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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isy929 2009-11-27 13:42

馥梅 -【談家三美之二】虞姬拐夫

嫁到好相公第二招──病倒破廟。
大家看到的,都是她那曾遭火紋的右臉,因而嫌棄她,
但在他眼裡,她是個「美人」,
因為她的認真,因為她從不在意別人的目光,
縱使雙手傷痕纍纍,仍然努力完成每天的工作,
讓他心生不捨,把她調為貼身奴婢,想要好好照顧她,
可她卻一刻都不得閒,明明命令她手傷沒好之前不能工作,
她仍爬上爬下的整理他的房,看她差點摔傷,他才發現──
他喜歡上她了!沒有原因的喜歡她!
從此,他走到哪身邊一定有她,連寢房都為她多添一張床,
他對她的寵,府裡的人全都知道也都看明白,
就她懷著報恩的心,總是想保持安全距離,
哈!他若讓她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得逞,他就跟她姓……

maisy929 2009-11-27 13:43

序幕

  談家,洛陽有名的家族,不是因為談家富可敵國,而是因為談家那三個美人。

  談家老爺談潘安,俊美瀟灑,貌勝潘安,共娶了一妻二妾,可惜妻妾早逝,只生下了三位千金,沒能為他添丁。

  三女及長,個個擁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美貌,雖然性情各有不同,但是對她們的爹,都貼心孝順,莫怪縱有多少名門貴公子托媒上門求親,談老爺皆溫言婉拒,直道女兒尚小,捨不得這麼早讓她們出閣。

  大多數的人都很君子、很識趣,無妨嘛!既然說年紀尚小,那就等三美人年紀大些,再上門求親便成,還是有機會的啦!

  可是,並不是人人都這麼君子的!

  傳言,正值壯年的宰相朱厲好美色,相府中雖已美人無數,依然四處搜羅美人進府。洛陽上任將屆一年的新任知府陳定邦,乃是宰相朱厲的門生,是個對上逢迎巴結,對下嚴厲苛刻之人,在一次偶然間,看見了談家次女談虞姬,立即驚為天人,也得知了談家三美的傳聞。

  為了巴結朱厲,陳知府命人繪了美人圖,快馬送至京城朱厲手中,並在書信中將談家三美說得彷彿天女下凡,天上人間僅得此三妹,且將擇日送三美至相府。

  同時陳知府上談家,丟下三百兩銀子為聘,簡言告知相爺要「迎娶」三美人為妾,便打算將人帶走。本以為輕而易舉,孰料,遭到愛女如命的談老爺強硬拒絕。

  談老爺的嚴詞拒絕讓陳知府沒了面子,阻礙了他的前程,於是手腳一動,便扣了一個勾結盜匪之罪,將談家家產充公,並將談老爺收押候審。

  談老爺為了保住談家的祖屋,因此債台高築,落得家徒四壁,最後,還身陷囹圄,因而氣鬱攻心,臥病牢獄之中。

  乍逢家變,原本養尊處優的三美人,為了營救爹親,為了重建談家,兵分三路。

  大姊談西施,在陳知府到處斷她們活路的險境下,想辦法到處湊錢養活一大家子;二姊談虞姬扮丑賣身王將軍府,得讓足以和宰相抗衡的火將軍點頭同意,幫她們父親洗刷冤屈;會拳腳功夫的么妹談昭君,則前去和債權人碧柳山莊莊主周旋,爭取更多時間。

  只希望一切都來得及。

maisy929 2009-11-27 13:46

第一章

  談虞姬有些昏沉沉的醒了過來,入目所及,是雜亂髒污的地面,景物橫躺著,好一會兒她才醒悟,趴躺著的是她。

  她沒動,只是微抬視線,梭巡著四周,目光所及儘是一片殘破雜亂。

  困難的翻了個身,仰躺在地,屋頂也是殘破不堪,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破洞,透過破了大洞的屋頂,她看見烏雲密佈的天空。

  記憶終於回籠。對了,這裡是一間破廟,他們昨夜過夜的地方,人牙子說天一亮就出發,大約再一個多時辰就能進城了。

  這個時辰,應該已經天亮很久很久了吧!

  動了動僵硬的身軀,談虞姬忍著陣陣不適,無力的爬起身,環顧四周。

  「夏蓮?」她揚聲呼喚,久久沒有任何回應。

  奇怪,夏蓮呢?還有其他人呢?怎麼都不見了?

  抱著沉重的頭,她努力回想最後的記憶。昨晚,篷車在這間破廟外停下過夜,大夥兒在這用晚膳,人牙子還特地煮了一鍋熱湯,讓大家暖暖肚子,然後……

  好些人喝沒幾口便呵欠頻頻,不一會兒便睡倒在地。

  夏蓮也是,就這麼咚地一聲倒在她旁邊,甚至連手上端著的碗也倒扣在身上,沒喝完的湯弄髒了衣裳。

  她才想伸手推她,可也突然覺得一陣昏眩,接著……便是現在了。

  難道是人牙子對大家下迷藥?

  人牙子為什麼要這麼做?

  還有,為什麼只有她被留在破廟裡?

  突然有個念頭閃過談虞姬的腦裡。她……該不會被丟棄在這兒了吧?

  想起當初人牙子一看見她便嫌棄得很,不願意收她,只要夏蓮。若非夏蓮堅持沒有她,她也拒絕進將軍府為奴,人牙子才勉為其難收了她。

  她抬手摸了摸右臉頰,這是妹妹昭君教她黏上的一塊假皮,不知用什麼材料做成的,觸感和皮膚非常相似,但表面凹凸不平,跟以前家裡車伕那個被滾水燙傷手臂的小兒子的疤痕很相似,看起來有些可怖,也難怪人牙子會這般嫌棄她。

  可她沒想到,自己竟會被丟棄在這。

  不,這不是重點,她現在更擔心的是夏蓮。

  如果人牙子真的是打算將她們送進將軍府當差,根本沒必要迷昏大家,所以人牙子到底要將姑娘們送到哪裡?

  肯定是大家不願意的地方,所以才會用這種手段!

  夏蓮是因為要陪她,才一起到京城,如今卻……

  是她害了夏蓮。

  談虞姬想要起身,可是渾身依然虛軟無力,只能費力的慢慢移到牆邊,待她靠牆而坐時,已是氣喘吁吁。

  「可惡……太可恨了,那可惡的人,一定……會有報應的……」抽泣低喃,等她恢復體力之後,一定要盡速趕進城,非救出夏蓮不可!

  陣陣寒意灌入破敗的廟內,談虞姬微微一顫,拉緊衣襟,將自己縮得更小。

  頭好重,人很不舒服,她知道自己受寒了,昨夜就這麼被丟棄在這兒,在這麼冷的天裡,她不受寒才奇怪。

  現下她該怎麼辦?

  就算人牙子沒說謊,這個地方真的離城門僅有數里,可她現下渾身虛軟,又受了風寒,根本動彈不得。

  突然一陣響雷,夾帶著陣陣閃電,嚇了她一跳,緊接著滂沱大雨傾盆而下,瞬間灌入了破洞處處的廟內,將她淋得渾身濕透。

  冰寒刺骨的感覺讓她驚叫一聲,她東張西望地梭巡著可以避雨的地方,最後選擇了供桌下方鑽了進去。

  渾身哆嗦顫抖的縮在桌下。也許,她會死在這個地方吧!

  只是,如果她死了,那爹怎麼辦?夏蓮怎麼辦?

  事情全是因她而起,她卻什麼都沒幫上忙。

  冷雨夾帶著陣陣寒風侵襲,她牙齒打顫得嗑嗑作響。

  好冷……

  談虞姬曲膝,雙手抱著腿,整個身子縮成一團,意識變得模糊沉重,身子軟軟的倒下,頭露出供桌外,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蒼白無血色的臉上,已無力移動。

  「爹,對……不起,虞姬……不孝,幫……不了……您了……」她喃喃囈語,最後終於陷入一片黑暗。

  *********

  泥濘官道,馬蹄飛踏,泥水飛濺。

  兩騎快馬一前一後,在滂沱大雨中奔馳,前方的人,似乎沒有停下的意思,累得後方的人只能拚命跟著。

  可冷雨寒風刺骨,最終,後方的人還是忍不住了。

  「老大,咱們找個地方避避雨啦!」薛從風扯開喉嚨大吼,隨即被冰冷雨水給嗆到。「咳,呸呸,咳咳!」

  前頭火將軍火鈺珩聽見了,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再半個時辰左右便能抵達京城,沒必要停下來浪費時間。」渾厚的嗓音喊了回去,奔馳的速度沒有絲毫減緩。

  「有夠沒良心的……」薛從風咕噥抱怨。雖然他們長年駐守邊關,但老大身強體健夠粗勇,武功高強內力夠,可他武功只是尚可,內力也馬馬虎虎,連續跑了十幾個時辰了,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更何況現下又下著大雨。「哈……哈啾!哈啾!」才說著,就連打了幾個噴嚏。

  空出一隻手揉了揉鼻子,毋需高明的大夫診斷,再淋雨下去,他也知道自己肯定要傷風了。

  閃電劃亮烏雲密佈的天空,接著一道閃電直直的劈了下來,陣陣暴雷轟隆轟隆的響起,震動大地。

  「哇——」薛從風冷不防被嚇了一跳,緊接著胯下的駿馬嘶鳴,前腿高高揚起,他反應不及,整個人跌下馬,砰地一聲,重重落地,摔得他眼前一片黑,全身骨頭好似要散了一般,忍不住一陣詛咒。「王八蛋!雷鳴,你是打算殺了我啊!」

  「喁——」火鈺珩調轉馬頭跑回來,一把抓住雷鳴的韁繩,控制住躁動的馬匹之後,才俯視著跌在泥濘裡的夥伴。「騎馬騎了十幾年,竟然還會摔馬,你丟不丟臉啊!」他忍不住搖頭。

  「是雷鳴膽子小,被閃電嚇到了。」薛從風趕緊為自己辯稱。

  「我看是你嚇到,扯痛了雷鳴吧!」斜眼瞥了還纏在他指縫間的一撮棕色長毛,那是雷鳴的鬃毛。

  「呃……」薛從風低頭一看,果然瞧見指縫間的證據。「嘿嘿……」乾笑兩聲,尷尬的甩了甩手,將證據湮滅,趕緊轉移話題。

  「骨頭斷了沒?」雖然嘲笑他,火鈺珩仍關心詢問。

  薛從風動了動四肢,慢慢坐了起來,骨頭關節喀啦喀啦一陣響,雖然有些痛,不過確定骨頭沒斷。

  「沒有。」他哭喪著臉,低頭看著自己一身泥,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看起來有多狼狽。反正絕對不會像老大一樣,就算渾身濕透,還是霸氣十足,唉!

  「既然沒有,就別賴在地上。」

  薛從風只得乖乖起身,火鈺珩把韁繩丟還給他,他趕緊接住,一邊動動手腳,轉轉腰,伸展一下摔錯了位的骨頭。

  「老大,雨下那麼大,找個地方避避吧!」鼻子好癢,他抬手又揉了揉。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嬌貴了,這點雨也淋不得?」火鈺珩嘴裡雖然這麼說著,不過一雙銳目已經開始環顧四周。

  「我不嬌貴,是捨不得雷鳴和迅雷淋雨啦!」他嘿嘿賊笑,拍拍愛馬。

  火鈺珩仰頭望天,冰冷的雨打在臉上,天空黑沉沉的。看來這場雨恐怕還有得下。

  也罷。如果讓薛總管的寶貝金孫生病,回京城的時候,怕不被娘親給念到耳朵長繭才怪。

  「它們跑了那麼久,是該讓它們休息一下。」他撫著愛馬,終於鬆口同意。

  「老大英明。」薛從風嘴上不怨拍馬屁,但心裡直嘀咕,哇咧!還真是人不如馬,他好可憐喔!

  「我記得前面不遠處有一間荒廢的小廟,就到那裡去。」

  「多謝老大。」感激涕零的薛從風,顧下得全身酸痛,趕緊爬上馬。

  一黑一棕兩匹駿馬再次奔馳,沒多久,便看見前方坐落於雜草叢生的破敗建築物。

  「喁——」火鈺珩勒住韁繩,停在傾倒的廟門前,牽著黑馬迅雷走進廟裡,發現裡面的雨勢並沒有比外頭小多少,不過在最內側的地方還算乾爽,勉強能避避。

  「嘖!還真是名副其實的破廟,破得還真徹底。」薛從風跟著走進廟裡,忍不住嚷嚷。將雷鳴拉進廟裡,尋了一處牆角,把韁繩隨意繫在一根柱子上,打開包袱,幸好裡頭都用防水的油布包裹著,衣裳只有輕微的濕氣,還算乾爽。

  火鈺珩也繫好迅雷,卸下馬鞍,安頓好愛馬之後,才開始環顧四周。

  「老大,這兒有些乾草和樹枝,沒給雨水濺濕,要不要生個火?」薛從風在最裡頭角落發現乾草堆。

  「嗯。」他低應,銳目突然微瞇,看見了供桌下方露出來的黑絲。

  慢慢的走到那一邊,他看清楚了那黑絲確實是頭髮,也看見了倒在供桌下的佳人。

  火鈺珩立即上前,在她頭旁蹲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頸側,感覺到微弱的脈動輕輕撞擊他的指腹。

  還活著!

  微蹙眉,他凝視著那臉頰上的凹凸不平,像是被火紋身般糾結的疤痕,猛一看,還挺令人震驚的,初受傷時應該很疼吧!

  「從風,趕快把火生起來!」他毫不猶豫的將人從供桌下抱出來。這姑娘渾身冰涼,額頭卻火燙著,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出來。

  「咦?」薛從風看見老大抱出一個姑娘,驚訝的瞪大眼,不過沒多問,手腳俐落的生起火,並在火堆旁撲上乾草。

  「從風,拿我一套乾的衣裳出來。」

  「是。」他趕緊找出一件保暖的衣裳。

  火鈺珩將人輕輕放在乾草堆上,解開姑娘的衣襟,察覺薛從風就站在旁邊看著,立即抬眼喝叱。

  「轉過身去!」

  「喔!」薛從風趕緊背過身,一手搔搔頭,覺得有義務提醒一下。「那個……老大,你也是男人耶!」

  「嫂溺,援之以手,權也,這是權宜之計。」火鈺珩回得理直氣壯,為了救命,已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

  深吸口氣,動作俐落解開衣帶,將她扶起,靠在自己胸前,脫掉她的濕衣裳。

  「把衣裳給我……」看見薛從風打算轉身遞衣裳,他立即低喝,「不准轉過來!」

  「抱歉,一時忘了。」薛從風頓住,把手伸向後面,將衣裳遞給他。

  火鈺珩快速的幫她把衣裳穿上,發現她依然顫抖,蹙起眉頭,立刻吩咐。

  「從風,把我包袱裡那件雪貂披風拿來,再拿件衣裳鋪在乾草堆上。」

  「咦?老大,那件披風不是要送給夫人的嗎?」那是老大花了三年多的時間,好不容易才獵足了皮毛,托人製成,打算今年夫人生辰的時候送給夫人的。

  「叫你拿過來就拿過來!」火鈺珩斥道。那雪貂披風確實是他為娘親生日尋的,不過現下顧不了那麼多了。

  「知道了、知道了。」他趕緊將披風拿了出來,又從自己的包袱裡拿出一件乾爽的外衣鋪在乾草堆上。

  火鈺珩將披風密密的裹在她身上,才將人放在單堆上,總算是安頓好了。

  「老大,我可以過去了嗎?我也想烤烤火。」薛從風小心詢問,怕又惹老大不高興。

  「過來吧!先幫她擋擋風,我去換衣裳。」此刻的火鈺珩也坐在風頭,為那姑娘擋下灌入廟裡的冷風。

  嗄?擋風?

  薛從風張著嘴,不過最後還是鼻子摸摸,上前替換老大的位置,乖乖為陌生姑娘擋風。

  「哇喔!這姑娘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啊?」之前沒注意,只知道是個姑娘,這會兒瞧見她右臉頰的疤痕,薛從風忍不住驚呼。「這疤痕是燙傷的嗎?」伸出手就想摸摸看,不料在半空中被攔截。「啊!痛痛痛……老大,你別折斷我的手啊!」

  「誰教你想輕薄人家姑娘!」火鈺珩寒著聲斥責。

  「輕、輕薄?」薛從風驚詫。

  「難道不是嗎?姑娘家的臉是可以隨便讓你摸的嗎?」火鈺珩瞪他。

  「老大,這姑娘臉都毀了,我怎麼可能還……」

  「閉嘴!不管外貌如何,她都是個姑娘家!」火鈺珩沉聲怒斥。

  薛從風一驚。驀地想起老大的妹妹鈺琇就是因為意外受傷,臉上有了疤痕,被未婚夫許家嫌棄退婚,若不是她阻止,說上門抗議好像她非得賴著人家不可,只是讓她更丟臉的話,火家人哪會善罷甘休。可從此兩家交惡是理所當然的,路上相遇皆視而不見,火家人甚至以行動證明,同一個地方、場合,有許家人在就不會有火家人在。

  之後鈺繡便足不出房,連她的院落都不曾踏出過,不到一年的時間,便抑鬱而終,香消玉殞。

  「對不起,老大,我不是那個意思啦!」立即道歉解釋,他真的沒有一點嫌棄人家姑娘的意思啊!嗚,老大自己都把人家脫光光、看光光了,他只是摸摸臉上的疤有什麼關係?「我只是好奇嘛!」

  「好奇會傷人的,你不知道嗎?」莫名的,不希望任何人觸碰她,火鈺珩火大的瞪他。

  「喔,我沒想那麼多。」薛從風又搔搔頭。

  「以後最好多想一點!」火鈺珩厲聲警告。「別再動手動腳,也不准拿好奇的眼光看人,知不知道?」

  「是是。」他急著回答。

  「回答一次就行了。」火鈺珩這才放開他的手。

  「是——」

  火鈺珩瞪他一眼,拿他沒轍。打開包袱拿出一套衣裳,看見包袱裡的瓷瓶,動作微微一頓,一會兒,他快速的換好衣裳,拿著瓷瓶走到姑娘身邊。

  「坐旁邊點。」他將薛從風趕到一旁,打開瓷瓶,倒出兩顆丹藥。

  「老、老、老大,你、你、你該不會想要把丹藥給這姑娘吃吧?」薛從風驚愕地問,一手顫抖地指著老大手裡的丹藥。

  這丹藥是續命護元的大補丹,以六十餘種珍貴藥材煉製而成,其中十餘種藥材非常稀有難尋,想得到還得靠機緣,有銀子也買不到,甚至,光是這個藥方就千金難求了!老大打算把這麼珍貴的丹藥給這個姑娘服下?

  「去把我的水袋拿過來。」火鈺珩沒有回答他,反而吩咐,見他久久沒有動靜,皺起眉頭。「從風,發什麼愣?沒聽見我說的話嗎?」

  「是是是,馬上來。」薛從風回神,趕緊跑去拿水袋。「老大,水袋。」他低聲的說,對於老大的行為舉止很是訝異,可是卻識相的沒有多說什麼。

  接過水袋,火鈺珩一手將丹藥以指捻碎,扳開她的牙關,將捻碎的丹藥一點一點、慢慢的塞進她的嘴裡,再將水袋湊到她唇邊,小心翼翼的餵了她一點點水。

  「唔……」談虞姬痛苦的呻吟一聲,不由自主的吞嚥下口裡的東西後,喃喃囈語,眼淚從眼角滑落,「爹……對不……起……」

  那珠淚,那囈語,讓火鈺珩心頭一緊,時光彷彿回到五年前,妹妹鈺繡病入膏肓,陷入昏迷之際,仍不住的流著淚,囈語著她很抱歉,她讓火家蒙羞的情景。

  「你不會有事的。」他不自覺的軟了聲調,低低地安撫著不安的人兒,並用袖子輕輕為她拭去溢出嘴角的水。

  望著昏迷中依然不停顫抖的人兒,他沒有多想,伸手將人抱起,讓她坐在他盤起的腿窩,擁在懷裡,運功讓自身體熱為她祛寒。

  薛從風見狀,又是一陣驚愕,張著嘴呆了。

  這這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老大竟然……竟然……

  他祖父是護國侯府的總管,他和老大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這二十幾年來,老大的脾氣他最瞭解了,就像他的姓氏一樣火得咧!除了自家娘親和姊妹之外,啥時見過他對外人這般溫言軟語了?

  不僅如此,還餵了這姑娘寶貴的丹藥,抱著她,運功為她祛寒!

  嗚嗚,還說什麼他輕薄人家姑娘,他自己咧?

  如果說姑娘美若天仙,那他還能稍稍理解,可她明明容貌已毀……

  突然,薛從風心裡一跳。莫非老大把她當成了早逝的鈺繡了?

  「老大,你打算拿這姑娘怎麼辦?」他好奇的問。

  「等雨停了,帶她進城找大夫。」火鈺珩想也沒想的回答。

  「老大,我的意思是看病之後呢?」

  之後?「先帶她回將軍府,等她醒來或痊癒之後再說。」

  「可是老大,咱們是先偷溜回來的耶!不好這麼光明正大的把人帶回去吧?」薛從風不得不提醒他。

  他和老大是脫隊先行回京,也就是說私下先回來,而老大麾下的精銳隊則依照行程,還約在十日的距離之外。

  至於為何要先私下返回,全都是因為這麼突然被召回,老大覺得有問題,想先回來暗中查探消息,沒事就算,若真有什麼事,也遺有緩衝的時間,不會到時措手不及。

  「那就暫時將人留在醫館。」

  「如果洩漏了身份呢?」薛從風提出可能性。

  火鈺珩略微沉吟。「這些年我甚少回京,難得回來一次也不曾在外走動,識得我的人應該不多,不會這麼輕易就被認出來才對。」

  「可是……」他覺得不妥,還想再勸,卻被打斷。

  「不管怎樣,必須先送她看大夫。」人命關天,這是當務之急。「等雨一停,咱們立刻進城,至於其他問題,到時候再見機行事。」

  「是。」薛從風只能聽命。看來老大八成是把妹妹投射在這位姑娘身上了。

  沉默降臨,除了雨聲,便是懷中人兒短促不適的喘息,以及偶爾痛苦的低吟。

  不知過了多久,但至少有一個時辰吧!

  外頭雨勢稍斂,火鈺珩偏頭望向薛從風,發現他已經靠著柱子打盹,收回視線,重新落在懷裡的人兒臉上。

  撇去右頰上的傷痕,她其實很美,只是人們通常第一眼就會被那糾結的疤痕給吸引了目光,進而不再細看便轉移視線。

  抬手輕輕覆在她額上,熱度依然燙手,不過應是丹藥發揮了藥效,她的呼吸終於變得比較平穩,身子也不再打顫,看起來沒那麼痛苦了,這讓他暗暗的鬆了口氣。

  突然,懷裡的人兒長睫輕顫,他氣息微屏,看著她緩緩的睜開眼。

  那是一雙水盈盈的美眸,看得出神智並未真的清醒,瞳眸宛如浸潤於水霧中般迷濛,卻觸動了他的心。

  「爹……」一隻軟軟的小手從披風裡探了出來,顫抖地揪住他的衣襟,兩滴珠淚再次跌落。「對不住……虞姬不能……幫爹伸冤了……」

  「已經沒事了,不會有事的。」他低語安撫。

  她叫虞姬?伸冤?她爹怎麼了?

  「爹……您……沒事了?」談虞姬神智不清地囈語,只有爹爹會這麼溫柔的抱著她。「爹,怎……怎麼辦?夏蓮……被壞人抓走了,都是……是我害的……」

  夏蓮?「我會幫你找到夏蓮的,你不要擔心。」他低聲的說。

  「太好了……」她終於安心的閉上眼。

  「虞姬……」他低喚。

  「嗯……」談虞姬往寬闊溫暖的胸膛偎去。

  原來,她真的叫虞姬。

  火鈺珩輕吁了口氣,抬起頭來,不期然的對上瞠著眼、張著嘴,錯愕的望著他的薛從風。

  一陣尷尬的情緒突然浮上心頭,不過他表面上依然不動聲色。

  「回京之後,如果讓我聽見任何有關今日的任何事情的話……」出言警告,故意沒把話說完。

  「我……我剛剛在打盹兒,什麼都沒看見,而且我今兒個……不在這兒,記得嗎?老大,現在大夥兒還在十日外的途中呢。」薛從風猛地搖頭。

  火鈺珩點點頭。算他識相。

  談虞姬昏熱的腦袋有些沉,迷迷糊糊聽著兩人的對話,在神智即將順從地墮入深眠時,意識裡突然閃過一抹警覺,這男人的聲音是陌生的!

  緊接著,她便憶起自己身處何方、發生何事。

  她並非在家中,爹爹也依然身陷圖圄,那抱著她的人……是誰啊?

maisy929 2009-11-27 13:51

第二章

  談虞姬駭然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近在咫尺,五官嚴峻的……陌生男人!

  「放、放開我……」她驚慌的想要逃離,拚命的掙扎。

  「姑娘……」火鈺珩才出聲想安撫她,冷不防啪地一聲,她驚惶掙扎揮動的手就這麼揮過他的臉頰,無心,卻結結實實的賞了他一個耳光。

  兩聲抽氣聲瞬間同時響起,一聲來自於談虞姬,一聲則來自於一旁的薛從風。

  三人動作完全停止,沉寂充斥著他們周圍。

  好一會兒之後,火鈺珩才慢慢轉回被打得微偏的臉,一雙深沉黝黑的眸,定定的望著懷裡滿臉驚駭的佳人。

  「你這個女人太……」薛從風也回過神來,立即出聲喝斥,想為老大討回公道。

  誰知火鈺珩不領情,先偏頭嚴厲的瞪了他一眼,怒喝聲瞬間中斷,最後他摸摸鼻子,乾脆退到一旁。

  算了,算了,他不管了啦!

  談虞姬原本就蒼白的臉,此刻顯得更為慘白,她手還熱辣辣的痛著,而他的頰上,也浮現三道淡淡的指痕,其中一道還被她的指甲給刮破了皮,滲出一絲絲血絲。

  雖然是不小心的,可是,她還是打了他。

  她打了他耳光,是種羞辱,如果他想打回來,這樣一個氣勢嚇人、高大威猛的男人,怕是一掌就足以將她打死了吧!

  談虞姬心中充滿恐懼,一時之間竟不敢動彈,也忘了掙扎。

  「冷靜下來了嗎?」火鈺珩輕聲的問。昏迷醒來就發現自己被一個陌生男人抱著,他完全可以理解她的驚慌,所以面對她的失手,他沒有一絲火氣,連稍微揚高聲調也沒有,他甚至還刻意放輕音量,就怕又嚇到柔弱的她。

  怔怔的談虞姬沒有回答,不知為何胸口好痛,耳朵嗡嗡作響,覺得視線慢慢的黯了下來……

  「笨蛋,呼吸啊!」火鈺珩急喊,抬手輕拍她的臉頰,「別閉著氣!」

  眨眨眼,下一瞬間猛地吸了口氣,眼前清明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害怕得連呼吸都不敢!

  「天啊,你真是……」火鈺珩忍不住搖頭,他真的這麼可怕嗎?明明都已經盡量放軟了語調,輕聲說話了,卻還是把她給嚇壞了。「我不會傷害姑娘,姑娘毋需害怕,好嗎?」

  他刻意放輕語氣的話語,終於鑽進談虞姬被恐懼佔據的大腦,讓她因驚駭而猛烈的心跳漸漸趨緩。

  「請……放開我。」她試著開口。除了爹之外,她從不曾和男人這般靠近過,更別說是被這樣抱著,這該是夫婿才能有的權利啊!但也許是他釋放的善意,她知道他沒有惡意。

  「我把你放在乾草堆上,好嗎?」說著,他抱著她起身,卻聽聞她又是一聲驚慌的抽息,他趕緊將人放在鋪著衣裳的草堆上,然後退開兩步。

  「謝謝……」坐在乾車堆上的談虞姬,低低的道了聲謝,低垂的頭幾乎要埋進胸口,一雙白細柔荑揪著雪白的皮毛,不知所措。

  雪白皮毛?

  微微一怔,她這才發現自己身上披著一件一看就知道非常昂貴稀有的皮毛披風,而披風裡的衣裳,更不是屬於她的!

  「我……我的衣裳……」她驚愕的望向面前的男人。

  莫名的,火鈺珩臉上浮現一抹尷尬的表情。

  「姑娘的衣裳濕透了,全身冰冷,為了保住你的性命,所以幫姑娘換了衣裳。」他急忙解釋。真是!明明行正坐直,這尷尬的情緒到底所為何來啊?

  談虞姬漲紅了臉,看看他,又瞥向坐得遠遠的,不時往他們這兒看的另一個人。

  是誰為她……還是兩個人都……

  「是我,我讓他退開了。」火鈺珩似乎看出她的疑問。「姑娘請放心,我並未對姑娘有任何不軌,僅是替你換下濕透的衣裳,若不換下,姑娘會凍死的,此乃權宜之計,姑娘毋需擔心名節問題。」

  避開他的眼光,談虞姬低下頭。如果她的感覺沒錯的話,在披風和男人的外裳下,是空無一物的,也就是說,她的身子被眼前這男人給看光了!

  羞恥的感覺充斥她心田,一股酸楚溢出了眼眶。

  「姑娘……」見狀,火鈺珩蹙眉,心頭有些慌,讓他臉上的表情凝了起來。「如果姑娘覺得我壞了你的名節,我可以負責,娶姑娘為妻。」

  「老大!」一直留心著他們的薛從風,這一聽可不得了,急急跳起來打斷他。「哪有救了人,還要賠上自己的姻緣啊!太沒道理了啦!」

  「沒人問你的意見!」火鈺珩低喝制止。這個提議雖是脫口而出,可是一說出口,他竟沒有一點後悔的感覺。

  「可是老大,你應該很清楚,關心你的親事的人很多,成親的對象更不是可以這麼隨便決定的啊!」薛從風冒著被老大海扁一頓的險,非得提醒他不可。更何況他妹映雪打小就愛慕老大,如果老大要這樣隨便的把自己的婚事賠掉,娶一個毀了容且身份更低下的女人,那乾脆娶映雪啊!至少映雪長得俏麗可愛,比起這位姑娘好多了。

  「閉嘴!」火鈺珩怒斥。

  「公子。」談虞姬總算從錯愕中回過神來,急切的打斷他們的爭執,卻依然不敢抬起頭。「對不住,我不是怪罪公平,公子是為了救我,我瞭解,公子的恩情,我感激都來不及了,怎可能會認為公子需要負責呢!只是……」只是這種無措、羞恥的感覺,讓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啊!

  甩甩頭,她想要甩掉腦袋裡的混亂,卻讓原本就昏沉的頭,暈眩得更厲害。

  「姑娘?」火鈺珩見她身子虛晃著,有些擔憂地低喚,想上前,卻又擔心嚇著她。「姑娘還好嗎?你染了風寒,病得不輕,還是別想太多,好好休息,等雨停之後,我們會護送姑娘進城,替姑娘延請大夫。」

  「我……」談虞姬抬起手,按了按隱隱抽疼的太陽穴,下移的手摸到了頰上的疤,這才想起自己的模樣。

  她現在這模樣,這位公子竟然毫不猶豫的提議要娶她為妻,以示負責!

  救她,可以說是俠義心腸,無法見死不救,若她頂著原來的容貌,他提議負責,她會認為他或許是看上了她的外貌,而為了報答救命之恩,她或許也願意以身相許。

  可如今他卻是對失去美貌的她提出負責,讓她覺得,他果真是個正人君子,她就更不能恩將仇報了。

  她信他只是替她換了衣裳,就算他說沒看她一眼,她也會相信,至於心裡羞恥的感覺,必須自己調適。

  「公子……沒有任何責任,我沒有要公子負責的意思。」她輕輕的搖頭,暈眩感更嚴重了,覺得眼前的景物快速的旋轉著。「我很感謝……公子相救,這份恩情,我會……銘記在心,他日公子若有……」她整個人晃了一下。

  火鈺珩見狀,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上前扶住了她。

  「姑娘,別說了,你需要休息。」

  談虞姬昏眩的抬眼望向他,失去血色的唇瓣輕啟,喃喃續道:「他日……若有機會,我……定會……報答公子……恩情……」

  垂下眼,嬌軀終於支撐不住,軟軟的倒了下去。

  火鈺珩健臂一伸,接住了她軟倒的身子。

  「老大……」薛從風喚他,擔憂地問:「你該不會真要娶她吧?」

  「她若點頭,我會娶,可惜她拒絕了。」火鈺珩低頭望著臂彎裡的佳人,她無瑕的左頰壓在下方,入目的是她糾結的右臉。望著那傷疤,他不僅沒有一絲厭惡感覺,心頭反而掠過一抹痛楚。這傷,當初是怎麼受的?

  「老大,你是開玩笑的吧?」

  「你覺得我是那種會拿終身大事開玩笑的人嗎?」火鈺珩斜睨著薛從風。

  就是不會,他才會這麼擔心啊!

  「老大,你是不是……把鈺繡的遭遇投射在這姑娘身上了?」猶豫了一下,最後他還是問出口。

  「她確實讓我想到鈺繡,不過這跟我願意娶她沒有關係。我就算再怎麼疼愛妹妹,也不可能想娶妹妹吧!」橫他一眼,火鈺珩懶得再理他,偏頭望向廟外,雨停了。

  「所以你是真的想娶她?」薛從風聽了,心急了。

  「我不是說過了嗎?」他蹙眉,不耐他一直重複同樣的問題。

  「我知道啊,可是我不懂為什麼,她明明……」這麼恐怖!薛從風瞥了一眼她臉上糾結的疤痕,及時住口,沒有把心裡的真實感受說出來。「只是初見面,為什麼老大會想娶她呢?難道就只為了負那莫須有的責任?」

  為什麼?火鈺珩聳肩。那只是一種感覺,脫口而出後,覺得不排斥,如此而已。

  但是他懶得再解釋,反正不管說什麼,從風這傢伙總會有其他問題,甚至繼續「為什麼」下去。

  「雨停了,收拾收拾,咱們馬上進城。」火鈺珩吩咐。「我帶著她無法縱馬奔馳,你先快馬進城,找家普通的客棧要三間房,吩咐店家準備兩大桶熱水,找個女眷候著,再請大夫到客棧待命,我隨後就來。」

  「是,老大。」薛從風正想行動,突然,火鈺珩出聲制止他。

  「等等,有人來了。」火鈺珩望著廟門方向,來者步伐沉重且踉蹌,顯見並非練武之人。

  薛從風愣了愣,望向破敗的門,好一會兒之後,才終於聽見腳步聲。

  「奇怪,雨都停了,跑這麼慌張做什麼?」一臉狐疑。

  火鈺珩點頭,這也正是他疑惑的。

  須臾,透過頹傾的廟門,他們看見一道纖細的身影踉蹌的衝進來,一個不小心,踢到門檻,整個人撲跌在地上。

  「啊!」那姑娘痛叫一聲,就趴在地上不動了,不過隱隱傳來幾聲抽泣。

  「老大……」薛從風低聲輕喚,望向火鈺珩。

  「去看看。」

  「是。」

  *********

  夏蓮拚命的奔胞,胸口疼痛得像要爆開,可是她不能停。

  後面還有幾個窮兇惡極的人在追她,雖然她好像甩掉他們了,但難保他們不會循線追出城來。

  她是在被抓進青樓前醒來的,沒瞧見二小姐時,她追問人牙子,人牙子竟也不諱言,承認把二小姐留在昨晚過夜的破廟裡。

  她聽了簡直難以置信,光是想到昨夜天寒地凍,嬌弱的二小姐怎能承受得了?

  也許……她找到的會是冰冷的……

  不不不,不會的!

  夏蓮趕緊甩開腦袋裡不祥的念頭,在心裡斥責自己,她不能詛咒二小姐,二小姐一定會沒事的!

  都是那可惡的人牙子,欺騙了大家,他才不是為將軍府買奴婢,而是拐騙姑娘家打算將她們賣到青樓,難怪會千里迢迢的從京城到洛陽去找人!

  如果三小姐知道她的消息是錯的,一定會很自責的。

  她急促的喘息,卻總覺得空氣不夠用,視線越來越窄,甚至開始變模糊,耳邊也只聽見自己粗重急促的喘息聲。

  雨不停的下,夏蓮在一陣雷鳴後,兩腳一絆,跌在泥濘上,她幾乎想就這樣躺著不動,可是一想到二小姐生死未卜,她強迫自己再次爬起,抬起沉重酸痛的腿,繼續邁開步伐。

  她很努力的跑著,不知道自己的速度是不是變慢了?不知道追她的人是不是追上來了?

  不行,她絕對不能被抓到!

  她是趁其不備才成功掙脫的,如果被抓回青樓,恐怕很難再找到機會逃走,到時候二小姐怎麼辦?

  夏蓮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雨是何時停的,就在她覺得就算跑到死也跑不到那間破廟時,遠遠的終於看見了那間破廟的屋頂,她奔出路面,踉蹌的奔向那間破廟。

  二小姐一定在這兒,一定沒事的……

  奔向頹傾的廟門,疲累的腿抬得不夠高,勾到了高高的門檻,她根本來不及反應,便重重的撲跌在地上。

  「啊——」夏蓮因為跌得好痛,一下子痛得無法動彈,只能趴在地上,又心酸,又身痛,喘著氣的同時,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她啜泣聲一頓。奇怪,怎麼耳邊除了自己劇烈的喘息聲之外,她好像聽見了男人的聲音?

  她應該是聽錯了吧?

  可下一瞬間,她又驚慌的想到,難道是青樓的人追來了?

  這一驚,夏蓮顧不得疼,手腳並用飛快的爬了起來,驚恐的望向聲音來處,根本沒去細想聲音來自廟裡,而非廟外。

  然後,她看見兩個男人,還有……二小姐?

  她看見了她家二小姐,動也不動地被一個高大威武的男人抱在懷裡。

  是二小姐沒錯,雖然大半張臉都靠在男人的胸膛上,她還是看得很清楚,認出確實是二小姐沒錯。

  「小姐!」夏蓮大叫一聲,顧不得身上的傷和疼痛,熊熊的推開什麼都來不及問的薛從風,朝火鈺珩衝了過去,大有與他拚命的意圖。

  小姐?

  火鈺珩抱著懷裡的姑娘,小心地護著,略微一閃,避開了沒頭沒腦衝上來的姑娘。

  「放開她!」夏蓮大喊。這兩個男人……他們到底對二小姐做了什麼?二小姐為什麼昏迷不醒?

  「她是你家小姐?」火鈺珩蹙眉問。她的衣著打扮不像千金小姐,不過……衝動之餘脫口而出的,應該不假。

  夏蓮一驚。她一急,竟然忘了二小姐的交代!

  二小姐說,出了談家大門之後,就沒有談家二小姐的存在,以免橫生枝節,因此一路上她們都扮成姊妹,她虛長二小姐兩歲,是姊姊,二小姐則是妹妹,異名為夏姬兒。

  「不,她……她是我妹妹。」

  火鈺珩不相信,他比較相信她方才衝口而出的稱呼。

  「你快放開我妹妹,把妹妹還我!」夏蓮又想撲上前,不過被薛從風擋住。

  「姑娘,冷靜一點,我家老大是你妹妹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我家老大,令妹早就一命嗚呼了。」薛從風解釋,光是那兩粒丹藥,就要價百兩以上,而且還是有銀子也買不到的珍貴丹藥耶。

  夏蓮眨眨眼。他們救了二小姐?

  「你叫夏蓮嗎?」火鈺珩突然想到。

  她驚愕。「你怎麼知道?」

  「虞姬說的,她說你被壞人抓走了,她很擔心你。」

  他連二小姐的閨名都知道?

  「小姐說的?」夏蓮因為太過驚訝,沒注意到自己又失口了。

  「對。」她果然是「小姐」!火鈺珩垂下眼,望著懷裡的人。

  夏蓮愣愣的看著二小姐身上裹著的,看起來好像是名貴的雪白披風,似乎真的被好好的照顧著。

  心下一鬆,腿一軟,就要跌在地上——

  薛從風眼明手快,伸手扶住她。「姑娘,你沒事吧?」

  「放、放開我。」夏蓮抬手抵著健壯的胸膛,推拒著。

  「先把濕衣裳換下來吧。」他小心地放開她。

  「不必了!」她怎麼可能當著兩個大男人的面換衣服……

  夏蓮突地瞪著放在火堆旁的一堆濕衣裳。好眼熟,那不是二小姐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嗎?

  她撲上前,拿起衣裳翻看,不只外裳,連裡衣和肚兜、褻褲,一件都沒遺漏!她倏地瞠大眼,也就是說……

  猛地瞪向那男人懷裡的二小姐,披風裹得緊緊的,她看不到什麼,披風下頭的二小姐該不會是……一絲不掛的吧!

  「你們……你們對我妹妹做了什麼?」夏蓮驚恐的喊,不敢去想這些衣裳是被誰脫下的。「這——一衣裳……是……是……」

  「是濕透的衣裳。」火鈺珩瞪著這個老是尖聲說話的婢女,想起方才懷裡人兒醒來,那溫軟的聲調悅耳動聽極了。

  「你們怎麼可以……」

  「難道你寧願你家小姐凍死嗎?」他故意用「小姐」這個稱呼。

  而夏蓮因為太過震驚,根本沒注意這細節。

  「當然不是!可是……」可是二小姐的名節就這麼毀了,當小姐醒來之後得知,不知道為有何反應,她擔心啊!

  「姑娘,你放心,我家老大命令我背過身子,我可是什麼都沒看見。」薛從風插嘴,希望這樣能讓她稍微好過一點。

  夏蓮聽了,反而哭喪著臉瞪他。他這話的意思是,動手的是他家老大,順便也把二小姐看光光了!

  「喂,你可不要也來一套要我家老大負責的戲碼喔!」一瞧見她的表情,薛從風趕緊聲明。「你家小姐……還是妹妹呀?」一頓,他疑惑的問。

  「她是我妹妹。」

  「好吧,妹妹就妹妹。你妹妹自己也說我家老大對她只有恩情,沒有任何責任,不需要負責喔!」

  「我妹妹知道你……」她望向火鈺珩,「你幫她……換衣裳?」

  「沒錯,知道得清清楚楚。」回答的人還是薛從風。所以,她別妄想把她妹妹賴給他家老大。

  是嗎?夏蓮歎了口氣。

  「你還是把濕衣裳換下來吧,天氣太冷,你若病了,就不能照顧你妹妹了。」薛從風說著,翻出自己的衣裳遞給她。「將就著穿,等進了城,再幫你們張羅衣裳。」

  「我……」夏蓮猶豫的瞪著那件男裝。

  「不用擔心,我們雖然不曾自認為君子,但是小人行徑我們也不屑為之。」薛從風試著露出笑容,在邊關好幾年,看到的都是北方高大的女子,他已經好久沒見到這麼嬌嬌弱弱又這麼美的姑娘家了。

  夏蓮抬眼望著他,覺得有些羞愧,他們畢竟救了二小姐,她卻一直不知感激,到現在連一聲謝也沒說。

  「謝謝……謝謝你們救了我妹妹。」她低聲的道謝,伸手接過衣裳。

  「你到那邊牆角換,我幫你擋著。」薛從風抓起一件剛換下的濕外裳拉開,背對著牆角,圍出一個勉強算私密的空間。

  火鈺珩對他們的舉動視而不見,視線專注的落在懷中的人兒身上。

  心裡唯一的疑問是,她既然是個小姐,為何淪落到這般田地?

  「你們不是京城人氏吧?」他抬眼,望向已經換好衣裳走過來的夏蓮。

  她一邊拉著過大的衣裳綁起來,一邊搖頭。

  「不是,我和……妹妹是洛陽人氏,是跟著人牙子到京城來的。誰知那人牙子是個惡人,騙我們說是為了將軍府買奴婢的——」

  「等等,你剛剛是說將軍府?」薛從風驚訝的打斷她,和老大對看一眼,又問:「哪位將軍?」

  「是火將軍。」夏蓮直言。綁好衣裳後,她接過薛從風好心讓給她的包袱巾,蹲下身收拾二小姐和自己的衣物。

  「火鈺珩?」火鈺珩揚眉又問。

  「是啊!」她點頭,見他們的表情,心頭疑惑,「怎麼了?難道京城裡不只一位火將軍嗎?」

  「繼續說下去。」火鈺珩皺眉。

  「那人牙子說,因為火將軍長年駐守邊關,甚少回京城,所以將軍府荒廢多年,現下火將軍奉旨回京,府裡需要大量的丫鬟僕人,他到洛陽去,就是要為將軍府挑選奴婢的。」

  「這怎麼可能!將軍府可是皇上賜的府第,就算火將軍長年不在,還是有總管管理、有奴僕打掃維護啊!御賜的宅邸荒廢,可是藐視皇上的大罪,要殺頭的耶!」薛從風嚷嚷。

  「後來呢?」火鈺珩怒火狂炙,不敢相信竟然有人牙子以大將軍府的名義在外行騙,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夏蓮害怕的瞥了他一眼。他的氣勢好嚇人啊!讓她不由自主的朝感覺比較親切的薛從風靠近。

  「人牙子在我們家鄉挑了十來個願意賣身為奴的姑娘,帶我們來京城,結果昨夜在這兒過夜時,在我們的晚膳裡下藥,迷昏了所有人,趁機把所有人全賣進了青樓,還嫌棄妹妹,把她丟在這兒自生自滅……」說著說著她紅了眼眶。想到她醒來時發現二小姐不見了,自己又被囚禁,簡直擔心死了。

  「真是太可惡了!」薛從風怒道。竟然敢用老大的名義拐騙姑娘,逼良為娼!

  「老大,這件事不辦不成啊!」

  「非辦不可!」火鈺珩咬牙。想到竟然有人敢以他的名義作惡,想到她的命差一點就因此葬送,他心裡升起一把熊熊怒火。

  而一臉茫然的夏蓮,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她只擔心,她們進不進得了將軍府。

  「請問,你們方纔的意思是,將軍府根本不缺奴僕嗎?」她擔心地追問。

  「缺不缺我們也不知道。」薛從風聳聳肩,三年五載才回來一次,怎麼可能會知道啊!再說,這種事都是總管負責,根本毋需老大處理。

  「所以可能有缺人,對不對?」夏蓮焦急的再問。一定要缺啊,要不然她們怎麼進將軍府?二小姐要怎麼接近火將軍,請他為老爺伸冤?

  「你們想進將軍府?」火鈺珩思考的問。

  「我和妹妹打算簽一年賣身契,有銀子可以送回家,也可以養活自己。」夏蓮說出早準備好的說詞。

  「好,你們想進將軍府,我就讓你們進去。」火鈺珩點頭允諾,垂眼望著懷裡的人兒。就把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下吧!

  「真的?你有辦法?」夏蓮驚喜地問。

  「姑娘,如果我家老大沒辦法,那就沒有人有辦法了,放心吧!」薛從風笑說。

  「太好了,多謝大爺、多謝大爺。」夏蓮差點跪下叩頭。「那……可不可以請大爺把我妹妹放下?」這樣一直抱著,總是不妥。

  「她受了寒,我在運功為她取暖,還是你寧願看她受凍加重病情?」火鈺珩冷冷橫她一眼。

  「嗄?」夏蓮錯愕的張嘴,這才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她該據理力爭的,可是這位大爺的氣勢太過霸氣,她不敢,也知道自己爭不過他。再者……他的舉動像是保護著二小姐,而二小姐也一臉安穩平靜的偎在他懷裡

  唔……好吧,她就當作沒看見好了。

maisy929 2009-11-27 13:52

第三章

  梆打四更,一夜睡不安穩的談虞姬終於睜開眼睛。

  外頭飄著細細冷雨,寒風鑽進窗縫,為屋內帶來一絲寒意。

  她偏頭望了一眼身旁依然沉睡的夏蓮,眼底有些欣羨,羨慕她能睡得這般甜熟。

  進將軍府已經數日,想起數日前她醒來時,人在溫暖的醫館裡,而夏蓮就在身邊,至於那位公子,夏蓮說,送她們到醫館安置妥當,給了大夫豐厚的診金之後,他們便離去了。

  不過,他留下一封信函,囑咐兩人拿著信到將軍府,交給元總管。信裡寫些什麼她不知道,但是她們因那封信而得以進入將軍府卻是不爭的事實。

  她曾問過元總管書信者的身份,元總管只是古怪的看她一眼,沒有回答,她也就不好追問,就這麼掛在心上,懸著、念著。

  夏蓮被分配到大廳打掃,她則因為貌醜,被分配到灶房打雜。

  灶房裡每個人各司其職,她的工作單純卻粗重,負責隨時填滿三個大大的水缸,以及在大廚準備三餐之前,負責挑揀蔬菜清洗,餐後負責清理灶房。

  剛開始她手忙腳亂,雖然知道該做什麼事,卻不知道該怎麼做,連怎麼從井裡打水上來也不會。之後,雖然知道該怎麼做了,卻笨手笨腳的一連掉了兩個水桶到井底,被專門管理灶房的吳大娘抽了一個鞭子,這事她沒敢讓夏蓮知道。

  慢慢的,雖然動作不俐落,卻也終於沒再出錯,漸漸習慣了這樣的辛苦。

  只是她的手,在短短三日內便慘不忍睹,水泡起了又破,破了又起,沒有好好擦藥,以至於有些潰爛。每到夜裡休憩時間,夏蓮總是紅著眼眶為她心疼,替她上藥,讓與她們同房的另外兩個婢女總是笑夏蓮像只護著小雞的老母雞。

  因為手傷,吳大娘沒再讓她挑洗蔬菜,怕她弄髒了蔬菜,改派她搬柴。雖然搬柴較辛苦,但是傷口不必碰水,也是好的。

  「小姐?」夏蓮睜開惺忪睡眼,喃喃低喚,「睡不著嗎?是手疼嗎?」才擔心地說著,便已掙扎著想要起身。

  「不,我沒事,只是剛好醒來而已。」談虞姬趕緊低聲安撫,柔婉的嗓音有一種使人安定下來的作用。她知道夏蓮沒完全清醒,否則不會又叫她小姐。「繼續睡,天還沒亮呢。」

  「嗯……」閉上眼,一下子又沉沉睡去。

  怕再次吵醒夏蓮,她輕輕掀開被子,躡手躡腳的溜下床,穿上外衣,走出僕役房。

  冷冽的空氣帶著雨的濕氣鑽入談虞姬的鼻子,微微打了個冷顫,抬手上下搓撫著雙臂,試圖溫暖自己,卻又弄痛了自己的手。

  雖然每天回到房裡夏蓮都會幫她上藥,可沒有多大的效用,她只能纏上一層又一層的繃帶,咬牙繼續工作。

  緩緩的收掌成拳,咬牙忍著痛,如今她是一個奴婢,不是談府的千金小姐,必須盡快習慣這樣的痛才行。

  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既然睡不著,就到灶房去做她該做的事吧!

  她轉身進房拿出油燈點上,提著油燈沿著迴廊緩步走向灶房。

  「是,奴婢遵命。」她邊走,邊低聲哺語,練習著自己還不習慣的自稱。

  昨兒個,元總管才召集眾人宣佈,將軍已經抵達京城,進宮面聖,皇上為將軍辦洗塵宴,連續三日,之後,將軍就會回府,要大夥兒機靈點。

  想到這裡,她眼底閃過一抹不安。

  至今,她依然想不到該用什麼辦法接近火將軍,一個奴婢,要見到將軍的機會微乎其微,她該怎麼辦?

  談虞姬心不在焉的踏進灶房,將油燈放在桌上,沒想到一抬頭,便看見一道陌生的高大身影站在灶前,一手拿著一顆饅頭瞪著她!

  那是一個有著些許雜亂的發,鬍子遮掩了大半張臉的陌生男人,也就是說,有人夜闖進將軍府!

  這個認知一打進她的腦裡,讓她嚇得退了一步。

  「本來聽見腳步聲打算躲起來,結果發現是你……」薛從風才剛開口,她已驚恐的轉身逃離,他愣了愣,回過神來,趕緊丟開饅頭追人。「喂!等一下!」

  「來人……唔……唔唔……」談虞姬才想大叫,冷不防一隻大掌從後頭搗住了她的嘴,整個人也被箝制住,她拚命的掙扎,卻動彈不得。

  「別叫別叫,我不是壞人,我是……啊!」薛從風想解釋,遮住她嘴巴的手卻傳來一陣劇痛。

  談虞姬狠狠的咬住那隻手,成功的迫使他鬆開她的嘴。

  「來……」她衝出灶房,再次想呼救,卻冷不防撞進一個堅實的胸膛。

  「這是怎麼回事?」火鈺珩穩住倉皇的纖弱身子。「從風,你在幹什麼?」

  這聲音!

  原本驚恐萬分,拚命掙扎的談虞姬,一聽見這個聲音,瞬間靜止,驚愕的抬起頭來。

  「公子!」她驚訝的低呼,雙手不自覺的揪住他的衣襟。「公子怎麼會在這裡?」

  「老大。」薛從風上前。

  老大?談虞姬一愣,難道……猛回頭望向薛從風,沒什麼印象,他是那日破廟裡的另一個男子?

  火鈺珩瞪了他一眼,竟然把她嚇得這般驚恐倉皇,全身打顫。

  接收到老大的眼神指控,薛從風搔搔頭,有些委屈。

  「我又不是故意嚇她的,我聽到聲音本來想躲起來啊,可是發現是她才沒躲的,她自己沒認出我,又沒給我機會解釋,怎能怪我?我好歹也算她半個救命恩人耶!」

  談虞姬怔了怔,果然是另外那位公子。

  「對不住,那日我身子不適,以至於記憶不多,沒能認出公子。」她輕聲抱歉,他說得沒錯,他也是她的恩人,她竟認不出他。

  是喔?記憶不多,卻記得老大,連聲音都記得那麼清楚,她剛剛明明是一聽見老大的聲音就立刻認出老大。

  「別理他,他這模樣連他家人都認不出他。」火鈺珩安撫她。「倒是你,這種時辰你不是應該還在床上歇息嗎?在這裡做什麼?」他蹙眉凝視,短短幾日,她竟比那日消瘦許多,她到底懂不懂得照顧自己!

  「公子,你們為何夜闖將軍府?」談虞姬沒有回答他,反倒焦急地反問。「公子若有任何困難,我會盡全力幫公子,公子千萬不要走入歧途。」

  火鈺珩挑眉,抬手制止想解釋的薛從風。

  「從風,你先離開,盯緊一點。」從風現在和幾名手下盯著那家和人牙子勾結的青樓,想揪出青樓的幕後大老闆,聽說大有來頭,那家青樓的行事才會這般囂張。

  薛從風點點頭,不過還是出聲提醒,「老大,天快亮了,你得在天亮之前『回去』。」

  「我知道。」火鈺珩點頭。他現下理當在宮裡才對,偷溜出宮被發現的話,可是會被問罪的,所以得在破曉前回宮。

  「那我先走了。」薛從風搜刮了放在灶上竹籠裡的幾個饅頭,瞥了眼老大,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決定先離開再說。

  火鈺珩低頭望著她,她的雙眸盈著些許水光,帶著驚慌以及擔憂,卻依然能勾動他的心魂,視線落在她刻意垂落在右頰的發簾,那發簾根本無法完全遮掩住那幾乎佔了半邊臉的糾結疤痕,不過見她似乎不在意,這樣很好。

  「你替我擔心嗎?」他饒富興味地問。她是不是忘了她們得以進將軍府,是因為他的信,這就代表他與將軍府關係匪淺,不是嗎?

  「是,我擔心公子。」她點頭。

  「你認為我夜闖將軍府的目的是什麼?」他再問。

  她搖頭,「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公子快離開吧,我……我會想辦法引開守衛,讓公子悄悄離開。」

  火鈺珩見她真的很擔心他,不忍再戲弄她。

  「你聽著,我姓火,叫火鈺珩。」

  談虞姬驚愕。火鈺珩?

  他就是火鈺珩?將軍大人?

  「不,公平,火將軍現下人應該在宮裡,而且依將軍的行程,破廟那日,火將軍還在數百里之外。」

  「我是從宮裡偷溜出來的,當初也是脫隊先行悄悄回京,所以你千萬不可聲張,若我悄悄回京和偷溜出宮的事被發現,可是會遭殃的,你應該明白吧?」火鈺珩微笑地交代。

  談虞姬猶豫地望著他,皇宮戒備何其森嚴,豈是說溜就能溜得不驚動任何人,可是……她直覺的就是相信他。

  所以他就是火將軍,就是她要接近的目標!

  「奴婢姬兒,見過將軍。」她在這,用的是夏姬兒這個假名。

  姬兒?是虞姬的小名嗎?

  「你相信我?」火鈺珩訝異。

  「嗯,我相信。」她點頭。

  火鈺珩挑眉淺笑,她這麼信任他,讓他覺得……很開心。

  「我很高興你相信我,不過我還是給你看證據吧!」他從腰帶裡掏出一塊令牌遞給她。「這是我的將軍令。」

  談虞姬接過,低頭望著手上的黃金令牌,正面浮雕著一個火字,火字周圍以雙龍圍繞,背面則是「將軍令」三個字。

  他真的是火將軍。

  「這應該足以證明我就是火鈺珩,是吧!」他微彎腰靠近她。

  談虞姬心慌點頭。怎麼辦?她沒料到會在這種情形下遇見火將軍,更沒想到他就是火將軍,她該趁機開口請求他幫忙嗎?

  錯過這次機會,以她的身份要再見到他,不知道是多久以後的事了,可……她憑什麼讓他幫她?她不過是一個賣身的奴婢,他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奴婢,貿然和宰相作對?

  抬頭將令牌交還給他,才發現他靠得如此之近,俏臉一紅,她倉皇的退開一步,並飛快的低下頭,掩飾自己的羞澀。

  火鈺珩卻誤解了她的動作,以為她是想掩飾自己臉上的傷疤,心頭微微泛疼,還以為她已經看開了呢。

  「姬兒,在我面前,你不必遮掩自己的疤痕。」他輕聲道。

  談虞姬微微一愣,才道:「將軍不覺得它很醜、很嚇人、很噁心嗎?」

  「一點也不會。」他微皺眉頭,「府裡有人這麼對待你嗎?」

  「不,並沒有。」她輕輕搖頭,沒有告狀的意思。從洛陽到京城這一路上,她已經很習慣那些嫌惡、鄙夷,甚至是驚嚇的眼光了,偶爾還會有些冷嘲熱諷的傷人話語。在將軍府裡,其實大部分的人都很善良敦厚,只有少數人以貌取人,但她一點也不在意。

  「如果有人對你不好,要告訴我,不要受委屈了,知道嗎?」火鈺珩特地叮嚀,他不希望她步上妹妹的後塵。

  談虞姬眨了眨眼,微微抬頭,覺得心裡被一種莫名的情緒給漲得滿滿的。

  「謝謝將軍。」對他漾出一抹微笑,她無法告訴他真相,只能道謝。

  那笑容震撼了他,他只覺得呼吸變得急促,眼裡不自覺的盈上一抹柔情,就這麼呆愣愣的望著她。

  「將軍?」談虞姬疑惑輕喚,迎上他的眸,心跳微微加速。他為何這般望著她?為何那眼神會讓她心跳加速,讓她不知所措?「將軍,有什麼不對嗎?」她微提高音量。

  火鈺珩回過神來,察覺自己竟然看她看到呆了,臉上閃過一抹窘迫,撇開臉步開,拉開兩人的距離。

  「對了,你要不要告訴我,這個時辰你為什麼在這兒?別告訴我府裡是這樣壓搾奴僕的。」想到這可能性,他不禁蹙眉。

  「不是的,是我……」一頓,他提醒了她奴僕的身份,她想起當初進將軍府的第一天,元總管再三告誡,在主子面前是不可以自稱「我」的。「是奴婢笨手笨腳,份內工作做不好,剛好今日醒得早,便想早點過來做事。」

  「別對我自稱奴婢。」眉頭皺得更緊,火鈺珩覺得這兩個字從她嘴裡說出來刺耳極了,他很不喜歡。

  「可……奴婢就是奴婢啊!」談虞姬怔愣。怎麼和元總管交代的不一樣?

  「我說不許,你敢不聽!」火鈺珩感覺到她突然在兩人之間豎起一道高牆,隔出了主子和奴婢的分界,這讓他很火大。

  「是。」她低下頭,柔婉地聽命。

  火鈺珩緊抿著唇,不悅的望著低垂螓首的她。可惡!剛剛明明都還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啊!

  視線不經意往下一瞟,看見了她纏著白布條的雙手。

  「你的手怎麼了?」

  談虞姬微驚,將手縮進袖子裡。

  「沒什麼……啊!」話沒說完,火鈺珩手一伸,便抓住她的手。她一驚,慌張的道:「將軍,請放開奴婢。」

  「不要再讓我聽見你說奴婢二字!」出言警告,他沒理會她,逕自拿出小刀割開了她手掌上的白布條。

  「將軍,請別這樣!」談虞姬驚慌的低喊,想掙開,卻掙不開。

  火鈺珩扯開布條,同時也扯開了她的傷口。

  她痛呼一聲,隨即咬住下唇,忍下那痛。

  聽見她的哀叫,火鈺珩心頭一揪,眼底閃過歉意,可足一看清楚她掌心的慘狀,一雙劍眉猛地緊蹙,薄唇不悅的緊抿,拾眼瞪著她。

  「你的手傷成這樣,竟還天未亮就開始工作,是想讓外人認為將軍府都是如此虐待人的嗎?」他火大的低吼。

  「不!奴婢絕無此意。」談虞姬無措的搖頭,「奴婢只是想做好自己份內的事,絕對沒有——」

  「好了,別說了。」火鈺珩生氣的打斷她。「我已經說了好幾次,不許自稱奴婢,你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了嗎?」

  低下頭,她不敢再說,怕惹他生氣。

  火鉉珩怒瞪著她,心裡很清楚,他氣自己多一些,氣自己在信中沒有交代清楚,才讓她吃苦受罪。

  他原本目的是想保護她、照顧她,可現下看看她變成什麼模樣了,他怎能不生氣!

  瞪著她頂上發旋,好一會兒他才無聲的一歎,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力道控制著既不會抓痛她,也不會讓她有掙脫的機會。

  「跟我來。」說著,他吹滅油燈,拉著她離開灶房。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談虞姬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被動地被他拉著走,走了幾步之後,才想到該問清楚才對。

  「將、將軍要帶我到哪兒?」她邁著小跑步,才能跟上他大大的步伐,懷疑他是如何在漆黑中視物的。

  「跟我來就是了。」

  「可……請將軍放……啊!」談虞姬話說一半,腳下冷不防踢到不明物體,驚呼一聲,整個人往前撲去,撞上火鈺珩的背。「喔!」她痛呼一聲,隨即又咬住唇,忍了下來。

  他趕緊扶住她,此時才發現自己的粗心。

  他能在黑暗中視物,行走無礙,不代表她也能啊!

  「你還好嗎?可有撞傷?」適才聽見一聲隱忍的呼聲,他伸手勾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仔細審視。

  談虞姬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卻感覺得到他的動作,因而羞紅了臉。

  「我沒事。」她轉開頭,低垂下來。

  「是嗎?」又審視她一會兒,他點點頭。「那繼續走吧!」

  「請將軍放開我,我可以自己走。」被握著的手腕發燙著,讓她好不自在。

  「不要。」火鈺珩直言拒絕。

  不要?談虞姬錯愕,這聲不要怎麼聽起來有點……小孩耍賴的味道?

  「這裡要下兩個階梯。」他這次放慢腳步,經過高高低低的地方,也都會提醒她。

  「多謝將軍,不過還是請將軍放開……」談虞姬甩開腦中荒謬的想法,才剛開口,他卻突然轉過身來,緊接著將她摟進懷裡,兩人快速的閃到圓柱後頭。

  她連驚呼都來不及,唇上便被按上一根指頭。

  「噓。」火鈺珩低著頭湊進她耳畔,「有守衛。」雙唇因為太過接近,說話時輕輕刷過她的耳廓。

  談虞姬微僵,纖腰上的壓力,讓她知曉他圈抱著她,而她整個人緊緊貼靠在他胸膛,他身上的熱度透過衣裳燙入她的肌膚,讓她身子微微一顫,心跳怦咚怦咚劇烈的撞擊著胸腔。

  他他他……他在做什麼呀?

  儘管受到不小的驚嚇,可她並未忘記,此時此刻他是不該出現在這兒的人,就算他是主子,守衛聽命於他,但多一人知曉,就多一分危險,不得不慎啊!因此,她只能靜靜立在他懷裡,不敢妄動,以免讓守衛發現他們。

  火鈺珩輕輕深吸一口氣,她的發有一股淡淡的馨香,她的耳朵白皙可愛,還有她細嫩的頸部肌膚,誘惑著人品嚐。

  這些日子,他一直掛念著她,所以才等不及想回來看她。

  沒錯,他從宮裡偷溜出來的目的,主要就是想看看她好不好,和從風碰頭,瞭解人牙子的事調查如何,只是藉口而已。

  方纔他潛入後進的僕役房,每間房裡都沒瞧見她,才到灶房和覓食的從風會合,沒想到找半天找不到的人,會直接撞進他的懷裡。

  和她接觸,和她說話,此偷偷看一眼好多了,要不然他也不會就此發現她的手傷成這樣。

  「將、將軍……」談虞姬覺得,再不出聲說話,自己就要沉溺在他的懷裡了。

  「守衛……還在嗎?」

  火鈺珩心裡一歎,現在不是佔她便宜的時候,他沒多少時間,得在破曉前回宮才行,而她的手需要治療。

  「守衛離開了。」退開身子,他重新握住她的手腕,兩人繼續前進。

  她沒再抗議——或許是因為知道抗議也沒用,就這麼靜靜的跟著他。

  他們來到一處以高高雲牆為區隔的獨立院落,她知道這個地方,來不及反應便被拉過洞門,進入院中。

  「等、等等,請等一下,將軍,這兒是寒琯院!」寒珀院是將軍的寢院,元總管三令五申的禁區。

  「我知道。」火鈺珩沒有停步。

  「元總管說,這兒是不可以隨便進來的。」她焦急的說,基本上,她是被吩咐,除了灶房和僕役房,以及連接兩個地方的路徑之外,她是不可以出現在其他地方的。

  「你道寒珀院是什麼地方嗎?」他好笑地反問。

  「知道,是將軍您的寢院。」談虞姬回答。

  「沒錯,是我的寢院,是我親自帶你進來的,所以你擔心什麼?」火鈺珩拉著她走過曲徑石林,經過山水亭榭,來到他的寢樓。

  推開門,他回頭叮嚀一聲,「小心門檻。」

  「是。」她小心以腳尖探探高度,他耐性的等著,直到她抬腿跨過門檻。

  「等會兒。」火鈺珩輕聲交代後,放開她的手。

  她聽見他踱開的腳步聲,立於黑暗中,山頭有些慌,想開口喚他,卻隨即咬住下唇,制止自己開口。

  須臾,室內亮了起來,她眨眨眼,看見站在桌前正在蓋上油燈蓋子的他。

  然後他抬起頭朝她望了過來,兩雙眸子一對上,她微微的深吸了口氣。

  「過來。」火鈺珩朝她伸出一隻手。

  不知為何,她心裡有些慌,明明不認為他會對她怎樣,這種慌,也不似害怕,她弄不懂這種異樣的感覺,就是……慌!

  她幾不可見的搖頭,退了一步。

  「過來,姬兒。」火鈺珩再次開口,他要她自己走向他。

  又退了一步,她搖頭低語,「將軍,我還是覺得……」

  「你希望我過去帶你嗎?」他打斷她,語帶警告,「過來坐下。」

  談虞姬無奈輕歎,只得上前,在他指定的凳子不安的坐了下來。

  火鈺珩只是望她一眼,便轉身走到牆邊的櫃子,打開抽屜,拿出一個方盒,再回到桌旁,拉了張凳子坐在她面前。

  「把手給我。」他打開盒蓋,放在桌上,朝她伸出一隻手。

  談虞姬看見盒裡的東西,那是藥膏。他帶她來這兒,是為她擦藥!

  「發什麼呆?把手給我,我幫你擦藥。」火鈺珩瞧她呆呆的表情,忍不住覺得好笑。

  她愣愣的伸出手,他輕輕的握住,食指沾了藥膏,塗抹在她的掌心上。

  刺痛拉回她的心神,也讓她輕輕倒抽口氣。

  「忍著點,我會盡量放輕力道。」火鈺珩低聲安撫,心疼地俯身朝她掌心吹著氣,然後再繼續抹藥。

  談虞姬美眸盈盈凝望他,他的手很大,皮膚粗糙,是經年累月操練的手,可以只手劈倒大樹,單拳擊斃大虎,可現下,這雙大掌卻很輕柔,一手像捧著寶物般輕輕托著她的手,一手則細心仔細的為她的傷口上藥。

  那專注的模樣,好似他在做什麼重要的事一般,那雙微蹙的劍眉,浮現一抹……心疼?

  心臟咚地重重一擊,她立即撇開臉,不敢再看他。

  她看錯了吧?

  一定是的,他怎麼可能……對,不可能的,她只是一個奴婢,而且臉上還有可怕的疤痕,他一定只是同情她,憐憫她而已。

  好一會兒,她的視線又不受控制的回到他臉上,他不是她看過最好看的男人,其實,甚少有人比得上爹爹俊美,而且他英俊的五官帶著一絲粗獷,讓他顯得威武,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讓人不由自主的服膺於他。

  突然,他抬眼,筆直的對上她帶著些許迷濛的視線。

  她呆了呆,沒料到會被他逮到自己在窺看他,下一瞬間紅了臉,羞澀的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已經擦好藥,也包紮妥當。

  天!她竟然瞧他瞧得這般忘我,好丟人啊!

  下巴被輕輕抬起,他的臉近在咫尺。

  「將軍?」他的眼神讓她喉嚨乾澀,不解他想幹什麼,為何越來越靠近她?

  火鈺珩眨眨眼,回過神,身子立即後仰,拉開兩人的距離,起身退開。

  他怎麼了?竟然被她的眼眸所蠱惑,像個毛頭小夥子起了衝動!

  「我該離開了。」他站起身,「我送你回房。」

  兩人之間似乎開始起了變化,只是這時候的他們尚不能理解,這樣的變化代表著什麼。

maisy929 2009-11-27 13:53

第四章

  一大早,元總管便來到僕役房外的小院子裡,那兒正集合了數十位婢女,負責管理女僕的管事林大娘正在訓話。

  「元總管,有什麼事嗎?」看見元總管,林大娘趕緊上前,恭敬地問。

  「我要找夏姬兒。」元總管視線二掃過每一個女僕,尋找那日帶著將軍信函進府的姊妹,他不記得夏姬兒是漂亮的姊姊?還是醜陋的妹妹?

  「夏姬兒!」林大娘回頭大喊。

  在場的人全都不約而同的望向低垂著頭的談虞姬。

  她一凜,可仍伸手安撫地拍拍也差點驚跳起來的夏蓮。

  「小……」夏蓮驚慌的低喃,伸手抓住她的手臂。

  她立即對她搖頭,示意她安靜。

  「是。」談虞姬趕緊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你是夏姬兒?」元總管心裡有些訝異。原來是醜妹妹,為何將軍要的是她,而不是漂亮的姊姊?太奇怪了吧!

  「是,不知元總管找姬兒何事?」她低垂螓首問。

  元總管低垂著眼,從眼縫裡望著她,眼神帶著審視與評估。

  縱使心中忐忑,不明所以,談虞姬仍靜靜立著。

  「你們還愣在那兒做什麼?上工了!」林大娘對周圍好奇的女僕們喊道,揮手催趕著。

  一會兒,週遭走得一個不剩,夏蓮則是被其他人硬拉走的。

  「你跟我來。」元總管終於開口。

  「是。」談虞姬謹遵當初進府時林大娘的教誨——上頭的人說什麼,只要聽命行事,不許多問為什麼。

  低垂著頭的她,靜靜跟在元總管身後,沿途不是沒發現其他僕人好奇的眼光,可她眼觀鼻,鼻觀心,直到發現方向似乎有些熟悉,心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這個方向和路徑,不是往寒珀院嗎?

  應該不會吧!也許只是要到這條路徑上的其中某個地方……

  「你們姊妹認識將軍,對吧!」元總管突然說。

  談虞姬微微一凜,想到進府第一天,元總管看過信之後,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問:「你們認識將軍嗎?」

  當時她搖頭否認,因為她不知救她的人正是火將軍。

  此刻元總管的語氣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如果她沒聽錯,他的口氣還帶有一絲……責備?

  微抬眼,望著他的背影,她該怎麼回答?

  最重要的是,元總管為何又提起這件事?難道他發現了什麼嗎?或者……他知道稍早之前將軍回來過?

  想到之前將軍看她的眼神,讓她臉上又克制不住的燙熱起來。他為什麼會用那種眼神看她?

  雖然隨即他變得有些疏離,沒再開口說話,送她回房後,便悄悄離去。

  「你不說,我想我知道答案了,你沒有必要欺騙我。」元總管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談虞姬一驚,訝異的抬起頭,迎上他那帶著責備的眼神。

  他果真是在責備她,可……為何?

  「元總管,我……不懂總管的意思。」

  「隨便你怎麼說。」他淡漠的望著她,「從現在開始,你不必去灶房了。」

  「為什麼?」她疑惑地問,望著他的表情,倏地一驚。難道她要被趕走了?「元總管,是不是我做錯事?不管我做錯什麼,我會改進的,求求您不要趕我離開,求求您!」

  元總管微蹙眉,偏頭審視她。

  「你不知道?」她的驚慌太真,不似作假,她是真的以為他要將她趕出將軍府。難道是他誤會了?

  「我真的做錯什麼事嗎?」談虞姬擔憂的問。

  「你老實告訴我,你們姊妹……」元總管一頓,不,應該不是姊妹兩人,而是她,因為將軍只要她,完全沒有提到姊姊。「你與將軍是不是舊識?你們帶來的那封信,就是將軍親筆寫的,你就說實話吧!」

  「元總管,剛到將軍府那天,我確實不知道給我們那封信的人就是將軍,我是不久之前才知道的。」她謹慎地回道。

  「是將軍進城那日,咱們去迎接將軍,你才知道的?」那日沿街好多百姓圍觀,他特地讓僕人們也休息一個時辰,到街上看熱鬧,恭迎主子回京。

  「……是。」談虞姬垂下眼。其實那日她並沒有到街上去,而是在灶房提水,想趕上午膳時間,但是她不能說,否則勢必得說出四更時將軍溜出宮的事。「將軍於我有救命之恩,可將軍並未表明身份,否則我怎還會問總管寫信的人是誰呢?」

  「是嗎?」元總管歎了口氣,「如果我早知道將軍對你另有安排,也不會多事將你分配到灶房去。」

  「什麼?」她詫異,「什麼另有安排?」

  「這你也不知情嗎?」元總管又問。

  談虞姬愣愣的搖頭。知道什麼?

  「今早天才亮,薛副將便送了一封將軍的信函來,信中吩咐,在你的手傷痊癒之前,不准派你做任何事情。」仔細觀察她的表情,看見她聽聞後,一臉錯愕、小嘴兒微張的呆樣,讓他忍不住笑了。「看來你是真的不知情,我還以為是你向薛副將告狀,讓薛副將轉達將軍替你出頭的呢。」

  她驚慌的猛搖頭,「不,我真的沒有啊!」

  「行了,我相信你。」元總管掃了一眼她包紮著白布的雙手,「你的手受傷了,怎麼沒說呢?如今我倒成了虐僕的罪人。」

  「真的很抱歉,元總管,全都是奴婢自己笨手笨腳,什麼都不會,想早點把工作做得上手,才沒說的。」將軍為她出頭,她很感動,可他這樣做之前,沒想過她要怎麼解釋嗎?

  「嚴重嗎?」元總管問。

  「不嚴重……」看見元總管懷疑的眼光,談虞姬閉上嘴。

  「拆開我看看。」他指了指她的手。將軍不是會大驚小怪的人,如果不嚴重,應該不會有這樣的舉動才對。

  不得已,她只好慢慢拆開左手的白布。

  元總管一看見她的傷勢,倒抽了口氣。

  「這叫不嚴重?你的手都快爛了!怎麼會傷得這麼嚴重啊?」

  「這……有些是起了水泡,然後水泡破了;有些是打水時,沒握緊繩索,被冰凍的繩索劃傷的……」她小心的再把白布重新纏上,其實稍早之前將軍幫她抹了藥之後,比較沒那麼疼了。

  「你在灶房都做些什麼工作?」傷成這樣,難道管理灶房的吳管事都在虐待她嗎?

  「提水、洗菜、刷地。」她老實回答。

  元總管訝異。這都是很基本的工作啊!

  「這樣就能把手傷成這樣?難不成你以前從不曾做過粗活兒?」

  「對不住。」她羞愧的低下頭。以前拿過最重的物品就是鍋鏟,偶爾替爹爹和姊妹煮一桌好菜,如此而已,事前準備以及事後善後的工作,都毋需她動手。

  「傷得這麼嚴重,難怪將軍會禁止你做事。不過……還真奇怪,將軍是怎麼知道的呢?」他一臉疑惑。

  談虞姬低著頭,不敢回話。

  「算了,將軍信裡吩咐,以後你就在這兒當差。」

  在這兒?

  環顧四周,她這才發現他們就站在寒珀院外。

  「在這兒?寒珀院?」她訝異,在寒珀院當差?

  「是啊,將軍從來沒有貼身婢女伺候,你是第一個。」

  貼身婢女?他把她調到寒珀院來,當他的貼身婢女?

  「進來吧!我領你認識寒珀院。」元總管囑咐,「雖然將軍吩咐,你的手痊癒前不許做事,不過將軍再過兩日就會回府,你還是盡早熟悉一下環境比較好。」

  「是。」

  *********

  二月天,春寒料峭,昨兒個日裡才稍稍回暖,沒想到夜裡又突然變冷,還飄了些雪花,不知何時才會真正進入春暖花開的時節?

  談虞姬拉緊衣襟,款步走向寒琯院。

  真不知道該說自己幸運,還是什麼?能在寒珀院裡當差,當的還是將軍的貼身婢女,她就不用煩惱該想什麼辦法接近火將軍,可是……

  忍不住微微歎口氣,不需想辦法接近將軍是省事些,但她又要怎麼開口呢?

  畢竟要對付的是當朝宰相,一個深受皇上重用信賴的人,將軍怎麼可能會為了一個奴婢,和權貴的宰相對立呢?

  這不僅要賭上官途,更是賭上身家性命,她憑什麼讓他答應為她出頭?

  想起先前的接觸,他對待她的態度似乎超乎尋常的好,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或許她可以利用這種優勢……

  心頭揪痛,利用他人的感情來達到目的,讓她心裡充滿罪惡感;可是一想起爹爹在牢中受苦,她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所有罪過、後果,她都願意承擔,就算最後他恨她、報復她,她也會毫無怨言的承受。

  「咦?姬兒,這麼早啊!」總管夫人遠遠的瞧見她,立即走了過來,和藹的打聲招呼。

  「總管夫人。」談虞姬微微曲膝施禮,舉止端莊優雅,一派大家風範。

  她不自覺,可總管夫人卻看得明白,忍不住在心裡微微一歎。真不知道一開始夫君怎會把她分派到灶房去幹粗活兒?

  不說姬兒本身的氣質與言行舉止根本不似奴僕,光是看到將軍親筆書信,就應該好好對待姬兒了啊!

  肯定是看見她臉上的傷疤,才做那樣的安排吧。

  男人啊!全是膚淺的東西,幸好將軍不是。

  要是那日她在府裡的話,就不會讓姬兒平白受這些苦了。

  說起來,要待姬兒好一點也不困難,因為她真的很惹人疼,個性溫柔又善良,雖然笨手笨腳,卻勤奮認真、毫不懈怠。尤其一看見她臉上的傷疤,便讓她心疼不已。好好的一個美姑娘就這麼破了相,更讓她捨不得待她不好。

  「你的手好多了嗎?」總管夫人關心的問。

  「好多了,傷口已經開始結痂,謝謝總管夫人關心。」

  「這麼早起身,怎麼不多睡一會兒?」瞧她臉色這麼差,眼下都黑了一大塊,是夜裡睡不好嗎?

  「醒來之後沒了睡意,便起身了。」談虞姬溫婉地笑道。她至今還是睡不慣那硬邦邦的床板,不管日裡工作多累,夜裡依然輾轉難眠。「我想在將軍回府前,把書齋整理好。」

  「來得及嗎?要不要我派幾個丫頭去幫幫你?」總管夫人好心詢問。

  「多謝總管夫人,只剩下一點點,今兒個中午前應該就能做完,不需要再麻煩其他人了。」只是撣撣灰塵,把一些錯放的書冊或竹簡歸位,很簡單輕鬆的工作。

  「那就好,將軍最快也要傍晚才會回府,來得及就好,別太趕,小心你的手,好不容易才結了痂,別又傷了。」總管夫人點點頭,旋即又關心地伸手拍拍她的手臂。「瞧你,凍得嘴唇都發紫了,怎不多加件衣裳呢?」

  「我……」談虞姬不好意思說自個兒沒有較保暖的衣裳,而那件依然被她小心收藏在包袱裡昂貴的雪貂披風,更不能拿出來。「進書齋之後就不冷了,嫌麻煩,所以就不穿了。」

  「那我就不耽誤你,你快去吧,下次別嫌麻煩,多添件衣裳,否則受了寒,受苦的是你。」總管夫人叮嚀。

  「好的,謝謝總管夫人。」談虞姬心裡有著感動。總管夫人待她真好,讓她感覺好像多了一個疼愛她的娘親一般。

  「快去吧!」催促著,怕她真的受寒。

  「姬兒告退。」談虞姬又一福,與總管夫人擦身而過,往寒珀院的方向走去。

  進入寒珀院,她先進入將軍的寢房簡單打掃一遍,然後便到書齋,拿出手巾蒙上口鼻,繼續昨日未完成的整理工作。

  聽說,將軍很喜愛讀書,只要在府裡,一有空閒便都待在書房,只不過將軍三年五載難得回京一趟,因此書齋裡的書冊、竹簡,都蒙上了一層灰。

  談虞姬小心翼翼的將書冊搬下架子,一本一本的撣去書上的灰塵,再分門別類的放回架子上,書冊整理完,便整理竹簡。

  午時初,她抱著最後一批竹簡,爬上放在桌上的板凳,將沉重的竹簡一一放置在最上層的架子。

  火鈺珩一踏進書齋,看見的就是她抱著沉重的竹簡,踮著腳尖,搖搖晃晃站在高高凳子上,而且那張凳子還不是放在地上,而是疊放在桌子上!

  「你在幹什麼?」他生氣的大吼。

  「嚇!」談虞姬被嚇了一跳,猛地轉頭往後一望,結果一個不穩——

  「啊——」她驚慌的伸手一抓,懷裡的竹簡乒乒乓乓的掉落地,她揮舞的雙手也沒來得及抓牢什麼,整個人已經往後跌去,連同上層剛擺上去的竹簡也因為架子的搖晃一同掉了下來。

  「小心!」火鈺珩一個箭步竄上前,接住跌落的人兒同時,一個旋身將人護在懷裡,緊接著砰砰一陣響,掉下的竹簡打在他的手臂、頭和肩背上。

  「將……將軍!」談虞姬被圈鎖在他懷裡,聽這一陣碰撞聲,驚慌的喊著。

  好一會兒,他才放開她,彎身緊張的審視她。

  「打著了嗎?有沒有受傷?」

  談虞姬愣了愣,搖搖頭。

  「我沒事……」話一頓,她隨即驚恐的瞠大眼,看見他額上滑下一道細細的血流。「將軍,您受傷了!」

  「你這個笨蛋!想死啊?」火鈺珩根本不在乎自己這一點點傷,隨手一抹,便火大的抓著她的臂膀,對著她噴出怒火。「你這個女人,老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我不是交代過手傷痊癒之前不許你工作嗎?」

  「您受傷了,先讓我——」她一心只急著想替他的傷口上藥,卻被他打斷。

  「你剛剛在做什麼?嗄?爬那麼高,是怕摔不斷你那纖細的脖子嗎!」火鈺珩氣瘋了,差點將她整個人抓起來搖晃,想晃醒這固執的小腦袋。

  如果他沒有剛好回來呢?如果他沒能及時接住她,或是替她擋下那些沉重的竹簡呢?光是想像那種狀況,他就全身發冷。

  對他的迭聲質問,完全充耳不聞,談虞姬一心擔憂他的傷,抬手輕觸他的臉。

  「拜託,先處理您的傷,好不好?」眼眶有些泛紅,「等一下將軍要怎麼罵都可以,但是……先讓我幫將軍處理頭上的傷好不?」

  火鈺珩看見她眼中的水霧,滿肚子因緊張害怕而生的火氣瞬間消散。

  「該死,你把我嚇死了!」惱怒一吼,他將她整個人摟進懷裡。

  「對不起,可……您的傷……」她一心掛念著他的傷勢,根本沒留意到兩人的姿勢太不合禮教。

  「我沒事,一點小傷而已。」

  「讓我看看,好不好?」沒有親眼看看,她真的不放心。

  「只是小傷而已,根本——」

  「拜託。」談虞姬柔聲懇求。

  火鈺珩無奈一歎,無法拒絕她的軟聲懇求,只好放開她,逕自勾了張凳子坐下,低下頭,讓她檢查他的傷口。

  她輕輕撥開他濃密的發,一會兒,找到了一道被竹簡劃開的裂傷,不大,血也已經凝住了。

  「看吧,我就說小傷,沒事的。」火鈺珩一派輕鬆。

  「沒其他地方疼嗎?方才打中了好幾個地方不是嗎?」她仍不放心。

  「姬兒,我是個征戰沙場的武將,」他抬起頭,失笑的望著她。「這點小碰撞對我來說像是搔癢一樣。」

  「可還是流血了呀!」

  「那是因為竹簡掉下來時,剛好在頭皮上刮了一道口子,它小得我根本沒感覺。」火鈺珩很想歎氣,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對她這樣隱忍,就是不忍心見她眸底染上擔憂,急著想抹去她眼裡的愧疚。

  「真的沒事?」

  「我發誓。」他舉起右手。

  談虞姬這才鬆了口氣,總算露出放心的微笑。

  「那我幫您上個藥。」說著,她轉身想去拿藥膏,腰身卻突然一緊,整個人被他拉了回來。「將、將軍?」她有些慌的低聲問。

  火鈺珩仰頭望著她,將她圈鎖在自己的雙腿之間。

  「不急,你先解釋清楚,方才在做什麼?」

  「我只是撣撣灰塵,整理整理書架……」

  「然後嫌板凳不夠高,還疊上桌子,這樣捧下來的時候才能順利摔斷你的脖子?」聽她起了頭,他沒好氣的接口。

  「要不是將軍嚇到我,我也不會……」

  「喔,所以是我的錯了?」火鈺珩瞪她,她就是不懂得保護自己。

  「不,是我不小心。」她趕緊改口,討好地對他柔柔一笑。他讓她進府為她包紮傷口,甚至調她成為貼身女僕,他對她真的很好。

  「你真是……」面對嬌柔的她,罵也不是,不罵也不是,真的拿她沒轍。

  「將軍怎麼會回府的?」談虞姬趕緊轉移話題。「聽總管夫人說,最快也要傍晚才可能回來,將軍又偷溜了嗎?」

  火鈺珩搖頭,溜一次就煞費苦心了,她以為皇宮像家裡的灶房啊?

  「皇上主辦的宴席結束了,下午的不重要,所以皇上允我先回來休息。」

  「那就好。」談虞姬鬆了口氣,真擔心他被人發現,若成為有心人的把柄,可就不好了。「總管知曉將軍回府了嗎?」

  「不知道,我直接進寒珀院,沒驚動任何人。」他無所謂聳聳肩,急著想先見她一面。

  她想也是,要不,不會沒有任何動靜的。

  「有按時抹藥嗎?」火鈺珩低下頭,輕輕捧起她的手細瞧。

  「有的,多謝將軍賜藥,那藥膏效果很好,我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了。」她知道那盒藥膏絕不便宜,甚至應該是很珍貴的。

  他點頭,安下心。

  「一定要繼續抹藥,直到完全痊癒,知道嗎?」不放心的再次叮嚀。

  「是。」

  「藥若沒了,再找我拿。」

  「是。」

  火鈺珩倏地抬頭瞪她,莫名的感到不悅,就跟不愛聽見她自稱奴婢的感覺一樣。

  雖然她不自稱奴婢了,可是她對他依然是對主子的恭順態度,之所以不自稱奴婢,也只是聽命而已。

  他不喜歡這樣,這不是他要的!他……

  他要什麼?

  這個問題突地躍入他的腦海。不要順從?難道要她反抗他嗎?

  不是這樣的,他希望她順從,可不是這種順從態度……

  可惡!他到底是怎麼了?他被自己矛盾的思緒搞得心煩氣躁。

  「將軍,有什麼問題嗎?」她發現他沉下臉,關心地詢問。

  火鈺珩還是瞪著她,好一會兒,突然將臉埋進她的胸腹間,長長的歎了口氣。

  原本因他的舉動而羞紅臉不知所措的談虞姬,聽聞他的歎息,微微一怔,想掙扎的念頭瞬間被他的歎息給吹散了。

  「將軍心煩嗎?」她柔聲低問。

  火鈺珩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因為他自己也理不出一個頭緒來。只知道他真的很煩,煩悶透了,而且……他想念她!

  這兩日在宮裡,他腦袋裡都是她的身影,明明兩人相識不久,見沒幾次面,明明瞭解不深,她的形影卻像在他心頭生了根似的,盤旋不去,讓原本就不喜歡那些官場交際的他,這次更是捺不住性子,足足兩日半的宴席,卻如坐針氈,待皇上主辦的洗塵宴一結束,他便迫不及待的趕回來,完全不在乎接下來的百官共宴中,他這個主角一缺席,那些百官可沒了名目享樂了。

  「將軍?」她有些憂心地喚道。

  「姬兒,暫時就這樣。」他低喃。

  怎樣?談虞姬不懂,可僅一會兒,她便理解了。

  於是她靜靜立著,讓他圈抱著,讓他繼續偎在她懷裡,這樣一個威猛的男子這般依靠著她,讓她的心蕩漾著一股異樣的感覺。

  緩緩抬起手,猶豫了一下,最後輕輕覆上他的後腦。

  火鈺珩閉上眼,煩躁的心情慢慢沉澱下來。

  思緒漸漸清明……突然,他詫異的睜開眼,眸底有著不敢置信的神情。

  他竟然……喜歡上她了!

  眼底驚詫的神情漸漸斂下,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大悟後的喜悅,忽而眉頭又微微蹙起,圈抱著她腰身的手緊了緊。

  她會接受他吧?

  他不接受拒絕,但,他會讓她心甘情願的接受他!

maisy929 2009-11-27 13:53

第五章

  貼身奴婢該做些什麼呢?

  對談虞姬來說,答案是什麼都不用做。

  初時,她以為他是體諒她手傷尚未痊癒,所以沒讓她做任何事,可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手傷已經痊癒,甚至連一點痕跡都沒有了之後,他還是沒讓她做那些奴婢該做的份內之事。

  他說,他自身的瑣事向來不假他人之手,因此舉凡貼身奴婢該做的事——服侍主子梳洗、更衣、用膳等等,她一概不必做。

  他還說,要他讓人幫他梳洗更衣,等哪天他缺手斷腳行動不便時再說。

  不過「貼身」這個動作,他倒是讓她做到了。

  在將軍府裡,眾人已經習慣,只要看到將軍,就一定能在將軍身後或身側看到姬兒姑娘纖細的身影,從無例外。

  而除了上朝之外,他外出也一律都帶著她,就連晚上就寢,也是同房而眠。

  他是霸道的,不容人拒絕的。他說,若晚上有事傳喚,她這貼身婢女不在,難道還要他專程跑到僕役房叫她嗎?

  明知道這只是藉口,白日裡都不讓她做事了,夜裡又怎麼可能有事傳喚。

  可他說得這般理直氣壯,不是一句「男女有別」或「於禮不合」能拒絕得了的。

  於是他命人在他寢房裡另外安置一張榻,狡猾的在上頭鋪了厚厚的軟墊,躺起來舒服得讓人很想賴床,果然,她一躺便捨不得回僕役房睡那硬邦邦的床榻了。

  夏蓮很擔憂,每次兩人一見面,都擔心地問將軍有沒有欺負她。

  欺負她啊……

  談虞姬臉兒微燙,當然知道夏蓮說的欺負是什麼意思。

  嘴角不自覺漾出一抹柔柔的淺笑,抬眼望向前方不遠處,正在傾聽一名守衛稟報的火鈺珩。

  他不太在意男女授受不親……不,應該說他根本毫不在意,他經常牽她的手,不時的摟抱她,有旁人在的時候,因為顧慮她的感受——她曾經很嚴肅的抗議——所以他會稍稍收斂;但若是兩人獨處時,他根本一點顧忌也沒有。

  但頂多就是這樣,他並沒有進一步做出夏蓮指的「欺負她」的舉動。

  其實除了不太注意男女授受不親之外,他待她很好很好,好得讓她……愧疚,因為她是別有目的接近他的……

  「姬兒,跟我來。」火鈺珩遣退守衛,快速來到她面前。

  「等等好嗎?我把這……」話沒說完,談虞姬手中的繡花針便被他給抽掉。「將軍,您在幹什麼呀?」

  「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他將繡花針插入籐籃裡的針包,拿掉她手上鐵灰色的布料放在桌上,然後一把將她從椅子拉起,便往外走去。

  「將軍,我還有事——」

  「你的事就是跟著我。」他打斷她的話,腳步沒停,不是往院外走,而是往後山方向。

  「將軍要帶我去哪兒?」談虞姬不禁好奇地問,還以為他像往常一樣,要帶她出府呢。

  「到了你就知道。」火鈺珩神秘一笑。

  她挑挑眉,見他又露出那帶點孩子氣的笑容,這代表他要給她一個驚喜,也就不多問了,任由他牽著她的手走上通往後山的石徑。

  從何時開始,她這麼瞭解他呢?談虞姬心底浮現這麼一個問題。

  他們繼續這樣下去……可以嗎?適當嗎?

  「姬兒,你瞧。」他終於停下,將她攬在身側,低聲的說。

  揮開紊亂的思緒,談虞姬抬眼望去,瞬間瞠大眼,不由自主的低呼一聲。

  「好美啊!」只見滿山李花盛開,潔白淡雅,其清馥勝秋菊,芳姿比蠟梅。

  「寒珀院裡那棵李樹開始開花之後,我見你經常站在窗前、站在樹下觀賞,我就想你應該會喜歡這裡,就叫守衛隨時注意,剛剛守衛來報,今日花開了。」

  原來方才守衛就是向他報告這件事啊!

  「謝謝您,將軍。」他對她的用心,她真的很感動。

  仰頭望著滿山的白,真的……好美啊!

  火鈺珩望著她,無瑕的側面正對著他,他心驚的發現,她美得不可方物!

  她的美奪去他的呼吸,迷亂了他的神智,突然,瞧見一滴珠淚從她眼角滑落,將他震醒。

  「姬兒?」他胸口繃緊,心疼地將她轉過身來面對他。「怎麼了?」

  「我只是……想起往事,一時忍抑不住……」談虞姬搖頭,淚水卻紛紛墜落。

  過去這個時節,他們一家人總是會在盛開的李花樹下鋪上毯子,一家四口一起品茶賞花,當時好快樂、好幸福……

  火鈺珩一時無措,心裡不禁懊惱,原想討她歡心,卻反倒惹她傷心。

  「那……不看了,我馬上帶你離開。」說著,就要帶著她下山。

  「不。」她心急的抓住他的手。「我喜歡這裡,想多留一會兒。」

  「可是你不開心!」

  談虞姬搖頭,「沒事,我很開心,想多留一會兒。」

  放開他的手臂,她轉身踏向前,來到一棵李樹下,抬手輕觸潔白的花朵。

  火鈺珩站在她身後,靜靜守護著她,心頭盈滿對她的憐愛。

  想起往事讓她這般傷心,她……或說她的家人,發生什麼事嗎?

  想起破廟裡的初次見面,她囈語著不能替她爹伸冤了。她爹怎麼了?含冤而死嗎?

  該問嗎?

  問了,怕會惹她更加傷心,還是等她願意主動告訴他吧!她若開得了口,就代表她較能釋懷,與他之間也更進一步了。

  「將軍,您知道嗎?夜裡觀賞李花,更顯得清麗動人喔!」談虞姬轉過頭來,漾著美麗的笑靨望著他。

  「那咱們夜裡再來。」他立即說。

  「謝謝您,將軍。」他為她這般煞費苦心,可是不值啊!

  「真要謝我,就別再叫我將軍了。」火鈺珩直瞅著她。

  談虞姬微怔,「那……我該怎麼喚您?」

  「也別用敬稱,就叫我名字吧!」

  「這……」她猶豫了,垂下螓首,「這似乎於禮不合……」

  「姬兒,叫我名字。」火鈺珩伸手將她拉到面前。

  長睫緊張的揚了掮,談虞姬迎向他專注的目光,看見那一絲乞求。

  心,又淪陷一分。

  「鈺……鈺珩……」她緊張的低喃。

  火鈺珩笑了,「再叫一次。」

  「鈺……珩。」這次比較順利了。「鈺珩……」

  聽見自己的名字從她紅唇中吐出,竟讓他這般感動。老天,他真的愛慘了這個女人了,是吧!

  「閉上眼。」他低啞的說。

  談虞姬狐疑,不過還是聽話的閉上眼睛。

  一會兒,她感覺到垂在頰上的發簾被輕柔的撥開,一個帶著溫暖吐息的溫熱觸碰,落在她佈滿疤痕的頰上。

  他……吻她臉上的傷痕!

  輕抽了口氣,她驚愕的睜開眼,剛好對上他憐惜的眼眸。

  「將軍……」鼻頭微酸,眼眶發熱。「鈺珩……」

  火鈺珩微笑,將她攬進懷裡。

  怎麼辦?談虞姬閉上眼,掩下眼底的後悔和傷痛。

  她是打算利用他的,可這過程中,竟也把自己的心給也遺落了,她該怎麼收拾這一切?

  *********

  又過數日。

  火鈺珩剛下朝,回到將軍府,沒看見最近這些日子都會算好時辰,等在大門口的姬兒,心裡有些疑惑和擔憂。

  「姬兒呢?」將馬交給馬伕,他詢問二芳的元總管。

  「姬兒姑娘應該在寒珀院裡,稍早之前向內人報備,說要文房四寶一用。」元總管將從妻子那兒聽來的事報告主子。

  聞言,火鈺珩立即不悅的皺眉。

  「姬兒要用任何東西,不用報備。」他交代過許多次,要她想做什麼便做,毋需顧慮,看來她還是不願跨過那道橫亙在兩人之間主僕尊卑的高牆。

  他真的很懊惱,搞不懂她為何這麼堅持,明明感覺得出她對他也是有情,為什麼還要這麼固執呢?

  但就算他生氣,還是拿她沒轍,因為他很清楚,不管是對她發火,或是下令,都只會更突顯她固守的尊卑之分,適得其反罷了。

  至少,現在私底下,她已經願意喚他的名字了。

  「小的知道,內人也是這樣對姬兒姑娘說的,而且已經說了不只一次。」元總管在心裡偷偷歎氣,發現主子對姬兒姑娘過分的在意行為,以及超出正常的放縱專寵時,他和妻子便已心裡有數,而府裡大夥兒對這件事的看法,有的是抱著看戲的心情,有的是羨慕的,更有的是嫉妒,還有些因為當初嘲諷欺負過她的人,則害怕她會趁機報復。

  一開始,他還擔憂姬兒姑娘會不會恃寵而驕,製造麻煩讓他不好管事,可如今,他和妻子都巴不得姬兒姑娘能多驕一點。

  「所以她沒事,是吧?」自從那日到後山看過李花之後,她就心事重重,不僅笑容減少了,夜裡睡得也不安穩,他還知道她半夜偷偷哭泣。

  「是的,姬兒姑娘一切安好。」

  那就好。火鈺珩安下心。

  「等會兒將午膳送到寒珀院。」出聲交代。

  「是。大約再半個時辰便會送過去。」告知主子時間,免得撞見什麼不該撞見的情況。雖然不知道主子和姬兒姑娘的關係到什麼程度,不過大夥兒都認為,已經不單純了才對。

  火鈺珩點頭,快步走回寒琯院。一踏進洞門,遠遠的便看見姬兒坐在池邊一座扇面亭裡,不知道在做什麼。

  他踏上曲橋,行過池面,來到亭外。

  無聲的踏入亭裡,從她身後悄悄探看,就見石桌上果然備有文房四寶,宣紙已鋪在桌上,以紙鎮壓妥,而她正執筆定於紙上,尚未下筆。

  她要做什麼?寫字?或是畫畫?

  雖然他覺得一個因家貧賣身的姑娘懂書寫繪畫很古怪,不過他還是好奇的等著,可是好一會兒過去了,她卻依然動也不動的,原本耐性就不多的他,終於按捺不住。

  「你在做什麼?」他輕聲的問。

  談虞姬抽了口氣,被嚇了好大一跳,猛地從石椅上跳起來,沒想到叩咚一聲,她的腦袋撞上了他的下巴。

  「喔!」她痛呼一聲,手上沾著墨汁的筆掉在紙上,雙手抱著頭蹲了下來。

  火鈺珩下巴也痛,他甚至咬到了舌頭,嘗到嘴裡的血腥味,可見她痛成這樣,也顧不得自己,忙蹲下身將她扶起。

  「很疼嗎?我看看。」他拉開她的手,審視撞到的地方,摸索著,觸到一處微隆的腫脹,微微施力揉壓。

  「好疼!」她低呼。

  「忍著點,我幫你揉揉,得施點力才有效。」火鈺珩壓著她的腦袋往他身上靠,一手揉著她的頭頂。

  談虞姬靜靜的靠著他,感覺到他的體熱,她忘了疼痛,臉兒微微泛紅。

  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停手,輕輕在她的發頂傷處印下一吻之後,才放開她。

  「好了,應該不嚴重。」他稍稍退開一步。

  「謝謝將軍。」談虞姬低垂著螓首,不敢抬頭,免得洩漏了自己發燙的臉。

  又是將軍!

  「姬兒,別低著頭,我不想對著你的發旋說話。」他故意湊近她,低聲道。

  她深吸口氣,才緩緩抬起頭來,粉頰上儘是醉人嫣紅,眼神飄啊飄的,就是不敢瞧他一眼。

  她的害羞太明顯了,想到應是方才將她攬在懷裡才讓她露出這般可愛的模樣,他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對他是有感覺的,他肯定。

  「方纔在大門沒瞧見你,我有些擔心。」

  「啊!抱歉,我……忘了時辰了。」談虞姬這才想起這件事。

  「沒關係,姬兒,我不是在責備你,我只是擔心。」火鈺珩安撫她,轉移話題,「你方才在做什麼?」

  「槽了!」她這才望向桌上,宣紙上已經染上一塊墨黑,「唉!」

  「怎麼?」

  「我想畫幅丹青。」

  「你會畫畫?」

  「嗯,和先生學了十來年。」談虞姬沒有多想,老實回答。

  火鈺珩挑眉,普通人家是不可能從小就為孩子請先生入府教授的,尤其是女兒,所以她的家世應該很不錯,父母也很疼寵她才對。

  那麼為何需要賣身為奴?

  伸冤……突然想起她的囈語,她爹含冤莫白?以致造成家破人亡?讓她們姊妹流離失所?

  「學了十來年,那你的畫功一定很好。」火鈺珩順著她的話道:「為什麼不畫呢?」呆坐那麼久,連一筆也沒落下。

  「因為眼前遠山近水的景色好美,美得讓我生怕自己根本無法忠實呈現,故遲遲無法下筆。」談虞姬解釋。

  「雖然我不懂丹青,不過你不動手,怎會知道行不行?」

  「若不行呢?豈不辜負了這般美景?」

  「那又如何?美景依舊在啊!」火鈺珩笑道。

  聞言,談虞姬旋即露出一抹淺笑。

  「是啊,你說得對,不下筆永遠不知道結果,就算差強人意又如何?」她真是想太多了,而他,倒是一語道破。

  「可惜浪費了一張上好的紙。」他望著紙上的墨暈,「我幫你換一張。」說著,就打算動手抽掉那張紙。

  「不!」談虞姬卻制止他,偏頭認真的凝望著那塊墨暈,一會兒微微一笑,「誰說浪費了?」

  「喔?」他揚眉望向她,瞧她唇角勾起一抹帶點調皮的笑容,興味瞬間被她挑起。「你有辦法?」

  「不試試怎麼知道?」拿他的話回他,她挽袖拾起掉在紙上的筆,重新沾上墨汁,就著那塊墨暈揮毫。

  火鈺珩好奇的看著,不多時,就見那塊墨暈被她勾勒成池中矗立的高聳奇石,緊接著,一筆一畫,慢慢的將眼前的美景收攝於紙上。

  前有碧水山石,後有峰峴屹立,遠處水際回曲間更見重巒疊幛,在山勢環抱下,更見其躍然紙上的豁達大度。

  在她揮毫的時候,僕人送了午膳進院,他示意他們噤聲,將午膳擺放在亭裡的另一邊之後,便揮手讓他們退下。

  當談虞姬終於收筆時,已一個多時辰過去。

  火鈺珩望著她成就的美景,一臉讚歎。

  「遠藉重山入景,近臨流水可親,在華麗精緻的整體佈局中,卻又隨處透顯隱逸淡薄的色彩,姬兒,你這幅畫,好美!」

  「謝謝讚美。」聽聞他的讚賞,談虞姬歡喜的紅了臉。

  「可否將此畫贈與我?」火鈺珩邊欣賞邊請求。

  「若你不嫌棄,當然好啊。」能得他讚賞,她好開心。

  「我會好好珍藏的。」火鈺珩笑說:「放在這兒等墨乾,先用膳吧!」

  「啊,已經這麼晚了!我馬上去……」她這時才看見亭內另一邊已經擺上桌椅,備妥了午膳。「什麼時候送來的,我怎麼都沒發覺?」

  「因為你專注於丹青上。」他扶著她的手肘,將她帶到桌旁讓她坐下,掏出巾幀,用備妥在一旁的淨手盆裡沾濕,勾起她的下巴,輕柔的為她拭去頰上不小心沾染上的墨液。

  「將軍,我自己——」

  「你又忘了。」出聲提醒她。

  談虞姬輕笑,「鈺珩。」

  「很好。」他滿意的點頭,專注地為她淨臉。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啦。」談虞姬羞紅了臉,看著近在咫尺,神情專注的俊顏,小腦袋亂烘烘的,莫名覺得唇乾舌燥,不禁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唇。

  火鈺珩看了暗抽口氣。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忍得有多痛苦,才不至於唐突了她?

  想必是完全無知吧!否則怎會當著已經瀕臨忍耐極限的他面前,伸出她粉嫩的小舌尖誘惑他呢!

  當小舌尖二度溜出,他聽見理智繃斷的聲音,下一瞬間,他便傾身,以他的唇捕捉住她的丁香小舌。

  談虞姬只來得及察覺他快速靠近,緊接著兩瓣粉唇便被掠奪。

  那是夾帶著狂風般的激烈含吮,炙熱的唇舌不知饜足地汲取著她口中的甘甜蜜汁,她只覺得熱潮轟然湧上,亂了理智,軟了身子,腦袋一片空白,只能無助的癱靠在他身上,甚至被他抱上了腿也不自知。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放開她的唇,向下品嚐她纖細的頸項。

  她的唇一得到自由,不由自主的逸出一聲嬌吟,眼兒迷濛,對於這前所未有的感官知覺,覺得羞赧困惑又不知所措。

  「鈺……鈺珩,別……嗯啊……」她難耐的呻吟,努力的想拉回飛散的理智,聲音卻粗嗄得不成調。

  正放任自己汲取她的美好的火鈺珩,當然沒聽見這般低微的聲音,粗糙大掌彷彿有著自己的意識,撫上她竊窕的身軀,揉弄著,愛不釋手。

  儘管他的撫觸激發了她不懂的慾望,以致全身顫抖發燙,她仍然知道這是不對的,他們不該做這種事。

  「不……不要……」她無助的哽咽,卻害怕他根本不會停止。

  然而,破碎的哽咽聲卻遠比疾言厲色威力更加強大,他全身一僵,所有的動作瞬間停止,將臉埋在她的頸窩處劇烈喘息。

  「別哭……」好久之後,火鈺珩才粗聲低語,緩緩的從她的頸窩抬起頭來,眼神炙熱地凝望著她。「我不道歉,姬兒,你知道我是喜愛你的,我要你,所以我不會道歉,因為我一定會得到你,你得要有心理準備。」

  他的宣告讓她身子輕顫,迷濛的淚眼驚惶的瞅著一臉堅毅的他。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才好?

  「但是我不會逼你,不會使強,所以,別怕我。」抬手想觸碰她的臉,卻帶著些許猶豫,生怕她會拒絕。

  最後的低語,是懇求。

  談虞姬的心,因而徹底淪陷,也終於醒悟,自己在很早之前便已經戀上了這個偉岸男子,在打算利用他的感情達到目的的時候,她的感情,也早就賠給了他。

  「我不怕你。」她柔聲回覆,抬手覆上他猶豫的手,貼上自己的臉頰。「不怕的!」

  忐忑不安頓時逝去,火鈺珩深吸了口氣,低下頭,再次埋進她的頸窩,戀戀不捨。

maisy929 2009-11-27 13:53

第六章

  日子平順的過去,火鈺珩對她的寵愛是無微不至的。

  然而,在她沉溺幸福中的同時,心裡對家人的擔憂掛念卻與日俱增,甚至越是幸福,心裡的罪惡感越沉重,沉重到讓她食不下嚥,夜不安枕。

  她不是沒想過對他和盤托出,卻很猶豫,總是想著,再等等好了。

  他心情不太開朗,等下次。

  他這麼開心,說了怕破壞他的好心情,等下次。

  他朝中事務繁忙,還是等他比較不忙的時候再說吧!

  談虞姬總是在等更成熟的時機,等更適當的機會,她一直找藉口讓自己繼續等,就怕一旦開口,便結束了這一切。

  她好自私,她好厭惡自己!

  懊惱的趴在桌上,她得向他坦白才行,就算被他誤解怨恨,認為她對他的感情是有目的的,也不能退縮!

  她會盡全力請求他幫忙,不敢希望他為了她與宰相朱厲對立,只求他幫她救出父親,如果他無法原諒她的欺騙……她也能理解,無法怨怪他。

  好,今天他下朝之後,她就告訴他。

  「姬兒?」火鈺珩推開房門,看見她趴在桌上,立即擔憂的上前,「姬兒,你身子不舒服嗎?」他不是沒發現她的蒼白與消瘦,但是每每關心詢問,總是得下到答案,讓他的心掛著念著擔憂著,每日出門總是迫不及待的想趕回來,生怕他不在的時候,她會不會發生什麼事。

  談虞姬驚慌的抬起頭來,「你……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疑惑地審視她,他通常都是這個時辰回來,為何她今天好像很驚訝?

  不,不是驚訝,而是緊張。

  「怎麼了?」他關心的問,在板凳上坐下,將她拉到自己腿上坐著,這已是他的習慣之一。

  「沒有啊!」既然已經決定要坦白,就不要畏畏縮縮的,就算因此他討厭她,也是她應得的!「今日還好嗎?」

  火鈺珩沉默以對。自從無意間對她提過,他認為皇上急召他回朝肯定有問題之後,每日早朝歸來,她總會關心地詢問。

  過去這些日子,他的答案全都一樣——「很好,一切如常。」就是不想看見她眼底盈上的憂心,雖然他一直感覺到一股山雨欲來的味道,說不上來是什麼事,可他確定,一定有事!

  他是不擔心犯小人被誣陷惹來殺身之禍什麼的,縱使自古以來伴君如伴虎,但絕對不適用在當今皇帝身上,他們火家所效忠的皇帝,是一位難得的賢主。

  唯一的缺點,就是多管閒事了點。

  果然,今日早朝,皇帝語重心長的對他道:「愛卿為保衛天朝,長年駐守邊關,讓外敵不敢進犯,造就了百姓安居樂業,沒有戰事的樂土,卻耽誤了愛卿的終身大事,讓朕深感愧疚。」

  聞言,他立即領悟,皇上果然是太閒,又想扮月老了!

  雖然他機靈的搪塞過去,又得爹相勸,提出重要議事轉移議題,才逃過當場被迫接收某位皇室公主的命運。

  但是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

  下朝之後,爹主動過來與他討論皇上的「陰謀」。爹告訴他,為免皇上「愧疚」太深,提出「補償」方案,他最好在皇上補償之前,自己先將造成皇上愧疚的因素給消滅。

  意思就是,他該成親了!

  他總算真正理解,原來突然召他回京,不只是皇上的意思,爹也是主謀……

  不,或許真正的幕後主謀是娘。

  娘希望他成親,又不想自己逼他,所以請爹向皇上稍稍提點,皇上本就愛管閒事,於是召他回京,對他表達愧疚與補償之意,接著爹再對他提出「解決」辦法,而他為了避免當上駙馬爺,當然就會接受爹的辦法。

  還真是一環接一環啊!他那個娘啊,總是借刀殺人,從來不弄髒自己的手。

  反正不就是成親嘛!沒什麼。

  「鈺珩,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見他久久沒有回答,談虞姬擔憂地再問,暫時忘了自己的問題。

  望著她,他是該成親了,而且他想娶的人就在眼前。

  他本想慢慢來,讓她愛上他,心甘情願嫁給他,這會兒,就當作是老天爺幫忙,給了他理由「逼婚」吧!

  他知道她是喜愛他的,雖然不知道喜愛的程度是否足夠讓她願意嫁給他,不過沒關係,逼婚成功之後,他還是會繼續努力,讓她不後悔嫁他。

  「是出了一點問題。」打定主意,火鈺珩啟口,「姬兒,你願意幫我嗎?」

  「我當然願意,只要幫得上,我一定盡全力幫你。」談虞姬堅定的允諾。

  「那好,這個忙也只有你能幫上了。」聽了,他笑開臉。「嫁給我。」

  「好,我——」她一愣。「什麼?」

  「我聽見你說好了,不准反悔。」火鈺珩決定賴到底。

  「可是……」

  「還是你後悔了,不想幫我?」

  「這和幫你有什麼關係?」

  「因為皇上似乎想搞賜婚那一套,但我想娶的人只有你,本來想慢慢來,讓你心甘情願嫁我為妻,不過現下情勢危急,只好委屈你了。」

  談虞姬輕摀著唇,心中既驚且喜,一雙水眸瞬間紅潤了起來,下一刻,淚珠已在眼眶打轉。

  「我希望這是驚喜的眼淚。」輕歎一聲,他捧著她的臉,剛好接住她滴落的淚水。

  「是驚喜啊……」他說他想娶的人只有她,怎不教她驚喜感動!美眸盈盈望著他,眼神卻慢慢浮上一抹歉疚,心揪疼著,為了接下來她不得不道出的拒絕。「可是我不——」

  「噓。」他眼明手快,及時摀住她的唇,在看見她歉疚的眼神時,他就知道她要說什麼了。「老實告訴你,我不接受『不』的答案,所以我給你……嗯,一天的時間好好考慮,讓你改變你的答案,如何?」壓下心頭的慌,他故作開明的說。

  「一天?」談虞姬簡直不敢相信,他不覺得自己太霸道了一點嗎?

  「太久了嗎?」火鈺珩得意笑問。

  顯然他是不覺得。

  「將軍,我只是一個奴婢,與將軍身份——」為了拒絕他,她又把稱謂搬出來搪塞。

  「這不是理由,這只是藉口。」他打斷她。「還有,不准叫我將軍!」

  「這不是藉口,我相信你爹娘一定不會贊同你娶一個奴婢的。」

  「我娘也是賣身為奴的,所以這個藉口也不成立。」理由再次被駁回。

  「嗄?」談虞姬詫異。夫人也是賣身為奴的?

  「所以呢?還有什麼藉口,一次通通說出來吧!」他好一次解決。

  談虞姬默默的望著他,好一會兒才道:「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火鈺珩狐疑的反問。

  「你想要娶什麼樣的姑娘輕而易舉,就算想娶個公主也絕對沒問題啊!為什麼是我?」

  「第一,我說了,我想娶的人只有你,沒有其他想娶的姑娘了;第二,沒錯,我要娶個公主很簡單,可是偏偏火家人對皇室公主、皇子都敬謝不敏,為皇朝賣命,可告老,可辭官,娶了公主或嫁了皇子,可是一輩子的事!我會疼會寵老婆,可是若娶的是一個公主,要見老婆還得等候傳喚,見了老婆還要跪拜請安,以我的脾氣,我想遲早都會掉腦袋!

  「第三,至於為什麼是你?」偏頭睨著她,他驀地對她噴火,「你這是什麼蠢問題啊!這些日子我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當然就是你對了我的眼,對了我的味,我的腦袋一直告訴我,就是這個女人了,就這樣。」

  「你沒看見我臉上的疤痕嗎?」說著她撫上右臉。

  「這疤痕幾乎佔滿你的右臉,怎麼可能沒看見,我又不是瞎子。」火鈺珩緊皺眉頭,「你的問題一個比一個蠢,姬兒,你是不是傻了啊?」

  好脾氣的談虞姬難得一雙柳眉微微挑起。「將軍,您知不知道這般直言很傷人的。」

  「誰教你要問蠢問題,我才以為你傻了啊。」他瞪她。「最後警告,再叫我一聲將軍,後果自負。」

  「我不是指這個,我是指我臉上的傷疤。」

  火鈺珩微張著嘴,一會兒才道:「你很在意?」

  「難道你不怕娶了這樣的妻子會遭人指點嗎?」她一心想阻止他。

  「原來你真的很在意,我見你沒特意低著頭不敢見人,還以為你不在意呢。」他突然蹙眉,「該不會你以為垂了一邊的發,就能將疤痕完全遮掩住吧?我得老實告訴你,頭髮輕飄飄的,遮不了多少。」

  「我現在說的是你啊!」談虞姬覺得無力,怎麼有種各說各話的感覺啊?

  「我?」火鈺珩揚眉。「我不在意啊!這些日子又不是沒帶你出過門,你覺得我是會在意這種無聊事的人嗎?別人之所以叫別人,就是不相干的人,我幹麼去在意那些不相千的人想法,自己快活就成了,別人的觀感與我何干啊?」

  好灑脫啊!

  談虞姬忍不住輕笑,嬌脆的笑聲輕易迷亂他的心。

  「所以呢?」

  「你不是給我一天的時間考慮嗎?」就讓她作個美夢吧,聽著他一一駁斥她提出的藉口,想像著他排除萬難就是非她不娶,這個夢,好美!

  但是,該結束了。

  等她把該說的事說完,也許他就會改變主意,寧願去娶公主了吧。

  「真的要一天?一個時辰好了。」他恨不得她馬上答應,然後馬上娶她進門!

  「鈺珩!」出爾反爾得這般理所當然,原來之前覺得他有些孩子氣不是錯覺。

  「好吧,一天就一天,明日我一定要聽你的答案。」反正他不接受「不」這個答案,所以沒差。

  「鈺珩,有件事我必須先告訴你。」談虞姬凝望著他,其實,一天的考慮時間應該留給他才對,當她坦白一切之後,他應該會需要的。

  火鈺珩挑眉,望著她慎重的表情。

  「關於什麼?」

  「我的家世背景,以及……」垂下眼睫,她深吸口氣,鼓足了勇氣,才又抬眼迎視他的眼眸。「以及我千里迢迢來到京城,進入將軍府的目的。」

  他眉頭一蹙。進入將軍府的目的?

  「你進將軍府是有目的的?不只是賣身為奴,而是一開始的目標就是將軍府?」

  「是的。」她低低承認。

  火鈺珩面容一凝,一直圈鎖著她腰身的臂膀鬆了開來,輕輕的將她推下他的腿,站起身踱到窗前。

  失去了他溫暖的懷抱,談虞姬突然覺得有些冷,讓她不自覺的輕顫,雙手環抱住自己。

  漫上眼眶的酸楚硬是讓她壓了下去,她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掉淚,那會給人一種博取同情的嫌疑。

  她只能靜靜等待。

  好一會兒,他終於轉過身來,冷漠的開口,「說吧!」

  站在窗前的他,背著光,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和眼神,以至於心中加倍忐忑不安,但是她還是開口,慢慢的將事情的源由一一述說明白。

  當她說完之後,他的沉默讓她心慌,也讓她害怕。

  低垂著頭,她忍不住輕摀住唇,掩下一聲哽咽。

  他會怎麼想她?又會怎麼處理這件事?

  窒息的沉默一直延續著,她的不安,隨著沉默的時間拉長,也不斷的擴張。

  求求你,說句話,求求你……

  「怎麼不繼續說下去?」火鈺珩突然開口。

  談虞姬一愣,緩緩的放下手,抬起頭來。

  「我……已經說完了。」

  似乎看見他眼底的詫異,但她不確定。

  「你說完了?」

  「是。」怎麼回事?他還懷疑她什麼嗎?

  「我整理一下,看我有沒有聽錯。你說洛陽知府為了巴結宰相朱厲,企圖要將你們三姊妹送給好美色的朱厲,誰知遭到你爹嚴厲拒絕,於是知府便誣陷你爹入獄,霸佔你家財產,而你的任務,是接近我這個勢力比朱厲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火將軍,請我幫忙救出你爹,是這樣嗎?」

  「是。」談虞姬低垂著頭回應。當初妹妹昭君提出辦法的時候,她們都還覺得是個好辦法,如今聽在耳裡,卻覺得自己好卑鄙,完全沒有替會受自己利用的人想過。

  「就這樣?你確定沒有其他事了?」火鈺珩追問。

  「真的就這樣,沒有——啊!還有一件事。」他應該發現她的傷疤是假的吧?也對,要不然這樣一張臉怎麼可能引來禍端呢?

  他身子又緊繃了起來。「說!」

  「我的傷疤是假的,我沒有——」

  「什麼?」火鈺珩錯愕的吼道。

  「啊?」談虞姬被他的吼聲嚇了一大跳。「你……你不是已經發現了,才一直追問我說完了沒有嗎?」

  「我沒有發現!」他火大的聲明。「原來你的傷疤是假的,你耍我啊?」

  「不是的,是因為我妹妹說,為了我的安全,這樣比較不會惹麻煩。」

  「你妹妹很聰明。」一聽,他斂了火氣,說得也是。「所以,這就是全部的事了?沒別的了?」

  「沒有了,真的。」她趕緊保證。

  「搞什麼啊!」火鈺珩怒吼一聲,朝她大跨步走了過去。

  談虞姬被他的氣勢嚇得驚跳一下。「我真的很抱歉,我一直一直想要告訴你,可是我怕……啊!」驚慌的道歉中斷,一雙健臂一撈,她又被圈鎖進寬廣溫暖的懷裡,雙腳都離了地,帶著倉皇的美眸與一雙閃著炙亮光芒的俊眸相對。「將……鈺珩?」

  「我還以為是什麼嚴重的事,譬如說誣陷你爹入罪的目的是有更大的陰謀,要你接近我是為了刺殺我,或是藉著接近我,等待機會接近皇帝老子,刺殺皇帝,原來是……」他惱怒,「這種事你早該告訴我!」

  「嗄?」談虞姬雙手貼著他的胸膛,這會兒真的傻了。「你……不生氣?」

  「生氣是有一點,誰教你一副事情很嚴重的樣子,害我剛剛拚命做足心理準備,等著聽什麼叛國大陰謀,結果——」雙眸怒瞪著她,害他白擔心一場。

  「你不在意我瞞著你嗎?」

  「對你來說,這件事攸關你爹的性命,你當然會等到百分之百信任我之後,才能告訴我,這很正常。」突然一頓,他偏頭睨著她。「當然,除非你是敵人的細作,是要來刺殺我的,或是偷取軍事機密,否則這種事有什麼好在意的?」

  「我不是,不是的!」談虞姬拚命搖頭,剛消化完他說的話,悚然一驚。「等等,你是說……細作或刺殺的事,真的發生過?」

  「發生過啊!京城大概兩、三次,在邊關就經常發生,數也數不清,不過那不重要。」火鈺珩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語氣道。

  「天啊!這種事怎麼會不重要呢!」她聽了簡直不敢相信。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們現在談的不是那些吧!」他橫她一眼,她別想岔開話題!

  「呃,」談虞姬一時語塞,「你真的不生氣?」

  火鈺珩很想翻白眼。她到底要問幾次啊!

  不過……他靈機一動。

  「我肚量大,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不追究。」臉上一本正經,眼底卻閃過一抹精光。

  「好,你說,不管是什麼條件,我一定答應。」她想都沒想,立即應允。

  「嫁給我。」

  談虞姬錯愕。怎麼又是這件事?

  「你說不管什麼條件都一定答應。」火鈺珩提醒她,然後不再給她機會開口,低頭再次吻上她,溫習他念念不忘的滋味。

  談虞姬理智蒙了,身子軟了,所有的猶豫不安全都融化在他的唇舌之下。

  好久之後,當他終於抬起頭,她只能無力的癱軟在他懷裡。

  「明日我就跟爹娘提咱們的婚事。」火鈺珩笑說,總算要把她娶進門了。

  談虞姬咬唇,最後還是搖頭。

  「姬兒,你答應了。」皺眉,對於她這麼堅決拒絕,他覺得很悶。

  「我爹他人還在牢裡,我怎能只顧自己的幸福,會遭天譴的!」談虞姬搖頭。

  「姬兒,這兩件事並沒有衝突啊!誰說你顧自己幸福的同時,不能營救你爹?有哪條律法這麼規定的?」

  談虞姬愣愣的望著他。

  「說老實話,我一點也不想和朱厲對立,他是好美色沒錯,但還算是個不錯的傢伙,而且想進相府的美人多得很,他挑三揀四去五六的都還消化不完,根本沒有必要幹這種強搶民女的事。」火鈺珩瞥了她一眼,見她臉色有些蒼白,繼續道:

  「再有,既然對不上朱厲,我就算權位再高,也管不到洛陽知府的事,要我插手,師出無名,搞不好還會因此落了把柄在有心人手上。」

  她聽了微凜。是啊,她們都沒有考慮到他的立場和難處,只是一相情願的想請他幫忙。

  「不過,你若答應這樁婚事,身為未來的女婿,營救准岳父便是理所當然,找著了證據,要我直接辦了那個陳知府,我想朱厲應該不會插手,徒惹一身腥才對。而且你若答應嫁給我,我一開心,辦起事來就會更賣力。」瞧見他的話起作用,話鋒一轉,「總而言之,你答應婚事,才是對每個人都好的正確決定,你懂嗎?」

  談虞姬眨眨眼。好像有道理,又好像強詞奪理……

  「可……我爹、我家人都不在身邊,我怎麼嫁給你?」

  「姬兒,我又不是要你現在馬上嫁給我。」聽出她鬆口了,火鈺珩失笑,「我只是要你一個承諾,等你家的事情解決之後,我便會上門提親,風風光光的把你迎進門。」

  原來是這樣啊!她還以為他要馬上成親呢。

  「沒意見的話,那我們就這樣說定了。」先說先贏,他逕自決定。

  什麼?他們有說定了嗎?

  她抬眸望向他,迎上他眸底的深情與……緊張?

  唉,好吧!

  「說定了。」柔柔一笑,她點頭應允了自己的婚事。

  「太好了!」火鈺珩開心的將她抱起來。

  「等等,我有一個條件。」談虞姬尖叫一聲,攬住他的頸項,急急的要求。

  他一頓,眉頭微皺,眼底浮起一抹戒慎。

  「說說看。」意思就是他不一定會答應。

  「我希望這件事暫時不要讓大家知道……」見他眉頭越來越皺,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為什麼?你是打算反悔嗎?」火鈺珩大表不滿。

  「不是的,聽我說完。」談虞姬伸手掩住他的唇。「等你稟報你爹娘,他們答應之後,再公開,好嗎?」

  火鈺珩瞬間領悟。她是擔心爹娘不答應他們的婚事。

  「好吧!我答應。」他能理解她的顧慮,雖然覺得多餘,不過還是順從她的意思,小事一樁,他當然答應她的要求。

  *********

  是夜。

  火鈺珩悄然無聲的下了榻,來到她的床榻邊,愛憐的望著她沉睡的模樣。

  自從兩人同房而眠之後,他便經常在夜裡這樣看著她。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睡得這麼沉,表情這麼恬靜。

  原來,過去這些日子,她就算睡著,也是輕蹙眉頭,偶爾還會在睡夢中流淚,甚而被惡夢驚醒,就是因為心裡掛記著她爹的生死,掛記著瞞著他這件事。

  如今,事情說開了,她也放開心,不再顰眉,不再流淚,紅潤的唇瓣甚至勾著魅人的淺笑,這就是她放鬆的模樣。

  「安心的睡吧,所有的重擔,由我來替你扛。」他幾近耳語地低哺,眼底盈滿深情地凝望她的睡顏,在她唇瓣印下輕吻之後,站起身,無聲的離開寢房。

  走進書房,點亮油燈,從抽屜拿出一封信函。

  這是他於洛陽的友人居無言寫來的求救信,他在數日前收到的,很巧的,為的就是談家的事。

  信中並未提到談家二小姐的「任務」,是居無言也不知道?或者是故意不說?

  當姬兒告訴他的時候,他只驚訝事情的巧合,然後很高興她告訴了他。

  而他之所以沒有告訴她,在洛陽已經有個足智多謀的傢伙在為她們談家奔波佈局,她的爹親和姊姊也被照顧得很好,是為了要誘騙她答應與他的親事。

  他承認這樣做很自私,但,就讓他自私吧。她是他的,他不會放手的!

  現下,他終於可以回信,給居無言一個肯定的答案了。

  他會答應對方的請求,向皇上請命,調派兵馬,剿滅那幫被陳知府用來誣陷談老爺與其勾結的盜賊。他會準備好一切,就等居無言的消息。

  還有,他也不會提起談虞姬的事,他要等到一切都解決了之後,才要帶她回鄉,以將軍夫人的身份返鄉。

maisy929 2009-11-27 13:54

第七章

  談虞姬蹲在地上,下巴靠在膝上,手裡拿著一把扇子搧著火爐,爐上正煮著一壺水,是準備鈺珩回來時,為他沏茶的。

  昨兒個他向他爹娘稟報兩人的事,他說,他爹娘很開心,今晚請他們到護國侯府用晚膳,大家見見面。

  她看得出來他很開心,迫不及待的想向大家宣佈這件喜事,可還是讓她給擋下了,她希望等今天晚膳結束後再說。

  因為她很不安,若是他爹娘不喜歡她,那該怎麼辦?

  「唉!」輕歎口氣,她有一下沒一下的漏著火,拿起布墊打開壺蓋探看,水怎麼還沒滾呢?

  放回蓋子,談虞姬起身走到一旁的櫃子,拿出他喜愛的茶葉放在茶桌上,準備好茶具,在等待水滾和他回來的時候,她拿起一旁籐籃裡納到一半的鞋,一針一線仔仔細細的接績下去。

  之前為他做了兩件衣裳,看見他驚喜歡愉的表情,珍重的穿上身,她也很開心,所以這次她想為他納雙新鞋。

  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吵雜聲,讓她疑惑的抬起頭來。

  奇怪了,寒珀院除了固定打掃的僕人之外,平日不會有人進來,更別提敢這樣大聲吵嚷。

  會是誰呢?

  她將鞋放回籐籃裡,好奇的起身走到窗前,還沒看見什麼人,倒是聲音很清楚的傳了過來。

  「小妹!你膽敢到這兒撒潑,小心老大回來教訓你一頓!」

  談虞姬聽出來了,這聲音是薛從風的聲音。小妹是誰?薛從風的妹妹?

  「我才不管,我再不來,珩哥哥就要被狐狸精給搶走了!」

  珩哥哥?鈺珩嗎?那狐狸精呢?談虞姬愣了愣。該不會是指她吧?

  這姑娘和鈺珩是什麼關係?

  抬手輕輕揪住衣襟,臉色有些蒼白。這些日子她從來沒想過他可能有對象,而現在,那個對象找上門了嗎?

  「小妹,姬兒姑娘不是狐狸精,她……她做不成狐狸精的啦!」

  薛從風的話讓她微微勾起唇,伸手輕覆臉上的疤。是啊,這樣是做不成狐狸精的。

  對鈺珩說出真相後,她依然貼著疤痕,沒打算拿下,鈺珩對她的決定沒有意見,他說知道是假的之後,每次看到傷疤會有的心疼沒了,看久了,那傷疤也變得挺順眼的。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笑了出來。他甚至還說,他不會告訴爹娘她的疤是假的,因為他要讓她知道,他的爹娘不是那種重視皮相、會被外表迷惑的人。

  「才怪!她若不是狐狸精,怎會勾引得珩哥哥有家不回?」

  咦?鈺珩明明天天都回來的,難道這姑娘口中的珩哥哥,不是指鈺珩嗎?

  不,薛從風的老大就是火鈺珩,那……有家不回是什麼意思?

  「小妹,老大現在就住在自己的家裡啊。」

  「這裡才不是珩哥哥的家!珩哥哥的家是護國侯府,他的家人都在那裡,這裡只是一間屋子而已!」

  原來是指護國侯府。

  「這裡是皇上賜給老大的宅第,就是老大的家,以後老大成親,也是住在這裡。」

  「才不是才不是!以前珩哥哥回京城很少夜宿將軍府,他都是回護國侯府,可是這一次回來那麼久,竟然都不回家,結果一回去,就是為了那個狐狸精!」

  他都沒回去探望過他的家人嗎?

  她回想了一下,除了早朝之外,其他時間,他幾乎都是和她在一塊兒,好像真的沒有回去探望家人。

  「就算這樣,也是老大自己的意思,和姬兒姑娘沒有關係,又不是姬兒姑娘不讓老大回去的,你來找姬兒姑娘理論太沒道理了。」

  「哥!我是你親妹妹,你到底站在哪一邊?」

  「老大那一邊。」

  「你敢說如果不是那個狐狸精,珩哥哥會不回家嗎?」

  「呃……」

  「你看,這樣你還敢說和她沒關係?全都是因為她!」

  「不管怎樣,我不希望你去打擾姬兒姑娘!」

  「讓開,我就是要去!」

  「不行,小妹,我是為你好,你跑來這裡質問姬兒姑娘只會惹老大生氣,你不希望老大生你的氣吧!」

  談虞姬沒有聽見小妹的回答。

  「趁老大還沒回來,跟我回去。」

  「好吧,回去就回去!」

  她聽見小妹終於不甘願的答應。

  「那快走吧,我們可以從……小妹!回來!」

  薛從風突然大喊,然後……她總算看見一個俏麗的勁裝姑娘朝屋子跑了過來,薛從風則緊追在後。

  談虞姬退離窗邊,走到桌後坐下,低垂螓首,理了理垂在右頰的發簾,重新拿起鞋面和鞋底,慢慢的縫著,靜靜等著。

  不知是小妹先破門而入?還是薛從風先攔住小妹?

  結果是,小妹贏了。

  門板被用力推開,俏麗的小妹像陣風般衝了進來,四下張望了一會兒,看見了她。

  「就是你嗎?」薛映雪直接衝到桌前,雙手砰地一聲撐在桌面,身於往前傾,咄咄逼問著她。

  談虞姬將尚未完成的鞋子放回籃裡,才微微抬起頭來,望向她。

  這姑娘,年歲看起來與她相當,可能還小了一兩歲,那有神晶亮的眼,以及渾身都是活力的樣子,讓她想起昭君,不過昭君比這位小妹沉著、穩重多了。

  薛映雪一瞧見她顯露出來的半張左臉,被她那驚人的美貌給震傻了眼,一時之間竟無法反應。這樣美的人,她……她怎敵得過?

  「小妹!」薛從風隨後跑了進來,生氣的大喊。

  談虞姬偏頭望向他,因此稍微露出了隱藏在發簾下的右頰。

  下一瞬間,薛映雪倒抽口氣。

  「我的天啊!」她驚呼,方纔的驚艷霎時消失無蹤,一瞬間的自慚形穢也消散無形,取而代之的是「我贏了」的得意樣。「你臉上有這麼可怕的疤痕,竟然還敢賴著珩哥哥,你還要不要臉啊你!」

  「薛映雪!」薛從風不敢置信的怒吼。

  「你這模樣怎麼敢出去見人啊——」

  「別再說了!」薛從風想制止小妹。

  可惜薛映雪根本不聽。

  「珩哥哥是什麼身份,你這種人站在身邊,分明是辱沒了珩哥哥!」

  「薛映雪,你閉嘴!」

  「哥!你太不應該了,珩哥哥一定是想到鈺繡的遭遇,所以可憐她,不忍傷她的心;可是你要幫珩哥哥啊!怎麼可以任由她賴在珩哥哥身邊,還妄想嫁給珩哥哥,太不要臉了!」

  鈺誘?鈺珩的親人嗎?什麼遭遇?談虞姬心裡存有疑問。

  「薛映雪,你真是讓人失望,我從來不知道率真的小妹竟是這種……惡毒的女人。」薛從風搖頭。

  「我只是實話實說!」薛映雪不服輸的仰起下巴。

  不理會她,他歉疚的望向談虞姬。

  「非常抱歉,姬兒姑娘,這件事可不可以請你——」

  「我不會告訴將軍的。」談虞姬終於開口,溫軟的嗓音沒有一絲一毫的火氣、不悅,或是傷心,就連表情仍然平靜如常。

  「我才不怕珩哥哥知道呢!」薛映雪高傲的說:「因為我說的都是事實,我相信珩哥哥也知道,否則他怎麼不敢帶你回家見侯爺和夫人呢,因為珩哥哥也覺得你見不得人!」

  「薛姑娘,並不是每個人都注重皮相,以色詩人,色衰則愛弛,我與將軍心靈相通,喜愛的亦是彼此的真性情,薛姑娘若真瞭解將軍,就該知道將軍並非膚淺虛偽之人才是。」談虞姬不卑不亢的道出她的看法。

  「不要說得好像你有多瞭解珩哥哥,珩哥哥只是可憐你而已。」她越是平靜無波,薛映雪越是心煩氣躁。

  「他是那種如果覺得我見不得人就會明說,直接叫我不要出門的性子。」

  「他沒說,他以行動證明了,所以他不帶你回家見他爹娘!」

  「今晚將軍會帶我回護國侯府,與侯爺夫妻用膳,討論婚事。」談虞姬輕柔地淡笑,聽見後頭陶壺蓋子被熱氣沖得叩叩輕響,她知道水滾了。

  「你!」薛映雪好氣好氣。珩哥哥好不容易回家,結果卻說他要成親了,所以她才氣得跑了過來。「你真是一點羞恥心也沒有,你不知道自己很恐怖嗎?你怎麼有臉跑出去嚇人啊你!」

  「薛映雪,你閉嘴!」薛從風實在不敢相信可愛的妹妹會說出這些惡毒的話。

  談虞姬只是輕淺一笑,站起身,柔柔地望著她。

  「薛姑娘,將軍快回來了,我必須幫將軍沏壺茶,請恕我先告退。」微微一福,她就想離開。

  「你給我站住!」薛映雪生氣的大喊。

  「薛姑娘還有事嗎?」

  「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不准你賴著珩哥哥,我要你馬上離開!」她的不慍不火,讓她更火。

  「薛姑娘,就算我不嫁給將軍,我的賣身契也在將軍手上。」

  「我給你銀子,讓你贖回賣身契。」薛映雪立即接口。

  「很抱歉,無功不受祿,我與薛姑娘亦素昧平生,不能接受你的好意。」談虞姬淡淡地微笑。「我真的得去幫將軍沏茶,容我告退。」再次福身,舉步款款步向後頭。

  「你站住——」

  「你鬧夠了沒有!」薛從風一把抓住妹妹往門口扯,「跟我回去!」

  「我不要!放開我!我不要回去,我……放開我!」薛映雪努力掙扎,卻掙脫不了,氣得紅了眼眶,下一瞬間竟哭了起來。「臭哥哥,都不幫我,混蛋哥哥,我討厭你!」

  「喂!你這傢伙!」他氣惱的放開她。「爭不贏就用哭的,有沒有這麼卑鄙啊!」

  「哼!」她閃過他衝向後頭,追了過去。

  「薛映雪……可惡!」薛從風只好跟上。

  談虞姬拿著布墊,小心提起滾燙的熱水,身後薛映雪跑了過來,一把扯住她的手。

  「我話還沒說完,誰准你……」

  「啊!」被她一扯,談虞姬手上的茶壺摔落,一壺熱水就這麼淋在她腿上。

  「啊!」薛映雪也尖叫一聲,快速的向後跳開,只被濺到幾滴熱水在衣裳上頭。

  「好痛!」談虞姬痛呼,那熾熱的痛瞬間遍佈,痛得她倒在地上,幾乎失去意識。

  「我……我……是你自己……」薛映雪見狀,慌了。

  「出了什麼事?」薛從風衝了進來,看見倒在地上的談虞姬,看見翻倒的陶壺,以及地上那攤依然冒著蒸氣的熱水。「我的天啊!怎麼回事?」

  「是她壞心眼想用滾水傷害我,結果自作自受!」薛映雪大喊,退了好幾步。

  「你……」他一點也不相信,尤其是妹妹一臉心虛的樣子。

  「這裡是吵什麼?映雪?從風?你們為什麼會在這……姬兒?」從外頭走進來的火鈺珩,原本很疑惑為什麼這麼吵鬧,一看見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談虞姬,立即衝上前。

  「鈺珩……好痛……我好痛……」她無法承受這樣的痛,忍不住哭喊著。

  「姬兒?怎麼回事?」他掃視周圍的混亂,電光石火之間已經理解出了什麼事。

  他猛地望向薛從風,見他一臉歉疚驚惶,再望向一臉心虛蒼白的薛映雪,他便知道了。

  「滾!永遠不要再讓我看見你!」火鈺珩狠厲的怒瞪著她,然後飛快的將談虞姬抱了起來,直接衝出屋子。

  「老大!」薛從風跟著追了出去,而薛映雪驚愕的愣在原地,被他恐怖的眼神給嚇得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動彈不得。

  *********

  聞聲趕來的僕人越來越多,聚集在井邊隨時待命。

  一桶桶冰冷的井水被打上來,潑灑在談虞姬的腿上,而火鈺珩則緊抱著她,生怕她受寒。

  「鈺珩……」她痛苦的呻吟。原來被燙傷是這麼的痛,她承受不住幾欲昏迷,卻又痛得無法暈死過去。

  「我在這兒。」火鈺珩抱緊她,小心不碰到她的腿。

  「動作快一點!」看她痛苦不堪,他命令打水的僕人,仍不忘問一旁的人,「元總管,派人去請大夫了嗎?」

  「已經去了,將軍。」元總管立即回覆。

  夏蓮聽到消息,倉皇衝了進來,撥開人群,就看見渾身濕透的二小姐,驚慌的撲跪在她身邊。

  「小姐,天啊!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這樣……」

  小姐?就算在場的僕人有人覺得疑惑,可是也沒心思去思考這個疑問。

  「夏蓮,安靜!」火鈺珩握住談虞姬的手,揚聲喊道:「誰去拿一把剪子給我。」

  「是。」總管夫人立即跑進房裡,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薛映雪,低喃了一句「造孽」,便衝到籐籃子裡拿出一把剪子,再跑出去。「將軍,剪子。」

  火鈺珩接過,抬眼瞥了眾人。「男人全都退下。」

  男僕全退,兩個比較粗壯的女僕接手輪流打水。

  「夏蓮,你來幫我!」他望向夏蓮。

  「是。」

  「夏蓮,姬兒的腿被滾熱的水給燙傷了,我現在用冷水幫她沖,你拿著剪子剪開她的衣裳,小心些,別傷了她,衣裳拿開前要注意是不是有沾黏到皮膚。」火鈺珩將剪子交給她,繃著聲交代。

  「是。」哽咽的她抖著手,幾乎拿不住剪子。

  「穩著點,手別抖!你若不行,就交給別人!」他怒聲說。

  「我可以!我幫小姐!」她立即抹掉眼淚。「告訴我,該怎麼做。」

  「元夫人,你也過來幫忙。」火鈺珩揚聲吩咐總管夫人。

  「是。」她立即上前,跪在另一邊。

  火鈺珩指示她們,讓她們將談虞姬下半身的衣裳給剪開褪下。

  當一大片紅腫的肌膚漸漸露出來時,他幾乎要哽咽了,深吸口氣,對打水的女僕交代。

  「輕一點,慢慢的沖,別太用力,也別停,另外兩個人,去抬浴桶過來。」

  「是。」另兩個女僕匆匆離開,不多時,抬著一個大浴桶回來。

  「裝半桶水。」

  「是。」

  「大夫來了,快快,大夫,這裡!」有僕人喊著。

  經過慌亂吵雜,好不容易終於將談虞姬的燙傷給處理好,送上床去。

  僕人都離開了,只留下夏蓮和總管夫人在房裡待命。

  而房外,方才被趕出來的薛映雪,則坐在廊外的階梯上,沒有離開,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身旁走來一個人,她慢慢仰起頭,看見兄長,眼眶驀然濕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伸手扯住哥哥的衣擺,哀哀低泣,聽著姬兒姑娘痛苦哀泣的聲音,她覺得好害怕。「我沒想害她受傷的,我真的……不是……」

  「我知道。」薛從風歎氣,在她身邊坐下。

  「怎麼辦?哥,她……她會不會死啊?」

  「不會的,大夫說老大處理得很好,又隔了幾層衣裳,雖然還是很嚴重,可能會留下疤痕,不過會痊癒的。」他低聲安慰。

  「太好了……」薛映雪掩住臉,哭泣。「真是太好了……」

  拍拍她,薛從風不知道該說什麼。她闖的禍實在太大了,老大不知道會怎麼處理。

  身後的房門咿呀打開,夏蓮站在那兒。

  「薛姑娘,小姐要見你。」夏蓮冷冷道,眼眶紅腫著,眼底是對她滿滿的怨怪。

  薛映雪錯愕,驚慌的望向兄長。

  「進去吧,姬兒姑娘是個溫柔善良的姑娘,她應該有為你說話,要不然老大不會准你進去的。」薛從風分析說。

  她抿抿唇,差點又哭了出來。

  「我進去,如果死在裡面,你要幫我收屍喔!」

  「別胡說了,快進去,我在這裡等著。」

  薛映雪抽了抽鼻子,站起身走進房裡。

  只見珩哥哥坐在床沿,握著姬兒姑娘的手,聽到她進來的聲音,卻連頭也沒抬,看也不看她一眼,讓她鼻子又是一酸。

  「薛姑娘。」談虞姬偏頭望向她,聲音有些虛弱,死白的面色以及額上的冷汗,在在顯示她是強忍著身上的劇痛。「過來啊!」

  「我……」薛映雪此刻覺得雙腿宛若千金重,一步也跨不出去。

  談虞姬見狀,柔柔的望向火鈺珩。

  「鈺珩,可以讓我和薛姑娘單獨談一談嗎?」她柔聲的說。

  「別想!」他滿腔怒火無處發。

  「鈺珩……」輕歎口氣。

  「別說了!我不可能離開,讓你和她單獨在一起,要不是你堅持要見她,我根本不可能讓她進來!」火鈺珩生氣的說:「你想說什麼,就這樣說,不說的話我就要轟她出去了!」

  「好吧。」談虞姬無奈,知道他的堅持。「薛姑娘,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件事不是你的錯,這是一個意外,不會有人怪罪於你,你不用擔心。」

  薛映雪驚愕的望著她,她臉色一片慘白,可是依然對她微笑,眼底的神情是那麼的溫柔,雖然那佈滿疤痕的臉並沒有遮掩,可是為什麼她還是覺得她好美?

  「薛姑娘,你別哭啊,我真的沒怪你……」看見她眼淚像斷線珍珠般嘩啦啦的掉落,談虞姬有些慌了。

  「我……我……」她不禁啜泣。「對……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拿著茶壺,我沒……看見……對不起……」

  「我知道,所以我說這是意外。」談虞姬溫柔的接口。

  「可是……你傷得……好嚴重,都是……我害的,珩哥哥……永遠不會……原諒我了……」薛映雪終於掩著臉,嚎啕大哭。

  「鈺珩……」談虞姬伸手搖了搖他。

  「哼!」火鈺珩怒哼,「你知不知道你傷得有多嚴重?」

  「可是這真的是意外,看她這樣,我會無法安心休息養傷的。」談虞姬低聲說。

  「你威脅我!」他瞠眸,不敢置信。

  「不是的,鈺珩,我……」

  「你這算什麼?」火鈺珩氣得打斷她。「你現在連保持清醒都很費力,不好好休息,還浪費體力在她身上,你明明痛得受不了,還要忍著痛去安慰她,就為了讓她心裡好過,你竟然拿自己來威脅我?」

  他真的太生氣了,光是回想方纔那撕心裂肺的感受,他就覺得不寒而慄,這輩子不想再嘗到一次那心驚膽寒的感覺,而她竟為那個被寵壞的女人拿自己要脅他?這要他怎能接受?怎不生氣!

  「不是這樣的。」談虞姬輕歎,柔聲懇求。「拜託,鈺珩……」

  他怒瞪著她,看著她明明痛著,卻依然強撐,他的心就宛如被撕裂一般痛,她就是吃定他會心疼她,是嗎?是嗎?

  「夏蓮,你照顧她!」他火大的起身,咬牙命令。

  「是。」夏蓮從命。

maisy929 2009-11-27 13:54

第八章

  火鈺珩憤怒的走向薛映雪,扯住她的手臂,就將她拉出房外。

  「老大?」坐在外頭等著的薛從風見狀,立即跳起來追上去。

  他將薛映雪摔開,她踉蹌了幾步,便站穩身子。

  「珩哥哥……」

  「不要利用姬兒的善良來逼我原諒你!薛映雪,我沒辦法原諒你,光是容忍你站在這裡而沒有殺了你,就已經快超過我容忍的極限了!不要試圖挑戰我的極限,相信我,那絕對不是你能承受的!」火鈺珩陰狠噬人的目光瞪著她。

  「珩哥哥,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我瞭解你,薛映雪,你已經被寵壞了!」他打斷她,故不故意根本不重要,姬兒就是受傷了,受嚴重的傷,有致命的危險!「你敢告訴我,你今天來這裡做了什麼嗎?」

  她心虛的撇開臉。想起自己那些惡毒的言語,再對照姬兒姑娘的善良大度,她羞愧得抬不起頭來。

  「哼!我就知道絕對不是來串門子話家常。」她會對姬兒說些什麼他心知肚明,若不是姬兒臉上的傷殘是假的,這次的傷害就不只是肉體了!「你是憑什麼身份來這裡欺負人的?火家雖然不重視主僕尊卑之分,但自己是什麼身份還是要記住,主人給你們尊重,不代表你們可以爬到主人的頭上撒野!」

  薛映雪慘白了臉,踉蹌的退了一步。是啊!她不過是護國侯府總管的孫女,終歸是個下人,就是因為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配,雖然從小愛慕他,卻從來不敢明說。這愛慕,就這麼放在心裡藏著、念著、苦著,也因此,當聽說他突然決定成親,對像還是一個賣身進將軍府的灶下婢女,她怎能接受?

  「或許你真的不是故意害她燙傷,但是你確實傷害了她,這就是我看見的事實!姬兒溫柔善良,不怪罪你,但是我不同,我把她捧在手心裡疼著、護著,卻讓你將她傷成這樣,我怎麼可能原諒你!」宛如仇敵一般,火鈺珩怒聲斥責。

  「老大……」薛從風見妹妹難堪心痛的表情,不忍開口想要說情。

  「從風,你想對我說什麼?」火鈺珩冷冷的打斷他。「你是想告訴我為什麼你會放縱她來這裡撒野嗎?還是想告訴我,她突然變得力大無窮武功蓋世,所以你攔不住她嗎?」

  薛從風語塞,知道自己也在老大的怪罪名單裡,等於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小姐!您想幹什麼?您不可以下床啊!」房裡突然傳來夏蓮的驚呼。

  三人同時望向房門,火鈺珩咒罵一聲,立即轉身往房裡走,只留下一句警告,

  「從風,馬上把她帶走,不准再踏進將軍府一步,要不然我會殺了她!」

  歎了口氣,薛從風上前環住泣不成聲的妹妹。

  「這輩子,珩哥哥都不會原諒我了。」薛映雪懊悔極了。

  「不會的,老大現在只是在氣頭上,等氣頭過了,就沒事了。」他安慰。「倒是你,是真心後悔了嗎?」

  「哥,你知道嗎?」薛映雪望著前方低喃,「剛剛在房裡,我看著姬兒姑娘的臉,明明有恐怖的疤痕,卻莫名其妙的覺得……她好美,好像整個人都在發光似的,讓我自慚形穢,難怪珩哥哥會這麼喜歡她,我今天真的是……太丟臉了……」

  「你只是太喜歡老大了。」他歎氣。

  是啊!她真的好喜歡珩哥哥……

  「哥,為什麼那個婢女喚姬兒姑娘小姐?」

  「你說夏蓮嗎?」薛從風聳聳肩,「打一開始夏蓮就這樣,一會兒說姬兒姑娘是她妹妹,一會兒又喊她小姐,我和老大都已經習慣了。」

  「是嗎?」真是古怪,沒人覺得有問題嗎?

  「走吧!回去了。」

  *********

  事發當天,與侯爺夫妻的晚膳之約想當然取消了,不過侯爺夫妻倆一聽到消息便立即過府探望,只可惜,當時的談虞姬已經因為燙傷太過嚴重,引發火邪入侵,神智開始陷入昏迷,無法與他們說什麼話。

  那天晚上,京城的大夫全被請入將軍府,搶救命如懸絲的談虞姬,輪流護了一夜。隔日,火鈺珩向皇上告假,理由是——未婚妻傷重。

  一夕之間,火將軍已經定親的消息傳遍整個京城。

  未久,火將軍的未婚妻貌似夜叉的消息亦不脛而走。

  但那些流言對寒珀院裡的人來說,根本無足輕重。

  床上的人兒持續昏迷著,卻又無法真正的昏死過去,因為痛,偶有清醒,卻更加痛不欲生。

  「好痛……讓我死……」談虞姬發著高熱,痛苦的囈語,劇痛讓她恨不得一死解脫。

  「姬兒,忍著點,為我忍著點,為我活下來,姬兒……」火鈺珩心痛低喃,捧著她的臉,印下密密細吻。

  「讓我死……我想死……讓我死……」痛苦的囈語不斷從她蒼白的唇瓣吐出。

  「求求你,姬兒,別放棄……」火鈺珩痛恨自己什麼都沒法幫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受折磨。

  「小姐……」夏蓮雙手拚命摀著唇,才勉強掩住自己的哭聲。可是當她看見伏趴在床沿,淚水一滴滴落在小姐毫無血色臉上的將軍,她的眼淚再也停不了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她看著,在心裡祈求:小姐,您一定要撐下去。

  「夏蓮。」總管夫人端著湯藥走進房,低聲喚著。

  抬頭,她看見藥碗,趕緊接過。

  「謝謝……總管夫人。」她哽咽道謝。

  「快拿過去給將軍吧!」總管夫人歎道。

  「嗯。」夏蓮捧著藥,來到床邊。「將軍,小姐該喝藥了。」

  火鈺珩一頓,直起身子,抹掉臉上的淚,才移動身子坐到床頭,輕輕的,小心翼翼的將談虞姬抱在臂彎中。

  接過夏蓮手上的藥碗,他仰頭含了一口,將藥碗遞給夏蓮,然後以手稍微撐開談虞姬的牙關,俯身印上她的唇,一點一點,以口哺喂,將口中的藥慢慢餵進她的嘴裡。

  這是接連幾次藥無法入她口,他唯一想到的法子。

  再接過碗,又重複一次這樣的動作,然後再一次,又一次,直到一碗藥全數哺喂完。

  夏蓮接過空碗,心上的石頭稍稍放下,回身將碗放回桌上時,瞧見站在外廳的侯爺夫婦。

  她立即走了過去,夫人及時上前阻止她行禮。

  「姬兒現在怎樣了?」夫人關心地問。

  夏蓮搖頭,眼淚又掉下來。

  輕聲一歎,夫人望向一旁凝著眉的夫君。

  「相公,你想想辦法吧,瞧瞧珩兒,再這樣下去,姬兒若有個萬一,我想他也一定活不下去……」聲音微哽,「我不想再失去另一個孩子了。」

  護國侯手一伸,將妻子攬進懷裡。

  「別哭!我會想辦法的。」他粗聲道:「我馬上進宮面見皇上,把那一大群御醫全給帶來。」

  然後,護國侯進宮去了。

  不久,皇上火速命御醫群隨同他回將軍府,為其未婚妻診治。之後聽了御醫的回報,立即送上上好的燙傷膏藥與生肌活膚聖品,所需湯藥藥材也都一併從宮裡火速送達。

  又過數日,當談虞姬的高燒終於退了之後,所有的人都鬆了口氣,包括御醫群在內,全都暗暗抹了抹滿額的冷汗,所幸不辱聖命啊!

  教會了火將軍一日一次外敷用藥之後,御醫群便離去。

  之後,談虞姬清醒的時間總算慢慢增加了。

  火鈺珩坐在床沿,俯身以額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確定溫度正常,才湊近她耳邊,低聲輕喚。

  「姬兒?醒醒。」

  「嗯?」長睫輕揚,她緩緩睜開眼睛。

  「該吃藥了,姬兒。」他移身到床頭坐下,小心翼翼的將她扶起,讓她靠坐在懷裡,才伸手接過夏蓮遞上來的藥。

  抬眼看見夏蓮,她對她柔柔一笑。

  「夏蓮,怎麼把眼睛哭得這麼腫?變醜了喔!」

  夏蓮哽咽的抹了抹淚。「小姐的傷很嚴重,夏蓮看了……好心疼啊!」

  「別哭了,我已經沒事了。」她今天的精神確實好很多,至少是真正的清醒,痛還是很痛,但是她忍得住。

  「怎麼可能……沒事嘛!御醫說,會留下疤痕的。」夏蓮真的心疼死了,好好的一個人,結果變成這樣。

  「沒關係的,在腿上又沒人會看見……」稍一停頓,猶豫地偏頭向後望了火鈺珩一眼。不,會有人看見,是她未來的夫君。

  「你知道我不介意的,我只是心疼。」火鈺珩聲音低啞,舀了一匙藥汁,吹涼之後送到她唇邊,「別胡思亂想,先喝藥。」

  她張口喝下,因為藥汁苦口而皺了皺眉頭。

  「好像比之前的苦。」她吐吐舌。

  「這是御醫新開的藥方,之前的藥方是治火邪的,為你清熱解毒養陰,預防火毒攻心,退了熱之後,便改了方子,新方子除了一日二服之外,你若覺得口渴,尿少,還可以加上其他三味藥草,用三倍水煮,當平時飲用。」火鈺珩又舀了一匙讓她喝下。御醫還說,她的傷口出現炎症徵象,所以加強了藥方,內服外敷合用,至於皇上賜的生肌活膚的外用聖品,現在還不能使用。

  「很苦嗎?」瞧她苦口的模樣,他心疼哪。

  「還好,我不怕苦。」談虞姬對他露出笑容,乖乖喝藥。

  「喝完之後,給你一塊梅餅甜甜嘴。」他對她微笑,像哄小孩一樣。

  她知道因為她的傷,讓他心力交瘁,這些日子兩腿的燙傷疼得讓她痛不欲生,既意識不清,又無法徹底昏死過去,總是不斷疼得醒來。可是他一直都在身邊,不管她何時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都是他。

  「鈺珩,我在昏迷中,好像聽見有人在外頭哭,是不是?」又喝了幾口之後,談虞姬蹙眉想著,依稀彷彿聽到哭求的聲音。

  「你聽錯了,這兒除了御醫、總管夫人和夏蓮之外,我沒準其他人進來。」火鈺珩面不改色的撒謊。

  其實前幾天薛總管領著兒子媳婦上門謝罪,不過全讓他命守衛把人給轟了出去,因為他正為發高熱的談虞姬心焦,他們卻在外頭鬼哭神號,惹他更加厭煩,叫他們要死回去護國侯府死,別弄髒了他的將軍府。

  要不是看在薛總管是看著他長大的,而且是爹府裡的人,他早就一腳把人給踢出去,而不是只叫爹把人看好,別來煩他而已。

  「鈺珩,你是不是又為我的傷怪罪誰了?」那不是薛姑娘的聲音。

  「沒有。」這倒是實話,他只是命守衛把他們趕出去,並嚴令不准再讓他們踏進將軍府一步而已,連話都懶得說,哪有怪罪誰。

  「小姐,將軍這些日子不眠不休的照顧您,根本沒時間去理會誰。」夏蓮替他說話。她氣薛姑娘傷害小姐,也氣薛姑娘的家人,只急著想求取將軍的原諒,讓他們心裡好過些,便在外頭吵鬧哭嚎,完全不顧小姐需要安靜休息。

  「鈺珩,你該休息的。」看著他憔悴的模樣,她也心疼。

  「我有休息。」火鈺珩簡扼的說,又舀了一匙藥汁送到她唇邊。「喝藥,別說那麼多話。」

  她張口喝下藥,順勢瞥了夏蓮一眼。

  兩人相處十來年,默契早已不是一般,夏蓮立即理解,輕輕搖了搖頭。

  談虞姬心裡歎息。果然是這樣,他根本沒有休息。

  默默喝著藥,心裡則思量著,該怎麼讓他放心的休息。

  火鈺珩將空了的藥碗遞給夏蓮,她無聲的退下,將屋裡留給他們兩人。

  「想什麼?」拿起一塊梅餅送進她的嘴裡。

  談虞姬輕輕搖頭,偎在他懷裡閉上眼睛。

  無聲一歎。「姬兒,我沒事,我很好。」

  她默默無語,只是將臉埋進他的胸懷,無聲流淚。

  「姬兒……」火鈺珩歎息。「別哭,我會休息,這樣可以嗎?別哭了。」

  「現在。」談虞姬仰起一張梨花帶雨的麗顏。

  「好,現在。」拿她沒轍,只好順從。

  小心地扶著她,讓她躺回楊上,然後他跟著上榻,在她身旁躺下,迎上她狐疑的眼神,他微微一笑。

  「我不會離開你,這是我最大的讓步,要我休息,就只能在你身邊。」

  「你會壓到我的傷。」談虞姬故意說,其實她是擔心他會因為怕不小心碰到她的傷,而無法放鬆睡覺。

  「我不會。」他伸手輕撫她的臉。「睡吧,別為我擔心,只要你好,我就會好的。」

  *********

  薰風徐徐,吹拂得人眼皮兒沉重,不住的往下垂。

  這些日子被養得紅紅潤潤的談虞姬,慵懶的趴在窗沿,帶著些許迷離的視線,似見非見的落於窗外那顆結實纍纍的李樹。

  她的傷在火鈺珩細心的照料下,復元得很不錯,御醫說只有一兩處燙得最嚴重的地方會留下疤痕,其他都會恢復,而且只要勤於塗抹御賜的生肌活膚聖品,留下的疤痕也會淡去許多。

  而火鈺珩也已於數日前恢復上朝,以及處理所有份內和皇上交代之事。

  「小姐。」夏蓮捧著托盤走進房裡,盤上放著午膳,以及一碗湯藥。看見二小姐坐在窗前,於是端著托盤走過來,放置在一旁的矮幾上。「該用午膳了。」

  「等會兒。」談虞姬呢喃。

  「不行等會兒呀!小姐,將軍臨出門前有交代,務必要小姐按時用膳,因為用完膳之後還要喝藥呢。」

  「可我剛剛才用了一些甜品,現下還不餓。」談虞姬有些哭笑不得,夏蓮現下已經唯將軍之命是從了。

  「那只是一小碗甜湯,而且已經是一個多時辰前的事了。」她添了一碗粥,擺好了筷子湯匙,便上前將小姐攙扶起來。

  談虞姬拿她沒轍,只好乖乖的坐下用膳。

  「如果我被你們喂得肥到出不了門,到時候看你們怎麼辦。」總算吃到夏蓮滿意的程度,她才被允許放下碗筷。

  「小姐想太多,您現下氣色雖然好很多,可是還是太瘦了。」將藥碗端給小姐,見小姐一口氣喝完之後,她接回藥碗,放回托盤上。

  笑望著小姐把五官皺成一團的表情,她搖搖頭,遞上準備好的梅餅。

  談虞姬趕緊將梅餅含進嘴裡,壓下那滿嘴的藥味。

  「對了,小姐,那個拐騙咱們的人牙子聽說被關在大牢裡呢!」夏蓮一邊說,一邊動手收拾桌上的碗盤。

  談虞姬訝異,「你聽誰說的?」

  「就薛從風啊,聽他說了之後我才理解,當初在破廟裡,他和將軍說這事兒不辦不成、非辦不可什麼的,像在打啞謎。」夏蓮簡單的解釋那日的情形。「聽說那家青樓的幕後老闆,是某個一品大臣的兒子呢,可惜好像沒辦到那人身上,被打壓下來。雖然幕後老闆沒辦到,可那家青樓被迫關門,救出了好多被逼迫的姑娘呢。」

  原來他沒忽略這件事。談虞姬深感欣慰,能救出那些姑娘真是太好了。

  「夏蓮,這幾日你都有見到薛公子嗎?」

  「有啊,那人好像閒著沒事似的,天天往將軍府跑,好像都忘了他妹妹闖了什麼禍似的。」夏蓮哼了哼。

  「下次見到他,幫我問問薛姑娘還好嗎?」

  「小姐,你還關心那個人做什麼啊!」

  「她也不是有心的,這些日子也夠她受的了……」

  「小姐,我知道您善良,可是您也要想想將軍的心情。這些日子將軍心裡有多痛,我看得很明白,小姐傷身,將軍是傷心啊!可您從事發開始,就只掛記著那個害您受傷的薛姑娘心情好不好,硬要將軍嚥下怨氣,原諒薛姑娘,這根本是在踐踏將軍對您的心意啊!您只想到這些日子夠薛姑娘受的,怎沒想到這些日子將軍又是怎麼承受的?」

  「可我的傷已經好了……」

  「小姐確定將軍心裡的傷也好了嗎?」夏蓮低垂著頭,啞聲低訴。「您別忘了,根本沒人幫將軍療傷,而且您每次一提起希望將軍原諒薛姑娘,就好像刨開一次將軍心裡的傷一樣,您知道嗎?」

  談虞姬心頭震撼,她從沒有想到這個。

  「夏蓮,我很抱歉,我也這樣傷了你,對不對?」她站起身,張手抱住低著頭的她。「對不起,夏蓮。」

  紅了眼眶,夏蓮吸了吸鼻子。

  「這幾日……我還是會作惡夢,夢見小姐……傷勢太重死了,我好害怕,醒來就不敢再睡,趕到房門外守著,想早點看到小姐,確認小姐是真的安好……」

  「對不起,夏蓮,我真的……好抱歉。」談虞姬低泣。所以,她每次醒來,總看見他睜眼看著她,問他怎麼不睡,他總是說剛醒來,原來他也和夏蓮一樣,依然為她擔驚受怕嗎?

  「小姐,您受傷之後,將軍就不曾離開過您,他看得比我還多,傷得一定比我還重。好幾次,小姐您在昏沉中痛得哭嚎,嚷著讓您死,我看見將軍抱著您,安撫您,默默地掉著淚。御醫說您火毒攻心,恐怕不樂觀時,將軍總是跪在床邊,握著您的手,徹夜不眠的守著您。您藥無法入口,是將軍一口一口哺喂您,還有所有我該為您做的事,將軍全都接手了,就是連一會兒時間都不願離開您身邊,這些將軍都沒讓您知道,對不對?」

  談虞姬流下淚來,泣不成聲的搖頭。

  「小姐,薛姑娘好得很,沒病沒痛,吃得下睡得著,您還是把那份心放在將軍身上,多關心將軍吧!」夏蓮輕聲道,拍拍小姐的背,輕輕推開她,抓著袖子替她抹淚。「別哭紅了眼,將軍看了會擔心的。」

  「夏蓮,我已經沒事了,有你在,我一定會長命百歲的。」談虞姬也為她拭淚。

  「我知道。」夏蓮聽了哽咽,卻也含淚笑了。「小姐,我把這些東西拿回灶房,您該休息了,睡個午覺,醒來將軍就回來了。」她攙扶著小姐上床。

  談虞姬躺在床上,目送夏蓮離去,才緩緩閉上眼睛。

  將近一個時辰之後,她悠悠醒轉。

  睜開眼,果然就看見他,不知坐在床沿多久了,正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醒了。」火鈺珩微笑,抬手輕拂她的臉。

  她沒有說話,只是專注的望著他。

  一直知道這些日子他憔悴許多,卻沒發現他眼角多了幾條紋路,黑髮參了幾縷銀絲,而這都只是這一個多月來所產生的。

  他真的為她心力交瘁。

  「怎麼了?」見她久久沒有反應,火鈺珩眼底立時盈上憂心,關心地問:「哪兒不舒服嗎?還是作惡夢了?我馬上派人請大夫——」

  「鈺珩,」談虞姬輕柔地截斷他的話,抬手撫上他清俊的頰,指尖溫柔的畫過他的眼尾,「我有沒有告訴你,我好愛你?」

  拾手覆上她的手,他眼底的情瞬間變得狂熱、激動,接著慢慢沉斂下來,只餘下滿滿的濃情蜜意。

  他知道她是喜歡他的,但是他一直認為,她對他的感激多於喜愛,感激他在破廟救了她,感激他讓她進入將軍府,感激他對她好,感激他願意為談家伸冤……

  他一直要自己別太急切,強迫向來沒耐性的自己放慢腳步,別嚇到她,別讓她有為了報恩不得不順從他的感覺,要自己滿足於她願意給予的——不管是多少。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愛一個女人愛得這般卑微,卻甘之如飴。

  「沒有。」他啞著聲,音調有些破碎,「你沒告訴我。」

  「我好愛你,鈺珩。」她柔聲地再說,兩手一伸,環住他的頸項,將他往下拉,紅嫩的唇瓣溫柔的印上他微顫的唇,眼眶微熱,為這樣一個男子竟全心全意深愛著她。

  火鈺珩激動的閉上眼。他……死而無憾了。

  全心感受她柔軟的唇,溫熱的,不再像之前那般冰涼,是熱的,燙入了他的心、他的魂。

  「虞姬……我的姬兒……」他抵著她的唇,啞聲低喃。

  「鈺珩,你可以允我一個請求嗎?」談虞姬凝望著他。

  「好,一百個,一千個,我都允你。」他額抵著她的,就算現在她要他原諒薛映雪,他也允了。

  她對他柔柔一笑,「一個就好。」

  「好,你說。」

  「陪我一起白頭到老。」她不知道該怎麼療愈他的心傷,只能告訴他,她不會突然消失,她會陪他到很老很老。

  火鈺珩先是一愣,旋即眼底慢慢蒙上一層水亮,剛毅的唇緩緩漾出一抹笑。

  「我答應你。」

maisy929 2009-11-27 13:55

第九章

  李子熟了,一籃籃的被採摘下來,挑選了些甜熟無瑕的果實送進寒琯院,其餘的便送進灶房處理,欲取其汁和酒,此乃婦女養顏美容之聖品。

  夏蓮挑了幾粒李子,洗淨放在托盤上,送進房裡。

  「小姐,這是清晨剛摘下來的新鮮李子,剛剛我在灶房吃了一顆,好甜呢。」將李子放在桌上,她轉身望向坐在鏡台前,正打算重新將假疤痕貼回臉上的小姐。

  「小姐,將軍不是早知道您臉上的疤是假的,您為什麼還要一直貼著?」她偏著頭問,眼底狐疑的審視著小姐手上的假傷疤。

  「這樣比較沒有麻煩。」談虞姬輕笑,替假疤塗上黏劑。「我啊,自從貼上疤痕之後,更加深刻體會到何謂紅顏禍水,反正將軍也不介意,他還說看久了也覺得挺順眼的。」

  「可是……」她皺了皺眉。

  「怎麼了?夏蓮,有什麼話直說,何必吞吞吐吐的呢?」談虞姬疑惑。

  「小姐,您有沒有仔細看過,您腿上最嚴重的那塊燙傷疤痕?」

  「沒怎麼注意,有什麼問題嗎?」

  「我每次看,就覺得和您臉上的疤痕好像,然後越看您臉上的疤痕,就越覺得那一點也不像假的。」夏蓮越說越毛,忍不住抖了抖。「小姐,您有沒有問過三小姐,這假疤痕是打哪兒來的?」

  談虞姬一愣,在理解了她的言下之意後,臉色發白。

  「夏蓮,你……不要嚇我啦!」

  「小姐有沒有問過三小姐啊?」

  「我是問過三妹這是怎麼做的。」

  「那三小姐有告訴您嗎?」

  「昭君只說……我不知道比較好。」談虞姬微張著嘴,好一會兒突然猛地丟開手上的假疤,整個人跳起來,往後退離鏡台。「夏夏夏……夏蓮,這這這……可可可能……是是……」

  「我我……我不知道,可、可是,我聽聽聽過……」

  火鈺珩走進來,剛好聽見兩人結結巴巴的不知道在說什麼,疑惑的上前,從後頭拍了一下談虞姬。

  「你們在……」

  「啊——」主僕兩人同聲尖叫著逃離數步。

  他也被她們嚇了一跳。

  「你們怎麼了?」

  「鈺珩!」發現是他,談虞姬回頭撲進他的懷裡。

  火鈺珩抱住她,發現她竟然在發抖,再望向夏蓮,也差不多模樣。

  「發生什麼事了?」他立即問。

  「那那……」談虞姬伸出一隻手,怯怯的指向被孤零零丟在鏡台上的假疤痕。

  「咦?」火鈺珩看見那疤痕,隨即捧起她的臉,果然,臉上白嫩無瑕,美得令人屏息。「怎不貼了?」

  「鈺珩,你不覺得那疤做得好逼真?就好像……真的是……人皮一樣……」

  「是真的沒錯啊。」火鈺珩很自然的說:「皮是真的,疤也是真的,所以應該是從有那種傷疤的屍體將皮剝下來的。」

  「啊!」談虞姬放聲尖叫。

  「咦?難不成……你不知道,是到剛剛才發現的嗎?」他這才理解她們主僕兩人到底是怎麼了。

  「是啊……」她覺得全身發毛。「嗚……好可怕,我竟然……」將臉埋進他的懷裡,拚命摩擦著。

  火鈺珩失笑。這種事在易容術裡很常見,真正的人皮亦是價格最高昂的,其中有特殊狀況的,譬如像她這塊擁有真正燙傷疤痕的,更是一皮難求,他很好奇談家三小姐到底用什麼門路取得的。

  不過他看出姬兒是真的被嚇到了,所以只能忍住笑。

  揮手示意夏蓮退下,他才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在床沿坐下時,將她放置在自己的腿上。

  「不敢再貼它了,是嗎?」他理解地問。

  談虞姬環抱著他,將臉埋在他的肩頸處,渾身抖了抖,搖搖頭。

  「那就別貼了,沒關係。」他知道她後來會繼續貼著假疤,是不希望自己的美貌又引來覬覦,替他帶來麻煩。就是因為知道她很介意,所以他也一直由著她。

  談虞姬沉默了。

  火鈺珩心頭暗暗一歎,她認為自己的美貌是造成談家現今局面的禍端,一時之間要改變這樣的認定不容易,於是他只好暫時轉移她的注意力。

  「姬兒,皇上派了我一件任務,三天後,我便得領隊出發了。」

  談虞姬果然被引開注意力,立時坐直身子,關切地迎望著他。

  「什麼任務?有危險嗎?要去哪兒?得花多久時間?」一連串的問題急切的脫口而出。

  火鈺珩這次真的忍不住笑了出來。

  談虞姬一怔,熱了面頰,羞赧的嬌瞠他一眼,「別笑人家啦。」

  「我是開心。」他湊向前啄了一下她的紅唇。「你這麼關心我,我很開心。」

  她側頭輕靠在他的胸膛,聽著他穩健有力的心跳聲。

  「有危險嗎?」輕聲詢問,這是她最關心的問題,什麼任務其實不重要,要去哪兒、得花多少時間也都沒關係,她只在意,有沒有危險,只在意,他的平安。

  「不危險,只是運送一批貨物,大約一個月左右就會回來。」

  其實任務不是運送貨物,而是帶領他部下二十名精銳前往洛陽剿匪,而且是他主動向皇上請命的。

  那批匪徒,就是那幫被陳知府用來誣陷談老爺與其勾結的盜賊,他和居無言決定以居家一批價值連城的貨物為餌,引盜賊出洞,由他率領部下易裝成貨運鏢師運送貨物,將盜賊一網打盡,到時,居無言拿出搜集到的陳知府不法證據,他就「順便」審理這件案子,順利的話,便能直接罷了陳知府的官,押他回京審理,把談家這件冤案了結。

  他沒打算告訴她真相,因為他不希望她為他擔心。雖然他不在她身邊,卻不想讓她多擔憂她爹的處境一個多月,所以……

  「對了,方才收到一封洛陽來的信。」他將剛剛收到的信交給她。「應該是你大姊寄來的,是吧!」

  談虞姬欣喜的接過,立刻將信拆開,抽出信紙,卻先看到一張銀票,正好是她和夏蓮賣身一年的數目。

  她微蹙眉頭,急切的看了信的內容,這才鬆口氣。

  「信上說了什麼?」火鈺珩接過銀票看了看,微挑眉問。

  「大姊說,家裡一切安好,她順利的掌管家裡一切事物,學會了如何開源節流,銀兩方面開始有餘裕了,要我不必擔心,她把銀票送回來給我,說等可以回家的時候,她會馬上寫信來通知我,我和夏蓮就可以買回賣身契。」

  「你想買回賣身契是不可能的事!」火鈺珩故意說。

  談虞姬偏頭睨著他,「為何?」

  「因為你的賣身契我早就燒掉了。」他聞言淺笑。

  「喔?」談虞姬訝異,心中卻是感動的。「這麼說,我隨時都可以離開嘍!」她也故意逗他。

  「是啊!你隨時都可以離開。」他點頭附和。「不過……你捨得嗎?」親吻了她一下,笑得志得意滿,他可是對自己很有信心。

  被說中事實,讓她羞紅了臉,嬌瞠他一眼,乾脆當作沒聽見他的調侃,繼續看信。

  「大姊還說,她得到貴人相肋,順利度過許多難關,在牢裡的爹爹病體也已經康復,受到良好的照顧,雖然目前她不能告訴我太多細節,不過她說回家的日子不遠了。」她欣喜的望向他。「鈺珩,你道大姊信裡的意思,是不是事情就快解決了?」

  「應該是。」火鈺珩點頭。

  「不知道大姊信裡說的貴人會是誰呢?誰敢為我談家冒這麼大的險,和陳知府作對呢?」談虞姬偏頭。

  「我想,應該是一個像我一樣愛上談家女的男人吧!」他微笑,用額頭輕輕的碰了一下她的額頭。

  先是一愣,談虞姬隨即驚喜的瞠大眼。

  「你的意思是,大姊信中這位貴人,與大姊兩情相悅嗎?」

  火鈺珩輕笑,她的意思就是說,他們也是兩情相悅的。

  「沒錯,應該是這樣。」雖然居無言並未與他談到感情的事,但,就當他是經驗談吧!

  「是嗎?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她一臉欣喜。

  「放心了?」他微笑的望著她歡愉的樣子。

  「嗯,知道爹爹安好,算是放下一顆大石,不過事情沒有完全結束之前,就沒辦法真正的放下心。」談虞姬歎息。

  「這是人之常情,不過至少不用那麼擔憂了。」火鈺珩輕撫她的臉,朝她露出一抹怨夫的表情。「現在,花點心思在我身上可好?」

  「嘻,你的表情好奇怪,一點都不適合堂堂的大將軍。」

  「我現在不是大將軍,而是一個即將和心愛的女人分別一個月的男人。」火鈺珩用鼻尖點了點她的鼻尖。「這三天陪我。」

  「我哪天沒陪你呢?」想到離別在即,她的心也起了離愁。

  *********

  談虞姬沒想到,他所謂的陪他,是拉著她出府逛街遊玩。

  「你到京城之後,都不曾出門過,不是嗎?」在她猶豫著,不想頂著這張臉出去的時候,火鈺珩這麼說著。

  然後在薛從風的鼓吹,夏蓮的簇擁下,她便被他們三人給哄出了門。

  街上非常熱鬧,主街兩旁店家林立,食、衣、住、行,南北貨物,甚至是番邦物品、各式各樣的買賣都有,就連人種也有許多不同。

  她看見有金頭髮、紅頭髮、褐色頭髮,還有藍眼珠、綠眼珠、灰眼珠的番邦人,那高高的鼻子,深深的眼窩,實在很有趣。

  這一切對她來說是那麼的稀奇古怪,讓她很快便忘了自己的顧慮,睜著一雙美眸看著週遭的景象。

  乍膳,他們是在一艘大型的畫舫上用的,位置在甲板上,靠近船欄的地方,一邊遊湖賞景,一邊用膳品茗,還可以聽見美妙的樂音。

  「這艘畫舫最大的特點之一,就是這個宛如仙樂的迷人樂音。」薛從風解釋,「彈奏的樂伶們在畫舫的最上層,不會受到不肖的客人騷
擾,她們不見客不陪客,就是純粹的彈奏樂器。」

  「這也沒什麼,小姐的箏和琵琶,都彈得比這個好。」夏蓮小聲的說。

  「夏蓮,別胡說了。」談虞姬低聲制止。

  「我說的是真的嘛!」她不滿噘唇。

  「我想聽。」火鈺珩望著她,微傾身,在她耳畔微笑地說:「姬兒,今晚可願為我彈奏一曲?」

  談虞姬雙頰微燙,羞赧的低垂螓首。

  「當然可以,不過你別讓夏蓮給誤導,抱了太高的期望,我怕會讓你失望。」

  「放心,不管你做什麼,都不會讓我失望的。」火鈺珩輕笑,動筷為她布菜。

  「這道翡翠豆腐是這兒的招牌菜之一,你嘗嘗看。」

  「來,夏蓮,這道清蒸魚可是湖上現撈的,保證味道鮮美,是這兒的招牌菜之一,你嘗嘗看。」薛從風玩性一起,故意學起老大的舉
止。

  火鈺珩冷冷的瞪他一眼,談虞姬則害羞的垂下眼,夏蓮是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一頓飯用下來,氣氛輕鬆愉快,夏蓮和薛從風不時鬥嘴,而火鈺珩和談虞姬則是眼波流轉,靜靜享受兩人之間恬靜的氣氛。

  用完膳,也剛好畫舫繞湖一周,安排得恰到好處。

  「他們兩個太吵了,下次咱們倆單獨來,會安靜些。」臨下船之前,火鈺珩在她耳邊低語。

  談虞姬忍不住輕笑,在他的攙扶下跳下長板,回到岸上。

  突然,莫名覺得一陣寒意竄過背脊,她一凜,下意識的回頭望向畫舫。

  「怎麼了?」火鈺珩疑惑,順著她的視線望向畫舫。那兒有什麼嗎?

  視線梭巡了畫舫一圈,沒瞧見什麼,可那奇怪的感覺卻環繞不去。

  「姬兒,有什麼不對嗎?」他察覺她的不對勁,視線也跟著梭巡著畫舫,甲板上還有三三兩兩的客人,沒什麼不對,至於船艙,從這兒望不進去。

  「不,沒什麼。」談虞姬搖搖頭,那感覺似乎消失了。

  「小姐,你們怎麼不走了?」夏蓮轉身走了回來。

  「老大,有什麼問題嗎?」薛從風發現老大表情不對,立即問。

  火鈺珩只是關心地望著她,「姬兒?」

  「我沒事,我只是突然覺得頭暈。」談虞姬柔柔地笑說。

  「因為你的賣身契我早就燒掉了。」他聞言淺笑。

  「喔?」談虞姬訝異,心中卻是感動的。「這麼說,我隨時都可以離開嘍!」她也故意逗他。

  「是啊!你隨時都可以離開。」他點頭附和。「不過……你捨得嗎?」親吻了她一下,笑得志得意滿,他可是對自己很有信心。

  被說中事實,讓她羞紅了臉,嬌瞠他一眼,乾脆當作沒聽見他的調侃,繼續看信。

  「大姊還說,她得到貴人相肋,順利度過許多難關,在牢裡的爹爹病體也已經康復,受到良好的照顧,雖然目前她不能告訴我太多細節,不過她說回家的日子不遠了。」她欣喜的望向他。「鈺珩,你道大姊信裡的意思,是不是事情就快解決了?」

  「應該是。」火鈺珩點頭。

  「不知道大姊信裡說的貴人會是誰呢?誰敢為我談家冒這麼大的險,和陳知府作對呢?」談虞姬偏頭。

  「我想,應該是一個像我一樣愛上談家女的男人吧!」他微笑,用額頭輕輕的碰了一下她的額頭。

  先是一愣,談虞姬隨即驚喜的瞠大眼。

  「你的意思是,大姊信中這位貴人,與大姊兩情相悅嗎?」

  火鈺珩輕笑,她的意思就是說,他們也是兩情相悅的。

  「沒錯,應該是這樣。」雖然居無言並未與他談到感情的事,但,就當他是經驗談吧!

  「是嗎?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她一臉欣喜。

  「放心了?」他微笑的望著她歡愉的樣子。

  「嗯,知道爹爹安好,算是放下一顆大石,不過事情沒有完全結束之前,就沒辦法真正的放下心。」談虞姬歎息。

  「這是人之常情,不過至少不用那麼擔憂了。」火鈺珩輕撫她的臉,朝她露出一抹怨夫的表情。「現在,花點心思在我身上可好?」

  「嘻,你的表情好奇怪,一點都不適合堂堂的大將軍。」

  「我現在不是大將軍,而是一個即將和心愛的女人分別一個月的男人。」火鈺珩用鼻尖點了點她的鼻尖。「這三天陪我。」

  「我哪天沒陪你呢?」想到離別在即,她的心也起了離愁。

  *********

  談虞姬沒想到,他所謂的陪他,是拉著她出府逛街遊玩。

  「你到京城之後,都不曾出門過,不是嗎?」在她猶豫著,不想頂著這張臉出去的時候,火鈺珩這麼說著。

  然後在薛從風的鼓吹,夏蓮的簇擁下,她便被他們三人給哄出了門。

  街上非常熱鬧,主街兩旁店家林立,食、衣、住、行,南北貨物,甚至是番邦物品、各式各樣的買賣都有,就連人種也有許多不同。

  她看見有金頭髮、紅頭髮、褐色頭髮,還有藍眼珠、綠眼珠、灰眼珠的番邦人,那高高的鼻子,深深的眼窩,實在很有趣。

  這一切對她來說是那麼的稀奇古怪,讓她很快便忘了自己的顧慮,睜著一雙美眸看著週遭的景象。

  乍膳,他們是在一艘大型的畫舫上用的,位置在甲板上,靠近船欄的地方,一邊遊湖賞景,一邊用膳品茗,還可以聽見美妙的樂音。

  「這艘畫舫最大的特點之一,就是這個宛如仙樂的迷人樂音。」薛從風解釋,「彈奏的樂伶們在畫舫的最上層,不會受到不肖的客人騷擾,她們不見客不陪客,就是純粹的彈奏樂器。」

  「這也沒什麼,小姐的箏和琵琶,都彈得比這個好。」夏蓮小聲的說。

  「夏蓮,別胡說了。」談虞姬低聲制止。

  「我說的是真的嘛!」她不滿噘唇。

  「我想聽。」火鈺珩望著她,微傾身,在她耳畔微笑地說:「姬兒,今晚可願為我彈奏一曲?」

  談虞姬雙頰微燙,羞赧的低垂螓首。

  「當然可以,不過你別讓夏蓮給誤導,抱了太高的期望,我怕會讓你失望。」

  「放心,不管你做什麼,都不會讓我失望的。」火鈺珩輕笑,動筷為她布菜。

  「這道翡翠豆腐是這兒的招牌菜之一,你嘗嘗看。」

  「來,夏蓮,這道清蒸魚可是湖上現撈的,保證味道鮮美,是這兒的招牌菜之一,你嘗嘗看。」薛從風玩性一起,故意學起老大的舉止。

  火鈺珩冷冷的瞪他一眼,談虞姬則害羞的垂下眼,夏蓮是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一頓飯用下來,氣氛輕鬆愉快,夏蓮和薛從風不時鬥嘴,而火鈺珩和談虞姬則是眼波流轉,靜靜享受兩人之間恬靜的氣氛。

  用完膳,也剛好畫舫繞湖一周,安排得恰到好處。

  「他們兩個太吵了,下次咱們倆單獨來,會安靜些。」臨下船之前,火鈺珩在她耳邊低語。

  談虞姬忍不住輕笑,在他的攙扶下跳下長板,回到岸上。

  突然,莫名覺得一陣寒意竄過背脊,她一凜,下意識的回頭望向畫舫。

  「怎麼了?」火鈺珩疑惑,順著她的視線望向畫肪。那兒有什麼嗎?

  視線梭巡了畫舫一圈,沒瞧見什麼,可那奇怪的感覺卻環繞不去。

  「姬兒,有什麼不對嗎?」他察覺她的不對勁,視線也跟著梭巡著畫舫,甲板上還有三三兩兩的客人,沒什麼不對,至於船艙,從這兒望不進去。

  「不,沒什麼。」談虞姬搖搖頭,那感覺似乎消失了。

  「小姐,你們怎麼不走了?」夏蓮轉身走了回來。

  「老大,有什麼問題嗎?」薛從風發現老大表情不對,立即問。

  火鈺珩只是關心地望著她,「姬兒?」

  「我沒事,我只是突然覺得頭暈。」談虞姬柔柔地笑說。

  「剛下船,難免的。」薛從風不以為意。

  「還好嗎?」火鈺珩彎身審視著她蒼白的麗容。

  「嗯,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別擔心。」談虞姬迎上他關心的眼神,對他露出一抹笑。那感覺應該只是錯覺,她不想破壞這麼愉快的氣氛。

  火鈺珩又認真的凝視著她好一會兒,將她有些冰涼的手握入掌中。

  「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歇息。」他說,牽著她的手轉身離開湖邊的同時,不著痕跡的瞥了畫肪一眼,才帶著她離去。

  *********

  畫舫的船艙裡,許宗亮一身華服,透過透氣的窗孔,望著湖岸上一行四人。

  「火鈺珩……」他低喃,眼底有著濃濃的恨意。「張仁,張勇,你們說那個叫夏蓮的,就是從你們手中逃走的那個姑娘?」聲音冷涼的說著,眼底亦毫無暖意望著岸邊的人。

  「是的,大爺,就是那個賤女人!就算她化成灰,小的都認得!」張仁咬牙切齒的說。那個臭女人,當初逃走時狠狠朝他胯下踢了一腳,害他到現在還舉不起來,他恨死她了,發誓一定要讓她付出代價。

  「另外那個被夏蓮稱作小姐的姑娘又是誰?」許宗亮望著那美貌,真是讓人驚艷,尤其看見火鈺珩對她呵護備至的模樣,更讓他興起非得手不可的慾望。

  只要想像著他佔有她,毀掉她,然後殺掉她,對姓火的會有什麼樣的衝擊,他就興奮得不得了,如果那些事能夠當著姓火的面前做,讓姓火的親眼欣賞自己的女人被他玩破玩爛,那一定……一定非常快意!

  突然,那個美人回頭,朝他的方向看過來,他瞬間興奮了起來。

  她感覺到他的存在,真是太敏感了,這樣玩起來一定很爽快!

  「我記得她應該是夏蓮那個丑妹妹,不是小姐啊!」張勇望著岸邊的人,也被搞糊塗了,他不認為自己認錯人,只是不知道為何身份不一樣,連疤痕也不見了。「而且夏蓮那個賤女人很保護她。」

  「所以那位美人就是被你和張義丟棄在破廟裡,自生自滅的姑娘?」他口出嘲諷。真是太不識貨了!

  「她那時候臉上有一塊很恐怖的傷疤,不是現在這模樣啊!」張勇為自己辯解,如果她是現在這模樣,他們怎麼可能丟掉她啊!

  「所以你們是被耍了,平白便宜了火鈺珩!」許宗亮怒道。只要一想到原本應該會在他手中的東西,如今卻被一個火家人擁有,心裡的恨意就更深了。

  看著火鈺珩牽起美人的手離開,他瞇起眼。無所謂,再更寶貝一點,這樣失去之後,才會更痛。

  「大爺對火將軍似乎恨之入骨?」張仁一臉好奇的猜測,從一開始利用火將軍的名義拐騙販賣姑娘,將人送進青樓,到剛剛一瞧見甲板上的火將軍,更是瞬間恨意充斥整個艙房,還讓他忍不住打冷顫。

  真不知道大爺和火將軍之間有何深仇大恨。

  「不關你的事!」許宗亮恨斥。

  他不只對火鈺珩恨之入骨,他是恨盡了所有姓火的人!

  「是。」張仁趕緊應聲,被他眼底的恨意給嚇到了。「大爺,說起來都是這兩個女人害擷秀樓被查封,也害我弟弟張義現在被關在牢裡,我們一定要讓她們付出代價!」

  「是該付出代價的時候了。」許宗亮陰沉的撂話。

  「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

  「火鈺珩主動向皇上請命要去剿滅神尾山出沒的盜賊,三日後便會離開京城,這一來一回至少也要一兩個月,等他離開之後,你們兄弟就去請兩位姑娘來作客。」

  「那張義呢?得想辦法把他救出來。」張仁心急弟弟的安危。

  「那不關我的事,你們自己想辦法。」許宗亮一副理所當然,「記住,火鈺珩身邊那個美人是我要的,至於夏蓮,就賞給你們兄弟玩吧!」說完,便甩袖離開。

  張仁和張勇低垂著頭,狀似遵命,恭送他離去,直到他走後,才直起腰,兩人眼底都有著不服。

  「大哥,憑什麼咱們兄弟為他做牛做馬,他卻坐享其成,還理所當然的打算把大美人占為已有!難道大哥不會不服嗎?」張勇怒道。

  「我當然不服。」張仁憤聲說。「以前是因為他有幾個臭錢,可以讓咱們兄弟吃香喝辣,可現下擷秀樓被封了,他也幾乎走投無路,咱們根本沒必要再繼續替他賣命。」

  「沒錯,哪有賣命的是我們,享受的卻是他,沒這種道理!還說救張義不關他的事,也不想想,咱們兄弟是為他賣命耶!」張勇握拳,很是不滿,「尤其那個大美人,真的是太美了,怎麼可以讓許宗亮一人獨享,咱們兄弟卻要共用一個夏蓮。」

  張仁已經不在意這種事了,因為他已經被夏蓮那個賤女人給踢廢了。他現在只想報仇,他想要的,是殺了她們!

  而且他要先殺了那個大美人,因為夏蓮太保護她,這是對她最大的報復!他要欣賞夏蓮痛苦的樣子,然後再殺了她。

  不過,他不會讓張勇和張義知道他的打算。

  「二弟,我記得那個大美人和夏蓮,是你和三弟從洛陽拐來的,是吧?」

  「是啊,她們都是洛陽人氏。」張勇點頭。

  「剛剛許宗亮說,火將軍三日後要前往神尾山。雖說是要去剿匪,可難保不會順便帶她們回洛陽,你說對不對?」張仁思索著。

  「說得也是,如果火將軍把人帶走,那怎麼辦?」

  「我們必須在火將軍出發之前行動。」想辦法潛進將軍府,快刀殺了她們,乾淨俐落,比擄人簡單多了。「不過我們要先把張義救出來,他才能幫我們改變裝扮,方便我們潛進將軍府。」

maisy929 2009-11-27 13:55

第十章

  深夜,子時剛過,一道黑影匆匆竄入寒珀院,直接往書房奔去。

  書房裡,一盞燈火依然燃著,房外頭,黑影抬手敲了兩聲門板,接著便推門閃身入內,反手將門闔上。

  「老大。」薛從風拿下覆面黑巾,匆匆走到桌前。「不好了!那人牙子張義被人救走了。」

  火鈺珩眉頭一皺。人牙子被救了?

  「什麼時候的事?」

  「應該是不久前的事,我方才想去找張義問事,結果發現府衙牢房的守衛倒了一地,我立刻進去查看,關著張義的牢房大開,牢裡已經不見他的蹤影。」

  「你怎麼會跑去牢裡?我要你調查的事呢?」火鈺珩質問。

  「那是因為我發現兩件事是有牽連的。」薛從風解釋,「我問過蘭亭舫的老闆,可是他說不便透露客人的身份。」

  「那後來你又怎麼會知道和張義有關?」他發現其中的疑點。

  「這……」薛從抓抓頭,「我說了老大您別生氣,是因為映雪。」

  火鈺珩果然皺起眉頭,不過沒發火,只是有點不悅。

  「說清楚。」

  「因為孟蘭亭欠了映雪一個人情,所以他說,看在我是映雪的兄長份上,他就當作是還映雪人情,才告訴我那天三間船艙裡各有什麼客人。」薛從風小心翼翼的道出原委。

  「所以這會兒,我倒是欠了映雪一個人情。」火鈺珩揚眉望著他。

  「老大,欠人情是不敢啦,只是想說希望老大可以原諒映雪,映雪確實被寵壞了,可是本性不壞,她也是真心後悔,所以……」

  「好了,你不必說了。」火鈺珩打斷他,「姬兒是受害者,她都不怪她了,我若繼續責怪,姬兒心裡也不好受。」

  「老大願意原諒映雪了?」睜大雙眼。

  「從風,不要逼我說第二次。」火鈺珩怒瞪他。

  「好好好。」薛從風趕緊說,反正老大有原諒妹妹就好。「蘭亭說了三組客人,老大,其中一組是許宗亮和擷秀樓的打手張仁。」

  火鈺珩臉色一凝。許宗亮!

  那個因為鈺繡破了相,立即退婚,並惡言羞辱她,導致妹妹從此足不出房門,不到一年的時間便抑鬱而終的罪魁禍首許宗亮!

  「許宗亮和張仁是怎麼湊上的?難道……許宗亮就是擷秀樓的幕後老闆?」火鈺珩沉吟思索。

  「我覺得很有可能。現在想想,如果不是不知死活,就是對老大恨之入骨,否則怎會明目張膽的扛著老大的名號拐騙良家姑娘賣進青樓,這根本是打算污了老大的名聲。」

  「許宗亮憑什麼恨火家人?是他對不起火家,對不起鈺繡,我和爹沒有將他挫骨揚灰,已經是天大的寬容了,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簡直是得寸進尺,欺人太甚!

  「我想,是因為火家不願與許家人同處一個地方的關係吧!」薛從風道出自己的看法。

  「難不成我們還得和他們把酒言歡,閒話家常嗎?」那乾脆直接殺掉了事!

  「老大,因為火家權勢驚人,以至於整個京城得知火家誓言不與許家同處一室、同站一地時,為了不失去火家這龐大的權勢利益,全都選擇靠火家這邊站,導致許家人在京城幾乎寸步難行,到哪兒都被人拒絕。」

  火鈺珩訝異,這點他倒是不知情。難道爹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才故意說出「任何地方,任何場合,有許家人,火家人就不會涉足」這樣的宣言?

  不過……哼!「很好。」

  「所以啦,你道許老爺為什麼會告老辭官?就是因為護國侯向皇上辭官啊!說他痛失愛女,不願與許家人站在一起,甚至連爵位都不要了。而且不只辭他自己的,還幫你辭,連同你姊夫也說是火家的半子,當然跟著同進退,皇上軟硬兼施都沒用之後,為了不痛失數名愛卿,只好轉而暗示許老爺主動告老回鄉。」

  爹這一招做得太漂亮了,以爹火爆衝動的個性,實在不可能這般深思熟慮以退為進,他澡深懷疑,根本是娘指使的。

  於情於理於法,火家人都站得住腳,他們又沒有打壓許家人,只是因為痛失親人,不想見到罪魁禍首而已,而且他們是打算自己退,可沒逼許家人退,誰會知道其他人——包括皇上——都叫許家人退。

  「結果許宗亮自己留下,開了一間擷秀樓,並暗中尋報復的辦法?」火鈺珩沉吟。

  「可能吧!」

  「奇怪了,你不是都跟著我在邊關,怎麼會知道這些事?」火鈺珩橫睨著他。這件事爹娘都沒跟他說,他想這應該也是娘的意思。

  「因為老大在將軍府和姬兒姑娘談情說愛的時候,我是在護國侯府和大家談天說八卦。」下人之間的消息是非常靈通的,這幾年他們不在京城所發生的大小事,他這幾天都把消息全都補足啦。

  「那天在蘭亭肪,許宗亮一定看見我們,而且起了邪惡的念頭,張仁又是擷秀樓的打手,識得夏蓮,這一牽扯,又扯上了擷秀樓被我給封了,擷秀樓想必是許宗亮的財源,這會兒財源被我斬斷,於是新仇舊恨便一發不可收拾。」

  「現在問題是,他打算怎麼做?」薛從風撫著下巴思考著。

  「做會讓我痛不欲生的事。」火鈺珩已經想通了。

  他微張著嘴,恍然大悟,「姬兒姑娘!」

  「沒錯。」火鈺珩沉下臉。

  「老大,再過兩天咱們就要離開了,許宗亮一定會趁咱們不在的時候下手,怎麼辦?」薛從風緊張了。若姬兒姑娘有難,夏蓮一定會身先士卒,到時候一定是夏蓮死第一個!

  怎麼辦?火鈺珩挑眉淡笑。這還有什麼好為難的?

  雖然還沒有確實的證據顯示許宗亮會怎麼做,但是只要有一絲絲可能性,他就不會掉以輕心,不會拿她的安危去冒一點點的險!

  「很簡單,若是咱們出發前不能將人逮著,就把她們打包一起帶走!」

  *********

  「姬兒姊姊……」薛映雪猶猶豫豫,侷促地喚著。

  談虞姬訝異的抬起頭,看見在房外探頭的人兒。

  「你來做什麼?」夏蓮立即跳起來,氣勢洶洶的跑到門邊質問。「你以為趁將軍不在,你就可以大大方方的跑來這兒撒野嗎?我告訴你,將軍只是進宮辦點事,很快就回來了。」

  「我可是得到珩哥哥允許的喔!」她立即仰高頭,對夏蓮哼了哼。

  「夏蓮,請薛姑娘進來坐。」談虞姬趕緊開口。看來鈺珩已經願意原諒她了。

  「小姐!」夏蓮不依的喊了聲。

  薛映雪主動瘧進房裡,不理會她的冷眼瞪視。

  「姬兒姊姊,我這次來,是正式來向你謝罪的。」她真誠道歉。

  「哼,黃鼠狼給雞拜年,肯定沒安好心眼。」夏蓮不滿地在一旁咕噥。

  薛映雪當作沒聽見,一雙滴溜溜的眼兒直往談虞姬臉上轉。

  「哇啊,姬兒姊姊真的好美喔!我聽哥哥說你臉上的疤是假的,拿掉之後比仙女還漂亮,就一直好想來看看,果然,連仙女都沒得比呢!」

  「哼,巴結奉承也沒用,小姐本來就很美,不用你來拍馬屁。」夏蓮又吐她糟。

  「你很討厭耶!」薛映雪生氣的跳起來。「我是真的來道歉,來求和的嘛,你幹麼老是拿鼻孔給我看啊!」

  「因為你差點害死小姐,就足夠我一輩子都用鼻孔哼你!」夏蓮雙手擦腰,像護著小雞的母雞般瞪視她。

  「我是真的很後悔很後悔很後侮了,這樣也不行嗎?還不行嗎?那你要我怎麼樣嘛!」薛映雪急得跳腳。沒想到這個夏蓮比珩哥哥還難纏。

  「夏蓮,別這樣。」談虞姬起身,拉開她。「好夏蓮,我知道你護我,不過薛姑娘也算是將軍的家人,你何不看在將軍的份上,就別怪薛姑娘的無心之過了好嗎?」

  「就是嘛、就是嘛!我知道我驕縱蠻橫,可是我遇見姬兒姊姊之後就化成繞指柔了啊!我也喜歡姬兒姊姊,以後我不會再闖禍了啦!」薛映雪哇啦哇啦的說,率真的性情表露無遺。

  「繞指柔不是這樣用的啦!」夏蓮冷哼。

  「哎唷,隨便啦!反正就和珩哥哥一樣咩,遇到姬兒姊姊就沒轍了。」薛映雪聳聳肩。「說真的,我現下還真有點怕珩哥哥,姬兒姊姊,珩哥哥會不會對你發脾氣啊?會罵你瞪你嗎?」

  談虞姬怔了怔,搖搖頭。

  「真好!我現在腦袋裡還映著珩哥哥那天瞪我的眼神,把我嚇到腿軟,我以為他會殺了我。」她低下頭,有些沮喪的說。

  「不會的。」談虞姬柔聲安慰她。「他只是生氣,你瞧,現下氣過了不就沒事了。」

  「那……」她抬頭,望向夏蓮。「你什麼時候才會氣消?」

  「不可能,下輩子吧你!」夏蓮瞪她。雖然知道她是真心後悔,已經沒那麼氣了,可是她才不告訴她呢!

  談虞姬忍不住輕笑,自是看出夏蓮只是刀子嘴,不過看著她們兩個鬥嘴,還挺有趣的呢。

  「小姐,散步的時間到了,御醫交代您要定時走走路,練練兩腿的肌肉。」

  「一起走吧,映雪……」談虞姬停頓一下,溫柔的笑道:「我可以叫你映雪嗎?」

  「當然可以啊!」薛映雪開心的回應。

  「那映雪,陪我們散散步吧!」她展露微笑。

  「好。」薛映雪立即站在她的另一邊,隔著她,對夏蓮得意的咧咧嘴。

  「哼!」夏蓮照樣用鼻孔哼她。

  兩人就這麼一左一右,陪著談虞姬走到院子,在園子裡漫步。

  「對了,姬兒姊姊,你們聽說了嗎?那個拿將軍府名義拐騙姑娘販賣的人牙子——」

  「早就被抓進牢裡了,你這消息太慢了。」夏蓮截斷她,哼哼地說。

  這次換薛映雪哼了回去。「哈,我要說的是,昨兒夜裡有人劫獄,大牢的守衛全都被迷昏,那個人牙子被救走了。」

  「什麼?」夏蓮大叫,「怎麼會這樣!」

  「要不然你以為珩哥哥和我哥今兒個在忙什麼?還不就是到處追捕那個壞蛋嗎?」薛映雪得意的微揚下巴。

  談虞姬聽了,臉上浮現一抹憂心。

  夏蓮見狀,又瞪了薛映雪一眼。

  「都是你,害小姐擔心了。」將軍他們不提,應該就是不想讓小姐擔心,沒想到薛映雪這個大嘴巴露了餡。

  「擔心什麼啊,那些人渣哪是珩哥哥的對手,一定很快就會被抓回來的啦,放心好了。」薛映雪拍胸脯保證。

  「是嗎?」突然,三個穿著將軍府守衛衣裳的男人圍了過來。

  「只可惜,我們在這裡,他們卻在外頭像無頭蒼蠅一樣亂闖。」張仁抽出大刀,恨恨的指著夏蓮。

  「是你!」夏蓮認出他是青樓裡帶頭的男人,立刻擋在小姐面前。

  「他們是誰?」看出來者不善,薛映雪問。

  「他們就是你口中的那些人渣。」夏蓮咬牙恨道。

  「原來就是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闖進將軍府!」薛映雪不敢相信。

  「你們想做什麼?」談虞姬強自鎮定。

  「很簡單,當然是抓你們回去暖床。」張勇哈哈淫笑。越看那個大美人,還真是越看越美,光是用看的,都害他硬了起來。

  「正好,你們有三個,剛好一人一個。」張義也搓著手。

  「二弟,三弟,你們去園外頭守著,以防萬一,這三個女人交給我處理。」張仁命令。

  「那些守衛家丁都被我迷昏了,不會有事。」

  「將軍就快回來了!你們逃不了的!」明知沒用,夏蓮仍想用話嚇退他們。

  「快去守著,要是火將軍回來,就用藥迷昏。」

  「大哥,我先說好,那個大美人是我要的。」張勇聲明。

  「放心,不會跟你搶的!」張仁冷笑。

  「走吧,三弟。」張勇和張義奔離,把風去了。

  「好了,現下就來解決咱們的恩怨吧!」張仁揮舞大刀,朝她們逼近。

  不想浪費時間,他只想殺掉她們,於是直接街上去,揮刀便砍。

  「啊!」薛映雪大叫,及時推開談虞姬,自己也向後閃過那一刀。

  有一點點功夫底子的她,看出他的意圖,那絕對不是想擄人的架式,而是衝著姬兒姊姊的!

  「他要先殺掉姬兒姊姊!」薛映雪大喊。

  「沒錯!我要殺掉你寶貝的人,夏蓮,我要看你痛苦懊悔,來贖你的罪!」張仁哈哈大笑,揚刀再次追砍過去。

  「小姐快逃,我來擋!」夏蓮吼道。

  「夏蓮!」談虞姬驚喊。看見那人一拳將夏蓮揮倒,直接朝她衝了過來,亮晃晃的大刀刺目,逼近眼前,下一瞬間,有人竟撞開她。

  一道鮮血噴灑而出,緊接著薛映雪砰然倒地,手臂上一片血紅。

  「映雪?」談虞姬瞪大雙眸。她……她竟然替她擋刀!

  「薛映雪!」夏蓮爬了起來,抓起園邊的石頭,高舉著朝張仁身後撲了過去,用力的砸向他的後腦。

  叩咚一聲,扎扎實實的打個正著。

  張仁發狂怒吼,轉身舉刀朝她砍去。

  談虞姬驚恐的爬了起來,也學夏蓮抓起一顆石頭,尖叫著朝張仁砸去。

  張仁頭昏腦脹,抓刀的手盲目揮砍,回頭又是一揮,劈開了她的髮髻,一頭烏亮的秀髮瞬間散落垂下。

  談虞姬向後跌坐在地,大刀朝她砍來,眼看這次是躲不過了——

  「姬兒!」

  火鈺珩縱身飛來,在最後一剎那趕至,將她整個人往後一扯,脫離刀鋒砍殺的範圍。

  他將她圈入懷中,緊接著轟出一掌,張仁被轟得摔了出去,撞上園裡的假山,癱軟暈死在地上。

  「把他抓起來,不准讓他死了!」火鈺珩怒聲下令。他要凌遲他,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數名精兵動作快速的制住張仁,連同園外把風的張勇和張義也都就擒。

  「鈺珩?鈺珩!映雪她……」談虞姬驚慌的喊著,推開他,衝向薛映雪。「映雪,你怎樣了?映雪!」

  火鈺珩蹲在她身邊,抬手點住她手臂的穴道,暫緩血流,並命人去請大夫。

  「嘿嘿,姬兒姊姊……」薛映雪慘白著臉,卻仍嘿嘿笑。

  「薛映雪……」夏蓮也爬了過來,臉上一片紅腫的狼狽樣。

  「夏蓮,可不可以把現在當成是我下輩子了,別氣我了好不好?」她傻笑著。

  「好是好,不過你不要以為這樣就算了!」夏蓮抹掉淚,故意恨恨的說:「這個下輩子時間可是很長的,你敢……你敢中途開溜,我絕不饒你!」

  「好了,三個人都抓到了,我……映雪?」薛從風從外頭跑了進來,原本還很得意的想要報告後績,沒想到竟然看見妹妹掛綵了。

  「哥,夏蓮不氣我了,你可沒藉口把追不到人的理由推到我身上了。」薛映雪繼續嘿嘿笑。

  「薛映雪!」薛從風漲紅了臉。

  「薛映雪!」夏蓮羞紅了臉。

  「嘿嘿……」閉上眼睛,薛映雪軟軟的倒進火鈺珩懷裡。「哎唷,我好像有點頭暈了……」

  火鈺珩扶住她,「謝謝你,映雪。」

  薛映雪偷偷掉了一滴淚,心酸酸的,可是卻又很開心,然後真的暈倒了。

  *********

  幸好,薛映雪的傷勢並無傷及筋骨,只需十天半個月便能復元,不過會留下一道刀疤。

  關於張仁,他是絕不輕饒,不過張勇和張義,他與他們談條件,只要願意招出許宗亮的罪證,會對他們從輕發落。

  於是,張勇和張義毫不考慮的招出了許宗亮。

  當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夜幕低垂,一輪明月高掛夜空。

  房裡,火鈺珩緊緊的抱著談虞姬不放,當事情都結束了,他竟然才開始覺得恐懼。

  「鈺珩,我沒事,我們都很努力的自救,我沒忘記諾言,我們要一起相伴到很老很老。」談虞姬偎在他懷裡,察覺到他的輕顫,於是柔聲安撫。

  火鈺珩長長的吁了口氣。

  「是啊,我們要一起相伴到很老很老。」

  「鈺珩,明日一早你們就要出發了。」她輕聲道。

  「嗯。」他擁緊她。

  「答應我,你一定要平安歸來。」

  「我會的,我會留下兩名部下當你的護衛,這樣我才能放心。」

  「好,都聽你的。」

  「姬兒……」火鈺珩聲音低啞的喚道,勾起她的下巴,俯身輕柔的啄吻著她的紅唇。「我真捨不得離開你。」

  談虞姬抬手環上他的頸項,頰泛紅暈,一臉羞怯,身子軟軟的偎向他。

  「那……今晚別離開我。」她輕顫,嬌羞地低語。

  火鈺珩一震,以為自己聽錯了,困難的吞嚥口口水。

  「姬兒,你……願意?」

  將羞紅的臉埋進他的胸膛,她已經羞得說不出話,他竟然還這麼問她。

  然而,她毋需回答,他已經將她更加偎緊的柔軟嬌軀當作是她給的答案。

  他激情難抑的捧起她的臉,吻住那不住輕喘的柔嫩紅唇,溫柔的將她柔軟的身子放倒在床上,大掌撫著嬌軀。

  「鈺……鈺珩……」談虞姬身子敏感的輕顫,不由自主的嬌喚。

  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飄落床下,他的唇膜拜她白皙柔嫩的身子,耳朵聽著她輕喘嬌啼的聲音,讓他更加慾望勃發。

  他跪坐起身,快速的卸下身上的衣物,當兩具赤裸的身軀相貼,兩人同時歎息。

  「別怕!」當他堅硬的慾望抵著她的柔嫩時,他察覺她的輕顫,溫柔的、深情的低語。

  談虞姬睜開被慾望蝕了神智的美眸,望著他額上滑落一滴汗水,隱忍慾望的模樣。

  「我不怕……」抬手環抱住他,她溫柔低語,「愛我……」

  聽到他一聲低吼,下一瞬間,挺腰充滿了她。

  「我愛你……」許下一輩子的諾言,永遠不變。

maisy929 2009-11-27 13:55

尾聲

  「將軍回來了!」

  欣喜的歡呼由遠而近,夏蓮邁著步子,衝進房裡。

  「小姐,小姐,將軍回來了!」

  談虞姬手上的剪子掉在桌上,有些怔惶的抬起頭來,望向歡愉的夏蓮。

  「小姐,您沒聽錯,將軍回來了。」她再次說:「方纔我在街上,就看見將軍的人馬進城來了,那個陳知府被押在囚車上,上著手銬腳鏍,好不狼狽,小姐,咱們談家的冤屈洗清了啊!」

  「他……他呢?你有瞧見他嗎?他好嗎?」談虞姬激動地抓住她的手。

  「看見了,威武的騎在馬背上,走在最前頭,完整無缺。」

  「我、我要去見他。」談虞姬立即站起身,匆匆的就想奔出去。一個多月的相思啊,她幾乎要以為是永遠了。

  「等等,小姐,將軍要先押解犯人到刑部大牢,還要先進宮面聖,不會那麼快回府的。」夏蓮趕緊拉回小姐。

  談虞姬望著她,突然安靜下來。

  「對,你說得沒錯。」她點點頭,坐回凳子。

  「將軍真是的,瞞得咱們好苦啊,竟然沒告訴小姐這次的任務是要去抓那批盜賊,還要辦陳知府的罪,要不是後來咱們聽夫人說起,還真以為將軍對談家的事不聞不問了。」夏蓮歎息。

  「夏蓮,我想休息,你先下去吧!」談虞姬心不在焉的說。

  夏蓮疑惑的望著小姐,一會兒擔憂地在她面前蹲下。

  「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談虞姬才對上夏蓮的眼,她恍惚的一笑。「我沒事呀,我只是想安靜的休息一下。你不是和映雪約好要一起去慧敏寺,這麼快回來,應該還沒去吧!」

  「啊!我竟然把她給丟在街上了。」夏蓮跳了起來,「小姐,您真的沒事吧?」

  「嗯,我沒事,你快去吧!」

  「將軍傍晚就會回府了,您不要急。」

  「我知道。」

  「那……我走了?」夏蓮一步一回頭,仍有點下放心。

  談虞姬對她微笑,「嗯,去吧,讓映雪久等,你的耳朵可要遭殃了。」

  「啊,我會被她念死!」夏蓮哀嚎,趕緊跑了出去。

  房內一下子安靜下來,談虞姬緩緩的垂下螓首,悠悠一歎。

  「我好想你……」她情不自禁低喃。

  突然自身後伸出一雙健臂,將她摟進堅實的懷抱裡,粗嗄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

  「我也是好想你。」火鈺珩歎息,帶著鬍髭的粗糙下巴在她頰畔摩挲。「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因為有前例可循啊!」談虞姬柔柔輕笑。

  身子被他轉了過來,她抬眼望向一個多月不見的愛人,舉起微顫的手,隨著視線撫上那有著青紫鬍髭的下巴、堅毅的唇,還有那有些風塵僕僕的臉頰。

  視線再往上,終於迎上那雙充滿深情、思念、狂熱的雙眸。

  「我回來了,姬兒。」

  「歡迎回來,將軍。」

  俯身,將所有思念揉入四片唇瓣之中,那情狂,一發難收,掌控不了,一人急切需索,一人激切回應,到最後已經分不清,誰是需索,誰是回應。

  交纏的肢體,相貼的肌膚,她的情婉媚如水,他的愛洶湧狂熱。

  淺促的喘息,旖旎的嬌吟,在彼此心頭低回,在房內蕩漾著。

  激烈的燃燒了一回,又縫繼地纏綿一回,激情方歇,她偎在他的臂彎中,良久,才輕輕喟歎。

  「姬兒?」火鈺珩聽聞歎息,疑惑低喚,側身撐起身子,關心的凝望著她。「怎麼了?」

  「鈺珩,你……有見到我的家人嗎?」談虞姬輕眨著盈上水霧的眼眸。她好想念家人,尤其在自己這麼幸福的時候。

  「見到了。」溫柔的輕撫她的臉頰,他知道她想念她的家人。

  「他們……他們都好嗎?」她有些激動的詢問。

  他躺平,將她攬在身上,一手輕撫她光裸的肩背,開始慢慢的告訴她這些日子洛陽的情況。

  「你爹身體健康,精神也很好,在牢裡的時候受到很好的照顧;至於你大姊也很好,你記得你家隔壁那位『居姑娘』嗎?」見她點頭,他微微一笑,繼續道:「我告訴你,那位『居姑娘』他啊……」

  時間緩緩流逝,談虞姬專注的聽著他的敘述,不時的發出驚奇、訝異、喜悅的短語,終於,他結束洛陽的話題。

  「原來我們受到這麼多的幫助,那居姑娘……不,是居公子,他是真的愛著大姊的,對不?」

  「當然,我早就說過了,不是嗎?」火鈺珩笑說。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談虞姬欣喜哽咽。「那三妹呢?有她的消息嗎?」

  「我離開之前並沒有聽聞到她的消息。」他抱歉的說。

  談虞姬沉默。三妹……一定會平安沒事的。

  「姬兒,再過一陣子,我們便一起回洛陽吧!」火鈺珩突然開口。

  她驚喜地仰頭望著他。「真的?」

  「當然是真的,等我把陳定邦的事處理完畢,我們就出發。」火鈺珩笑望著她,「我啊,得趕緊向岳父大人提親,才能盡快把你娶進門,不是嗎?」

  談虞姬微紅了臉。「我爹……知道了嗎?」

  「我有向他提了,岳父大人揍了我一拳。」不過,不痛不癢就是了。

  「啊!爹的手會疼的。」談虞姬低呼。

  「嘿!」枕邊人立刻抗議,「被揍的是我呢!」他立刻大吃岳父大人的醋。

  「爹是個文生,將軍可是個武生,皮粗肉厚的,我才不擔心你呢。」她嬌笑。

  「好啊,我要懲罰你!」火鈺珩「張牙舞爪」,對她又啃又咬又摸的。

  「別鬧了,我……我想寫封信回家……」嬌聲輕喘,她輕笑著閃躲,想制止他的孟浪。

  火鈺珩停下「攻擊」。「你打算寫些什麼?」

  「我想告訴爹爹、告訴大姊,你對我很好,我很幸福、很快樂,告訴他們,我就要回家了。」談虞姬幸福地笑答。

  「別忘了還要說,你希望快一點嫁給我。」火鈺珩不忘提醒,免得准岳父大人到時候刁難他。

  談虞姬但笑不語。

  「姬兒,你會說吧?」他不放心的追問。

  「嘻嘻……」輕笑代替回答。

  「姬兒!」火鈺珩卻急得大喊。

  呵呵!談虞姬趴在他的胸膛上,笑得好幸福。

  她希望,三妹一切安好,甚至也能像大姊和她一樣,遇到人生的伴侶,找到幸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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