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terling 2010-1-6 16:40
連盈-尊王拒傾心(男禍作祟2)
傳說中勢力龐大的“楮家別院”神秘少主——楮真溪現身了！
不良於行的雙腿，無損於他縱橫黑白兩道的影響力，
不靠拳頭，憑著那抹親和笑容，他在談笑中化解江湖事，
眾人對他總是又敬又畏，除了她——這個似冰又似火的女子！
她精明幹練卻對他毒言冷語，有人是這樣“報恩”的嗎？
他不好好“挾恩以令姑娘”，豈不糟蹋這天賜良機？
六歲的她遭人綁架，大她三歲的男孩卻像天使下凡救了她，
突發的意外，讓天使折了翼！她發下重誓，一定要變強，
換她來保護她的angel……儲備多年的能力只為了他！
誰知，當她流血流汗為他賣力時，卻發現自己中了計，
他早已不是她的天使，而是惑人靈魂的笑臉惡魔……
waterling 2010-1-6 16:41
楔子
郊區一處破屋外，零零散散的聚集了不少人。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名看上去年事已高卻目光如炬的老者，和一名臉上維持著鎮定，眼裏卻有掩飾不了擔憂焦慮的中年男子。
老者是橫跨黑白兩道，擁有龐大私人產業和勢力的「楮家別院」當家──楮勁天，中年男子則是政界有名的夏天成部長。
兩個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人，此刻卻站在一起凝神關注破屋中的動靜。
見夏天成面露疲憊，楮勁天拍拍他的肩膀。「別擔心，娃娃會沒事的，楮家別院的人從來沒有完成不了的任務。」
夏天成點點頭，感激的看著老人。「楮叔叔，謝謝您，若是沒有您的幫忙，紫玦更是凶多吉少。」
夏紫玦是他唯一的女兒，或許是他在政界名聲太大，太太又是婦女會的會長，這樣的背景引起了歹徒的覬覦，綁架了他的女兒來勒索他們。
夏天成還沒有將女兒被綁的事告訴太太，更不願被媒體知道大肆聲張，所以他求助了傳說中勢力強大的「楮家別院」，現今當家──楮勁天曾是他父親的好友。
若女兒這次能平安無事，他今後必定低調行事。
這時，一名黑衣人走過來，對著楮勁天恭敬的微彎了腰，說道：「已經確定方位，小孩沒事，是否立刻捉拿歹徒？」
夏天成聽見後明顯松了一口氣。
楮勁天點點頭。「拿下吧。」
黑衣人頷首，剛想轉身離開，突然又想起什麼，回頭說：「小少爺也來了，是否請他到您這邊來比較安全？」
楮勁天揚起老眉，真溪也跑來了？他不由得笑了笑。「就讓他跟著你們見習一下吧。」
黑衣人點頭離開。
楮勁天回頭對著夏天成笑說：「真溪是我孫子，楮家別院以後會交給他。」
夏天成驚訝不已。「您孫子，應該和我女兒差不多大吧？」能讓楮勁天這樣放心，楮家的這位小少爺怕也不是一般的孩子。
同樣是孩子，竟然如此不同……
「真溪啊，今年九歲了。」
才九歲呀！夏天成笑開。「只比紫玦大了三歲。」
他的女兒沒有嬌生慣養的習性，不過也是個嬌滴滴、備受呵護的小女娃。
楮勁天呵呵笑，方才緊繃的氣氛一下子消散開來。
「真溪自小不愛練武，所以自保能力甚差，不過，腦袋瓜確是相當聰明。」
夏天成也跟著笑了笑，一老一中兩個男人，在外面開始話家常。
此時破屋中，有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跌坐在地上，嬌嫩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後，兩隻腳也被綁住，嘴裏塞著布條，一雙漂亮水靈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前面某一點。
爸爸會來救她的，一定！
突然，大量的光線照射進來，刺著她的眼，她不由得瞇了瞇，抬頭迎向白花花的亮光，她隱約看見一個人，個子不是很高，那一定不是爸爸，那是誰？是那個壞人的幫手嗎？
來人漸漸走近，她看清楚了，是一個男孩子，長得很漂亮的男孩子。可是他為什麼要學女生？留著長長的頭髮，還綁成了一條辮子，垂在左肩？
他長得好漂亮，眼睛有些細長，和她的大眼睛不一樣，嘴唇也沒有她的紅，但是卻比她薄。
他好像她昨天看的故事書中的王子唷！
他走到她跟前，微笑著蹲下身，頓時四周彷佛漫著溫暖的氣息。
他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嘛，但是感覺好像大人。就像別人說爸爸是……那個詞叫什麼？對了！優雅從容！嘻嘻，她記住了。
小女孩兩眼直直盯著男孩，看他伸出手解開綁住她的繩子，像怕弄痛她，動作很小心，接著幫她拿掉嘴裏的布條。
「你是來救我的嗎？」
楮真溪看著眼前這個小女娃，明眸皓齒，粉粉嫩嫩的很可愛。他笑著點點頭。
「可是你又不是爸爸，怎麼會來？」她好像一點也不害怕的樣子。
「妳爸爸在外面。」他想扶她起來，卻見她自己一撐，爬起來拍了拍自己的小屁股。
「你是來救我的嗎？」她不斷重複問這句，像是非要得到答案。
楮真溪笑看她的小臉。「算是吧，我有指揮他們行動喔。」說著他自豪的指了指不遠處，正將歹徒綁住的黑衣人們。
小女娃眼睛一亮。「那你很厲害了？打架一定很棒囉？」
打架？楮真溪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沒有，我打架不行，這裏還比較好用。」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喔……」她失望的垂下臉。
楮真溪奇怪地問：「妳很喜歡打架？」
小女娃抬起頭，臉上是異常堅定的表情。「不是，我才不喜歡打架，不過從明天開始我要學，以後再也不讓壞人綁住我！」
「好。」他笑開，溫潤如玉的臉上平添愉悅，拍拍她的腦袋。
她沖他咧嘴一笑。「以後我也會保護你的！」
童稚聲十足的決定，讓楮真溪愣了愣，不解。「保護我？因為我不會打架嗎？不用了，我家有很多人保護我的。」
這時，另一邊的黑衣人喚了一聲。「少爺，可以走了。」
他抬手揮了揮表示明白，再回頭看她，見她小嘴癟了癟。
「因為你救了我，所以我以後也會保護你的。」說著她抬起臉，那雙明亮的大眼睛直直的看著他。「你要記住喔，我姓夏，叫紫玦，夏紫玦。」
他牽起她的手，攥進自己的掌心。「知道了，會記住的！」
「那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楮……」楮真溪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聽見有人喊。
「少爺！快躲開！」
他心頭一震，看見原本被綁走的歹徒，突然垂死掙扎，發起狂來！
歹徒掙脫束縛，在眾人還來不及反應前，發瘋似地奔到離楮真溪和小女孩最近的一具木櫃旁，臉上露出殘暴的猙獰笑容。
「去死吧！」
隨著玉石俱焚的一聲吼叫，被推倒的木櫃朝著楮真溪和夏紫玦方向倒去。
慘了！楮真溪心裏暗叫不好，他這個武技極差的人，無法確保兩人都安然無恙啊！
他快速地瞄了身旁的小女孩一眼。救她吧，本來就是來救她的。
心裏一沉，掌心搭在她的肩上，使勁一把將她推遠，顧不得她是否跌倒。
夏紫玦被他猛地一推，向前一撲，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好痛！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巨響，她不顧傷口，猛然急切地回頭。耳邊充斥著呼叫聲，沸騰聲，咒?聲，打鬧聲，還有……他極其短促和細微的一道痛呼聲。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看見偌大厚實的木櫃倒下，不偏不倚地壓住了他的腿！
他躺在地上，吃痛地緊握住垂下的髮辮，上齒緊咬住下唇。她方才彷佛聽見「喀嚓」一聲，就像是骨頭碎掉的聲音！
夏紫玦的眼裏升起驚恐，她想過去，想到他的身邊，想把自己的手借給他咬，可是她動不了，好痛，膝蓋好痛，腿好痛，手心好痛！
可是，最痛最痛的卻不是這些地方，是在左邊胸口，那個叫做「心」的位置……
waterling 2010-1-6 16:52
第一章
封氏財團三十七層總裁辦公室裏，走出一名身材高瘦修長的女子。
氣質清冷，相貌冷豔，左手臂彎下夾著方才開會用的檔案夾，手插在長褲口袋裏。在在顯示出她是個行事作風相當乾脆俐落，幹練果斷的人。
她是封氏財團首席總裁秘書──黃昏，總裁封青雲對她向來讚譽有加。
她很有頭腦，精明冷靜，就是脾氣……用兩個字概括──太跩！
黃昏走回自己的座位，翻開檔案夾抽出其中一張剪報，鬥大的字寫著：「楮家別院」的少主──楮真溪，已於昨天晚上十點抵達中正國際機場。
他回臺灣了！
黃昏緩緩閉上眼，冥想了一陣，又睜開，打開最下方的一個抽屜，拿出一個厚厚的本子。
她的手指輕撫著皮質的表面，彷佛在考慮什麼，突然指尖定住，輕敲了一下，隨即翻開了第一頁。
裏面全是四四方方的剪報，而內容無一例外都只有一個人──「楮家別院」的楮真溪。
剪報的紙張甚至有些泛黃，日期可追溯到十年前。只要是關於他的，從幼時到現在，沒有一絲遺漏。
楮真溪──楮家第三代，自小聰明非凡，長相俊美。父母在其年幼時因意外去世，由爺爺楮勁天撫養長大。
楮勁天是縱橫黑白兩道的組織「楮家別院」的創始者，楮真溪自小就被賦予重任，接受精英訓練。但在他九歲那年，不知因何意外，竟突然殘了腿，從此不良於行。
楮勁天將他送去日本調養，十幾年來鮮少回來臺灣。直到三年前楮勁天年邁去世，楮真溪才正式接掌「楮家別院」。
外界傳說：楮家少爺脾性溫和，氣質儒雅。他雖行動不便，卻有著讓人不得不折服的魅力、不得不遵從的貴氣。他更有一副金頭腦，手握大權、運籌帷幄、呼風喚雨……說得和神沒什麼區別。
他接手後，不僅沒有讓原本等著看笑話的人看到楮家別院的衰敗，甚至比起以前更加強盛。
楮真溪……
黃昏撫過滿是剪報的本子，眼中閃過一抹混雜著困惑的眼神。他為什麼會決定從日本回來臺灣？回來了，是不是就不再走了？
她合上本子，臉上流露出少見的留戀。
楮少爺，你可知道，這裏有一個一直關注著你的人？
楮家別院古色古香的大宅裏，一群人團團圍著一名坐在輪椅上的男子，談笑風生，氣氛融洽。
「少爺，您的房間我已經收拾好了，還是原來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變。」
「少爺，少爺！您想吃什麼？中式的？還是西式的？我馬上吩咐廚子去做！」
「少爺……」
坐在輪椅上的俊美男子，雙手交握平放在膝上，眼眸燦亮如星，笑看眾人。
「福伯，謝謝大家，我的習慣和口味都沒有變，一切照舊就好。」他穿了一件V字領純白針織衫，內套同色系立領襯衫，清爽雅致。
負責維護安全的任行廣狀似不滿的說：「好大牌啊！一回來就被大家追星捧月似的。」
楮真溪交握的雙手稍稍鬆開，一根手指輕輕敲打著另一隻手的指關節，看著任行廣溫和地開口。「我不在臺灣這麼多年，辛苦你了，行廣。」
他這情如手足的部下有著雙重身分，一方面是楮家別院的護衛，一方面是警政署的幹員，技高膽大，只是嘴巴壞了點、脾氣直了點。
任行廣頓時被他的話堵得啞口無言，這小子太狡猾了！一張人畜無害的笑臉，又喜歡扮善良人士，不知道欺騙了多少人的感情。
「少爺……」年邁的婦人激動得想上前抓住他的手，人還沒有靠近，手才伸出一點，楮真溪身後形影不離的保鑣便欺身上前，阻止婦人靠近他身體分毫。
自從他斷了腿，輪椅後便始終跟著影子保鑣，保護他這條還算值錢的小命。
婦人被眼前的陣勢嚇得縮回了手，這兩個一身黑不溜丟、不苟言笑的保鑣還真嚇人。
「沒關係。」
身後傳來溫朗的聲音，保鑣回頭，見他隨意地揮了揮手。「你們也去休息吧，跟了這麼多天了，在自己家裏不用擔心。」
兩名保鑣對看了一眼，有些遲疑。「可是……」
楮真溪抬起笑意未減的臉，眼神卻堅定無比。「下去吧。」柔和的聲調裏暗藏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這一幕盡入任行廣的眼裏，唇邊不由得浮起不屑的弧度。楮少爺可絕非是任人擺佈的老好人！
大家正歡天喜地迎接楮家少爺的歸來，突然正門闖進不速之客！
說是不速之客，是因為楮家的人，從主到仆，沒人歡迎此人的到來。
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倏地一下收起，每個人臉上都顯露出不愉快的表情，只除了楮真溪，依舊是那副「笑死人不償命」的樣子。
「少爺……」福伯有些擔心地輕喚。
楮真溪看了看眾人，笑笑說：「大家都下去吧，行廣在這裏就可以了。」
任行廣懶懶地站在他身旁，眼神卻敏銳犀利地射向來人。這不速之客叫魯豪，是楮家別院事業群裏掌權頗重的一位主事。
三年前楮勁天交權給孫子楮真溪，他是反對最厲害的一個，認為楮真溪的能力不足以承擔整個楮家別院的重任。
所幸三年來楮真溪不負眾望，楮家別院的事業蒸蒸日上，魯豪才找不到藉口叫囂，但私底下小動作仍不少。
魯豪帶著人走進大院，樣子是長得人模人樣，可是一肚子壞水。任行廣斜眼看著他，冷颼颼飄出一句。「斯文敗類。」
「怎麼，好歹我也是楮家別院重要的一份子，來這兒連杯水都沒有，楮真溪，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楮真溪不假思索揚起手，下一秒福伯便神不知鬼不覺地端了杯茶上前，有默契得像事先串通好似的。
魯豪哼了一聲接過茶水，找不到藉口耍狠。
「有什麼事嗎？」
聽見他的問話，魯豪擺出一副囂張的嘴臉。「沒什麼，聽說你回來了，過來看看，怎麼說你也是楮家別院的當家，又那麼不幸地斷了腿，可千萬不能出事了。」
他話中儘是暗諷，任行廣濃眉一揚，正欲上前，眼角瞥見楮真溪比了比「稍安勿躁」的手勢，又隱忍了怒氣。
「多謝關心，我想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他四兩撥千斤，不慍不火的回答。
魯豪見他臉上一派淡定閒適的表情，沒有絲毫發怒的跡象，心裏十分不爽，撂下話。「那你可要好好保重，臺灣可不比日本，沒那麼清閒的日子好過，楮少爺可要有心理準備啊！」
楮真溪笑而不答，也不作任何表示。
魯豪見討不到便宜，不爽地揮手招呼手下。「我們走！」
「慢走不送。」任行廣不屑地拋出幾個字。待魯豪走出楮家別院，他才發火。「什麼東西！跑來示威！遲早我要將他親手逮住！」
魯豪私底下幹的那些違法勾當，人盡皆知，只等時機成熟。
楮真溪看向門口的眼神深邃悠遠。「千萬別汙了楮家別院的名聲。」
任行廣調侃道：「你就這麼心胸寬大，任由他如此囂張？」
楮真溪眸光一閃，眼神變幻莫測。「讓他再開心一陣子吧。」
任行廣挑眉湊到他跟前。「你是不是有什麼詭計？」他就知道這小子不老實。
「我從來沒有詭計。」楮真溪好笑地瞥了他一眼。
任行廣唇角一勾，嘲笑道：「對，楮少爺這麼有氣質，這麼受人尊敬，這麼溫和的人怎麼會有詭計呢？」
任行廣的話讓他明朗的臉色暗沉了幾分，原本閒適的氣息添了一絲陰沈。
「行廣……」柔而輕，溫而淡的聲音裏，暗含著若有若無的警告。「我別無他法。」
任行廣灑脫的揮手。「不說了！」
楮真溪正想開口，餘光瞄見從大門走進來的人，是名女子，不由得眼前一亮，面上一喜。
「小棋，妳來了！」
走過來的旋棋還一邊回頭張望。「魯豪那傢伙來過？他來做什麼？」
褚真溪在日本的時候，她便充當他的手和影子。他在日本運籌帷幄的指揮，她在臺灣負責執行，自然知道魯豪的作為和行徑。
「來示威的。」任行廣介面。
她輕哼了一聲便沒了下文。楮真溪見她手上拿了一張卡，好奇地問：「妳是來看我，還是有別的事？」
旋棋這才想起正事，將手上的卡兩指一夾，施力一拋，飛射向楮真溪的面門。
他快手接過，不很流暢倒也不狼狽。楮少爺武技極差，那是眾所周知的事。
「『天威』和『封氏財團』合作酒會的邀請卡，你一塊兒來吧，免得我一個人無聊。」
他把玩著手上精緻的卡片。「可以不去嗎？」明知問了也是白問，她難得親自邀請，自然是一定要他去的。
「不可以。」旋棋斬釘截鐵的回答。「就當是你回臺灣重出江湖的第一場試演好了。」
重出江湖？他有趣地玩味這幾個字，他原本就沒有退出，哪來的重出？
黃昏陪同上司封青雲參加「封氏」和「天威」的合作酒會。沒一會兒，封青雲便扔下她，任她自生自滅，她倒也樂得輕鬆。
和封氏有業務往來的人，她就禮貌性招呼一聲，攀談兩句，其餘閒雜人等，比如正向她靠過來的幾個裝扮得與孔雀媲美的女人，她便不予理睬。
「這不是封總裁的首席秘書黃小姐嗎？妳也來了？真是好久不見了。」甲女還算客氣地說。
她不記得這些女人的名字，便自行以甲乙丙丁代替。
「封總裁人呢？剛才明明看見他和妳一起進來，人呢？怎麼不見了？」
顯然，饑渴如乙女都是為了封大總裁才來和她套交情。
黃昏低眉斂眼，冷清淡定地不理睬，任「孔雀們」自說自話。
「妳……」乙女剛想冒火，被甲女一拉，阻止了。
「黃小姐，封總裁沒有和妳在一起嗎？剛剛還看見妳和他一起進來。」甲女說話得體多了。
「妳們自己不會看？眼沒瞎腿沒瘸，自己不會找？我又不是封總裁的保姆，問我做什麼？」黃昏冷冷地說，一點也不給面子，毫不留情。
甲女臉漲紅，沒敢再問。封氏首席總裁秘書的厲害，她早有耳聞。
「況且，」黃昏抬眼瞄了兩下。「封總裁不喜歡孔雀。」
孔雀？關孔雀什麼事？甲乙兩女對望了一眼，傻傻地聽不懂她話中有話。倒是旁邊有客人不小心聽見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甲女尷尬地低下頭，孔雀女卻不服氣地叫囂起來。「有什麼了不起，妳不就是個秘書，跩什麼跩！」
不顧身邊同伴的勸阻，乙女完全不把黃昏放在眼裏。
「說起來我真沒什麼了不起，」黃昏端起一杯紅酒，另一隻手環過腰，酒杯就口，紫紅色的液體親吻紅潤的唇，散發出慵懶的氣息。
「不過，那麼多人都說我跩，當然是因為我有跩的資格，想和封總裁攀交情？好說，先過我這一關囉。」
自信卻不囂張的話，讓人不得不服。業界的人都清楚，封氏首席總裁秘書的能力卓絕。
「不好意思，黃小姐，打擾妳了。」甲女頗識大體地道歉，正準備拉著同伴離開，卻聽見門口隱隱傳來的騷動聲。
出席這種酒會的，大都是有來頭的人物，見多了就不足為奇。封青雲的出場曾引起一陣騷動，這一次又是誰？還有誰能引起這麼大的騷動？
「是楮家別院的楮真溪！」
「楮少爺啊！真的是他嗎？」
零碎的耳語傳進黃昏的耳中，她眉心突然一攏又快速的舒展，纖指緊握酒杯，隱去一切有可能洩露情緒的小動作，不動聲色的半轉過身。
有人天生就與眾不同，擁有不平凡的氣質，即使身體有殘缺也無損絲毫貴氣，楮真溪在大家眼中便是如此。
原本三人一群兩人一夥的賓客，因他的到來，紛紛不由自主地散到兩邊，迎接這位傳說中的楮少爺。
楮真溪，確實有著盛傳已久的俊美容顏，尤其是那雙丹鳳眼，暗藏無盡深邃波瀾，彷佛無人可窺視其中秘密，偏又引人遐思，沉溺其中。
一勾唇一抬眼，一絲笑容一個小小的動作，尊貴雅致，溫文爾雅。每個動作都拿捏得恰到好處，打到眾人的心坎上。
不出聲便罷，出聲話語溫煦暖人，聽者如沐春風，舒暢愜意。
男人留長髮，大多看了不倫不類，少有留得漂亮的，他卻不一樣，長髮結成辮隨意垂放，無損俊美，平添一絲惑人的陰柔。
黃昏的手指轉動著酒杯，無法將視線移開，她如何能移開？惦記了數十年的人啊！
他坐在輪椅上，身後跟著兩個貼身保鑣，她目光觸及他的雙腿，眼中閃過一抹驚愕，握在手上的酒杯晃動了一下，裏面的液體蕩開不小的弧度，但遠不及她心中的驚濤駭浪。
十多年了，他的腿一直就是這樣嗎？
楮真溪臉上掛著清淡閒適的微笑，直直望向酒會主人的方向。
那裏聚集了一群來頭不小的人物──旋家大家長旋老爺子、「天威」的總裁旋業、財務執行長旋棋，當然，還有她的老闆封青雲。
黃昏緩緩向前走了幾步，想看得仔細些，耳邊卻不斷傳來擾人的聲音。
「楮家別院財大勢大，楮少爺又這麼優秀，不知道他有沒有女朋友？聽說他才回臺灣沒多久。」
「好可惜，為什麼是個斷腿的呢？」
這句話讓黃昏心裏一顫，剎時眼神銳利地射向說話的女人。
女人被她的目光嚇到，拉著女友悄聲問：「怎麼了？我又沒說錯，楮少爺確實不良于行嘛。」
「也不知道他的腿是怎麼斷的，好可惜，他要是沒斷腿，就太完美了。」
「哎呀！楮少爺就算斷手斷腳，搶著要嫁他的女人還是一樣多，斷腿才好，斷了我們才有機會，要太完美了，哪還有我們的份兒！哎喲！」
說話的女人突然叫了一聲，只見酒紅的液體順著她的胸口淌下，染紅了一大片衣裙。
「你、你幹什麼？！」女人朝闖禍的侍者發怒。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侍者看向身後，奇怪了，他好端端的端著盤子走過來，怎麼突然就把酒潑到這位小姐身上去了？
此時，黃昏早已走開。她的目光極其反常的火熱，專注的放在楮真溪一個人身上。他出現，就註定她今夜要反常。
看到他和旋家三小姐旋棋有說有笑，那非比尋常的熟稔親昵讓她眉心微皺，一口飲盡杯中酒。
她對他是極其熟悉，卻又異常陌生，這是十多年來第一次「活生生」看見他。
黃昏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
而另一邊的楮真溪從一進門開始，便敏銳地感覺到有一道視線始終鎖在自己身上，不曾離開。
那道目光漸漸越來越熱，越來越濃烈，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這股視線帶著強大的力量，彷佛想席捲他整個人。
他忍不住興起探究的念頭，是什麼人這樣惦念他，竟用這樣專注火熱的目光望著他？
楮真溪的唇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意，一邊回應旁人，一邊轉頭搜尋。
突然，那雙火焰般的眸子就這樣撞進他的眼裏，他唇邊的笑意稍減，這雙美眸裏彷佛包含了太多太多的秘密，還有……情意？！
而他竟──移不開眼……
waterling 2010-1-6 16:55
第二章
那是一名精妙絕倫的女子，已不能用「美麗漂亮」這樣貧瘠的詞語來形容。
她站在人群中灼灼閃亮，透著一股神秘清冷的氣質。姣好的容貌已無須再加評說，深深吸引人的，是她滿身蘊含的冰火氣息。
冷若冰熱亦如火！她凝視他的眼神，彷佛世界只剩下了他和她兩個人，她為什麼會有如此複雜難解的目光？他認識她嗎？
楮真溪在心裏回想了一下，可以確定，他不知道她是誰。
此時旋棋已走過來準備將他推走，楮真溪最後再看她一眼，送了一個溫雅的笑容給她。
黃昏眸光驟然一亮，見他和旋三小姐離開，下意識將手中的酒杯往旁邊桌上重重一放。
侍者一驚，以為做錯了什麼。「黃小姐……有什麼不對嗎？」
黃昏緩和了情緒，朝侍者揮揮手。「沒事。」
那頭，老闆封青雲正招手示意她過去，她定了定心神，緩緩移步。
老闆身邊是旋家大家長旋老爺子，想必是要為她引見一下吧。
封青雲見她走過來，便對旋老爺子說：「全臺灣名聲最響，身價最高的秘書，應該非她莫屬。」
「黃小姐了不起，有這樣出眾的才幹。」旋老爺子欣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不甚在意地笑笑。「沒什麼，您過獎了，拿人錢財替人辦事，我不過是做份內工作，對得起老闆開的薪水而已。」語意中暗含著自信與驕傲。
旋老爺子聞言一愣，封青雲不禁大笑。「老爺子，我忘了說，她恐怕也是全臺灣最囂張的秘書。」
黃昏瞪了封青雲一眼，看著旋老爺子的臉，心思一轉，狀似不經心地說：「旋三小姐也是難得一見的人才。」
沒等老爺子開口，她又問道：「三小姐和楮家少爺好像很熟的樣子。」
她的話讓一旁的封青雲興味地挑高眉，淡道：「真難得，妳會對別人的事這麼感興趣。」
黃昏撇嘴笑了笑，丟下一個眾所周知的理由。「楮少爺是話題人物。」說著又看向旋老爺子。「老爺子，您還沒回答我呢。」
旋老爺子心裏暗驚，封青雲的這名女秘書氣焰還真不小。再怎麼樣也不過是名秘書，怎麼生出這樣的性格？
「旋棋和真溪從小時候就很要好。」
她微挑秀眉，呢喃道：「原來是青梅竹馬啊。那三小姐應該對楮家少爺斷腿的事很瞭解吧？」
「黃昏，麻煩妳留點口德好嗎！」封青雲低聲警告，她那張嘴總是說不出讓人歡欣的話，尤其是──一提到楮真溪。
她聳聳肩，無所謂的說：「我只是比較好奇罷了。」
封青雲嘲弄的抬起眼。「原來妳也會好奇啊。」他眼角餘光瞟到從角落獨自現身的楮真溪，心思一轉，對老爺子說：「先失陪一下。」
黃昏敏銳的抓住他的視線，也看見了角落裏的人，不由得冷諷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封青雲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笑，和他的首席秘書唇槍舌戰是件很有趣的事。
「總比有人欲蓋彌彰強。」
她不動聲色，暗地裏咬了咬牙，別開眼，無視上司的嘲笑。
封青雲笑著離開，與迎面而來的楮真溪打了照面，擦過時丟下一句。「小心，有人對你虎視眈眈。」
楮真溪一眼便瞧見了她，站在老爺子身邊依舊是那樣的獨立清冷，而她方才打量他的眼神卻是濃烈的火熱，彷佛想在他身上烙下印跡。
黃昏的視線轉過來，剎那間撞進他的眼眸中，四目相接，她望進一雙如海水深不可測，彷佛帶著魔力的眼，這雙眼裏又透著淡淡的溫雅和淡定。
她心裏頓時泛起一陣撼動。
楮真溪──這麼多年來她心心念念的人，現在活生生、鮮明真實的出現在她面前，不是剪報上模糊的背影和那些支離破碎的字句拼湊的印象，他就近在咫尺！
這女人凝視他的那股熾熱，讓楮真溪心裏不得不驚訝，那毫不掩飾的注視暗含著他所不知的蘊意。
對視中他漸漸拉近彼此的距離，他的表現很正常，黃昏卻有些不同以往。
這清冷出了名的女子，對旁人向來不屑一顧，又有一張惹不起的利嘴，此刻卻認真投入地看著楮家少爺，臉上甚至有著暖和的笑意。
他沒看錯吧！一旁的旋老爺子不禁驚訝。
「你們……認識？」老爺子插入兩人中間，疑惑的問。
楮真溪只是笑了笑，沒說什麼。
黃昏眼中的熱收斂了幾分，但仍然看著他，輕聲開口。「我是黃昏。」
見楮真溪只是笑意加深，略微思索了一下，卻沒有過多的表示，黃昏頗為失望的撇了撇嘴。「你不認識，當然，更不可能記得。」
她這樣溫和又有些傷感的語氣，讓身邊的人好生驚訝。她對楮家少爺竟然如此和藹可親，難道他們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情？
楮真溪坐在輪椅上，一向跟在身後的貼身保鑣隱藏在某個角落，暗暗保護他。
黃昏站在他面前，他覺察出她對自己與眾不同的態度，心裏很疑惑。「抱歉，因為太久沒有回臺灣，很多事都忘了，我們認識嗎？」
她繞過到他的身後，兩手搭上他輪椅的手柄。「沒有，我只是對你比較好奇，可以聊一聊嗎？」
楮真溪失笑，她都已經站在他身後作勢要推他走了，還假客套詢問他的意見？
他趕緊向一旁還一頭霧水的旋老爺子打聲招呼，便被她推到一處較為安靜的地方。
黃昏走到他面前打量著，卻始終不發一語。當她目光落到他的雙腿時，沉了一下。
楮真溪久等不到她開口，只是上下觀察著他，不由得溫和地揚聲說：「妳不是要聊一聊嗎？這樣看著我，讓我感覺自己好像動物園裏被觀賞的動物。」
她彷若「鑒定」完畢，若無其事地淡道：「你應該很習慣這樣的注視才對。」
楮真溪得微微抬頭，才能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
黃昏，很有意境的名字，他如果有聽過一定不會忘記，況且她這樣亮眼的人，見過的話一定會留下印象的。
「可以問一個問題嗎？」他淺笑，朗聲問。
她微一揚眉，剎那間發現他的眼中雖有有笑意，卻並未到達眼底。
興許是察覺到什麼，他緩緩斂下眉眼，心裏驚異於她的洞察力竟這樣敏銳。
「什麼問題？」
「我們並不認識，為什麼我卻感覺，妳相當的關注我？」
他的措辭也太謙虛了，她豈止是關注，簡直就是死死的盯牢他！黃昏笑了，自然的笑容綻放，像流星劃過般燦爛美麗，可惜，只有一瞬。
「當然，我已經認識你很多年了。」
楮真溪低垂的眼眸中閃過亮光，驟然而逝，抬起眼，臉上依舊是平穩的表情。「妳的意思……」
「你可以向封總裁打聽，我對楮家別院楮少爺的好奇和關注，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整個封氏財團都清楚。」
封氏首席總裁秘書的名聲，他回來後略有耳聞，只是一直沒見到人。
黃昏禁不住又打量他，彷佛想找尋記憶中的影像。
他捕捉住她的目光，她似乎想從他身上看出什麼。
黃昏避開他的視線，隨口問道：「腿是怎麼斷的？」問得好直接！一點也不怕傷害別人的心。
楮真溪也不介意，如實回答。「好像是一場意外……」
「好像？」她冷冷的聲音插進來。「自己的腿是怎麼斷的，難道不記得了？」
她說完後似乎意識到自己不同尋常的激動，她輕皺眉心，又說：「抱歉，我太無禮了。」
「沒關係。很久以前的事了，發生後家裏很快把我送去日本治療，很多事，都忘了。」楮真溪溫和的笑笑，看著她。
她吐了口氣。「一直都沒有治好？還是，就這樣永遠治不好了？」如今這樣先進發達的醫學技術，難道會治不好他的腿？
他有趣地打量她略顯憂慮的表情。「妳好像比我還擔心。」
覺察到自己洩露太多的情緒，她垂下眼，收斂了幾分。「我只是覺得可惜。」
「可惜我斷了腿？」
「如果你身體和常人無異，行走自如，也許可以得到更多的東西。雖然在大家眼裏，你依舊是尊貴的楮少爺，不過斷了腿，總是有殘疾。」
她的話讓他禁不住開心的笑出聲，好一陣子才止住。「黃昏，妳說話一向這麼毒嗎？」
她一愣，瞄了他一眼。「這叫毒？」
她的意思難道是，她已經很給他留面子、口下留情了？楮真溪臉上蕩開明顯愉悅的笑容。
「我們今天第一次見面，第一天認識，就不要在我這條斷腿上打轉了。」
第一次見面？她的眉心又皺了一下，為什麼他會不記得？難道只有她一個人惦記著這麼重要的事？
「如果今天之後想再約妳，妳不會拒絕吧？」
他主動的邀約，讓她揚起了眉，她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蹲下身與他平視，伸手在他腿上劃了劃。「有沒有感覺？」
突然的肢體碰觸，讓他愣了一愣，才回答：「沒有。」
「把手給我。」
他依言伸出左手給她，她拉過在他的掌心，用食指劃出數字。
0，2，2……
楮真溪迅速感覺她劃在自己掌心的觸感，心裏暗自記下號碼。
片刻後，黃昏站起來。「Telephone number，看你記不記得住。」
他收回手，唇邊依舊掛著笑意，掌心還有她的溫度。「有時間請妳到楮家別院作客。」
「喔，那真是我的榮幸。」
楮真溪笑看了看她，突然以一種無法看透，別于一向溫和的目光看著她。
她眼一瞇，怎麼了？
「黃昏，也許我忘記了，但我們真的沒見過嗎？」
聽了他的話，她的臉上緩緩浮出不明喻意的笑容，她目光瞟到大廳中突然一同現身的封青雲和旋棋，好似引起了什麼騷動。
她走回他身後，將他推著走回大廳。「又有好戲看了。」
沒得到她的答案，楮真溪也沒有追問，依舊是氣定神閑的樣子。
他想知道答案，也不是很難的事。
楮真溪回到楮家別院，只見任行廣一人在大廳。
任行廣見他回來，只是稍稍揚眉瞥了他一眼。「回來啦？」
楮真溪示意保鑣退下，等福伯端上茶後，才一邊品茶一邊開口。「行廣，幫我查一個人。」
任行廣不甚在意，涼涼地問：「誰啊？你會感興趣？」
想起黃昏的樣子，楮真溪不由得伸出手撫著下巴笑說：「封氏財團封青雲的秘書，黃昏。」
任行廣一聽，揚起濃眉。「你查人家作什麼？」
他托著下巴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著。「作什麼你就不用管了，我要知道她表面的一切，以及──背後的一切，從小到大。」
「真稀奇，你竟然會讓我查一個女人的底細，我還以為你全部心思、一肚子的彎彎腸子，全在楮家別院身上。」任行廣撇嘴說。
他笑著不正面回答，只是叮囑。「儘快查清楚。」
「知道了楮少爺！」別人不清楚，他任行廣可是和他一起長大的，楮真溪的心思自始至終就沒離開過楮家別院。
溫柔尊貴，閒適淡定的楮家少爺？哼！任行廣心裏不屑地冷哼，楮真溪是個不折不扣的冷情傢伙，只是用溫情做了外衣，眾人看不清罷了！
「魯豪那邊有什麼動靜嗎？」
瞧！連說話都是這樣溫淡的語氣。
「沒什麼，你回來他多少會收斂一點，不過遲早是會造反的。」
楮真溪笑笑，坐直身體。「沒關係，這顆瘤早晚會拔掉，你幫我盯著就好。」
任行廣有些疑惑。「你和小棋又在密謀什麼？魯豪的勢力不小，楮家別院不少主事怕他，可不是輕易能扳倒的。」
「放心，再強的人，抽掉他的心，自然就會死亡。移花接木是小棋的強項，我只是請她在處理自家事情時，順帶也幫我一把，不礙事的。」
他說得雲淡風輕，像話家常一樣。
「反正那種見不得光的事情別找我。」任行廣皺起了眉。
「行廣，我又不是黑心的人。」他無奈地聳聳肩。
任行廣哼哼假笑。「你也不是什麼好人，只是自己手上不沾血。」
因為他的話，楮真溪臉上的表情微微有些浮動，唇邊隱約有一抹笑意，卻讓人感到冷。
任行廣低頭，悶聲又說：「不過，我沒有怪你，你只是為了楮家別院，我們共同的這個家而已。」
真溪已經盡最大可能將楮家別院轉向正軌，只是美好的事物形成之前，總逃不了有血有淚的改造。
「行廣，我不會讓你為難的。」任行廣畢竟只能算半個楮家別院的人。
「我知道，從小到大，你從來沒讓我們每一個人為難，這是你的善良。」
楮真溪兩手交握放在腿上，任行廣的視線也跟著看過去，不由得又咬牙切齒起來。「但是你的某些做法，實在是讓我很不解。」
「不解？很容易明白啊！弱勢團體比較能引起大家的同情心，以及降低對手的防備。」
任行廣白了他一眼。「是，楮少爺你真有能耐。」
「好了，記得我交代你的事，查清楚黃昏。」
任行廣撇著嘴起身準備走人。「知道！祖宗八代都查清楚給你行了吧！」說完向他揮了揮手，閃人。
楮真溪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想起先前與黃昏的對話，他怎麼會忘記自己的腿是怎麼斷的？他淡忘的，不過是某些細節某些相關人物……
黃昏……他的唇邊浮起愜意的笑，有意思的人。
任行廣的辦事效率簡直可以用神速來形容。兩天不到便將關於黃昏的資料交給他，頗有分量的一迭，看來可以追溯到呱呱墜地時。
不過任行廣在交給他時，若有所思的丟下了一句話：她的資料很難取得，你一定猜不到，某些竟是機密。
機密？什麼樣的人才有機密的過往。
資料從現在往回追，不出所料，封氏首席總裁秘書的確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雖然才幹出眾，能力卓絕。但她一直到大學畢業前，行事都比較低調。直到出國念碩士，才顯現出過人的能力，一路輝煌。
楮真溪一頁一頁認真的看著，雖然心裏早有底，不過白紙黑字這樣清清楚楚的羅列，還是讓他小小的驚訝了一下。
突然眼前一亮，發現一行頗有趣的內容。她從六歲起便習武至今，是名武學高手，但從未參加任何比賽或資格賽。
練武嗎？呵，他最不在行的事情。看不出這麼漂亮的她，還是個練家子。
楮真溪眼含笑意繼續往下翻閱，突然，「夏紫玦」三個字閃入他的眼簾，那種微弱的相識感，卻強烈的衝擊了他的某條腦神經，他的手指不由得抖了一下。
夏紫玦，為什麼他會有眼熟的感覺，腦中有什麼記憶是和她相關的？
楮真溪更為專注的看著資料上的每一個字，臉上逐漸浮現出多樣細微的表情，有驚訝、有領悟、有疑惑，還有淡淡的喜悅。
直到看完最後一頁最後一個字，他心裏像泛起一陣浪潮，很是震撼。
將資料合上，手指搭在表面輕敲，片刻後，只見他微垂下頭，低眉斂眼，卻很愉悅地笑開。
笑容逐漸擴大，似乎異常高興，因某種認知而開心起來。
呵……他忍不住笑出聲，實在是沒有想到，她竟會如此關心他，那樣在意。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接到楮真溪的電話，黃昏滿吃驚的，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就約她。
按照他說的地址，她駕車來到一座大宅子前，宅子的建造格局竟和她家有幾分相似。
這就是傳聞中特立獨行，讓黑白兩道都敬佩的「楮家別院」嗎？
黃昏一身俐落的套裝，逕自走向大門。門彷佛被誰刻意推開，此刻正大大的敞著。
沒有人招呼，沒有人阻攔，她不由得哼笑一聲，原來楮家別院這麼好進。
走進去她才發現院落很大，很快地她便明白為什麼沒有人招呼了──院中央正聚集了一群人，分庭抗禮站著。
其中一邊，為首的是一名相貌斯文，眼神卻囂張跋扈的男人，面色十分不善，口氣不敬咄咄逼人。
另一邊，楮少爺被僕人圍在中央，氣定神閑地坐在輪椅上笑望對方。但很明顯地，楮家的人在保護他，生怕他受到傷害。
細聽了他們的對話後，黃昏不由得挑眉，難不成她第一次來，就讓她見識到楮家別院的內部鬥爭？
她沒有再上前，只是站在一邊看著。
那個囂張的男人好像叫魯豪，看樣子應該是楮家別院頗有分量的人物。不知道楮少爺做了什麼事，讓他上門挑釁。
「想跟我鬥，你這小子還不夠格！你就守著這宅子好好過日子，斷了腿就學乖點兒，別對老子指手畫腳的！」
粗魯難聽的話語傳進她的耳中，讓她原本還算愉快的心情一沉，目光冷颼颼地射過去。
斷腿……這兩個字刺激了她，她恐怕比楮真溪本人更忌諱有人拿這個來藉題發揮嘲諷他，她不能容忍。
雖然楮真溪看上去若無其事，微笑著彷佛無傷大雅，但他坐在輪椅上，面對別人的咄咄逼人，他只能以不變應萬變，只能沈住氣，不怒不惱。
然而對方卻步步進逼，得寸進尺。被想保護他的人藏在身後，他心裏一定非常不痛快吧？
如果腿沒有斷，他健康如常人，便可以隨心所欲解決掉眼前討厭的人，如果當初不是她，他就不會……
黃昏覺察自己太過於專注，不由得收斂心緒，她對楮真溪的在意，已經超過了自己所預料的程度。
她向來不在意別人，除了楮真溪，他對她的意義不同，即使她負所有人，也絕不能負他，這是她很久以前就告訴自己的。
不一會兒又傳來騷動，為首的囂張男人帶著他的人離開，經過她身邊時，瞄了她一眼，她沒有理睬，逕自向前走。
楮真溪見到她，笑著打招呼，沒有太意外的表情。
直到魯豪的人完全消失，他身邊的人也離開，他才收斂了臉上的笑意，仰臉看著她。「很抱歉讓妳看到這種事情。」
黃昏撥了撥長髮，無所謂地說：「剛才那個人，也是楮家別院的人？」
他微垂首，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讓妳看笑話了。」
家醜不可外揚嗎？她沒有多問楮家別院的家務事。「那人這樣貶低你，你不生氣？」
「什麼？說我斷腿嗎？那是事實。」他淺笑。
黃昏猶豫了一下，才微皺著眉問：「你心裏難道都沒有怨恨過？或是怨恨什麼人？」
他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她別開臉，心裏忐忑。
「沒有，怨恨又不能解決問題。」楮真溪的答案讓她揚高了眉，不意外他這樣說，但未免太通情達理了。
「因為我外出不方便，所以只好請妳過來一趟，今天約妳，其實是想確定一件事。」
他抬眼笑著對她說，黃昏突然間感到迷惑，他的修養已經到登峰造極的境界了嗎？無論如何都不會生氣？他臉上已經不會有另一種表情了？她實在不知道他的底線在哪里。
「什麼事？」
楮真溪看她的眼神多了些東西，她不確定是什麼。但是他的目光，好像看穿了她什麼秘密，她竟感到一絲躁熱。
「黃昏……」他輕喃出她的名字，兩個字彷佛被他的唇撫摸過一樣，變得曖昧起來。
「我們是認識的。」
黃昏眼中波光一閃，迸射出跳躍的眸光，瞬間又暗淡平靜。
楮真溪不由得笑著調侃。「不意外嗎？我會查妳。」
她搖頭。「你拿得到資料，我也拿得到，況且，我原本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小女孩，妳當初要我記住的，是妳叫『夏紫玦』，不是『黃昏』。」
他帶些寵溺的稱呼讓她心裏一動，眼神卻依舊清冷的看著他。
「妳小時候很可愛，為什麼長大後卻改變這麼多？」
她眉梢一揚，對他的形容表示不贊同。「你想說，我現在變得很不近人情？說話很刻薄？」她唇角一勾。「其實我就是這樣長大的。」
楮真溪努力回想。「那時候妳還是個很直率可愛的小女孩，不能怪我聯想不起來，現在的妳和那時差別太大，當然，還是一樣漂亮。」
「你還不夠資格以老賣老吧，別忘了，你那時也不過是個大我幾歲的孩子。」說著她低下頭，忿忿地說。「況且才見過那麼短的時間，你憑什麼說我可愛？」
楮真溪笑，也不點破。
「妳還說過，將來學會打架也會保護我，現在妳已經學會了，是不是要保護我呢？」她長年習武，或多或少是因為他吧。
黃昏看著他笑了，第二次在他面前笑。
「學習武術、改名，最初是為了不讓家人擔心，減少麻煩。後來，是圖方便。而你，為什麼一夜之間就消失了？那時我根本無從找起，你應該有查到，我一直有收集你的消息吧？」
「爺爺急著送我去求醫，怕耽誤了最佳診治時間。」
她冷淡地撇了撇唇。「最終還不是沒治好。難道真的治不好嗎？任何方法都不行？」她不相信，當時短短幾秒發生的事，就毀了他一生。
「我在日本治療到現在，試過各種各樣的療法，現在妳看見我站起來了嗎？」
她舒出一口氣，沈默了一會兒。「你當時為什麼要推開我？」
「我本來就是去救妳的。」楮真溪失笑說。
黃昏臉上顯露出異樣的表情。「但是現在這樣的情況會讓我有罪惡感，說不定這種感覺會跟著我一輩子。」
「妳也會有罪惡感嗎？我真的沒有看出來。」他揚聲輕笑。
黃昏正了正神色，盯著他認真的說：「你不同，只是對你。」
楮真溪愣了一下，調侃道：「現在我回來了，妳是不是要對我負責了？」
她靠近他，端詳他俊美的臉，想看穿他的心思。「就算我想，你也不肯吧。」
楮真溪沒有立刻回答，神色淡定，沈默了片刻，突然認真的看著她說。
「不，我確實需要妳的幫忙。」
waterling 2010-1-6 16:55
第三章
黃昏想笑，臉上卻笑不出來，反而顯露出奇怪的表情。「你知道我從來不輕易幫人。」
「剛剛妳還說，妳願意負責。」
「我以為以你楮少爺的作風，不會接受。」沒想到他卻主動尋求她的幫助？哪里出錯了？
「顯然，妳還不是很瞭解我。」他笑如春風，溫暖和煦。
「楮真溪，你很清楚我已經夠瞭解你。」黃昏凝神，表情正經起來，眼神敏銳地看著他，卻仍然看不穿他溫和表面下是否別有用意。
「別連名帶姓的叫我。」他不動聲色，調侃的說：「不然我真要誤會妳對我沒好感。」說完便見她臉色微赧，有些不自在。
「你救過我，我只是覺得欠了你什麼。」所以她才會那樣關注他，瞭解他的一切。
「妳放心，我不會向妳獅子大開口的，妳也不必有罪惡感。」
黃昏撇了撇嘴，如果當時救她的，只是隨隨便便的路人甲，不是他，她還會這樣關注他嗎？
「我想請妳幫忙，是因為妳是最好的人選，我仰慕妳的才幹已久。」
她皺眉。「幫什麼忙？」
「幫我處理楮家別院的事，三個月。」
「不可能，我不是楮家別院的人。」她一口回絕。
「但楮家別院卻有妳的恩人喔。」
他開玩笑，她卻聽進了心裏。他笑得有些老奸巨滑，黃昏心裏生出些疑惑。
楮真溪，真的就像報紙上寫的那樣？好脾氣的少爺？！
他究竟是什麼性子？為什麼明明是一張溫和有禮的面容，為何她會突然覺得，他……有些狡猾？
「好了，妳別誤會我是想挾恩逼妳做什麼，我確實是因為十分欣賞妳的才能，再加上剛回臺灣不久，能夠信任的人不多，而妳也應該知道，旋棋雖然和楮家別院有關係，但她現在分身乏術，我身邊沒有人幫忙，有很多不方便。」
她表情奇怪。「你憑什麼信任我？」
「憑妳說過，妳會保護我，憑我們多年以前就開始的友誼。」
黃昏看著他笑容可掬的樣子，嘴上功夫向來不輸人的自己竟然找不到話反駁。
「那不過是小孩子的玩笑話。」
「那時的話才最真誠。」
她無言以對，誰讓她確實說過那樣的話，而自己又表現得那麼關心他。
「三個月？」
楮真溪點點頭。
「你要我幫你做什麼？」
「放心，憑妳在封氏多年的經驗，楮家別院的事對妳來說，不難。」
她冷哼一聲，他當她是小孩子好騙？如果不是難事，憑他楮少爺的金腦袋，還需要請人幫忙？
「其實內部仍有人反對由我掌管楮家別院，雖然爺爺早就將事務交給我打理。但剛才妳看到的那位，便是執反對意見最厲害的魯豪。」
黃昏眉一揚。「你要我擺平他？」他若說是，那可真是開國際玩笑了。他是老大都擺不平了，她這個局外人能做什麼？
「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想讓妳瞭解楮家別院的真實情況，妳要做什麼，我會慢慢告訴妳，所以就麻煩妳以後常來這裏了。」
「你好像認定我一定會答應，我可以拒絕的。」
楮真溪攤開手，聳聳肩。「當然可以，不過我想妳不會這麼不近人情。」
「我一向不近人情。」她一口頂回去，而後再問。「三個月？」
「對。」
她不解，有些懷疑他。「楮少爺，我猜不透你的用意，若真是有大問題，三個月我能有什麼建樹？若是小事，你又何必叫我？還是，你就是想找一個打雜的？」
他失笑。「黃昏，如果可以我當然不希望只有三個月，關鍵在於妳，看妳三個月後是否還願意繼續。楮家別院當然也不會讓妳做白工。」
她揚眉。「會給我報酬？」
「妳開價。」
「我不缺錢。」條件倒是很優渥。
「但是我缺人，況且付酬勞是應該的。」
她想了想。「我的重心仍然會放在封氏。」
「我相信妳會合理分配時間。」
這樣看起來，似乎是不賺白不賺的事。「我要考慮。」
楮真溪通情達理的點頭。「希望儘快聽到妳的好消息。」
黃昏看了看天空，陽光燦爛的照進屋子，亮晃晃的。她目光又放回眼前優雅從容的男人身上。「你今天約我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還為了與妳相認吶。」他開玩笑，轉動輪椅朝向正廳。「抱歉一直讓妳站在這裏，進去坐吧。」
她揮揮手。「不用了，我還要回公司，也該走了。」
楮真溪頗為遺憾。「那，要我送妳嗎？」
黃昏搖頭笑了笑，心情顯得還不錯，俐落的轉身。「Take care yourself！」
「對了……」在她快要走出門口時，他開口。「我是繼續叫妳黃昏？還是夏紫玦？妳喜歡哪一個？」
討論這個問題未免太好笑了。她半回轉身，瞥了他一眼。
「隨你喜歡。」說完便快步走出楮家別院。
楮真溪愉快的笑著，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臉上的笑容才有所收斂。
突然，一片陰影罩下來，任行廣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他身旁，臉上是一片倨傲的神色。「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把她拉下水？她是完全不相干的人。」
他抬眼向上，斜睨了任行廣一眼，又轉回視線。「她能幫我。」
「想找一個有才能可以幫你的人，到處都有，不是非她不可。」這小子私下又在醞釀什麼陰謀？
「那不一樣，她是最好的人選。」他笑得高深莫測。
「你明知道她對你有愧疚之情，還把她扯進來。」任行廣不屑。
「這樣不是更好嗎？」他的聲調是那樣暖人，話語卻透著隱隱的冷情。
「楮少爺，你連別人的感情也要拿來利用？」任行廣挑眉，不滿他的做法。
楮真溪垂下眼，看著自己的手指，臉上是一片平靜，帶著淺淺的笑。「必要的時候，無論是什麼情，都只能拿來用。」
任行廣冷冷的看著他。「為了楮家別院，你真是什麼都做得出來！你想利用她扳倒魯豪？這兩人之間並沒有必然的聯繫。」
「扳倒魯豪不難，難的是怎麼做得乾淨，讓別人心服口服。你知道魯豪的勢力不小，不是只馴服他一個人就可以。別擔心，到時候你自然會明白的。」
任行廣濃眉一結，眉心一攏。「她可不是一般的角色，會聽你擺佈？別忘了，封氏的首席總裁秘書，腦袋裏裝的可不是豆腐渣。」
楮真溪自信地笑開。「她會答應的，畢竟……」他沒有說完，但任行廣卻隱約明白了他的意思。
真溪的做法，他不贊同卻也不能阻止，他決定的事任何人都改變不了。
任行廣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說：「但願你最後不要後悔。」
黃昏知道，最後她一定會答應他的。難道楮真溪就是她命定的剋星？沒見到他之前，心心念念。相見之後，越加放不下。
她翻出那本厚厚的本子，一頁一頁的翻看，指腹撫著上面關於他的剪報，心思翻轉。
突然，封青雲從總裁辦公室走出來，她趕緊將本子收回桌下，若無其事。
封青雲走到她跟前。「藏什麼藏這麼快？」
她撇嘴反問：「有什麼吩咐嗎？總裁。」
封青雲看了她一眼。「天威的人什麼時候過來？」
「原來是想旋三小姐啊。」她調侃道。
他揚眉，沉聲說：「別以為我不知道妳剛剛是在看楮真溪，既然這麼關心楮少爺，那就看好他。」
「您也請看好您的旋三小姐。」
「囂張。」
她皮笑肉不笑。「過獎。」說完瞄到他身後走進來的女子，正皺著眉用一種很不爽的眼神盯著她。
黃昏唇角一勾，對封青雲低語。「你女朋友來了。」
旋棋難不成誤會她了？不過這她可管不著。
處理完封青雲交代的事，她舉起電話，悠閒的撥了一組號碼。
接通後，她開門見山地說：「找楮真溪。」
對方沈默了一下，傳來一個年輕的男聲，遲疑地問。「妳是……黃昏？」
她眉梢輕揚。「你哪位？」
「任行廣。」語氣十分張狂，彷佛天下人都該知道任行廣是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楮家別院的人？」她疑問。
「妳打電話來，是要告訴他，妳同意了？」任行廣的語氣中有一絲諷刺。
她坐直身體，握緊了電話。「麻煩你讓楮少爺接電話。」
任行廣似乎輕哼了一聲，丟下一句「妳好自為之」便沒了聲音。
黃昏皺著眉正想掛電話，又聽見裏面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
「黃昏？」
「任行廣是誰？」她劈頭就問。
「妳和行廣已經認識了？呵，我還準備找時間為你們介紹。」
她猶豫了一下。「如果我答應了你，那我在楮家別院的三個月是不是會常常見到他？」
「妳答應了？」楮真溪的聲音裏透著喜悅。「不，他不常在這兒，行廣另有工作。」
黃昏在電話這邊冷笑。「那太可惜了。」方才只說了幾句話，但那個任行廣已經惹到她。
「妳什麼時候過來？」
「明天。」
另一頭傳來輕笑，接著是他溫和的聲音。
「好，我等妳。」
黃昏正式介入楮家別院是一周後的事。
之前楮真溪有詳細將楮家別院的情況告訴她，她原本以為他要她做的如同她在「封氏」協助封青雲工作一樣，像秘書一般幫助他。
於是趁著周休二日，她花了不少時間將楮家別院的諸多事務分門別類，理出思路。
但是禮拜一當她下班後趕到楮家別院，楮真溪卻丟給她一迭厚厚的本子，要她仔細審閱。
黃昏十分疑惑，翻看了最上面的一頁後便迅速蓋上，不滿地看向他。「這是什麼？」
楮真溪笑得無害。「妳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楮家別院所有事業專案的原始財務帳本。」
「你知道財務對一個組織的重要性嗎？」
他攤開手。「當然，核心機密。」
她挑眉。「那你是什麼意思？拿給我這個外人看？」
「黃昏。」他安撫道。「不要把自己置身事外，妳已經踏進楮家別院了。」
「我以為，你之前告訴我的事務才是我工作的重點，協助你處理非核心事務工作，而不是有關你楮家別院的經濟命脈。」她可擔當不起。
「如果我請妳來，只是做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又何必麻煩妳呢？」
「那也不至於是……」
他揮揮手，打斷她的話。「我相信妳。」他盯著她，眼裏蘊含笑意。
「妳會盡心幫我的不是嗎？妳已經進來了，就不要顧慮。幫我，妳是我信任的人。」
他的眼彷佛帶著某種魔力，溫暖的讓人移不開視線。他的話直直撞擊她的心，誘惑人沉迷。
在他的注視下，黃昏的眼皮微微顫抖了一下，她猛地移開視線，逃離他散發出的魔障。「我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麼。」
楮真溪看出她情緒的波動，只是笑了笑。「我只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別想太多了。」
她瞇著眼瞪了他一下。「你小心我反咬你一口。」
「那我只能怪自己自討苦吃。」他說笑，而後又正色道。「妳不會，我知道，從我第一次見妳就知道，妳會幫我，當我有難的時候。」
「第一次見面？！你真厲害，那麼一點時間你就什麼都知道了。果然是聰明的楮少爺。」黃昏嘲笑。
「妳不是還說過要保護我嗎？」他不氣不惱。
又是這句話！黃昏抿著唇。「你不用這樣老提醒我。」
楮真溪轉動輪椅到她身邊。「黃昏，妳為什麼這麼關心我呢？僅僅是因為愧疚嗎？」
她一愣，立刻回答：「我只是想看你什麼時候會來向我討債。」
「沒別的原因了？」
「不然你以為還有什麼？」她淺笑，不動聲色。
「我原本以為有別的什麼原因，還很期待呢。」他聳聳肩。
她眸光一閃，垂下眼，重新拿起桌上的冊子翻看。「要我什麼時候看完？」
這麼明顯想避開他呀？他微笑。「不急，妳可以多注意一下魯豪名下的產業，也許他會報假帳，不過總有辦法查得出。」
一步一步將她引進來，讓她慢慢清楚瞭解問題的核心。
「你要怎麼處理這個魯豪？看樣子他在楮家別院的勢力不小，要從他名下的事業動手？」打蛇七寸，當然錢是重點。
「這一方面，小棋會處理。不過這些記錄在冊的，只是他明處的事業專案，暗地裏，他做了不少非法勾當，所以他才會特別反對我，因為我擋了他的財路。」
她沒專心聽到他講的重點，反而抓到另外兩個字。「旋棋？」
楮真溪頗感意外地笑了。「我以為妳已經全部查清楚了。」
她抿唇皺眉。「她現在是我老闆的女朋友。」
楮少爺也想在他們之間插上一腳嗎？這個想法讓她不悅。
「我知道，不過幫哥哥做事也是應該的。」
「哥哥？」黃昏詫異地問，卻見他若無其事的點點頭。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當然是妹妹。」
黃昏心裏有幾個疑問，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一時間也連貫不起來。
「要不要休息一下？」他笑著問。
「我還沒有開始做事。」
「沒關係，趁現在還可以休息，抓緊機會。」他吩咐傭人上茶，並帶了一些女孩子愛吃的小糖果。
黃昏拿起一粒糖果，怪怪的笑著。「這個，你不會是為我準備的吧？」
「不喜歡？我以為女孩子都喜歡這些。」
「那是小女生的喜好。」
「妳也是小女生。」
他語出驚人，她差點噴出茶水，驚笑道：「我沒那麼幼齒。」
「至少在我眼裏，妳還是當年那個很可愛的女孩。」
她眉眼全皺在一塊兒。「楮少爺，請你別再這樣說話了好嗎？很讓人反胃，我不想對你出言不遜，所以，你別說了，OK？」
他忍俊不住地大笑出聲，被她冷冷的白了一眼，才收斂了些。「妳爸爸媽媽還好嗎？」
「很好。」
「妳還是一個人？我的意思，妳是單身？」
她又抿了一口茶。「你和我談這個？」
「隨便聊聊。」
「真看不出來你還像女生一樣愛八卦。」
楮真溪舉雙手投降。「OK，我不問了。」說完又溫和地笑了笑。「我只是很奇怪，妳這樣出色的人，應該有很多追求者。拒絕別人，是因為心有所屬嗎？」
她捧著茶杯的手指抖動了一下，舉目定定的望向他，見他還看著自己，眼神彷佛已將她看穿，又笑著不肯明說，讓人猜測。
她唇邊浮出一抹笑意。「是，我心裏有人。」
彷佛沒想到她會這樣坦誠的回答，他鳳眼微微瞇著，而後輕輕笑開。「不說了，工作吧。」
他輕吐出這一句，她在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有些納悶自己怎麼脫口說出那樣一句話，突然又湧上一陣遺憾，他為什麼不接著問：那個人是誰？
黃昏始終摸不透他，這個人給她的感覺越來越神秘莫測。
溫和有禮，貴氣優雅，談吐不凡是別人對他的第一印象，但她肯定，他絕不僅僅只是這樣一個人。
能夠撐起整個楮家別院，並且讓它在三年間又擴大了一倍，楮少爺的金頭腦不是擺著好看的。
她看了看桌上新堆的資料，原本以為是件輕鬆的工作，怎知舊的未解決，新的任務又接踵而來。
楮真溪還真抬舉她，不是難事？她快被他這種連鎖轟炸弄得想翻臉了。不過由此可以推斷，他一個人擔負了多重的擔子。
耳邊隱隱聽見有腳步聲，她朝大廳門口看了一眼，見任行廣雙手插在褲袋裏，目無旁人的走進來。
他看見她後眉梢立刻向上一揚，丟下一句：「妳還沒走？」
黃昏看他跩得二五八萬的樣子，不由得想起她和任行廣第一次碰面的情形，兩人互看對方不順眼，又都不是熱情的人，相處模式便演變成──視而不見。偶爾丟下一兩句刺激對方的話。
她談不上討厭他，只是總感覺任行廣有些防備她。大概是因為兩人有過一次不算愉快的通話記錄吧。
任行廣瞄了一眼桌上散得亂七八糟的資料，隨意勾了一張椅子坐下。「妳還真是盡責啊。」
黃昏放下手上的事，不疾不徐的回答。「當然，我做事有始有終，況且楮少爺可是花了錢的。」
「妳缺錢？」任行廣故意這樣說。
她抬起臉，突然笑起來，他警覺地戒備。
「任行廣，是楮真溪讓我來的，我可沒有纏著他，也沒興趣打楮家別院半點主意，你用不著這樣防我。」
他左手握成拳抵著下巴。「我防妳？」他撇撇嘴。「我又不是吃飽了撐著，跑來和妳勾心鬥角。」說完他眉頭一緊，似乎在猶豫什麼。
黃昏眉心快速皺了一下，心生疑惑，他話中有話。
從她答應幫楮真溪，到介入楮家別院，很多疑點解釋不了。但是她下意識選擇忽略，是因為相信楮少爺的人品，以及她欠他的人情債。
「你的意思，楮家別院會因為我的介入發生什麼變化，而你想阻止？」
任行廣不由得暗自驚訝，這女人的心思轉得真快！這樣敏銳，真溪這次會不會得不償失？
「我可沒這麼說，做人隨意點，別那麼認真。」
別那麼認真？他的言外之意是，要她別投入太多的感情？黃昏還想再問，突然瞟到楮真溪從內廳出來。
楮真溪一見到她便笑著說：「休息一下，我可不想把妳累病了。」
「你還真是通情達理，體恤下屬的老闆啊。」她揚眉。
「那些不急，慢慢來，明天我有新的東西給妳。」
不急？這些資料是他昨天要她仔細看清的！
「等等，你能不能等我完成一項任務後，再安排另一項？我不是超人，不能一夜之間就完成你交代的所有事情。」
對於她的不滿，楮真溪不介意地溫和笑了笑。「沒關係，妳不用趕，只需要做我即時要妳做的就可以。」
黃昏皺起眉心，不掩飾自己不快的情緒。為什麼她會有種感覺，楮真溪表面上讓她知曉楮家別院大大小小的事，卻不想讓她太過深入瞭解，實際上這幾日一直都是這樣。
當她快要摸熟整個過程的時候，他又砸下一件新的任務，中斷她先前的工作。他是讓她來幫忙做事的嗎？
「楮真溪，或許我們不適合共事，你的做事方法我不能接受，也不明白你的意圖。」她直言，看到他仍舊淡然不驚，倒是一旁任行廣擺出看好戲的表情。
「對不起，讓妳為難了，不過也請妳試著適應好嗎？以後妳會明白我的用意。黃昏，適應我，好嗎？」
適應他？他的一句話，曖昧地讓人想偏。適應一個人，當然前提是要兩個人在一起，他是這個意思嗎？
黃昏歎了口氣，無奈的搖搖頭，瞥了他一眼，眼裏竟有嗔怪的蘊意。「算了，楮少爺，算我欠你的。」
聞言，他面色流光溢彩，薄唇好看的彎著，實在賞心悅目。
「那可是我的榮幸。」
黃昏面對他，向來冷淡的臉色也溫暖起來，楮真溪一定是她的剋星，打從第一次遇見他開始，她便註定對他生不了氣，拒絕不了，擺不出冷臉，真是衰啊！
想她黃昏，整個臺灣商界都知道的冷大牌，向來難搞，然而在他面前，竟自動投降？
「很晚了，我先回去了。」說著她收拾東西起身準備離開。
「讓行廣送妳。」
任行廣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幸好她及時開口。
「不用，我怕他送我，我和他不是互相冷死，就是毒死。」說完又深看了楮真溪一眼，便不再留戀轉身離開。
直到她走出楮家別院，任行廣才朝他哼笑。「我不敢想像，以她的個性，最後知道事情真相後會如何追殺你！」
楮真溪卻無所謂地聳聳肩，雙手十指交叉。「不會的，她不會，畢竟我對她意義不同。」
「楮少爺，我可以用『人面獸心』來形容你嗎？」任行廣不爽地揚高眉。
他臉上掛著淺笑，眉眼卻冷了下來。「很顯然，你的成語學得不好。」
任行廣別開臉哼了一聲。
「黃昏很特別，很不簡單對吧？」
「你最好是中止你那個傷人的計畫，如果真覺得她不錯，不妨和她好好相處，解決魯豪又不是只有這一個辦法。」
楮真溪略顯狹長的鳳眼微微瞇著，笑開。「但這是現今最有效和快速的方法，而且理由是那樣的順理成章，魯豪的事已經拖了三年，我不想再拖下去，要除，就得連根一併拔掉。」
「那你幹嘛偏要挑她？雖然我是堅決反對你的做法的，但是你為什麼不找個簡單點的人？」挑黃昏不是自找麻煩？
「那豈不是很無趣？呵，其實是因為，黃昏出現在一個天時地利人和都正巧的時機，最初我也沒想挑她。」
「我認為你不會成功的，你會輸。」任行廣瞪了他一眼。
「誰知道呢？順其自然吧。」他從容不迫地聳聳肩。
這也是楮真溪難以捉摸的地方，他明明設計好陷阱，精心佈局，卻又不時表現出漫不經心的態度，誰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
「你，不喜歡她？」
任行廣突如其來的一問，惹笑了楮真溪。
隨即卻見他正了正神色，認真地考慮起來。「如果沒有這些事梗在中間，我會想和她交往看看的，畢竟我原本就很欣賞她，那麼與眾不同的女孩子。」
「還好，你的心還沒有全部黑掉。」任行廣諷刺道。
「只有你說我心黑，我有無故害過人，傷害過人嗎？至少我還有扶弱濟貧的習慣。」他哭笑不得。
任行廣露出白森森的牙，冷笑。
「是，當一切都和楮家別院無關的時候。」
waterling 2010-1-6 16:59
第四章
周休二日，黃昏依舊沒得休息。
一早她便趕到楮家別院，楮少爺說有要事交代。
最近忙亂的事堆積如山，讓她有點吃不消。
在公司，因為「封氏」和「天威」的合作案才剛剛開始，初期繁雜的事物多如牛毛。封青雲又是謹慎強勢的老闆，她身為他的秘書，免不了忙得天翻地覆。有一點休息的時間，還要跑到楮家別院弄一堆摸不著頭腦的東西……
雖然楮真溪不會給她臉色看，反而笑臉迎人，但他總會給她無形的壓力，她潛意識裏不想讓他失望。
這樣子下來，她已經分身乏術，連她身處政界的老爸也驚歎，她竟然比政治家還要忙。
停好車踏進楮家別院，她自然得像走進自己家門。快要踏進大廳前，卻聽見裏面傳來數人的聲音。
她在門口站定，朝裏頭望瞭望，大概有八九名年紀較長的男人坐在裏面。如果她沒有猜錯，這些人應該是楮家別院各事業的負責人。
黃昏倚在門邊，雙手環抱靜靜的看著。
楮少爺依舊被圍在中間，雙手習慣性的交握放在腿上，偶爾會打幾個手勢，或握成拳抵著下頜，髮辮垂肩。
他似乎很鍾意淺色系、質地精良的針織衫，的確，這樣的搭配更能突顯出他貴氣優雅的氣質。
他的膚色偏白，相貌不屬於陽光型的帥性，而是偏柔和的俊朗。
全身透著溫和爽朗的氣息，眼眸散發暖人的光彩，臉上又總掛著令人舒心愜意的微笑。
楮少爺像個王子，即使身體殘缺，也無損尊貴。
當他那年從陽光中走來救她時，那樣從容不迫，穩妥不驚，事後回想，她才驚覺從那時起，他的尊貴身分便已奠定。
興許是她看他的眼神太過於專注，楮真溪彷若心有感應般偏過頭，望見倚靠在門邊的她。
陽光從她身後照射進來，點點金光彷佛灑在她的發間，肩頭，乃至全身。
她穿了一身卡其色的衣褲，除了那一次在旋家的酒會上見她穿裙裝外，自此便再也沒見她穿過裙子。
上身是貼身設計的七分袖襯衫，第一粒鈕扣打開，透著嫵媚，下身是顯出修長雙腿的長褲，此時她正似笑非笑的打量著他，見他回望，唇邊勾起一抹笑。
楮真溪笑說了一句「來了」，眾人便見她自然地走進來，兩人的互動流暢得沒有累贅的語言，彼此默契地意會對方的意思。
「我介紹一下，這位黃昏小姐負責幫我打理楮家別院的事務，你們有什麼事，若我不在，盡可以問她，她會代表我全權處理。」他的話不僅讓楮家別院的人心裏暗暗吃驚，連黃昏也嚇了一跳。
「他們是楮家別院不可或缺的各項主事，你們好好聊聊。」
他這樣做是什麼意思？想讓她打進楮家別院的核心層嗎？沒這個必要吧？
而其他人面面相覷，同樣也在猜測著黃昏的身分。
「好了，繼續剛才的話題。」楮真溪若無其事的說，全然不管眾人的疑惑。
「少爺，南部的那幾個場子我們還要不要做？」有人繼續接上之前的問題。
他笑而不答，突然看向黃昏。「妳說呢？」
黃昏一皺眉，心思翻轉，瞥見眼下一干人等疑惑懷疑的眼神，以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眉心舒展，她調笑著問。「南部？」
他點點頭，笑等她的回答。
「那幾個場子，做下去短期或許會有盈餘，不過，不出半年一定會虧損，而且還是虧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所以，還是收了吧。」
她的話一說完，便聽見剛才提出問題的中年男人急問。「為什麼？」
「為什麼？」她笑了笑，正了正神色。「入不敷出是最主要的原因，我看過那幾個場子的帳，先不說沒有盈餘，就算有，也難抵投入的成本。早就應該收起的爛攤子，為什麼要讓它一直惡性循環下去？」
她的語氣沒有很冷冽，但話還是讓人不舒服，中年男人看向楮真溪。
「少爺的意思也是這樣？！」
楮真溪垂下眼眸。「照她的意思辦吧。」
眾人輕呼一聲，臉上皆是一片訝然。
黃昏開始有點明白他之前為什麼讓她廣泛涉獵楮家別院的事務，卻不給她深入的時間。
是為了應付這一幫人吧。各式各樣的問題，還觸及不了核心，卻不得不解決。
「你們繼續談，黃昏的答復便是我的答復。」
他突然退場，這次吃驚的人換成了她。
他就這樣讓她面對這一群中年男人，回答他們接踵而來的問題，他就這麼放心的走了？
楮真溪見她表情異樣，給了她一個笑容，拍拍她的手，自己悠閒地離開。
黃昏想攔住他，卻又聽見一人問道：「黃小姐，我們在忠孝東路的一家……」
她一邊聽著問題，一邊瞄著快出大廳的楮真溪，正對著她露出他招牌善良的微笑……
一上午的會談，若不是她臉色越來越冷，那些老傢伙可能不會輕易放過她。
可惡，他們炸得她頭昏腦脹！
揉著太陽穴走出大廳，一眼便看見他站在院子裏的大樹下，悠閒愜意的同老頭子們揮手道別。
哼，他倒是很清閒吶！
黃昏二話不說地走過去，猛地一掌拍在他輪椅的扶手上。他抬起頭來，溫煦地笑說：「怎麼樣？」
怎麼樣？她若有所指的瞟了瞟陸續離開的老頭們。
「能怎麼樣？他們不相信我，每一句的末尾都會帶上『少爺的意思呢』，跟我說話說得臉紅脖子粗，剛剛應該向你抱怨了吧？」
「是有不少投訴意見。」他笑。「沒關係，慢慢會好的。」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到底是代言還是槍靶？」黃昏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當然是代表我。」
「為什麼？」她堅決要問出答案，不做沒頭沒腦的代罪羔羊。「楮少爺你若不給出一個讓我信服的理由，我不會任你差遣的。」
「我相信妳啊！」
她哼笑一聲，撇開臉不理睬他。樹下一片涼爽，她站在他的身側，感受風吹拂過他，傳遞到她身上溫雅的氣息，有淡淡的清新味道。
「我相信妳的品性，相信妳的判斷和決策，相信妳的真感情和對我的態度。」
「真感情和對你的態度？」她低下頭回看他。
「難道妳對我沒有感情嗎？」他笑著問，見她怔愣了一下，一副被他問倒的樣子。
「我相信妳對我有兒時的友誼之情，感恩之情，以妳的性格和人品，有這兩樣感情作基礎，我甚至可以把性命都託付給妳。」
原來他說的是這個……
黃昏眼中閃過一道亮光。「我還以為……」她欲言又止。
「什麼？」他溫和笑問。
「沒什麼。」她別開眼。「不過我對你確實很好。」她突然補充說道，直言不諱，坦白得讓人錯愕。
「妳……」她真是……楮真溪一時竟接不上話。
看她一臉正色，表情認真，他心裏突然升起一股異樣，夾雜著絲絲的愧疚，及自己也分析不清的感覺。
「我從來沒有對一個人這樣好過，這樣言聽計從，楮少爺你是第一個，你要記著我對你的好，那是除了你之外，沒人得到過的。」
這個特立獨行的黃昏！她這番話又在暗示什麼？
他沒有說話，兩人對視的目光在一點一點纏繞，想將對方看穿的眼神，似乎想扒開一切外衣，看清楚那顆心裏是否留有彼此的位置，無關較量，卻比較量來得更敏銳認真。
黃昏先笑開，緩和了情緒，看了看他的腿，說出一個頗讓他驚訝的消息。
「我想再請人治療你的腿。」她不相信一點治癒的可能性都沒有。
「謝謝，不過……」
「難道你不想站起來嗎？」她打斷他的話。楮真溪眼中一瞬而逝的亮光，她來不及捕捉是何意義。
黃昏蹲在他面前，他不解地看著她，見她伸出右手，纖指竟在他腿上輕輕地捏起來。
「沒有感覺？」指腹下是一片硬幫幫的觸感，看來以後她還得多做一項工作了。
「黃昏……」他不禁想笑，伸手一把抓住她在自己腿上作怪的手。
「我聽你的，你也要聽我的。」她公平得很。
「這是兩回事。」他鬆開手，下一秒反被她抓住，迎上她定定的眼神。
「不，我決定了，楮少爺，我做出某種決定便不會再更改。現在我補償你，是我欠你的。但我對你好，不是不求回報的，你現在考慮好。不然，等我向你索取回報的時候，你再想反悔就來不及了。」
他看著她的眼，許久沒說話，帶笑的表情，看不出所以然。
四目相對，看久了多是不自在，她率先放開他的手，站起身來，退到一邊更涼爽的地方，才傳來他沁人心脾的聲音。
「黃昏，怎麼會有妳這樣的女子？」
她低斂眉眼不答，唇邊卻浮出一抹笑。
午後，樹下，涼風習習，靜謐安逸。
她半遮半掩表明了情意，他不拒絕也沒回答，曖昧不明。
第一次見到楮真溪認真處理楮家別院的事務時，她心裏暗吃了一驚。他修養極好，向來給人溫雅的感覺，又總帶著人畜無害的笑臉。
當她見識到傳說中楮少爺的厲害時，才明白他有的不僅僅是尊貴的氣質和聰明的金腦袋，還有他獨特的作風。
她和他擺在一起，便是很明顯的區別。她向來冷厲，話不投機半句多，毫不留情地直刺要害。他卻是運籌帷幄，談笑用兵，說笑間殺人於無形。
她習慣直截了當，點明癥結。他卻喜歡循循善誘，誘進深處再殺一個回馬槍。
如果說她會讓敵人在那一瞬間痛苦難當，他便是讓人永遠感受淩遲之痛。
誰更厲害？顯而易見。
在他的刻意安排下，老男人們漸漸採納她的意見，楮家別院上上下下的人開始習慣她的存在，一個月很快就過去。
結束上午的例行會議，眾人正準備離開，卻沒想到許久沒來找碴的魯豪，再次上門來叫囂。
「楮真溪，滾出來！」魯豪站在院子中央兇神惡煞的叫囂，身後是他的黨羽。
福伯舉著掃帚沖上來。「你幹什麼！楮家別院不歡迎你！」
魯豪一把推開福伯，險些將他推倒。
「楮真溪，你給我出來！」
福伯還想沖上去，卻聽見一道溫朗的聲音。「福伯。」
楮真溪從大廳出來，跟在他身邊的眾人看見魯豪後紛紛皺起了眉。而他身後緩緩走出的，是黃昏，在楮真溪身後不遠的位置站定。
自回臺灣一切安定後，楮真溪如不外出，影子保鑣便不再跟著他。
「什麼事？」
「什麼事？」魯豪身上儘是狠戾之氣，目光惡狠狠的盯著他。
「任行廣派人收了我的貨！」好幾千萬的貨，他精心佈置了快半年，竟然被任行廣給毀了！
楮真溪若無其事，奇怪地聳聳肩。「行廣是做什麼的，大家都清楚，他既然收了你的貨，自然是因為你的貨有問題。」
魯豪啐了一口。「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在背後捅我一刀！」
「捅你一刀？」楮真溪的聲音突然陰柔起來。「我早就說過，不管曾經怎樣，現在的楮家別院，所有產業全部上岸，見不得人的勾當趁早結束收手，我早告誡過你。」
「他媽的你別太囂張！」魯豪上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領。
但圍觀的其他主事們見到這樣的情況，竟然沒有人敢上前幫忙！魯豪的勢力這麼大？
「沒有我，楮家別院會少賺多少錢？楮真溪你少在老子面前裝老大！少管我的事！」
他面不改色微微一笑。「很抱歉，楮家別院現在歸我管。」
「你！」魯豪怒極，手收緊似乎想動他。
「想揍我？想好再動手。」他一派從容不驚，彷佛有恃無恐，不把魯豪放在眼裏。
「揍你，憑你這個斷腿的殘廢？怎麼？沒有旋棋，你就只能坐在輪椅上等著挨揍了？」
魯豪侮辱的話一出口，他身後的黨羽紛紛嘲笑起來。
「魯豪，說話尊重點。」有人忍不住開口，卻聽他得意的叫囂。
「尊重？他有本事可以揍我啊！別仗著自己是個破少爺就想管老子的事！識相的就叫任行廣放貨，不然，我讓你在楮家別院沒好日子過！」
楮真溪淡淡的開口。「你是在癡人說夢吧？」
他的話一完，只見魯豪揪著他衣領的手倏地一收，眼露猙獰之光。「老子看你敬酒不吃吃罰……」
他的話還沒有講完，揪著楮真溪的手腕上卻多出另一隻纖細的手，抬眼一看，是一個陌生卻美得驚人的女人。
眾人見黃昏不知何時從楮真溪身後閃到旁邊，還插手管魯豪和楮少爺的事，不由得大吃一驚，為她捏一把冷汗。
「放手。」她冷冷的吐出兩個字，握住魯豪手腕的五指不見力道。
魯豪先是一愣，彷佛沒料到她敢這樣和他說話，頓時大笑。「哈哈！楮家別院的楮少爺竟落到要一個女人來保護！」
誰知楮真溪卻理所當然的回答。「她確實是從小就決定要保護我。」
黃昏白了他一眼，才瞥了瞥魯豪。
魯豪見她身形削瘦，只是面上冷淡。況且她不過是一個女人，楮少爺他都沒放在眼裏，怎麼可能會怕她！
「哈哈！妳叫我放手我就放！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你要面子？可惜她從來不給人留面子。」楮真溪臉上笑意更深。
他的話音剛落，魯豪先覺手臂一陣麻痛，不自覺鬆開手，而黃昏握住他的那只手突然五指靈活的抽動起來，如幻影般抽打了他的下巴，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也沒有人看清。
魯豪瞪著她。「妳！」他再看一臉笑意盎然的楮真溪，沒敢輕舉妄動。
「我早說了，寧可惹我，也不要惹她。」楮少爺閑閑地說。
黃昏拍了一下楮真溪的手，隨即將他的輪椅往後拉了幾分。
「魯哥！」魯豪的黨羽沖上來，雖然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看老大一臉鐵青，下巴又有些微微的紅腫，一定是那個女人動了手腳。
魯豪揮揮手，看了黃昏一眼，又打量楮真溪，摸不清黃昏的底細。「這女人是誰？不是楮家別院的人為什麼會在這裏？」
「誰說她不是楮家別院的人？她是少爺很重要的人！」福伯跳出來叫道。
楮真溪和黃昏對看了一眼。她什麼時候變成楮家的人的？楮少爺沒覺得她很重要吧？可是一屋子的人卻沒有一個人出口反駁。
魯豪心生疑慮，看楮真溪一副穩妥不驚的表情，再看那個女人一臉冷冰冰的不耐，突然不敢貿然動手。
「今天是你運氣好，我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的！」魯豪深看了黃昏一眼，揮手帶著手下離開。
他一走，眾人松了口氣。
「只要他一來，就像颱風過境一樣。」福伯癟著嘴嘀咕，卻見黃昏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由得納悶。
難道是因為剛才的事不高興？他可要留住這個可以保護少爺的人！
「黃小姐，妳怎麼了？」
黃昏不耐的神色越來越明顯，連楮真溪也感到奇怪不解。「妳怎麼了？」
她抬腕看了看時間，才說：「已經耽誤了我請人給你看腿的時間。」說著她便動手推著他走進大廳，留下一群人乾瞪眼。
半晌，只聽福伯突然嘀咕出一句：「其實楮家有位女主人也挺好的。」
眾人驚詫地瞪著他，緊接著卻點點頭，心裏都想著，是這樣沒錯。
黃昏請來的是一名中醫師，她想既然他看了這麼多年的西醫，也沒見絲毫起色，不如就拋開那些精密卻冰冷的儀器，從最初活血松筋開始。如果有偏方，她也不介意試試。
「妳就這樣放心把我的腿交給那個中醫師？」他笑問她，見她拿起醫師剛剛開的藥方在研究。
「反正最壞也就是沒起色，死馬當活馬醫說不定就醫好了。」
她真大方，這又不是她的腿。「其實好不好都無所謂。」
「誰說無所謂？」她丟下藥方，走到他面前。「當你能行走自如的時候，我欠你的就還清了，就該你回報我。」
「我不介意現在就回報妳。」他的話似認真似玩笑，她也沒太當真，蹲下來觀察他的腿。
「幹什麼？」楮真溪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她伸出兩手交叉一握，活動了一下手指關節，捏得骨頭咯咯作響。
「你的腿僵化太久，需要大量的按摩讓肌肉恢復柔軟度，你好像腿部神經已經死了，看看中醫師的中藥會不會有效。」
將他兩條腿放平，她十指按上他的小腿，硬硬的。「奇怪，這麼多年的僵化，腿竟然沒有變形？」
「難道妳很希望它變形嗎？」楮真溪苦笑不得。
「有沒有感覺？」她捏捏。
他笑著搖頭，她加重力道。
「現在呢？」
他依舊搖頭。
黃昏突然猛一下一拳打在他的腿上，他雖沒有感覺，卻也被她粗魯的動作嚇了一跳。
「還是沒有感覺？」她蹙眉，怎麼會這樣？「看來是要下功夫。」
「夠了黃昏，這不是妳該做的事。」楮真溪正了正神色。他曲身向前，按住她的手，要她停止。
她冷冷看了他一眼，扒開他的手。「我願意。」說完又瞟了他一下。「你要還的。」
楮真溪想如往常一般說笑，可心裏突然被什麼梗住，竟笑不出來，反而微攏了眉心。她對他的腿有著超乎尋常的在意，這不是一件好事。
她十指飛快地動作，從他的小腿開始捏捏按按，緩緩向上按摩。「你的腿還沒有熱，我的指頭先熱了起來。」
楮真溪只是看著她沒有答腔。她對他的好，他看得見。這樣的事也願意親手為他做，楮真溪心裏明白了什麼。「黃昏，以妳的脾氣，為什麼會讓妳這樣心甘情願待在一個殘廢的男人身邊？」
她手上一僵，抬眼看他。「報恩？」
「妳是會委屈自己的人嗎？」他笑。
她停下手上的動作，定定的看著他，神色平靜，好半晌才開口。「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我喜歡你。」她以為自己不會對楮真溪講，沒想到卻這麼流暢地講了出來。
楮真溪不是很驚訝，但眸光裏流轉的光芒生動耀眼。「是我的福氣。」
黃昏揚了揚眉，沒說什麼，好像說的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低頭繼續為他按摩。
「黃昏，黃昏……」他輕念著她的名字，在唇邊呢喃，像呼喚情人的名字，聽得她眉心一緊，後背泛出一陣熱浪。
她的手慢慢向上移。「有沒有感覺？」
他笑笑，搖頭，又不自覺念出她的名字。
突然，大腿根部傳來觸電般的悸動，他上半身一震，閃電般抓住她的手快速往下拉。
「我只是腿沒有感覺。」身體其餘部分，完全正常。
她撇嘴笑，唇角一勾，又開始認真的按摩。「我還以為你已經傻了，只會念名字。」
楮真溪輕吐出一口氣，惹不得！縱使喜歡，也惹不得她。不自覺想起什麼，他原本愉悅的表情淺淺隱去，目光駐留在她的身上，久久移不開……
waterling 2010-1-6 16:59
第五章
自此之後，諸事順利，楮家別院的人不僅習慣她的存在，還把她當成女主人的不二人選。
她現在天天往這邊跑，除了在公司，剩下的時間幾乎是和楮真溪待在一塊兒。黃昏自覺有些不可思議，她竟然和他可說是朝夕相處了快兩個月。
大廳裏，她突然停下手上的事務，抬起眼看向他。
「楮少爺，我真有些吃不消。」工作內容沒有變，仍然是讓她大量的瞭解楮家別院的事業。
他抬起頭，笑道：「累了？」接著開玩笑般說：「吃不消不如辭去封氏的工作吧，妳一心幫我好了。」
她白了他一眼，一邊活動筋骨一邊說：「封氏開給我相當優渥的薪水，辭職誰養我？」她隨口說，卻聽見他愉悅的聲音揚起。
「我養妳好了。」
黃昏愣了一下，繼而走到他跟前蹲下，啪啪啪啪拍了拍他的腿。「別開玩笑，這種話少亂說。」
「我認真的。」他的口氣聽上去不像說笑。「而且我想妳不會很難養。」
心跳漏了一拍，黃昏的眼睛閃了閃，睫毛撲撲的搧動了兩下。「我無所謂，不過楮少爺你不怕外人說閒話嗎？」
「男未娶女未嫁，能說什麼？」
黃昏原本一直盯著他的腿，倏地一下轉過頭看向他，她正經而嚴肅地問：「你是不是認真的？」
他笑看她一眼，語氣卻十分鄭重。「當然是，我不會拿妳開玩笑。」
黃昏遲疑，一半猶豫一半期待。「你，喜歡我？」
原本她不打算這樣直接問的，因為推算楮真溪的個性，他會比較喜歡含蓄而不張揚的表達，但是，當他話中有話，誰還管得了那麼多呢？
楮真溪微微垂下頭，表情不禁有些不自在，他不是感情濃烈的那種人，總是內斂而溫和，心裏卻因她的話震了震，臉上不由自主的浮上愉悅的笑意。
「傻問題。」這句話說得彷若寵溺。
突然之間，黃昏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願意打開自己的心讓她親近了，不再是禮多於情。
黃昏撇撇嘴，不再多說，轉回臉專心為他按摩雙腿。
兩人獨處的寧靜，充滿了和諧的感覺，無聲勝有聲的氛圍，不說話也能感受到對方的默默關注。
好景不長，難得的溫情被走進來的任行廣打破，他還真是很會挑時間。
黃昏停手站起來，有些奇怪許久不曾現身的行少，怎麼突然有空跑來。
「老頭子今天會回來，昨天特別打電話警告我，回楮家別院待命。」任行廣主動解釋。
老頭子？誰？黃昏不解，看向楮真溪。
楮真溪笑了笑，為黃昏解答。
「是行廣的爺爺，楮家別院當年可說是任老爺子和我爺爺共同打下的。不過，自從爺爺去世後，老爺子也就很少再管事。」樂得各地逍遙去了。
任行廣嗤之以鼻。「是忙著四處為你挑選少夫人吧？」
「可是我記得，上次好像是為你舉辦選秀會的。」楮真溪難得一次直接反擊。
任行廣臉色一冷。「他說回來有重要的事宣佈。」
「希望不會是讓我們難做的事。」楮真溪摸摸鼻子。
任行廣輕哼一聲，突然正色說：「我有事和你談。」
這句話一說出，先是黃昏揚起了眉梢，然後是楮真溪的臉色微變。
「好。」說完又對向她。「妳休息一下。」
黃昏心裏更覺不對勁。她沒有自大到認為自己有權過問楮家的每一件事，但這兩個月來，每一次的討論，無論是什麼內容、什麼人、什麼場合，他都沒有避諱過她，相反地，勢必要她融入。
這是他第一次顧忌她的存在，以她這兩個月對楮家別院的熟悉，他的顧忌來得十分突然，有些不合理。
任行廣和他談的不外乎是楮家別院的事，而什麼事是她不能聽的？他明顯已經知道任行廣要說什麼，並確定她不能在場。
黃昏看著兩人走進大廳，心裏諸多揣測，但她仍願相信他有他的理由。
走進內廳，任行廣立刻開口。「她會懷疑的，你避她避得太明顯。」
「是你說得太突然。」楮真溪雙手交握。「我甚至覺得，你是故意當著她的面說。」
任行廣撇撇嘴，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魯豪的事也差不多該收尾了，我是不知道你暗地裏讓小棋動了什麼手腳，不過據我的觀察，這陣子他手忙腳亂，看樣子大勢已去。」
「表面上他還是很風光。」他笑說。「所以還沒有完全結束。」
「用黃昏來結束？」任行廣冷冷的諷刺他。
楮真溪表情一變，閃過好幾種情緒，快得讓眼神銳利的任行廣也無法看清。
他原本就是這樣打算的，但為什麼此時此刻，心裏卻有一些猶豫，甚至是，不舍？還有……隱隱的擔憂。
「她的用處，不就是這個嗎？」楮真溪輕輕的說，卻感到心口有些刺痛，像被針尖紮到一樣。
「你可以不用這個方法，魯豪已經是窮途末路，如果你肯放棄親自導演的這出戲碼，就不會有人受傷。」
「來不及了。」
如果沒有一個讓人信服的理由來解決魯豪，魯豪手中持有楮家別院不少的事業恐怕不能夠名正言順的收回，他手下的人，怕也難馴服。
「所以你寧願傷害別人。」任行廣冷笑。「為了自己和楮家別院的光輝形象和榮譽，你真狠。」
「經營好楮家別院，是爺爺的遺願，也是他唯一留給我的東西。」
「你生來不只是為了楮家別院！」任行廣悶聲吼道，卻見他笑了笑，笑容中有些無奈。
「但我生來便被教導要為它而努力。」
任行廣緘默，他無法反駁。因為導致楮少爺這樣的，他也有間接責任。
「我知道你的辛苦，我的任性和不負責任，讓你擔下了太多沉重的負擔。但是真溪，放鬆點，你已經很累了，楮家別院已經很穩固、很好了，少那麼一點，沒有人會怪你，楮爺爺不會。」
「只是我會怪我自己。」他笑著介面。「不談這個，我沒事的。」
「難道你沒有喜歡上她？」任行廣突然砸下一句，見楮真溪瞬間怔愣，彷佛被他的問題嚇到。
「你應該清楚，如果黃昏識破這一切，她不會原諒你，說不定還會恨你，你也不想這樣吧？」
楮真溪眉心一緊，他鮮少皺眉，此時卻因任行廣的話，結了一個眉結。
「我不會讓她識破。」那樣，她就可以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幫他，也不會傷害任何人。
「你為什麼不坦白告訴她，要她幫你演一場戲，她也會幫你。」
「太晚了，已經進行到這個地步，而且，魯豪不是傻瓜，也沒有人是。你覺得演一場戲會比真情流露來得更讓人信服嗎？何況，她也不一定會同意。」
如果知道他是什麼居心，她不會答應陪他玩遊戲吧。
「她遲早會知道的。」以黃昏的聰明，只是早晚的問題。
楮真溪沒有說話，他的沈默突然讓任行廣明白了什麼。「你很在意她，恐怕你自己都沒有想到。如果是當初，你會說『希望她會原諒』，因為她原不原諒，你根本不介意。現在，你擔心也反悔了？」
「什麼時候你的分析能力這麼好了？」楮真溪淡淡的看了任行廣一眼。「我不會反悔。」他堅定的說。「也許可以兩全其美。」
任行廣不屑地撇著嘴角，見他一臉不願再談的表情。
「盯緊魯豪，隨時有可能要收網。」他交代這一句，便準備離開內廳。
任行廣看他離開，心想，楮少爺，這次也該得到教訓了！
黃昏在大廳準備看資料，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鬧，她還在疑惑，下一秒只覺眼前一花，一片花花綠綠，湧進一批熱熱鬧鬧的人。
為首的是一名表情嚴肅的老人，一進門便叫著任行廣的名字。後面跟著好幾個穿著豔麗的女人，還風格各異，高矮胖瘦一應俱全。
「臭小子呢？」老頭一邊進來，一邊朝跟在他身邊的福伯問。
「行少已經來了。」
「真溪在不在？」
福伯正想回答，突然看見黃昏，立刻笑開。「黃小姐，請問少爺呢？」
感覺到一干人等將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其中尤以老頭的眼光最怪異。
「他們有事要談。」她簡言道。
福伯熱情的為大家介紹。「老爺子，這位就是黃小姐了，少爺有跟您提吧。黃小姐，這位是行少的爺爺。」
任老爺子兩眼一掃，看向她。「妳是黃昏？聽說妳幫了真溪不少忙。」
原來是任行廣的爺爺。
「沒什麼，收了錢的。」呃，這個笑話好冷。
不過向來嚴厲的老爺子卻笑了。「我已經聽很多人說了，妳很厲害。」
她頗有些驚訝，揚了揚眉，卻沒有再說什麼。
「老爺子，這些是……」福伯為難地看著那幾個花枝招展的女人。
「喔！那是我為真溪挑選的，等一會兒讓他看看，堂堂楮家少爺身邊怎麼可以沒有女人！他可是楮家唯一的香火。」
為少爺挑選的？福伯滿頭大汗，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黃昏的表情，她依舊不動聲色。
少爺不會喜歡這些女人的，他向來潔身自好，況且，他們心中的少夫人人選，早就認定是黃小姐……
「黃小姐，妳也來幫忙看看，哪一個適合真溪？」任老爺子彷佛嫌天下不亂似的，竟要黃昏來幫忙出主意。
她抬起臉，掃過一干女人。
「沒有。」
任老爺子一愣。「怎麼會沒有？我每種類型都有挑！」
她眼波一轉，心裏突然湧出一股氣，要配楮少爺，這些確實劣質了點。「高的太媚，矮的太嬌，胖的太豔，瘦的太妖。」搔首弄姿，真不知道這老頭從哪里找來的這些女人。
任老爺子別有用意的看了她一眼。「這都是我精心挑選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全都有，妳的意思是我的眼光有問題？」
「您的眼光有沒有問題我不知道，我只是應您的要求說我的看法。」她不疾不徐的回答。
一見到那幾個女人，心裏又是一陣不舒服。專門為他挑選的？楮少爺真是豔福不淺啊。
「妳是誰啊！憑什麼這樣說我們？」高個子女人遞了一個眼色給另外三人，私底下明爭暗鬥的四人，剛剛全被黃昏貶低了一截，立刻聯合起來一致對外。
「就是，又不是楮少爺的什麼人，在這兒耀武揚威的！」胖女人扭了扭臀，諷刺道。
黃昏越看越覺得刺眼，她本不打算參與攪和，更不會無聊到和這群女人一般見識，只是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四個女人在她眼前晃蕩，她看著就覺得煩。心裏有一股衝動想將她們全部攆出去。
一旁的福伯不服氣的說：「黃小姐是我們少爺的……」
「福伯！」她揚聲打斷。「不要跟那些人計較。」
「妳什麼意思！不跟我們計較，妳以為妳誰啊？」底下的女人張牙舞爪起來。
黃昏猛地瞪眼看過去，眼神中的淩厲震撼住眾人。
任老爺子眼見有戰火升起的跡象，心裏不免得意。
好現象，有競爭才有優勝劣汰。
「都別爭了，等真溪自己來決定。」他一句話，讓高矮胖瘦四個女人立刻安靜下來，忙著整理自己的儀容和裝束。
黃昏先是皺了皺眉，對眼前的景象很反感，突然想離開，心思一動立刻準備動身。
正在這時，內廳有了動靜，聽見福伯用欣喜的聲音小聲說：「少爺來了！」
楮真溪從內廳出來，一現身，底下四個女人立刻蠢蠢欲動想沖到他身邊。
「老爺子回來了？」楮真溪見到任老爺子，不由得笑開，緊接著看向黃昏。「你們應該認識了吧？」
黃昏點點頭。
「老爺子，您知道她是誰嗎？」
「不就是你請來幫忙的人？」
楮真溪笑了笑。「不只，您還記得爺爺當年的忘年之交，夏叔叔的女兒嗎？」
任老爺子臉上掠過一抹驚訝，看向黃昏的眼神多了分探詢。「她就是當年那個小丫頭？」
楮真溪但笑不語。
任老爺子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妳父母親還好嗎？」
「他們很好。」黃昏的話音才剛落，底下幾個女人便不甘被冷落一擁而上，將楮真溪圍住。
「楮少爺！」
楮真溪不著痕跡地避開伸過來的魔手，看見黃昏臉色難看地皺起了眉。
「這些人是……」
任老爺子得意的說：「她們是我精心為你挑選的，怎麼樣？有沒有鍾意的？」
楮真溪一邊觀察黃昏的反應，一邊無奈地笑道：「老爺子，難道您還想像逼走行廣那樣逼走我嗎？」
一聽這話，任老爺子臉色一變，沉下臉來。「我是為你好，你爺爺也不希望看你獨身一人。」
楮真溪打了一個手勢，緊接著便有人前來，三兩下將他身邊的那些女人隔開。
「老爺子，我不是獨身主義者，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而且……」他看了看那幾個女人，濃妝豔抹，看見他像看見可口點心一樣。
「這幾位小姐很好，只是我不適合。」
他的話讓黃昏忍不住撇嘴笑開。楮少爺真會給人留面子啊。
「你是說我的眼光差？！」任老爺子看上去不高興了。
楮真溪笑而不答，老爺子心裏生起悶氣，再看那幾個女人，竟也覺得刺眼。
「下去下去，都離開。」活像演了一出鬧劇。
幾個女人跺腳的跺腳，罵人的罵人，卻還是被「護送」了出去。
黃昏眉一揚，臉上不自覺露出愉悅的笑容，轉眼看見楮真溪似笑非笑的盯著自己，不由得別開臉收斂了幾分。
「那你到底要什麼樣的？」任老爺子不死心。
「您就別操心了，我有我的打算。」
老爺子眼前一亮。「你是說你已經有意中人了？」
洪亮的聲音在大廳中回蕩，黃昏聽進心裏為之一震，竟有些期待他的回答。
楮真溪卻不明說，只是笑笑。「總之，您不用擔心。」
任老爺子覺察出不對勁，看了看一直沒吭聲的黃昏，又瞄了瞄他，突然大笑。「喔！原來是這麼回事！不早說，害得我白忙一場。」
意有所指的話讓她有些尷尬，她站起來。「我還有事，先走了。」
楮真溪看著她，眸子裏滿是笑意，彷佛看穿她的心事。
黃昏被他看得不自在，別開臉不等他說話，便快步走出了大廳。
他沒有留她，只是看著她的背影目送她離開。
「你說的人是她吧，要是她，那還真是非常不錯。」任老爺子滿心得意的猜測著。豈料楮真溪的回答卻讓他的如意算盤沒打成。
「我什麼也沒說。」
呃？那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楮真溪看向任老爺子，笑著調侃。「全都是您一個人在說。」
老爺子摸不著頭腦，搞什麼東西嘛！
周日，本來按照計畫是要去楮家別院的。但是封總裁突然一個電話，要她到公司開緊急會議，她只得向楮真溪告假。
正好，她也可以休息一下，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竟有些怕見到他。
在封氏結束會議已經是下午三點多，封青雲走出來問她。「要不要順道送妳回去？」
她打開櫃子最下面的抽屜，收好文件。
「不用，我們根本不順路。」她家只有一輛車子，平時都是她用，今天被爸媽借去郊遊了。
「聽說妳最近和楮少爺打得火熱？」封青雲走到她的桌前。
黃昏瞄了他一眼。「封總什麼時候改行當八卦記者了？」目光觸及抽屜裏厚厚的那一本，她猶豫了一下，拿了出來準備帶回家。
這時她桌上的電話響起，封青雲快手替她接起，也不拿給她便自行接聽，黃昏瞪了他一眼。
「喂？」只見他聽著聽著便莫名的笑了笑。「請他上來。」
掛了電話，黃昏立刻警告他。「就算你是我boss，也不能隨便聽我的電話。」
「我以為是找我的。」封青雲撇撇嘴。
以為？黃昏皺眉，這支是一樓櫃檯的號碼，通常是打來通報想見總裁大人的人沒錯，但聽他的口氣，不是找他。
「誰？」
「等會兒妳就知道了，急什麼？」
黃昏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黃昏，我們共事也滿久了。」
「『封氏』進軍臺灣，我就跟著你，受你剝削。」
「所以，我和妳可算是多年的交情，妳不要有了情人就忘了朋友。」
她皺起眉。「什麼意思？」
「別顧此失彼，一心都在楮家別院身上。」她是他的得力秘書，他可不希望折兵損將。
「放心，不會。」她在楮家別院是有時限的。「況且，你也可以讓旋棋來幫你啊。」
封青雲痞痞的笑說。「我捨不得。」說完餘光瞄到門口有動靜。
「找妳的人來了。」
她挑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突然愣住──楮真溪？！他怎麼會來？
楮真溪也沒想到第一眼見到的會是這副景象，她和封青雲兩人之間的那種獨特氛圍，談笑風生的模樣，竟讓他心裏隱約生出威脅感。
楮真溪臉上掛著笑，心裏卻為那一瞬間閃過的不悅感到震驚。
「我先走了。」封青雲朝黃昏說完，路過楮真溪時對他點了點頭。
黃昏十分意外地看著楮真溪。「你怎麼會來？一個人？」她張望了一下，沒見向來跟在他身後的兩個影子保鑣。
「別緊張，我不是好好的來到這裏了嗎？原本是打算今天難得閒下來，想請妳吃飯，就過來了。」
「你可以先打電話給我。」他一個人出來，也不怕別人會擔心。
楮真溪輕聲問：「我過來，妳不方便？」或者，原本她就有約？
「我是怕以你的身分和樣子，半路就被女色狼給拐走，而你楮少爺又不忍心反抗。」她有些賭氣的說，含沙射影指昨天的事。
楮真溪愣了一下，緊接著唇角一勾，笑開。「妳介意昨天的事？」
她撇嘴，別開眼不看他。
「我以為妳會有問題要問我。」
她是想問，他昨天的話是什麼意思，不過……
「楮少爺，你不要再玩欲擒故縱這招了，有什麼話就說吧。」黃昏轉過臉，雙手環抱看著他。
他呵呵笑出聲，輪椅轉至她面前，與她平視。「昨天的事，對不起，老爺子的作為沒在我的預料之中。他向來愛為行廣張羅，我沒想到他這次會把腦筋動在我頭上。」
她臉色微暖。「然後呢？」
「然後？」他調笑道。「沒有了，哪里還有然後？」
黃昏突然很想伸手揉碎他臉上的笑臉。「你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是任老爺子解說的那個意思嗎？
「我還說什麼話了？」楮真溪今天像打定主意要逗她。
黃昏勉強壓住心裏燃起的一把火，沈住氣說：「楮少爺，你繼續裝吧，恕不奉陪。」說完她作勢站起來，卻被他一把拉住雙臂，又按了下來。
「黃昏，我以為妳明白的。」
他的話讓她心裏一震，他的眼直視她，鎖在她的身上，飽含溫情。他的聲音撫過她的心尖，帶出一陣顫動。
「妳明白的，是不是？我心裏已有打算，妳知道我在說什麼，妳知道，有很多話，我都不善於直接表達。」
他將她拉得更近，近到可以看清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黃昏卻因他略顯彆扭的模樣笑出聲，不小心手肘碰到邊上的厚本，摔落在地。
她連忙想拾起，卻見他比她動作更快的撿起那本厚厚的本子。她的臉色微微一變。
楮真溪看著這個頗有分量，外表很特別的厚本子，原本打算遞還給她，誰知有一張剪報的半邊露了出來，上面的內容吸引了他的注意。
「呃……」她發出一個單音節，皺緊了眉。
楮真溪遲疑片刻，忍不住翻開，當他的目光流覽過第一頁時便怔愣住，越往後翻，臉上顯露出震驚的表情。
黃昏不知道，這份集合了十多年的剪報冊，此時在楮真溪心中激起怎樣的驚濤巨浪。
世上有一個人，以這樣的方式，一直關心著自己，他卻毫不知情。
「這些，全部都是妳收集的？！」
她吐了一口氣。「除了我，好像沒有人有這麼奇怪的癖好。」
楮真溪抬起臉，她吃了一驚，他閃爍的眸光，不會是代表感動吧？
「黃昏，我很久沒這麼開心了。」
「你開心？」
「從來沒有一個人，像妳這樣在乎我。」他笑開。
她感到他的笑容從內心散發出來，比曾經見到的任何一次都動容。
他伸手攬過她的脖頸，突然湊上前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很多人都關心我，因為我的身分，因為我代表楮家別院，我的人生來就是為楮家別院的，無法選擇也沒法逃脫。恐怕到現在也沒有人知道，除了楮家別院，我到底喜歡什麼，想做什麼。『楮家別院的楮少爺』這樣一個名號，就把人牢牢拴住了。」
她隱約感覺到，他的心裏正為她打開一個缺口。
「我猜，你最想要的，就是什麼也不做，悠閒的在陽光下曬太陽，看風景，喝茶賞花吧。」她打趣地說，卻見他眼睛一亮。
「楮家別院是爺爺的心血，我一定要讓它走上正軌，讓它變強。」
「沒關係，以後我會幫你。」她脫口而出。說完，自己一愣，她才答應過封青雲，不會顧此失彼。
楮真溪抵著她的額，閉上眼，心裏有些亂，理不出頭緒。
一切都亂了套，擺錯了棋譜，他就算想走回原地，也感覺困難。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若是早些，或許還可以。他只希望能夠兩全其美，她不會發現……
waterling 2010-1-6 17:00
第六章
黃昏發現，楮真溪不再只讓她處理一些龐雜和繁瑣的事，而漸漸將一些核心的東西開始交給她處理。
同時她也發覺，他有時候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尤其是兩人獨處的時候，他的眼神中彷佛隱瞞著什麼。
她還來不及細究，突然發生了一件事，讓她轉移了心思。
當任行廣將魯豪的「戰帖」交給他時，她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談判？」楮真溪笑著，魯豪約他談判？想必是狗急了跳牆。
「為什麼要談判？這不合理。」她問道。
「誰知道呢？去了就知道了。」
「你要去？」黃昏皺眉。他怎麼突然對那個魯豪重視起來？
楮真溪點點頭。「這事總要解決，這次就徹底解決掉吧。」說著和任行廣對看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
「好，我陪你去。」她立刻作出決定。
「不。」楮真溪的拒絕讓她大感意外。他笑笑。「楮家需要有人坐鎮，妳是我最信任的人，要幫我守在這裏，行廣他們陪我去就可以。」
黃昏眉心緊鎖，他說得有道理，但她總覺得不對勁。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談什麼不可以來這裏談？那個魯豪之前他怎樣我不清楚，敢下『戰帖』，那就擺明要和你翻臉，你對他動了什麼手腳？他怎麼會突然這麼做？」她清冷的聲音傳達謹慎的分析。
楮真溪和任行廣兩人暗自驚訝她的敏銳。
楮真溪沉吟了片刻，才說：「這個人之前一直暗中做著一些非法勾當，在我接手前，就十分囂張倡狂，尤其反對楮家別院交到我手上，因為我讓行廣盯著他，阻止他進行那些非法交易。」
黃昏眉心仍未舒展。「他應該惱羞成怒，不然不會這樣公然挑釁你，那你呢？你的目的是想將他踢出楮家別院？還是只是給他個教訓，讓他學乖？」這些都不容易擺平。
楮真溪眼裏閃過一抹光。「現在還不能確定。」
「你不能去。」黃昏堅決反對。「沒有必要，他會自動上門來找你。」她的話讓他和任行廣有些驚愕。「他是瘋子，你沒必要陪他一起瘋。」
「黃昏，魯豪的事我一定要解決，他是楮家別院的一顆瘤，一日不解決，楮家別院就像有顆不定時炸彈。」楮真溪說出心裏話，任行廣一驚。
「那你的意思是要除掉他？」她得出結論。「怎麼除？什麼時候？就這次？」
接連的問題讓人無法回答。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去，不過，你若堅持，我要隨行。」
楮真溪眼一瞇，第一次切身感覺到她是個相當難擺平的對手，尤其是當她發現某項疑點時。
任行廣在一旁看好戲，褚少爺怕沒想到，最後一刻竟會遇上大麻煩吧。
「我擔心魯豪會趁這時偷襲，所以妳一定要在楮家別院幫我好好守著。」
她歎了一口氣，楮真溪一定有事瞞她，但是他不說，她也不可能逼問。他已經決定的事，就算她反對到底，恐怕也不能阻止。
思及此，她突然將目光射向任行廣。任行廣被她突然一盯，渾身不對勁起來。
「任行廣，請你好好保護他。」她用了拜託的語氣，而不是要求，自始至終只求一件事，他平安就好。
任行廣一愣，覺察到她的認真，也不由得正經起來。「放心。」
「什麼時候？」
「後天早上，在魯豪名下的一個會所。」他示意任行廣下去安排。
「放心，我會沒事的。」他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
「你記得我曾經說過，我會保護你，我不希望你有任何閃失。」她撫了撫額。「也許真的是我管太多。」
他移到她身邊，拉過她的手，握在兩掌中。「這件事結束後，我們會好好在一起。」
黃昏眸光一亮，這是他第一次明確的給出承諾。
「你要記得你說過的話。」
他笑開，有她在身邊，或許他會幸福許多。
那一天，任行廣陪同他一早便出了楮家別院。
從他們離開開始，黃昏的臉色便一直是暗沉沉的，臉上的表情也沒有變過。雖然任行廣和他都保證一定會平安回來，但她心裏總覺得不舒服。
任老爺子看她坐在大廳查看關於魯豪名下事業的資料，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冷冷的。
整個上午她都是這樣，擺一張「生人勿近」的面孔。
「黃昏，妳能不能別板著臉，輕鬆點？」
她瞟了老爺子一眼。「我很好。」
「妳那樣子叫很好嗎？嚇得大家都不敢靠近妳。」
她沒有理會，繼續看資料，眼睛一頁一頁地掃過去，腦袋裏卻想著他。
這時福伯走進來。「小姐，您要茶還是甜湯？今天廚房有煮甜湯。」
沒反應？福伯咳了一聲，加大音量。「小姐！」
黃昏才回過神來。「什麼？」
她的心不在焉讓任老爺子咧嘴笑起來。
「小姐是要茶還是甜湯？」少爺出門也不是第一次，黃小姐幹嘛這麼擔心？魂不守舍的。
「給我茶吧。」她說完，揉了揉眉心，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突然，目光瞟到幾行字，她凝神細看。
魯豪這個敗類，早在幾年前便開始走私軍火，還暗中販賣毒品，只是剛開始做得小，這一年才做大，卻被楮真溪破壞了好幾次。
他手上楮家別院的事業專案不少，每年交給楮家別院的錢也不少，難怪不少主事忌憚他，雖然不滿他的做法，卻沒人敢出來反對。
楮真溪和他結怨，應該不是這一兩年的事，那麼這一次所謂的談判，是對決？！
黃昏眸光一閃，手指抖了一下。以楮真溪的個性，一定會一步一步瓦解魯豪的勢力，她還記得上一次魯豪跑到這裏來叫囂，就是因為楮真溪對付他。
他會以什麼辦法最終解決掉魯豪？顯然他暗中早有所準備。難道會是今天……
黃昏眉心一顫，突然回想起楮真溪要她進楮家別院幫他，到下周，剛好就是三個月的期限。
當初他為什麼會定三個月的時間？為什麼最開始讓她做的都是無關緊要的事？為什麼現在突然又讓她接觸到核心的東西？這些事連起來回想，疑惑的地方如雨後春筍越冒越多。
黃昏的思緒紊亂，有許多疑團，卻又理不出頭緒來。
這時福伯端著茶上來，她接過，卻不知怎麼回事，手一翻，杯子砸碎在地上，玻璃碎片與水花混合在一起，四處飛濺。
她心裏沉了一下。
「小姐妳沒事吧？」福伯緊張的問。
她搖搖頭，站起來向外面走去。
任老爺子原本輕鬆的心情，也被她帶得憂心起來。往外瞧了一眼，看見她在院子裏那棵大樹下閉目養神。
到了下午六點，楮真溪和任行廣沒有一人回來。
這次，福伯和老爺子也開始急了，難道真的出了什麼問題？怎麼去了一天還沒有消息？
黃昏在外面乘了一下午的涼，一走進大廳，便見老爺子緊張焦慮的表情。
「不會有什麼事情吧？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黃昏此時反而鎮定冷靜下來。她沒有忘記，楮真溪是要她在這裏穩住大家情緒的。
「再等等。」她沒有告訴他們，剛剛她分別打了兩人的電話，沒有回應。
她心裏也很擔心，但是現在不能讓楮家別院自己亂了陣腳。
「會不會有事啊？少爺行走又不方便。」福伯叨叨念念。
「行廣臭小子，你可一定要保住楮家唯一根苗。」任老爺子也開始嘀嘀咕咕。
她被吵得心裏煩躁，看著外面天色越來越暗，就在她決定要親自去找人時，門口突然闖進一個人，是楮真溪的保鑣！
他氣喘吁吁的跑過來，一臉凝重，見到她立刻說。
「小姐，少爺人在醫院！」
黃昏的眼倏地睜大，腦袋嗡的一聲，聽不見旁邊已經吵成一團的聲音，快速向外面跑去。
在保鑣帶領下，她和任老爺子趕到醫院，只看見任行廣一人靜默地倚在牆邊，而那盞「手術中」的燈正刺目的亮著。
任老爺子暴吼一聲：「臭小子！」
任行廣抬眼，臉色沉重，只說了一句。「你們來了。」
他在逃避她的視線！黃昏敏銳的察覺。
「究竟怎麼回事？真溪怎麼了？」任老爺子大聲吼著自己的孫子。她一聲不吭緊抿著唇站在一旁。
「發生爭執，在會所後面的山上，魯豪惱羞成怒，將他推下山。」任行廣垂下頭。「是我大意。」
「你！臭小子！你怎麼對得起你楮爺爺！」任老爺子怒吼。
「魯豪人呢？」黃昏開口，聲音冷冽得讓人一顫，聽不出半點情緒起伏。
任行廣濃眉一皺，回轉身，半背對著她。「他跑了。」
突然他感覺身旁有風，下一秒便被人一把扯過，是黃昏！她猛地一拳狠狠捶在他的肩上。
任行廣只覺得肩頭一陣陣火辣辣的痛，衝擊力讓他的背砸在後面的牆上。
「你答應過我什麼！保護他！不會有事！結果現在呢？任行廣！現在是怎麼回事？」她一拳拳打，任行廣也不還手。
任老爺子看不下去一把拉住她。「好了！」
這時手術燈一熄，醫生走出來。
「醫生！」
醫生摘下口罩。「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幸好掉下去的時候有輪椅護著他，減少了他身體直接的撞擊，不過他的頭部有受到很強的碰撞，有可能導致他不能清醒過來，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醫生說完，和任行廣對看了一眼，便離開。
不能清醒過來？！黃昏的心臟猛地一陣收縮，突然看見手術室裏推出一個人，全身上下多處纏著白布，尤其是頭部。他口鼻處還罩著氧氣罩，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被推進一間加護病房。
她下意識的想沖進去，卻被護士小姐攔住。「小姐，妳現在還不能進去，病人還需要觀察。」
黃昏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盯著那扇門。
任行廣走到她身邊，見她表情木然，眼裏沒有一點神采。
「對不起。」任行廣道歉。
黃昏卻什麼也聽不進去，如果她有仔細聽，就會聽出他的道歉聲中，有著奇怪的無奈。
突然她轉過身面對他。
「集合楮家別院所有的人。」她臉上有著狠絕的氣息。「就算把臺灣翻過來，也要找出那個人！他做過什麼，就要以十倍的代價來償還！」
任行廣一愣。「黃昏……」
她的表情讓他無法再勸阻。她冷著臉，頭也不回的走掉。
任行廣揉了揉自己疼痛的肩頭，又看了看病房裏躺著的楮真溪，沉沉的歎了一口氣。
楮家別院的氣氛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凝重沉悶過，就連當年楮勁天去世，氣氛也沒有像這樣壓抑。
私底下大家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不瞭解黃昏召集他們的用意。
任行廣、任老爺子都在場，連經常跟在魯豪身邊的幾個人也列席其中。
「楮少爺還好吧？」
「聽說一直昏迷不醒。」
「那楮家別院怎麼辦？」
黃昏走進來，全場立刻鴉雀無聲。
她的表情冷冽，當看到魯豪手下的幾個人時，眼中的厲光讓幾個男人哆嗦了一下。
「你們應該都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想說廢話，請你們找出姓魯的，楮家別院要清理門戶。」
「這樣不好吧，事情都還沒有搞清楚，還是等少爺醒過來再說比較好吧？」下麵有人說道，又有人附和，忌憚魯豪的人不少。
「你們有沒有搞清楚？」黃昏的聲調上揚。「難道魯豪沒有做出違反楮家別院規矩的事？難道他沒有公然來挑釁過？難道不是他把楮真溪弄成這樣？！」
她突然目光一轉，射向角落魯豪的人。「告訴他們，是不是魯豪下的手！」
幾個人被她的氣勢嚇到。「魯哥是對楮少爺不滿……」不過那天的事他們也沒有看到啊！
「楮家別院出了這種敗類，你們還想維護他？楮真溪是被誰害成這樣的？還是楮家別院的少爺躺在醫院裏你們也不在乎？！」
「當然不是！」剛才那位中年男人立刻反駁。「少爺是我們敬重的人，楮家別院有他才有今天的局面，我們當然擔心他！」
「黃小姐，我們知道妳跟少爺感情好，少爺也十分信任妳，但魯豪現在下落不明，少爺也昏迷不醒，我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這畢竟不是一件小事。」
她收了幾分氣焰，凝神說：「你們應該還記得，楮真溪曾經說過，他不在的時候，我說的話便代表他，現在我只要你們幫我找出魯豪，要怎麼做我自己會動手，什麼後果我會承擔，你們還有什麼問題？」
底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肯表態。
任老爺子看見此情景，不由得插進一句。「黃昏也是為了楮家別院好，她只是想為真溪討回公道，她為楮家別院做的事，大家都看在眼裏，誰是敵誰是友，心裏也應該有數。」
任老爺子一說完，下面的人一陣討論，片刻後，推出方才的中年男人做代表。
「黃小姐，我們同意妳的看法，也決定支持妳，妳想要我們怎麼做？」
她緩和了表情。「你們放心，我不會讓你們為難，只請你們幫我找出魯豪，其餘的，我會自己動手，只要你們不反對。」
說完又看向魯豪手下的那幫人。「還有你們。」
幾個人見大勢已去，本也不是多忠心耿耿的人，立刻便低頭俯首。「黃小姐，妳原諒我們吧，我們無心害楮少爺，是魯哥……」
她揮手，打斷那人的話。「將功折罪吧。」
陸續又討論了一陣，結束後她才發現，任行廣不知何時不見了人影。
她要做的，只有三件事：抓到魯豪、瓦解他所有的勢力、收回他名下楮家別院所有事業。
魯豪的人告訴她，他並不是很在意自己名下楮家別院的事業是不是賺錢，他最賺錢的，是私底下的那些不法勾當。
但近幾筆大生意都被任行廣破壞掉，所以魯豪損失相當慘重，才逼得狗急跳牆找楮真溪談判。
當日原本是約在會所裏談，卻不知怎的談到後山去了，後山本是地形險峻的地方，當他們聽到槍聲響起，沖上去時只看見受傷的楮少爺，卻不見了魯豪。
合理的解釋就是，魯豪朝楮真溪開槍，楮真溪為了避開而失足掉下山。
黃昏後來仔細推敲，覺得整件事透著古怪，但她目前無暇追究，除了去醫院照顧楮真溪，便是著手將魯豪的財勢一一瓦解。
她向封青雲請了一個月的長假，楮家別院和醫院兩邊跑，魯豪還是沒有消息。
在醫院看見他安靜的躺在病床上，她突然傷感起來。如果她當時有堅持跟去，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還說要保護你，現在又讓你受傷，為什麼我在你身邊的時候，你總是交不到好運？」
她擰幹一條毛巾，為他擦著臉，見他毫無動靜，像睡著了一樣。
「楮真溪，你最好快點醒過來，不然，我可沒好心到一直守著你……你放心，魯豪我會為你解決的，楮家別院我也會幫你守著，我說過會幫你的。」
她放下毛巾，在他身邊握住他的手。「你不要這樣子，我看了會不高興，你不是說，這件事結束後我們會好好的在一起嗎？我在幫你解決這件事了，你快點醒過來啊！」
她臉上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悲傷，俯下臉側耳壓在他的胸口。「腿還沒有治好，腦袋又壞掉，楮少爺你怎麼這樣倒楣？」聽著他的心跳，她心裏稍稍安定。
「我喜歡你這麼久了，好不容易才把你拐上手，你現在又來裝睡，想拒絕我就明說，用不著這招。」
說著她將自己的臉湊近他的臉，以指描著他的眉，鼻，唇……
「還好沒有破相，這張臉還是美得很，楮少爺，不要再睡了，快醒過來。」
突然一陣震動，她掏出手機，小聲應道。「喂？」聽著臉上表情一收，正經起來。
「我馬上過來。」掛了電話，她又看了他一眼，才轉身離開。
床上的人，在她的腳步聲漸遠後，臉部突然有了輕微的變化，眉心微微攏起，薄薄的唇微動，無聲地吐出三個字，依稀是：
對不起！
waterling 2010-1-6 17:00
第七章
「黃小姐……」陳三忐忑不安的看著主位上坐著的女人，她臉上一片冷清，沒有表情，讓人猜不透她心裏的打算。
黃昏沉吟片刻，抬眼看了看下面的人。「你確定你說的都是真的？」
她的目光淡然，但陳三卻感覺銳利得彷若刺到他心裏。
「呃，小姐，魯豪在錢方面會多個心眼，我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他的財務狀況，不敢說摸得十分清楚，也大致瞭解。
他的私人財產和楮家別院名下的事業是分開的，而他從事非法勾當賺到的錢，全都隱藏在另一個帳面上。」
黃昏若有所思，她這段時間清查魯豪名下的財產，私人錢財她動不了，只能查他在楮家別院的產業，卻發現他的勢力有暗中被瓦解的跡象，像是之前就被人做過手腳。
「那你的意思，是魯豪的私人財產已經被抽空了？」黃昏心生疑惑，她知道楮真溪之前有針對他，可就她所知和他的私人財產無關。現在看來，魯豪豈不是早就窮途末路？
陳三點點頭。「是不是全部抽空還不能確定，但是您要我們暗中查的私帳，目前查到的情況是這樣沒錯。我們還不知道是不是另外還有隱藏的錢。」
她點點頭。「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陳三鬆口氣，面對黃昏比對著楮少爺還累。
「有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
她眼皮掀起。「講。」
「魯豪在找楮少爺談判之前，曾經大發雷霆，好像是被人擺了一道，不但損失了一筆大生意，似乎還和他的財產有關。」
她的眸光一閃，腦中浮出幾條越見清晰的線索，追著往回查，發現從她進楮家別院開始，許多事都像結了一個大結，中間又套著無數個小結。
如果陳三的話屬實，那很顯然早有人在背後解決魯豪，是楮真溪？如果是他，他為什麼一點都沒透露給她，反而還不斷灌輸她「魯豪很難擺平」的印象？
他找她進楮家別院幫忙三個月，現在，她表面看來是他的親信、他信任的人，在楮家別院可以代表他，但實際上她一直做著龐雜繁瑣的工作，無關緊要。
這又是為什麼？黃昏眉心緊鎖，隱約察覺這背後有一條暗線，將所有的疑點都串了起來。
「楮少爺和魯豪談判的那天，情況到底是怎麼樣的？為什麼會談到後山去？」
一直沒有細問那天的情況，一是被楮真溪受傷的事弄得煩躁，再來又為清查魯豪費心神。
「那天的氣氛一直很緊張，剛開始魯豪還大罵楮少爺不是東西，後來不知道怎麼搞的兩人到了後山，聽說是因為打賭。」
「打賭？」她疑問。
「聽說在魯豪惱羞成怒，氣氛僵到不行的時候，楮少爺突然提出一個賭約，如果在一個小時內他到不了後山的山頂，從此以後他將不再干涉魯豪的事，並把魯豪的貨還他。」
「當時我們都覺得楮少爺傻了，後山雖然不高，不過路十分陡峭，一般人上去也需要一個多小時，所有人都認為楮少爺輸定了，魯豪大概也是因為確信自己必贏無誤，便一口答應。」
「當時只有他們兩個人到後山？」她猛然一驚。
「是的。」
「後來為什麼會有槍聲？」
「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時候，後山突然響起了槍聲，行少立刻就沖了出去，等我們趕到半山時，便發現楮少爺受傷倒地，而魯豪也不見了。」陳三如實說。
黃昏的臉色突然變得鐵青，雙唇也不由得顫抖了一下，看得陳三心驚，難道是他說錯了什麼？
「黃小姐……」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神情稍見緩和。「魯豪還是沒有找到是嗎？」
「還沒有消息。」
「謝謝。」她突然說。
陳三愣了一下，有些摸不著頭腦。
「謝謝你肯為楮真溪做事。」
陳三聞言一笑。「楮家別院的當家是楮少爺嘛。黃小姐，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離開了。」
黃昏點頭。陳三離開後，她向後倒在椅子上，臉上顯露出難以明狀的神情，靜謐得沒有一絲波動，眼中的眸光沉寂，腦中卻轟隆作響。
各種畫面反復衝擊，連著某些線索讓她不得不清醒。她甚至有些希望，自己不要幡然醒悟。
手機突然響了，她毫無意識的接起，無暇關心是誰打來的。「喂？」
「黃昏！」
對方粗嗄的聲音衝擊了她的耳膜，她的神經倏地一緊，繃直身體，眼中閃過精光。
「魯豪？」對方的聲音裏透著落敗和頹靡。
「哈！沒想到妳還記得我，喔！我差點忘了，現在妳可是正在通緝我，逼得我走投無路！」
「走投無路？」她故意問。
他咬牙切齒的聲音立刻傳來。「楮真溪那個陰險的小人！抽光我所有的錢，還在眾人面前裝好人！而妳！妳這臭女人還以為楮真溪真心對妳？他一直在騙妳，利用妳！借妳的手來幹掉我！妳被賣了還幫他數錢。不過……他一定想不到我這麼快就親自來找妳！」
黃昏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收縮，心跳加快。「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妳聽著，我要五百萬，現金，下午三點，永安北路13號，只准妳一個人來，別耍花樣，不然妳別想抓到我，也別想知道楮真溪的詭計，繼續蒙在鼓裏被他利用吧！」
尾音一落，立刻掛線。
黃昏手心一緊，站起身立刻往外面走，突然看見正面而來的任行廣。
任行廣見她神情異樣，臉色微微泛青，眼神銳利的盯著他，頃刻又垂下了眼。
「妳要出去？」
她兩手握成拳垂在身體兩側，不回答。
「去醫院看真溪？」早上她才去過啊？
黃昏突然掀起眼皮，冷冷的看著他。「那天，你並沒有跟在他身邊是不是？」
任行廣一愣，心裏暗忖難道她又要找他算帳？她上次打得他很痛啊！
他低下頭，看似在懺悔。「是我太疏忽，沒想到魯豪敢下毒手。」
「下毒手？」她的聲調上揚。
「應該是惱羞成怒，他向真溪開槍，真溪才失足……」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只見黃昏的眼神淩厲的射過來。
「你說謊。」黃昏盯著他，任行廣心裏突地一驚。
「當時聽到槍聲，我趕到時看到就是這樣……」任行廣沒能說下去，因為黃昏看他的眼神太犀利，彷佛要將他刺穿。
他濃眉一緊，難道，她知道了什麼？
黃昏面無表情。「任行廣，你還想騙我？他根本不可能坐著輪椅還能上山，絕對不可能。」就算楮少爺有通天本事也不行！「你們到底在騙我什麼？」
任行廣向來倨傲的臉上，此刻是一片怔愣，而後皺著眉自言自語。「我早說妳遲早會識破的。」
黃昏臉上閃過一抹混雜著驚愕和壓抑著憤怒的神情。
「他真的……一直在騙我？！」
他撇著嘴，歎了一口氣。「這個，還是讓他自己親口來跟妳說吧。」
黃昏收斂了幾分情緒，暫且將所有一切隱忍下來。「我會弄得一清二楚的。」說完便逕自離開。
「妳要去哪里？」任行廣對著她的背影喊，卻見她頭也不回地走掉，絲毫不理睬他。
他不耐煩的皺著眉，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一接通立刻硬幫幫的說。
「你完蛋了，她已經知道了。」
十五分鐘後，在醫院照看楮真溪的任老爺子從洗手間回到病房，突然發現一直昏迷不醒的他，手指微微顫動著，緊接著動作的幅度越來越大！
任老爺子狂喜，顧不得在醫院要保持安靜，立刻大呼小叫起來。
「醫生！醫生！病人醒了，醒了！」
黃昏依約準時來到永安北路13號，她並不害怕來見魯豪，況且還有許多事需要查明。
永安北路13號，是一個廢棄的工廠。她走進去，裏面光線很暗。
「果然是女中豪傑，敢這樣單槍匹馬過來。」頹廢的男聲從堆砌得高高的箱子後傳來。
「是你要我一個人來的，不然，我是很想多帶些人。」她定睛凝神一看，從暗處走出一個人，一瘸一拐，一身破敗，滿臉戾氣。
魯豪？！他的腿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原本還算斯文的臉，此刻滿臉胡碴，眼中儘是殷紅血絲，身上的衣服也很破舊，他應該在這裏躲了很久，但是他的腿怎麼會瘸了？
「少耍嘴皮子！錢呢？」
黃昏不再說什麼，將手上的箱子往他面前一舉，動作俐落的打開箱蓋，讓他掃了一眼，立刻又關上。
「你要的五百萬在這裏，我要的只是你口中的真相。」
魯豪眼裏閃過一抹陰狠，隨即啐罵道：「楮真溪，那個陰險的小人，竟然一直在耍我！」他一臉憤恨。
「願賭要服輸啊。」她故意引誘著說。
「老子不服！」魯豪惡狠狠的罵道。「妳以為他真的是什麼尊貴無比的少爺？那都是他的假面具！哼！所有的人都被他騙了！
妳知道我當時心裏有多爽嗎？當他說出如果他輸了就不再干涉我的事，把貨還我，我以為我贏定了！妳知道結果怎樣？」
他露出惡意的表情，黃昏仍然不為所動。「很顯然，你輸了。」
「我輸了！哈哈！楮真溪這個人渣，不但叫任行廣斷了我的財路，還暗中讓旋棋抽掉我所有的錢！這就是你們眼中善良的楮少爺！為了自己的利益，他什麼陰險狡詐的事都做得出來！」
黃昏眼裏閃過恍然的光芒。
魯豪陰笑著看她。「妳知道我為什麼會輸嗎？」他的表情像看好戲般，想看她知道真相後的反應。
「因為你們根本沒有爬到山頂。」她下意識回答。
「哼，錯了！我們爬了，而且他確實贏了。」魯豪陰沈的盯著她，不錯過她臉上精采的表情。
「楮真溪不但爬上了山，還在規定的時間以內，當我到山頂看見他時，妳知道我當時的感覺嗎？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對，就和妳現在的感覺一樣，妳知道為什麼嗎？」
黃昏心裏隱隱浮現出一個答案，卻不敢確定。
「因為他的腿根本沒有斷！他好端端的站在山頂，嘲笑地等著我！他的腿，居然沒有斷！楮真溪騙了所有的人這麼多年！扮演弱者，削弱大家的戒心，獲取眾人的同情，他竟然可以裝這麼多年！」
黃昏的身體不由自主劇烈的顫抖了一下。
他的腿……沒有斷？！
雖有預感魯豪會說出驚人的話，可萬萬沒想到，是這樣驚天動地的消息！
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她根深蒂固地認為他斷了十幾年的腿，這三個月來，她盡心盡力為他按摩的腿，他口口聲聲無法治好的腿，其實一直沒有斷？！
黃昏只覺自己的面部神經都在顫抖，她緊咬著牙關。「你確定？」
「他就活生生站在我面前！妳以為我的腿是怎麼瘸的？是楮真溪拿槍打的！他早就有所預謀，將輪椅扔在半山……妳知道現在我有多麼想他死嗎？他在山上等著我，得意的看我如何狼狽的被他打敗。這個楮少爺，他竟然可以自己傷自己。」
黃昏大驚！
「他朝我腿上開槍，逼走我，然後自己跳下後山偽造我殺他的痕跡，他狠！他夠狠！」
黃昏面如死灰，一隻手死死的握成拳，指甲掐進掌心。她只覺得整個人彷佛掉進冰窟窿裏，冷得心都在顫抖。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為什麼？！」魯豪像看白癡一樣看她。「為了做給所有人看，為了剷除我，他真是煞費苦心。我魯豪不是那麼容易被擺平的！」他的臉上晃過幾道狠厲的神情。
「臭女人，他做給妳看的，沒想到妳真的乖乖的跌入他的陷阱，竟然讓楮家別院的人通緝我！還收了我所有的產業，妳以為他真的信任妳，他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妳！利用妳的感情來剷除我。
因為他不能親自動手，那會破壞他楮少爺的名聲，妳知道這叫什麼嗎？借刀殺人！
難道妳沒有發現，他的保鑣都不見了？因為在妳下通緝令之後，他們也在追捕我，現在黑白兩道的人，都只知道是妳黃昏在抓我，我死了，妳就成了最理所當然的兇手！」
黃昏緊抿著唇，眼中焦距集中在某一點，彷佛能冒出火來灼燒掉那個地方。
「臭女人，妳終於知道自己的用途了，他表面上做出完全信任妳的舉動，讓楮家別院所有人都認為妳就是他最親密的人，當他出事，妳自然就會為他出頭，楮家別院的那些死人也不會反對。成為代罪羔羊的始終是妳！
我真是覺得奇怪，妳和他究竟是什麼關係，怎麼就這麼死心塌地幫他？不惜成為他剷除我這個禍根的工具。」
終於一切，全部都可以得到解釋──
他為什麼會突然要她幫忙三個月，為什麼只讓她做雜務，為什麼故意在眾人面前表示她對他的重要性，為什麼！為什麼他偏偏選擇她？！
喔！不！是她自找的！是她自己巴巴的貼上去的！
「我憑什麼相信你？」
「憑什麼？我魯豪在楮家別院能混到今天可不是傻瓜，他把我害成這樣，我不會讓他輕易得逞！他恐怕沒料到，我這麼快就找上妳。
他可以在所有人面前裝斷腿裝弱者十幾年，為了製造假像，他可以自殘，讓妳帶著楮家別院那些人以正當的理由圍剿我！楮少爺的厲害，我算見識到了。不過我不會就這麼放過他的！」
魯豪突然惡狠狠的說，緊盯著她手中的箱子。「遲早我會東山再起，再回來要他身敗名裂！」
黃昏心裏空蕩蕩的，她應該要生氣，要發怒，要將那個騙她的人從心底牢牢的恨著，是，她恨！卻恨得乏力。
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唯一的感情系在他身上，她想恨，但此時此刻卻恨得連呼吸都困難。
「把錢給我！」魯豪暴吼。
她眸中精光一閃，見他手中有把手槍，槍口正對著自己。
黃昏的臉色蒼白，眼神專注沉寂，一步一步靠近他。
魯豪伸出另一隻手，眼中暴射出貪婪的光芒，直直盯著她手中的那只箱子。
她眼眸一睜，說時遲那時快，舉起手中的箱子就朝他的頭部撞去。
魯豪沒料到她會有這樣的舉動，腦袋被砸得轟轟作響。
她趁此機會，上前一個擒拿手，但魯豪畢竟是常年混黑道的，而且此時已是窮途末路，更是不顧一切的反擊，她一時也拿不下他。
不過，她的目標只是那把槍。
抓住他拿槍的那只手，一個扭轉，讓他痛得五指張開，她迅速地取走槍，立刻後退幾步。
魯豪狠狠地盯著她。「臭女人！妳開槍啊！妳敢開槍嗎？妳現在心裏一定很傷心，很痛苦吧？這樣子妳怎麼敢開槍打我？妳現在一定恨不得立刻去找楮真溪算帳吧！」
黃昏的眉心攏起來，他說得沒錯，她現在的心情很煩很亂。
開槍打他？她真的沒這個精神和膽子，她只是不想讓魯豪這個敗類拿走這五百萬，因為這是她借的。
她覺得有點累，所有的情緒在那一刻湧上來，衝擊了她，她想找一個沒有任何人的地方，也許吼一聲，也許沒有目的的哭一場。
見她仍舉著槍對著自己，魯豪罵道：「妳瘋啦！楮真溪這樣對妳，妳不去找他算帳，來對付我！」
她眼睛一瞇，射出警告冷冽的眼神。雖然此時心裏有脆弱，但在敵人面前，絕不能有半點示弱。
「這是我欠他的。」
對，這是她欠他的，這次全部還清，從此兩清。
「不過，我確實也沒有心情對付你。」
她垂下拿著槍的那只手。「你最好別輕舉妄動，我現在可經不起刺激。」
魯豪多少有些忌憚，便沒有動作。
黃昏環顧一下四周，因是舊工廠，周圍堆放著一些高高的大鐵桶，頂上懸掛的日光燈和大鐵桶一樣都有些搖搖欲墜。
她正想著如何離開，突然手機響了，她看了看魯豪，見他沒有動作才接起。
「喂……」
一個小時前，楮真溪從加護病房轉入普通病房，任老爺子和福伯在醫院高興得手舞足蹈。
「太好了！少爺醒了！沒事了！」
楮真溪在兩小時前，經任老爺子發現有蘇醒的跡象，經醫生診治後，神智漸漸完全清醒。
「一定是黃昏的功勞，她早上才來看過，一定是對真溪說了什麼貼心的話才喚醒他！」任老爺子突然說，沒注意到自己的話讓楮真溪和任行廣兩人都變了臉色。
「對了，小姐怎麼沒過來？行少，你從家裏來的時候沒有通知小姐嗎？」福伯奇怪地問，照理說黃昏應該是最緊張的那一個。
任行廣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雖已清醒，面帶笑容，但仍有些精神不濟的楮真溪，才說：「她不在。」
「我立刻打電話給她。」任老爺子高興地自作主張。
與此同時，楮真溪的手機也響起。是誰？消息這麼靈通知道他醒了？
「喂？」
「你果然已經醒了。」
封青雲？！
「你怎麼知道？」
封青雲頗為凝重的聲音傳來。「我只是猜測，打來試試，沒想到猜中了。有一件事我想你應該要知道。」
他屏息。
「中午的時候，黃昏來找過我，跟我借了五百萬的現金，她的情緒似乎不太對勁。」
楮真溪的笑容一收，神色凝重起來。「我知道了，我再找她，謝謝。」
封青雲沒有多說什麼便掛了電話。
借五百萬現金？做什麼？再看向任行廣，想起他說的話，腦光一閃，臉色倏地難看！
「黃昏啊！告訴妳一個好消息！真溪已經醒過來了，妳快點來醫院！」
剛接起電話，任老爺子歡快的聲音立刻傳了出來。
「醒了？」她的聲音沒有起伏，聽不出絲毫喜悅。「這麼快？」
淡淡的吐出這三個字，另一邊的任老爺子沒聽出她話中有話。
「不快了，妳趕快過來啊！」
黃昏正想說什麼，眼角餘光瞄到魯豪正準備趁她此時鬆懈，想撲過來搶她手中的箱子。
她下意識舉起拎著箱子的那只手，手上的槍口對準他，見他仍無退縮之意，她心裏一緊，沒有思考的時間。
見他兇神惡煞的撲過來，一瞬間，甚至是下意識的，她快速的把槍口對準頂上那盞懸掛的日光燈，扣動扳機。
「砰」的一聲槍響，接下來的連環景象讓人驚愕。
日光燈砸下來，撞在鐵桶上，讓原本不穩的鐵桶一晃，迅速向下滑落，而下面正是──魯豪的頭！
一切發生得讓人來不及反應。當瘸著腿的魯豪抬頭向上看的那一剎那，眼裏升起一片驚恐！
砰砰撞擊的聲音在空曠的工廠中被放大了幾倍，一瞬間發生的驟變，讓她還拿著手機的手抖了一下。
看著被鐵桶砸到癱倒在地上，唇邊有著殷紅血跡的魯豪，她緊緊的閉上眼。
「喂！喂！黃昏！妳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這麼吵？」任老爺子的聲音傳過來。
「老爺子，任行廣在嗎？」她有些虛弱的問。
「呃？在，妳等等。」任老爺子似乎很奇怪她怎麼會問起行廣。
「喂！黃昏，發生了什麼事？妳在哪里？」任行廣的聲音傳來。
她吐了一口氣，穩住情緒，才冷著聲音說：「你過來一下吧，魯豪……可能死了。」
waterling 2010-1-6 17:00
第八章
當她看見那個人和任行廣一起來，甚至比任行廣更急於來到她的身邊，她突然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她看不清楮真溪的真面目。
他還坐在輪椅上？！此時到了這個地步，他還想要騙她嗎？
黃昏原本沉寂的心、已經心如死水的情緒，在看到他時，突然像決堤的洪水爆發，強烈的厭惡和怒氣，「轟」一下從身體各個角落竄起，驚爆出來。彷佛是隱忍了太久，而一發不可收拾！
他怎麼還能夠心平氣和的來見她？怎麼還能笑得出來？想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她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著，鼓噪地催促著她，她看向他的眼神情如冰，怒如火。
緊抿的唇直直呈現出一條線，他向她趨近，每近一步，她的手指便抖一下。
「黃昏……」楮真溪溫柔的喚著她的名字，有著隱隱的試探和遲疑。
她突然一個箭步上前，揚手，五指張開，動作不大卻異常快速的，「啪」一聲！
清脆的巴掌聲隨著她的力道，在他臉頰上脆聲作響！楮真溪白淨的臉上，立刻浮出一片淺淡的潮紅。
旁邊的人都驚呆了，她打了楮少爺？！
楮真溪摸了摸自己的臉，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卻又有些愧對，複雜的眼神鎖在她的身上。
「妳已經知道了。」
「楮真溪你狠！」她的話彷佛從牙縫中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
「對不起，黃昏，我知道，真的對不起！」他想拉她的手，卻被她很快閃開。
「對不起？三個字就可以讓我原諒你對我的徹底欺騙？楮真溪，你從頭到尾就是為了利用我，利用我的感情？」她壓低聲音，卻壓不住悲戚的情緒。
她怎麼壓得住！她系在他身上的，有長達十多年的愧疚之情，補償之心，有對他的欣賞和喜愛情意，這所有的一切，難道就是他利用的籌碼？他對她的感覺，對她說的話，對她的喜歡，對她的重視……都是裝的、都是假的嗎？！
「一開始我是有這樣的想法，但是後來……」
「你不要跟我說後來，那是脫罪之詞，你犯的錯，擦不掉的！」
楮真溪從未有過第二種表情的面容，此時正露出急切焦慮的神色。「我有錯，黃昏妳聽我說，一開始我的動機是不對，但是後來我對妳是認真的，只是為了楮家別院，才不得不這樣。」
「認真的？你確實是在認真的誘使我往你的佈局中跳，而我更傻到從一開始就倒貼！」
「我想要反悔，想過停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楮家別院……」
「你不要再拿楮家別院當藉口！」她冷冷的說。「我突然明白，魯豪的話或許不能全信，但有一點他說對了，你是個陰險的小人，你根本是一個冷情的人！在別人眼中，你是多麼尊貴多麼善良，有著聰明的腦袋和玲瓏的心思，我竟然還不自量力要保護你！」
她的心越來越不舒服，彷佛有一把剪刀在心臟的位置亂絞，撕心裂肺的痛楚。原來……她不過是個笑話！
「黃昏，妳知道，妳可以感覺得到後來我對妳的感情沒有作假的！我喜歡妳是真的！」楮真溪的臉微微漲紅，若不是非常時刻，他恐怕說不出這樣的話。
「是，或許，但你更愛你自己，愛你的楮家別院，自始至終都是這樣。」
楮真溪微張了張嘴，彷佛有些不能接受她說的話。
他緘默了，不再那麼急切想要挽救或解釋，黃昏的咄咄逼人不容他反駁。她本就是個犀利的女子，只因為物件是他才溫和，而現在，她當他是敵人。
「我講錯了，你可能什麼都不愛，你根本就不知道愛是什麼東西。」
「妳已經決定不再相信我了？」
「我拿什麼理由來相信你？我根本不知道你所說的話有幾句是真的，幾句是假的！
楮少爺，你千方百計想要我做的，我已經為你做了，欠你的，我還清了，從此以後，我和你互不相欠。」
他猛地抬頭，兩眼灼熱的盯著她。
「妳說過會保護我，會一直幫我，妳在醫院說的那些話，妳都忘了？」
「你好狠，只要求別人付出，自己卻沒有真心，看我像傻子一樣擔心，你很開心嗎？」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看他的腿，心裏一片灰白。
「黃昏，妳現在心裏有恨，無論我說什麼，妳都不會聽，等妳冷靜下來，我們再談。」
「沒什麼好談的。」她說完想走，卻被他緊抓住。
「難道妳連一個機會都不肯給我？我有錯，但並非不能原諒，妳對我的感情，怎麼能說放就放了？」
「你以為你值得原諒？你早就被人寵壞了，你的計畫、你的想法、你做的事，只要是你楮少爺的意思，就是對的？」她苦笑。
「我被寵壞了，寵我的人當中，妳不也是其中一個？」
她一呆，隨即自嘲。「是，我自找的。」她甩開他的手，想逕自離開，任行廣卻走了過來。
「妳還不能走，我需要妳跟我回去協助調查。」
她眉心一皺。「魯豪死了？」
任行廣見面前的兩人，一個神色冷凝，一個正浮出些許擔憂，兩人臉色都不好看。
「沒死，不過也差不多了。」
「我跟你去，但是請你幫一個忙，封鎖消息。」要是被記者和媒體知道，套出她的身分，她擔心會給身處政界的父親帶來不好的影響。
任行廣點點頭，看向楮真溪。「你還有沒有什麼要補充？」
他臉上顯出淡淡的愁容。「會不會有事？」
語氣中暗含著深厚的關心，一旁的黃昏別開臉。
「要等鑒定結果。」任行廣回答。「不過有一半的機率可以定為正當防衛。」
黃昏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任行廣看了楮真溪一眼，見他只是鬱卒地看著她的背影，沒有追上去。
「走吧，你現在得先收拾好魯豪的爛攤子和楮家別院的運作，之後再想辦法安撫她。」
楮真溪聽著他的話，不由得偏頭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魯豪，一點高興的心情都沒有！一點都沒有！
黃昏回到封氏開始正常工作。
正常，或許只是外表上看來。楮家別院的一切，彷若全被她拋到腦後，也沒有人敢再提。
任行廣果然守約，不但沒有讓那件事洩露半點風聲，她也平安無事。
事情最後被判定為正當防衛，她不知道是本該如此，還是暗中有人幫她做了手腳。
不過，現在魯豪躺在醫院裏變成長年不醒的植物人，也不能跳起來指控她。
楮少爺不但不計較魯豪曾經的作為，還負擔起他住院的費用，果然又博得了好名聲。
而她呢，雖然沒有人明說，但正如魯豪說過的那樣，黑白兩道的人都懷疑是她下的手，也沒錯，確實是她下的手。
這件事被隱藏在臺面下，很快就會銷聲匿跡。
黃昏事後回想，那天魯豪的話或許為了讓她恨楮真溪，多少加油添醋一番，不過楮真溪確實從頭到尾都在騙她。
這件事情過去兩個星期了，老爸還曾擔心她心中可能會有罪惡感……呵，她沒那麼善良，況且她又沒朝魯豪直接開槍。
楮真溪現在可以高枕無憂了，楮家別院裏應該沒有人再反對他了。
黃昏端了一杯茶，在臥室的窗臺邊坐下，看著窗外翠綠的景色。
今天是禮拜天，她想在家好好休息，天知道，她已經多久沒享受週末的悠閒。
她家的建造格局和楮家別院有幾分相似，都充滿自然原野的味道。
她的臥室在二樓，整體的原木風格明亮簡潔。因為不是居住在市中心，四周顯得靜謐安逸。
從窗戶往外看去，外頭一片蔥郁樹木，陽光普照，很適合調養身心。
今天爸媽有社交活動很早就出門，家裏只剩下她和負責生活起居的陳嫂。
「小姐，有客人！」樓下傳來陳嫂的聲音。
她皺了皺眉，客人？家裏很少會有外人來。
穿著家居服，她打開門朝樓下一望，當瞄到那輛熟悉而刺眼的輪椅時，她二話不說立刻轉身回到臥室，撥通樓下的內線。
「陳嫂，麻煩妳請樓下的人離開，就說家裏沒人，妳照我的話說，就這樣。」
她的電話還沒有掛上，房間門便被推開。
門口站著的男人有些氣喘吁吁，似乎還不習慣行走，一段樓梯走上來，一貫白淨的面容已有潮紅，向來溫雅的神情有些急躁，發絲也有些淩亂。
他扶著門柱，低低淺淺的順著呼吸。
黃昏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儘管已經知道真相，但他突然這樣站在面前，強烈的視覺衝擊還是讓她驚了一驚。
他真的……可以站！
而當她的視線遊移到他的臉上時，她明顯一震！
他的頭髮！原本愛結成辮垂在肩上的長髮，已經不見了，變成了一頭柔軟服貼的短髮。
他剪掉了，剪掉了她曾經為他辮過的頭髮。減少了原本陰柔的氣息，更符合他溫文爾雅的氣質。
「我想和妳談談。」
她沈默，他順勢走了進來，才剛跨出一步，卻聽見她說：「要談下樓去談。」說著便準備走出去。
楮真溪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在她快要走出去時，伸手攔住她，臉上雖笑著，卻有些無奈。
「黃昏，我已經沒有力氣了。」說著，他的身體便向下滑去。
她下意識眼明手快地扶住他，立刻感覺到肩上一沉，抬眼卻看見他的笑臉。
「楮真溪你還騙我……」她想推開他，卻感覺他長手一伸，握住她另一邊的肩頭。
「是真的，我真的沒力氣了。」
「沒有力氣？沒有力氣怎麼還能爬上後山？」
「那是因為之前就注射了藥劑，實際上，在坐輪椅的這段時間裏，我的腿一直都有注射一種特殊藥劑。」
「注射了十幾年？」
他乾笑一聲。「當然在日本的時候，視情況而定。」
「你這個騙子！」她想推開他，心裏又有一絲猶豫。
「我真的沒力氣了，讓我坐一下好嗎？剛才因為妳驚鴻一瞥就斷然轉身，嚇得我什麼都顧不得就沖上來。可能是突然的劇烈運動，腿一下子受不了。」
「你不是有注射藥嗎？」她扶著他走向臥室的大床，讓他坐在上面，忽略了他眼中狡黠的笑意。
「自那件事後，就停止了。」
待他坐好，她立刻撤手站在他面前。「你還有什麼要談的？」
楮真溪看著她，溫情眷戀的目光纏繞在她身上，靜靜的將她包裹。
「我們已經各自冷靜了兩星期，我想現在妳應該不會有動手打我的衝動了。」
她別開眼。
「黃昏，我認錯，就算妳不肯立刻原諒我，難道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嗎？我只是想讓我和妳之間的感情延續下去，虛假的那些已經不在了，而真心的那部分，妳難道也可以一併摒棄嗎？」
「你真心？你的真心在哪里？」她略帶嘲諷的說。
卻見他笑了一笑，伸手指了指她的胸口。「我的真心在妳身上，早就轉移到妳那裏去了，妳不可能沒感覺。」
她不自然地撇開頭。「你傷害我的感情，憑幾句話要我原諒，沒那麼容易。」話中有漏洞，她自己或許還沒有察覺。
「我對不起妳，這次換我來補償妳，妳那麼好，我怎麼可能會不想要妳呢？」
她那麼好？說什麼鬼話！
他想要她？楮少爺說話什麼時候變這麼大膽了？
她眼神一轉，看向他。「誰教你說這一句的？」這完全不是他的風格。
楮真溪一愣，隨即笑開，搖搖頭。
「妳還是最瞭解我的人，知道我說不出這樣的話，行廣的爛招顯然不管用，不過──」他的眼神一變，專注而認真。「或許我無法用這樣的方式表達，但我真心想說的意思，是一樣沒錯。」
她緊抿唇，低下頭不置一語。如果之前他這樣說，她一定會高興異常，現在？她已經潛意識選擇不肯輕易相信他了。
突然一股力道拉住她，猛地把她向前一拉，她跌在他身上，接著他敏捷的一個翻身，將她壓在他的身下。
黃昏一驚，脫口而出。「你不想活了！壓我？信不信我摔死你！」
「信，不過妳不忍心。」對她有所侵犯已是他的極限，這樣的親密和主動也是他的底線。
他壓著她，但雙手撐在她腦袋兩側，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讓自己太靠近她的胸前。
「黃昏，只要妳肯，妳可以一點一點悄悄的、慢慢的、一絲一絲的原諒我，與其浪費時間跟我嘔氣，我們不如好好培養感情。」
「我們之間有感情可以培養嗎？」四目相對，彼此呼吸交融，這樣旖旎又纏綿的氣氛，讓兩個人渾身不對勁，卻又捨不得放開。
「我和妳當然有！我們可以醞釀出很濃很厚的感情不是嗎？有些東西是講緣分的，而有些人，確實是唯一的那個對的人。」
她哼笑一聲。「你不如直接說，你喜歡我就得了。」
沒想到他卻因為她的話，臉部微微泛紅。
她驚訝。「你臉紅了？楮少爺，我真的不能理解，你那樣狠心的騙我，你那樣冷酷的心，怎麼可能還有真誠？」
他側身離開她的身體，仰面躺在她旁邊。
「我不知道，也許我就是奇怪的人。我想要妳愛我，想要妳關心我，我是不是很自私？」
「是，這點你根本不用懷疑。」她立刻介面。「你本來就是。」她偏頭看他。「不過，你這樣坦白說出來，我會容易相信一點。」
看他一頭短髮，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為什麼剪？」
他含笑偏頭回看她。「有沒有更帥？」
這可能是楮少爺有生以來最玩笑的一句話。
「因為，想跟妳重新開始。」
黃昏心裏一顫，目光落在他薄薄的軟唇上，她抬眼看進他的眼眸，他眼中有著動情的神采，她看著他緩緩的靠近，緩緩的挪動，她想離開，身體卻不聽指令無法動彈。
在唇與唇幾乎要貼近的那一剎那，電話鈴聲突然驚響！嚇死人了！
黃昏猛一震，立刻坐起來接起電話，是陳嫂問她晚上準備吃什麼。
掛了電話，回頭看見他似笑非笑的臉，她皺眉，而後冷淡地說。
「我不會這麼容易就原諒你。」
楮真溪失了笑臉，呆了呆，唉，果然還是不行。
她有認真想過，在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結束後，楮真溪是不是真的找到了對她的感覺，無關其他任何成分。
出了那種事，他那樣欺騙她，她當然十分生氣，不想原諒。但很顯然的，這些事都會隨著時間慢慢過去。
十二點一到，她正準備去餐廳吃飯，看見封青雲和旋棋相攜走出來。
旋棋笑著問：「一起去吃飯？」
封青雲立刻拉過她。「她不會去的，妳看她一臉失戀的表情，會影響我們。」
黃昏冷著表情，斜睨了封青雲一眼。
「封總裁，你最好不要刺激我，不然你過去的那些風流韻事，我哪天不小心說溜嘴，被你老婆聽到，你可別怪我。」
旋棋一聽，立刻巴上來問她。「什麼事？」
然而，下一秒便被封青雲按著頭拉出去。「什麼事都沒有，她騙妳的！」
「封青雲，你自己坦白交代，我還可以考慮讓你今晚有沙發睡……」
見兩人離開，黃昏撇撇唇角笑笑，正準備動身，接到任行廣打來的電話。
「什麼事？」
「真溪出事了！」任行廣的聲音很急。
「他怎麼了？」黃昏不是很在意的口氣。
「他的腿突然僵硬，起了一大片腫塊。」
「正好啊，反正大家原本就以為他是殘廢。」她刻薄的說，聽見任行廣嚴肅的聲音。
「黃昏，我說的是真的。」
「你也想騙我？」她有些生氣。「前些天他還好好站在我面前。」
「妳最好親自過來看看，就在上次那家醫院，因為長期注射有害藥劑，才變成這樣。」任行廣說完便直接掛了電話，沒等她回應。
她皺眉，不可能！任行廣一定是在騙她，想騙她過去！
黃昏決定照常去餐廳吃飯，走出兩步，倏地又停住，咬著牙站著。兩秒後，收拾好東西寫了張便條貼在封青雲的辦公室門上，她快步離開。
沒用！她罵她自己。
她一走進病房，先是任老爺子沖過來，對著她大呼小叫。
「黃昏妳可來了！」
她環視一周，任行廣和楮家別院的幾位幹事圍在他身邊。他躺在病床上，兩條腿看上去腫腫的，不過他倒是氣定神閑的揮手向她打招呼。
「真溪這孩子，怎麼就這麼不順，從小就是！為了救別人砸斷自己的腿，現在又出現病變，那腿腫得像大象腿似的，他還放不下楮家別院，都這樣了還不好好休息，又沒有人可以幫他，這孩子，哎……」
任老爺子簡直唱作俱佳！
她笑笑。「老爺子，你犯不著表演得這麼煽情和誇張。」她有眼睛，自己會看。
她走到楮真溪面前，其他人紛紛識趣地閃到病房外，只剩任行廣跟醫生留在房內。
「你怎麼了？」
「沒事。」楮真溪笑著聳聳肩。
黃昏挑高眉，這次他竟然自己說沒事。
「什麼叫沒事？！」一旁的任行廣皺著眉頭酷酷的開口，並把醫生往前一抓。「你說！」
「是，是這樣，我們都知道，人體的肌肉組織會因注射過量的特殊藥劑而產生僵化和異變，在醫學上稱為……」
「直接講結果。」她揮手打斷醫生的講述。
「呃，結果就是楮少爺的腿因此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肌肉僵硬，出現大面積腫塊。」
「你的意思是現在好的也變成壞的了？」她玩味地說，顯然不是很相信醫生的話。
想必任老爺子和楮家的人，還不知道實情，才會以為他的腿是病變。
察覺到她的不信任，楮真溪朝任行廣露出一個「我說了她不會相信」的表情，無奈地笑了笑。
黃昏看在眼裏，要自己不去理會。
「可以治好嗎？」她問醫生。
「還、還在觀察……」醫生好像很怕她的樣子。
楮真溪拿起方才未看完的資料，對她笑說：「沒關係，妳回去工作吧，我叫行廣不要去找妳，可他還是讓妳跑了一趟。我有這些事做，不會無聊。」
一旁任行廣猛翻白眼。
她懷疑的目光在他和任行廣兩人身上流轉了好一會兒，然後走上前抽掉他手中的東西。
「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樣子。」說著低頭收拾攤在他身上的文件，準備拿開。
楮真溪眼眸一亮，閃現點點星光，又快速隱去。
黃昏將檔案收妥放在一邊，掏出手機按下一組號碼。
緊接著見她神色自若的說：「爸，是我，我想借一下你的私人醫生，對，想請他幫個忙。嗯，好，我再打給他。」
掛了電話後，她抬起臉，瞧見在場的人臉上都顯露出錯愕的表情，只是程度不同。
她挑高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說完又看向苦笑不得的楮真溪。
「你別怪我，你知道自己有前科。」她絕不會讓他再騙第二次。
楮真溪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垂下臉，低聲笑開。這女子，真是精明！
「黃昏唷……」
他道出一聲似寵溺又無奈的呢喃，她撇撇嘴，似笑非笑。
waterling 2010-1-6 17:01
第九章
她之所以拜託父親的私人醫生為楮真溪檢查，不只是為了檢驗他有沒有騙她，同時也想知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其實還是擔心他吧？
夏天成的私人醫生是個滿有個性的小老頭，不過他的專業技術和口碑，在業界首屈一指。
將所有的人隔絕在外，小老頭和楮真溪單獨在病房中，三十分鐘後，小老頭走了出來，黃昏走上前詢問。
「馮醫生，怎麼樣？」
小老頭嚴肅地板著臉。「確實是因為長期注射特殊藥劑導致僵硬和浮腫。」
她的眉心立刻打上一個結。「有沒有辦法治？」
「辦法肯定是有，不過這段時間最好是讓他好好休息，不要過多工作。妳之前有替他按摩腿是吧？」
她略一遲疑，才點頭。「是。」
「那很好，為什麼沒有再繼續？這樣可以緩解肌肉的僵化。」小老頭說完，看了看手錶，酷酷的說：「情況就是這樣，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
她點點頭。「謝謝您專程過來，麻煩了。」
小老頭點點頭，臨走前又叮囑一句。「他現在最好是靜養，等觀察結果出來，再慢慢接受治療。」說完便轉身離開。
黃昏皺眉略一沉思，才走進病房。一旁的任老爺子等人正準備跟著進去，卻被任行廣攔住。
「別進去了，讓他們單獨待會兒。」
黃昏走進去，看見楮真溪仍然掛著笑臉，反倒是她不高興地鎖著眉。
「你是自食其果。」明明是好好的腿，現在真被他搞成殘廢。
「可能是在懲罰我騙了妳吧？」楮真溪笑說，見她瞪了自己一眼。
「黃昏，過來好嗎？」她離他好遠。
黃昏原本皺著的眉上揚，他想幹嘛？看他笑得人畜無害，陽光灑在他身上讓他像個善良的天使。
她走近，在離他只有一小步距離的時候，他突然伸手一把拽過她，把她拉坐在病床上，他冷不防坐直身體將她抱個滿懷，兩手從她的腰間快速地穿過，在後背十指相扣，頭枕進她的肩窩，柔軟的頭髮觸著她的臉。
黃昏一愣。「你幹什麼？」
他將她抱得更緊，篤定她不會狠心推開。「沒事，我只是想抱著妳。」
啊？她露出怪異的表情。幾分鐘後，她平靜下來任由他抱著，緩緩閉上眼睛，感受這一刻的靜謐。
這天，黃昏一家人正在吃午飯，陳嫂慌慌張張跑進來說：「小姐，外面好多人找妳！」
奇怪，爸爸不喜歡外人打擾，夏家的地址除了幾個必要的人，外界很少有人知道。
「我去看看。」黃昏放下碗，起身走到門口，看清來人後不由得吃了一驚！
任老爺子率領楮家別院一干人等來她家做什麼？想造反嗎？
「老爺子，你這是幹什麼？！」
「黃昏！黃昏！」任老爺子看見她像看見救命稻草一樣。
「這些，這些，那些，都是急待處理的事，真溪又不在，而且妳也知道，醫生說要讓他好好休息，我不得已只好來找妳！畢竟楮家別院的事，妳清楚得多。」
黃昏看著幾位幹事手裏分量不小的冊子，不由得黑了臉。「你可以讓任行廣或旋棋幫忙啊，三個月期限已經過了。」她又不是楮家別院的人。
「別提那個臭小子！」任老爺子一提起任行廣就火冒三丈。「讓他幫忙不如我先去撞牆！至於小棋，她自己也有事忙，況且這些事她向來不插手。」
黃昏笑笑。「那我更不能插手，我不是楮家別院的人啊。」最主要的是，被這些事纏上，很有可能永遠脫不了身。
「怎麼不是？！」任老爺子驚聲大叫。「妳是真溪的女朋友，是楮家別院未來的少夫人，怎麼不算是楮家的人？」
黃昏滿臉黑線。「誰跟你這樣說的！別亂說！」
「不用誰說，我們大家都看得見！」老爺子看了看旁邊幾位，大家立刻點頭。
「是啊是啊！」
「黃昏，現在妳不幫他還有誰能幫他？之前你們不是還好好的，為了他妳連魯豪都敢收拾，搞不懂現在這會兒怎麼變成這樣？」
她沈默了半晌才打開門。「別說了老爺子。」一邊轉頭對陳嫂說。「領他們去書房吧。」
任老爺子聞言笑開，自動自發的帶著眾人走進去，經過飯廳時還不忘和夏天成夫婦打招呼。
「我不吃了，你們慢慢吃吧。」她對父母說，收拾了一下便朝書房走去。
這一去，就是整整五個小時沒有出來。
當任老爺子帶著楮家別院的人離開時，已經是下午六點左右，黃昏卻忙得連送客的時間都沒有，還是夏天成招呼大家離開。
當夏天成端著食物到書房時，見到自己女兒淹沒在一片白底黑字或滿是數位的檔案帳冊中。
「先吃飯吧！」夏天成低聲溫和地喚道。
黃昏抬起頭，看見爸爸手裏還端著熱騰騰的飯菜，連忙放下筆挪出位置。
「身體健康才能保證工作效率。」夏天成放下盤子，也坐了下來。「是那個孩子嗎？」
父親突然問，黃昏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嗯，是他……」
「妳也惦記他滿長的時間了。」
「爸你也知道？」她笑笑。
夏天成做了一個「當然」表情。「妳又沒有隱瞞過。」說著又歎了口氣。
「我和妳媽一直都在懷疑，我們對妳的教育方式是不是恰當。可能因為我們的工作關係，再加上當年發生那樣的事，妳比一般小孩子要懂事自立許多，性格也比一般人謹慎，做事有自己的主張，不用我們操心。
也許是因為我後來刻意的低調，念書時妳的表現也很平穩，一直到工作都沒有向我們要求過什麼或要我們幫妳，甚至外界可能都不知道，夏天成的女兒在封氏財團擔任總裁秘書，化名叫黃昏……
其實我和妳媽都有愧疚，因為不是我們保護了妳，而是妳不想給我們添麻煩而選擇自我處理。」
黃昏攤開手，笑笑。「這很好啊，為什麼要懷疑自己？」
夏天成拍拍大腿。「因為啊！妳小時候沒有一般小孩慣有的活潑和嬉鬧玩耍，長大後又太獨立，妳媽媽擔心因為我們太少關心妳，才會讓妳變成這樣。」
「是怕我太不近人情？」她好笑地說。「至少我沒有像一般子女那樣，一工作就離開家，我一直待在你們身邊啊。」
夏天成呵呵笑。「現在我們不擔心了。因為我們知道，有一個人正得到我們女兒的關心和喜歡。」
黃昏抿著唇別開臉，微微浮出一絲赧紅，又回頭看著夏天成。「爸，你別拐彎抹角了，想說什麼就說吧。」
夏天成清了清嗓子。「其實我和妳媽的意思是，有什麼事是不能原諒的呢？最重要的是將來的幸福。」
「你們要我什麼都不要計較，直接投入他的懷抱是嗎？」她直言。
夏父額上三條黑線。「我們當然知道妳沒那麼豪放，不過，女兒，反正妳也喜歡他那麼久了，付出那麼多，目的不是要跟他分開吧？所以，就多包容一下。」
她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考慮你們的意見。」她父母是怕她沒人要嗎？所以急著推銷出去？
「吃飽飯再做事。」夏天成站起來準備離開。
黃昏應了聲，心裏覺得奇怪，她家從來不興「談心」這種活動，她爸爸怎麼會突然想起當說客？
楮真溪躺在病床上，微笑打量在他身邊正低著頭看資料的女子。
她不說，他心裏也明白，自始至終，她都把他放在心口上。
「黃昏，休息一下吧！」真是辛苦她了，連來醫院照顧他也不忘做事。「辛苦妳了。」
她揉揉眉心。「楮真溪你現在欠我的，十輩子都還不完。」
「那我十輩子都是妳的。」他立刻說，快得讓她來不及接話。
「油嘴滑舌，你最好表現好點。」
「我明白，妳還沒有原諒我，我還在觀察期。」他說得情真意切，臉上是溫朗柔和的表情。
她聽了只覺得自己真可笑，嘴上說著不原諒，實際卻是待在他身邊為他分擔一切。表面上表現得不甘不願，其實她要真不願意誰能勉強得了她？
「我有一件東西送妳。」他手上突然多出一個盒子。
她有些驚訝，意外他會送她東西。
「想賄賂我嗎？」她嘴上這樣說，人還是不由自主的挪到他身邊坐下，也不故作矜持的推卻，直接從他手上拿過盒子打開──
喔！她眼前一亮！盒子裏躺著一個拇指大小，純銀打造的小豬。
黃昏將它拿出來，臉上顯露愉悅的笑容。「這是什麼？」好可愛。
「這是我的護身符，是爺爺在我出生的時候找人打造的，下面有我的出生日期和姓名。」他看著她的表情。
「那這是你的貼身寶物囉！」
她將銀豬翻過來，發現小豬肚子上刻著他的出生年月和姓名，突然，她眸光一閃，發現在下面還有一行小小的字，看手工像是才刻上去不久。
她瞇著眼細看：給我愛的人。
黃昏猛一收手，將銀豬攥在手心，面不改色的問。「為什麼送我？」心兒怦怦跳著！
楮真溪細細研究她臉上的表情，不放過每個細微處，卻見她別開臉不看他。
「因為我把自己交給妳了。」
她不自然的將銀豬放回盒子，快速地放進自己口袋。「你不應該屬豬，應該屬狐狸！」
楮真溪見她的動作，唇邊勾起愉悅的笑花。「妳有沒有看見下麵寫的……」
「該給你按摩腿了。」黃昏不等他說完便打斷，逕自放直他的腿，準備給他按摩。
楮真溪錯愕一愣，隨即笑開。她，還不是和他一樣！
在夏家的書房裏，聚集了幾個男人。
夏天成，及他的私人醫生馮醫生，任行廣，還有楮真溪的主治醫師。
「那現在情況是怎麼樣？」夏天成問。
「怎樣？沒怎麼樣！再過段時間就可以宣佈，奇跡出現，楮少爺因禍得福，不僅腫塊全消，還以毒攻毒，打通了任督二脈，以後能站能走，能跑能跳。」任行廣冷著聲音諷刺著說。
「我還是第一次幹這種違背原則的事。」馮醫生嚴肅的接道。
「是啊！違背我的醫德，每次一看見黃小姐半信半疑的表情，我就緊張。」楮真溪的主治醫師抹了抹額上的汗。
夏天成呵呵一笑。「沒事沒事，我們也是為了做好事才幫真溪的。」
任行廣倨傲的揚高眉，暗罵：那個狡猾的傢伙！
為了讓黃昏回心轉意、為了讓楮家別院的人對他可以行走這件事不會感到太過突兀，他就聯合大家一起來演戲。
不對，苦的只有他們，他少爺倒是清閒的躺在病床上什麼都不用做。讓任老爺子帶著人馬把黃昏纏回楮家別院去，又騙回他身邊。
「希望黃小姐永遠不會知道。」主治醫師說，正好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是啊！千萬不能讓她知道，不然，她要是翻臉了，這次遭殃的可不就只是楮真溪一人……
與此同時，黃昏劈哩啪啦打好一封信，走進封青雲的辦公室。
「我有事和你說。」
封青雲抬起頭。
「這是我的辭職信。」她把信放到封青雲的面前。
封青雲臉色一變。「這個玩笑不好笑。」
「青雲，我真的要辭職。」她認真地說。
封青雲立刻明白她是認真的，並且已經下定決心。
他清楚黃昏的行事作風和性格，說一不二是其中之一，尤其是當她像朋友一樣稱呼他的名字時，他心中有底，她要離開封氏這件事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
「增加一倍薪水？」他試問。她搖頭。
「減一半工作量？」她還是搖頭。
封青雲玩味。「楮真溪真把妳套牢了。」
黃昏是他的學妹，知道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她是他得力的秘書，不可或缺的工作夥伴，也是可以和他唇槍舌戰的朋友，她要走，他會損失慘重。
「你也拐走了旋棋，所以打平。」
「我們合作這麼多年……」
「你也沒少被我毒。」她介面，兩人相視而笑。
「其實妳可以一邊在封氏，一邊在楮家別院，我不介意。」
「我介意，我還不想未老先衰，不到五十歲就累死。」
封青雲攤開手。「我還能說什麼呢？」
她指了指桌上的辭職信。「簽字，下人事命令，讓我領完這個月的薪水。」
封青雲瞪了她一眼，沉吟了一會，才開口。「兩件事。」
她揚眉，沒說話，等他繼續說。
「一是完成妳的交接工作。第二，若我有什麼事找妳幫忙，妳不能拒絕。」
黃昏微張了張嘴，才狠心一咬牙。
「成交！」
waterling 2010-1-6 17:01
尾聲
數月後
楮家別院院子的大樹下，有一男一女。
男的正悠閒自在愜意地呼吸著新鮮空氣，原本就溫文爾雅的氣質如今更是登峰造極，一舉手一投足，滿是貴氣。
女的更加厲害，已經練就殺人於無形，談笑間指揮若定的本事越加大氣從容、穩妥不驚。
難怪前些日子江湖盛傳，楮家別院的楮少爺如今最大興趣就是──悠閒的看風景。
「抽空我們去度假吧。」楮真溪笑看了她一眼。
「你放我假嗎？」黃昏微抬眼皮，一秒後目光又回到手上的冊子。「你好像沒什麼發言權。」
楮真溪摸了摸鼻子，對啊，現在他說了不算。
這時福伯走過來，先向黃昏打招呼。「少奶奶！」
黃昏微微蹙眉，抬眼瞧見他臉上滿是愉悅的笑容。
「少爺，活動時間到了。」
楮真溪的腿雖然恢復知覺，可以行走，但還不是十分靈活，仍然需要做定時定量的輔助活動。
「我知道了。」他含笑頷首，見福伯離開，耳邊傳來她略微責備的聲音。
「我不是要你告訴福伯，不要這樣叫我嗎？再有下一次，別怪我翻臉。」
楮真溪無辜地聳聳肩，閑閑地說：「我已經按照妳的吩咐，轉達了妳的意思，不過他們不聽。剛剛妳也說了，現在我沒什麼發言權。」
黃昏瞥了他一眼，懶得再和他說，站起來準備扶他。
「妳忙妳的，我自己去就好。」楮真溪自行離開。
黃昏看著他的背影，唇角一勾。
她忙她的？說得好像很體恤她，誰不知道她現在是在為楮家別院鞠躬盡瘁。
不過，都是她自願的不是嗎？唇邊的弧度變得柔和，看他的眼神中有著獨有的眷戀。
「少奶奶……」福伯端茶過來，剛說出口便被她瞬間轉換的眼神凍了一下。
「幸虧有您在少爺身邊，我就知道，您一定會幫少爺的。」福伯獨自在旁喋喋不休，也不管她理不理睬。
「我就說嘛，少爺就算不裝病，少奶奶也一定會回來的。」
黃昏拿著冊子的手輕微地晃動了一下，低垂的眼中閃過一抹亮光。
「少爺已經告訴您了吧，都過了這麼久了，說起來行少他們也太不應該了，聯合起來騙您，您沒生氣真是大度量。」
福伯還在一旁自說自話，腦袋晃了晃，突然發現黃昏不知何時抬起頭，饒有興味的看著他。
難道他變帥了？要不然少奶奶幹嘛盯著他看？
「福伯……」
她的聲音讓福伯全身抖了一抖，奇怪，明明是和藹可親的語氣，他怎麼有冷颼颼的感覺。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喔，您說大家騙您的這件事？是無意間聽行少他們說的。」
「他們？」聲音好輕柔。
「是啊，還有少爺的主治醫師、少奶奶您請來的那位馮醫生，喔！還有您的父親。」
黃昏「啪」一下合上冊子，嚇了福伯一跳，但見她臉上微帶笑容，又安了心。
「他們說了什麼？」
福伯臉色一變。「少奶奶您不知道？少爺沒有告訴您？」啊！他是不是不小心說錯了什麼？
黃昏一手撐著下顎，好整以暇的看了他一眼。
「你家少爺確實還沒有跟我說過。」
一陣微風，吹涼福伯後背的一陣冷汗，這微風好像帶著股殺氣，好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說吧。」
她輕緩地吐出兩個字，暗含著不容違抗的語氣，讓福伯想立刻繳械投降，可是少爺……
「天好像有些冷了。」
「少奶奶……」
「我聽著。」
「可不可以不說……」
「可以。」
福伯頓時欣喜若狂。
「不過，我想等我查清楚後，會有很多人不好過。」
呃？福伯的額際滴下一滴冷汗。
「是這樣的，那天……」
識時務者為俊傑，福伯很沒義氣的想：少爺，先對不起您了。
黃昏走進楮真溪的臥室，看見他正靠坐在床邊看書。
見到她後，那張盡顯尊貴，俊朗得讓花都失色的臉上，揚起動人心弦的微笑。
「忙完了？」
她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看著他，雙手環胸，秀眉微微一揚，好似在想該怎麼開口。
「怎麼了？」楮真溪奇怪地問，心裏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記得我說過，如果你再騙我……」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便突然被他抱住了腰，他的臉貼在她的腰間。
他突如其來的親密讓她愣了一下，想推開他，手伸到一半又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
「妳已經知道了？」腰間傳來他悶悶的聲音，楮少爺越來越會耍賴。
「夥同這麼一大群人一起來騙我，楮少爺你好大的魅力啊？」
楮真溪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突然用力將她拉下，讓她跌坐在自己腿上，牢牢抱住。
「黃昏，我只是想讓妳回到我身邊，只是想妳而已。」
她仍有些擔心他的腿還沒有完全復原，想站起來，卻被他猛然湊近的臉嚇了一跳！
「我騙妳是我不對，但是妳不回到我身邊，我很難過。黃昏，無論如何，不管用什麼手段，我都要妳，要妳在我身邊。」
他的臉近在咫尺，那雙漂亮的丹鳳眼飽含情意，牢牢的鎖住她，饒是黃昏也不由得泛起輕微的戰慄。
他是她喜歡的男人啊，再怎麼自持，這會兒也冷靜不了吧。
「楮少爺，你可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他低低地笑出聲，抱住她的手收得更緊了些，微偏頭，唇近乎貼在她的耳邊。
「只是對妳，黃昏，只是妳，因為……」他的氣息在她身邊團團縈繞，他的聲音也漸漸變成囈語。
黃昏似乎能夠感覺到什麼，心裏緊緊收縮。
「因為我愛妳……」
輕如柳絮的話音一落下，溫熱的唇也貼在了她的耳邊，輕輕的碰觸，吮吸，下移。
「妳說我是冷情的人，只愛自己，我現在仍然是，只是……會多愛妳一個，黃昏，我只想妳在我身邊……」
他的唇順著她的側臉吻著，緩緩移動。黃昏忍住心中的翻騰，忍不住身體自然的反應。
微微偏開臉，看向他。「真的？」
楮真溪沒有回答，視線下移，目光落在她紅潤的唇上，輕輕笑了笑，抱住她的一隻手不知何時移到她的腦後，溫柔的將她推近自己，吻上那片柔軟。
他的吻是溫情的，因溫情而更加纏綿，一絲一絲的勾引，一點一點的深入，唇齒相依，交頸纏綿。
楮真溪心裏暗暗吐出一口氣，幸好……
正放下心準備全情投入，卻聽她輕微的呢喃：「帳還是要算的，不過……不是現在……」
他一愣，不由得好笑，他的黃昏唷……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