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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terling 2010-1-4 02:40

《斷篇:希冀之人》∼第十四章∼


凝固的暗影裡冒出一排藍光,光芒閃閃爍爍,忽明忽暗,在晃動片刻後總算順利綻放光輝,壟罩破敗的空間。

鍉站在階梯上,黑眼掃視周圍。傾倒腐朽的桌椅、破碎的玻璃罩,和凹凸不平的地板牆壁,獵人冷漠的注視被灰塵覆蓋的景物,抬頭朝尚在第二層出口的同伴點頭。

卡西歐手握法杖,謹慎的往第三層探頭,再三確認底下無異狀後,才轉向後道:「香奈可、虹電,先下去。小心點。」

「你也是。電電我們走!」

香奈可提著水晶槍,步履輕盈的躍下階梯。虹電緊跟在騎士背後,豎起全身神經警戒,深怕會漏看一絲危險。

卡西歐監視普拉妲下樓,最後一面帶上樓梯鐵門,一面倒退下樓與眾人會合。

周圍的景物雖殘破,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卡西歐謹慎的踏一步看四眼,在注意四周同時,也不望注意虹電。在眾人之中,白龍對魔族的氣息是最敏感的一個。

時間緩緩流逝,無所動靜的平和漸漸化作壓力,凝結冰冷的空氣。

終於,卡西歐打破沉默,主動問:「虹電,你能大概指出力量的位置嗎?」

由於有特別注意這危險,虹電沒有也不需要多細想,馬上搖頭道:「他們散開了,沒有固定的位置。」

「那就麻煩了……」卡西歐環視左右。他找不到任何不正常的東西,但腦中卻忽然閃過一條重要的資訊。

「注意影子!」

卡西歐猛然想起子夜的攻擊方式,雙眼立刻移向最靠近自己的陰影,一聲驚叫也同時響起。香奈可雙手壓著繡蝕鐵桌,半隻腳踝陷在地上陰影中。

虹電馬上伸手拉住香奈可,一把將人從影子中扯出來。幾條黑絲也跟著被扯出陰影,卡西歐迅速用雷射刀切斷黑線,同時將兩枚暗紅色的結晶體丟入黑影中。

陰影在吞入紅色結晶後,馬上由黑轉紅,灼熱火苗頻頻突破影子竄出,劇烈拉扯影深,刺鼻燒焦味頓時瀰漫在空氣裡。

香奈可瞪著冒煙影子,正想移動身體時,才發現虹電圈在自己腰上的手。白龍臂膀緊的難以移動半分,她拍拍對方的手,腰上的力道卻遲遲沒有鬆開。

「電電?電電!」

香奈可叫了兩聲,才將虹電喚回現實。白虹慌張的放開手,可是臉上仍帶著驚魂未定的表情。

「放心啦,我沒事。」香奈可拍拍虹電的肩膀,將目光轉到冒煙的陰影,好奇的問:「卡西歐,你剛剛丟的是什麼?」

「凝晶之火珠。」卡西歐簡短回答,他注意到香奈可和虹電轉白的臉色,立即解釋:「我丟的是伊爾做的,給虹電吞的是塔雅做的,不用擔心會爆炸。」

香奈可與虹電同時鬆了一口氣。人、龍明顯的安心之態,使卡西歐深深的疑惑起,伊爾在兩人心中到底是什麼形象?

劍刃颳起的風聲打斷眾人交談。鍉揮空一劈斬斷三條黑帶,竄出影子的長帶斷裂落地,其中一條散出的碎削冷不防飄向卡西歐。薄削劃破黑袖和皮膚,滲出幾滴血墬落鐵地,原本已死絕的陰影竟迅速立起,吞下血滴後撲向傷口。

「卡!」

「不要靠近我!」

除了冒煙黑影外,夾角、柱下的陰影也同時立起射向卡西歐。但黑髮青年卻制止香奈可援助的動作,在以法杖掃開第一波攻擊同時施法。

「刃風加強!」

銳利旋風包圍卡西歐的身體,將意圖侵犯的黑帶、黑繩攪成碎片;碎片在半空中飄蕩,柔軟之姿忽然轉成細針,但在飛向黑髮青年前,便被鍉快過閃電的利刃擊破。

卡西歐一面壓住傷口止血,一面監視飄落地面的碎片,直到確定威脅完全消失,才解除施在身上的魔法。

在確定無事後,香奈可馬上靠近卡西歐,擔憂的問:「卡西歐,你沒事吧?」

「沒事。香奈可,你的手借我一下;鍉、虹電,請幫我警戒。」卡西歐邊說邊抓住香奈可的手。他從袖子中滑出雷射刀,在對方手指上輕輕戳出一個淺洞。

「猶安先生!」

香奈可還沒抗議,虹電倒先大叫出聲。卡西歐無視龍的憤怒、騎士驚訝,抓著香奈可的手就往外甩,點點血珠散落於外,卻不見剛剛激動的陰影。

「原來如此……」

卡西歐放手。虹電連忙將香奈可拉回身邊,紅色貓眼緊盯危險巫師,幾圈藍電瞬間壟罩龍與騎士。

卡西歐沒意思解釋自己的行為,而是探頭向獵人問:「鍉,第二層到第三層的出口有幾個?」

※※※※

「唉……我討厭體力勞動。」

薄仙人懶洋洋的揮動手中木片扇,低頭看著因為炸彈而混合的灰肉白骨、鐵板鐵棒,以及其他零零種種不知是何物的小丘,完全沒有動手清理爆炸現場的打算。

「小薄,情況怎麼樣呀?」

子夜的聲音從後方轉角處傳來。薄仙人沒回頭,提高音量道:「不好,重要的暗門被炸壞了,我需要清理工具。」

「什麼工具?」

「子夜•德里斯。」薄仙人直接點出〝工具〞的名字,手中扇子指向爆炸現場道:「過來把這些東西清掉。」

子夜望向薄仙人前方,立即搖頭拒絕:「不要,看起來好難吃。」

「你想要卡西歐小時後的照片嗎?」薄仙人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張相片,揮揮手道:「是用鋼克特高倍數相機拍的喔。」

見到照片,子夜馬上蹦蹦跳跳的跑到毀壞的暗門前,一把扯下照片問:「要怎麼清啊?」

「把鐵門之外的東西通通吞掉。」薄仙人微微側身,朝著長廊另一端,和四活路之處望去道:「如果不走暗門,另一邊的走道會我們接近瞬間關閉,暗門也將無法開啟。如果不想被關老鼠洞,就快點清掉障礙物吧。」

「遵命,岳父大人!」

薄仙人轉身拋開背後聲響,和堪稱可怕的清理過程。他走向轉角,來到艾迪達身邊。

艾迪達坐在牆角,蒼白的臉上仍掛著些許汗珠,不過和先前幾乎無法呼吸的情況相比,已經算是好很多了。

薄仙人蹲下身,靠近艾迪達問:「還不舒服嗎?」

艾迪達疲憊的微笑,搖搖頭道:「多謝仙人關心,我已經沒事了。」

「那就好。和你們家大人在一起,需要過人的體力和精神力啊。」

薄仙人邊說邊將目光瞄向子夜的位置。慘白伯爵正以獨特而駭人的方式清理暗門,黑髮仙人默默的側身擋住艾迪達的視線,避免對方受到進一步的驚嚇。

「不過,沒想到會遇上人為的陷阱……」艾迪達探頭想確定子夜的狀況,卻被薄仙人的身體擋住,只好退回原位道:「是遇上盜墓者嗎?好像不太可能,而且在我們進入前,並沒有看到腳印之類的痕跡。」

「的確不太可能是盜墓者,我猜設陷阱的是我家小卡西。」

此話一出,不只艾迪達驚訝,連遠處的子夜也停下動作。薄仙人懶洋洋的揮動檀扇,點向爆炸現場道:「雖然陷阱中出現不少闇妖精的東西,但其中卻有一些鋼線之類的異物,設置方式更和我教小卡西的雷同。」

「夫人也……」

「萬歲!卡西歐也在!」子夜打斷艾迪達的話,高舉雙手歡欣揮舞,一根妖精黑骨同時被他甩上天,敲中管家的頭頂。

薄仙人點頭,口氣正經的道:「小卡西在的機率很高,接下來要有一路踩地雷踩到終點的覺悟。」

「一路踩地雷踩到終點……」艾迪達頭痛的低語。亂七八糟的伯爵和大陸第一奸商就算了,現在還加曾經摧毀沉默之堡五分之一面積的伯爵……夫人,他是造了什麼孽,必須和這些人撞在一起啊!

薄仙人拍拍艾迪達的肩膀,管家原以為對方是要安慰他,一抬頭卻發現仙人的黑眸中,瀰漫著不懷好意的氣息。

薄仙人靠近艾迪達,臉上的微笑惡質無比:「夫人……是指小卡西嗎?」

「那是伯爵大人交代的稱呼。」艾迪達嚴肅的回答,表面上看起來冷靜,內心卻已經被無數哀號所佔滿。千萬、千萬不要告訴夫人她叫他夫人啊!他一點也不想體驗被強風扭曲、摔擊的痛苦!

「嗯嗯,我懂我懂。」

薄仙人一面回答一面奸笑。他腳下的地板同時傳來低鳴,三人一同低頭看像鐵板地,地面沙粒正隨著震波跳動,動作雖細微,卻不容忽視。

「下面鬧的挺厲害的呦。」

薄仙人抬起頭,黑眸掃過同行者。艾迪達滿臉憂心的扶牆起立;子夜則是掛起異常燦爛的笑靨,墨鏡下的眼蘊含血腥殺意。

--別玩的太過火啊……小卡西。

薄仙人盯著子夜,擔憂的皺起雙眉。

※※※※

雷電掃過黑暗空間,和劍刃、槍身破空聲一同打碎墨色布幔,將敵人狠狠摔回地上。

「卡西歐,你弄好了沒?」

香奈可守在樓梯口,雙手緊握水晶槍,一面問一面劈砍敵人。槍身被電流纏繞,藍色電光與銅色長柄互相輝映,每一次揮擊都使周圍染上炫麗光輝。

「還沒。別把影子都殺光了。」

卡西歐的聲音從香奈可後方傳來。黑髮青年站在階梯上,左下方是女軍官,右下方是鍉,虹電則守住他的背部。

卡西歐一手握著白色圓袋,一手纏繞黑色鋼線,雙手貼在第二層通往第三層的掀門上,不知在安置什麼。

「可惡……真麻煩!」

香奈可一個旋身,將突刺而來的黑錐打碎。數條薄帶緊接而來,她來不及抽槍防禦,正打算硬接時,刺眼電光猛然砸上帶子,墨帶瞬間消失無蹤。

香奈可回望虹電一眼,正想感謝對方時,她忽然想起卡西歐交代的事,連忙提醒道:「電電,你太用力了啦!」

「對不起。」虹電匆匆道歉,接著便繼續對付伺機靠近卡西歐的影子。白龍的身體被數圈藍電環繞,只要主人心念一動,電絲便會化作圓球攻擊敵人。

相較於熱鬧華麗的左方,右方的鍉寧靜許多。無論是蹬地跳躍、揮劍斬殺,獵人都在寂靜中進行,以快如閃電的白刃光帶逼退敵人。

即使面對慘烈傷亡,黑影仍如浪潮般湧上,像吞下興奮劑一樣攻擊眾人,這並非是影子不知好歹,而是空氣中有著令他們瘋狂的氣味--還柔人的血,正確來說是從卡西歐手腕上散出的味道。

在確定自己的血對影子有致命吸引力後,卡西歐馬上改變方向,回到第二層通向第三層的入口。他交代其他人警戒,自己則站在階梯上,在毫無預警下以雷射刀劃破血管,血腥之氣立即引來猛烈攻擊。

「電電!把卡西歐的傷口變不見!」

香奈可有些火大的吼叫。雖然黑影的力量遠不及子夜,但數量上卻十分驚人,再加上因為血氣而引發的狠勁,就算是體力好如香奈可者,也漸漸感到煩躁和疲憊了。

「卡西歐,讓我看傷口!」

虹電一把抓住以白布綑綁的手腕。他和香奈可一樣感到煩躁,溫文有禮的聲音轉為急切,動作也粗魯不少。

「虹電,輕一點!」卡西歐雖垂下一隻手讓虹電處理,但並沒有完全停下安置作業。

「治療好了。」

虹電放開卡西歐的手,一掌揮向香奈可的頭頂,從指尖宣洩的電流立即將影子撕成碎片。

香奈可沒空閒道謝,她向白龍輕輕點頭,接著便繼續突刺敵人。水晶槍在怪力下,一舉貫穿五條影子,女軍官揮槍將黑影連根扯破,大力甩出,卻好死不死掉在普拉妲面前。

「嗚!那個、那個那個!」危急之時,香奈可卻想不起對方的名字,只能瞪著黑髮魔族少女揮手,希望對方能及時躲開。

普拉妲冷漠的看著黑影。鼓動陰影在紅眼注視下歸於平靜,消失在地板上,溫順的令香奈可驚訝,使她忍不住指著魔族少女叫道:「電電、卡西歐!那個……那個那個……」

「精神控……」

「精神控制!」

卡西歐回答的比虹電快,他放下雙手,拾起地上的法杖道:「靠近我。鍉,下一層入口的方向?」

鍉將刀尖指向東南方,雙足一蹬躍到卡西歐身邊,同時將妄動的影子劈成兩半。

「香奈可,動作快一點。那邊的普拉妲小姐也是!」

卡西歐指揮的聲音相當急切。香奈可在一槍退敵後,在虹電的掩護下轉身跑上樓梯,腳步才剛暫定,就看見黑髮青年將數枚綠色晶球灑向陰暗空間。

「風之解印!」

綠晶球碎裂,球中流出的寒風席捲整第三層。香奈可下意識的護住頭,還沒來得及問卡西歐想做什麼,咒語聲便再度響起。

「依令之風絲!」

無形的風之觸手捲住眾人的手足、腰部,將連同普拉妲在內的五人綁在一起,以周圍暴風為助力,飛向鍉所指的位置。

在短暫的飛行中,不少陰影仍試圖勾住獵物。無奈包圍眾人的風暴實在太猛烈了,影子雖不至於被絞死,卻也無法躍雷池一步,只好眼睜睜的看著食物飛離。

下一層入口很快就出現在眾人眼前,香奈可曲膝準備降落,但卻發現卡西歐和鍉正在交換眼色。

漆黑獵人迅速伸手,提起安置於地面的鐵門把手,五人同時摔入第四層,一連串動作快的讓香奈可連抗議的機會都沒有。

※※※※

薄仙人站在第二層通往第三層的鐵門前,遲遲沒有動手開門。

「小薄,快點開門啦!」

子夜攀上薄仙人的肩膀。黑髮仙人優雅卻不失暴力的將人推開,搖搖扇子拒絕道:「想下去就自己開,我對踩地雷這種事一點興趣也沒。」

「這裡確定會有陷阱嗎?」艾迪達問,並且小心的後退兩步,避免自己被拉去開門。

薄仙人點頭,瞪著門答道:「機率是八成以上。我們家小卡西在選擇陷阱位置時,一向以〝敵人最可能經過處〞為準。像出入口這種絕對會走到的地方,怎麼可能會放過呢?」

艾迪達低頭看著躺在地上的鐵門。絕對會走過的地方嗎?這扇門的確符合這個標準。

「開門的事就拜托你了,德里斯伯爵。」

薄仙人做出〝請〞的姿勢,退到和艾迪達相同的位置。

「那我就不客氣了喔!」子夜意外的沒拖人下水,乾脆的蹲下來握住門把,纖細手臂輕易掀開厚鐵門,也連帶扯斷門上的鐵線,扯破鐵線下的白袋子。

鮮紅液體從袋子中噴出,部分落入黑暗中,部分濺上子夜的手、臉和衣服。

三人默默看著與其說是陷阱,不如說是惡作劇的破碎白袋,正要發笑時,從門下湧出的嘶吼聲敲裂寂靜。

薄仙人二話不說,直接用身體將子夜撞入第三層階梯,躲在鐵門旁吼道:「子夜,把底下的東西清完後再叫我們。」

基於好管家的職業病,艾迪達本能的想跟下去幫忙,可惜他才剛靠近鐵門,就被薄仙人拉住。

「你跟下去的話,子夜沒辦法發揮全力。待在這邊看就好了。」薄仙人冷靜的道。他揮舞湛藍寬袖,爬滿〝擋〞字的半透明罩子立刻包圍整個入口,阻絕了如浪花般撲來的影子。

黑影擠壓著護罩,扭曲、饑渴的模樣使艾迪達驚訝,他盯著詭異影子,忍不住問:「這是……什麼東西啊?」

「實驗失敗的產物。」薄仙人清清地面坐下,悠閒的看著激動的陰影道:「為了生出和你們家大人一樣變態的東西,最後一任魔皇捕捉了不少仰日的女子來交配,受孕者不多,受孕後生下有自我意識的更不多。按照文獻記載,成功案例只有一個,失敗的有兩百二十六例。」

「……大人您怎麼這麼清楚?」

薄仙人聳聳肩膀,眨眨眼神秘的道:「對我而言,凡是寫下來的都不算秘密,無論是明寫還是用暗號記都一樣。」

艾迪達凝視著薄仙人的側臉,在心中暗自慶幸自己沒寫日記的習慣。

在兩人說話時,罩子中的陰影也起了變化,不再撞擊罩身,而是退回入口,像是被漩渦拉下般緩緩後退,刺耳的鳴叫聲不斷從下降中心傳來。

「雖然看見同伴死亡,卻仍按耐不住本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以扭曲之態活下去。。」

薄仙人平淡的話語中,蘊藏了深深的同情,令艾迪達不禁懷疑,黑髮仙人是不是故意要子夜下去殺影子。

薄仙人感受到艾迪達的視線,他微微勾起嘴角,為了改變氣氛而問:「你知道那包紅色液體是什麼嗎?」

艾迪達望向入口處,鐵門上殘留著幾滴紅液。灰衣管家靠近液體嗅聞,回答道:「應該是血液,而且還是新鮮的血。」

「正解。」薄仙人看著手中紙片。在艾迪達低頭聞液體時,他掏出紙張按上其餘血液,黑眸助是白紙上的紅暈,微笑道:「純種還柔人的血液,難怪影兄弟們會這麼激動。」

「純種還柔人……這麼說,夫人果然在這裡。」艾迪達微微皺眉。推論變成定論,但他卻沒有輕鬆的感覺,反而擔心起接下來可能遇上的狀況。就戰力而言,伯爵大人有壓倒性的優勢,可是在情感層面上……

「就是這樣。」薄仙人以手做傳聲筒,對著波濤洶湧的黑暗大喊:「子夜!你還沒好啊?太慢了!」

「因為用殺的比較慢啊。」雖然看不見子夜的人,但是伯爵甜膩的聲音卻清楚的傳上來:「用吞的比較省事,但萬一變胖了怎麼辦?會被卡西歐討厭啦。」

「放心,小卡西不會在意這種事。不管你變瘦變高,他對你的好感都不會增加,死了這條心吧!」

薄仙人大吼,表情認真沒有半點玩笑氣息。艾迪達臉色發青的看著黑髮仙人,這到底是安慰還是挖苦啊?

「小薄好過份喔!」

是挖苦。

子夜身處的黑漩渦掀起劇烈震動,宛如被丟入炸彈的水波,尖銳浪花不斷拍擊護罩,艾迪達甚至聽見金屬扭曲的巨響。

薄仙人平靜的看著騷動,滿意的揮扇搧風道:「呼,總算認真起來了……艾迪達,我臉上有什麼嗎?」

「沒什麼,是我不小心失神。」艾迪達收回視線,默默退到一邊。不愧是大陸第一奸商,從行兇到賺錢都充分的假他人之手。

waterling 2010-1-4 02:40

斷篇:希冀之人》∼第十五章∼


黑色之間空曠無聲,除了牆壁、地板上耀眼的金字、不規則分佈的階梯,挑高空間空無一物。

細微的摩擦聲敲破寧靜,緊接而來是光線和尖叫。

「哇啊啊啊啊啊!」

香奈可扯著嗓子大叫,第四層遠比她想像中深,女軍官縮起身體想減緩墜落時的傷害,不過在身體與鐵地接觸前,有人先行竄入兩人之間。

香奈可壓在虹電身上,白龍的眉毛因為微痛而皺起,臉上的表情卻是十足十的安心。

「唔!電電你沒事吧?」香奈可立刻站起來,小心扶起虹電,焦急的轉動對方的身體,好檢查有沒有被壓傷。

虹電順從的旋轉,直到香奈可停下動作,他才苦笑的提醒道:「我是龍,比人類強壯的多,不用擔心。」

香奈可鬆了一口氣,但還是忍不住打了虹電的肩膀一下道:「就算這樣,我還是會擔心啊!不要做這種事情啦,我可是軍官耶!」

虹電被香奈可打的發疼,趕緊高舉雙手投降道:「好好好,下次不做。」

香奈可停下拍打動作,正想轉頭找卡西歐抗議時,卻有另一個聲音插入兩人之間。

「容我對諸位優秀的表現至上敬意。」普拉妲聊起黑色裙襬。魔族少女自進入迷宮後,首度開口說話,雖然從朱紅柔唇中,吐出的不是嬌滴鶯語,而是低沉男聲:「接下來,請諸位靜待另一組客人到達。」

「另一組客人到後要做什麼?」

卡西歐發問和說話的速度都比平常快。香奈可驚訝的看著友人,黑髮友人卻沒做任何解釋。

「比試,參賽者是黑色的獵人,和另一組的某人。」普拉妲站直身體,優雅的抬起雙臂道:「勝利者,將獲得解藥。」

「我們已經把毒給解了。你們沒有更吸引人的籌碼嗎?」

繼說話速度後,卡西歐的口氣也越趨寒冷,步步逼近敵人。

普拉妲露出失神的表情,但她(他)旋即恢復從容不迫的淺笑,反問:「那位銀髮孩童的安全,這個籌碼您滿意嗎?」

總算盼到對方提小落,卡西歐在心中鬆了一口氣,但仍維持的冰冷之態問:「比試時,旁人可以出手嗎?」

「我不反對,但請稍稍考量自身的實力與安全。」普拉妲二次牽起蕾絲裙,躬身後退道:「請趁此機會稍作休息,另一組人很快就會到達。」

話一說完,普拉妲臉上溫和卻看不清真意的微笑瞬間消失,魔族少女也恢復成無語的人偶。

「又要打架了。卡……?」香奈可的呼喚聲停在喉嚨中。她看見卡西歐和鍉低聲交談,兩人間瀰漫著旁人勿近的氣氛,以至於讓女軍官完全抓不到機會叫人,便眼睜睜看著黑髮友人拎著腰包離開。

--卡西歐(猶安先生)去做什麼?

香奈可和虹電心中浮起同樣的疑問。騎士與龍一方面好奇,一方面又懼於鍉吸融一切的死寂氣質,遲遲不敢開口問鍉。

四隻眼睛釘在身上,再遲鈍的人都會察覺不對,更何況是敏感的鍉。獵人轉身面向香奈可與虹電,簡單解釋道:「卡西歐去裝陷阱。」

「又去裝陷阱?」

香奈可瞪大眼反問。鍉默然點頭,將目光放到遠處的黑髮青年身上。

「不愧是猶安先生……」虹電忍不住感嘆。不愧是奸詐又嚴謹的卡西歐,只要有放陷阱的機會就絕不放過。

在短暫對話後,氣氛再次墜入沉默中。鍉走到牆邊坐下,低垂的臉雖美如月暈,不過也不見任何溫度、表情。

香奈可和虹電對望一眼,一同偷偷瞄向鍉。一旦閒下來,對獵人的好奇心便迅速繁衍。和卡西歐認識的經過?兩個人默契這麼好的原因?為什麼知道迷宮的走法?還有……無數問題盤旋在人和龍腦中,卻沒膽子出聲問。

最後,香奈可終於耐不住性子,稍稍靠近鍉問:「請問……」

鍉抬起頭,黑眼正對香奈可,差點將女軍官的話和勇氣塞回身體裡。

「你是……怎麼和卡西歐認識的?」

香奈可勉強將問題吐完。鍉沉默的凝視她,就在女軍官以為得不到回應時,獵人開口了:「他幫我的委託人送信。」

「就這樣?」香奈可忍不住追問。

「就這樣。」

鍉封殺話題,再次移動視線,對準正在安置陷阱的卡西歐。

香奈可嘆了一口氣,退回虹電身邊。她想和白龍聊天打發時間,卻發現龍兒的紅眼緊鎖鍉,緊皺的雙眉寫滿掙扎。

香奈可推推虹電的背,鼓勵對方和鍉說話。

即使有香奈可的打氣,獵人的威勢,以及本能的排斥感,仍讓虹電猶豫了好一會,才踏出步伐走到鍉面前問:「恕我冒犯,請問鍉先生……您是魔族嗎?」

「什麼?」

當事人還來不及說出答案,香奈可就先倒吸一口氣。她將虹電一把抓到旁邊,震驚的盯著白龍紅眼問:「鍉是魔族?真的嗎?」

「我不確定。但是……」虹電側頭瞄了鍉一眼,壓低音量道:「他身上散發的氣味,和子夜很接近。不!是幾乎一模一樣。」

「鍉又不是變態……雖然恐怖了一點。」

「用個性來判斷種族不準吧?」

「我是。」

鍉的回答,使香奈可和虹電雙雙轉過頭。獵人凝視著剛剛通過的鐵門,像在述說不相干的故事般,平淡無情的道:「我的母親是還柔人,父親是粹魔。」

「媽媽是還柔人,真的和……」香奈可吞吞口水,艱難的道:「子夜一模一樣。」

「子夜怎麼了?」

卡西歐的聲音突然從背後竄出,嚇的香奈可連進兩步,又驚又怒的瞪著老友。

「沒什麼,只是偶然提到罷了。」虹電罕見的扯謊。他並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說謊,但是鍉過度冷漠的臉,卻使白龍直覺的感受到,對方並不喜歡自己的出身。

好在,卡西歐也沒多餘的心力。他一面將多餘的鐵線收入腰包,一面向同伴說明道:「我在入口處放了炸彈,一部分綁在鐵門上,只要開啟就會爆炸;一部分安置在地板上,踩到就會爆炸。留心響聲,還有別接近入口。」

「兩段式陷阱啊……卡西歐你真狠。」香奈可拍拍卡西歐的肩膀,彷彿已經預見受害者的慘狀。

卡西歐揮開香奈可的手,嚴肅的提醒道:「不算狠。假如來的人是子夜,這些陷阱頂多能盡到預警的效果。」

--子夜……

香奈可和虹電歛起表情。唯一的線索,是在第一層時,感受到的沉重壓力,雖然不能依此斷定來者是子夜,可是卻已充分顯露另一方的力量。

來的人,會是誰呢?

彷彿是在呼應眾人的疑問般,遠方傳來連續兩回爆炸聲。卡西歐抽出腰間法杖,在三節杖恢復原本長度時,獵人也閃至他面前,銀色彎劍冰寒刺骨。

「小薄你怎麼撞我兩次?討厭∼」

「討厭?你不是很懷念我家小卡西的炸彈攻擊嗎?」

卡西歐、香奈可和虹電露出驚訝表情,但不是針對子夜的聲音,而是薄仙人的聲音。

「卡西歐,現在要怎麼辦?」香奈可緊握長槍,雙眼盯著聲音源,猶豫的問:「現在要怎麼辦?攻擊嗎?」

假如只有子夜一個人,不管怎麼轟都不用擔心,或怎說,假如不全力攻擊,危險的反而是自己;可是現在卻多了一個人,而且對方還是卡西歐的養父。

「等一下。」

卡西歐平舉手臂制止同伴。香奈可和虹電稍稍放鬆身體,可是鍉卻沒有,獵人如雷電般飆向前方,清脆的撞擊聲在不到半秒後響起。獵人維持著掃擊的姿勢,不過卻不見被攻擊的對象。

「嗚哇!鍉你做什麼啊?」

香奈可跑向鍉,卡西歐趕緊將人拉住,伸手指著獵人的肩膀,被黑色尖椎貫穿的肌肉不停冒出黑血。

--黑血?

香奈可瞪大眼睛,震驚的直拉卡西歐的衣服。

「呼……頭好痛喔。」

子夜的聲音緩緩飄入眾人耳中,他貼在凹陷的鐵壁上,碎裂的後腦杓慘不忍睹。

「活該,誰叫你出手刺人。」

隨著話語聲的放大,薄仙人的身影也漸漸映入眾人眼中。黑髮仙人一派悠閒的走到卡西歐面前,伸出手指壓上養子的眉間道:「放輕鬆,我們這邊負責打架的只有子夜一個人。」

「薄仙大人……」

艾迪達無奈的出聲提醒。薄仙人回頭望了管家一眼,修正道:「外加一個管家。」

「咦!艾迪達你也在這裡?」香奈可訝異的問,同時提著長槍跑到艾迪達前面,盯著對方的臉問:「哇!臉色發青了?你被子夜虐待嗎?」

「這個……」艾迪達難為的皺眉,要答是也不對,不是也不對。

「恕我打斷諸位的談話。」波妲和普拉妲一同撩起裙子,黑白少女以相同的低音說話:「世界上唯二的絕魔:德里斯伯爵--子夜•德里斯,以及魔族帝國的皇太子殿下--洛奈菲•鍉•矣菲督。」

--皇太子?

除了子夜、鍉和薄仙人以外的人,全都瞪大眼睛,震驚的盯著黑衣獵人。

鍉沒有回應眾人的疑惑,而是直視著被控制的少女,黑眸彷彿要貫穿對方身體的般,緊鎖著暗處主使者問:「為什麼要把絕魔聚在一起?」

「為了確定哪一方是強者,」魔族姐妹花露出深沉,宛若蛇蠍危險的淺笑,進一步道:「現階段的目標是如此。」

「下一階段呢?」卡西歐很快便擱置對鍉身分的驚訝,恢復冷靜問:「該不會要用這個來當祭品吧?」

「關於這個……請諸位自行推測。」

波妲和普拉妲雙臂交纏,空出的手分別指向剛長好腦袋的子夜,與彎劍出鞘的鍉,低沉男聲難掩興奮的道:「為了重要的人,兩位,決鬥吧!五闇臣將以最隆重的禮節,迎接獲勝者到達雪嘯之堡!」

「鍉……」卡西歐猶豫的看著鍉。他心中雖然掛念小落,但對於子夜的恐怖,黑髮青年比任何人都清楚,沒理由讓同半去送死。

「交給我。」

鍉截斷卡西歐的話,握著優雅長劍走向子夜。子夜一臉無聊的看著獵人,偏黑嘴唇正要吐出話時,他的頭忽然撞上天花板。

黑血像是噴泉,源源不斷的從子夜的斷頸衝出。

艾迪達呆滯的瞪著主人,他馬上發現情況有點不對,子夜的傷口並沒有恢復。灰衣管家緊張上前,卻被薄仙人抓住手臂。

薄仙人一手拉住艾迪達,一手握者一疊白紙,咬著毛筆搖搖頭,意視管家別過去。

雖然慢了幾步,但香奈可也察覺到子夜的異樣。她指著倒臥血泊的身體,疑惑的問:「電電、卡西歐,那個……?」

「鍉在劍上灌入魔力。」虹電緊盯著獵人由白轉黑的彎劍,嚴肅的回答:「所以沒辦法馬上恢復。」

「似乎……稍微有趣一點了。」

子夜的頭從天花板掉下來。流出身體的血液迅速回流,慘白伯爵將頭顱放回原位,纖瘦身軀微微一晃,竟以不遜於鍉的速度衝向獵人。

重擊聲響起,綴滿金點的星夜刀壓在墨色彎劍上,雙方雖不進不退,踩在腳下的鐵地卻起了變化。鐵皮緩緩出現皺折,四隻腳施加於地面的磨擦力大的嚇人。

一刀一劍僵持不下,最後取勝的是獵人。鍉巧妙的改變長劍角度,卸掉子夜的力量,再次將人甩到牆壁裡。

「不妙……伯爵大人在技巧上輸了一截。」艾迪達緊張的握住白色佩刀。鍉的戰法,根本是集暴力與技巧於一身,在力量相差不遠的情況下,伯爵大人根本沒勝算!

「放輕鬆放輕鬆。」薄仙人順順毛筆,輕鬆自在的坐在地上道:「你們家大人在法術使用上絕對勝過鍉。」

「法術如果打不中,跟不會沒兩樣!」焦急之下,艾迪達竟忘了禮節。

「呃……艾迪達好可憐。」香奈可同情的看著灰衣管家。雖然這戰關係到小落的安全,子夜嚴格說起來也不算〝好〞朋友,可是一想到子夜可能會重傷或死亡,她還是覺得難過。

卡西歐沒有回應香奈可的感慨。他凝視著眼前惡戰,金瞳冰冷的令香奈可打顫。

「眾神渴望切割又無法切割之存在……吾之愛子,聚集吧!」

沉重、寒冷的低語忽然充滿整個空間。卡西歐面無表情的立直法杖,虹電則本能的將香奈可拉到身邊,繃緊神經警戒。

「殺意為利刃,悲嚎為堅柄……」子夜緩緩從鐵牆凹陷處站起,漆黑雲霧在他的手中聚集,衍伸成寬闊刀身。

「戮魂之刀。」

在呼喚出法術之名同時,飄邈之霧化做堅實金屬,尖叫不斷的白魂則織成刀柄。子夜抬起長刀,墨鏡下的眼挑向鍉,半是警告半是挑釁的道:「被打中的話,會痛很久很久喔!好好利用肌肉組織的變化,加快速度閃避吧。」

話一說完,黑刀橫劈向鍉。刀身和獵人雖有十多公尺的距離,兩人之間的鐵地、樑柱卻像被無形之手扭捏一般,脆弱的彈向左右。

在攻擊到達的前一刻,鍉微微偏頭望向正後方,亦是卡西歐所在的位置。黑髮青年立刻了解對方的暗示,連忙朝香奈可和虹電喊道:「靠近防禦!」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令四界之氣聚集於吾前,凝結之息拒絕一切冒犯,狂飆之風吞噬任何侵蝕,使天上天下有形無形之力,敗退在萬仞風牆之前!〞

「蒼穹之翠壁!」

鍉跳離攻擊路徑,淡綠色的旋風之牆隨即占滿眾人視線,虹電所放出的雷電迅速爬上風牆。鮮豔雙色在混合後沒多久,馬上產生劇烈震動。無形之手扭掐著護牆,翠綠之風和湛藍之雷奮力抵抗入侵者,兩者的對抗使鐵壁鐵柱扭曲、碎裂,金屬變形聲響徹整個第四層。

終於,風與雷吞噬殺氣。虹電鬆了口氣,甩甩發酸的手,正想問問卡西歐的狀況時,金屬撞地生忽然響起。

卡西歐用法杖撐著身體,彎曲的腰寫滿疲憊,低垂的頭更是不斷喘氣。

即使如此,淡綠色的氣牆仍聳立於眾人面前。虹電快步走近卡西歐,嘴巴才剛打開,香奈可就將他要說的話說出了。

「把魔法解除啦!防禦的事交給電電就好了。」香奈可霸道的伸手扶著友人,一雙翠眼掃向虹電問:「龍在魔法上的強度和才能都比人類強,是吧?」

虹電點頭,憂心的道:「如果我撐不住的話,猶安先生再支援就好了。你這陣子都沒好好休息,再耗神下去會倒下的!」

卡西歐望著兩位同伴,在翠眼和紅貓眼的堅持下,他緩緩點頭,厚實風牆也同時消失。

在處理完卡西歐後,香奈可的注意力馬上轉到發招者身上。她生氣的揮舞水晶槍大吼:「子夜!你剛剛是在瞄哪裡啊?」

「皇太子先生啊!」子夜哀怨的回答:「可是太子先生逃跑了,人家不是故意要打卡西歐的啦。」

「你……!」

「香奈可,算了。」卡西歐按住香奈可的槍,搖搖頭道:「的確是那樣。為了獲勝,鍉不會硬接子夜的招式,類似的事很有可能發生第二次。」

「我知道了。那鍉……鍉呢?」

香奈可掃視四周。鐵牆上的凹陷依舊,慘白伯爵也站在原地,但卻不見另一名決鬥者的身影。

「不知道,大概……!」

卡西歐忽然收聲,金瞳鎖在子夜背後。如月白皙的彎劍不知何時刺穿陰影,掃向慘白伯爵的腰部。

鍉的彎劍迅速沒入子夜的腰中,可是並沒有將人斬成兩半。子夜以長刀抵住彎劍,刀身冒出的黑物很快就掩蓋雪色劍光,影子中的鍉微微皺眉,倏然收劍沉回陰影中。

「又不見了!太不乾脆了吧!」香奈可雙手插腰。她一向急性子,對於鍉的迂迴戰法自然感到不快。

「可能是怕武器被弄壞。」卡西歐冷靜的點出原因:「鍉的優勢在技巧和速度,但力量上還是子夜比較強,鍉只能採用游擊戰,慢慢的消弱敵人。」

香奈可沉下臉,難受的道:「慢慢的啊……聽起來實在是……」

「太無聊了。」

子夜打斷香奈可的話。他甜美的笑容中似乎多了些什麼,一股不祥、冰冷的氣息以伯爵為中心散出,手中長刀也從散發霧氣,轉變成流滴黑液。

「影子是……」子夜緩緩垂下長刀敲擊地板,動作看似輕緩,整個空間卻開始震動:「我的領土。」

話語一完,子夜周圍,甚至其他人腳下的影子都出現劇烈扭曲。

扭動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子夜握刀的手被鍉一劍削下。絲絨黑袖、白色肌肉和墨色長刀墬落鐵地,獵人收刀瞄準子夜的頭,銀刃刺向敵人眉間,飛出去的卻是他自己。

子夜的影子捲住長刀,以不遜於第一擊的力道,將鍉埋入鐵牆中。

「這下子可逃不了囉。」

子夜俏皮的動動眉毛,彎腰以左手拾起長刀。他沒有把手裝回去的打算,反正現階段也還裝不回去。慘白伯爵難以克制的裂嘴輕笑,左手長刀配合笑聲韻律,一次又一次揮出氣勁撞擊獵人。

「爬起來啊,爬起來啊,爬起來啊,快點爬起來啊!哈哈哈哈!太愉快了!這樣打都死不了呢!」

子夜揮刀的速度漸漸飆快,鍉起先還能利用刀與刀的間隔撐起身體,或修復傷口,但最後只能像一灘爛泥般躺在凹洞裡。

香奈可捂著嘴巴,她第一次看到子夜如此狂暴的模樣;虹電輕輕握住騎士的手,他早就見識過這樣的子夜,對此雖不陌生,可是也沒到能冷靜觀看的地步。

「卡、卡西歐……」香奈可僵硬的扭頭,翠眼卻找不到老友。她慌張的尋找卡西歐,最後在相當糟糕的地方找到黑髮青年。

卡西歐站在子夜的背後,兩人距離不到半公尺。

「卡……」

虹電以手蓋住香奈可的嘴巴,搖搖頭要騎士別驚動子夜。香奈可滿臉驚恐的亂揮手臂,一會指著卡西歐,一會拍打白龍,深怕會看見卡西歐被釘到牆上。

在香奈可慌張時,卡西歐做了另一件更嚇人的事--黑髮青年以最快的速度舉起法杖,最強的力道刺向子夜的胸部。

黑色法杖貫穿黑色身軀,墨血與墨鏡一同摔落鐵地。

子夜一吋一吋轉頭,白瞳注視卡西歐冷若冰霜的臉,不甚愉快的道:「隨便打擾愉快的戰鬥,就算是卡西歐你,我也會生氣喔。」

「卡西歐!」

香奈可掙脫虹電的手,抓著槍就往子夜的位置衝。虹電隨即跟上,不過在兩人靠近卡西歐前,白色燄刀便阻擋住兩人的去路。

艾迪達揮動焰白雙刀,刀身散發的高熱使人無法靠近。灰衣管家面色凝重的擋住兩人,低聲道:「香奈可、虹電,抱歉了。我必須保護我的主人。」

「不用道歉,我們會把你打昏再過去。」

香奈可旋轉長槍,銅色槍身捲上藍色雷電,輕輕一揮就在鐵地上留下傷痕。

另一方面,子夜的頭已經完全轉到背後,話語中的威脅也越來越濃厚:「卡西歐,可以請你讓開嗎?人家很不高興喔。」

「美女裁判說:『他不反對旁人出手』。」卡西歐閉起眼,黑色鐮刀印浮現於他腦中,清晰的像是伸手可及一般。

「終止,在落日之神斯菲爾之前,一切運作皆是虛妄!」卡西歐盡全力將法杖往下壓,黑杖散發死寂光輝,一點一滴抹消子夜的身體。

「為了小落,消失吧!」卡西歐近距離瞪著子夜,金瞳中滿是血絲。一向以冷靜取代殺意的青年,此刻看起來竟比死神還像死神。

waterling 2010-1-4 02:41

《斷篇:希冀之人》∼第十六章∼


無論如何,我都要保住小落……卡西歐無視子夜龐大的殺氣、如潮水般的魔力,將全副心力灌注在黑杖上。

黑色法杖斜插入子夜的身體裡,但杖上卻沒滴下任何血液,因為體液已全部消失,緊貼黑杖的白色肌肉更是如此。

落日之神的力量,與卡西歐爆發的情緒相乘,出來的結果十分驚人,子夜的胸口很快就出現手掌大的深洞,慘白伯爵臉上的輕挑也跟著消失。

「這個感覺……真令人懷念!」子夜反手抓住卡西歐的臂膀,白掌下的黑袖竟緩緩融化,變成近似黑膠的物體。

「不知道是你先把我消盡,還是……」子夜貼上卡西歐的脖子,輕聲細語問:「還是你先被我同化掉呢?」

卡西歐一反常態,沒有空出手推開子夜旋轉一百八十度的頭。他瞪著慘白敵人,,即使手臂皮膚正傳來劇痛,黑髮青年仍維持著冷漠表情,毫不退讓的道:「我不會輸。」

在卡西歐和子夜僵持不下時,香奈可和虹電也陷入萬分焦急的情緒中。女軍官緊張的遙望遠方,咬牙切齒的道:「子夜!可惡……電電!」

香奈可在出聲同時,雙足一蹬急攻艾迪達。艾迪達馬上提刀準備架住長槍,不過打在刀上的卻是一陣白光。而在他被光線遮蔽視線時,香奈可已經越過管家衝向子夜。

「吾心為破天之槍,吾能為轟天之雷!咆嘯吧!滅亡吧!阻擋吾前之愚者!」

猛烈電流纏繞水晶槍,璀璨光輝充斥整座魔族殿堂,藍、銅交雜的雷電筆直撞上子夜,奔騰電漿連續扯斷好幾根柱子,掀起的動搖劇烈的讓人站不住腳。

--成功了嗎?

香奈可和虹電瞪著爆炸塵埃,一人一龍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終於,白塵散去,三條黑影站立在煙霧中,周圍則是散發白光的紙張。

紙張浮在半空中,包圍住卡西歐、子夜和薄仙人。

黑髮仙人手中抱著養子,卡西歐雙眼閉起,宛若睡去;子夜的胸前還插著法杖,不過已不見鏤空,套裝與肌肉緊貼長杖。

紙圈外的三人滿臉震驚,一時之間完全想不透發生了什麼事,甚至忘了開口問。

「真是的……你們這些小朋友!要不是我早就料到會出亂子,現在不就一死一重傷了?」薄仙人將卡西歐的身體拉高,拍拍貼在對方頭上的〝睡〞字,黑眸極度不悅的注視子夜道:「人都還沒娶入門,你就給我搞家暴啦?子夜•德理斯先生。」

「是卡西歐先出手的啊!」子夜以可憐兮兮的聲調抗議,抽出胸口的法杖,哀怨的道:「人家只是回應而已。小薄你偏心……」

「小卡西是我兒子,我當然偏心。」薄仙人邊說邊空出一隻手,向香奈可的方向揮了揮,將卡西歐交給跑過來的女軍官。

薄仙人從寬袖中抽出一捲毛毯,在交給香奈可後繼續罵道:「你要怎麼玩怎麼搞自己,都不干我的事,但是不准動我家的小卡西!小卡西和你完全不一樣,全身上下都很纖細的。小香奈,對吧?」

「咦?」忽然被叫名字,香奈可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只是反射動作點頭。

「嗚,艾迪達……」

子夜望向管家。艾迪達當然知道伯爵大人的意思,可是在面對大陸第一奸商、世上唯一的龍騎士組合上,根本不可能替主人說話,只能轉移話題問:「薄仙大人,是不是該請夫人那方先認輸呢?畢竟雙方強弱已經很清楚了。」

「那種事不用擔心,轉頭看看監視者。」薄仙人不怎麼認真的回答,走到卡西歐身邊。在香奈可和虹電的幫忙之下,黑髮青年已經安穩的躺在毯子上,雖然俊俏的五官仍帶著緊繃感。

看監視者?艾迪達將視線轉向黑白姐妹花。波妲和普拉妲依然站在原處,不過蓋頭薄紗上卻各多了一張紙。

艾迪達盯著寫滿黑字的紙,忽然想起那正是薄仙人在戰鬥開始後,便寫個不停的紙。

「一切的結果,都寫在那上面了。」薄仙人得意的展開檀香扇,臉上的微笑既神祕又狡詐。

※※※※

「結果還沒出來!宰相沒問題吧?」

將軍站在三角形落地窗前,厚實手掌晃動高腳杯中的酒,深刻的五官充滿無聊。他高大身軀幾乎擋掉三分之二個窗子,雙肩上的盔甲在月輝下閃閃發光,宛如蒼白的獠牙。

「沒辦法。」禁衛聳聳肩,暗紅短髮和主人一起趴在藍沙發上,他懶洋洋的道:「聽說二號那團準備了一堆地雷給一號踩,而一號自己又愛玩,所以時間比預定的長。小殺,麻煩把啤酒拿過來。」

「接住。」暗殺者以黑帶捲住酒瓶,輕輕一甩就飛過半個房間,落入禁衛高舉的雙手中。

將軍、禁衛和暗殺者三人所處的地方,是芬蒂亞侯爵的寢室。昔日的主人已被安置於地窖中,為例代侯爵準備的墓穴。鑲滿湛藍水晶、白玉的房間現在僅剩侵入者。

禁衛挑開軟木塞,在喝了一口後馬上感到部隊勁,他立即高舉琥珀色的酒瓶問:「唔,小殺,這個不是啤酒吧?」

「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有啤酒?」將軍瞪著禁衛,伸手指向房間另一端的白玉酒櫃道:「要喝就喝威士忌,或是雪峰酒。」

禁衛看了酒瓶一眼,一面喝酒一面抱怨:「唉……住的地方太高級,也是很令人煩惱啊。」

「只有你會煩惱……」將軍舉手壓著眉間,在經過短暫的無奈後,他馬上決定忽視禁衛的所作所為,轉頭向暗殺者問:「殺,宮牆和你在一起吧?她恢復的怎樣?宰相把聯繫切斷了,我沒辦法問本人。」

「傷口已經好了,不過花的時間比預計的長。」暗殺者將手放上胸口,以宮牆的聲音解釋:「我沒料到有那種攻擊方式,大意了。讓大家擔心,宮牆感到萬分慚愧。」

禁衛搖搖手道:「不用到〝萬分〞啦!戰鬥時受傷是正常的事。」

「的確是正常的事,但最好不要發生第二次,在面對同一個敵人時。」將軍已近乎冷血的口氣糾正。他望向高四公尺的白門,第二次問:「宰相還沒好嗎?太慢了……」

「將軍,你真是好戰份子呢……」禁衛拍拍將軍的手臂,好奇的問:「還是說你有期望的人選?是一號還是二號嗎?」

「一號。」將軍觸摸盔甲上的凹痕,黑色貓眼露出凶光,嘴上的笑容更是銳利無比:「一號的感覺和狔下很像,假如能打敗他,肯定是很有趣的事。」

聞言,禁衛立刻從椅子上爬起來,站到將軍面前,慎重的提醒道:「喂喂喂,雖然和合格者打鬥也在計畫內,但那只是資格審查,你別玩的太過份啊!」

將軍瞥了禁衛一眼,將人推開道:「不會把人玩死,這樣安心了吧?」

「安心個……」

白門在禁衛說話時開啟,也打斷了眾人的討論。宰相緩慢的走入房中,紫色髮絲因為汗水而緊貼額頭,衣著也有些凌亂。他環顧四周,沉穩的問:「全員都在?」

房內三人點頭,六隻好奇或興奮的眼睛盯在宰相身上,等待對方的答案。

「勝出的是……」宰相有些惡意停頓了數秒,接著才吐出結果:「一號。二號那團全員死亡。」

「哦!」禁衛轉頭望向將軍,比出恭喜的手勢道:「你壓的人過關了,要不要發表一下感言?」

「我的感言是:『禁衛你好吵。』。」

將軍邊說邊揮拳,一點也不輕柔的敲中禁衛的太陽穴。

「要去接人嗎?」暗殺者問。

「暫時不……」宰相閉上眼,沒一次說完話。但這次不是因為壞心眼,而是因為疲憊。

暗殺者靜靜走到愛人身邊,伸出手指輕輕按摩宰相的頭,直到對方重新張眼,握住她的手。

「謝謝。」宰相拉起暗殺者的手,在手背上烙下一吻,接著才繼續未完的話:「暫時不用。一號和二號彼此認識,他們說需要一點時間平復情緒。」

「真有感情、真有感情。」禁衛晃晃隱隱作痛的頭,趴在椅背上指著暗殺者和宰相道:「你們兩個也去別的地方〝有感情〞一下吧!別留在這邊刺激我和將軍。」

將軍瞪了禁衛一眼,毫不留情的指正:「只有你會被刺激。」

「你……算了,反正你無情也不是第一天的事了。」禁衛將反駁的話吞進肚裡,正想滾回椅子上喝酒時,雙眼偶然望見宰相的面色凝重。方才的輕鬆頓時消失,他立刻坐起來問:「怎麼了?」

「一號的某些行為讓我很在意。」宰相舉起手,制止禁衛問話。他低頭略想了一會,最後還是選擇搖搖頭:「你們不用擔心,我會查清楚。利用這段時間好好休息,多存些體力審核一號和準備喚神法陣。」

※※※※

「哇……好厲害,薄仙人你要不要去寫小說?」

香奈可近距離盯著黑白姐妹花,瞪大眼睛閱讀兩人頭上的文字。根據薄仙人的解釋,這是叫坐〝強寫術〞的術法,被貼上紙張的人,腦中將寫入紙上的文字,近而以為文字內容是真的。

虹電站在香奈可身邊,但是白龍臉上除了驚奇,還有些許不滿:「不過,讓我們全員戰死,會不會誇張了一點?」

「絕對不會,因為出手的是子夜。性格扭曲的人,什麼事都幹的出來。」

薄仙人將手比向子夜。慘白伯爵坐在黃色封鎖線中,胸前還掛著一塊〝危險勿近〞的牌子。

「的確……」虹電苦笑。一把扇子從後方撞上他的腦袋,白龍疑惑的轉身,對上薄仙人不悅的臉。

薄仙人手握扇子上的長流蘇,手指輕輕一勾,便將檀香扇拉回身邊。黑髮仙人雙手插腰,嚴厲的責備道:「子夜就算了,你們兩個也給我反省一下!那種程度的攻擊,轟不轟的死子夜我不知道,但小卡西是絕對撐不住的。把要救的人電死可以嗎?」

「對不起!」香奈可和虹電一同道歉、一同鞠躬,兩人動作的快慢完全一致。

子夜用手指撥弄警告牌,嘟著嘴用只有兩人夠聽的音量道:「小薄騙人……就算人家發大火,卡西歐還不是敢打我……人家的心都碎了。」

艾迪達站在封鎖線外。他看著自言自語的主人,正想稍稍安撫一下子夜時,遠處的薄仙人竟答話了。

「小卡西是監護人威能爆發,不算正常狀態。」兩人間明明有一段距離,薄仙人卻一個字都沒漏聽,耳力好的嚇人。

薄仙人的話讓香奈可想起要事,她連忙走到薄仙人身邊,拉拉對方的袖子:「隨便宣布子夜贏可以嗎?這樣小落要怎麼辦?卡西歐絕對不會接受這種結果的!」

「我也是。」

意外的附和者出現。薄仙人、香奈可和虹電一同望著鍉,獵人臉上罕見的出現情緒波動,而且是不太高興的波動。

鍉斜眼瞄向子夜,看似平靜的黑眸中,瀰漫著可怕殺意:「他最多只能揮十次,在卡西歐出手時,已經揮第八次了。」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能再撐兩擊,勝利就不一定屬於子夜了。

香奈可和虹電對看一眼,將視線放到在角落熟睡的人身上。沒想到卡西歐也有沉不住氣的時候,不過這也顯示他的神經有多緊繃、把小落看的多重,以及若是知道被薄仙人判輸時,反應會有激烈。

「我考量的,不只是力量。」薄仙人舉起手,一方面作為安撫,一方面作為說明:「你們的人質是小落,正確來說是落日之神斯菲爾;子夜那方的人質是提米爾,權力很大,但力量上很弱,嚴格說起來比小香還容易死。所以……」

「所以我選提米爾。因為小落能撐到我們去救人,但提米爾沒辦法。」

「卡、卡西歐!」

香奈可詫異的看著老友。卡西歐不知何時爬出毛毯,面色陰沉的站在眾人背後。

所有人,從香奈可到薄仙人--子夜除外--全都以程度不等的緊繃。卡西歐環顧同伴和養父,面無表情的道:「我接受你們的決定。」

虹電察覺到卡西歐的用詞,趕緊拉著香奈可表態道:「等等!猶安先生,不是〝你們〞。如果猶安先生不願意的話,我和香奈可絕對願意對上薄仙人或子夜!」

在虹電解釋時,鍉默默站到龍與騎士身邊,以行動呼應白龍的話。

同伴的支持,使卡西歐的表情微微舒坦了些。不過當他將目光轉到子夜身上時,面容再度凝結,黑髮青年臉上瀰漫著肅殺之氣,瞪視子夜:「假如小落有個三長兩短,我絕對會殺的你連一根頭髮都不存!知道了嗎?」

「知道了!」子夜舉手回應,臉上甜美的笑容完全不似被威脅的人。

伯爵大人真是的……艾迪達無奈的看著主人。假如能露出一點認真的樣子,夫人也不會那麼生氣吧?伯爵大人該不會是被虐待狂吧?不,絕對是被虐待狂……

薄仙人拍拍手,將眾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道:「那麼,就來分配接下來的任務吧。」

「又要分成兩路嗎?」艾迪達問,聲音中略帶哀怨。說真的,他剛剛一度認真的考慮,要不要請薄仙大人將自己寫到死亡名單中,這樣就能和夫人一起行動了,這對他的生理和心理安全都大有保障。但是一想到沒辦法親自迎接提米爾大人,艾迪達還是打消了念頭。

真想告訴自己,不要那麼敬業……斯菲爾的管家自怨自哀的想著。

薄仙人理所當然的道:「當然,要不然就沒必要詐死了。」

「既然已經決定方針,就快點討論細節。」

卡西歐道,同時招招手示意眾人靠近。黑髮青年從表情到姿勢都十分嚴肅,使眾人也跟著板起臉,殘破的黑色空間頓時只聞細碎低語。

※※※※

宰相透過波妲和普拉妲的眼,再度看見隱諱之殿第四層。

一號團中的三人:德里斯伯爵、潑墨行會之主和斯菲爾的管家,分別站在三邊,圍成一個三角形。三角形的中央是破碎、難以辨認形體的肉塊。

毀壞、死亡的軀體正對著三人低垂的臉。宰相忽然想起禁衛重複兩次的〝真有感情〞,他忍不住浮起諷刺笑容,不過沒將感情反應在波妲和普拉妲臉上。

「請問諸位哀掉完畢嗎?」

儘管覺得偽善,宰相還是維持禮儀,靜待對方回答。

「差不多了。」

回答的是潑墨行會之主。德理斯伯爵有嚴重性格缺陷、管家有身份顧慮,宰相能斷言,一號團的主決策都是由潑墨行會之主決定。

潑墨行會之主是值得注意的變數,但現階段,宰相有更需關注的問題。

「德理斯伯爵。」宰相借波妲的口,令白衣白髮的少女走向子夜,微微彎腰問:「冒昧請教一個問題,關於您呼喚出長刀的法術,請問是從何處學到的?」

「哪裡學到的啊……」子夜望向薄仙人,後者非常故意的拐開頭,假裝欣賞牆壁的破損。

子夜將目標轉到艾迪達身上。灰衣管家這次學乖了,壓低頭盯著鞋子,完全忽視主人的視線。

尋求不到同伴協助,子夜抓抓頭,爽朗又隨便的道:「我忘記了耶!」

「這樣嗎?實在太遺憾了。」

宰相沒有追問。德理斯伯爵表面上輕挑,但實力上卻深不可測,腦筋也在一定水準之上,既然對方不願意說,再追問也沒用。

多說無益,宰相命令波妲退回原位,和黑髮妹妹一同道:「長途跋涉,諸位肯定累了。請跟我來,我帶諸位到升降梯。」

「麻煩你了。」薄仙人笑著回答,待兩姐妹的視線離開身上後,才將一張紙塞到子夜和艾迪達手中。

卡西歐他們已經上道行船了。--紙條上這麼寫著

waterling 2010-1-4 02:41

《斷篇:希冀之人》∼第十七章∼


白雲像是細柔蠶絲,輕輕勾繞道行船的弧形屋簷、船頭雕塑。

香奈可趴在紅窗邊,翠眼呆呆對著外頭。湛藍天空在她的眼前展開,往下望則是無垠白雪,潔淨大地中除了稀疏杉木,便只剩緩緩移動的黑色小點。

景色說漂亮是很漂亮,只是……

香奈可回過頭,看向坐在圓桌邊喝茶的虹電,既疑惑又不安的問:「電電,這麼大剌剌的跟馬車,真的不會被發現嗎?周圍一點掩蔽物都沒耶!」

「薄仙人說不會。」

虹電重複薄仙人的話,可是口氣卻不十分肯定。白龍端著紅茶走到窗邊,露出和騎士一樣的表情。這艘道行船雖是小號的船,但是這麼鮮豔的綠船底,要人不發現都難。

「唉……算了,都上船了,擔心也沒用。」

香奈可伸伸懶腰,同時在小廳堂內尋找同伴的身影。虹電在她身邊、鍉坐在角落躺椅上閉目養神、卡西歐……卡西歐?

香奈可困惑的左張又望。虹電猜出騎士所找之物,主動答道:「猶安先生在房間睡覺。」

「卡西歐去睡覺了?」香奈可提高聲音,訝異的問:「他怎麼這麼乖?」

「當然不會這麼乖。」虹電若有所指的淺笑,抬手往香奈可的額頭貼了一下道:「所以用了特別的方法。」

香奈可愣了一下,隨即了解對方的意思,她皺著眉頭問:「又是睡覺符?但是這招之前不是沒用嗎!」

「那是因為薄仙人有把紙撕掉。」虹電將手伸到背後,拍拍背脊道:「這次就不一樣了,紙可是一直緊黏著猶安先生呢。」

香奈可了解的點點頭,拍拍虹電,略感驚訝的問:「不過電電啊,沒想到你還會從背後暗算人呢!」

「不,貼紙的人不是我。」虹電伸手指向角落的獵人道:「是鍉先生下手的。如果是我動手,絕對會被猶安先生發現的。」

「沒想到鍉會從背後暗算人……」

香奈可瞄向獵人。鍉黑色的身軀沉在陰影中,蒼白面容如大理石雕像,完美而不帶感情,神秘而引人注目。女軍官偷看著夜之獵者,胸口擠滿對對方的疑問。

「鍉先生真是充滿謎團的人呢……」

虹電的看法,正好符合香奈可的感覺。女軍官認同的點頭,進一步道:「尤其是〝魔族帝國的皇太子殿下〞,這實在太嚇人了!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是真的。」

鍉回答。但發問者和正要接話的白龍,卻一一僵著臉,被獵人的主動給嚇到。

鍉像是完全忽略騎士與龍般,以毫無起伏的聲音繼續道:「我出生在隱晦之殿的實驗室裡,是父皇花費數十年才製造出的絕魔。你們在隱晦之殿第三層遇到的,則是其他失敗品。」

香奈可和虹電呆呆的看著獵人,直到對方抬頭,深沉黑眼盯向兩人,女軍官才連忙搖手解釋道:「呃呃呃……我們只是很驚訝你會回答,而且還回答的這麼詳細而已,沒別的意思!謝謝你!」

鍉微微點了一下頭,瞇起眼瞄向窗外。

香奈可鬆了一口氣,正想拉著虹電去看卡西歐時,她發現白龍的視線仍留在鍉身上。

「恕我無禮,」虹電凝視著鍉,以異常嚴肅的口氣問:「我先前讀過魔族帝國的歷史,兩千六百年前,發生在大陸中央的地震使帝國產生乾旱,緊接而來的則是分裂,皇族被周圍諸侯殺盡、德里斯一族討滅叛徒。這些事情鍉先生都知道吧?」

鍉沒有回應,僅是默默看著虹電。

虹電承受著鍉冰寒的視線,在略微休息後,接續問:「既然如此,以鍉先生的實力,為什麼會讓自己的國家覆滅?」

「電電!」香奈可拉住虹電。這個問題實在太尖銳了!

「讓我問下去!」虹電展現出難得的強硬,壓低聲音道:「這關係到我們的安全!軍隊中在錄用有叛逃紀錄的人前,不也會進行訊問嗎?」

「不要用那麼重的詞啦!叛逃什麼的……」

「但是!」

在騎士與龍的爭吵迅速升溫時,鍉出聲道:「因為失去守護的理由了。」

「欸?」

「啊?」

鐵砂般的聲音鎮住兩人。三雙眼睛對視良久,最後是香奈可按耐不住好奇,打破沉默問:「守護的理由是什麼?人嗎?」

鍉微微低下頭,明顯不想回答。

空氣凝結。

香奈可以手肘撞撞虹電,卻被對方撞回來。想辦法改變氣氛啦!一人一龍互相推卸責任,而最後拯救兩人的,卻是更危險人物。

「這張紙是誰貼的?」

卡西歐頂著一頭亂髮,以比平常低超過八度的音調道。他手中拿著寫有〝睡〞字的紙張,白紙因為翻身而布滿皺摺,被黑髮青年拎著的地方更是嚴重扭曲。

「到底是誰貼的?」

更危險人物--憤怒的卡西歐。

※※※※

黑色馬車在雪地中狂奔,加長的車身在白地中萬分醒目,掀起的雪花更是綿延不斷。

艾迪達坐在紅椅墊上,褐色簡約的裝潢包圍四周。他透過車窗望向四周,藍藍的天、白白的地,輕新冰冷的空氣和……

「小迪,人家被卡西歐討厭了啦!怎麼辦怎麼辦?」

子夜趴在艾迪達身上,抽抽噎噎的哭個不停。

和不知道是假哭還是真哭的主子。

「伯爵大人,您多慮了。」

艾迪達非常不專心的安慰主人。說到討厭啊,說實在的,夫人--糟糕,他已經叫習慣改不回來了--對伯爵大人本來就沒多少好感。若要論夫人最喜歡人,第一名是小落和已故的養母,前者因為伯爵大人的關係,目前有生命危險;第二名應該是香奈可,因為虹電的關係,目前和伯爵大人有點疏遠;第三名以後就比較不明朗了,候選人有薄仙大人、虹電、火之真理……總而言之,他家大人絕對不在前三名內。

艾迪達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可憐的到底是伯爵大人,還是夫人啊……」子夜忽然抬起頭,垂著兩條黑淚問:「小迪你剛剛說什麼?」

「伯爵大人,您多慮了。」艾迪達回答。什麼?眼淚居然是黑色的!他的灰褲都變成斑點褲了,這樣下去絕對會被薄仙大人拿來做文章!

果然,薄仙人才剛推開隔間墨門,便若有深意的瞄往艾迪達的褲子,揮揮扇子問:「喔呵,艾迪達你穿新款式的褲子啊?」

艾迪達乾笑兩聲。果然還是應該詐死,投奔可靠、冷靜、正常、正經、養眼的伯爵夫人,而且還能和可愛的香奈可、善良但略顯固執的虹電聊天。

子夜發現新目標,立刻伸手抓住薄仙人的袖子,拖著對方哭訴:「小薄,卡西歐好像很生氣,怎麼辦?」

「小卡西還不到〝很生氣〞的地步。」薄仙人流利的抽回袖子,彎腰補上兩句:「如果你有辦法瞞住另外一個〝身分〞的話。」

子夜歪頭問:「另外一個身份?」

薄仙人用扇子敲敲子夜的頭,低聲提醒:「魔源之神染著羅,我記得你家那五個孩子,一向很聽魔神狔下的話喔。假如小卡西知道你的放任,他不宰了你才怪。」

「我會小心的!」

子夜高舉手臂回答。艾迪達面無表情的注視主人,雖然沒聽見先前的對話,但從伯爵大人的表情看來,他可以斷言,伯爵大人絕對不會小心。

「三位還坐的舒適嗎?」

波妲打斷眾人的心思,推門走向三人。白髮白裙的少女雖以宰相的聲音說話,卻仍維持貴族小姐的動作儀態,人和聲音合起來有種說不出的奇怪。

「很舒適。有時間留下來聊聊嗎?」薄仙人問,並且在對方拒絕前,搶先一步道:「宰相?」

少女微微一笑,勾起嘴角問:「……這是情報,還是推論呢?」

「都有,但是推論的成分比較大。」薄仙人將手比向對面的座位,簡單一個小動作,就讓這裡的主人有換人的感覺。

波妲坐到薄仙人指定的位置上,皮笑肉不笑的道:「真不愧是潑墨行會之主,無論是情報網還是判斷力都非常優秀。」

「有情報網,線民不說話還不是沒用。」薄仙人將手伸入袖子中,在艾迪達極度不解的目光下,拿出陶製茶壺和茶杯,放到兩人之間的藍紋長桌上。

波妲皺皺眉,困擾的問:「咦?這是對招待者的抱怨嗎?」

「就是抱怨。」薄仙人為波妲倒茶,在杯子推向前時靠近對方,眨眨黑眸道:「對了,在到達雪嘯之堡後,我們要做什麼?別搞太激烈的歡迎活動啊,老人家會受不了的。」

波妲將手指放到朱唇上,輕聲道:「秘密。」

薄仙人做出疲憊的樣子,靠上椅背喃喃自語:「果然設計了激烈活動,真是受不了啊……」

「我並沒有說是激烈的活動喔。」

薄仙人別開頭,故作生氣的喝茶道:「如果不激烈,何必瞞著客人呢?早就說出來讓我高興了。」

「您要這麼解釋,我也不能多說什麼。」波妲優雅的提起茶壺,一面為薄仙人倒茶,一面微笑道:「就算真的是激烈活動好了,薄仙大人不好好休息嗎?鬥嘴動的雖然只有口舌,但是也很花力的呢。」

薄仙人搖搖頭,聳肩道:「對我來說,內心的煎熬更花體力啊!」

艾迪達坐在一旁,手掌雖然還在安撫子夜,心思卻全放到薄仙人和波妲--正確來說是波妲中的宰相--的對話上。這真是……讓人很痛苦的場面話啊!處在這種氣氛中,不要說放鬆了,根本是精神壓榨!

「小迪迪∼」

子夜扯扯艾迪達的衣襬,艾迪達低下頭,憐愛的繼續幫主子順氣。相較之下,伯爵大人的怪異行徑還有趣些,雖然很容易讓人抓狂,可是至少不會有大石壓胸口,半句話都吐不出的鬱悶。

艾迪達將頭轉向窗外。啊啊……遠在斯菲爾的女兒和孫子,爺爺今天還是過的很辛苦。

※※※※

白陽灑入尖頭窗,在深藍地板上染出一潭銀湖,也讓窗邊的紫髮人多了幾分溫度。

宰相將意識抽回,從雪底滾金毛椅上站起,一面拍拍略為僵硬的肩膀,一面喃喃自語:「激烈的活動啊……」

暗殺者從背後環住宰相的脖子,掂起腳尖問:「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客人中有位比較難應付的。」宰相握住暗殺者的手,在令身體倒回椅子時,將滿身黑布的愛人拉入懷中。

「耀日!」

暗殺者慌張的叫出宰相的真名,正想站起來時,卻被對方狠狠壓制。宰相將頭擱在愛人的肩膀上,放軟了聲音道:「讓我休息一下,工作太久真累人。」

「你啊……」暗殺者撫梳宰相的紫髮,無奈的道:「要是被禁衛看到這一幕,他肯定會吃驚到合不攏嘴。」

「我才不會讓他看到。」話一說完,宰相就突然鬆手,坐直身體望向厚重白門。

「我進來了!」禁衛在出聲同時開門,在踏入房間同時被煙管擊中。他痛苦的撫摸額頭,抗議道:「宰相你又砸我!很痛的耶!」

「下次先敲門再開門,我就會溫柔一點。」宰相拉平外套上的縐褶,起身問:「地窖的情況怎麼樣了?」

「封印全破!」禁衛拍拍手,一把將門外的將軍拉近來道:「將軍已經吸收狔下的部分力量了,下回對決,就算分出四個人也能用全力啦!」

將軍扯回手臂,順是拍了禁衛的頭一下。

宰相忽略將軍的暴力和禁衛的哀號,打斷兩人問:「那落日之神呢?」

「那個啊……」禁衛走出房間,拖曳聲混合在說話聲中,一步一步回到原處:「這樣處理了!」

鋼鐵打造的荊棘卡在門中央,鐵棘中隱隱約約看見一條小身影,和大片鮮紅血跡。

「憑我們的力量,沒辦法馬上殺了他,所以改用慢慢折磨的方式。」禁衛敲敲鐵荊棘,感嘆道:「雖然我覺得狔下復活後,絕對會把人放出來。」

將軍冷笑一聲道:「在那之前,我會先和狔下打一架,以免他又毀約。」

宰相搖搖頭,前進到下一個話題問:「隨便你們。提米爾呢?在我分神時,沒有人看著他嗎?」

「沒有。」禁衛回答。他抬起手制止宰相丟煙管的動作,補充道:「但是宮牆在房間外設了結界,只要他一出房間就會被發現。」

「只有這樣?」宰相將手微微往後舉,星夜礦煙管蓄勢待發。

「當然不只,有交代守衛在門口看顧。」禁衛邊說邊舉手遮住臉,以防再次被砸重。

宰相皺皺眉,轉頭面向暗殺者道:「去提米爾的房間看看,若是有什麼異樣,馬上告訴我們。」

暗殺者點頭,原地微跳沒入影子中。

對於宰相的慎重,將軍不以為然的道:「你太看重那個魔族了吧?不過是個魔力低下的傢伙。」

「提米爾的魔力的確在水準之下,但是腦力可不是。」宰相敲敲煙管,金瞳注視細碎煙灰,瞇起眼道:「而且和魔力相比,腦力是更細緻的力量。」

「這麼麻煩,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回去巡邏了。」

將軍不耐煩的轉身,邁開大步離開門口;禁衛向宰相點點頭告別,隨後追上,長廊另一端很快就傳來打人和哀鳴聲。

「為什麼不直接殺了?」

宰相重複將軍的問題,將身體扔回椅子上,閉上眼重新填裝菸草。為什麼呢?就各方面看來,提米爾都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但是他卻不想下殺手,這是為什麼呢?

※※※※

當宰相感到困惑之刻,困惑的主因正滿頭大汗的趴在鮮藍軟床上,淡棕色的頭髮正對天頂壁畫,鮮紅套裝內躺在剛拿到的銀碎片。

「總算成功了……真抱歉啊,我可不會乖乖的任人擺佈。」

提米爾撫摸著冰冷銀片,滿意的微笑。銀片是從地窖偷來的,冰冷金屬雖然不完整,不過仍蘊含著落日之神的力量,一點一滴的消去套裝上的絨毛。

在察覺到宰相對奴僕的精神控制減弱後,提米爾馬上不動聲色的掌控一名守衛,等待機會讓守衛混入地窖,拾起碎片送回房間。

提米爾疲憊的轉動眼珠,對著門口的守衛抱怨:「你要是晚個一分鐘回來,我的動作肯定會被發現……」

簡簡單單的計畫,實行起來卻要命的累,尤其是一開頭對守衛的反攻,提米爾一共試了四次才成功,中途還差點因為失敗而被守衛殺掉,如果五闇臣中擅長精神攻擊的不只一個人,他一定會丟掉性命。

明明需要顧慮遠處的人員,對堡內的控制還是這麼嚴密,讓提米爾忍不住敬佩起宰相。

不對,這種感覺不是敬佩。提米爾瞇起眼,如此優秀的能力和佈局,令他升起的情緒不是敬佩,而是……

「好想要啊……」提米爾翻身面向天花板,蒼白、青澀的少年臉孔浮起充滿侵略性的笑,喃喃自語道:「五闇臣,尤其是你--宰相。」

好想把這幾個人……占為己有!

提米爾躺在床上,斷斷續續的輕笑。他沒發現躲在暗處的暗殺者,不過暗殺者也沒發現他藏在衣服中的碎片,少年魔族唯一暴露出來的,只有和外貌年齡不符的狂妄野心。

waterling 2010-1-4 02:45

《斷篇:希冀之人》∼第十八章∼


在馬車駛進雪嘯之堡後,波妲和普拉妲臉上的神采變消失無蹤,宛如兩尊呆滯華美的黑白人偶,靜靜的注視車內其他人。

艾迪達發現這個變化,他看看在捲頭髮的主人,再看看悠閒抽菸的薄仙人,最後決定輕碰後者的手臂,以眼對向魔族姐妹。

薄仙人瞄了波妲和普拉妲一眼,不感意外的道:「操縱者的意識走了,但是精神控制的效力還在。」

「原來如此……」

艾迪達略帶悲傷的看著兩姐妹。芬蒂亞家的自尊心一向高於其他魔族,要是波妲和普拉妲知道自己成為佔領者的棋子,不知道心裡會怎麼想?

在艾迪達分神時,踏雪聲也靠進車廂。褐色車門輕輕震動,曾經由波妲口中發的男聲,此刻正緊貼門外。

褐色車門開啟,宰相身披雪色長毛大衣,微微欠身道:「諸位貴客勞坐車內多時,辛苦了。」

「哪裡哪裡,最辛苦的恐怕還沒到吧?」薄仙人一面回答,一面順勢將子夜推出車外,將慘白伯爵當作陷阱試驗物。

宰相默默退了一步,閃開以難看姿勢撲向雪地的子夜,對準備下車的薄仙人伸出手道:「您似乎對我方有很大的戒心呢。」

薄仙人搭上宰相,藉由對方的幫助下車。不過他雖然接受援手、面帶笑容,嘴巴卻依然銳利:「當然,我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好傷人的話。」

宰相苦笑,低頭看向子夜。慘白伯爵坐在積雪上,短時間內似乎沒有站起來的意思。

宰相稍稍瞇起金眼,輕聲問:「伯爵……應該不需要幫忙吧?」

「不用!」

子夜舉起單手答應。黑色袖子上沾滿白雪,昂貴的寶石袖扣更是整個埋沒,看的艾迪達胸口大痛。

「就依伯爵之意,但是請不要脫隊。」宰相微微點頭做為告別,舉步跟上薄仙人。當他越過子夜時,耳邊忽然響起慘白伯爵的聲音。

「小太陽深知我心啊……」

宰相僵在原地,又旋即恢復原本神態,儒雅的招呼艾迪達跟上。熟悉的字句,卻用完全陌生的黏膩語氣道出,他的心中一方面感到困惑,一方面又告訴自己,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

道行船一路尾隨馬車,從日昇飛到日落。

卡西歐站在紅框窗子前,銀色月光灑在他身上,漆黑背影散發出和鍉同等級的寒氣。

「完蛋了……」

香奈可抓著門板,縮在房間內偷窺。沒想到卡西歐會對那張紙那麼在意,氣了一整天都不說話。

虹電輕輕握住香奈可的肩膀,靠在對方耳邊低聲道:「香奈可,我們先回房間休息吧,已經到目的地了。」

「可是……」香奈可指指卡西歐的背影,低聲道:「那個不處理沒關係嗎?」

「在找回小落前,猶安先生的心情是不可能轉好的。」虹電加重手上的力道,嚴肅的提醒:「薄仙先生說過,在馬車進入目的地兩小時後,就是潛入的時候。縣現在已經過一個多小時了,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休息!」

「……好吧。」香奈可縮回頭,在入房前瞄了虹電一眼,不甘心的道:「總覺得最近電電比我成熟……為什麼會這樣啊!」

虹電將人往房內推,邊走邊道:「因為我的年紀本來就比你大。」

「嗯……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虹電回答。香奈可的話,讓他忍不住得意的笑,而背對龍的騎士卻完全沒發現這件事。

卡西歐聽見關門聲,這才微微放鬆身體,靠在窗框上陰沉的道:「我才不是因為那張紙……」

「擔心孩子?」

鍉的聲音打斷,並且說出讓卡西歐這麼不安的原因。

卡西歐回視鍉,認命的點點頭。就像能猜出鍉的心思一樣,獵人也同樣擅長摸索他的心情。

瞞不住呢……卡西歐輕輕嘆了一口氣,坦誠道:「以往我睡著時,總是可以藉由夢境和小落說話,但是在到達緣洲後,我就沒辦法和他聯繫上了。」

「睡的不夠熟?」

「這也有可能,可是……」卡西歐拍拍背脊,皺眉道:「在被偷貼紙時,我可是睡的很沉呢。」

鍉微微低頭,推測問:「不想見你?」

「應該是這個原因,我最後見到小落時,他的脖子上有傷口。」卡西歐疲憊的靠上牆壁。雪白頸子上掛著紅色血痕,明明是好幾天前看到的景象,對他而言卻像是兩三秒前才目睹。

「……對不起。」

面對鍉突然冒出的發言,卡西歐愣了一下問:「咦?為什麼道歉?」

「我沒贏。」鍉簡短回答。蒼白、寬闊的手握住窗框,蔓延在肌肉上的力到險些捏碎紅框。

「如果是那件事,該道歉的人是我。」卡西歐轉身,面向鍉低頭道:「因為我的急躁,讓你敗陣了。」

鍉搖頭,反駁道:「你不是會隨便出手的人,是我的表現無法讓你安心。」

「鍉!」卡西歐無奈的低喚對方的名字,接著才領悟鍉將責任攬到身上的理由。他愧疚的盯著獵人,正要說話時,鍉先一步抬起手制止。

「你的責任心太重了,而且又很不擅長排解壓力。」鍉直接點出卡西歐的缺點,毫不留情的道:「簡單來說,就是死腦筋。」

「……說不過你。」卡西歐苦笑。說也奇怪,在聽過鍉的話後,他心中的大石也減輕許多。

活像是多一個大哥……卡西歐雙眉微皺,不知該高興有人依靠,還是責備自己太過軟弱。

在卡西歐想的出神時,鍉冷不防打斷他的思考,收起關心冷漠的問:「該決定下一步了。入侵的方式有腹案嗎?」

「已經有了。」卡西歐露出略帶惡意的微笑,低聲道:「不過有點暴力。」

※※※※

在進入雪嘯之堡後,宰相引領眾人的步伐意外的緩慢。

宰相一面引領客人前進,一面不厭其煩的介紹景物,無論是牆上的雕刻、壁畫,或是廳堂、走道裡的擺設,他全都詳細介紹其歷史、材質。

無聊漫長的解說使艾迪達開始恍神,直到薄仙人輕扯他的袖子,灰衣管家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餐廳,面對一整桌熱騰騰、香噴噴,且以華美銀盤裝承的食物。

薄仙人拍拍艾迪達的背,靠在管家耳邊道;「挺住啊,艾迪達,對方是故意要你恍神的。」

艾迪達點點頭表示了解,重新振作精神,接受宰相的無聊轟炸。

終於,在宰相說完桌上所有器物的誕生史後,舉手做出〝請坐〞的手勢道:「這是我們特地為諸位準備的餐點,請盡情享用。」

總算結束了……艾迪達微微放鬆肩膀,走到子夜身邊為主人拉開椅子。在動作時,灰衣管家並沒有忘記監視宰相的動作,可是變化卻從一想不到的地方出現。

在子夜坐上椅子的瞬間,雕花金椅忽然往下掉,連人帶椅子消失在突然打開的方洞中。

艾迪達來不及拉住主人,就這麼目送子夜消失。他瞪著闔起的地板半秒,隨即單手拍上桌子,灼熱紅紋瞬間從桌面蔓延而下,爬上宰相的皮鞋。

紋路在成長同時發熱,整張長桌馬上變成一座紅海,宰相的衣衫、皮膚更是被洪紋整個包覆。

艾迪達目光陰沉的注視宰相,殺氣濃厚的問:「伯爵大人人在哪裡?」

面對艾迪達所施加的壓力,宰相非但沒有表現出退卻,反而卸下溫文優雅的面具,露出挑釁表情反問:「在哪裡呢?你把自己的主人搞丟了嗎?」

「你!」

艾迪達的怒火瞬間爆發,他毫不保留的將魔力注入火紋,而柔軟的少女聲也同時在管家耳邊響起。

「放棄吧,你的力量無法傳達。」

火紋從紅豔轉為黯淡,以至完全消失。艾迪達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馬上響起聲音的主人,與主人的能力。

宰相將手搭上波妲雪白的肩膀,將白裙白髮的少女往前推,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尚有要事,接下來就請芬蒂亞家的大千金代為招待了。」

話一說完,宰相便轉身走向門口。艾迪達立刻跟上,可是他才踏出不到三步,腳底和牆壁就傳來劇烈震動,逼的管家抓著牆停下來,滿臉困惑的向四周張望。

騷動同樣使宰相訝異,不過他很快就恢復冷靜,加快腳步離開餐廳。有援手嗎?不過已經無法阻止我們的計畫了!

所有人中,薄仙人是唯一掌握狀況的。他靠在晃動的藍牆上,一面抽菸一面望向窗外晴空。兩小時整……小卡西還是一樣守時。

※※※※

「電電,準備好了嗎?」

「隨時都能攻擊。」

「好!」

香奈可深呼吸,從雪白龍身往下望,手中的水晶槍反射夕陽光輝。

虹電以巨龍之態,在停止的道行船周圍盤旋,紅色眼睛一邊注視底下尖銳的雪之城堡,一邊留意站立在甲板上的鍉和卡西歐;獵人手持彎劍,寧靜的像一尊雕像;卡西歐雙手握住法杖,金色眼瞳因為專注出神而失焦,他將全副心力放在瞄準雪嘯之堡的最高點,紛飛白雪、堅固牆石因為羽皇準心而變形,化作羽狀撞擊雪堡至高點。

雪嘯之堡外一定有敵人的護罩,按照先前他們和宮牆對戰的經驗,護罩無法從外部突破,所以只能賭賭看能不能從內部破壞。

要不進入護罩,又能從內部攻擊,唯一的方法是卡西歐的羽皇準心。黑髮青年雖不認為能光憑己力摧毀罩子,但假如能內外夾擊,說不定能成功。

為了不暴露位置,我們不做點對點突破,而是直接毀掉整個護罩,在罩子破碎同時降落--這是卡西歐做出的決定和計畫,仔細想想雖然很亂來,可是也並非不可行。

「香奈可!」

虹電放慢速度,龍頭點向至高點。雪嘯之堡的鐘樓已經完全損毀,幾條裂痕掛在樓頂的空氣中,想必是無形護罩已經出現損毀。

「鍉!我們這邊要出手了,卡西歐就拜託你了!」

香奈可大吼,獵人微微頜首,無聲無息的靠近卡西歐,將手搭上完全失神的青年。

「吾心為破天之槍,吾能為轟天之雷!綴滿蒼天的凶暴狂雷啊!依從吾之號令!將吾敵碾至片甲不留!」

香奈可高舉水晶槍,平靜晴空頓生無數雷球,雷絲串聯、逼啵聲不絕於耳,在騎士揮槍向下瞬間,奔雷如流星墬地,深藍爆炸掀起無數雪浪。

護罩擋住雷擊,可惜同一時間攻擊它的並不只有雷電。在香奈可和虹電共同唱誦咒文時,獵人沙啞低沉,卻不容忽視的聲音同時響起。

「眾神渴望切割又無法切割之存在,吾之愛子,聚集吧!殺意為利刃,悲嚎為堅柄。」

黑色劍風連串劈下,掛上裂痕的護罩應聲破裂。虹電立刻合翼下墜,白龍沒有確認鍉有沒有及時跳到身上,不過他也不需要確認。

虹電在撞上地面的前一刻,展開虹翼滑行,在靠近入口時再次收翼。白龍毫不留情的以身體撞破雪嘯之堡的大門,金屬門扉和雕刻樑柱一同落在他身上,卻沒砸傷龍兒,這都要歸功於香奈可與鍉滴水不露的槍、劍網。

在貼著地板滑行片刻,來到寬敞的大廳後,虹電恢復人身,正想拍掉肩膀上的灰塵時,數發白色岩箭冷不防飛向他的背,龍兒訝異的轉頭,卻已來不及防禦。

「空箭群發。」

群風之箭即時打落岩石之箭,虹電回頭看向卡西歐。黑髮青年以法杖撐起身體,臉色雖不太好,但是也沒到慘白的地步。

虹電向卡西歐點頭致謝。卡西歐沒多留意白龍,而是馬上抬起手道:「大家靠近點!小心落石和攻擊!」

香奈可馬上舉步奔跑,不過動作最快的還是鍉。獵人不但移動到卡西歐身邊,還同時揮劍斬斷兩尊雕像的頭顱、四肢。放置在堡內的白石雕像並非單純裝飾物,而是兼具美觀和禦敵的堅硬衛兵。

香奈可很快就成為雕像的獵物之一,她迴轉長槍,混合強勁與電流的揮擊將石像炸成碎片。女軍官抓緊機會和同伴會合,面對的完整或缺手、缺腳的人像道:「哇啊!這個和沉默之堡裡的雕像是同一種的!」

「兩者都是魔族的城堡,防禦方式會類似也不奇怪。」

卡西歐環顧四週,在心中偷偷鬆了一口氣。拜虹電粗暴的入侵方式所致,禦敵的石像毀壞大半,血肉之軀的魔族侍衛更是死傷慘重,舉目所即,幾乎不見其他活人。

香奈可揮動長槍,逼退靠近的石像問:「接下來要往哪裡?雖然石頭像的數量不多,打起來沒什麼難度,但是拖久也很費力氣耶!」

「先去找小落,請你們掩護我。」

卡西歐拉起袖子,眾人馬上知道他要做什麼,香奈可和鍉站在卡西歐左右,虹電則架起電網包覆黑髮青年,以防對方在解開封印時遭到干擾。

卡西歐碰觸手臂上的黑鐮紋身,視線、感官在霎那間無限擴張,氣流、溫度、魔力和旁人的心思包圍著身體,他忽視不必要的資訊,專注的回想銀髮孩童的嬌美面容,柔軟細緻的身軀。

在哪裡?小落你在哪裡?卡西歐在彩色絲線中捕捉熟悉的身影,直到在鋼鐵藤蔓中,窺見孩童淌血的軀體。

憤怒猛然竄升,卡西歐強迫自己乎是內心的波滔,放開手指,指向地面道:「找到小落了,在這裡往東走一百二十四公尺,深三公尺的地方。」

「那就是在地下室囉?」香奈可問。她望向半毀的白色大廳,坍塌的走廊不可能進入,但半毀、完好的走道也不少,在沒有地圖的情況下,他們要怎麼到地下啊?

「沉默之堡的地窖入口在西北方,雪嘯之堡很有可能也蓋在那裡。」卡西歐邊說邊往窗外望。夕陽沉沒在他的右手邊,所以西北方應該是……

「往這裡走!」卡西歐跑向靠近西北方的走廊,在沒有地圖的情況下,他只能靠直覺和方位選走道,假如中途有走到死路……

「卡西歐,如果我們撞牆的話,可以把牆毀掉嗎?」香奈可問。

「當然可以。」卡西歐回答。雖然這次事件和雪嘯之堡的主人無關,可是他已經沒有慢慢摸索到路的時間了,必需快點找到小落,將人拉出那座荊棘牢籠才行!

※※※※

震動平息後,華美的餐廳也成了東倒西歪的廳堂。

艾迪達扶著牆壁站起來,灰眼掃視四周,卻找不到波妲的身影。

「不妙……」艾迪達抽出焰白刀,謹慎的將自身魔力流轉全身,好找出身上異樣的地方。波妲能藉由語言驅動他人的力量,同時又可以藉由埋入敵人體內的〝聲種〞,讓對方就算帶耳塞,還是能聽見自己的命令。

「找到了……」艾迪達將手伸到耳後,按住波妲的聲種,他打算以自身的魔力同化種子,可是力量是注入了,聲種卻一點變化都沒有。

「不要白費力氣了,你現在面對的,是兩人份的魔力。看不見、感覺不到波妲和普拉妲的感覺如何?」

宰相的聲音清晰的傳入艾迪達耳中,令管家臉上的表情更加緊繃。如果面對的只有波妲一個,他並不會感到棘手,但若是背後有支援者,那可不是頭痛可能形容的。

「我並不想取你的性命,只要諸位肯安份的待在這兒,我方也不會出手。」

宰相藉由聲種,表面上是保證安全,實質上卻是威脅。艾迪達又急又氣的按著耳朵,他偶然看見頭頂的樑柱接縫,腦中靈光一閃,轉身問薄仙人:「薄仙大人有雪嘯之堡的設計圖嗎?」

「你問對人了。」薄仙人將手伸入寬袖中,拿出一捲羊毛紙拋向艾迪達。他沒有問對方要設計圖做什麼,可是從仙人微微勾起的嘴角看來,他對管家的作為十分有興趣。

「感謝!」

艾迪達簡短致謝,接著便將地圖攤開。找不到波妲和宰相,又無法離開餐廳找人,在這種情況下,他只能賭賭看這個方法了。

艾迪達抽出筆,在大廳周圍的樑柱上做了幾處記號。還好先前伯爵夫人將沉默之堡毀去四分之一時,他有參予監工和修復作業。

在選定目標後,艾迪達隨即朝薄仙人道:「薄仙大人,請您先退到柱子旁。」

薄仙人懶洋洋的退到柱子旁,黑眸期待的望著艾迪達。黑衣管家深吸一口氣,將雙掌貼上地面,美麗紅紋從掌心宣洩而出,迅速奔出餐廳。

「捕捉到了……」艾迪達閉著眼睛喃喃自語,同時將魔力灌入紋路中,不過他點燃的並非眼前的地板,而是遠處的樑柱接縫。

崩塌聲穿過石牆,在餐廳中迴盪。艾迪達望著衝入餐廳的沙塵,默默將手按上耳後,令人感到不適聲種已經不見了。

薄仙人從後面搭上艾迪達的肩膀,揮揮手中香扇道:「利用石塊將人砸昏啊……小迪你這招有點暴力喔。」

「而且還很冒險。」艾迪達自己補充。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用這種一定會招人--波妲--怨恨的方式,可是礙於時間緊迫,他也只能用硬招了。

薄仙人收回手,一面揮扇一面隨意的問:「對了,既然芬蒂亞大小姐在這兒,那二小姐在哪裡呢?」

「普拉妲小姐嗎?」

艾迪達才剛說出二小姐的名字,手臂就傳來一陣刺痛。他本能的揮刀攻擊,明明有砍到東西的感覺,卻不見血液或人影。

「二小姐也在這裡啊……」

薄仙人望向艾迪達,臉上表情擺明寫著〝請自行處理〞。

「請薄仙大人退到安全的地方。」

艾迪達無奈的說出對方的希望,雖然他也不指望薄仙人會出手幫忙。

「小迪加油啊!」

薄仙人拉起一張椅子,翹腳興致勃勃的看著餐廳。

就算不幫忙,這樣也太享受了吧?艾迪達勉強壓下心中的不滿,將注意力放到周圍氣流的變動、石地的響聲。芬蒂亞二小姐的能力是能讓對手看不見自己,不過也僅限於視覺,若是能善用聽學和感覺,也未嚐不能捕捉到普拉妲。

艾迪達專注的觀察四周,痛感同時襲上他的背脊。灰衣管家即時轉身抵擋和防禦,被匕首刺出的傷口緩緩染紅外套。

--奇怪?

「小迪,你還好嗎?」

薄仙人坐在遠方問,艾迪達點頭回應。奇怪,為什麼聽不到聲音,感覺不到氣流?灰衣管家露出疑惑表情,腦海裡猛然浮起波妲說過的話--看不見、感覺不到波妲和普拉妲的感覺如何?

「被暗示了!」艾迪達焦急的咬牙。沒想到就算擊昏施術者,身上的暗示卻沒馬上解除,這絕對跟宰相有關係!

waterling 2010-1-4 02:49

《斷篇:希冀之人》∼第十九章∼


卡西歐帶領眾人,在複雜、華美的長廊中奔走。他完全沒留意周圍的房間,以致於當提米爾從房間走入長道時,他差點將少年魔族撞倒。

卡西歐即時停下腳步,扶著牆壁穩住身體,訝異的道:「提米爾?」

「你沒認錯人。」提米爾維持著一腳踏在走廊,一腳留在房中的姿勢,冷漠的道:「〝二號〞果然還活著,依照二哥的性格,不可能對未婚妻下重手。」

提米爾的話引燃卡西歐的怒火,他收起臉上的表情,冰冷的糾正:「我不是子夜的未婚妻,而且他有對我下重手。」

「喔,那真是遺憾。」嘴巴上雖說遺憾,提米爾的口氣中卻沒有一絲溫度。少年魔族望向卡西歐背後的人,高傲的問:「一大團人像無頭蒼蠅般亂竄,是想迷路還是想找東西?」

諷刺的字句使香奈可感到憤怒,她一手將卡西歐拉到背後,雙手插腰瞪著提米爾道:「我們要找小落!知道了後就快滾,路上小心不要被石像殺死啊!」

提米爾瞥了香奈可一眼,像是沒聽懂對方的意思似的,繼續看的卡西歐道:「妳們對這座城堡的路熟嗎?」

「完全不熟。」卡西歐微微瞇起眼,他敏銳察覺到提米爾的話中意,隨即反問:「你對這裡的路很熟?」

「說不上很熟,但是……」提米爾露出奸巧的淺笑,刻意壓低音量道:「到地窖的路倒是知道好幾條。」

「那就拜託你帶路了。」

卡西歐沒有給對方拒絕的機會,馬上伸手將少年魔族拉到隊伍中央。香奈可不悅的瞪著提米爾,趁人背對自己時吐舌頭。

在被安置到隊伍中央後,提米爾對香奈可、虹電看也不看,直接伸手指向左方的走廊道:「先走到底,然後左轉,下一步等左轉後我在告訴你。」

卡西歐點頭致謝,隨即走向提米爾所指的方向。

香奈可雖然對少年魔族的態度無法釋懷,但還是乖乖跟上。她粗暴的抓住提米爾的肩膀,強迫對方看著自己道:「喂!艾迪達應該也在這裡吧?你怎麼沒和他在一起?」

提米爾瞪著香奈可的手,在女軍官因為受不了壓力,自動放手後,才冷淡的道:「我沒有見到他。」

「那你不用先去找……」

「我的人我會處理,不用外人多言。」提米爾打斷香奈可的話,強勢的問:「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問題嗎?」

「……」

香奈可尷尬的瞄向虹電。白龍注視著提米爾,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改變氣氛。

「香奈可、虹電、鍉、提米爾,你們脫隊了。」

卡西歐在遠方呼喊,正巧解決了三人間的僵硬。香奈可拉著白龍,一口氣跑到卡西歐身邊;鍉默默跟在提米爾背後,頂替龍與騎士的位置。

提米爾注意到這點,雖沒有轉身看獵人,不過眼角餘光卻一直放在鍉身上。昔日魔族帝國的皇太子--洛奈菲•鍉•矣菲督,今日的自由獵人--鍉。對方如果肯安於現狀是最好,但若是有不該有的野心……

「棘手的東西真是一件接著一件來。」提米爾不悅的低聲罵道,同時快步跟上前頭隊伍。

※※※※

與無形之女的對抗仍持續進行。

艾迪達以單刀撐住身體,另一把刀則用來防禦,灰色管家服處處破損,藏在迫不中的傷口雖不深,數量卻十分驚人。

「小迪,再手下留情妥當嗎?」薄仙人安坐在豪華軟椅上,一手做桶大喊:「小心會被殺掉喔!」

「我知道!」艾迪達的聲音帶著煩躁。他當然清楚不能一直處於被動,不過若是真的動手,自己可沒辦法保證不會出人命。

「小迪真是溫柔的魔族呢。」薄仙人懶洋洋的倒回椅背上,繼續觀看打鬥。

「多謝誇獎。」

艾迪達冷硬的致謝,將心力放回防禦上。其實他也不事沒想過用刀背打昏人,可是在試驗了幾次後,竟發現無法借疼痛擊昏普拉妲,看來宰相是將少女的痛覺神經關閉了。

在艾迪達思考時,他的手臂、臉頰上又多了幾道傷口,破口依舊淺短,不過也讓管家的動作變慢了。

在這麼下去不是辦法……艾迪達轉轉酸痛的肩膀,腦中猛然浮起一個念頭,立刻放下一把刀,刻意露出破綻等待敵人上門。

終於,冰冷的刀鋒貼上艾迪達的脖子,他後退閃避,同時伸手抓住普拉妲的手臂,臂膀重重施力,硬是將少女的手臂拉脫臼。

普拉妲的動作因此放慢,艾迪達抓緊機會,將另一隻手也拉至脫臼,掏出繩子借摸索將人緊緊綁起。

「冒犯了。」

艾迪達對著看不見的少女道歉,拾起地上的單刀走向薄仙人。

「總算解決了。」薄仙人從椅子上站起來,正想往艾迪達的方向走時,他忽然轉向門口,黑眸緊盯著白色大門。

「三、二、一……碰!」

在輕聲倒數後,挑高大門馬上被重重撞開,香奈可和虹電闖入餐廳中,一人一龍警戒的掃視周圍,在確定裡面都是熟人後,才向門外同伴招手。

「提米爾大人!」艾迪達忽略所有人,失態的奔向久違的主人,他緊緊抱住少年魔族,以帶著哭腔的聲音道:「見到您平安無事,我實在太高興了!」

相較於艾迪達的機動,提米爾平靜的像是無波潭水。他敷衍的拍拍管家,雙目投向餐廳問:「二哥呢?」

「伯爵大人被敵人帶走了。」艾迪達指向擺放椅子的位置,面色凝重的道:「對方設置機關,在伯爵大人坐上椅子同時,打開地板的動讓人掉下去。」

提米爾微微點頭,做出結論:「也就是說,我那個不良二哥失蹤了?」

「具體而言是這樣。」艾迪達回答。

在魔族主僕對話時,卡西歐也往子夜消失的地方看去。他蹲在焦黑地板上,握拳敲敲石地,空洞的響聲一下一下從地底升起。

「要從這邊下去嗎?」

鍉站在卡西歐背後問。獵人的黑眼瞄準石地,石地看起來雖毫無縫隙,不過只要他願意,隨時都能將厚硬地板挖出一個大洞。

卡西歐扶著下巴思考,搖搖頭道:「不,從這邊下去會碰到子夜,他八成在和五闇臣戰鬥,冒然闖入太危險。」

鍉退到一邊。虹電快步插入獵人空出的位置,伸出雙手觸碰空心地面,白龍的臉色一下子轉青,急切的道:「魔源之力!魔源之力在下面!封印被解開了!」

「封印?」卡西歐問,他馬上想起鍉在旅館說過的話--用那孩子的血,洗掉魔源之力的封印。

這麼說,小落已經失去利用價值了?卡西歐被自己做出的結論嚇到,跪在地上好一會都不出聲,直到香奈可搖晃他的肩膀,黑髮青年才回神。

「卡西歐,你沒事吧?」香奈可慎重的問。連她都注意到卡西歐的變化,可見黑髮青年的臉色有多難看。

「沒事。」卡西歐擺擺手敷衍香奈可,轉頭問:「虹電,失去封印的魔源之力有多危險?」

虹電皺眉,回答道:「我不知道,但若是失控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無法預測危險程度嗎?卡西歐咬牙,要先救出小落,還是先處理魔源之力?他的理智說要先處理後者,感情卻完全傾向前者。

「先去找小落吧。」薄仙人忽然插話,即使周圍氣氛十分糟糕,他身上的懶散氣息仍一如往常:「魔源之力子夜會處理,不用太擔心。」

「薄仙……!」

薄仙人持扇子拍上虹電的額頭,在制止白龍同時,解釋道:「冒然闖入只會被當成箭靶打,弄不好說不定會被夾殺。」

「……我知道了。」虹電退回香奈可身邊。他實在不想放任魔源之力脫離封印,但是依照目前的情勢,恐怕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正當虹電放棄堅持時,卡西歐反倒做出不同的決定。他抽出法杖,盯著地板嚴肅的道:「香奈可、虹電和提米爾去救小落,我和鍉負責監視子夜那邊的狀況。」

「咦?」香奈可愣了一下,抓著卡西歐的肩膀問:「這樣分配沒問題嗎?我們之中,最在意小落的人是你,不是嗎?」

「我不否認。但是就力量來說,鍉和子夜在伯仲之間,我可以使用小落的能力,由我們兩個來監視魔源之力最妥當。小落就拜託你們了。」卡西歐鐵青著臉回答,他的話語雖然流利,身體肌肉卻十分僵硬。

「卡西歐……」香奈可鬆開手,悲傷的看著同伴。

「沒分配到的人,是能自行選組嗎?」

薄仙人邊問邊將視線放到艾迪達身上。灰衣管家感到背脊一陣惡寒,連忙開口道:「那我陪提米爾大人去找人好了。薄仙大人會和夫……猶安先生同組吧?」

「當然會。」薄仙人露出肯定的淺笑,微揚的嘴角彷彿是等待獵物的魚鉤。

「既然決定了,就快點行動。」

卡西歐面無表情的站起來,讓出位置給鍉。獵人手中的彎劍拉出白虹,堅固的石版地立即崩塌,露出圓形孔道。

卡西歐默默看著通道。明明已經下定決心要以大局為重,但是小落滿身鮮血的模樣,卻仍佔滿他的腦海。

※※※※

子夜坐著椅子,一路順著孔道掉到地窖中。

高級木椅承受不住重力加速度的衝擊,在碰觸到地面的那刻完全碎裂。

子夜一屁股坐在冰冷岩地上,足以半身癱瘓的重擊在他眼中不過是遊戲,慘白伯爵拍拍一襬,一面站起來一面觀察四周。方形空間內除了灰色岩壁,和子夜自己外,找不到其他東西。

子夜皺皺眉,有些懊惱的道:「哎呀∼被丟到無聊的地方了。」

「才剛到就說這種話,德里斯伯爵會不會太輕率了?」

回應子夜的,是將軍沙啞低沉的聲音。五闇臣之中的龍之男緩緩走近子夜,身上尖銳的盔甲頻頻撞擊,冰冷響聲回盪在岩牆間。

子夜轉身面對將軍,臉上的笑容燦爛的像個孩子:「那會有有趣的事囉?」

「如果你對打架有興趣的話。這裡有宮牆的結界,我們彼此都不用保留。」

話一說完,將軍健壯的身軀便忽然縮小,以〝暗殺者〞的姿態、速度衝向子夜,再以〝將軍〞的力量揮刀劈砍。

高速和蠻力的結合,在彈指間就削去子夜一半的身體,更連帶擊碎岩石地,碎石和肌肉頓時爛如肉泥。

將軍手持鋸齒刀,由上而下注視子夜的殘軀,得意的道:「上回交鋒時沒辦法出全力,不過這次可不一樣了,你要面對的不只是我,還有其他四位魔源之神的大臣。」

「那真是令人期待呢……你們是怎麼換身體的啊?」子夜用剩下一半的嘴說話。陷在碎石地的肉塊迅速聚集,慘白伯爵很快就恢復原有的模樣。

「打贏我就告訴你。」宰相二次揮刀,不過這回他的刀子並沒有落在敵人身上,而是被子夜單手接住。

「那我也要出全力囉!」子夜歪著頭,不知是關心還是在諷刺:「小龍兒要撐住喔。」

「這句話我原原本本的送還。」

將軍將鋸齒刀高舉過頭,詭譎黑氣由四方向大刀靠攏,冰寒、渾濁的氣息瀰漫整座石房。

「降臨吧……死寂之雨。」

將軍的聲音極為輕柔,引發的攻擊卻極為兇暴。黑色氣流化為雨點,每一點都蘊含千斤之力,在落地同時撞碎岩地,也一併將子夜剛恢復的肉體打成碎削。

「這是〝小龍兒〞給你的回禮。」將軍一腳踩上子夜僅剩的四分之一臉,彎腰冷笑道:「不要隨便幫長輩取外號,小朋友。」

子夜半黑半白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散落在岩石縫隙中的肉削瞬間拉長,形成無數黑刺飛向將軍。

將軍立刻往後跳,成功閃過所有尖刺。明明已經注入相當程度的魔力,這小子還是能馬上反擊嗎?將軍在感到驚訝的同時,心中的戰意也更加猛烈了。

「簡直像是在和狔下戰鬥,一刻都不得安心呢。」

將軍的話才剛說完,腳底就感到震動,他雖馬上跳離原處,從石地中竄出的菱形黑布卻超乎想像的大,壯碩身軀很快就被整個包覆,高舉在半空中,宛如一朵未開的黑蓮。

子夜從碎石堆中站起來,他的右手臂被起身的動作震落。慘白伯爵拾起臂膀,懊惱的道:「恢復速度變慢了呢,不知道是和獵人打太久,還是陪小龍兒玩太…」

子夜的話還沒說完,黑蓮便猛然炸裂,無數犬型氣勁啃食蓮瓣,薄柔黑瓣在很短的時間內便消失殆盡,氣勁的目標轉而對準子夜。

「哎呀,太早退場就不好玩了,那我認真一點點好了。」子夜從影子裡抽出星夜刀,灑滿美麗金星的刀面橫掃犬氣。

星夜之刀舞出的淡灰長帶、狂性全發的無形獵犬,兩股同樣蠻勁十足的力道在空中交會,整座地窖也隨之動搖。

「啊啊……聽到了,骨頭碎掉的聲音。」

在混亂中,子夜甜膩的嗓音卻萬分清晰。他單手置在耳邊,單手揮動佩刀,慘白無色的臉掛著虛假哀傷,搖搖頭道:「狗狗還是這樣,再不想辦法守好自己的身體,會被我殺掉喔。」

「不勞你費心。」

禁衛的聲音意外的近,簡直像是靠在子夜耳邊。紅毛雙角獵犬迎面撲來,碎裂的腳骨、頭骨在他移動時恢復原狀,鑲著勾爪的四足深深陷入敵人的肩膀、大腿中,黑色鮮血很快就流遍地板。

「對不起啦,太久沒用全力,我還不太能控制力道。」

禁衛以猛犬的姿態低頭,森白牙齒靠近子夜,利齒輕輕一晃,子夜的胸口就被削去大半。

--禁衛,你該回去了吧?

將軍極不耐煩的催促,禁衛不在乎的抖抖耳朵,正想繼續玩下去時,他的腹部忽然感到一陣灼熱,身體也隨之彈飛。

「滅絕之炎……」子夜吹熄掌心的黑火,雙手雙腳明明還掛著四個大洞,他站立的姿勢卻不見一絲不穩。

禁衛像顆大火球一般飛出,黑色燄光包圍的身體,他還來不及調整姿勢降落,下一波攻擊就緊接而來,擊中宮牆即時張起的護罩。

「真是的,別光顧著聊天啊,兩位先生。」

宮牆無奈的嘆息,若不是她及時出現,恐怕禁衛就要讓人砍成兩半了。

--不干我的事。

--什麼不干你的事!明明就是將軍你讓我分心……

腦中的爭吵持續,宮強搖搖頭,正想要不要叫暗殺者出來時,她突然發現空氣有了變化。

--讓我出來,快點!

將軍大叫,宮牆瞬間退回。五闇臣中以力量取勝的黑龍平舉大刀,才剛將力量催動到鋸齒刀上,鐵靴就被無形、深沉的壓力壓入石地。

子夜手心向下,微笑的注視將軍,像個玩膩的小孩一般道:「呼……不想保留了,我們用單純的比大小決勝負吧!」

--將軍。

「宰相,別在這種時候煩我!」

將軍怒吼,彎曲的膝蓋在主人的努力下漸漸伸直。反壓回去,反壓回去!他的腦中現在只充斥著這個想法,其他計畫什麼的,他完全不想顧慮!

--測試已經結束了,這具軀體被訓練的非常好,將人引到隔壁房。

「閉嘴!」

將軍完全不理宰相的指示,他全身的骨頭、肌肉和神經都在抵抗子夜的壓力,顫抖的身體逐漸回穩。他仰頭長嘯,瞳孔猛然縮緊,原本一面倒的衝擊波竟全數反轉,撲向子夜。

「好厲害,不愧是小龍兒,最會用蠻力硬上了。」子夜滿意的稱讚。他整隻腳陷入厚岩磚中,黑血從他的七竅中冒出,搭配上慘白臉孔上的笑容,看起來有如鬼魅。

「更厲害的在後面!」將軍僵硬的瞪視子夜。他能感覺到全身肌肉、骨骼的叫嘯,再拖下去對自己不利,將軍心頭一緊,忽然將魔力從外放轉成聚集,以最快的速度衝向敵手。

面對面的鬥爭頓時成為點對面,將軍順利突進到到子夜面前,將全身力量寄託在鋸齒大刀上,刀面拍向慘白伯爵,散落的黑白肉塊撞擊牆壁,竟連續毀去好幾面岩壁。

將軍放下鋸齒刀,滿頭大汗的瞪著嚴重坍塌的地窖,他想伸手擦汗,手臂卻傳來劇痛,以盔甲保護的臂膀竟噴出黑血,整隻左手滾落地面。

什麼時候傷到的?將軍驚訝的看著斷肢,將大刀收入腰間,伸出手拾起臂膀,走向子夜。

子夜不成人型的躺在石壁中,將軍用單手拎起扁扁、破破的子夜,不悅的自言自語:「雖然原本就打算旅途削弱候選者的力量,但是實際打起來還真讓人不舒服。」

--將人帶到隔壁間,喚神法陣已經準備好了。

宰相再次催促,將軍心不甘情不願的揹著子夜往回走。他沒有回頭多看兩眼,以至於忽略了背後人的動作。

將軍突然停下腳步,張口中吐出大量鮮血。他驚愕的回頭,子夜血肉模糊的貼著將軍,軟如爛泥的肉體伸出尖刺,貫穿了黑龍的盔甲。

「真是難纏!」

將軍反手扯下子夜,就在他想直接掐碎對方的脖子時,黑色法杖和白色彎劍同時架上肩膀。

「請帶我們到存放魔源之力的地方。」卡西歐面無表情的瞪著將軍,金眼微瞇的道:「敢耍花招的話,我會馬上殺了你。」

waterling 2010-1-4 02:51

《斷篇:希冀之人》∼第二十章∼


卡西歐冷冷的注視將軍的後腦杓,漆黑法杖緊抵白色長髮,以近乎寒冰的聲調道:「把你的刀交給鍉,在不轉身的狀態下掉頭。」

將軍沒有馬上動作,健壯軀體在沉默片刻後,忽然撞向卡西歐的方向。

卡西歐無法和將軍的力道抗衡,只能做出閃避動作;不過就在他準備移動重心時,鍉彎劍一沉,直接坎入對方的肩膀中。斷臂之傷加上瑞利刀刃,將軍傾身的動作頓時中斷。

見到將軍行動受阻,卡西歐鬆了一口氣,向鍉道:「多謝。」

鍉微微壓低彎劍,緊盯著將軍道:「不謝。」

卡西歐抬頭回望下來的通道,高聲道:「父親!可以下來了,下面都處理好了。」

薄仙人從洞中探出頭,上下顛倒的感動道:「小卡西,你剛剛的話可不可以再說一遍?」

「薄仙人,你可以下來了,下面都處理好了。」

卡西歐面無表情的重複,轉開視線蹲下身看著地上黑泥,低聲問:「子夜,你還能動嗎?」

黑泥軟軟抬頭,在觸碰到卡西歐的手指後,動作猛然加快,迅速往黑髮青年的衣領鑽。

卡西歐即時甩開黑泥,同時一腳踩住子夜。他低頭瞪著黑泥,法杖指向對方又收回,補上三腳後轉身走向鍉。

鍉伸手指向卡西歐的衣領道:「卡西歐。」

卡西歐舉手,制止鍉的動作道:「他沒鑽進去,用不著幫忙。」

「卡西歐,拉人家一把啦∼」

子夜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卡西歐臉上的青筋微露,轉手將法杖敲上尚未成型的爛泥。

「嗚啊啊……」

「還有力氣叫啊?」卡西歐冷笑,斜視正在長頭的子夜道:「那就靠自己的力氣站起來,德里斯伯爵閣下。」

「卡西歐好無情。小薄……」

子夜將目標轉向薄仙人。黑髮仙人露出笑容,刻意跨過黑泥,擺明了要站在一邊看好戲。

卡西歐無視子夜的哀號,有禮貌卻沒感情的道:「將軍,麻煩你帶路。」

將軍不動,他腦中思考著脫身之策,卻有另一個聲音竄入思緒中。

〝照他的話做〞宰相冷靜的在同伴腦裡道。

〝你要我受制於人!宰相……〞

〝以狔下的復活為要,將人帶到房間裡。〞

「呿!」將軍憤怒的咬舌,單手握住鍉的彎劍,硬是將劍壓出身體,極度不悅的道:「跟我走。」

※※※※

在提米爾的帶路下,香奈可、虹電和艾迪達很快就進入地窖。

清一色的灰牆包圍眾人,香奈可警戒的瞪視四方牆面,磚塊是機關最好的隱藏,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利箭或地洞。

領路的提米爾向後瞄了一眼,冷漠的道明:「別看了,這裡沒有陷阱。」

香奈可愣了一下,僵硬的道謝:「咦?喔,謝謝。」

虹電注意到騎士的異樣,立刻走近香奈可,低聲問:「你還好吧?」

「沒事。」香奈可擺擺手,煩躁的抓頭低吼:「啊……我最不擅長和貴族相處了」

虹電苦笑,才剛想開口回話,提米爾的聲音就從前方傳來:「喂,你們兩個過來開門。」

「……」

「電電?」

香奈可拉拉無言的虹電。白龍一眼陰沉的注視提米爾的背影,喃喃的道:「我最不擅長和魔族相處了。」

話一說完,虹電立刻走向提米爾,單手搭上厚重單調的灰磚厚門,毫不費力的將門推開。

門內的景象展現在眾人面前。香奈可注視著眼前景,臉色刷白的自言自語道:「哇啊……還好卡西歐人不在這,要不然他一定會抓狂。」

寬廣的方形空間中,吊著一個精美的鐵籠。仿照荊棘的籠柱中卡著一具小身軀,點點鮮血沾染鐵棘與白嫩皮膚,看的人膽顫心驚。

艾迪達小心的觀察鐵籠,在確定周圍沒有法陣機關後,才稍稍走近籠子察看。

「香奈可,你看這個樣子……」虹電苦惱的注視鐵籠。他相信憑水晶槍的硬度和香奈可的能力,要砍破籠子絕非難事,但問題是籠柱和小落緊密相連,要在不傷人的情況下破籠……

以香奈可堪稱凶暴的槍法,絕對不可能。虹電無奈的在腦中下結論。

艾迪達看出虹電的擔憂,他輕輕拍上白龍的肩膀,淺笑道:「讓我試試吧。」

虹電感謝的點頭,拉著香奈可退到一邊。

艾迪達抽出焰白刀,灰眼緊盯著小落和籠柱的交界,雪色薄刀如疾風般連續削上鐵棘,刀刃與鐵柱撞出陣陣金色火花,碰撞聲回盪在地窖中,卻不見鐵杆斷裂。

「砍不斷?」提米爾問,少年魔族的口氣中有著驚訝,還有幾絲怒意。

「抱歉。欄杆的硬度勝過焰白刀,假如我太用力砍的話,刀子會斷裂。」艾迪達馬上轉身道歉。他了解主子一向心性高傲,這回竟在龍的面前失利,心裡肯定不好受。

「算了。」提米爾迅速調整情緒,朝籠子邊的虹電叫道:「孤翔之虹電,籠子上有留下刀痕嗎?」

忍耐……要忍耐……虹電強忍呼喚雷電電死提米爾的衝動,盯著鐵籠回答:「有。你想做什麼?」

提米爾指著鐵杆上的痕跡,轉向香奈可道:「孟迦小姐,請你照著痕跡再砍一遍。」

「照著砍嗎?」香奈可旋轉水晶槍,耀眼槍柄正要掃向鐵棘,卻被虹電和艾迪達一把拉住。

「注意力道。」

「注意力道。」

虹電和艾迪達不約而同的說出相同叮嚀。香奈可看著兩人,再看看緊纏小落的鐵荊棘,面帶難色的問:「對了,如果我不小心傷到小落……」

「猶安先生會發飆。」

「卡西歐會發飆。」

虹電和艾迪達再次同聲回答,就連一向傲氣沖天的提米爾也臉色為青。香奈可的臉色變的更難看,和面對千軍萬馬相比,她更害怕憤怒的老友啊!

「我、我會盡量小心。」

香奈可戰戰兢兢的調整握槍角度。平日瀟灑、沉重兼具的水晶槍凝結在半空中,因為顧慮同伴安全和同伴火氣遲遲不能下手。

※※※※

鐵靴子聲在地窖走道中迴響,將軍大步大步的前進,無論姿態氣勢都絲毫不像被壓作人質的人。

鍉默默跟在將軍背後,接下來則是卡西歐和薄仙人。卡西歐本想和鍉並排而行,可是在獵人微露關切的眼神,和薄仙人的好言相勸下,黑髮青年只好退到第二線。

「臉色別那麼難看嘛!」薄仙人拍拍面無表情的兒子,輕聲安慰道:「以人類而言,小卡西你已經是超出規格了。」

「我知道,只是……」卡西歐微微轉開頭,自我厭惡的道:「突然發現,我比想像中好勝。」

「現在才發現啊……」

薄仙人的低嘆引來卡西歐的瞪眼,不過在黑髮青年回話前,領路人便停下腳步。將軍站在暗藍鋼門前,斜眼瞪視後方人。

卡西歐的目光停在門上,厚實鋼門看起來平凡無奇,光滑表面似乎不見機關暗門。

外表看不出異狀,但不保證沒被動手腳。在做出簡短結論後,卡西歐馬上轉向將軍道:「請你開門。」

「這道門上沒機關!多疑的人類……」將軍嘴巴上雖抱怨個不停,開門的動作卻沒慢下。剛復原的左臂一把推開藍門,對著門內的瘦高灰影道:「人帶到了,接下來要做什麼?」

「別用那麼哀怨的口氣說話,會讓客人以為我虐待同伴的。」宰相轉身面向門口,幹練的臉龐露出溫和笑容,平和的道:「殺了其他人。」

宰相的〝殺〞字才剛出口,卡西歐就馬上閃到薄仙人前面護住養父,而一抹黑影也同時衝向他。

血色彎劍直刺胸口,卡西歐連忙橫起法杖,在對方武器劃破皮肉前格擋攻擊;暗殺者見攻擊失利,毫不戀戰的瞪地退後,看似要拉開距離,卻又在半空中連刺數刀,迅如雷電的猛攻讓卡西歐的衣袖染上點點紅暈。

「卡西歐!」

鍉的聲音帶著罕見焦急。獵人被將軍、剛冒出來的禁衛一左一右制住,原本以他的能力,要甩開兩人並非不可能,可是經過和子夜的激烈戰鬥,身體的力量早已耗去大半,短時間內竟陷入無法動彈的窘境。

「我沒問題!」卡西歐回話。比速度他贏不過暗殺者,近戰不利自己,必須拉開距離才行。

打定主意後,卡西歐忽然向後倒,在避過交叉雙劍後,以最快的速度喊道:「刃風加強。」

銳利旋風包圍卡西歐的身體,本想追擊的暗殺者頓時停下,動作也因此出現縫隙;卡西歐緊抓住對方的短暫停頓,揮杖再次出招:「空箭群發!」

無形箭群從天墜落,暗殺者在透明箭矢間翻轉、揮擊,對準關節、要害的飛箭一一落地,苗條殺者屈膝微蹲,正要一舉衝向卡西歐時,她的身體突然被釘向地板。巨大、飄浮綠色光點的氣流之矢貫穿墨色纖軀,黑色血液濺上石磚,蔓延在灰色夾縫中。

「依、依令之風絲。」

連續使用三個魔法,其中一個還是極耗心力的〝蒼穹之箭〞,卡西歐一面喘氣一面施法。風之繩索依照主人的意思綑綁暗殺者,破洞的纖細黑影被吊在半空中,絲毫沒有接觸牆壁、地板陰影的機會。

「鍉,你……!」在卡西歐將目光轉向獵人時,宰相的身影也映入他眼簾中,黑髮青年的臉驟然變色。不對勁!為什麼在其他人攻擊時,中央的宰相卻沒動作?

彷彿是在呼應卡西歐的疑惑一般,宰相緩緩舉起手,軟趴趴的子夜掛在他的臂膀上。

「糟糕!」

「狔下,再次君臨大地吧!」

卡西歐急衝向前,卻已來不及制止。宰相將子夜重重的甩到地上,薄唇難以克制的上揚,朗聲道:「狔下!再次君臨這個世界吧!」

古老、難以辨識的咒文由宰相口中宣洩而出,化為黑色文字飄上石天頂,排列出卡西歐在渺渺看過的喚神法陣,只不過中央的圖騰不是鐮刀,而是氣勢迫人的骷顱頭。

卡西歐拉住想衝向前的鍉,搖頭道:「情勢不明,太危險了!」

迷霧壟罩半個房間,接著又突然收緊,耀眼如寶石的黑巨球頓時現出。

魔源之力!?卡西歐錯愕的盯著天頂黑球,與具有如此力量的物體共處一室,他居然完全沒發現!黑髮青年在訝異同時,更加明白剛剛宰相為什麼不出手,除了要藉機搶人外,必須花心力隱藏魔源之力也是原因之一。

「小卡西、鍉!快過來喲!」

薄仙人不知何時站在房間角落,一手做傳聲筒,一手大力揮動。黑髮仙人站在大大的白〝護〞字中,懶洋洋的姿態和周圍凝重氣氛形成奇妙對比。

鍉伸手圈過卡西歐的腋下,在黑髮青年反應過來,出聲抗議前,便將人帶到薄仙人的結界中。

「鍉你……算了!」礙於情勢,卡西歐暫時忽略心中的不滿,僅是瞪了獵人一眼了事,接著便轉頭問薄仙人:「如果現在擾亂法術進行,會有危險嗎?」

薄仙人眨眨眼,淺笑道:「非常危險喔,房屋倒塌事小,力量暴走才恐怖。暫時別管如何?」

「別管?」卡西歐皺眉,伸手指著背後的喚神法陣,微微拉高聲音問:「你要我放任對方讓魔源之神在子夜身上復活?」

「沒錯,相信為父的判斷。」薄仙人以自信的眼神注視卡西歐。可惜黑髮青年完全沒發現,養父堅定目光背後,是強忍笑意的嘴臉。

子夜,不,是魔源之神染著羅快點復活、暴露身分吧!文字之神等著看你被小卡西的滿腔怒火燃燒殆盡的模樣啊!

※※※※

「最後一根!」

鐵荊棘落地,清脆響聲伴隨眾人放心的嘆氣,解除了地窖的沉重之氣。

香奈可拉起袖子擦汗,退開好讓虹電和艾迪達能將小落抱出。

即使斬棘工作進行的萬分小心,仍不免刮傷孩童身軀,只不過和鐵荊棘扎出的傷口相比,小小刮傷根本上不了臺面。

虹電和艾迪達一人治療傷口,一人掏出一大把手帕,熟練的擦拭孩童身上的血跡。

香奈可擔心的看著小落和同伴的動作,忍不住問:「小落……沒事吧?」

虹電點頭答道:「沒事,人還活著。不過可不能以這個樣子見卡西歐。」

「交給你們了,我和大少爺到旁邊警戒。」

香奈可拍拍虹電的肩膀,走到門邊戒備,而且刻意站在提米爾旁邊。提米爾沒有漏聽女軍官的〝大少爺〞,他冷淡的看了香奈可一眼,正要說話時,忽然雙目一凌瞪向前方。

虹電與艾迪達的動作也同時暫停,兩人一同起立,三雙眼睛鎖定同一個方向,留下香奈可一個人搞不清狀況。

「怎麼了?」香奈可困惑的來回轉頭,雙手插腰問:「快點說啦!你們排擠我啊!」

「魔源之力!」

虹電簡短回答,匆匆停下醫治動作,粗魯的將小落扛上肩,直接往門外衝。

在虹電之後,艾迪達甚至提米爾,都用同樣嚴肅的表情衝出門。

香奈可帶著疑惑跟上。到目的地再問出了什麼事吧,可惡……你們這堆魔法人排斥我這個剛克特人!

※※※※

隨著宰相咒語聲的拔高,空氣間漸漸出現沉重的壓力,令人窒息的氣氛充斥整個空間,堅固的厚石壁甚至因此出現裂痕。

卡西歐待在結界中,雙目凝視著燥動黑球。薄仙人的決定是正確的,假如他們貿然介入,恐怕在阻止儀式前,就要先陷入被石塊掩埋的處境中了。但是……

「不用擔心子夜,他不會有事的。」

薄仙人將手放上卡西歐的肩膀,半是安撫,半是怕對方按耐不住衝出去。

卡西歐沒有踏出結界,言語間卻難掩焦慮,非常不放心的問:「真的?子夜的狀態不好吧?」

薄仙人點頭同意,若有所指道:「狀態是不好,但對方的儀式傷不了他。」

卡西歐被薄仙人搞糊塗了,正想問清楚對方的真意時,卻發現養父懶洋洋的別開臉,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表情。

又在計畫什麼?卡西歐雖然想問,不過他也知道養父沒興趣點明的事,旁人再怎麼追問也沒用。

「卡西歐,宰相後面的門。」

鍉低聲警告。卡西歐馬上將注意力移到門上,厚實大門規律、劇烈的振動,雖然石門上了兩道門栓,卻仍在半分鐘內被撞到搖搖欲墜的地步。

「應該是香奈可她們。現在太危險了,不能讓她們進來!」卡西歐邊說邊從腰包中掏出巴掌大的銀色通訊器,拇指才剛按上通話鍵,制止的話就馬上出口:「香奈可!快點住手!你們現在衝進來會死人的!」

通訊器那一方頓了一下,接著才急切的問:「死誰?誰要死了?」

卡西歐看了房間中央,緩緩拉長的子夜,嚴肅的回答:「你們、我們或子夜。我和父親、鍉就在你們想闖進來的房間內,要其他人暫時放心。」

香奈可似乎安心了些,放鬆聲音道:「那就交給你們了。我和電電都在門外,小落也是。」

小落……香奈可的最後一句話,觸動卡西歐的心弦,黑髮青年強壓下心中的急切,冷靜而堅定的道:「我們會謹慎處理的,那小落也拜託你們了。」

「當然!」

在香奈可活力十足的承諾時,房內也產生了變化,原本靜默沉重的氣氛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劇烈、刺眼的電光跳動。躍動的銀灰光條從壟罩天頂的法陣出現,如雷電般下墜、炸裂厚石地。

卡西歐的臉龐露出明顯不安,他望向薄仙人。養父對他投以安撫的淺笑,像個旁觀者般評論道:「不愧是魔源之神座下最強的精神能力者,光憑自己的力量就能控制魔源之力,同時展開喚神法陣和招魂法陣。」

「招魂法陣?」卡西歐有些錯愕,追問道:「魔源之神的靈魂不在這裡嗎?」

薄仙人輕搖木片扇,歪著頭裝傻道:「啊……不知道呢。」

「喂!」

卡西歐不滿的吼道,也一併發現護字結界出現裂痕,而裂痕正緊靠著薄仙人的身側。

卡西歐以幾近反射動作的速度,一把將薄仙人拉離原位,但自己也因此面向裂痕。

承受無形壓力的結界瞬間裂出縫隙,鍉急速將卡西歐拉開,好閃避破裂處。不過在外部壓力穿過縫隙前,薄仙人就射出紙片貼住裂痕。黑髮仙人盯著縫隙,臉上的清閒少了幾分,一個人喃喃自語:「不只能一個人操縱魔源之力、啟動喚神法陣和招魂法陣,還有餘力攻擊。染著羅,你的部屬真是可怕……」

鍉注視著裂痕和紙片,他單手抓著卡西歐的臂膀,白色手指掐的有點緊。卡西歐微微皺眉,以雙手扳開對方的手指道:「我沒事。」

鍉鬆開手,冷漠俊美的臉上出現些許無奈:「要別人別冒險,卻自己冒險。」

「對不起。」卡西歐苦笑道歉。

在兩人對話時,灰銀光帶由散射改成集中,細長帶子對準房間中央的宰相、子夜落下。

過強的光芒使人睜不開眼,卡西歐瞇起雙目,身體被夾在牆壁和鍉之間。獵人健壯的軀體阻隔了震動,卻也讓黑髮青年看不見外面。

在強光和震動之後,迎接眾人的是一片肅靜。卡西歐推開鍉,眨眨眼注視房中央:宰相精疲力盡的跪倒在地,前方則站著仰頭閉目、完好無缺的子夜。宮牆之外的五闇臣圍繞在兩人四周,從三人臉上的表情看來,他們的緊張並不比卡西歐少。

「狔下……」

宰相的聲音失了圓滑,卻多了感情。他揮開暗殺者扶持的手,緩慢的以膝蓋一吋一吋爬向心心念念的主子。

「狔下……」

第二次呼喚,換來仰頭者稍稍的低頭,白瞳輕輕停在宰相臉上,在經過半刻無語後,忽然蹲下貼進對方的臉問:「你們……是怎麼換來換去的?」

低沉的聲音讓卡西歐毛骨悚然,但這倒不是因為有子夜變成了別種物品的恐懼,而是像在隱晦之堡中,子夜殺氣沸騰時的感覺。

「我們吞噬了彼此……」宰相回答,即使氣力不足,在聽到熟悉的語調後,他仍撐起精神聆聽主子的問題。

吞噬彼此?卡西歐腦中閃過暗殺者趴在同伴身軀上,一口一口撕咬血肉的可怕景象。他露出詫異的表情,不會吧……用這種可怕的方式合體,這幾個人是怎麼撐過來的?

「吞噬?」子夜問,不過他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震驚,不如說是好奇。

「是的。」宰相將手比向暗殺者,進一步說明:「暗殺者吃掉其他四人的身體,我則負責保存彼此的靈魂。單獨一人的力量不足以破壞龍族的封印,但只要五人合力……」

「那你剛剛想殺掉卡西歐吧?」

「是……!」

宰相在回答問題後,才瞬間發覺不對。狔下怎麼會知道那名人類的名字?他腦中閃過至少四個可能,卻在深思是哪個是真正原因前……

「不可以喔。」

子夜的口氣猛然轉變,宰相在剎那間被甩到牆上。德里斯伯爵--亦是魔源之神染著羅--歪著頭,一蹦一跳的邊走邊說:「就算是耀日,也不可以動我心愛的卡西歐喔,他可是你們的狔下的夫人,說起來是……是王妃呢!」

waterling 2010-1-4 02:55

《斷篇:希冀之人》∼終章∼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五闇臣萬分錯愕。

暗殺者在第一時間回神,她馬上衝向子夜,卻被宰相用眼神制止,只好站在一旁監視。

宰相掙扎的想站起來,最後卻仍是跌倒在石堆中。他閉上眼調整情緒,再次張衍時,已重拾冷靜:「一開始……一開始在那邊的……就是狔下嗎?」

「哎呀,這要怎麼回答呢?」子夜以食指點點嘴唇,皺眉回答:「算是啦,不過人家現在是子夜•德里斯,德里斯家族的魁儡族長。」

「那麼……是微臣多此一舉了。」宰相垂下頭,他沒有為自己止血,而是壓低身體道:「因為微臣的過失,險些讓王妃受傷,請狔下降罪。」

「降罪降罪……」子夜困擾的搖頭晃腦,白色面容忽然漾起甜笑,他的食指也同時伸長,貫穿宰相的胸口。

「曜日!」

暗殺者尖叫,手中曲刃劍刺向子夜的脖子、心臟。凌厲攻勢撞上子夜的手臂輕輕擋住,蒼白伯爵毫不在乎的甩手,暗殺者纖細的身軀頓時撞上另一面牆。

子夜轉向暗殺者,邊將手指壓入宰相的心臟,邊露出甜美微笑道:「一個一個來,不要擔心,人家不會漏人。」

「唔!」宰相發出一聲悶哼,黑血染污了白衣,清脆的拖行聲傳入耳中。他勉強睜開模糊的眼睛,發現圈住身體的金鏈不知何時纏上子夜的手指,試圖將其拔出。

「哦,護身之鏈還活著啊,真令人懷念。」子夜伸出其他手指,將金鏈隔開:「我記得……是給小耀的生日禮物嗎?」

即使已經意識不清,宰相還是盡力維持禮儀答道:「不……是狔下……補強微臣防禦能力低……特別賞賜……」

禁衛趁著子夜的注意力還放在宰相身上,靠近將軍,壓低聲音問:「將軍……有興趣和我一起叛變嗎?」

「我對救人沒興趣。」將軍推開禁衛的頭,抽出鋸齒大刀道:「但和狔下打一架倒是有興趣。」

奮力將身體抬出亂石堆的暗殺者、壓低姿勢伺機攻擊的禁衛,以及戰意高昂的將軍,率先出手攻擊的卻不是這三個人。

小的讓人忽視的銀碎片敲中子夜的額頭,銳利厚片在碰到白色皮膚後急速拉長、分岔,緊緊網住子夜的身體。

「誰……!」

「用這種語氣,你在向誰說話啊?二、哥。」

提米爾打斷子夜的話,少年魔族踏著碎石前進,抬頭瞪著高自己半個頭的兄長問:「如果我的理解沒錯,五闇臣是你的部屬,沒錯吧?魔源之神。」

「是啊。」子夜問:「有什麼問題嗎?」

提米爾理所當然的道:「你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五闇臣我接收了。」

子夜愣了一下,不解的問:「咦?那是什麼意思?」

「要你把手指抽出來的意思。對了,提醒你一件事。」提米爾按住子夜的肩膀,強迫對方轉身面向牆角。卡西歐面無表情的站在那兒,金色眼睛陰沉的接近墨色。

「卡西歐?」子夜偏著頭,不知是在關心還是在刺激的問:「怎麼了?臉色好難看喔,吃壞肚子嗎?」

卡西歐緩緩走向子夜,他將雙手放到對方肩膀上,像在抱怨家中不聽話的小孩一般,苦惱的道:「不管是夫人、王妃,還是先前的現在的……你的帳,真是多到讓我不知從何算起……」

「什麼帳不帳的?」

子夜看著卡西歐。黑髮青年抬起頭,送給蒼白伯爵一記最美麗的笑,然後……猛然給對方一記膝撞,直接將人壓倒,緊掐細脖大吼:「去死!現在就給我去見死靈女神!永遠都不要給我爬起來!死到連屍骨都看不到的地步!!」

「卡、卡卡西歐!」驚見同伴失控,香奈可連忙高舉小落,試圖安撫卡西歐道:「你看你看!小落在這裡喔,不要生氣了啦!」

聽到〝小落〞兩個字,卡西歐暫時停止動作,緩緩轉向香奈可的位置,他眼中的殺氣稍稍削減,接著又驟然竄升。黑髮青年沉默的盯著小孩童,一手掐著子夜,一手指著孩子問:「腹部的血跡……是怎麼回事?」

「腹部?」

香奈可翻轉小落,孩子的肚子上染著一大片紅漬。她刷白了臉,瞄向虹電求救,白龍瞪大眼,錯愕的道:「完蛋了!剛剛只顧著趕路,血跡漏擦了一片!」

「漏擦?」卡西歐的聲音異常冰冷,「這麼說起來,原本不只這一片?」

「不只……」

香奈可和虹電顫抖的回答。好、好可怕啊!和子夜不同類型,但一樣可怕的可怕啊!

「那……子夜……」卡西歐一吋一吋的將頭轉回,雙手大力將子夜的投叩向石地,狂暴吼聲伴隨一下又一下的叩地聲,猛烈撞擊地窖:「子夜德里斯你這個混帳東西!明明是你一句話就能解決的問題,鬧的我們忙的半死、小落滿身是血!我要殺了你!現在就殺了你!!鍉!劍借我」

鍉靜靜的將劍放到卡西歐張開的手上,腥風血雨在地窖中央上演,香奈可、虹電甚至艾迪達都刻意轉移目光,左顧右盼故作輕鬆狀。

「去死吧!子夜德里斯!我殺殺殺殺殺!」

在卡西歐的吼聲中,提米爾走向宰相。

即使胸口的手指已經拔出,宰相看起來還是十分糟糕,他垂著頭癱坐在岩牆凹縫中,雪內袍漆黑一片,灰色外套也沾滿鮮血。

提米爾站在宰相面前,淡藍色的眼中沒有同情亦不見震驚,他面無表情的伸出手,低聲問:「想跟我來嗎?」

「什麼……」宰相微微抬頭,口中發出的聲音微弱的幾乎聽不見。

「你們的神,現在的身分是斯菲爾的領主、德里斯伯爵、我的二哥。不過他既沒上進心也沒企圖心,大腦構造和小鬼沒兩樣,所以目前斯菲爾的實際掌權者是我。你們如果還想服侍從前的君主,就到斯菲爾來,不過代價是要聽從我的指揮。」

提米爾邊說邊蹲下身,掏出手帕擦拭宰相嘴角的血。宰相的金瞳縮起,半白半黑的嘴揚起淺笑,輕聲問:「這是……懷柔嗎?」

「算是吧。」提米爾投以相同笑容。

「斯菲爾似乎很缺人手……」

「是蠻缺的,不管是謀略或是看管不良伯爵的人手都很缺。」提米爾再次詢問:「如何?願意過來的話,我不會虧待你們。」

宰相沒有馬上回答,他望向遠處的同伴:暗殺者看起來明顯鬆了一口氣;禁衛點點頭;將軍還是掛著不悅的一零一號表情,不過也沒做出反對動作。

「……以後就多多指教了。」宰相回答,他忽然感覺到一片黑霧照上眼睛,身體同時倒向前。

※※※※

回程時,小道行船上只有卡西歐、小落、香奈可、虹電、鍉和薄仙人,以及由薄仙人親上封印的四分之三魔源之力--缺少的四分之一已經被子夜吞掉了。
其實以船上的房間數看來,要容納全部人並非難事,可是提米爾趕著回去處理政務、卡西歐一看到子夜就想殺人,外加宰相的傷勢經不起旅行,所以斯菲爾一派的人全是直接走子夜的身體回去。

虹電趴在窗前木圓桌上,任憑藍髮遮蔽視線,昏昏欲睡的看著窗外白雲,腦袋一片空白。

他背後的藍門緩慢開啟,香奈可一邊打哈欠一邊走進來。虹電坐直身體,靠在椅背上問:「安置好猶安先生和小落了?」

香奈可點點頭,在揉眼睛回答同時,將自己丟上牆邊單人床:「是啊,我和鍉幫他們洗澡換好衣服,現在兩個人在隔壁房呼呼大睡。」

在子夜等人離開後,卡西歐由暴躁轉沉默,人還沒上道行船就坐在地上睡著了。當時香奈可試圖搖醒友人,無奈怎麼吼怎麼晃都沒用,只好請鍉將人揹上船。

「我問過鍉,就連他幫卡西歐沖頭時,人都沒醒呢……」香奈可伸展身體,躺成一個大字:「真是太稀奇了,他一向很敏感啊。」

虹電想像卡西歐睡死的模樣,苦笑著道:「這也難怪,在出巫師城後,猶安先生就沒睡好;再加上看到小落,安心之下,疲憊感想必是排山倒海的湧上來。」

「說的也是……如果手邊有相機就好了……啊∼」香奈可打了一個大哈欠,翠眼微微轉向虹電。白龍的側臉沉浸在朝陽中,晨光將藍髮與秀氣的五官染上金輝,女軍官忽然覺得胸口瀰漫莫名暖意。

「吶,電電,為什麼喜歡我這種女人?」

「什麼?」虹電訝異的回頭,不懂香奈可為什麼問這種問題。

香奈可翻身,側躺在床上看著虹電道:「我雖然對自己的身材、臉蛋很有自信,但是就像卡西歐他們說的一樣,我沒有勾引男人的魅力,動作又粗魯、腦袋也不怎麼好,和那種楚楚可憐、等著被人照顧的女孩子相比,我更像欺負人的那方。你為什麼喜歡我這種女人?」

聽到香奈可的自剖,虹電忍不住發笑,點點頭道:「沒錯香奈可的確是粗魯不惹人憐愛的女孩。」

「喂!」香奈可抄起枕頭丟向虹電。

虹電舉起雙手接住枕頭,補充道:「可是,如果把那種女孩比喻為嬌柔的夕陽,那香奈可就是清澈的晨曦。」

「……能不能用簡單一點的說法?」

「我的意思是,你雖然一點也不溫柔婉約,但讓人充滿希望,沒有壓力。」

虹電答的誠懇,雖不是花言巧語,卻仍讓香奈可稍稍紅了臉。白龍注意到這個,微笑的補上一點:「還有,我蠻喜歡香奈可害羞臉紅的樣子,感覺很像可愛的少女。」

「什麼少女啦!我已經過二十了耶!」

香奈可丟出第二個枕頭,這次速度快的讓虹電來不及防禦。

「痛痛痛……」虹電摸著額頭,光靠枕頭就能將人砸痛,真不愧是他的騎士,他……

喜歡的女人。

「香奈可是怎麼看我呢?」

「咦?」香奈可一時反應不過來,呆呆的看著虹電。

虹電露出沒輒的表情,解釋道:「香奈可認為我是怎樣的人?」

香奈可瞪大眼,慌亂的揮手道:「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想知道啊,快點回答!」

「呃……」香奈可抓抓頭,苦思要怎麼回應。電電為什麼要用那麼漂亮的形容詞!害她現在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我要倒數囉……」

「哇啊!不要這樣啦!」香奈可趕緊抗議,勉強擠出話答道:「電電是熟又沒熟的水果!」

虹電錯愕的盯著香奈可,完全無法理解的問:「那是什麼東西?」

香奈可脹紅了臉,勉強說明道:「就是……電電有時候像我的小弟,但是有時候又像哥哥或男人。這要怎麼說……」

虹電花了幾秒才聽懂香奈可的意思,他急切的追問:「那你覺得,我哪部份比較多?」

香奈可認真思考了一會,才回答道:「我們剛剛在一起時,小弟弟的感覺比較強烈,不過最近幾乎都是哥哥或男人了。」

虹電難掩欣喜,暫時轉開頭調整情緒。接下來是重頭戲了,你可不能出差錯啊,孤翔之虹電!

「電電?」

虹電深呼吸,正襟危坐問:「你喜歡我嗎?不是朋友或家人的喜歡,是情人的喜歡。」

「……一個月的期限還沒到。」

「只剩下三天了。」

香奈可的兩條眉毛緊的快黏在一起,雙頰燒燙的注視虹電。她很清楚自己喜歡卡西歐,因為和老友相處時的快樂、看見老有勾搭其他女人時的嫉妒,都強烈的讓自己無法忽視。那電電呢?也很快樂,不過是另外一種類型,相較之下比較平緩,不激烈卻綿長。

對卡西歐的是熱戀,對虹電的是……

「香奈可?」

香奈可壓低頭,瞪著床單道:「我先說喔,我雖然暗戀卡西歐很久,但是對談戀愛時要做的事一點研究也沒有,所以……電電?」

香奈可聽到虹電的腳步聲,她抬頭,白龍的手同時圈住女軍官的肩膀,緊接著則是洋溢狂喜的擁抱。

虹電緊緊抱著香奈可,將頭埋在對方的肩膀道:「沒關係,我會負責研究的。我一定、一定會讓你變成最幸福快樂的女人!」

「……看羅曼史小說研究嗎?」

「如果有必要的話。啊∼該開始計畫約會地點了……」

※※※※

當隔壁房正瀰漫著幸福泡泡時,卡西歐躺在綠油油的細草丘上,疲憊到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真是糟糕……居然累到在夢裡都動不了。卡西歐側臥在草上,金瞳無聊的瞪著藍天雪雲,直到一抹紫影出現才回神。

「卡西歐……」

小落蹲在監護人身邊,銀瞳中帶著些許害怕。

「小落……」

卡西歐回應對方的呼喚。他不只一次在腦中模擬,要怎麼責罵小落刻意迴避的行為,可是在看到孩子淌血的身體、混合愧色與懼色的眼神後,他反而說不出口了。

到頭來,卡西歐口裡吐出的,還是只有關心的話:「傷口還會痛嗎?」

小落搖頭,俯身靠近卡西歐,頗為擔心的問:「累?」

「是啊……」卡西歐難以克制的打哈欠,接續道:「力氣都用在殺子夜那個混蛋了。我明明都哪麼努力了,那個傢伙卻還是活蹦亂跳的樣子,真是無力……」

「辛苦辛苦。」

小落鎚鎚卡西歐的肩膀。卡西歐疲倦的享受對方的按摩,真的是累壞了,通常都是他對沉睡的小落做這種事啊。

「不過……雖然已經快兩年了,我還是沒辦法習慣。」

卡西歐的話,引來小落不解的目光。黑髮青年仰頭看著紫髮銀瞳的男子,不太高興的道:「身高啊!你這個樣子比我高快一個頭吧?」

「……真的?」

「當然,你第一次變大我就注意到了。」卡西歐忽然皺眉,煩躁的低罵:「真是的,我為什麼會說這個?疲憊果然讓人腦袋混亂。」

小落微偏著頭,他不懂卡西歐抱怨的原因,索性忽略這段話,指著稍遠處的溫暖山丘問:「過去?」

「……我不想動。」

小落看著卡西歐,雙手一撈,突然將卡西歐揹起,直接爬上山丘。

「小落!」

「抓住。」

卡西歐無奈的抓緊小落。外表雖然是大人,骨子裡卻還是小孩心性。雖然他不討厭這種反差,但是……他不要被自己的養子照顧!

「卡西歐,力量?」

「你給我的力量很好用。」卡西歐回答,他的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雙手頓時不自覺收緊,也因此引來小落的注意。

「沒什麼,只是在做行程安排罷了。」

卡西歐靠在小落寬大的肩膀上。雖然有人照顧不錯,但他還是沒辦法習慣這個樣子啊。

※※※※

在回到巫師城、安置好小落後,卡西歐第一件事是去找伊爾。他想到能醫好凡賽斯的方法了,雖然頗為冒險,但有一試的價值。

結果在卡西歐到火之院前,伊爾倒先跑來風之院狂敲門了。

卡西歐打開大門,金瞳孔中閃過一絲驚訝,直直的盯著灰髮友人。

伊爾彎腰駝背、紅瞳黯淡,臉上還掛著兩圈黑眼圈,活像是燃燒殆盡的灰燼。

「伊爾,你還好嗎?」

「我快死了……」

卡西歐急急忙忙的將伊爾帶進來、招來女僕指揮她們張羅些熱茶熱湯,這些動作都還沒做完,腰側的青銅鈴又響起來了。

卡西歐沒有立刻開門,他瞄向癱在桌子上的火之真理,伊爾的臉已經從蒼白轉成死白了。

「我去開門囉。」

「……」

卡西歐走向門口,墨綠大門才開一半,凡賽斯的頭就塞進屋裡,焦急的左看右看問:「伊伊!」

卡西歐讓開路道:「在裡面。」

凡賽斯立刻拋下卡西歐,直直的衝向伊爾,雙手抓起人猛搖。他雖不是像卡西歐、伊爾一樣,是體術、魔法皆擅長的人,可是憑一個成年大男人的手勁,也夠讓現在的伊爾頭昏腦脹了。

「凡賽斯!輕一點、輕一點!」卡西歐連忙拉住凡賽斯,以防伊爾病情加重。

凡賽斯不情願的放手,低頭盯著差不多死一半的伊爾。

卡西歐無奈的看著兩人,彎腰靠近伊爾的耳朵道:「我想到一個也許能讓凡賽斯恢復的方法。」

伊爾瞬間恢復精神,抓著卡西歐的衣領問:「什麼方法?」

卡西歐輕輕拉開伊爾的手,一面要對方冷靜,一面回答:「解釋起來有點困難。簡單來說,就是借小落的力量,消除凡賽斯腦中的暗示。這種方法可以解毒,但我不確定能不能消除精神面的東西,要試嗎?」

「馬上試。」

伊爾毫不猶豫的扣住凡賽斯的手,直接將人押上座位,同時以兇狠的眼神勒令對方不準亂動。

「凡賽斯,放輕鬆。」

卡西歐輕拍凡賽斯,閉上眼將注意力轉移到手臂上的鐮刀紋。繽紛色彩在他眼前展開,黑髮青年鎖定做在前方的人,由無數色線組成的人體中鑲著一串黑字,卡西歐想像自己抓住黑字,緩慢而小心的低語:「終止,在落日之神斯菲爾之前,一切運作皆是虛妄。」

黑字微微一震,隨即崩裂消失。卡西歐慢慢抽回自己的力量,睜開眼謹慎的看著凡賽斯。凡賽斯沉默的坐在椅子上,藍色眼珠找不到焦距,活像是兩顆玻璃珠。

「凡賽斯?」

伊爾緊張的呼喚,同時伸手推推失神老友。凡賽斯一吋一吋轉頭,俊俏臉龐浮起困惑,不解的問:「伊爾?你怎麼露出這種表情。」

--成功了……

卡西歐鬆了一口氣,正想說些什麼時,他看見伊爾一拳揍向凡賽斯的頭,毫不留情的痛毆友人。

「伊爾!你幹什麼啊?好痛!」

「你知不知道我這兩年是怎過的啊!你這可惡的小白臉!」

「啊、啊?我聽不懂啊!」

「我管你懂不懂!」

「我去準備午餐。」

卡西歐轉身走向廚房。他很想提醒伊爾,用這種力道揍下去,凡賽斯很有可能會變白癡,不過照目前的情況看來……他還是別管閒事好了,反正結局是好的,不管是自己、伊爾,還是遠在斯菲爾的五闇臣來說,都找回重要的人了。



(斷篇 希冀之人 完)

waterling 2010-1-5 00:35

【所謂的妄想】


幽暗的房間內,曖昧的氣氛瀰漫,甜密的輕語挑逗人心,直到開門聲將一切中斷。

聽到聲響,凡賽斯馬上拉起床單遮住底下的少女,俊美的五官不見昔日的迷人笑容,而是充滿錯愕。

「伊爾?」凡賽斯問。他灰髮的友人站在門口,紅色雙眼彷彿燃燒的火燄,看樣子應該是……

非常生氣。凡賽斯悲哀的下結論。「我有事要確認。」

伊爾邊說邊走進別人的房間,赤眸瞪了嬌小少女一眼,少女立刻抓起地下的衣服,迅速穿上後跑向門口。

「伊蓮!唉……」凡賽斯無奈的拾起長褲,皺眉看著伊爾道:「別老是挑這種時候進我房間啊!小姐都被你嚇跑了。」

「我哪知道你會在什麼時候和人上床?」伊爾絲毫不理朋友的抱怨,面無表情的勾勾食指,要凡賽斯站起來。

凡賽斯困惑的起立,接著就是一陣天旋地轉,外加腹部、脖子的重擊,比伊爾高半個頭的身體瞬間被壓倒在床。

「呃……啊啊……」

凡賽斯痛苦的掙扎,但是伊爾的手臂正壓在脖子上,他頓時陷入吸不進空氣、叫不出聲音的危險狀態,只能憑眼睛向對方求饒。

終於,伊爾鬆開手,退坐到床邊沿。凡賽斯摸著脖子咳嗽,耳邊同時聽見友人的自言自語。

「奇怪,明明是這樣,為什麼會變成那樣……」

凡賽斯聽的一頭霧水,撐起身體問:「什麼這樣那樣啊?」

伊爾沒有回答,而是丟了一本冊子給凡賽斯。凡賽斯伸手點亮油燈,封面上華麗至極的四個大字立即映入眼簾。

「巫師花園……這是什麼東西?」

凡賽斯發問,但丟書者完全沒反應,他只好自己一觀究竟,白皙的臉也一點一滴轉青。

冊子的內容是中篇小說。故事敘述花心的凡賽斯•雪都,在擁有了真命天子--伊爾•卡資慕尼後,仍舊留連花叢,結果導致伊爾妒火中燒,到地之院砸東西後,凡賽斯為了讓伊爾消氣,兩個人在床上……

以下跳過……凡賽斯闔起書,沉著臉問:「伊爾,這東西哪來的?」

「學生交作業時,夾在裡面。」伊爾極度不悅的回答,紅眼狠瞪凡賽斯,用充滿殺意的口氣問:「不合理到爆炸,對吧?」

「是啊,只有到地之院砸東西,和花花公子這兩點寫實。」原來是氣這個!凡賽斯鬆了一口氣,拍拍伊爾道:「我們倆個哪有可能是那種關係啊,太誇張了。這不過是小女孩的粉紅妄想別氣別氣!」

「最誇張的不是關係吧?」

伊爾冰冷的聲音讓凡賽斯全身僵硬。咦?他漏了什麼嗎?最誇張的不是那個嗎?

「自己看!第三十九到第四十五頁。」伊爾動手幫凡賽斯翻書,書內正是凡賽斯瞄了一眼就跳過的內容。

不可以忤逆氣頭上的伊爾!凡賽斯乖乖閱讀,心中對粉紅妄想滿是驚奇和佩服。

「看出來了嗎?」伊爾問,語氣雖然平板,可是凡賽斯卻仍感到寒冷。

凡賽斯戒慎恐懼的回答:「是〝細嫩的腿〞嗎?也對啦……你腿上的疤痕一般人活一輩子都湊不到……」

「不對!」

「那……〝嬌喘〞?」

「哪是那個!」

「〝纖腰〞?」

「你是白癡啊!」伊爾站起來,居高臨下大吼:「位置!是位置!你這傢伙怎麼會在我上面?」

凡賽斯眨眨眼,腦內一片空白:「啊哩?」

「憑那點小技巧就能壓倒我?這實在太汙辱人了!像你這種角色,不管是下藥還是動傢伙,都不可能在我上面!寫的人在想什麼啊?」

伊爾怒氣爆發,連珠炮似的說個不停,而凡賽斯也漸漸掌握狀況。呵呵……這的確是很不合理,不過伊爾你也說的太毒了吧?

「體能間的差距,最好能那麼容易用技巧補足!又不是卡西歐和子夜!」

凡賽斯乾笑。這個舉例不對吧?雖然他和風之真理代理不熟,但據他所知,德里斯伯爵無論技巧還是體能都贏卡西歐。

「別氣了,就說是小女生的粉紅妄想嘛!看看就好。」

凡賽斯出聲安撫,可是伊爾掃向他的目光中卻蘊含凶氣。又怎麼了?綠髮巫師抖了一下,認真考慮逃跑路逕--明明是自己的房間卻要逃跑……

「所以我決定了。」伊爾微微揚起下巴,傲然道:「必須澄清事實。」

「怎麼澄清?」微抖變成寒顫,凡賽斯不動聲色移往門口,以保留逃生路徑。

可惜伊爾先一步擋住出口。鮮少微笑的火之真理嘴角微勾,赤紅雙瞳宛若業火:「當著她們的面壓倒你。走吧!凡賽斯。」

話一說完,伊爾單手拎起凡賽斯,將人一路拖出房間。

「什麼!伊爾你清醒點啊!」凡賽斯使勁吃奶的力想掙脫,要不然把衣服撕破也好。該死!是哪個傢伙寫出撕衣服當繃帶的橋段?衣服明明就很難撕!

「我不介意你用武器或用藥,反正不管怎樣都是我贏。快點走吧,不能讓學生等太久。」伊爾邊拖邊說,可怕的笑容持續綻放,完全無視友人的驚恐。

「你還約了人!伊爾你的腦袋壞掉啦!重點不是那個,完全不是那個啊!」

「放心,我會負責醫藥費。」

「就說重點不是那個了啊!!」

waterling 2010-1-5 00:37

【有朋自遠方來】


當卡西歐打開風之院的大門時,他見到令人意外的朋友。

在靄靄白地中,站著一名宛若夜之化身的獵人,他沒有穿雪靴,漆黑、高大的身軀卻絲毫沒陷入雪層裡。

卡西歐瞪著門外之人,呆了好一會才回神問:「鍉?」

鍉微微點頭,以一貫的沙啞聲音道:「打擾了。」

※※※※

鍉來訪的原因,是來送東西給卡西歐的。獵人簡單交代委託人弄錯酬勞,沒湊其金幣,所以用調月的綠茶和稀有的火獅肉補足金額。茶和肉他用不到,所乾脆送給卡西歐。

卡西歐看著列人攜帶的物品,兩樣都是貴重物品,實在不是能輕易收下的禮物--雖然他很想要那包綠茶。

「這是幫我忙。」鍉直接將東西塞給卡西歐,簡單五個字就堵住對方的嘴。

獵人都拜託了,卡西歐也只好收下。他領著鍉走過大廳,來到寬廣的餐廳。

餐廳內放著一張石長桌,幾名身穿袍子的學生正好端菜上桌。年紀尚輕的少年少女見到陌生客,在心生困惑前,就被來者稀有的絕麗面容所吸引。

「這位是我的朋友,鍉。」

卡西歐介紹。學生們呆呆的凝視鍉,然後忽然爆出尖叫,一個個跑到卡西歐身邊猛問。

「是那個鍉嗎?」

「是獵人鍉嗎?」

「老師你怎麼會認識鍉?」

「啊∼∼∼(?)」

「等等等等,你們全部擠上來要我怎麼回答?先回座位去!」

卡西歐將學生趕回位子上。鍉的傳奇雖是他們所欽慕的,但環繞鍉的冰冷陰氣卻不是他們敢靠近的。

在卡西歐應付學生時,鍉默默坐到餐桌角落,黑眼注視面露難色的友人,寬沿帽下的五官,悄悄放鬆了。

※※※※

餐桌上,一群年輕學生抓著卡西歐東問西問,不把兩人相識的過程、共同冒險的經過全挖出來不可。卡西歐頭痛的應付,而不知是故意還是習慣,鍉令人不敢近身的鬼魅之氣似乎加重不少。

好不容易,卡西歐把因雪暫時借住的學生安頓上床,他喘了一口氣,不太高興的問:「鍉,你該不會是故意讓那些孩子怕你吧?」

「沒錯。」鍉乾脆的承認,纖長手指放上茶葉包問:「要泡來喝嗎?」

看著茶葉,卡西歐露出混合笑和無奈的表情,搖搖頭道:「……我真是完全被你摸透了。」

鍉沒有回話,可是嘴角卻微微勾起,默認了卡西歐的抱怨。

卡西歐搖搖頭,拋開無奈的情緒問:「過夜的地方決定了嗎?」

「還沒。有空房嗎?」

鍉的答案使卡西歐暫露欣喜之色,不過笑容隨即收起,面露難色的道:「整理過的房間都被學生借走了。你介意和我和小落擠一間嗎?」

「你介意嗎?」

鍉問,不過對象是輪椅上的小落。銀髮孩童依舊沉睡,玲瓏五官看不出表情,但也沒以跌倒以示抗議。

※※※※

卡西歐坐在鬆軟的大床上,胸口靠著小落無意識的身體,他拿著梳子,仔細的替孩子梳頭。

當卡西歐握起最後一束銀絲時,房門被打開了。鍉一手拎黑皮甲、一手提彎劍和帽子,緩緩走到床邊。

鍉的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紫薄衫,下半身則是略短的黑褲。獵人一向是將工作服當睡衣,所以薄衫和褲子都是卡西歐出借的。

卡西歐盯著鍉。少了皮甲、外套的遮蔽,宛若雕像的美麗肌肉若隱若現,那張堪稱絕麗的臉也減去幾分殺氣。

這個樣子,可不能讓學生看見啊。卡西歐在心中偷偷下結論,長久的注視也引來鍉的回望。

卡西歐帶著笑意,半開玩笑道:「你真是個大美人呢。」

鍉微微歛起臉,坐上床道:「外貌,是我最虛假的部分。」

卡西歐沒有馬上回話。他抱著小落,後倒躺在鍉旁邊,金瞳由下而上凝視獵人,輕聲問:「覺得自己很醜陋?」

鍉將目光投向窗外,白色臉龐讀不出一絲情緒。

對於自己誕生的方式,以及為了讓自己誕生而奪去的生命。卡西歐知道鍉沉默的原因,獵人的心思遠比旁人想像中細膩。

沉默使氣氛改變,卡西歐思索要如何打破靜默,最後決定丟出長久以來的問題。

「鍉,你為什麼會讓我接近?」

聽到卡西歐的話,鍉收回目光看向黑髮青年,獵人眼中的困惑不比發問者少。

卡西歐將小落移到腿上,坐起來解釋:「我的意思是,想接近你的人那麼多,為什麼只和我一個做朋友?」

「那些人只是因為喜歡我的外貌。」鍉邊說邊從床頭櫃上取下一條白緞帶,俐落的將微捲黑髮束起。即使使簡單的小動作,在獵人的獨特氣質包裹下,仍足以迷住不少人。「我也很喜歡你的外貌啊。」

卡西歐故意這麼說,也理所當然招來鍉的瞪眼。獵人縮進被子裡,背對主人道:「晚安。」

「晚安。」卡西歐弄熄油燈,抱著小落躺下。他閉著眼,以僅夠兩人聽聞的音量道:「但是更喜歡你的個性。」

黑暗中,卡西歐聽見微弱的輕笑。

waterling 2010-1-5 00:39

【旅行的調劑】上

(本篇發生在諸神靜止第一部五十章和五十一章之間,一行人正要穿過叢林,進入巫師城時。)



無論要到哪裡旅行,途中總是會有若干無聊時刻,譬如關在旅館等天亮、關在交通工具裡等到達。人們為了度過這些空白時分,於是便發展出許許多多的遊戲,而其中最刺激的一個就是……

「來玩鬼故事大會吧!」子夜半舉著手,因為帳篷的空間不夠她伸長手臂。

他們--卡西歐、小落、子夜、虹電和香奈可--五個人擠在軍帳內躲雨。在和土著分手後,叢林忽然下起大雨,雖然順利找到穩固的高處架帳,可是卻無法前進。

「就算要打發時間,也有別的方式吧?而且你這個貴族怎麼會知道平民遊戲?」卡西歐臉色發青的瞪著子夜。雖然周圍燈光昏暗,但仍看的出驚恐。

「哎呀∼因為人家有認真唸書啊。」子夜歪著頭,興致勃勃的左搖右晃。

「哪有可能治好啊!」卡西歐低聲抗議。子夜這傢伙絕對是想玩人!若不是還待在叢林,出聲會驚動野獸,他這句絕對要用吼的。

在兩人互瞪時,小落爬到卡西歐面前,兩隻小手拍拍監護人的肩膀道:「不怕不怕,我在。」

「小落……」卡西歐無奈的注視小落。孩童表面表雖沒洩露情緒,可是紫眼中卻有隱約的期待。

「卡西歐,雖然這樣很對不起你,但是……」香奈可舉起手,雙眉皺起、嘴角微笑的道:「我也想玩鬼故事遊戲。」

在香奈可之後,虹電也附和道:「如果香奈可想玩,那我也贊成。」

你們……卡西歐幾乎要咬牙切齒了,他瞪著每臉詭異笑意的同伴,果決的道:「不准玩!這是領隊的命令!」

「卡西歐是獨裁者∼」

「喂!哪有這樣的啊!」

「……」

子夜、香奈可和小落馬上以各自的方式抗議,使卡西歐的表情變的更難看。他難受的繃緊身體吼道:「明知道我怕鬼還玩這種遊戲!」

此話一出,香奈可馬上退縮了,但子夜反倒露出喜悅之色。慘白伯爵靠近卡西歐,溫柔的輕聲細語:「如果你願意玩的話,我就解除婚約喔。」

「真的?」一開口,卡西歐就警覺到自己的反應太過迅速,他歛起眉,謹慎的問:「你還有別的條件吧?」

「只要遊戲進行過程中,你不尖叫或昏倒就行囉。」子夜再次接近卡西歐,幾乎要貼到對方臉上:「答、應、玩、嘛。」

卡西歐低下頭。這種機會太難得了,可是鬼故事……

香奈可加入勸說的行列,懇切的道:「卡西歐,拜託啦!這裡這麼多人,而且又有小落讓你抓,就算外面一片漆黑也沒什麼好怕的。」

「……好吧。不過我不負責說喔。」卡西歐勉強妥協,手卻無法克制的伸向小落,在黑暗中握住孩童的手。

聞言,虹電以外的人臉上都綻出笑容,只是程度從子夜的過度甜膩,到小落的近似無動於衷不等。

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卡西歐頭痛的扶額頭,聲音壓抑的問:「那要從誰先開始?子夜嗎?」

「我先!」香奈可搶先回答,興致高昂的清清嗓子,開始說故事……

※※※※

要說鬼故事啊,軍中最多的,就是關於碉堡的啦!

在剛克特北方,有一個叫做雪噬地的荒原,那裡雖然鳥不拉屎雞不生蛋,但是確是重要的戰略點,長年都有軍隊駐守。

不過就像地名一樣,那裡幾乎天天颳雪,所以部隊只能駐守在碉堡內。白天的話還能稍稍看到周圍景色,但是到了晚上就糟糕了,不要說遠方的東西了,若不是有點燈,有時連鄰近碉堡都看不見。

而在雪噬地,有一句話在居民間流傳--日落後,不可開門。

我們軍人雖然很強調勇氣,不過大家還是乖乖遵守這兩句話,反正開門也只會有雪跑進來。

在春夏交接、部隊輪調時,有一批新兵進駐雪噬地。老兵一如往常告誡新兵,不過這次卻有幾個小兵不聽勸,決定半夜偷開門,試試傳說的能耐。

當晚,這幾個新兵分派到兩座碉堡,而其中兩個小兵膽子比較小,私下討論後,決定臨時退出遊戲。不過雖然決定不玩了,他們還是很好奇,開門後會發生什麼事,所以就打電話到另一座碉堡。

電話接通了,另一邊的人〝唯〞了一聲,接著就沒聲音了。兩名小兵嚇壞了,抓著電話大吼大叫,過了好一會才聽到同伴的笑聲,原來他們被耍了。

「你們搞什麼鬼啊!」小士兵大叫。

「哈哈哈哈!我們在吃東西啊!」電話那頭大笑,只是笑聲漸漸變的尖銳無比:「人類的肉啊,好美味啊!」

小士兵手中的話筒掉到地上,他們發現背後有冷風吹來,本該緊緊栓起的門,竟然微微開啟。

※※※※

「說完了!怎麼樣?有沒有很恐怖?」

香奈可期待的觀看同伴,子夜、小落的表情沒變,卡西歐鬆了一口氣,只有虹電拍拍手鼓勵。

反應不如預期,香奈可皺眉,失望的問:「不恐怖嗎?」

小落點頭,直接了當、一針見血的回應:「廢話,多。」

子夜也跟著道:「香奈可的聲音太有活力了,就算是雪鬼也沒辦法近身啦。」

「這麼慘啊?」香奈可的臉垮了下來。她本想問問卡西歐的意見,不過對老友來說,不恐怖的鬼故事才是好鬼故事,問了大概也沒用。

「那再來換我囉。」子夜微笑,紫色墨鏡稍稍滑下鼻樑,露出詭異的白瞳道:「接下來的故事,是人家所遭遇過最恐怖的親身經歷。」

waterling 2010-1-5 00:40

【旅行的調劑】下


那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午後。

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四周的擺設看起來沒什麼不同,但是我卻覺得有點不同。空氣中的成分有點不同,房內桌椅的放置也有些為移動。總而言之,表面上看起來雖然是我的房間,細看之下卻每個地方都不對。

感覺太詭異了,所以我決定下床到外面看看。

提米爾派來監視的人不在走廊上,我任意破壞牆面雕刻時,也沒看到艾迪達跑出來制止,人數眾多的女僕、男僕更是一個也沒見到。整座沉默之堡靜悄悄的,連提米爾的數錢聲都沒聽見。

我一路從房間晃到中庭,四周還是安安靜靜的,可是景色卻出現變化。我們家的黑樑柱上垂著好多白色彩球、絲緞,看起來和父親把女人接到堡裡常住時一樣。

「伯爵大人!」

終於,我聽到熟悉的兔耳女僕的聲音。擁有美麗肌肉線條的她跑向我,地面也一如往常隨腳步聲震動,讓我安心不少。

「婚禮已經準備妥當了,快和奴家一起去看看夫人吧!」

兔耳女僕抓著我往前跑。婚禮?夫人?難道說……討厭,人家還沒有心理準備啦!嗚嚕!

(被卡西歐和小落毆打)



我跟著兔耳女僕走,來到沉默之堡的正廳。那裡放著一整排花籃,還有背對我的新娘子。

我看見卡西歐穿著膨膨白紗,轉過頭來,嬌羞的看著我。

卡西歐眨眨漂亮的金眼,溫柔可人的道:「親愛的,你說什麼我都願意做喔。」

※※※※

「人家當場嚇醒啊!」子夜雙手掩面,左搖右晃的哭訴:「我不要軟綿綿、嬌滴滴,像個女人的卡西歐啊!」

香奈可渾身顫抖,一拳揍向子夜的頭,憤怒的指著伯爵的鼻子罵:「你這是什麼鬼故事啊!半個鬼都沒有!」

「可是那樣子的卡西歐,恐怖的像鬼啊。」

香奈可再補上一拳,繼續吼道:「那又不是真鬼,好鬼故事一定要有可怕的鬼啊,人不算啦!卡西歐你說是吧?」

卡西歐陰沉的看香奈可,緩緩搖頭道:「……對我來說沒有鬼的鬼故事才是好故事。」

香奈可又氣又錯愕,怒吼對象馬上轉由子夜轉到卡西歐身上:「卡西歐你!那傢伙夢到那種鬼東西,你還幫他說話?」

「看在一點也不恐怖的份上,我原諒他。」

「香奈可,你剛剛說〝鬼東西〞,所以人家的故事還是鬼故事啊!」

「變態伯爵給我閉嘴!」

虹電見情況不妙,連忙出來打圓場道:「好了好了,討論這重事太無趣了。下一個人是誰?」

小落默默舉手,光是臉上的表情,就讓周圍溫度降了好幾度。

※※※※

雪地,走,小屋。

接近屋,人……

※※※※

「小落,先暫停一下。」香奈可皺眉,非常困擾的道:「你這樣說別人聽不懂啊!」

「不懂?」

小落抬頭看卡西歐。卡西歐點點頭,苦笑道:「如果只是說話還沒問題,但如果說故事也是這樣……那真的很難懂。」

小落低吟一聲,思考片刻後,重新開始。

※※※※

他走在雪地上,周圍除了白雪外,還是白雪。

雖然身體不會累,但還是會想要找個比較舒服的地方待著。當他這麼想時,地平線出現了一棟小屋,屋頂煙囪冒著白煙,方形窗子中有亮光。

他走向小屋,雞肉和酒的味道從門縫、窗縫中飄出。他不需要靠食物維持生命,不過並不討厭食物,偶爾享受一下也不錯。

他這麼想著,手臂穿過窗子,在皮膚接觸並消除窗框時,窗內傳來劇烈的尖叫。

※※※※

帳篷內十分沉默。

小落看看香奈可半抽筋的臉、子夜不明所以的微笑、虹電略帶哀怨的表情,最後停在卡西歐身上。

卡西歐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抱緊小落稱讚道:「很有趣的故事呢。你當時被當成鬼了吧?」

「嗯。」

香奈可的肩膀微微顫抖,虹電懼怕的注視騎士,想安撫又不敢說話。

「子夜就算了,怎麼連小落都這樣啊!」香奈可終於爆發,顧不得卡西歐就在對面,劈頭就罵:「鬼鬼鬼鬼!我要真的鬼啦!」

「香奈可!你這麼兇會嚇到孩子的!」

「小落哪算孩子啊!他明明是我們之中年紀最大的!」

「我是指心智年齡!」

「我管……!」

虹電拉住香奈可的手,乾笑道:「別吵別吵,小落是神,不清楚凡界的事也是正常的嘛。」

「……可惡!」香奈可用力抓頭,忽然瞪向虹電道:「你是最後一個了,不要再給我說不是鬼故事的鬼故事了!」

「是、是!」

虹電馬上點頭。好可怕……人類生起氣來好可怕。

※※※※

這個故事,是我從人類旅人那裡聽到的。

某個山谷中,住著一名寡婦。寡婦的先生是城裡的望族長子,有花心的毛病,寡婦一直都包容丈夫的毛病,甚至親切的招待夫婿的外遇對象,直到搶走丈夫的女人離去。

寡婦的丈夫對城中的經濟發展很有貢獻,所以即使去世多年,她還是受到許多人的照顧,過著富裕的生活。

可是即使有下人和丈夫朋友的幫助,寡婦還是希望唯一的兒子能回到身邊。她的兒子自幼就到外地求學,已經好幾年沒回家了。

故事,正是從婦人的兒子回家後開始。

兒子回到久違的家,他以為自己可以見到熟悉的房舍,可是出現在他演的家,卻比記憶中大上不少。

紅磚牆變寬了、屋頂變高了……兒子困惑的看著老家,向出來迎接的母親問:「家裡改建過嗎?」

寡婦露出難為的表情,搖搖頭,僵硬的轉移話題。

家中的僕人和寡婦夫婿的友人,都為了小主人的歸來而高興,他們準備最盛大的歡迎儀式,連夜慶祝。

慶祝總免不了要喝酒,兒子更是被不少人灌酒。他很快就頭暈了,為了透氣來到二樓陽台,靠在牆上休息。

「叩、叩、叩……」

奇怪的響聲傳入兒子耳中,他轉身往後看,可是背後只有磚牆,磚牆另一端也沒有人。

是誰在惡作劇嗎?兒子問過賓客,卻沒人承認。

宴會的插曲就這麼結束了。隔天,兒子再次來到陽台,卻發現工匠正在砌牆,完好無缺的牆壁被多加上一層磚塊,變的更厚實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

兒子向工匠問,工匠說是夫人的命令。這幾年夫人常常找他們過來修繕房屋,不過雖說是修繕,實際上卻是把沒什麼損壞的牆面再加強罷了。

對沒破損的牆作補強,這實在太奇怪了。兒子直接向母親詢問原因,可是母親卻閃爍其詞,說是房屋老舊的緣故。

在此之後,門口的牆、房間的隔間……寡婦都一一找人加強。兒子私下向下人打聽原因,這才知道牆面發出叩叩聲早就不是怪事了,只要寡婦一發現怪聲,就一定會找工匠來鞏固那片牆。

兒子並不想冒犯母親,可是又不能不在乎這奇怪的現象。牆為什麼會發出聲音?他對此的好奇心終於累積到無法壓抑的地步。於是在某天夜晚,兒子悄悄帶著圓鍬,來到首次聽見叩叩聲的陽台。

他將新加上的牆慢慢敲掉,紅磚和白灰堆成一作小山,就在兒子的圓鍬即將敲上最裡面一層的牆時,他聽見母親的尖叫。

「你在做什麼!」

寡婦抓住兒子的手,瘋狂的想搶下圓鍬。她一不小心就被地上的石塊絆倒,整個人撞上牆。

兒子連忙伸手拉母親,但他竟然無法將母親拉起。寡婦就像被什麼東西釘在牆上一樣,不但無法移動,還露出萬分痛苦的表情。

「救、救!」

寡婦伸長了手,在發出長長呻吟後,垂下頭手。兒子惶恐的靠近母親,藉由月光,他好不容易看清楚拉住母親的東西。

那是一雙從牆中竄出,掛著女人戒指的手骨。

那是寡婦丈夫的愛人之一的屍首。

※※※※

子夜忽然碰觸卡西歐的脖子。

「哇啊啊啊啊!」

卡西歐不顧形象的大叫,整顆頭埋到小落的頭髮中,四肢不停顫抖。

「子夜你幹什麼啊!」

香奈可代替卡西歐槌人,若不是帳篷內空間不足,她一定會連水晶槍都拿出來。

「好痛∼香奈可是惡鬼。」

「死變態給我閉嘴!」

虹電拉住香奈可的手,壓低聲音提醒道:「香奈可,再鬧下去,野獸都要被引來了。」

「……天亮後你就完蛋了。」

香奈可撂下狠話,躺下來準備入睡。虹電和子夜也各自躺平,只剩下卡西歐還坐著,臉色慘白、表情緊繃的注視帳篷門口。

「卡西歐?」

香奈可盯著友人,不知道對方不肯躺下的理由。

「……我可以換位置睡嗎?」卡西歐僵硬的道:「我不想睡旁邊。」

「好好好,你睡中間。」香奈可馬上爬起來,要虹電退開,讓出位子給卡西歐。

卡西歐默默躺下,雙手依然抱著小落,一臉警戒的閉上眼,然後忽然整個人彈起來。

「手手手手手!」

卡西歐擠到虹電身上,瘋狂扯嗓子大叫。他躺的地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一隻手,香奈可瞪著手,一拳揍向子夜的臉。

「你搞什麼啊!」

香奈可抓著子夜的投連續撞地,直到她發現子夜兩隻手都在影子外。

同一時間,虹電和卡西歐也注意到這點

不會吧……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墨綠色的帳棚,在尖叫與暴亂中飛上天空。

waterling 2010-1-5 00:42

【悠閒的午後】


「唉……」

「唉……」

艾迪達和禁衛同時被對方的歎息聲嚇到,雙雙轉身看柱子後有誰?

「禁衛先生?」

「艾迪達管家?」

第二次重疊發言,兩人愣了一下,艾迪達後退半步,平舉手讓禁衛先說話。

禁衛抓抓頭,有點不好意思的問:「在休息啊?」

艾迪達點頭,露出略帶疲倦的笑容道:「沒錯,剛剛送提米爾大人出門,想趁下午休息一會。禁衛先生呢?」

「本來在幫宰相搬東西,可是他胸口痛──那傢伙被猊下貫穿的傷口還沒好沒辦法工作,所以我也沒事了。」

換而言之,兩個人都處在悠閒狀態。

──真是難得啊……禁衛和艾迪達升起相同想法,辛酸和喜悅同時出現。

「要不要一起喝茶?」

「要不要一起喝啤酒?」

兩人第三次同時發話。

※※※※

結果,艾迪達在花園擺茶具泡茶,還要廚子做了精緻點心;禁衛坐在啤酒桶上喝酒,面前同樣有廚子做的美味下酒菜。

「哇唔∼我復活了!」禁衛仰天長嘯,一手拿酒杯,一手端下酒菜,放鬆的左搖右晃。

艾迪達啜飲紅茶,張口輕輕吐氣。提米爾大人離開斯菲爾進行外交活動、子夜大人去纏夫人,他終於有機會懶洋洋的喝茶發呆,不用擔心被輔佐大臣挑毛病,被伯爵大人的可怕遊戲減壽……這實在太好了!魔源之神(?)感謝您的恩澤(?)!

「不過……這是第一次和你一起吃東西呢!」禁衛趴在酒桶上,一副隨時會滾三圈跳起來的模樣。

「的確,之前都有第三者在場。要吃嗎?」

艾迪達指著小蛋糕。禁衛笑著拒絕,叼起肉乾道:「那麼漂亮的東西,給我吃太浪費了。」

「怎麼會浪費。」艾迪達苦笑,自己吃掉蛋糕。他注視禁衛的側臉,在輕鬆氣氛下,提出埋藏許久的問題:「伯爵大人從以前──我是指魔源之神時,就是這個樣子嗎?」

「以前?我想想……」禁衛追溯回憶,歪著頭道:「以前話沒這麼多、動作沒這麼三八、沒有在意什麼東西、看起來超級可怕、我們說的話都不聽……現在的猊下比較好相處,尤其是廚藝進步很多!」

對禁衛來說,最後一句最重要,即使他只是子夜的愛夫便當菜色實驗專員。

「真的嗎?」艾迪達的臉上浮起陰霾,遙望遠方道:「現在這個動不動在沉默之堡塗鴉、爆破雕刻、勾引男女上床、逼瘋女僕男僕、隨意亂丟古董珍寶、訂購各種奇怪物品、發明各種詭異遊戲,外加定期讓夫人寄來抱怨信或恐嚇信的猊下,真的比較好相處嗎?」

禁衛伸手拍上艾迪達的肩膀,十分了解的道:「至少做之前會報備啊,以前猊下都是毫無預警就上了,還有一次差點害我們和同盟國破局。」

「和同盟國破局?」

「很久以前的事。宰相才剛說動一個人類國王與魔族結盟,猊下半夜就爬上那位國王兒子的床、女兒的床、老婆的床……後來是靠宰相的精神控制才擺平一切。」

在說話時,禁衛彷彿回到那可怕的過去。同盟國差點變敵對國,除此之外還要處理五角關係。往事不堪回首啊∼

「聽起來真的很糟糕……」

艾迪達低語。還好伯爵大人沒打哪國大人物的主意,雖然私生活依舊亂七八糟,牆壁上的鬼畫符也亂七八糟,但至少有提米爾大人和伯爵夫人管束。

話說回來,他現在衷心期盼伯爵夫人能趕快嫁過來,就算會因此引來落日之神追殺,他也不在乎。

「超糟糕的,而且當時宰相的狀態也不穩,我和將軍、宮牆每天都擔心的要死……」

禁衛抱著酒桶滾來滾去,並用高超技巧控制方向,不讓自己撞進花圃中。

「等伯爵大人回來後,我也要擔心的要死了;還有提米爾大人,他明天晚上就回堡裡了。」

「我則是忙的要死。宰相那傢伙休息夠後,一定又會叫我去搬書。」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曾相識當然更好。艾迪達和禁衛對視許久,兩人交換小餅乾和肉乾,默默享受悠閒午後。

waterling 2010-1-5 00:45

【寂夜】


卡西歐闔上上書本,向講台下的學生道:「今天的課程就進行到這裡,祝各位有個愉快的假期。下課。」

一聽到下課,年輕學生馬上從座位上跳起來,一個個跑到講台前,圍繞在卡西歐身邊說個不停。

「可以留在風之院吃晚餐嗎?」

「老師,明天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我把老師教的動作練好了,要驗收嗎?」

「猶安先生,我……」

卡西歐被問題搞亂,連忙舉起手道:「等等、等等,你們全擠在一起問,我沒辦法回答。」

學生安靜下來,想快點問又顧慮同學,花了一番時間才理出問問題的順序,依序站到老師面前說話。

※※※※

結果,從吃晚飯到約會的頃請求,卡西歐全部委婉的拒絕了。他很高興這些孩子喜歡自己,卻不能忽略孩子父母的立場。巫師城的當權者中,除了火之真理、地之院極高等巫師(凡賽斯)外,對卡西歐幾乎都沒多少好感。

太過親近他的話,這些孩子會被責罵的。

卡西歐站在風之院的大門中,向頻頻回頭的學生揮手告別,他一直站到孩子們完全消失才關上院門。

卡西歐走向廚房,他聽到自己腳步聲的迴音,一如往常回頭,卻找不到小落,這才想起小落今早才被香奈可接走,帶到鋼克特做例行性健康檢查。

除了小落之外,提米爾派來的四位女傭也休假去了。

卡西歐收起笑容,獨自站在廚房倒水。失去笑語的風之院,安靜的可怕,讓他原本就不甚平靜的心,變的更加躁動。

說起來,今天正好是……

「卡西歐,水流出來了喔∼」

獨特、輕飄飄的聲調,卡西歐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都已經心情不好了,這傢伙還……他不自覺的咬牙,非常不高興的問:

「有何貴幹?走後門的伯爵大人。」

「哎呀,好兇喔。」子夜搭上卡西歐的肩膀,靠在對方耳邊道:「在生氣嗎?因為今天是忌日?」

最後兩個字觸動卡西歐,他轉身甩開子夜,金瞳冰冷注視蒼白伯爵,直接下逐客令:「回去,今天我沒心情招待你。」

子夜微笑,忽然貼近卡西歐的臉,默鏡下的白眼微微瞇起道:「相反吧?」

卡西歐想退後,卻不願意輕易示弱。他直視子夜的眼睛,冷淡的重複:「回去。」

子夜不作聲,以絲絨手套包覆的掌心緩緩上揚,貼在卡西歐的面頰上。

子夜的體溫應該比人類低,此刻卻讓卡西歐感到溫暖,他愣了一下,馬上理解這是對方刻意調整的。

「兩年前的今天,你發現養母死掉了呦。」子夜輕輕掐起卡西歐的臉,甜膩的笑道:「很受不了嗎?明明已經長這麼大、過這麼久,卻還是無法獨自承受。」

卡西歐收起拳頭,拍掉子夜的手道:「不關你的事,回去。」

「怎麼會不關呢?你是誰的未婚妻啊?」

「子夜•德里斯!」

「卡西歐•猶安。」

子夜像在看展覽般,輕柔唸出藝術品的名字,同時前進將卡西歐禁錮在石桌與自己之間。

「覺得自己不能任性、不能求救、不能依賴,必須一肩擔下才不會讓所愛之人困擾。好溫柔喔,不過你有堅強到那種地步?」

與其說子夜在安慰,不如說他在卡西歐的傷口上灑鹽。

卡西歐整張臉轉白,沉默片刻後,粗暴的撞開子夜,背對伯爵不發一語。

子夜坐在石桌上,愉悅的凝視卡西歐道:「極力忍耐、理智和情感拉鋸對抗。你脆弱的模樣,真是迷人呢。」

「說夠了就回去。」

「但是啊,我更喜歡你被感情所馭的樣子。」子夜跳下桌子,再次搭上卡西歐的肩膀輕語:「還記得嗎?我在文洲說過的話。」

「那麼久以前的事早忘了。」卡西歐甩動肩膀,這次卻無法讓子夜離開,只好任由對方掛在身上。

「〝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別想見到你現在的樣子。〞你的脆弱,是我獨享的財寶。」子夜的手往下滑,緊緊扣住卡西歐的腰,親吻金黑髮絲下的頸子道:「我喜歡你的一切,包括你討厭自己的那部份。」

暖暖的體溫緊貼背脊,卡西歐湧起轉身的衝動,卻在理智運作下沒動作。

「唉……不要對人家那麼戒備嘛∼」

子夜強迫卡西歐轉身,看似纖瘦的手輕易扣住人,強迫對方緊貼自己。

「這裡什麼人都沒有,就連小落都不在。」子夜貼在卡西歐耳邊呢喃:「不要再壓抑了,想哭就哭出來吧……」

不該受子夜的言語影響,卡西歐很清楚這點,但是對養母的思念、長期處於敵意中的疲倦、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等待……以及其他侵蝕內心的情緒卻一古腦衝出。

當臉頰傳來絲潤感時,卡西歐被自己的反應嚇到。

不該這麼容易……不該這麼放縱的……但是思念和寂寞卻無法止歇。

子夜的手伸向卡西歐的後腦,輕輕撫摸柔順的短髮,雙眼帶著與溫柔動作相反的銳利。

這是只屬於我的東西──子夜微瞇黑白瞳,像不在此地的敵手示威。

waterling 2010-1-5 00:47

【有朋至遠方來 Ⅱ】


(前情請看〝留夜〞)

當卡西歐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窗外夕陽,而是鍉的側影。

獵人坐在床邊,蒼白優雅的手中捧著一本書。夕陽餘暉映照在他身上,卻無法讓黑色大衣染上一絲光芒。鍉像是暗夜的結晶體,沉靜而深沉。

卡西歐看著鍉絕麗的白臉,忽然很想挖個洞躲起來。

可惜,就在卡西歐準備縮到被子裡時,鍉闔上書本,書頁撞出輕響。以獵人對力道拿捏之精準,這應該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卡西歐知道鍉出聲的意思,他尷尬的停下躲避,思量要怎麼開口。他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不知如何面對關心自己的長輩。

沉默蔓延,而率先出聲的,竟是一向無言內斂的獵人。

「壓力很大嗎?」鍉問,視線卻停在書上,這讓卡西歐無形中輕鬆不少。

卡西歐結結巴巴的回答:「呃……有點……」

鍉微微歛起眼,手指撫上胸前墬飾,璀懺美麗的藍寶石,是獵人身上唯一的光源。他凝視墜飾,特有的沙啞、緩慢聲調道:「這是我妹妹的遺物。每次感到無法紓解的寂寞,無法言喻的壓力時,只要看見墜裝飾、想起她的笑容,一切就能渡過。」

鍉願意說私人的事,這是非常不可思議的。卡西歐雖不清楚獵人提私事的原因,卻不打算打斷對方。

「就算是我,也有必須依靠某人的時候。」鍉將目光轉到卡西歐身上,黑眸看似無情,裡面卻藏著深沉關心:「你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我知道,但是……」卡西歐停下話。明明知道這是缺點,但卻改不掉這個壞習慣,害怕自己的軟弱會招來他人的厭煩。

壓力累積過頭的後果,就是身心的暴走。

「我不想干涉你發洩的方式,只是目前這種方式太傷身了。」

鍉沒有明說,不過卡西歐了解。他滿臉通紅的僵在床上,久久不發一語。

「我警告過那個男人了。」

平靜的話語,招來卡西歐的震驚。他馬上坐起來,驚恐的凝視鍉。

鍉注意到卡西歐的表情,他翻開手中書本,像是在談論天氣般尋常的道:「只是把神經、血管和筋肉切開而已。」

……只是……嗎?卡西歐在心中低語,鍉遠勝手術刀的切割技巧,他可是看過一次就永生難忘。

「睡吧,兩小時內都不會有人打擾你。」

鍉幫卡西歐拉好棉被,不過因為動作太快的緣故,活像是棉被忽然往上爬。

卡西歐表情複雜的仰望天花板,小聲的喃喃自語:「今天話特別多呢……」

「是你的話變少了。」

「咦!?你聽到了?」

鍉微微皺眉,望向卡西歐的黑眸中,帶著無奈又略感好笑的情緒。

※※※※

「整個攤開了啊。」

火之真理手握特長法杖,蹲在宛若兇案現場──不,就是凶案現場──的風之院大廳,有一下沒一下的戳子夜的頭。

子夜像是一塊扁平大黑布,攤在墨綠色石地上。在三小時前,黑衣獵人忽然來到風之院,在和伊爾簡短交談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劍將子夜從立體造型變成平面造型,而且至今都沒辦法恢復。

黑衣獵人的每一劍,都傾注相當的魔力。

「小伊,你在做什麼?」

子夜側著頭問。頭部是目前唯一恢復厚度的地方。

「沒做什麼。」伊爾蹲在距離子夜兩百多公分的地方,繼續戳戳戳:「只是想知道這樣戳東西的感覺。」

「戳東西的感覺?」

「學生作業的塗鴉中,有拿著棍子,站的遠遠戳青蛙的圖。」

子夜用剛長出來的脖子點點頭,了解的道:「原來如此啊,小伊的學生好有趣。」

「是啊,所以我決定讓他多留一學期。」伊爾似乎戳膩了,放下法杖,用手指挑起子夜的身體,面無表情的道:「好像布,不知道能不能用針縫?」

「要試試看嗎?順便把我縫起來。」

「嗯……不要。」伊爾鬆手,瞪著扁扁的子夜道:「你變的那麼大,縫起來太累。」

「這麼這樣∼不快點恢復,人家沒辦法煮晚餐啊!」

子夜甜膩膩的哀號,觸動伊爾的神經。火之真理換上嚴肅的臉,從衣袋中摸出一盒縫紉工具,蹲在地上穿針引線。

「小伊加油呦。」

伊爾拉起子夜的身體──精確點來說,是食指的表皮,拉起來時還會滴黑血,專業而迅速的來回縫皮。

如果趕不上晚餐,就拿卡西歐書桌上那個叫〝訂書機〞的東西,隨便訂一訂了事好了──火之真理,伊爾•卡資慕尼在內心默默盤算。

waterling 2010-1-5 00:49

【沙漠復活】一


灼熱的太陽高掛於天,金色陽光狠很的翻烤沙地,更讓沙上的旅人煩躁不勘。

在大片黃沙中,只有一個小銀點和小黑點。身裹黑斗篷、頭包黑頭巾的年輕人站在銀白機車旁,暴力在小簿子上畫叉叉。

「可惡,第三次撲空。」青年扶著額頭,一絲金髮從頭巾中滑出,在烈陽下閃閃發光。

在離開鋼克特,踏上尋找收件人之旅後,卡西歐已經在太陽沙漠間奔走十多天了。

中央沙漠幅員廣闊,卡西歐並不是漫無目的的尋找,他在出門前盡可能收集相關資料──收件人出現過的地點與處理的事件類型、目前沙漠中的危險地點──計算出收件人的可能移動速度、可能移動方向,光事前準備就花了三天的時間。

可是就算做了這麼多準備,卡西歐卻連收件人的影子都沒看見。

「啊……振作振作!」卡西歐拍拍自己的臉頰,掏出鏡子對自己道:「邁入二十二歲的第一件工作,搞砸的話太不吉利了。做完這件委託,拿到錢後就能買高山綠茶了啊,卡西歐•猶安。」

重振精神後,卡西歐冷靜下來,思考下一步行動,他必須改變尋找方法,使用省力又能找到人的方法。

卡西歐想到了,他望向機車的攝影彈射孔。收件人的職業是獵人,獵人都不喜歡被怪東西盯著。

一枚攝影彈的價錢是十五枚金幣,本次委託的酬勞是一百五十枚金幣,算上去划的來。

卡西歐按下發射按鈕,錐形彈頭飛出圓洞,衝向天空展開藍色帽子,尾部鏡頭對準沙地,清晰影像迅速傳回機車。

在確認功能正常後,卡西歐馬上讓攝影彈到別處勘查。根據他先前的計算,收件人應該在半徑兩公里左右的某地,只要能確定正確位……

「一號攝影彈失聯!一號攝影彈失聯!」

機車的電子語音一次次提醒,並且回傳失聯位置。卡西歐跨上前座,毫不考慮的以最大速行駛,早知道一開始就用這個方法,省的浪費那麼多時間!

銀色機車如子彈般前進,卡西歐周圍開始出現沙塵,他稍稍放慢速度,空出一隻手往斗篷內摸,警戒的查看四方。

隨著目的地的接近,沙塵也越來越濃,重物摔落的巨響在沙漠中迴盪。卡西歐將機車停下,凝神注意前方。

在濃濃沙塵裡,卡西歐看見數條酷似巨大彩帶的陰影。陰影掀起沙暴,在狂亂舞動後忽然斷裂,尖銳的嘶吼隨即響起,逼的他不得不掩耳。

細沙隨著部分陰影的斷裂而稍稍削減,卡西歐總算看清楚〝彩帶〞的正體:由厚鐵片、類似生物血管的醜陋管線組合而成的鐵帶。

見到鐵帶時,卡西歐突然感到莫名恐懼,他強迫自己轉開視線,而這一轉,雙眼便落到鐵帶中央的人影。

那是一位身穿樸素黑長外套,頭戴寬邊帽,面容被帽子遮住大半的旅人。旅人的右手持著一把長且彎的利劍,劍身毫無裝飾,看上去卻犀利、優雅無比。

不知為什麼,卡西歐沒辦法將目光移開。他凝視旅人,對方漆黑的身軀彷彿最深的暗夜,吸溶了沙漠烈陽,在轉變成冰凍寒冷的陰森之氣。

旅人的氣質是如此特別,不過卡西歐不是被這點吸引住。他的心臟以非常快的速度跳動,一個陌生的字幾乎要衝口而出,可是在將字句湧上喉嚨時,自己又忘了要說什麼。

好像看見許久不見的友人,卻說不出對方的名字一樣。

在卡西歐因激動而出神時,鐵帶修復斷裂處,再次掀起黃沙,長長影子壟罩旅人。

會被壓扁!卡西歐猛然驚醒,不顧一切拔出法杖。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將疾風編織成利刃,命旋轉彎曲的鋒刃割裂吾敵。〞

「流轉風刃!」

弧形風刃削向鐵帶,直接將鐵帶斬成好幾節。被削斷的鐵帶在沙漠上彎曲伸直,不消片刻就鑽入沙裡消失無蹤。

卡西歐拋下機車,快步跑向旅人,站定位後立刻問:「沒事吧?洛……」

旅人突然轉頭,深沉的黑眼射向卡西歐,卡西歐渾身緊繃,連帶也忘了要說什麼。

不過就算旅人不看卡西歐,光憑那張臉,也足以讓任何人忘記說話。因為養父和居住地的關係,卡西歐見過不少美人,而他自己也是相當俊美的年輕人,但能像眼前這位,絕麗到無法以言語形容,他還是頭一次遇到。

深黑色的長髮、白若紙張的皮膚、宛若雕塑端正完美的五官,以及高挑的身材。卡西歐足足看了一分鐘才回神。

「抱歉,我失禮了。」卡西歐換回營業用表情,微笑問:「請問您是鍉先生嗎?」

「是。」

旅人──鍉的眼睛輕輕掃過卡西歐的頭巾,金髮映在他的黑眼裡。

「這裡有您的信件。」

卡西歐從斗篷中掏出白色信封和簽收表,遞到鍉的手上。他在交信時,雙眼不經意的掃向右方,有一隻被壓扁的馬躺在那裡。

鍉的交通工具?卡西歐在問自己同時,腦中猛然閃過馬被鐵帶碎片壓倒的場景。

因為他的出手,讓鍉的馬死掉了嗎?

「簽好了。」

鍉將卡西歐叫回現實,走向扁平馬匹,默默拎起馬鞍上的袋子。

卡西歐站在鍉背後,臉上掛著複雜表情。這下子一定要負賠償金了,不,還有一個方法……

在卡西歐的大腦發出〝此方法風險過大〞前,嘴巴就先動了。他叫住徒步前進的鍉,指著銀色機車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要不要一起到附近的綠洲?我可以載你。」

獵人是中央沙漠危險度和戒心僅次於殺手的職業,不用動腦袋都知道鍉不會答應。卡西歐暗自責罵自己的魯莽和愚昧,一眨眼卻發現對方已經轉身,慢慢走向機車。

答應……了?

鍉站在機車前,右手輕敲車身兩下,卡西歐馬上跑回車子旁。

為什麼會知道,那個動作是過來的意思?當時的卡西歐,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

waterling 2010-1-5 00:50

【沙漠復活】二


鍉坐在機車後座,一路上沒說任何話。

明明是比自己高一個頭,骨架也較大的身軀,卡西歐感覺不到獵人的重量,駕駛的感覺與一個人時無異,傳說中的獵人果然有奇妙之處。

抱著有幾分不禮貌的感想,卡西歐進入最近的綠洲──免洲。

作為旅人中繼點的免洲既不富裕,但也不貧窮,不奢華也不寒酸的街道對不少人來說,是比繁華大綠洲舒服的地方。

「你要找旅館嗎?」

卡西歐問。背後的獵人輕輕應了一聲,聽起來像是肯定的回答。

銀色機車停在距離綠洲入口一百多公尺的旅館,石砌旅店高兩層樓,看上去十分樸素。

卡西歐和旅館老闆是舊識,在第一次橫越中央沙漠送信時,受到這位長者很多照顧,也從獲得不少沙漠中極重要的常識。

卡西歐掀起厚麻布做的門簾,對櫃檯內有著雪白頭髮和長鬍鬚的老人微笑。

「卡西歐!」

老闆走出櫃檯,伸出雙手緊緊環住卡西歐,正要熱情的問對方近況時,閱人無數他忽然僵在原地。

卡西歐感到疑惑,回頭往自己後面看。鍉站在那裡,漆黑身軀像黑洞一般,將旅館內的熱鬧氣氛一口氣吸盡。

不過,雖然獵人強烈的寒氣使周圍人安靜,卡西歐卻沒有升起厭惡或被壓迫的感覺,只是單純的覺得到鍉不願他人親近的意思。

「肯德爺爺,這位是鍉。」卡西歐抽出手比向獵人,盡可能露出溫暖的笑容介紹:「我這次工作的收件人。他的坐騎死在路上,所以是坐我的機車過來的。」

溫柔的表情使旅館老板恢復行動能力,他僵硬的偷瞄轉身找座位的鍉,結結巴巴的問:「原、原來如此。那你們要住雙人房嗎?」

「不……」

〝不〞字還沒說出口,卡西歐就接收到老闆急切的目光,甚至在座客人的緊張。假如不答應的話,鍉說不定會沒地方住,他近乎直覺的認定,瞬間改變決定道:「不過這樣爺爺方便嗎?這個季節應該已經沒雙人房了……」

「有有有,二樓角落還有一間。」

老闆立刻指向二樓,獵人沉默不語的爬樓梯上樓,而當黑外套的衣襬消失在天花板時,除了卡西歐以外的人全鬆了一口氣。

年邁的老闆看著二樓,非常不解的問:「卡西歐啊,你是怎麼和那……那位一起騎車的啊?」

「就讓他上車,然後一路騎過來啊。」

卡西歐理所當然的回答。他承認鍉從臉色到周邊氣氛都和〝友善〞兩個字沾不著邊,但也沒到這麼嚇人的地步吧?

「小心點啊,卡西歐。」店內的老客人好心提醒:「獵人和殺手並列中央沙漠最危險的職業,誰知道他們臉皮下在打什麼主意。尤其是剛剛那位,有世界上唯一七星獵人美稱的大人物,絕對不是和藹可親的人喔。」

「我會謹記。」卡西歐點頭表示,不過,他並不完全認同對方的判斷。

因為沒有惡意,所以不用害怕──雖然沒有實質證據,可是卡西歐這麼認為。

旅館老板拍拍卡西歐的肩膀,轉換心情道:「啊啊,別談那位的事了。卡西歐,最近有個需要注意的傳聞……」

※※※※

當卡西歐踏入房間時,腳步明顯不流暢。

鍉坐在靠窗的床上,黑眸輕輕掃向剛認識的室友,然後定在對方身上。

卡西歐像是完全沒發現似的,放下行李後坐在椅子上發呆,直到偶然抬頭看鏡子,才藉由折射發現獵人的目光。

卡西歐整個人驚醒,起身不甚自然的道:「差點忘了,我還沒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卡西歐•猶安,信差公會鋼克特分會的會員。」

鍉沒有反應,眼神也沒有移開。

卡西歐站在原地,在沉默十幾秒後,以剛剛聽到的消息解除尷尬:「我從肯德爺爺那兒聽到奇怪的事。這個綠洲,和鄰近的銷洲、法洲,這陣子有鬼怪出沒,不少旅行的人被鬼、鬼抓走……走。」

說到最後,卡西歐忍不住結巴,撇開頭往牆壁看,雙手不停搓揉。

除了少數親友外,卡西歐有個幾乎沒人知道的弱點──他非常、非常的怕鬼,尤其是那種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又好像隨時都會冒出來的鬼。

「……鬼不會在白天出沒。」

鐵砂般沙啞、低沉的嗓音,從鍉的口中流出,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讓卡西歐安心。

安心後,不經想捉弄對方。卡西歐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這麼大的膽子,居然反問:「你怎麼知道?你又不是死靈女神的巫子。」

鍉微微挑起眼,空氣頓時下降好幾度。

「開玩笑的。」卡西歐揮揮手。既然沒有殺氣或惡意,那麼他也不在乎那無時無刻散發的低氣壓。

鍉優美如畫的雙眉稍稍垂下,組合成略帶無奈的表情。可惜這難得的變化全被寬大帽沿遮住,旁人無從察覺。

卡西歐恢復拘謹,謹慎的問:「鍉先生,可以拜託您一件事嗎?」

「什麼事?」

「別把我的髮色和眼珠顏色說出去。」

卡西歐邊說邊解開黑色頭巾,並且取下有色隱形眼鏡。金色短髮落回脖子後,藉由鏡片變成綠色的眼眸也恢復金色。

在看到金瞳後,鍉的瞳孔縮起,垂在床單上的纖細手指往內縮了幾公厘。

「如您所見,我有還柔人的血統。」卡西歐撥撥金髮,困擾的道:「但是不會還柔人的法術。旅行時,常常有人因為外貌,要求我做辦不到的事,無奈之下,只好藏起頭髮、改變眼睛的顏色。所以請不……」

「回剛克特去。」

「咦?」

卡西歐被獵人突兀的發言搞混,眨眨眼睛不懂對方的意思。

鍉看見卡西歐呆愣的臉,語氣平板的道:「有某個東西,在中央沙漠狩獵還柔人。不想死的話就快回去。」

「……今天早上的鐵帶嗎?」

「沒錯。」

如果是其他時候,卡西歐絕不會因為危險而退縮,甚至會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保護他人,義無反顧的阻擋敵人。可是鍉強硬的口氣中,卻有讓他有不得忤逆對方的感覺。

活像是面對敬愛的長輩一樣。

卡西歐將感想藏在心中,迅速轉移話題問:「對了,關於您的坐騎,請問是用多少錢買的?」

「一千枚金幣。」

龐大的數字,將卡西歐打入冰層中。一千枚金幣……他這趟的酬勞才一百五十枚金幣,身上的旅費也只準備價值九十枚金幣的紙鈔和三十枚銀幣。

既然對方沒提賠償的事,那就裝傻躲過去吧!卡西歐心裡的惡魔這麼說,但天使馬上將惡魔一杖打入地獄,自己闖的禍,無論如何都要負責到底。

卡西歐拿出裝旅費的袋子,將銀幣、紙鈔放到鍉面前,深呼吸一口後道:「抱歉,我身上只有這麼多錢。加上樓下的機車,我想應該夠一千枚金幣。」

鍉看了錢幣、紙鈔一眼,冷漠的道:「戰鬥中,原本就有風險。」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賠償的意思。

拒絕的話,使卡西歐整個人輕鬆不少,但他的責任心立刻昇起,催促主人說話:「但是您的馬會死,是因為我擅自出手的緣故。」

「你把車子給我,要怎麼回剛克特?」

鍉的問題直接又尖銳。卡西歐單手握拳,正要再開口時,獵人的目光忽然轉向窗子,右手伸向床邊彎劍,整個人被陰森之氣包圍。

「怎麼了?」卡西歐問。

「白天出現的鬼。」

「咦!?」

「……開玩笑的。」

話一說完,鍉躍出窗戶,在不發出一絲聲音下落地。

waterling 2010-1-5 00:53

【沙漠復活】三


在鍉落地後十秒,綠洲外的沙漠忽然掀起沙暴,數條扁平、鋼製的長條物在黃沙中舞動。

這是卡西歐見過的鐵帶,唯一不同的是,帶頭處分成四半張開,露出具有搜尋作用的鮮紅大珠。

紅珠子左右晃動,接著對準卡西歐的方向,而卡西歐也瞬間回想起鍉的警告──有某個東西,在中央沙漠狩獵還柔人。

在擔心自身危險前,卡西歐先想到的是綠洲的安全。他毫不猶豫的轉身,啟動機車引擎,直接透滑下階梯來到一樓。

「卡西歐!?」旅館老闆錯愕的看著卡西歐。

「我有急事。別到外面!」

卡西歐筆直衝出旅館,在撞上對面房舍前扭轉機車頭,漂亮的轉彎朝大路前進。

卡西歐抬頭向沙漠望去。在矮矮屋頂外,鐵帶瘋狂扭動,似乎在捕捉什麼。他朝鐵帶的的方向駛去,隨著距離的縮短,讓鐵帶發狂的原因也漸漸明朗。

在鐵色長帶中,有一抹黑影在空中飛舞。

鍉以敵人為施力點,黑色外套因為彈跳的強風而張開,飛舞的衣襬有美鳥翼。

不過最美的不是跳躍的身影,而是當獵人揮劍時,那種集合絕美與致命的俐落劍法、銀光與黑影相隨的畫面,讓卡西歐不經看傻了眼。

只要是有一點美感,對武術稍有心得的人,都會對如此完美的殺伐癡迷。

破裂的鐵帶掉在卡西歐前方,他這才回神,繞到一旁的矮房前躲起。

拜鍉之賜,鐵帶並沒有餘力注意新敵人。卡西歐躲在屋子後默默觀察,很快就發現獵人不止斬斷鐵帶,還在斷裂的帶子上桶一劍。

破壞動力嗎?卡西歐在心中猜想,並且壓低身體,藉由沙塵掩護,前進到最靠近的鐵帶碎片。

在獵人製造的細細破口中,藍色電光頻頻閃爍,證實卡西歐的猜測。

雖然不知道這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但至少確定是機械,光是知道這點,對卡西歐來說就是很大的助益。

機械幾乎沒有不怕水的,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沙漠太過乾燥,水系魔法的威力肯能減半,甚至無法施展。

卡西歐回到機車處,輕點觸控式儀表板,車身左右馬上打開,滾出四枚二十公分長的橢圓型砲彈。

卡西歐按下砲彈左側的按鈕,彈身開啟,裝置於透明瓶子內的硫酸液靜靜反射陽光。

水的問題解決了。

卡西歐取下腰間法杖,在法杖彈開的瞬間,他被方形陰影壟罩。鐵帶不知何時穿過沙漠,直撲卡西歐背後。

卡西歐馬上轉身,不過在他以法杖隔擋前,鐵帶已被彎劍貫穿,直直的倒在沙地上。

鍉站在鐵帶後方,銀色彎劍往後一劃,將另一節鐵帶劈成兩半。

即使沒看到鍉完整的臉,卡西歐也能感受到列人的怒氣,對僅相處半天的人來說,太過露骨的怒氣。

「回旅館去。」

鍉道,轉身又是一記穿刺。前後加起來厚三十公分的鐵甲到了獵人面前,活像是奶油製的盔甲。

卡西歐不知哪來的勇氣,竟然對盛怒的獵人搖頭,拒絕道:「回去的話,這東西會追進去,受害者會增加。」

「我不會讓它們進去。回去!」

鍉再次要求。而或許是因為被拒絕的關係,遭長彎劍砍中的鐵帶不再是分成兩半,而是直接被震成碎片。

被輕視的感覺……卡西歐忘記了他和鍉的實力原本就天差地遠,向不成熟的孩子般生氣了。

「感謝您的好意,不過我想採取更安全的作法。」卡西歐邊說邊敲碎裝硫酸的瓶子,黑色法杖指向鐵帶最多的地方,半是警告半是示威的對獵人道:「請暫時不要移動,會受傷的。」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招喚空氣、土地、所有存在之水氣,賦予吾激流所織之箭矢,群飛之矢將消滅吾敵。〞

水氣和硫酸混合,和人同大的深藍色水球聚集在卡西歐頭頂,他深吸一口氣,一杖揮向眾鐵帶道:「藍矢紛飛!」

水球炸裂,射出的水珠聚集成數不清的水箭。單一發水箭雖無法穿過鐵甲防禦,但只要兩發射中同一處,內含硫酸的箭身就能進入鐵帶中,直接燒壞裡面的晶片、動力。

鐵帶在短暫掙扎後,紛紛化為廢鐵,砸向沙地。

卡西歐拄著法杖站立。在沙漠中使用水系魔法,造成的負擔果然不是普通的大,他現在已經有點頭暈了。

當卡西歐從頭暈進步到腿軟時,銀色機車突然靠上他的身體。鍉將機車拉到卡西歐身邊,黑眸凝視銀色車身,似乎在計算什麼。

卡西歐坐上機車,疲倦的道:「這台車,至少值八百枚金幣喔。」

「……有事拜託你。」

※※※※

在鍉一句話下,卡西歐現在是獵人的暫時司機,負責送對方到富洲──富洲主人有工作委託鍉,而這封委託信,正式卡西歐轉交的那封。

夜晚的沙漠很涼,卻不漆黑,明亮的月牙、閃爍的星星照亮黃沙,指引旅人的方向。

夜風吹撫卡西歐的臉,他面色難看著凝視前方,在心中重複地十二次責罵。

──你是什麼東西啊!不過是個兩星快升三星的小信差,竟然對傳說中的七星獵人說那麼失禮的話,簡直是沒長眼、笨蛋、自大狂!

在冷靜下來後,卡西歐深深後悔自己逞強的行為,這種行徑,不冒犯鍉才怪。

害怕接收到嫌惡的視線,所以打從上車開始,卡西歐就沒回頭看乘客過。

鍉突然打破沉默,指著立有大石的小谷地道:「前面停下。」

卡西歐順著獵人的指示停車,鍉下車取水。谷地中央有一個湧泉,泉水清澈乾淨。

卡西歐留在車上,他注視鍉的背影,不知道要道歉,還是繼續裝死。

「接住。」

呼聲隨著水袋,落到卡西歐手中,這才發現獵人是拿他的水袋裝水。

居然沒注意到水沒了……卡西歐進行第十三次自我責備。

鍉踏著細沙,回到機車後座。他沒馬上坐下,而是仰望星空,用沙啞低沉的聲音道:「下次別這樣了。」

不是指責,而是帶著些許無奈的口氣。卡西歐有種深深傷害獵人的錯覺,他低下頭,輕聲道:「對不起,我該信任你的。」

該信任認識不到一天的人。卡西歐知道這話不合理,但內心深處卻有某個聲音,或怎者本能告訴他,鍉比任何人都能信任。

「……上路了。」

銀色機車再度前進,卡西歐因為道歉而輕鬆不少,肩膀明顯放鬆;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鍉緊握胸前墜飾──由銀色鏈條、湛藍寶石組合成的項鍊,對著似存非存的對象立誓。

這次,絕對不會再讓妳死去。

waterling 2010-1-5 00:54

【沙漠復活】四


當太陽從地平線升起時,卡西歐看到了富州的蹤影。

在翠綠植物群中,是一棟棟華麗、形體各異的建築物,建築物上的金屬、寶石裝飾昭示著富洲的華貴富有。

卡西歐將機車停在綠洲與沙漠的交界,原本對商旅不設防的綠洲,不知何時架起了柵欄,安排了警衛。

一名腰配彎刀的警衛走近卡西歐問:「有工作證或其他身分名嗎?」

「有。」

卡西歐掏出信差公會的鐵牌。警衛仔細檢查鐵牌,牌子沒有任何問題,但他沒馬上離開,而是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卡西歐注意到這點,同時發現他背後的空氣似乎下降幾度。

在氣溫下降、寒意暴升時,警衛像觸電似的往後跳一步,結結巴巴的道:「請、請進進入!」

卡西歐再次前進,他透過照後鏡偷瞄鍉。獵人側坐在機車上,雪白、連雕像都無法比擬的五官仍舊絕麗萬分,卻被難以形容的冷冽之氣包圍。

在兩人獨處時,卡西歐從未見過鍉表現出這麼嚇人的氣勢,活像是……

「在看什麼?」

鏡中的鍉忽然開口。

卡西歐嚇了一跳,假如是直視就算了,獵人居然在隔著鏡子、雙眼也完全沒移動的情況下,也能察覺到他人的視線。

「沒什麼。」卡西歐迅速將眼睛從鏡子上移開,回到工作上問:「直接去委託人家嗎?」

「直接去。」

銀色機車加快速度,延著道路前進。

活像是刻意不讓他人接近──在感受到獵人的寒氣時,卡西歐如此想著。

※※※※

委託人──卡奇•富比世的豪宅位於富洲中央,四層樓的石砌方樓鑲嵌寶石、黃金,在沙漠烈陽下閃閃發光。

卡西歐將機車停在朱紅大門前,在鍉下車前,主動踏上石階敲門。他實在不能,也不想想像絕豔獵人敲門報名的樣子;或者說,他一點也不想看對方做這麼通俗的動作。

紅門上方打開一個小洞,悅耳的女子聲從裡頭傳來:「請問是哪位?」

「我是幫貴府送信的信差。」卡西歐退到一邊,讓屋中的女僕能看見鍉:「這位是甫上委託的獵人──鍉。我們想見卡奇先生。」

門內飄出倒吸一口氣的聲音,卡西歐在鍉放出近乎殺氣的寒息前擋住朱門,衝著屋中女僕道:「麻煩您為我們通報。」

腳步聲由近而遠,卡西歐鬆了一口氣,轉身向獵人道:「男人就算了,別對女孩子使用精神壓迫啊。」

「女孩子比男人麻煩。」

鍉聲音沒有起伏,卻包含著各式各樣的無奈。卡西歐將這些無奈和他自身的困擾──住在百花區時的困擾──連在一起,馬上了解對方的意思,因為自己也有這種問題。

「……抱歉。」

「不關你的事,不用道歉。」

太過迅速的原諒,反而讓卡西歐陷入無言中。他尷尬的皺眉,仰頭望向湛藍晴空,努力祈禱女僕快點回來。

朱門順應卡西歐的期望,輕輕震動後開啟。先前應門的女僕彎腰迎接他們,而在女僕之後,是高大的中年黑髮男人。

卡奇•富比世……卡西歐在心中默念男人的名字。他曾在養父的資料上看過這個男人的圖像,對此人剛毅的棕眼、灰黑交雜的短髮還留有幾分印象。

作為一個商人,果斷有餘,但自信太過──這是資料上的評語,也是由薄仙人親手寫上的字句。

「辛苦了,兩位請進。」

卡奇轉身,朝宅內走去。鍉默默跟上,卡西歐和女僕墊後。

一行人花了半分鐘,才從門口走到涼爽的會客室。卡奇坐在最大張的軟椅上,繡金椅墊承接他的身體,雕龍扶手正對卡西歐和鍉。

示威……卡西歐皺眉,對於卡奇的態度感到些微不悅。有些委託人在與獵人見面時,會刻意擺出高姿態,好壓低價碼或抬高自我身價。

居然敢對七星獵人用這招。卡西歐對卡奇的第一印象瞬間掉到負分。

「感謝兩位前來。」卡奇平板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感謝,他接過女僕端來的茶水,口氣平板的道:「我要委託的事情,都已經寫在信裡了,找到〝那個〞並且摧毀。」

在卡奇說話時,卡西歐發現富商的手微微顫抖。是因為鍉的關係嗎?不可能,目前的鍉並沒有發出讓空氣降溫的死寂氣息,那麼……

「盡快解決那個東西!」卡奇突然重摔茶杯,銀杯撞上矮桌,茶水也灑了一地。富洲第一商人雙手抱頭,大聲的道:「馬上!馬上解決掉,要不然……要不然……」

女僕拉住失控的主人。卡西歐不顧對方委託的是鍉,踏出一步問:「要不然會怎樣?你和你口中的〝那個〞有任何關聯嗎?」

後面一個問題是卡西歐的直覺。可惜他兩個問題都沒有得到解答,一名酷似富商的黑髮年輕人跑入會客室,硬是用雙手將富商壓回位子上。

「冷靜點,父親!」年輕人拍拍卡奇的臉,靠近父親的臉輕聲細語。

卡西歐聽不見交談的內容,不過鍉卻突然移動腳步,直接走到富商和年輕人面前問:「〝只要修好它〞是什麼意思?」

卡奇和年輕人同時愣住,呆呆看著獵人答不上一句話。

「〝只要修好它〞是什麼意思?」

鍉第二次發問,彷彿千斤重的視線落在富商和年輕人身上,兩人顫抖的張口,像是被狠狠擠壓的軟膏般吐出獵人想要的答案。

「是……」

「是指家裡的東西。」

答案被打斷了,一名老者站在會客室門口,朝鍉深深鞠躬道:「初次見面,我是富比世家的管家──車諾•比雅可。」

鍉的目光移到車諾身上,蘊含在他眼中的壓力已消失,轉成單純的打量眼神。

該施壓的時候施壓,該隱藏實力時則安靜。獵人完美的遵守這項原則。

「主人和少爺的精神不佳,還請兩位改日再來。」

車諾下逐客令,女僕也順應管家的命令,帶著微笑招呼客人出門。

在離開豪宅前,卡西歐往房內望了一眼,車諾仍維持鞠躬的姿勢,白色劉海下垂,幾乎遮掉整張臉。

好奇怪的家,從主人到僕人都很奇怪。

「卡西歐,該走了。」

第一次聽到獵人喊自己的名字,卡西歐愣了半分鐘才回神,急忙跑到機車旁啟動引擎。

「接下來要去找旅館吧?」卡西歐坐上前座,回頭微笑問:「還是同一間嗎?」

鍉瞥了卡西歐一眼,好像在說〝你不怕我〞或是〝你找死啊〞。

「那就同一間了。」心情莫名的好,卡西歐握住機車手把,回過頭聳聳肩道:「對了,我似乎對你的死人氣息免疫呢。這是壞消息吧?有嚇不跑的傢伙在身邊。」

「你確定嚇不跑?」

雖然看不見鍉的臉,但卡西歐聽的出來,獵人的口氣不若對他人時冰冷。

「百分之九十五確定。我從你身上感受不到敵意,也不覺得危險。」卡西歐壓下前進鍵,眼前的景色開始倒退,他的聲音也漸漸放輕:「有種……你絕對不會傷害我的感覺。」

之所以將聲音放輕,是因為卡西歐對自己奇怪的自信心感到害羞,怕說出來後,會被鍉當成愛裝熟悉的討厭人士。

輕風吹撫耳畔,就在卡西歐認為鍉沒聽見最後一句話時,獵人回答了。

「我當然不會。」鍉停頓片刻,轉開頭道:「殺司機沒報酬可拿。」

waterling 2010-1-5 00:55

【沙漠復活】五


富洲不愧是商人聚集之地,不只路上的店家遠較一般綠洲多,就連旅館也豪華不少。

逛遍整個綠洲,卡西歐竟然找不到一間中等價位的旅館,最後只能在一大群高價旅館中,勉強挑一間比較便宜的住宿。

卡西歐站在紅木櫃檯前,凝視美麗女服務生遞來的房間價目表,深吸一口氣後,指著價錢最低的雙人房。

本月積蓄減少百分之十……卡西歐面無表情的掏出錢包,正要認命的給錢時,框啷聲在他耳邊響起。

鍉將十幾枚金幣倒在櫃檯上,修長的白色手指指向另一間房間的圖示,一口氣把房間等級提高好幾階。

看到鍉訂下的房間,卡西歐的臉色由白轉青。坐騎的錢還沒還,線再又欠了這麼大一筆,這要他怎麼賠啊!

鍉無視卡西歐的表情變化,接下房間鑰匙後便自顧自的轉身上樓。

卡西歐垂著頭跟上,腦袋中滿是金錢計算,以至於忽略的鍉悄悄轉向他的動作。

在獵人深沉的黑眸中,藏著一絲絲惡作劇眼神。

※※※※

鍉上樓的目的,只是為了放行李。他將用粗麻袋裝的簡單糧食、器材和繃帶放在牆角,對房內華美奪目的擺設視而不見,轉身就要再下樓。

卡西歐看著鍉的背影,忽然伸手攔住獵人問:「你要去街上收集情報嗎?」

鍉沒有回答,不過光憑表情,卡西歐就能確定對方的答案。

「要去街上的話,稍微變裝一下比較好吧?」卡西歐提醒,靠近鍉的耳朵低聲說:「我總覺得富比世家有問題,小心一點比較好。」

鍉稍稍抿嘴,不做回應。

卡西歐知道鍉還在考慮,於是進一步勸說,希望打動對方:「我學過一點易容術,身上也有多戴一些配件。如果你不介意讓我動手的話,我願意幫忙。」

鍉還是沉默,但是已經從猶豫,轉成打量卡西歐的技術。

「我不會弄得太過火,絕對不會讓你變成女的或人妖。」

「……拜託了。」

※※※※

對富洲的婆婆媽媽而言,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在一向人潮不斷的大街上,多了兩名讓人忍不住頻頻回顧的年輕人。

以頭巾包住髮絲的綠眼年輕人,剛克特風的俐落穿著十分顯眼,帥氣俊俏且帶著微笑的臉旁更是迷人。

而另一名年輕人就更讓人驚艷了。漆黑長髮以銀帶子束成馬尾,紅色墨鏡架在高挺的鼻樑上,薄薄嘴唇有著令人瘋狂的線條;解開兩個釦子的白襯衫搭上黑色短外套、配上金屬鍊的皮褲,渾身散發性感氣息。

卡西歐滿意的注視自己的作品,嘴角難以克制的上揚。

敏感的鍉豈會感受不到卡西歐的視線,他微微轉頭,沉著聲音的輕喚:「卡西歐……」

「抱歉!」卡西歐雙手合十,喉嚨在道歉,嘴巴卻在笑:「因為你太漂亮了,所以不知不覺就超過了一點。」

「只有一點?」

萬夫莫敵的獵人竟然露出一絲無奈,若是被鍉的敵手看見,恐怕會驚訝到下巴掉下來的地步。

「抱歉抱歉!」

卡西歐壓低頭,但還是無法克制偷瞄鍉的動作。這一方面是這身裝扮讓獵人年輕五歲以上,另一方面是……總之就是想看。

「唉……」

鍉的嘆息輕到只有他自己聽見。一身勁裝的獵人轉身朝人群走去,他鎖定一名坐在角落的老婦,才剛想開口問話,周圍的婦女就一擁而上。

卡西歐一手拍上鍉的肩膀,在獵人要嚇跑路人前,低聲制止:「這是打探消息的好機會,忍耐一下吧。」

鍉原本只針對外人的冷冽之氣,漸漸有轉向卡西歐的跡象。

卡西歐第二次雙手合十,不過這回的表情,幾乎可說是在刻意整人:「拜託啦,我保證非常有效率。你若是不想和她們說話,我願意代勞。」

鍉沉默片刻,忽然一把將卡西歐推向人群,雙手插腰事不關己的站在後頭。

※※※※

就像卡西歐所預料的,要從被鍉迷住的男女口中套話,容易的像伸手拿東西一般。

詭異的鐵條怪物出現在一個月前的爆炸中。根據當地人的說法,他們只聽見一聲巨響,接著才看見滿天的鐵帶飛舞,又厚又重的帶子砸毀好幾棟房子,最後在富比世家的警衛隊出動下,才勉強平息事件。

當地人對爆炸當夜的情況說的比小說還精采,不過一問道爆炸地點,眾人就沉默了──但也只沉默了兩秒,因為卡西歐作勢要將鍉帶走──接著才低聲說出可能的地點。

套話工作異常輕鬆,不過後遺症是──鍉那種使旁人不敢近身的可怕氣勢,在事後一口氣增加了三倍。

在可以容納三十人的餐廳內,只坐了卡西歐和鍉兩個人,無法走避的服務生則縮在柱子後面。

「鍉……」卡西歐將烤肉塞入口中,一臉歉疚的瞄向服務生的方向:「你可不可以……稍微收斂一點?」

鍉看了卡西歐一眼,繼續優雅的切肉動作。

「對不起啦,是我沒處裡好,你別拿別人出氣好不好?」

卡西歐幾乎要一頭磕在桌子上道歉了。鍉看著頭痛的司機,在卡西歐看不見的角度,輕輕笑了一下。

那足以將人的神經碾碎的壓迫感,稍稍減少了百分之一。

只讓一公厘的讓步,但卡西歐也不敢要求更多了。他抬起頭繼續吃飯,但在食物入口時,卻忍不住笑出聲。

感覺上,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這麼低聲下氣的道歉了。本該是會不高興的情緒,對卡西歐來說卻有種奇怪的輕鬆感。

就算失敗也不會讓自己或同伴多一個洞,甚至搞砸整件工作。身為決策者和獨遊者的緊繃,在不知不覺中釋放了。

笑聲漸漸變大,死氣沉沉的獵人配上大笑的俊俏青年,奇怪的畫面讓服務生們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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