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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wingwong 2009-10-25 13:09

〈詩經•陳風•月出〉

〈詩經•陳風•月出〉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陳風中最精彩的抒情詩是星月兩篇,星篇即是〈東門之楊〉,月篇即本篇〈月出〉。




月兒東升亮皎皎,月下美人更俊俏,

體態苗條姍姍來,惹人相思我心焦。


月兒出來多光耀,月下美人眉目嬌,

婀娜多姿姍姍來,惹人相思心頭攪。


月兒出來光普照,月下美人神采姣,

體態輕盈姍姍來,惹人相思心煩躁





!①皎:毛傳:"皎,月光也。"謂月光潔白明亮。關於詩的主題,《毛詩序》認為是諷刺陳國統治者"好色",朱熹《詩集傳》謂"此亦男女相悅而相念之辭"。高亨《詩經今注》認為描繪"陳國統治者,殺害了一位英俊人物"。現在多認為是月下相思的愛情詩。
②佼: 同"姣",美好。"佼人"即美人。僚:同"嫽",嬌美。
③舒: 舒徐,舒緩,指從容嫻雅。 窈糾:與第二、三章的"懮受"、"夭紹",皆形容女子行走時體態的曲線美。
④勞心: 憂心。  悄: 憂愁狀。
⑤懰: 嫵媚。
⑥慅: 憂愁,心神不安。
⑦照: 照耀(大地)。
⑧燎: 明也。一說姣美。

⑨慘:當為"懆", 焦躁貌。






詩人在月下遇到一個美麗的女孩,因為愛她,於是靜夜獨坐,悄然憂生,望月興歎,唱出了如此優美的抒情詩篇,層層進展,挑動後世億萬讀者的心絃。


全詩共分三章,每章第一句以月起興,第二、三句寫美人,末句寫詩人不寧靜的心情。本詩在形式上是具有特殊風格的雙聲疊韻詩,各句之第三字皆使用產生相同迴響的音調,特別顯現和諧之美。


心若深潭,月光銀影下的女孩,動人的曲線,輕盈的體態,婀娜多姿,緩和地、寬舒地,幾乎令人懷疑是天上仙女下凡了,「勞心悄兮」,不僅心裡憂愁,纖手亦似有不勝輕揮的哀歎,但哀歎不僅止於表現所見的不能一親芳澤,獲取伊人哀心的苦惱,更不知含蘊了多少哀怨和悲傷的情思。


全詩只見名詞「月」、「人」、「心」和動詞「出」,除「兮」外其他皆形容詞,而這些形容詞如首章的「皎」、「佼」、「僚」、「窈」、「糾」、「勞」、「悄」,次章的「皓」、「佼」、「懰」、「懮」、「受」、「勞」、「慅」,三章的「照」、「佼」、「燎」、「夭」、「紹」、「勞」、「慘」等二十餘字,都有聲韻的關係,使讀者不期然而然地產生一種深刻的悵惘。


詩用民歌複沓形式詠歎,通篇句句押韻,且多疊韻雙聲,讀來悅耳動人,宜乎後人推為三百篇中情詩的傑作。


【賞析】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張若虛《春江花月夜》)如果我們把這裡所說的“人”理解為審美的人,把這裡所說的“月”理解為人的審美物件的月,那麼是誰第一個用含情脈脈的審美的眼光觀照月亮?是誰第一個在這冰冷的自然之物中發現了溫情的詩意?是誰最先把它從“遠在天邊”拉到“近在眼前”,貼近人們的心靈?就作為審美意識的載體和結晶的文學作品來說,應是這首《月出》的作者。
  每首詩都有自己的意境,自己的情調。中國古代詠月的詩篇真是積案盈箱,汗牛充棟,比如《古詩十九首》的“明月何皎皎”、“明月皎夜光”,初唐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以及李白的《古朗月行》、杜甫的《閨中望月》,等等等等,不管它們如何變換著視角,變換著形式,變換著語言,但似乎都只是一種意境,一種情調,即迷離的意境,悵惘的情調。這種意境與情調,最早也可以追溯到《月出》。
  是的,《月出》的意境是迷離的。清代方玉潤《詩經原始》說它“從男意虛想,活現出一月下美人”。詩人思念他的情人,是從看到冉冉升起的皎月開始的。也許因為月兒總是孤獨地懸在無垠的夜空,也許因為它普照一切,籠蓋一切,所謂“隔千里兮共明月”(謝莊《月賦》),月下懷人的作品總給人以曠遠的感覺。作者的心上人,此刻也許就近在咫尺,但在這朦朧的月光下,又似乎離得很遠很遠,真是“美人如花隔雲端”(李白《長相思》)。詩人“虛想”著她此刻姣好的容顏,她月下踟躅的婀娜倩影,時而分明,時而迷茫,如夢,似幻……
  《月出》的情調是惆悵的。全詩三章中,如果說各章前三句都是從對方設想,末後一句的“勞心悄兮”、“勞心慅兮”、“勞心慘兮”,則是直抒其情。這憂思,這愁腸,這紛亂如麻的方寸,都是在前三句的基礎上產生,都由“佼人”月下的倩影誘發,充滿可思而不可見的悵恨。其實這悵恨也已蘊含在前三句中:在這靜謐的永夜,“佼人”為何月下獨自地長久地徘徊,一任夜風拂面,一任夕露沾衣?難道不是也在苦苦地思念著自己?這真是“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春江花月夜》)!
  與迷茫的意境和惆悵的情調相適應,《月出》的語言是柔婉纏綿的。通篇各句皆以感歎詞“兮”收尾,這在《詩經》中並不多見。“兮”的聲調柔婉、平和,連續運用,正與無邊的月色、無盡的愁思相協調,使人覺得一唱三歎,餘味無窮。另外,形容月色的“皎”、“皓”、“照”,形容容貌的“僚”、“懰”、“燎”,形容體態的“窈糾”、“懮受”、“夭紹”,形容心情的“悄”、“慅”、“慘”,在古音韻中或屬宵部韻或屬幽部韻,而宵、幽韻可通,則此詩可謂一韻到底,猶如通篇的月色一樣和諧。其中“窈糾”、“懮受”、“夭紹”俱為疊韻詞,尤顯纏綿婉約。其實,這些詞意的細微差異現在已很難說清。後人連篇累牘的解釋,坦率地說,未嘗沒有望文生義、強作解人之嫌,當然這也是不得已的事。如今我們應當而且只能根據全詩的意境和情調去心領神會。不過這也恰巧可以發揮我們的想像,填補時間的變遷所造成的意義空白。
  望月懷人的迷離意境和傷感情調一經《月出》開端,後世的同類之作便源源不斷,焦竑《焦氏筆乘》說:“《月出》見月懷人,能道意中事。太白《送祝八》‘若見天涯思故人,浣溪石上窺明月’,子美《夢太白》‘落月滿屋樑,猶疑見顏色’,常建《宿王昌齡隱處》‘松際露微月,清光猶為君’,王昌齡《送馮六元二)‘山月出華陰,開此河渚霧,清光比故人,豁然展心悟’,此類甚多,大抵出自《陳風》也。”姚舜牧《重訂詩經疑問》也說:“宋玉《神女賦》雲:‘其始進也,皎若明月舒其光’,正用此詩也。”他們舉出的例子,只是其中一部分罷了。而這些濫觴於《月出》的望月懷人詩賦作品,總能使我們受到感動與共鳴,這也正如月亮本身,終古常見,而光景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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