ewingwong 2009-10-19 20:31
波蘭傳統文化的特徵
波蘭地處中歐,是一個山川秀麗、氣候宜人、物產豐富、人才薈萃的國家。維斯瓦河、奧得河和布格河澆灌著31.2萬平方公里肥沃的土地,養育著3800萬勤勞、勇敢、智慧的波蘭人民。在這片文化沃土上,孕育了千年波蘭文明史,哺育出像哥白尼(1473—1543)、密茨凱維奇(1798—1855)、蕭邦(1810—1849)、瑪麗• 斯克沃多夫斯卡─居里(1867—1934)那樣偉大的科學家、詩人、作曲家,和鋼琴家。在20世紀,有四位傑出的波蘭作家榮獲諾貝爾文學獎,他們是克維奇(1905)、萊蒙特(1924)、米沃什(1980)、希姆博爾斯卡(1996)。波蘭人民對歐洲文明和人類文明做出的貢獻是巨大的。本文的任務是向我國關心波蘭和對波蘭歷史文化感興趣的讀者介紹和闡釋波蘭傳統文化的特徵,錯誤和不妥之處希望得到同行專家和廣大讀者批評指正。
—、 從貴族文化到民族文化
公元966年,波蘭大公梅什科一世(963—992)統一全國,建立封建早期的波蘭國家。同年,他從地緣政治考慮,按拉丁儀式從捷克接受基督教。波蘭成為歐洲基督教文明大家庭的一員。在梅什科一世和他的兒子勇敢的鮑萊斯瓦夫一世(992—1025)兩位最早的彼雅斯特王朝君主在位時期,波蘭人的民族意識開始產生。10—11世紀,波蘭國家的四周疆界已經形成,西起奧得河,東到布格河,北瀕波羅的海,南迄喀爾巴阡山,擁有大波蘭、小波蘭、瑪佐夫捨、西里西亞、波莫瑞五個地區。五個地區的方言逐漸融合為共同的民族語言──波蘭語。這是波蘭文化最深刻的基礎。民族意識最先在騎士(貴族)中萌發,因為他們幫助君主共同創建和保衛了國家,也是他們最先拋棄多神教,接受基督教。
1138年,鮑萊斯瓦夫三世(1102—1138)逝世,波蘭發生封建分裂。在封建分裂時期,外患頻仍,勃蘭登堡從西部入侵西波莫瑞,條頓騎士團在征服普魯士人後侵佔東波莫瑞,西里西亞被盧森堡王朝統治下的捷克王國吞併。韃靼人不斷從南部發動襲擊。封建割據持續了兩個世紀。波蘭騎士在瓦迪斯瓦夫一世(1306—1333)和偉大的卡齊米日三世(1333—1305元)兩位國王的領導下,奮勇作戰,重新統一了波蘭王國。統一後的波蘭王國是一個封建等級君主制國家。貴族(騎士)、僧侶、市民和農民是社會的主要等級。貴族(騎士)因享有政治和經濟特權凌駕於其他等級之上。
1370年,卡齊米日三世逝世,因無子嗣,彼雅斯特王統中斷。王位由已故國王的外甥、匈牙利國王路易繼承。路易無男系繼承人,要求波蘭貴族承認他女兒的王位繼承權。路易於1374年在科希策授予貴族減稅特權,在波蘭開始了有深遠影響的政治文化過程。1382年,路易逝世,其女雅德薇嘉繼承王位。1385年,波蘭王國和立陶宛大公國在克列沃簽訂協定,兩國成為君合國。1386年,立陶宛大公雅蓋洛來到波蘭首都克拉科夫,同雅德薇嘉結婚,接受天主教洗禮,加冕為波蘭國王,稱瓦迪斯瓦夫二世•雅蓋洛(1386—1434),開始了雅蓋洛對波蘭的統治(1386—1572)。1387年,雅蓋洛回到立陶宛,宣布立陶宛接受天主教。波蘭和立陶宛的聯合,主要是為了共同抗擊條頓騎士團的侵略。通過聯合,立陶宛貴族得到波蘭貴族的所有特權。波蘭的等級君主制沒有形成強大的王權,沒有像西歐各國和俄國那樣演變為君主專制,而是朝著獨特的貴族民主制發展。
貴族稱號來自祖先在戰場上立下的戰功。貴族稱號世代相傳,每個貴族家庭都有紋章。非貴族出身的人只有通過戰功由全國議會授予貴族稱號才能獲得貴族特權。貴族有高度的榮譽感,他們繼承中世紀的騎士精神:勇敢、俠義、誠信、好客、慷慨。他們把保衛祖國看作是自己的神聖職責。勇敢作戰、捐軀疆場是貴族的美德和斯拉夫人的光榮傳統。膽怯怕死是貴族的奇恥大辱,臨陣脫逃要受到取消貴族稱號的懲罰。波蘭貴族占全國人口的1/10,是貴族人數最多的歐洲國家。從16世紀末到18世紀末,貴族文化的特徵業已形成。市民和農民爭相學習貴族的行為準則和風俗習慣,貴族的騎士精神成為波蘭民族文化特徵的重要內涵。
波蘭貴族的姓氏都以斯基(—ski)或茨基(—cki)為後綴。如四位國王的姓:維希尼奧維茨基(1669—1673,Wisniowiecki)、索別斯基(1674—1696,Sobieski)、列什琴斯基(1704—1711、1733—1736,Leszczynski)、波尼亞托夫斯叢(1764—1795,Poniatowski)。剛獲得貴族稱號的人,從沒有斯基(—ski)或茨基(—cki)後綴,如恰伊卡(Czajka)變為恰伊科夫斯基(Czajkowski)。19世紀中葉,波蘭從封建社會進入資本主義社會以後,特別是20世紀以來,許多農民、工人也都紛紛在自己的原姓氏之後加斯基或茨基。如姓科瓦爾(Kowal)的變為科瓦爾斯基(Kowalski);姓別爾納特(Biernat)的變為別爾納茨基(Biernacki)。
貴族之間互相叫潘(pan),女貴族之間叫潘尼(pani)。其他等級的人互相叫蒂(ty)或韋(wy),中文意思是你或您。封建等級制度消滅以後,波蘭社會的男士彼此都稱潘(pan),女士之間稱潘尼(pani),中文意思是先生和女士。波蘭化的猶太人、立陶宛人、白俄羅斯人和烏克蘭人也以斯基(—ski)和茨基(—cki)為自己姓氏的後綴。這說明貴族文化已經成為全民文化。
二、民主自由──波蘭傳統文化的第一特徵
民主和自由歷來是人們渴求的,但是像波蘭人那樣對民主和自由的執著卻是舉世罕有的。民主自由是波蘭傳統文化的第一特徵。
16世紀初,波蘭建立了獨特的兩院制議會制度,這是近代歐洲最早的議會制度。根據1505年憲法,未經議會兩院同意,國王不能頒布新法律、不能徵稅、不能徵召民團、不能宣戰和媾和。這部憲法揭開了波蘭貴族民主制的序幕。1569年,為了爭奪波羅的海統治權和遏制莫斯科的擴張,波蘭王國和立陶宛大公國在盧布林舉行議會,決定兩國實行合並,成立波蘭共和國。波蘭語中的共和國「rzeczpospolita」是共同所有之物的意思,即共和國由貴族共同佔有,非國王一人所有。這與「王權神授」和「朕即國家」的觀念迥然不同。波蘭共和國是波蘭王國和立陶宛大公國兩部分組成的聯邦制國家。這是「自由者同自由者、平等者同平等者的自願聯盟」。1596年,波蘭首都從克拉科夫遷到華沙,波蘭政治文化中心東移。
1572年,雅蓋洛王朝的最後一個國王齊格蒙特二世(1548—1572)逝世,因無子嗣,雅蓋洛王統中斷,波蘭開始實行自由選王制。自由選王制成為貴族民主制的支柱。佔全國人口10%的貴族都有權參加國王的選舉。每個貴族享有充分的政治自由,包括人身、財產不可侵犯的權利。1573年,波蘭議會通過了宗教信仰自由的法律。1588年的法律禁止國王和政府官員搜查貴族家庭,只有因殺人、縱火、盜竊等罪行,經過法院判決,才能逮捕貴族。貴族把這種特權稱為「黃金自由」。在16—18世紀,10%的公民享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這在歐洲是獨一無二的。波蘭無疑是歐洲最民主的國家。
波蘭貴族對享有「黃金自山」感到驕傲。這與他們在軍事上的貢獻分不開。在1410年的格倫瓦爾德戰役和隨後的十三年戰爭(1454—1466)中,他們奮勇當先,奔赴戰場,打敗條頓騎士團,收復東波莫瑞,使波蘭重新有了波羅的海出海口,為糧食出口和經濟繁榮創造了條件。
隨著貴族民主制的發展,貴族養成了無政府主義和桀驁不馴的性格,國王的權威日趨動搖。當齊格蒙特一世(1506—1548)和王后、來自意大利的博娜和瓦迪斯瓦夫四世(1632—1648)和王后、來自法國的路易•瑪麗,為了加強王權而採取若干措施時,被認為是對貴族自由的侵犯,遭到貴族議會的一致反對而停止改革。1606年,克拉科夫酋長、大貴族澤布齊多夫斯基在保衛「黃金自由」的口號下公然發動反對國王齊格蒙特三世(1587—1632)的叛亂。1666年,大貴族盧博米爾斯基又發動了反對國王楊二世•卡齊米日(1648—1668)的叛亂。這兩次叛亂造成了嚴重的經濟和政治後果。貴族民主制的消極作用暴露無遺。
1652年,當全國議會在華沙召開的時候,立陶宛大貴族雅•拉齊維爾的代理人瓦•西青斯基反對多數議員通過的關於延長議會會期的決議。他的反對遭到許多議員的譴責,但被認為是合法的。這樣,開創了波蘭歷史上只要一個議員反對,議案就無法成立的先例,這就是自由否決權。自由否決權的行使,把貴族民主制推到極點,使議會政治處於癱瘓狀態。
1569年以後,波蘭不再只包括原波蘭人居住的地區,而成為擁有包括立陶宛、白俄羅斯、烏克蘭在內,北瀕波羅的海、南到黑海,面積近100萬平方公里、人口近1000萬的多民族多宗教的歐洲大國。在新的形勢下,在波蘭民族文化中出現了新的因素,即薩爾馬特主義。薩爾馬特人是來自亞洲的一個古代游牧民族,酷愛自由,驍勇善戰,居住在伏爾加河、奧卡河和頓河一帶,後來遷到斯拉夫人居住的中東歐廣大地區。馬•克羅梅爾(1512—1589)等波蘭歷史學家認為薩爾馬特人是斯拉夫人的祖先,波蘭人是斯拉夫人中最優秀的一支,波蘭貴族繼承了薩爾馬特人的優秀品德。薩爾馬特主義宣傳波蘭人是上帝的選民,上帝賦予 波蘭人歷史使命,要他們守衛在基督教前哨,防止伊斯蘭主義的入侵,保衛歐洲基督教文明。薩爾馬特主義具有民族自大和封閉排外的傾向,為波蘭貴族向東擴張製造歷史根據。
16世紀的波蘭文獻,頻繁使用前哨(przedmurze)和堡壘(forpoczta)二詞。1573年,波蘭第一次實行自由選王。法國瓦洛亞家族的亨利當選為波蘭國王。為了紀念這一事件,法國人在巴黎搭起牌樓,上寫拉丁文題詞:
「POLONIAE TOTIUS EUROPAE ADVERSUS BARBARORUM NATIONUM FIRMISSIMO PROPUGNACULO」
中文意為「波蘭是全歐洲反對蠻族的最強大堡壘」。
歐洲基督教文明前哨的職能是同波蘭彌賽亞主義聯繫在一起的。16—17世紀的波蘭作家認為,波蘭不只是反對伊斯蘭主義的堡壘,而且是向東方傳播基督文明,照亮東方黑暗的火把。他們甚至把莫斯科國家同亞洲國家並列。將其排除在基督教國家之外。這樣引起了波蘭彌賽亞主義同俄羅斯彌賽亞主義的衝突。19世紀俄國著名歷史學家謝爾蓋•索洛維約夫等人對波蘭彌賽亞主義進行了抨擊。他們責備波蘭人背棄了自己的歷史使命,沒有成為西斯拉夫人的前哨,未能阻止西斯拉夫人的日耳曼化,卻在向東方擴張。只有俄羅斯才真正起了基督教前哨的作用。她承受了東方游牧民族和韃靼侵略的重負,致使自己的文明處於落後狀態。20世紀俄國思想家別爾嘉耶夫以客觀的態度評論說:「在每個民族的靈魂中,都存在著自己的優點和弱點,自己的長處和短處。需要相互喜愛各民族的長處,原諒它們的短處。……公正要求承認,波蘭的彌賽亞主義要比俄羅斯的彌賽亞主義更純粹,更富於犧牲意味。」 1648年是強大的波蘭和極弱的波蘭的分界線。這年5月,烏克蘭哥薩克在鮑格丹•赫麥爾尼茨基領導下發動反對波蘭的戰爭。這次戰爭引發了波俄戰爭(1654—1667)、波瑞戰爭(1655—1660)和波土戰爭(1672—1699)。戰火從四面八方燒向波蘭共和國大廈,災難降臨波蘭大地。波蘭的彌賽亞主義經受嚴峻的考驗。在殘酷的戰爭環境下,波蘭貴族離開家園,率領軍隊,奔赴戰場,同入侵之敵浴血奮戰。1655年12月,他們在琴斯托霍瓦明山保衛戰中打敗瑞典軍隊,保衛了宗教聖地。1673年11月,波蘭統領楊•索別斯基率4萬軍隊,在德涅斯特河畔的霍齊姆戰役中幾乎全殲由候賽因帕夏指揮的3.5萬土軍。1683年9月,在波蘭危難之際,波蘭人深明大義,由國王楊三世•索別斯基親率2.5萬波軍,馳援維也納,同奧軍會師,指揮波奧聯軍,粉碎了由宰相穆斯塔法指揮的土軍的進攻,保衛了維也納和歐洲文明,鼓舞了巴爾幹的民族解放運動。波蘭人發揚中世紀騎士勇敢作戰、不怕犧牲的精神,趕走了入侵之敵。但是哥薩克、俄國、瑞典和土耳其已經摧毀了波蘭。波蘭河山破碎。根據1667年的安德魯索沃停戰協定,第聶伯以東的烏克蘭和基輔被俄國兼併。波蘭的彌賽亞主義遭受致命打擊。
17世紀下末期,波蘭人口減少了25%,耕地面積減少了一半,國力消耗殆盡。俄國沙皇彼得一世通過波蘭國王、薩克森韋丁家族的奧古斯特二世(1697—1733)又把波蘭拖入北方戰爭(1700—1721)。在這次戰爭中,俄國不只打敗了瑞典,而且徹底搗垮了波蘭。恩格斯說:「彼得大帝有步驟地毀壞了波蘭,他的繼承者只要伸手去拿就行了。」
18世紀末,在波蘭行將滅亡之際,在中小貴族和新興資產階級推動下,在國王斯•波尼亞托斯基的支持下,波蘭出現了愛國革新運動。在革新派領袖斯•斯塔希茨(1755—1826)和胡•科翁泰(1750—1812)的領導下,波蘭召開了四年會議(1788—1792),通過了1791年5月3日憲法,廢除了自由選王制和自由否決權,實行了王位世襲制和多數表決制,建立君主立憲國家,以此挽救垂危的祖國。沙皇俄國害怕波蘭獨立強大。波蘭的革新運動遭到俄國女皇葉卡捷琳娜二世的武裝鎮壓。波蘭終於被俄國、普魯士和奧地利三個鄰國三次瓜分(1772、1793、1795年)而滅亡。
1794年3月由塔•科希秋什科(1746—1817)領導的民族起義是波蘭人民的背水一戰。克拉科夫、華沙、維爾諾先後解放。貴族騎兵和農民鐮刀軍聯合作戰,在臘茨瓦維策打敗俄軍。鐮刀軍領袖沃•巴爾托什被授子貴族稱號,改姓格沃瓦茨基。由於力量懸殊,起義被鎮壓。11月,華沙被蘇沃洛夫指揮的俄軍攻陷。1794年起義為19世紀波蘭人民爭自由、求獨立的民族解放鬥爭揭開了新的篇章。
法國革命和拿破侖戰爭給波蘭人民帶來了希望。1797年,楊•亨•東布羅夫斯基將軍(1775—1818)在意大利勒佐建立了波蘭軍團。軍團詩人約•維比茨基(1747—1822)用民間流行的瑪祖卡曲調譜寫了軍團戰歌──「波蘭還沒有亡」。軍團戰士唱著這首戰歌,前仆後繼,同強敵搏鬥。1807年建立的華沙公國是軍團戰士流血犧牲的結晶,成為波蘭復國的基地。1812年,10萬華沙公國軍隊隨拿破侖大軍出征俄國,去時浩浩蕩蕩,回時殘兵敗將,演出了一部驚天地、泣鬼神的人間悲劇。華沙公國隨拿破侖的失敗而覆滅。波蘭再一次遭到瓜分。根據1815年維也納會議的決定,在華沙公國的大部分土地上建立波蘭王國,由俄國沙皇擔任波蘭國王。
在123年亡國的漫漫長夜裡,波蘭人堅信波蘭一定會復興。耶穌基督為了拯救人類被釘死在十字架上,三天後復活。波蘭為了捍衛基督教文明被鄰國滅亡,也一定會復興。波蘭人民對佔領者桀驁不馴、寧死不屈的民族精神在19世紀歷次的民族起義中表現得淋漓盡致。在1830年的十一月起義中,解放了華沙,廢黜了尼古拉一世的王位。由於力量懸殊,華沙在1831年9月8日陷落。奉命堅守西區沃拉的約•索文斯基將軍和全體官兵壯烈犧牲。在1846年克拉科夫起義時,革命領導人愛•鄧博夫斯基把生命置之度外,力圖把民族革命和農民起義結合起來,手拿十字架向被奧地利政府蒙騙的農民宣傳民族政府的政策時被奧軍殺害。
波蘭革命者深知,波蘭的復興是同歐洲的革命緊密不可分的。在1848—1849年的歐洲革命中,他們戰鬥在所有戰場──在意大利、法國、德國、捷克、羅馬尼亞和匈牙利,同歐洲各國人民並肩戰鬥。馬克思和恩格斯說:「他們無論是普通士兵還是指揮官,都表現得出類拔萃。」馬克思稱波蘭人是「歐洲不死的勇士」9。恩格斯說:「『波蘭人』和『革命者』兩個詞成了同義語,波蘭人就贏得了全歐洲的同情」。這是馬克思和恩格斯對波蘭人在1848年歐洲革命中建立的偉績的崇高評價,也是對波蘭民族精神的表彰。
1863年的一月起義是波蘭民族解放運動史上規模最大、持續最久的一次起義。領導起義的是由雅•東布羅夫斯基等革命民主主義者組成的「紅黨」。民族政府頒布了解放農奴的法令,其印章上寫著「自由、平等、獨立」。有20萬人拿起武器同俄軍進行戰鬥。起義堅持到1864年8月。紅黨領袖謝拉科夫斯基、康•卡利諾夫斯基等在戰鬥中陣亡。雅•東布羅夫基起義前夕被捕,後逃離俄國來到歐洲,成為巴黎公社將領,在1871年5月23日犧牲。他們表現出「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的革命精魂。
19世紀上半期的浪漫主義文化集中反映了波蘭人民爭自由、求獨立的民族魂。亞•密茨凱維奇的偉大史詩《塔杜施先生》和弗•蕭邦的著名鋼琴曲《C小調鋼琴練習曲》,又名《華沙的陷落》則是波蘭民族魂的集中表現。
波蘭人民經過鬥爭、失敗、再鬥爭、再失敗,終於在1918年11月贏得了獨立。
三、開放文化是波蘭傳統文化的第二特徵
波蘭地處歐洲中部,波蘭文化是歐洲東西兩部分之間的文化,即中歐文化。波蘭對歐洲其他國家,實行開放政策,開放文化是波蘭傳統文化的重要特徵。根據己故華沙大學歷史系教授、世界著名中世紀史專家亞歷山大•蓋埃什托爾院士(1916—1999)的意見,波蘭自966年接受拉丁基督教後經歷了三次西化浪潮。第一次在10—11世紀,波蘭王室、大貴族、騎土等上層人士接受基督教,在波蘭建立多級教區。在接受拉丁基督教的同時,波蘭接受了在加洛林王朝時期形成的和隨後的德意志王國的國家模式(有權威的君主制)。波蘭開始融入拉丁文明和日耳曼的歐洲文化。1054年歐洲東西教會分裂後,波蘭成為西方拉丁文明的一部分。
第二次在12—13世紀,當時波蘭己進入封建分裂時期。在各地王公和貴族的贊助下,從意大利引進的羅馬式教堂到處可見。各種西方修會(多明我會,本篤會,方濟各會,奧古斯丁會和西斯特會)和修道院的建立,使更多的城鄉居民接受基督教。12世紀初,出現了第一部波蘭編年史的《加爾編年史》,作者是鮑萊斯瓦夫三世宮廷一名本篤會修士。13世紀初,克拉科夫主教文•卡德烏貝克撰寫了四卷本《卡德烏貝克編年史》。民族文化和民族意識進一步提高。
12—13世紀,東方的羅斯文化也相當發達。從基輔經克拉科夫到布拉格和西方,從西方經布拉格、克拉科夫到基輔的過境貿易絡繹不絕,給波蘭帶來了羅斯文化。
13世紀,波蘭各地王公和貴族招來大批德意志移民,施行德意志法律,使他們享受廣泛的自治權利。德意志移民一方面給波蘭帶來西方文化,另一方面在引進的北部和西部引起一定程度的日耳曼化。
14—15世紀,波蘭經歷了第三次西化浪潮,完成了基督教化的過程。波蘭的宗教生活和藝術生活無不從哥特文化汲取力量。大批哥特式建築拔地而起。許多波蘭青年赴意大利大學、法國大學、德國大學留學。1364年,國王卡齊米日創建了中歐第二所大學──克拉科夫大學。中歐第一所大學是1348年由捷克國王查理創建的布拉格大學。克拉科夫大學在1400年由國王雅蓋洛撥款重建,成為15世紀中歐最著名的大學,培養了尼•哥白尼這樣世界頂級天文學家。哥白尼是在克拉科夫大學畢業,赴意大利博洛尼亞大學和帕多瓦大學深造後發明日心說的。他是西方文化和波蘭文化融合的歷史見證人。
國王雅蓋洛有深厚的羅斯文化情結,他的母親是羅斯公主,他的第一個妻子也是羅斯公主。他力圖使東西文化融合,把哥特藝術引入維爾諾和利沃夫,在盧布林建造哥特式的聖三位一體教堂,而教堂的聖像、壁畫、水彩畫卻是拜占庭式的,可謂東西文化之合壁。雅蓋洛和他的繼承人卡齊米日•雅蓋洛契克和楊一世•奧爾布拉赫特,還通過羅斯畫家把拜占庭式的聖像畫從沃倫和諾夫哥羅德傳到盧布林和克拉科夫等城市。
16世紀,莘莘學子赴歐洲大學留學形成高潮。意大利的帕多瓦大學、博洛尼亞大學和羅馬大學是波蘭留學生人數最多的大學。宗教改革促使路德宗和加爾文宗青年赴德國和瑞士大學學習。法國的巴黎大學從中世紀起就是波蘭青年向往的學府。傑出的詩人和作家楊•科哈諾夫斯基(1530—1584)畢業於克拉科夫大學,曾經周游意大利、法國和德國,他的詩歌充滿愛國主義激情,呼吁民族團結和宗教寬容,描寫普通人的感情,蘊含著濃重的人文主義精神。克拉科夫大學成為歐洲文化交流的中心,大批外國留學生來這裡學習,眾多的歐洲學者來這裡從事教學和科研工作。據統計,從1500到1560年,克拉科夫大學共有1.2萬外國 學生,其中以匈牙刊、斯洛伐克學生居多。用波蘭語代替拉丁語寫作是16世紀波蘭文化的一個亮點。作家尼•賴伊的名言為後世傳頌:「讓其他民族知道,波蘭人不是鵝,有自己的語言」。在藝術方面,文藝復興式建築代替哥特式建築。齊格蒙特一世(1506—1548)和王后博娜(意大利人)邀請了大批意大利建築師,按文藝復興式建築藝術完成了對克拉科夫瓦韋爾宮的改建和擴建工程。大貴族楊•扎莫伊斯基用了20年時間建成了一座意大利式城市──扎莫什奇。
17世紀下半期和18世紀上半期的戰爭環境和薩爾馬特主義的排外傾向,削弱了波蘭同西方國家的文化聯繫,而更多地同東方民族接觸。既然古代東方的薩爾馬特人是斯拉夫人的祖先,波蘭貴族對東方文化也就趨之若鶩。他們孜孜不倦地學習東方的穿著、裝飾,喜歡絲綢、錦緞,愛佩帶東方武器。在波蘭語中出現了許多土耳其語和阿拉伯語的詞匯。據語言學家尤•什韋德統計,17世紀波蘭語吸收了180個土耳其語詞匯,140個阿拉伯語詞匯和60個韃靼語詞匯。大批波蘭人進入烏克蘭,使烏克蘭語受到波蘭語的影響。在烏克蘭語中出現了許多波蘭語詞匯。波蘭語也受到烏克蘭語影響。
儘管受東方文化影響,西方文化仍是波蘭文化的主流。巴羅克文化從意大利傳入波蘭,同薩爾馬特主義結合在一起,形成薩爾馬特──巴羅克文化。由國王楊三世•索別斯基聘請的宮廷建築師奧古斯丁•洛奇設計的華沙•維拉諾夫宮是盛期巴羅克建築的代表。1677年初建時像一座莊園。1680年,國王按意大利別墅的式樣予以擴大,增加了庭院和花園,內部按法國巴羅克風格裝飾得富麗堂皇。17世紀末,別墅改為王宮。國王和王後瑪麗•達爾甘(法國人)長期在這裡居住。
18世紀下半期,隨著資本主義因素的發展,貴族走向沒落,市民階級興起。貴族的薩爾馬特──巴羅克文化為啟蒙文化所取代。波蘭更加向西方開放。孟德斯鳩、伏爾泰、盧梭的著作傳入波蘭。法國文化的魅力吸引了波蘭知識分子。法語成為最時髦的外語。啟蒙學者崇尚科學和理性,宣傳天賦人權,人生來是自由平等的,向封建特權和神權發出了挑戰。作家把描寫市民和農民作為創作的任務。劇作家沃•鮑古斯瓦夫斯基的喜歌劇《克拉科夫人和山民》第一次讓農民和山民成為戲劇舞台的主角。被譽為「詩人之王」的伊•克拉西茨基的詩歌揭露了貴族的殘暴凶狠和天主教修士的虛偽愚昧,探求建立平等和諧的理想社會。波蘭啟蒙運動無回天之力,未能挽救共和國大廈之傾倒。波蘭雖然滅亡了,但啟蒙運動對自由平等的追求,卻教育了亡國時期幾代波蘭人,激勵他們為民族獨立而鬥爭。
四、宗教寬容──波蘭傳統文化的第三特徵
具有民主和自由傳統的波蘭,在宗教上實行寬容政策,這是波蘭傳統文化的第三特徵。
1386年,當波蘭王國和立陶宛大公國組成君合國後,波蘭──立陶宛國家就開始了基督教兩大派──羅馬天主教和拜占庭東正教共存的局面。從這時起,直到18世紀末,屬於西方天主教文明區的波蘭人和立陶宛人同屬於拜占庭──斯拉夫文明區的西南羅斯人(烏克蘭人和白俄羅斯人的祖先),在一個國家內共存,這在歐洲是不多見的。在立陶宛大公國,信奉東正教的羅斯居民占大多數,他們有著400年拜占庭──斯拉夫文明史。波蘭人也同樣有400年西方天主教文明史。立陶宛同普魯士人、拉脫維亞人同屬波羅的海語系民族,1387年才接受天主教。雅蓋洛王朝實行宗教寬容政策,使波蘭人、立陶宛人和羅斯人團結一致,共同打敗條頓騎士團的侵略。
在康斯坦次公會議上(1415—1418),波蘭的宗教寬容政策受到條頓騎士團代表的攻擊,波蘭國王和波蘭人被誣蔑為「多神教」、「異端」。波蘭代表、克拉科夫大學校長帕•弗沃德科維奇向會議提交的論文《論教皇和皇帝的權力》一文中,為異教徒的生存權利大聲疾呼,強烈譴責騎士團用十字軍東征的戰爭手段,迫使多神教徒接受基督教,強調只能用耐心說服辦法促使他們自願接受基督教,捍衛了宗教寬容原則。他還抗議用火刑處死宗教改革家胡斯。這反映了天主教內部宗教寬容和黷武主義兩種對立的宗教觀。
14—15世紀,從法國到俄國,當歐洲各國的絕大部分居民已經成為基督教徒時,西方教會由於內部分裂和教會上層腐敗引發了危機。宗教改革應運而起。宗教改革運動的先驅是英國牛津大學教授約翰•威克里夫(1320—1384)和捷克布拉格大學教授楊•胡斯(1369—1415)。他們反對教皇權威,主張沒收教會財產。16世紀,宗教改革運動從德國擴大到西歐和中歐各國。
1517年10月31日,德國維登堡大學教授馬丁•路德(1483—1546)發表《95條論綱》,揭開了宗教改革的序幕。路德強調因信稱義,要得到上帝的拯救,不在於善行、組織和教規。在瑞士定居的法國人約翰•加爾文(1509-1564)除強調因信稱義外,相信上帝預定論。教皇和任何組織都無法改變。16世紀50年代,新教獲得合法地位,逐漸在德國北部、東北部和瑞士、荷蘭、英格蘭、蘇格蘭、瑞典等北歐國家取得勝利。
新教中的路德宗為波蘭西部和北部各城市的市民所接受,分布在波莫瑞、大波蘭和西里西亞等日耳曼化程度較高的城市,如格但斯克、托倫和弗羅茨瓦夫。普魯士是路德宗的基地,哥尼斯堡大學(建於1544年)是傳播路德宗的中心,許多波蘭和立陶宛青年來這裡學習。加爾文宗為波蘭貴族所接受,主要分布在小波蘭克拉科夫、平丘夫、散多梅什、盧布林等省和立陶宛。1562年,加爾文宗發生分裂,人數較少,更激進的一派建立阿里安宗,又稱波蘭兄弟會。波蘭新教運動的最大弱點是缺乏農民群眾的參與。大多數居民繼續信奉天主教。據估計,16世紀末波蘭天主教會共有3500個教區,各種新教教區只有1000個。
新教的傳入,使波蘭的宗教顯得異彩紛呈,除天主教和東正教外,又增加了新教各宗和從捷克被驅逐的胡斯運動的繼承者──捷克兄弟會。此外,還有猶太人,他們講猶太語,信猶太教,居住在克拉科夫、波茲南、利沃夫等城市,但組織在猶太公社裡,享受自治權利。從13世紀以來,猶太人因受德國當局迫害前來波蘭定居。波蘭猶太人佔歐洲猶太人的1/3,是世界上猶太人最多的國家。
1573年1月,在雅蓋洛王統治中斷和王位空缺的時候,波蘭議會為了維護國內和平,通過了在宗教問題上禁止使用暴力和實行宗教寬容、宗教平等的法律。這個法律實際上是對14世紀下半期以來非天主教徒平等權利的確認。研究16世紀歐洲宗教史的法國歷史學家若瑟夫•勒克勒爾(Joseph Lecler)寫道:「波蘭的宗教形勢,對於16世紀下半期的歐洲是無法比較的。這個天主教國家,根據紅衣主教霍久什的說法,是異教徒的避難所。最激進的教派因在世界各國受驅逐和迫害都躲藏到這裡。再洗禮派和反三位一體派教徒欣幸在這個天主教國家找到和平自由的棲身之地。」
在君士坦丁堡陷落前後,東西教會合併的呼聲很高。1439年的佛羅倫薩會議就東西教會的合併原則達成了協議。君士坦丁堡陷落後,奧斯曼帝國境內的東正教徒被禁止與西方基督教國家聯繫。只有莫斯科保持獨立東正教國家的地位。莫斯科反對佛羅倫薩會議的決定,提出了「莫斯科──第三羅馬」的理論,向西方教會挑戰。1595年6月,波蘭境內的東正教都主教和8名主教在布列斯特舉行會議,原則上通過東正教會同天主教會合併的決議,遭到大貴族、基輔省長康•奧斯特羅格斯基的反對,在他的壓力下,利沃夫和普熱米斯爾主教撤回了對合併的支持。12月,2名代表前往羅馬以8名主教的名義向教皇呈交了關於東西教會合併和接受教皇領導的信函。教皇發布了結束波蘭教會分裂的訓諭。1596年10月,在都主教米•拉加茲主持下,正式通過東正教會和天主教會合併,保留東正教會全部禮儀的決議。布列斯特會議引起了基輔都主教區東正教會的分裂,贊成合併的6個主教區教會稱為合併派教會或東儀天主教會,反對合併的兩個主教區稱分裂派教會。這次教會分裂引起了鬩牆之爭。1623年,主張合併的波洛次克大主教楊•孔策維奇被維貼布斯克市民殺害。東正教徒對天主教和合併派教徒的仇恨,為1648年烏克蘭哥薩克起義埋下了火種。
特倫托公會議(1545—1563)發出了對新教反擊的信號,開始了反宗教改革的運動。西班牙人伊•羅耀拉創立的耶穌會成為反宗教改革的得力工具。異端裁判所被天主教會用來鎮壓新教運動。在法國,天主教同新教胡格諾派之間的鬥爭引起了長期的胡格諾戰爭(1562—1598)。新教和天主教的鬥爭釀成了席卷歐洲的三十年戰爭(1618—1648)。
波蘭天主教會接受特倫托會議的決議是在1579年。天主教徒力圖保持宗教寬容原則,沒有挑起宗教戰爭,沒有設置宗教裁判所,沒有發生許多歐洲國家那樣的慘烈局面。只是在17世紀下半期特殊的戰爭環境下,波蘭的宗教形勢才發生變化。哥薩克以東正教保衛者的身份要求取消宗教合併,瘋狂殺害合併派教徒和天主教徒。瑞典人則以新教徒保衛者自居。不少新教徒把宗教同一性置於國家利益之上,為外國入侵者服務。在這種形勢下,波蘭議會通過一系列反對非天主教徒的法律。1658年法律把不回歸天主教的阿里安宗教徒驅逐出境。1673年法律禁止授予非天主教徒貴族稱號,不再授予非天主教徒外國人波蘭公民權。1718、1736、1764年法律禁止非天主教徒擔任兩院議員和政府重要職務。波蘭宗教寬容和宗教平等原則遭到破壞。
18世紀末,波蘭革新運動的領袖在啟蒙思想的指導下,力圖通過政治改革,逐步消除宗教不平等現象,恢復宗教寬容和宗教平等原則。他們在四年議會(1788—1792)期間通過法律,恢復非天主教徒的議員資格。正是在這時候,俄國女皇葉卡捷琳娜二世和普魯士國王腓特烈二世卻以東正教徒和新教徒的保衛者自居,在「信教自由」 和「民族原則」的幌子下瓜分了波蘭。
傳統文化綿延不斷,歷史的車輪已越過了第二共和國(1918-1939)、第二次世界大戰(1939—1944)和人民共和國(1944—1989)三個時期,從1989年起進入到第三共和國(1989— )時期。波蘭人民正在弘揚優秀傳統文化,克服無政府主義等消極因素,加強團結,在建設民主政治、市場經濟和提高生活水平方面取得了顯著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