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長篇]惡魔狂想曲 之 明日驕陽 作者:胡鱈

末主 2010-2-20 18:29

第七章

雷諾皇帝在眾目睽睽下被刺殺,雷諾的兩位王子失蹤,這則驚人的信息成了每個大臣腦海中的陰霾,各路情報組織以快馬加鞭的速度連夜傳向了其他國家,迅速牽動整片阿蘭斯大陸的局勢。

掌管財政的大臣看著一份關于傷亡損失的報告,怒聲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斐德克隊長?每年獲得最多預算的禁衛隊,難道只是為了成為表演場上的尸體嗎?”

斐德克禁衛長爭論道︰“這不是我的錯!我的士兵們為了雷諾戰斗到了最後!”

“戰斗?笑話!根據統計,斐德克隊長,您英勇的士兵們連反抗的痕跡也沒有,便將嶄亮的盔甲帶進了墓穴!”

斐德克禁衛長不擅言辭,頓時氣的脖子通紅,拔出配劍,怒吼說︰“你!你這個滿口胡言的家伙!我要跟你決斗!”

“住口!你們兩個愚蠢的家伙,陛下已經…已經走了,兩位王子還生死未卜,這里容不下你們無謂的爭執!”

一旁頗有威望的朝政大臣呵斥道,場上立刻安靜了不少,但不用一會,互相的責怪聲便再一次響起,更有人開始將這次的事件指向了幾位朝政大臣們,盡管誰都知道這于事無補,但誰也不願站出來承擔這個責任。

精明的人們心中知道,是誰的過失,其實已經完全不重要了,或許,有些人心里還在僥幸,甚至祈禱那兩位失蹤的王子也從此一命嗚呼。

每個人臉上都布滿了陰霾,但誰能看清到底有多少人正帶著面具。

就在這時,拜倫王子回來了,悄然無聲地立在雷諾皇座旁。


“拜倫王子回來了!”

這則令人振奮的消息立即傳遍了整個皇宮,再以迅猛的速度傳遍了整個城市,如同絕望的溺水者忽然抓住了一塊木板,幾位年邁的大臣已老淚橫生,有幾個重臣咋見繆諾琳,臉色各異,但很快,他們已一邊拭著眼淚,一邊感言說︰“感謝神的庇佑,拜倫王子您安然回來了!”

繆諾琳對此仿佛習以為常,她一臉疲憊的模樣,眼里蘊含著連神也會被震撼的濃烈哀傷,簡單的解釋了幾句關于自己的失蹤,稱自己和祖賓大人追趕那伙刺殺者數十里,最後在一個懸崖邊進行了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曠世大戰,最後將那刺殺者頭目打下山崖,這才趕了回來,誰料到悲劇已發生,我有罪……

說完也懶得看這群大臣的反應,轉身便進了後殿。

誰都知道,雷諾附近能被稱為“懸崖”的地方可謂少得近乎絕跡,不過當下誰也不敢去懷疑拜倫王子的話,那個先前還被訓斥的斐德克禁衛長更是被拜倫王子的描述震撼得一塌糊涂,聲稱拜倫王子的安然回來是戰神的祝福,對此,多數人表示贊同,他又話鋒一轉,稱陛下已回歸星辰懷抱,國不可一日無君啊,我們是不是該……大廳寂靜片刻後,一輪新的爭論又再開始了……


拜倫王子的臥室,異常簡潔,卻不失格調,必須得細心觀察,才能發現許多奢華至極的地方,譬如牆壁上的古精靈魔法卷軸和矮人弩弓,又譬如書架上好些純手寫的古老著作。

尊貴的客人祖賓大人竟然也在房間內,他斜靠著窗沿,望著今夜皎潔的月亮,默然不語。

他無心去欣賞房間里的華貴與奢麗之處,甚至繆諾琳回到了房間,他也沒有轉過頭,直到繆諾琳將一件一件男裝脫下,隨之流露出一種絕色女子的妖嬈身段,他才似乎洞察到什麼,苦笑道︰“小師妹,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你這是故意在引誘我犯罪。”

繆諾琳的動作頓了頓,在這非比尋常的一天里,如果做一些出軌的事情,精神的壓力往往都能得到某種程度的釋放。

但阿倫的頭很快又轉了回去,重新怔怔地看著那輪明月,繆諾琳像是無聲地嘆了口氣,將最後一件衣服褪下,又慢悠悠地穿起睡衣,見阿倫始終沒有反應,甚至動作也仿佛凝固了,她幽幽地走到阿倫身邊,望向著那雙蔚藍色的瞳孔,低聲說︰“告訴我,阿倫,你心里是不是在猜度著老師?”

“……我想到了很多事,我們那灰色的童年到底為何開始,想到了這些年一路走來的軌跡,想到後來,還想起後來神龍先皇鳳慕雪,她對土地的野心實在強烈得有點莫明其妙了……”阿倫淡淡地說著,平淡得仿佛並不是說著與自己緊密相連的事情,手微微晃了晃,手上拿的正是今天東帝天給他那本冊子,上面有太古文字,竟是“亡靈儀式”四字。

繆諾琳肩膀顫了顫,皺了皺眉,但目光很快從那代表亡靈最高力量的冊子上離開,淡淡的說︰“是不是還有今日的雷諾競技場?”聲音,仿佛也顫抖了一下。

阿倫將目光慢慢移到繆諾琳的臉上,苦澀一笑,說︰“先皇德伏爾的死,相信你遠比我難過,既然你已經選擇做了,想必定有說不出的苦衷。”

對于繆諾琳而言,這無疑已經是一種略帶質疑的詢問了,她默然了一會,才輕輕地說︰“我確實有苦衷,但……這一次,我不能告訴你!因為……我不想騙你!哪怕你對我不再信任……”

阿倫側過了頭,凝望著眼前這張絕美的臉龐,月光之下,一池滿是漣漪的湖水正在對方的眼眸里蕩漾。

他輕輕一牽繆諾琳的手,一把對方緊抱入懷,這一刻,雙方都緊緊地擁抱著對方,似乎在相互安慰,又似在尋找著某種可以支撐信念的溫暖。

阿倫輕輕在她的耳邊說︰“我們本生活在一個充滿欺騙的世界里,但我堅信,不管任何時候,我對你的信任也不會有絲毫改變,這份信任已烙印進我的靈魂,根深蒂固!”

繆諾琳的身軀微微一顫,用略帶嗚咽的聲音說︰“那如果有一天,我…我要殺你呢?就像今天我眼睜睜的看著德伏爾,我的父王死去那樣,這樣一個冷血的繆諾琳也值得你用性命去信任嗎?”

阿倫不禁又苦澀一笑,淡淡地說︰“如果真有這樣一天,我希望你能親自動手,而且最好讓我毫無知覺,讓我將這份信任帶到地獄里去……嗯,如果可以,最好是秒殺,我折磨過太多人,看到痛苦表情我會感到很愉悅,但如果這種表情掛到自己臉上,那就實在無法令我感到愉快了。”

繆諾琳將頭深深埋進阿倫懷里,淡淡的哽咽聲傾訴著內心無數的情感,她抓緊了阿倫,仿佛要用盡靈魂最深處的那一部分去牢牢依偎著他。

兩人就這般緊緊相擁,此時繆諾琳不再是那個戰場上瘋狂的亡靈殺手,也不再是政壇上的陰謀者,她只是一個脆弱的女孩,一個同樣需要擁抱的女孩,而阿倫同樣需要對方的熱量,他的靈魂需要溫暖,緊緊環扣的十指,因過分用力,已微微發白,剎那間的共鳴,成為了彼此靈魂中永遠的烙印,或許,這一個烙印,從一開始便已存在,現在更是,但以後呢……


離開了阿倫的懷抱,繆諾琳的眼角仍有未干的淚痕,她微微垂頭,月下的容貌閃爍著傾世之美,阿倫默默地看著,原來小師妹在表現柔弱這一面,竟也可做到如此極致。

繆諾琳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這逃過了阿倫的眼楮,她嘆了口氣,過了今晚,過了今晚……拜倫將要成為雷諾新一任的皇帝。


雷諾的軍政效率得到了體現,僅第二天凌晨起,經過了一夜混亂與恐懼的洗禮,這座輝煌的城市便以驚人的速度恢復到正常之中。

當天下午,英俊的拜倫王子頂著近夏的酷熱,在萬眾矚目下,他在中央廣場上進行了為時兩小時的宣言,演講激揚動人,宣誓要用獸人的鮮血來一雪昨日的恥辱,帶領雷諾的子民們走向繁榮富強,讓阿蘭斯大陸響徹雷諾之名。

演講相當成功,繆諾琳巧妙地把握了民眾的情緒,又借以昨天的事件來煽動雷諾士兵們的熱血,再加以放寬稅率來降低國民近日的緊張度,在博斯特王子仍下落不明之時,拜倫王子竟擺出了帝皇的姿態,卻耐人尋味的得到大多數雷諾子民與士兵的支持。

緊接著,繆諾琳又以雷霆之速處理了朝政內的復雜局面,早在德伏爾在世時,繆諾琳便已在皇宮里埋下了諸多“種子”,忽然激化的矛盾自然需要人來調度,強大的一方順理成章地吞噬弱小的群體……

這位年輕的王子,用近乎殘忍的手段抹去了所有反對勢力的痕跡。

皇宮里從一開始還有人大聲嚷嚷反對拜倫王子登位,聯合簽名上書聲稱,博斯特王子才是第一順位繼承人,但很快,快到仿佛一切只在眨眼之間,這些聲音就全部消失了……

無需多久,雷諾已上下一心,拜倫王子以極為強勢的姿態,毫無爭議地登上了雷諾的皇座,竟是未滿弱冠之年,成為了人類一個重要勢力的統治者。

在雷諾的國喪和登基儀式幾乎同時進行,在此獸人戰爭的非常時期,不但震動了人類各國,也震動了獸人世界。

曾經第一繼承人博斯特,仿佛已完全被世人完全遺忘了,皇庭里的人失憶狀況最為嚴重,博斯特這三個字仿佛帶有魔咒,連死神都得忌諱,不但不能放在嘴邊,心里默念都能帶來災難。


阿倫面無表情地看著相關報告,一旁的凌風欲言又止,阿倫沒好氣道︰“有話就說吧。”

凌風微微躬身後,才說︰“大人,初見這位拜倫王子,卑職本還以為他是個徒有俊貌的溫室花朵,沒想到真處理事情來果斷迅速,其雷霆之勢直讓人心驚膽戰,大人能與這樣的強勢人物結成聯盟,實在是神龍之喜。”

阿倫淡淡一笑,凌風這近侍長倒負責得很,已在委婉提醒自己現在的雷諾皇帝心狠手辣之處實在令人心寒,與虎謀皮,需要提防啊……但自己和繆諾琳之間的關系,又豈是輕易便對人言呢。

腦海里不禁浮現出已坐上雷諾皇座的繆諾琳,那種發自骨子里的君臨天下的氣勢,阿倫心底里沒來由的一陣意興闌珊,雙方心靈間,仿佛已拉開了少許距離……


雷諾國王安葬的儀式最終定在了月末,恰巧的是,那日正是繆諾琳母親當年被迫害死去的忌辰,不過王國內知道此事的人並不多,知情人士也牢牢閉上了嘴巴,這位拜倫王子的狠辣已在他們的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記。

這段時間,阿倫充分見識到小師妹在政治手腕上的驚人天賦,拜倫王子重新架建了皇庭內的權力制衡制度,雷諾歷來由政治大臣掌權的時代已成為過去,軍方地位得到了明顯的提升,其中就包括了那位“仗義執言”、負責競技場保安卻不能盡責的斐德克禁衛長。

一系列迅雷般的手腕展開,讓那些王宮大臣們根本來不及反應,因為利益的牽動,一些中立人士也準備聯名上奏時,卻驚訝的發現,不少相好的同僚開始莫名失蹤了,巨大的恐懼感在這些大臣之間蔓延開了,年邁的大臣哪還經的起這番折騰,紛紛選擇了沉默或告老,退出這個政治舞台。

皇庭內本來就激進的臣子們,這時竟異常統一地站在拜倫王子的身邊。

于是,這一波的反對聲在尚未發出時,便沒有硝煙的在頃刻間煙消雲散。

對于繆諾琳這樣的做法,阿倫只能選擇沉默。

拜倫王子暫時沒去動已在雷諾里扎根的政治大臣,但重用握兵權的武將,大量清除異己分子,迅速在雷諾的上層建築里建立出屬于她自己的政治平衡格局。


種種手段背後,阿倫明顯感覺到了繆諾琳心境的變化,重用軍事武力的繆諾琳展現出了一種充滿野心的力量。

在雷諾皇宮,與她商議神龍結盟一事時,阿倫就親眼看著小師妹在接到暗號後匆匆離去,然後隱約听到她在偏廳里的聲音︰

“……什麼!依然沒有消息……生要見人,死要見尸,見人賞五百銀幣,見尸賞十萬……”

阿倫暗想,她是在暗中下令,尋找博斯特,已不能讓這個曾經的第一繼承人活著了嗎,或許她真有想過與博斯特公平競爭皇座,但到了今天,她已接觸到皇座,甚至可以穩坐其上時,她恐怕已不想再見到競爭的出現……

看著繆諾琳滿臉春風的回來,眉宇間仍有揮之不去的戾氣,阿倫感到一陣心寒,仿佛又看見了當年那個鐘樓下那個小師妹的回歸,或許是權力的滋味讓她開始變化,又或許這是長久壓抑後的一種釋放。

繆諾琳很快注意到了阿倫奇怪的表情,她淡淡一笑,看向窗外的蔚藍天空,像是回憶著什麼,說︰“知道嗎,阿倫,在飛龍沙漠的那些年,我沒有一刻不在想著如何變強,我忘卻了哭泣,忘卻了軟弱,一心只想著有一天回到雷諾,只為了站在最高的地方,讓雷諾這個名字在我的領導下走向世界的頂點……”

她轉身看向阿倫,眼眸里溫柔了許多,飄過了不易察覺的情意,說︰“但自你的出現,我覺得…其實這個目標也未必是最重要的……”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仿佛帶著無盡濃情,語氣如此的平淡,但阿倫的心卻莫名的顫動了一下,他明白小師妹這句話中的暗示,卻不知該怎麼去回答。

難道他能說︰對不起,小師妹,我覺得你好像有點變了,更何況前段時間我已正式向愛莉婭提出完婚,我什麼答案也不能給你……

仿佛看出了阿倫的猶豫,繆諾琳微微一笑,不過笑容里卻不無落寞,說︰“好了,讓我們回到正題,在聯合戰場上,我覺得神龍還需要……”

“嗯……”阿倫忽然想補充點什麼,但終究什麼也沒說出來。


阿倫心不在焉地聆听著繆諾琳對于統一戰線配合上的分析,內心卻忽然陷入了思考,對繆諾琳的感情,復雜得實在無法辯清,友情?愛情?親情?當他抱緊了脆弱中的小師妹時,那種同在東帝天巨大陰影下的共鳴,更是多了一份同病相憐的同情……

雙方都對彼此是那樣的熟悉,正因太過熟悉,這份感情從一開始就沒有太多的朦朧,如果說鳳雅玲敲動了阿倫那顆名為年輕的心,而愛莉婭走在了離那顆心最近的地方,那麼,說不定從一開始,繆諾琳便已將那顆心緊緊的抱在了懷里,哪怕雙方都是如此的冰涼。

繆諾琳忽然停了下來,凝望向阿倫,阿倫也默默回望向她,沒有了心靈上的踫撞,就這麼在無聲中擦過……

這個夜晚,這片天空下,屬于兩個站在權力巔峰上的寂寞人……

“……”

末主 2010-2-20 18:35

第八章

競技場刺殺事件後,雷諾國內動蕩一時,不過在拜倫王子的主持下,局勢迅速得到了穩定。

各大情報組織在這段時間,可謂門庭若市,台上的,台下的,地上的,地下的,真實的,虛假的……各種各樣的信息情報在雷諾國境上來回穿梭。

國葬儀式的前一夜,阿倫收到好幾封來自各方的信箋,鳳雅玲對此的深切憂慮,愛莉婭內斂的相思……但其中,還是以波特和怒浪的信息最令他關注。

波特在信中說︰戰友,听說雷諾皇帝死得很慘,眾目睽睽下,心髒被挖出來了,人類歷史上的帝王,恐怕也罕有這樣死去的……我在心寒之余感到惋惜,我為錯過了這次的事件表示遺憾。對了,你有沒听說最近還有誰要被刺殺?嗯,希望那份死亡名單上沒有我,哈……呃,言歸正傳,我這邊的事情也開始步上了正軌,嗯……你知道我的意思,我想,這次雷諾國王的葬禮我怕是來不了,克德杰先生也不會,因為雷諾刺殺事件後,他方圓百尺都是保鏢,就算與我談話,他也保持十丈距離……不過你放心,我會派遣我們美麗的情報官代替我和克德杰先生,來向你和雷諾新君,致上最崇高的敬意!

阿倫搖頭苦笑,波特很坦誠的流露出戒備,不過在他看來,大概是認為自己和繆諾琳串謀滅掉德伏爾吧,現在民間還謠傳有一份死亡名單,不少大人物的名字都名列單上,弄得人心惶惶。

而怒浪的信是︰搭檔,最近的麻煩事真多,我這邊的老城主剛走,雷諾國王就緊隨其後了,令我虎軀一振……這樣下去對獸人戰爭的局勢很不利,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嗯,坦白說,我猶豫再三,決定還是與你坦誠相對!前段時間,鳳凰城也發生了一起刺殺,不過對象不是我,而是現任的鳳凰城主,他傷得不輕,幸好並無大礙,不過我和他的精神都受了點刺激,我們看見了一些不該看見的顏色,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那兩個刺客的出手方式與你十分接近,我猜,會不會有第三勢力加入到了這次的戰爭里來了……”

阿倫緩緩放下信箋,視線看向窗外,北面的天空烏雲層疊,大概有一場暴風雨將要來臨,他的思緒不由回到了幾天前,他想起東帝天臨走前的一番話,心頭不禁一寒,暗想,如果說這些事情都是老師在背後所策劃的,那麼,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阿倫反復推算,以此發展下去,阿蘭斯大陸,誰能從中得到最大的好處?

“機會已來到你的面前,告訴我,阿輪,你會如何去把握?”

東帝天這句話又一次回蕩在了阿倫的耳邊,他動作忽然頓了頓,一個令人戰栗的名字忽然自腦海中跳出——亡靈!

呵,自己不就正是一個該死的亡靈嗎……


雷諾的國葬儀式在第二天清晨如期舉行,連綿不絕的鐘聲響遍全城,沉重地敲打在每一個雷諾國人的心靈上,烈火之都的天空上濃雲密布,暴雨卻遲遲未降,那份壓抑如同此時的氣氛,令人無法喘息。

人們身著一身鮮紅,手持紅色花冠,神情哀慕的目送著他們的國王離去,哭泣聲響徹天空。

在這個南方國度,風俗與北方不太相同,出嫁白衣,逝者紅裝,以致整條大街皆是鮮紅一片,仿佛這個帝國所流淌出的血液。

看著巨大的紅色靈柩自眼前緩緩而過,四周近處民眾們的哭叫聲頓時又提高了不少分貝,阿倫輕輕感慨,老一輩阿蘭斯的統治者,就像兩年前那場流星雨,紛紛隕落了……

繆諾琳今天要主持國葬大典,已一身正裝站在祭台之上,這雷諾的國葬和阿倫本沒什麼關系,不過作為神龍的攝政王兼外交官,上台代表神龍哀悼幾句是鐵定逃不掉了。

人人身穿紅色,分外晃眼,看久了眼楮澀澀的,很容易便會流出眼淚,阿倫心中苦笑,莫非這才是雷諾哀悼服裝的深意嗎……

幾個身著異裝的人士進入到了皇陵範圍,行色匆匆,可見是遠方而來的追悼者,禮儀人員慌忙上前為他們披上紅衣,在他們眼楮上灑上聖水。

阿倫心里一動,這不是艾波琳和扎斯町嗎?作為雷諾的鄰居,派來的代表恐怕份量不夠了……

艾波琳第一個認出了祖賓大人,對于這位祖賓先生,艾波琳心里的印象亦是頗為良好,這主要體現在從這位長輩的身影和話語中總能找到一個熟悉的影子。

艾波琳驚喜道︰“你好啊,祖賓大叔,我們又見面了!”話沒說完,她趕緊收細聲量,這樣的場所,實在不宜過于喧嘩,她瞥了瞥四周,發覺無人注意她,才偷偷吐了吐舌頭。

“艾波琳,我也很高興見到你。”阿倫回應微笑,做了個手勢請他們過來的。

扎斯町盯著祖賓大叔,也神經兮兮地笑了笑,說︰“這位大叔,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你和一個人的氣息很像,就像故人重逢一般,說起那人,從前我很討厭他,不過現在有點緬懷他了,好像再瞻仰瞻仰……”

阿倫為之苦笑,瞻仰……那希望我在你記憶中的笑容不要太慈祥……

說不定他早已經串了自己的所有身份,不過始終不當面明示,說到底,他的內心其實並不如他表面看起來莽撞。

阿倫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地說︰“世人之間,若是有緣的話,便是首次相遇也覺是重逢。”說完,也順便向艾波琳身後的那幾個身材奇矮的異裝人士致敬。

艾波琳沖著祖賓大叔甜甜一笑,說︰“對啊,這令我想起我們白雲般的緣分啊。”

一旁的凌風走過來,在阿倫的耳邊輕聲說︰“大人!他們身後的那些人,我剛才去查過了,那些是矮人族的外交代表啊!我們是不是該先表示什麼?”

阿倫心中一凜,那幾個衣著奇異的人士身材異常矮小,還身披長袍,為了避免旁人行注目禮,連頭也罩了頂寬大的帽子,看起來實在有幾分滑稽。

矮人的工匠在寂靜時代直至千年前,其手藝名動天下,甚至今天,遺留下來的兵器盔甲盾牌等等,都成為了典範一樣的工藝品,矮人王國這次穿過幻靈沼澤,攀過雷崖,又一次來到人類世界,恐怕是因為獸人的入侵,終于肯冰釋千年前的誤會,與人類重新交往了,這是一個好的開端。

阿倫向凌風打了個眼色,示意這邊由他來交涉,另一邊已有雷諾禮儀人員過來,請祖賓大人上台演講了。

祭奠台上,阿倫慷慨陳詞了一番,其大意也就是表示對雷諾國王去世的悲傷,對拜倫王子的支持,對隨意踐踏土地的獸人的痛恨,對人類在阿蘭斯大陸的未來充滿信心,本來可以短短幾句話的內容,硬是被他說上了近半個小時。

等一系列表面工夫做完後,影月部落以及矮人族代表到來的消息,自然也傳到了各國到訪高層的耳朵里,凌風悄悄對阿倫打了個耐人尋味的眼色,示意這群矮人不好“對付”,一點也不賣神龍的帳。


雙方正式的會面是在第二天,被安排在了雷諾皇宮的議事大廳。

對于矮人族的忽然到來,顯然誰都沒做好心理準備,更沒有料到新任雷諾皇帝也不等為期三天的國喪典禮完成,就直接召開會議,以致會議還沒開始,烈火之都上空的飛鴿已在肆無忌憚的亂飛,對此,阿倫不置一笑,恐怕就算那些鴿子飛的再快,有些事情也已成定局。

在會議即將開始前,阿倫看見了瑪雅的身影。

瑪雅從奉承的人群中姍姍走出,她更成熟了,內里一身疾風家族高級軍官的束裝,按雷諾禮儀還在外面披了一件深紅色的全身披風,一顰一笑間的,盡顯成熟與端莊,淡雅的笑容立刻吸引了會議大廳里絕大數男子的目光。

瑪雅在阿倫的旁邊坐了下來,見他認真的打量著自己,眼眸里閃過一瞬而過的喜悅,不過很快便被嚴肅所代替︰“我遲到了!奇怪吧?我們的隊伍穿過邊境時,在星雲山脈外圍被獸人伏擊了。”

阿倫笑了笑,說︰“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代,能平安達到就好。”

瑪雅見他淡然的笑容中閃過幾分關懷,冷哼一聲,輕聲說︰“你對友人的關心可真夠吝嗇的。”臉上的笑容卻是溫和了許多。

“唉,我們這些亂世中的女兒啊……”

“……”

會議桌的另一邊,各國的外交官們都想和影月部落的代表打好關系,畢竟他們一開始便以矮人的盟友身份出現,他們的意見很可能會影響那幾個獸人工匠的決定。

在一片嗡嗡的奉承聲中,扎斯町卻不冷不熱地說了句︰“很多人看起來人模人樣,但其實羅里巴嗦、廢話連篇,只想套關系來獲取利益,就像這里的茶,雖外表華麗,但味道古怪,實在不能與咱影月的清茶相比啊。”

眾人不禁面面相覷,弄的一旁的艾波琳好不尷尬,冷喝道︰“今天日落前,不許你再說一句話,不然……我再也不理你!”

扎斯町馬上陪上笑臉,說︰“小琳琳,你別生氣!我不該對蒼蠅發火的,我以月亮神廟的名義起誓,今天日落前,絕不再說半句話!”

“……”眾蒼蠅繼續面面相覷,卻不肯散去。


隨著拜倫和幾位矮人代表的到來,會議廳才漸漸安靜下來,眾人紛紛將目光移到幾位全身罩在長袍中的矮人身上,不少人已經開始揣摩這幾位“珍寶”的性格,以便一會該如何籠絡了。

繆諾琳穩穩坐在議廳的正座,環顧了一下在場的人士,口吻平和的說︰“今天仍在雷諾國喪期,是個令人傷心的日子,不過在座的各位和我心里都清楚,眼下什麼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們立刻開始會議吧!”

拜倫超級簡短的開場白讓不少外交官大感驚訝,他們發現,這位外表俊美的不像話的王子比起他的前任,話少得簡直不成樣子,這類人,屬于外交上最難對付的類型!

拜倫向一邊的矮人族代表點頭,示意他可以開始了,在回過頭時,目光劃過阿倫,又在阿倫身旁的瑪雅身上停了停,眼神中一閃而過的凌厲,看得瑪雅心中一寒,暗想波特大人不是說拜倫與疾風一直關系良好嗎……

三位矮人代表將帽子解下,其樣貌如古老的壁畫上所繪的一般,粗獷的五官,分明的輪廓,齊胸的胡子……中間為首的粗獷矮人不等眾人眼中的吃驚消退,用那粗啞的聲音,並不是太標準的南部人類語,說︰“在我們正式發言前,先為我們友邦的雷諾國王離去,致上我們矮人族的真誠敬意!”說完,那三個矮人齊刷刷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低頭默哀了幾秒,拜倫眼中像是閃過感動,就差沒熱淚盈眶拉住幾位友邦的手……

一番基礎禮節後,那為首的矮人接著說︰“我們這次代表矮人王國出使人類世界,願意以公平的交換條件為人類提供優良武器防具,以期望阿蘭斯大陸能再度回歸和平……”

阿倫听著,不禁牽了牽嘴角,據聞,矮人族一向不擅外交,現在听來,看來這傳聞也不太可靠,至少這位矮人代表的口才就不錯,迅速而利索,嗯……不過有點像事先背好的。

這位矮人的陳詞足有二十多分鐘,先開門見山說出關鍵,接著便開始回憶千年前人類與矮人的偉大友誼,那一段充滿力量與榮譽的時光,又檢討了後來雙方所犯下的小錯誤,以致兄弟種族一直不再往來,最後才講到現在,深刻分析了人類與矮人的文明發展,表達了對未來雙方共同發展的美好意願。

大伙都裝出听得十分聚精會神的模樣,好不容易等到這位矮人說完,異常熱烈的掌聲馬上響起。

一位冰風的外交官問︰“我們可以知道都有哪些優良武器嗎?”

這位外交官的話顯然表達出在座眾人的心聲,在現在這樣的生死存亡時期,誰在乎過去發生過什麼,只希望直到現在能得到什麼……

面對眾人熱切的注視,幾位矮人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中間的矮人代表才慢悠悠地摸出一把匕首,咋看平凡無奇,不過鋒刃細長,便于隱藏,說︰“我們這次將會為人類提供最好的精鋼武器,全部經過我們矮人族第一流鐵匠打造,至于實際效果……”

他轉頭向雷諾新皇微微欠身,繆諾琳點了點頭,他便握緊匕首對準議會桌劃去,只听一聲鋒利的切割聲,素有鐵盤之威名的雷諾議會桌的邊緣已經出現一道整齊的“傷口”。

“好鋒利的兵器!”瑪雅不由得輕聲贊嘆了一句,矮人代表的行動已經最好的證明了他們所鍛造精鋼的精良程度。

阿倫微微皺眉,顯然,這批武器在任何國家手里,對于軍事力量的提升都將是一種質的飛躍,但關鍵問題就在于,如何分配呢?

一些蠢蠢欲動的人開始心里打起了算盤,還是那位冰風的外交官,此刻他的語氣有些激動,說︰“不知幾位代表交換的要求是什麼?我們冰風家族將盡一切所能滿足兄弟族群矮人王國的要求!”

“……”

于是,各國代表開始紛紛發言,表示自己肯以最具誠意的代價來表達自己對矮人兄弟的友情,盡力回憶著自己國土與矮人曾經發生過偉大友誼的故事,不過目前為止,大多數人都是以人類的思維去猜度矮人種族,卻忽略了,那幾位矮人從頭到尾,根本沒提出過金錢這個概念。

一名疾風外交官看向瑪雅,示意是不是該特別表示些什麼,瑪雅心中一緊,克德杰大人這次交給她的任務僅是參加雷諾的國葬,隨便哀悼一下,可現在情況卻突然發生巨變,但無論怎麼說,這批武器對于正處在戰火前線的疾風來說都太重要了,想到這,瑪雅不禁看向一旁的阿倫,向借此窺探一下神龍的態度,卻驚訝的發現,阿倫竟悠閑自得的研究指紋!

繆諾琳盯著會議桌上的缺口,眼楮閃動著亮光,對于這批矮人武器也相當心動,但她還是用眼神示意幾位陪同的雷諾外交官保持冷靜,一切等矮人族態度明朗後再說。

很快,議會廳里再次安靜了下來,眾人重新看向這三個矮人,等待矮人代表的正面回應。

那坐于中間的矮人代表重重地咳嗽一聲,粗聲道︰“我們矮人族的要求很簡單,因為王國內的金屬資源越來越貧乏了,我們只需要人類朋友為我們提供武器等量的稀有礦石,足矣!”

在座的人都皺起了眉,現在兵荒馬亂的,要開采稀有礦石,談何容易?

獸人頓了頓,又補充道︰“生產于星雲山脈的劍星石,不朽之峰的鐵鑽礦石,以及鳳凰山脈、疾風峽谷的銀鐵,冰風草原西部的雪花岩……這些才算是稀有礦石,而……而不是一般的鐵礦。”

大廳頓時陷入了短暫的寂靜,那矮人以為自己提出的要求太高了,人類代表怎麼連個反應都沒有,一時緊張了起來,正想著是不是降低點要求。

但這位矮人顯然沒完全搞清楚人類在阿蘭斯大陸近千年來的發展歷史,在制作武器方面,人類的鐵匠根本用不到那些矮人所說的稀有礦石,這使得這幾類礦石在各國便宜到極點,在民間大量流通,儲備里反而是最多的!

片刻的寂靜過後,是轟炸般的發言。

“我們冰風家族接受矮人族所提出的要求,願意以充足的稀有礦石一比一來交換精鋼武器!”還是那位冰風家族的外交官,只不過此刻的語氣已由激動變為了“感動”,多好的矮人兄弟啊,咱家族拿來墊台腳的石頭就可以換到第一流的武器了。

“我們鳳凰城願以二比一的比率交換!”

“冰風家族願以三比一的比率交換!”

“疾風家族願以四比一的比率交換!”

“你們要多少就給多少……”

“……”


主座上的繆諾琳依然平靜如水,幾位陪同的雷諾外交官卻已心急如焚,如果矮人先答應了他國的要求,這對雷諾來說將是一筆無法估計的損失!

末主 2010-2-20 18:36

第九章


阿倫重重地咳嗽了幾聲,大廳漸漸安靜了下來,神龍是獸人戰爭中受害最深的國度,祖賓大人作為神龍的代表,權傾朝野的攝政王,有理所當然的優先發言權。更何況,這位祖賓大人,據民間傳聞,還和自由天堂的守護者藍雪雲,那個曾經的惡魔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就足以讓許多人敬畏了三分。

祖賓先生向那位矮人代表微微躬身,說︰“傳聞矮人族的武器天下冠絕,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作為神龍的代表,我有必要,為了神龍的士兵們,也為了整個阿蘭斯大陸人類英勇戰斗的士兵們,向遠道而來的獸人致上敬意之余,詢問幾個問題。”

說到這,阿倫頓了頓,以令眾人完全將注意力集中過來,才接著說︰“矮人兄弟能以他們的鍛造技術,為我們帶來什麼種類的武器和盔甲?還有,矮人兄弟能為人類士兵提供多少件武器?嗯,我希望得到一個較為準確的數字。”

一些代表不禁暗贊,姜果然是老的辣,祖賓這老頭問的是關鍵,尤其是後面那個問題,假若矮人的武器產量完全能供應人類需要,那倒不必要第一時間去哄抬這個價格,但假若矮人的鍛造技術並不如傳說中那般出神入化,一年才能供這麼幾百把刀劍斧子,那麼這個臨時會議的實際意義也就不大了。

繆諾琳阿倫投來感謝的目光,以謝他代替自己去問這個或許會令矮人兄弟感到羞辱的問題,習慣性的目光里自然而然帶有幾分媚態,旁人倒沒覺什麼,但這細微的表情被一旁的瑪雅看在眼里,不禁滿是狐疑地看向阿倫,那眼神分明在說︰怪不得祖賓大人總能坐懷不亂了,原來另有癖好……

對此,阿倫只能裝作看不懂瑪雅的意思了。

那矮人代表也以人類的禮節,微微躬身回禮,用他那不標準的人類語說︰“我們這次前來,帶來了部分的武器和盔甲樣本,武器有長劍、寬刃劍、匕首、斧、長矛、戟、長弓、弩……盔甲有皮甲、鎖甲、鋼甲、大盾、鋼盔、騎兵手套……如果日後人類朋友有特別要求,我們還可以提供短弓、十字弩、長棍、精制小盾、披風、輕鐵靴,甚至尚未點化的法杖……一會,人類朋友們可以到影月的使館里參觀這些樣本,根據你們戰士的特長來選定武器和防具,我們會做好記錄……”

矮人又以背誦的語氣說話了,不過這次人們听得聚精會神,兩眼發光,矮人所說的“部分”,就足以囊括了人類現在在戰場上主要使用的兵器盔甲種類了。

介紹完武器後,矮人清了清嗓子,舉起杯子往上一仰,一大杯茶就這麼灌進了喉嚨里,迎上了眾人期待的目光,他“呃”了一聲,才說︰“至于產量,我們矮人整個王國發起總動員……如果只做武器的話,年產大約能有四十萬件左右,如果連著防具一同制作,那麼應該能支撐起一支二十萬人的多兵種聯合部隊!”

“二十萬?一個相當令人滿意的數字了!”

一位鳳凰城的外交官听著不禁感慨道︰“這樣的數量足夠支撐一次超大型戰役了。”

不過眾人對于這個數字,不禁又相互觀察一下對方的神色,數字是美好的,但關鍵是誰來擁有這個數字,擁有這支配備矮人裝備的聯軍。

阿倫微微點點頭,說︰“不過……矮人兄弟的王國離人類的本土實在太遠了,運輸線過長會造成大量不必要的損耗,我想問問矮人兄弟們,能否暫時把生產基地建立在人類國土內?”

矮人代表們的目光立即全部聚集到阿倫身上,顯然,阿倫的問題很微妙,但也說明,這位年邁的大人比起其他外交官而言,他的野心要大得多了。

如果矮人把最擅長的武器盔甲制作基地放到人類國土上,以人類的狡猾,很可能將把這些技術全部偷走,那麼矮人兄弟以後就基本沒什麼貿易資本了。

為首那矮人臉微微漲紅了,顯然對于這個請求感到有點生氣,但他嘴唇剛動了,阿倫又馬上說︰“到時矮人兄弟不妨多派各個行業的學徒前來,我們人類會派出大量專家,傳授我們近千年來所積累的文化技術,譬如耕種、紗織、藝術等等……”

那矮人的嘴巴暫時閉上了,不過仍是瞪著阿倫,顯然這個人類已經被他歸于狡猾人類的類別中去了。

阿倫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況且,太古文學曾有一言,唇亡齒寒!沉寂之海並非千年前那條不可逾越的長河,假若我們人類不幸敗亡,你說黑夜人再次渡河的話,那目標將是誰?”

矮人們的臉色有點難看了,從阿蘭斯地理上來說,矮人王國同樣在黑夜人的對岸,假若這次獸人戰爭中,人類無法重創獸人和黑夜人聯軍的話,那麼下一個遭殃者,大概就是他們矮人了,這也正是他們為何千里迢迢前來,用技術支援人類的最重要原因,另外,對于他們而言,人類雖然卑鄙狡猾,但鍛造以外的技術發展得相當不錯,也是時候過來吸取一下先進的經驗了。

只是沒想到,現在面前這個人類竟然三言兩語,已基本把他們的想法和如意算盤給猜了出來。

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後,矮人們集體轉過身,用矮人語展開了激烈討論,眾人類代表借此機會,也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

繆諾琳遠遠給了阿倫一個拇指,如果矮人肯答應前來建立基地的話,那麼十有八九就是選雷諾作為基地了,這可是振興雷諾的千古良機。


矮人們討論了好一陣子,才給出了的回答︰“人類朋友,建立鍛造基地這件事實在非同小可,我們不敢妄自決定,希望人類朋友們能夠諒解!但我們會將這個建議呈給我們的國王,我們睿智的國王一定能做出一個令我們雙方都感到滿意的決定!”

繆諾琳和雷諾眾臣頓時臉呈喜色,其余眾國的代表卻有喜有憂,如果此事能成功,喜的是兵器和防具應該供應無礙,憂的是雷諾的崛起恐怕難以避免了,當然,大多都是歡喜居多,畢竟眼前最大的敵人是獸人。

接下來的會議,便在極為友好的氣氛中展開了,重點是各國稀有金屬的運輸交接,還有矮人兄弟如何建立暫時運營部門的問題。


說到這些,祖賓先生便打起瞌睡了,直到會議結束,人類和矮人已互相稱兄道弟時,阿倫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才吩咐凌風邀請為首那位矮人兄弟留下來多談幾句。

空蕩蕩的會議廳只剩下他們兩人,那矮人滿是戒備地看著他這個狡猾的老人類時,阿倫不禁笑了,說︰“矮人兄弟,你是王國里精英里的精英,我也就不繞圈子了,其實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用最優良的精鋼武器與獸人族的血腥圖騰相踫撞,勝算有多少?”

那矮人怔了怔,眉頭大皺,悶哼一聲道︰“這位人類朋友是在說笑吧?獸人族的血腥圖騰早在幾百年前就消失了,怎麼可能……”

“如果我說,血腥圖騰依然存在呢?” 阿倫低沉的聲音回蕩在大廳里,這個名字無疑給矮人造成了相當大的壓力,尤其對方還解下了茶色的眼楮,那對蔚藍色的眼楮仿佛渴望坦誠相對,但那目光卻像利劍,似乎能看到你內心深處的秘密。

血腥圖騰,一個只在歷史中出現的名字,傳說灰矮人背叛矮人本部後,投靠了獸人帝國,用無數鮮血和大量的圖騰,制造出了這種終極殺戮兵器,雖沒有驚人的重量,卻能輕易斬斷任何神兵,可祝福持有者的攻擊力,在寂靜時代,曾有“神器殺手”之稱。

面對阿倫的目光,矮人代表很是不自然地往後仰了仰,才道︰“可敬的人類朋友啊,請恕我直言,您能否有證明,血腥圖騰至今依然存在呢?”

他粗獷的眉目下,碩大的眼楮仿佛帶上了幾分威嚴的光澤,那沙啞的嗓子沉聲說︰“血腥圖騰對于我們矮人,是一個禁忌般的名字,我們的星學者曾參星相,告訴我們,血腥圖騰已經不再見于這個世界上了。”

阿倫緩緩搖了搖頭,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了對方,沉聲道︰“這是我們潛伏在獸人之中的間諜送過來的,里面清楚交代了獸人皇牌軍團里,起碼有超過百柄血腥圖騰!”

那矮人寬大的肩膀不由得顫了顫,神色凝重地接過那封信,凝神細看,只可惜他人類語的讀寫能力實在差勁,來回看了很多處,能辨認出的字眼實在不多,只好把信交還給阿倫,沉聲道︰“人類朋友啊,這,只是傳言,也未必是真的吧?”

阿倫像是有點生氣了,拍了拍桌子,低吼道︰“矮人兄弟,我尊敬你,但你不能侮辱我的同僚,他可是爬了十幾里路,渾身都血淋淋的,才將這封信送到我手上,快來到我面前時,他已奄奄一息,直到我把信接過,他才放心咽下最後那一口氣……”

說到後面,阿倫的聲音也有點嗚咽了,他垂下頭,抹了抹眼角,很快,晶瑩的淚水便涌了出來。

看到這個老人類老淚縱橫,那矮人本性淳樸,頓時手足無措,說︰“人類朋友,我相信,我相信你的同僚就是,不過此事確實事關重大啊……”

說到這,他忽然用鼻子使勁嗅了嗅,困惑道︰“怎麼好像有點咖喱的味道?”

“喂,矮人兄弟,你可不能就這麼把話題扯開,”阿倫趕緊在桌下把手指上的咖喱粉搓開,說,“讓我們回到一開始的問題,用最優良的精鋼武器與獸人族的血腥圖騰相踫撞,勝算到底有多少?”

矮人沉默了一會,才嘆聲道︰“非常抱歉,人類朋友,按照目前的技術,精鋼武器對上血腥圖騰,毫無勝算。”

話末,他又不無困惑地補充了一句︰“但是,根據太古金屬保存學,可以遺留下來的血腥圖騰數量,應該不會超過二十件才對啊,怎麼會有一百柄這麼多呢,莫非灰矮人他們的後代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說到後面,簡直是喃喃自語,低不可聞。

阿倫親切一笑,凝視著矮人,仿佛在等待他做某個決定。

但那矮人像是在考慮和擔憂著什麼,目光看了看一臉真誠的阿倫,又看了看那天花上巨型吊燈,良久後,最後像是決定了什麼,說︰“如果……如果人類朋友能夠答應我們矮人族一個要求的話,我們可以借給你們足以對抗血腥圖騰的兵器,應該也能組個小隊去對抗血腥圖騰的隊伍!”

阿倫的眼楮微微一亮,心想︰“好家伙,終于來了。”

“什麼要求?”

矮人無比慎重道︰“人類必須答應我們,在戰爭結束後,歸還我們所借的兵器。”

“沒有問題,我們人類答應矮人兄弟的要求。”阿倫想也不想就爽快答應了。

豈料對方一臉狐疑地打量著自己,阿倫才想起自己也應該慎重一點,畢竟人類千年前與矮人的交往中,所表現出的信用值實在太低了。

他趕緊補救,用眾神的名義立下誓言,一定遵從與矮人代表立下的承諾,不然死後就下地獄。

“……那好吧。”那矮人才稍稍放心,接著,又像是自言自語道,“既然血腥圖騰在獸人手中,相信陛下一定會批允我這個決定的……”

“在得到山丘之王的允許前,我可以先讓你看看樣本!”矮人蹲下身子,打開了他腳下一直緊緊踩著的巨型工具箱。

阿倫心中暗暗一驚,這個矮人竟然有資格把可以對抗血腥圖騰的兵器隨時攜帶,恐怕身份遠在所有人估計之上了。

他看著那矮人正打開工具箱上面的重重機關,很是隨意的問︰“矮人兄弟,剛才我沒太听清楚你的名字,唉,你知道啦,像我這樣的老人家,耳朵是比較背的……”

“呵呵,我叫查瑪克拉克!”矮人抬了一下頭,爽朗的回應。

“查瑪克拉克……”

阿倫默念著這個名字時,那矮人又抬頭道︰“人類朋友啊,你雖然對我不夠重視,但我可記得你的名字……你叫扎斯町,對不對?呵呵……我印象很深刻呢,在我們矮人語里,這個發音就是豬頭的意思……”

“……”

“哈,希望你別介意!”

“不,我一點都不介意!真的!”

阿倫以示禮貌,也蹲下來,其實是想在近處觀察矮人的工具箱,那叫查瑪克拉克的矮人看著他蹲下的高度與自己站著的高度相差無幾,又笑道︰“人類朋友啊,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矮啊?”

“這個……”

“可你不知道,在我鎮子里,俺是最高的,比別人都高出了大半個頭!大伙給我起了個太古時代名人的名字當花名呢。”

“哦,誰呢?”

“姚明。”

“……”

阿倫不禁笑了,這些看似嚴肅的矮人,一旦打開話匣子,還挺健談風趣的。

工具箱終于打開了,查瑪克拉克小心翼翼地將一件件工作提出來,又打開箱子下面的夾層,才緩緩拔出一把銀發閃閃的長劍,通體琉璃銀光,劍身與劍柄似乎都是用同一材質構成,銀光閃閃,剎是好看,矮人代表在握起這劍的時候,手上的肌肉刻意緊了緊。

透過燈光的照射,隱約能從劍身上看到一串矮人文字,阿倫心里瞬時一驚,他想到了一個名字。

“沒錯,是光輝十字軍!”

矮人見阿倫的臉色流露出驚訝,滿是自豪的說道。

光輝十字軍,矮人世界的神器,寂靜時代早期的作品,制作工藝極為繁瑣,隨歲月流逝,已失傳,在以鍛造聞名于阿蘭斯的矮人世界里,同樣是極為珍稀的神品。

“這就是我們矮人族先輩們所鍛造出來的好東西啊,人類朋友,你可以先試試。”說罷,竟將那長劍向空中一拋,頓時灑出一片銀色的光華,將巨型吊燈的光芒完全掩蓋了過去。

阿倫不敢怠慢,那劍還未落下,一股壓力已沖面而來,他腳下輕輕一踏,眨眼間向後退去了幾步。

長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鏹”的一聲,直直插入進最上等的大理石地板中,空中仿佛還殘留有一道淡淡的銀色印痕。

“這是劍氣?劍本身就能揮灑出劍氣……”阿倫暗暗驚異。

“我們矮人族一直以能夠制造出雷霆之錘和光輝十字軍這樣的兵器為榮,我們堅信,光輝的榮耀只屬于真正的守護者。”見阿倫的神色罕見的流露出驚詫,查瑪克拉克不禁自豪的說道。

阿倫很快恢復了平靜,撫摸著那被銀色光華縈繞的劍柄,問︰“不知比起那血腥圖騰如何呢?血腥圖騰也是你們矮人族制造的吧?”

“當然遠勝于血腥圖騰!那是灰矮人的邪惡殘留品!他們背叛了先祖,投靠了邪惡,我們沒有這樣的同胞!”說到這個,查瑪克拉克怒色頓時涌了上來,氣勢洶洶的嚷嚷。

阿倫淡淡一笑,對于種族間的信仰,他懶得去評價什麼,恐怕同一時間,不同地點,某位灰矮人長老也在說︰“雷崖的矮人都是叛徒,他們陷入了混沌,我們沒有這樣的同胞。”

“這樣的“光輝十字軍”,矮人族現在還有多少把?”

矮人嘆了聲氣,說︰“族里一共只剩下二十一把。”

“那矮人族能借給我們多少把呢?”

查瑪克拉克迎向阿倫的目光,沉聲道︰“如若不是祖賓大人如此肯定血腥圖騰再次重臨阿蘭斯,恐怕光輝十字軍也將永遠成為傳說,被封存在我們矮人的聖地。”

阿倫默默點了點頭,這樣的兵器如果隨便傳到外面來,那反而是一種災難。

矮人代表稍作一番考慮,最後說︰“我將親自去說服陛下和山丘之王的話,應該能到借到十把給我們人類朋友!”

十把……那應該夠了,阿倫腦海里閃過了舒梅蒂昨夜發來的緊急情報,上面只有短短幾句話︰

吾得以拜見獸人帝君,其近身衛隊的兵器非同小可,乃血腥圖騰,約二十柄,如若他日想執行刺殺計劃,難度頗大。
聞狂風君將與矮人會晤,可考慮對方的光輝十字軍,或雷霆之錘,當可匹敵。


臨別了,阿倫微笑躬身,不忘最後交代︰“查瑪克拉克兄弟,其實我的名字並不是扎斯町,而是祖賓。”

“哦,祖賓……真糟糕,在我們的語言里,這個發音的意思是豬糞……”

“……”

末主 2010-2-20 18:36

第十章

雷諾那場不合時宜的春雪過後,綜合阿蘭斯今年的種種怪事,一句歌謠竟開始在阿蘭斯大陸上流行︰

當奇跡開始泛濫的時候,那說明世界即將迎來毀滅或新生。


矮人會議後的半個月里,人類世界的內部局勢又進行了一次翻天覆地的變化。

扎斯町和艾波琳離開影月時,雷崖發生驚人變故,那位傳說中的陰謀家,艾波琳的父親,埃里克族長竟然也被刺殺了,他或許老謀深算,或許擁有驚天謀略,但這些智謀在近身搏擊時,看來也比不上那驚世武力。

艾波琳在痛哭中,已成為了影月新一代的主人。

人類南部兩大勢力,竟在不到一個月之內,更換了兩個最頂層人物,那份據說隱藏于黑暗世界的刺殺名單,更是被炒得沸沸揚揚。

同一時刻,冰風家族也迎來了一次洗牌,同樣有競逐冰風皇座的黑斯克,在一次公開演講中不幸病倒,然後閃電般病死在回宮的路上,黑斯克派系頓時一片混亂,成為唯一繼承人的魯迪斯立即出來收拾殘局,但他心里卻莫名其妙得很,竟然就這麼贏得了內戰的勝利。

接著,人們懷疑這是一宗有預謀的凶殺,因為之前早有征兆,黑斯克派去雷諾的外交隊伍,竟全體失蹤,以致最後能參加雷諾國喪,參予矮人會議,都是魯迪斯派系的外交代表。

世人皆以為這是魯迪斯的伎倆,阿倫卻心知肚明,這是東帝天的雷霆手段,比起黑斯克,魯迪斯無疑是個更適合的人選,畢竟他和神龍走得更近一些。

至此,人類世界的政權徹底完成了更新換代,年輕的新星紛紛站上了歷史的舞台,舞動出阿蘭斯新一片的星辰軌跡。

阿倫翻看著凌風一次次遞來的信息,那一疊疊情報分析,心中不禁感慨,正如東帝天所說的那樣,一切局勢都在向對他有利的方向發展,但越是這樣,阿倫心中深處的寒意越甚,他不明白,東帝天如此費盡苦心的改變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再回想起飛龍沙漠上的點滴,阿倫只覺一片茫然……


瑪雅臨走前告訴阿倫︰“疾風的許多崗哨都發現有獸人潛伏者的蹤跡,波特的意思是,讓阿倫小心獸人新一輪的動作。”

上車前,瑪雅再次回頭,嘴唇動了動,這一次出使雷諾,能與阿倫深談的機會確實寥寥,在這亂世之中,每一次再見都可能永別,更何況是軍方的兒女。

她似乎打算說點什麼,但最後,話到嘴邊卻未能言,她只是輕聲叮囑︰“一切小心。”

仰望了一眼頭上那面飄揚的疾風旗幟,瑪雅藏起了心中的情懷,踏車北歸。


緊接著,同一個月里,阿倫第二次收到來自怒浪的信,信里說︰“搭檔,我想我可能得了憂郁狂想癥,最近我用鷹隼般的目光,北望飛龍沙漠盡頭,似乎總有烏雲彌漫,我猜想該不會是亡靈大軍逼近了吧?哈哈,你一定能想象我此時的笑聲有多麼苦澀,正如同我也能猜到你看到這里時微微牽動的嘴角……你知道的,我這人就愛瞎擔心,尤其上了年紀,最近心里悶得慌,王者之氣也黯淡了幾分,我想,可能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所以我選擇外出旅游,嗯……暫定目標為自由天堂,如出意外,改疾風。”

阿倫微微皺了皺眉頭,怒浪的心思他是知道的,沒什麼大事,這家伙絕對不是個勤寫信的人,這只能說明一點,鳳凰城的情況並不好,至于怒浪為什麼要外出呢,莫非與獸人新一輪的動作有關嗎……

當夜,接舒梅蒂的來信,聲稱有一隊獸人精英部隊在星雲山脈邊緣整裝待發,將執行有史以來最大的敢死隊軍事行動,但目標不明。


第二天,正當阿倫對著地圖思考時,一封蓋有疾風副團長的緊急信箋送到,信箋上的印章蓋了好幾個,全部雜亂無章的層疊在一起,印章越多表示事態越緊急,而一向喜歡工整蓋章的波特,竟蓋成這副模樣,那可以想象波特當時的忙亂狀況。

剎那間,阿倫整個心都懸了起來。

“戰友,十萬火急!一支獸人大隊從星雲山脈突然插進疾風,勢如破竹,攻下了疾風不少崗哨,現在已攻破了疾風東邊的防御網,看動向,我懷疑他們是要去自由天堂!我已派兵前去支援,但其主力隊伍忽然消失,戰友……這支獸人隊伍很不簡單,並不像普通獸人……”

阿倫把頭一轉,緊緊盯著戰略圖,忽然只覺得腦袋轟隆一響,整個人差點站立不穩,一旁的凌風連忙扶住他,只听阿倫的嘴唇微動,最後會聚成一句實質的語言。

“獸人很可能將直接插入自由天堂,攻擊天空之城!”

“……”


當戰火的硝煙在廢墟中彌漫,歷史再一次向世人證明,原來一個名為“進步”的詞語,對所有生命都是公平的。

清醒的人們恍然發現,千年前累積下來的所謂經驗,使人類打從心底對獸人產生了近乎偏執的鄙視,那便是一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半野獸代名詞,這個定義成為了每一位長者代代傳誦下去的古訓。

在人類面前,愚蠢的獸人無處可遁!那群野獸只會正面沖擊,永遠也不會使用謀略的士兵們堅信著,自由天堂的士兵們同樣深信著。


如果眾神在這夜自天空俯瞰而下,便能發現,這注定是一個雲霧繚繞的難忘之夜,遮去了寂寥長空的漫天星辰,自南北交接而來的夜風不時用他們懶散的節奏,疲憊著每一個士兵的心靈。

這里是天空之城外圍最後的崗哨,不過獸人大軍就算在星雲山脈插上翅膀,還得飛一陣才能達到這里,況且邊境什麼消息也沒傳來,稀稠的淡霧中,這個想法幾乎成了每個自由天堂士兵們心中的肯定,因此,他們順理成章的忽視了什麼,也忽視了一個個從隱蔽的角落里閃過的“紅點”。

天空之城在燈火輝煌的深處,正沉浸在寂夜之中,舒宜的夜風將城中每一個夢境環環相扣,城樓之上的警衛們翹高了二郎腿,慵懶的打著魔法燈在地面上畫出一個個圈。

“有動靜!”一個衛兵警覺地發現城樓下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另一個士兵立刻嘲笑他,說︰“得了吧,你小子不是被“獸人大軍”這個詞語給嚇傻了吧,我猜,恐怕現在,那群無腦的畜生們正在邊防軍面前發抖呢,哈哈……”

這士兵的猜想立刻得到了其他同僚共鳴的笑聲,天堂保衛廳的軍紀歷來不嚴,尤其是入夜後的警戒隊,這是一群出名的懶散部隊,一般由為了得到爵位而進入軍中的貴族子弟組成。

于是,在相關的惡毒笑話中,他們錯過了向城市發出警報的最佳時間。

當越來越多的“豺狼”在畫圈的魔法燈下整齊的閃過,遲來的警覺讓這群負責了望的警戒隊員的臉色呈現過不安,他們一邊相互安慰,一邊用加大了能量的魔法燈光擴大照射範圍。

驚恐瞬息蔓延,士兵們發現,城外的巡邏兵早已永遠的回歸了星辰,數以千記的綠色生物在暗光中整齊的向城牆奔來,他們的步伐悄聲無息,只在眨眼間,更多閃爍著血眼的綠色怪物,攀爬到城牆上!

“獸……獸人攻城了!”望著無數的身影在城牆上攀爬,一聲驚恐劃破了夜空,但綠色的身影已在剎那間來到城牆之上,淒厲的慘叫讓休息的士兵們徹底清醒了過來。

他們連爬帶滾的沖出軍營,提起武器,就這麼衣衫不整的沖上城樓,這樣的狀態尚未交手就注定了他們的敗亡。

一個機靈點的士兵沖向塔樓,點燃了烽火,撞向了全城警戒的鐘聲,鐘聲才剛剛悶響了兩下,他已被陰影籠罩,隨著胸前的劇痛,他毫無抵抗的失去了生命。

但鐘聲驚醒了所有的夢中人,一場曠世浩劫的悲歌,開始上演了。

天空之城上空一片雲霧彌漫,夜空綻放的煙花迅速消逝在夜霧之中,宣布了人類第一座名城淪陷的開始。

這場偷襲戰如同一種諷刺,敲響了大多數人類低估獸人智商的警鐘。

一隊夜歸的人群在聆听到戰爭的鐘聲中,茫然南望時,已看見一列列高大的身影從南門而入,他們步伐整齊,每一步仿佛都在撼動大地。

他們手握長斧,如血一般的眼眸死死注視著每一個活著的生命,隨時準備收割一切。

一個喝醉的酒鬼撞了上去, 嚓一聲,頭顱被收割了,鮮血如噴泉般濺灑了一地。

尖叫在第一時間響起了,一個貴族婦女驚恐的叫喊中,全城所有區域也宣告陷入混亂狀態。

膽小的人們看到那一列列野性、殘暴的綠色獸人正大步向自己走來,那充滿壓迫感的氣勢,那泛著銀光的巨斧正指著所有活的靈魂,布滿了詭異的色澤。

人們先是呆滯了一下,直到確認眼前的一切並不是夢境,才懂得在大呼小叫中轉身狂奔。

一束束求救煙花自城中各處射出,又迅速被夜空厚重的濃霧吞沒。

天空之城的南門被獸人攻破了!

大隊獸人正進入天空之城!

屠城已經開始!

這一個個消息如同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夢魘,鑽進了千家萬戶,老人急促的咳嗽聲,女人淒厲的驚叫聲,男人的喝罵聲,幼童的哭聲,亂哄哄的腳步聲,還有那一陣陣自南邊傳來的慘叫聲……種種紛亂的聲音匯聚成刺耳的噪音,加重了恐懼在民眾心靈上的陰影。

南邊傳來那轟隆隆的整齊腳步聲如同一個個催命的音符,每一個家庭都在以最為迅速的速度收拾行李,每一個人的腦子里只想著趕緊逃命……

無邊的恐懼締結成團再傳遞而開,在擁擠中被撞倒的人從此再也無法爬起,因為緊跟在他其後的民眾會毫不猶豫地自他身上踐踏而過,淒厲的哭喊聲成了這座名城夜空下唯一的旋律。

一個小女孩呆站在路邊,茫然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如同急流一般的人群,淚水在眼眶中一圈接一圈的打轉,卻不知自己的媽媽到底走到哪去了,急步前奔的路人誰也沒轉頭看她一眼……

一個貧民老婦被擠出了人流,回頭想拉住自己的老伴,卻恰好看到他已被推倒在地,一雙接一雙腳自他身上踐踏而來,骨折的聲音,慘叫的聲音……不過在這滿天哭喊聲的世界,這些聲音听起來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馬車在擁擠的藍天大道上成為了擺設品,被人群的力量排擠的東搖西擺,在恐懼面前散了架,何曾有人想過,原來這條藍天大道並不如想象中那麼寬敞……

在這個真正生死存亡的時候,誰還分得清誰是貴族,誰是平民?

無數的人流急速在城市中游動,紛紛游向北門、西門,自持水性好的,還會選擇東面,那里沒有門,卻有一條寬敞的藍河,幸運就游到對岸神龍國土,不過听說那邊也是獸人多于人類。

也有一些迷失方向的人流撞向了南邊,毫無懸念的化成萬千血花,悲哀地綻放在這片曾無比繁榮的土地上。


“大家保持好秩序,一個接一個……”

“該死的,人實在太多了,這邊的大道已經飽和了!”一個士兵在焦躁中脫下頭盔,布滿血絲的雙眼寫滿了懊惱與不甘。

“匯報大隊長,第六中隊全部殉職,獸人主力正向中區移動!”

“混帳,怎麼這麼快的?羅勒雷那個混帳呢?”

“羅勒雷隊長已犧牲!”

“……第五中隊全員,立即去堵截獸人!民眾尚未能順利撤退之前,不允許你們倒下!”

“是,隊長!”

“……”

這時天空之城還能逃生的兩扇大門下,處處都能听到這樣的對吼聲。

天堂保衛廳的士兵們努力維系著撤退的路線,而城樓上,獸人正開始往西城樓推進,人類士兵節節敗退,民眾仰頭看著城牆上的廝殺,不時還有一兩具血淋淋的尸體從天而降,不知誰嚇破了膽,帶頭叫了聲︰“讓獸人佔領西城樓,那就變關門打狗了!”人潮竟然忽然就改變了方向,如巨浪一般撲向了看起來最安全的北門,本已整頓得稍有起色的治安,再次亂成極點,爭先恐後的人們在相互推搡踐踏,人命在這個時刻廉價至了極點。

士兵們陷入進深深的絕望中。

這是一場還沒有開始便已迎接慘敗的戰斗,他們的天空之城,他們曾經的貿易中心,今夜之後,即將成為過去。


天空聖堂前,大量的教士被派遣往撤退區負責安撫人心,廣場上,教士們極力勸說洛塞夫大主教的撤離,卻換來了大主教異常平靜的搖頭。

曾經輝煌顯赫的天空之城在彈指之間,竟然完完全全陷入到混亂與恐懼之中,洛塞夫大主教緩緩睜開那雙惺忪的睡眼,其中,全是最深切的悲涼。

“荷馬修女,你帶著女教士們先去撤離區,跟隨其他幾位主教一起,那里的人們需要教士的安撫。這里有一封信,假若你有機會見到我們的守護者藍雪雲,就親手交給他吧!”

荷馬修女緩緩點頭,帶著大批陷入驚慌中的女教士離開了天空聖堂,回眸時,看著留意已決的洛塞夫大主教,眼中不禁閃過了復雜的神色,涌現幾分感傷。

洛塞夫神色中添上了一份落寞,問︰“有愛莉婭的消息了嗎?”

“在南區舉行商會的各大家族要員,全部暫無消息。”在大主教身後的黑衣教士躬身回答,南區已是淪陷區,絕大多數人已全無音信。

“……”

洛塞夫深深嘆了口氣,緩緩轉過了身,看著恢宏的天空聖堂,昨日仍光輝世人,但今夜過後,也不知到何時才能重現這份輝煌了……

他的目光慢慢移到那兩名黑衣修士的臉上,龍鐘的聲音輕柔了許多,說︰“你們也走吧!將來有一天重回這里,將天空聖堂的精神,再度傳播世人!”

那兩名修士同時躬身,卻不作一言,仍是緊緊跟隨在洛塞夫的身後。

“那罷了……我們去外面看看。”洛塞夫大主教像是決定了什麼,語氣中帶著幾分沉重,帶著兩個教士向中央大道走去。

遍地的尸首,鮮血充斥滿了整個空間,苦難在千年後再次降臨在這片得天獨厚的土地上。

洛塞夫大主教的所經之處,皆是哭泣與絕望。

“大主教,我們該怎麼辦?”路旁一個高齡老婦拉著一個髒兮兮的男孩,顫抖著身軀,用沙啞的聲音問。

“大主教,西門也已經關閉了,你可以帶我們去北門嗎?那些兵爺開始封路了……”另一個男子問。

“大主教,神將指引我們走向何方……”

“……”


這位曾經目睹了太多太多的老人,也忍不住閉起了雙眼,深刻的皺紋里全是深深的痛苦。


漫天的大火在城市中猖獗而行,站在城市的中央,仿佛能感受到四面八方亡靈們的淒厲哀號。

原來光輝與繁榮,在歷史中也不過是剎那之間。

在短短兩小時內,天空之城有過半輝煌的建築,已在烈火中永遠消逝。


“歷史告戒我們需要尊重生命,在時代的變遷中,強大吞噬了弱小,卻忽略尊重生命,那樣殘暴的強大,遲早將敗亡!”高大的背影屹立在城中央,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舉手之間,都散發著壓迫人心與靈魂的力量。

“把最先開始屠殺人類的那一隊士兵給我抓起來!告訴臨時巡狩者各分隊,絕對不能傷害任何一個投降的人類。”

“是。”獸人軍官恭敬鞠躬,迅速退了下去,“服從和效率”,永遠是獸人世界的軍規。

高大的背影在暗暗嘆息中抬起了頭,他看向北邊,看著一片朦朧中傳來的神聖氣息,一些敏銳的獸人士兵們紛紛護在了身前,卻被那高大的背影舉手揮退。

哲人曾說,當陽光成為了敵人,那便是你墜入了黑暗的最好證明。

對于一個回歸本族的獸人而言,這應該喜悅,還是悲傷呢……

“洛塞夫大主教?”高大的背影的口吻流露出敬意。

“是你啊。”

慢慢走近,洛塞夫大主教蒼老的面容流露著痛惜,他環顧著四周,視線所及遍地荒涼,視線盡頭還有那剛剛層疊起來的大量尸體,仿佛這個昔日名城在眨眼間便成為了無人的遺跡,大主教的語氣依舊柔和,淡淡道︰“人類曾經的點點滴滴,難道一點美好回憶也沒有留給你,最後還是換來你用殺戮來找回一切嗎?”

“我正是忘卻了那些可恥的曾經,才讓我明白什麼是自由,並重新找回了自由,我現在前來,也正是為了爭取自由!”

洛塞夫大主教輕輕搖頭,說︰“剝奪他人的自由,並不能為你帶來真正的自由啊,你的心,不應該淪陷啊。”

“對不起……大主教,我現在是一個獸人!”

“你會找回你的本心,將來有一天,你一定會找到的。”

“……”

洛塞夫大主教緩緩掙脫開兩位修士的攙扶,向前走了一步,說︰“我不能讓你再前進一步了,北區還有需要撤退的難民……”語氣平淡但異常堅定。

那身影冷笑說︰“大主教,我有我作為獸人的職責,您確定能攔下我嗎?”。

洛塞夫大主教慈祥一笑,說︰“我確定……”

“我願舍棄肉體,靈魂永在地獄煎熬,只為此刻,眾神能暫恕世人,讓世間獲得片刻寧靜……”一連串咒文自洛塞夫的口中吐出。

這一刻,啟明星才剛剛跳上夜空,本是黎明前最漆黑的時分,天空卻忽然微微發亮了,雲霧像是醒了一般,由中央廣場為中心,往四方狂卷而去,萬里長空上像是出現了一支神奇的畫筆,迅速點綴上萬千星辰,剎那間爆發出耀眼的光芒,千萬光輝于天空之城上方,仿佛挽留,仿佛悲傷,照亮了這輝煌城市的最後,也照亮了一個聖堂時代的結束。

“是禁咒!各大軍團立即撤離出天空之城!”那身影聲嘶力竭的狂吼,聲音震徹了整片大地。

洛塞夫大主教平靜的笑了,神情顯的如此安詳,輕輕地閉上了雙眼,直至唇上最後一個音符的結束。

在他身後的兩名修士也如他們的老師一般,一臉平靜地看著眼前無數獸人掛著一臉驚駭的瘋狂後退,無驚無喜,迎接光芒的到來。

巨大的光柱轟然而下,降落在天空之城的中南部地區,貫穿天地,耀眼的白芒將一切吞噬,將一切邪惡驅逐,將這個城市的一切,回歸至千年前的原點。

“轟隆隆!”的驚人巨響,在這一個剎那,傳遍了阿蘭斯每一個角落。

逃離出城的幸存者們,回頭望向故土的天空,那里已一片白芒,仿佛正有片片的光羽緩緩飄落,仿佛正有天使的聖歌在這片悠久的大地上回蕩。

這個夜晚,光輝到來,帶著哀傷,帶著悲離,見證了一個神聖的離開,從此回歸星辰的懷抱。

這個夜晚,眾神見證了一個宗教圖騰的倒下,一個時代的結束,一顆巨星的隕落。

這個夜晚,整個人類世界為之震撼。

末主 2010-2-20 18:36

第二十集

第一章

硝煙迷離了浩瀚的星空,翻騰的烏雲遮蓋了阿蘭斯的天空。

天空之城淪陷,洛塞夫大主教隕落……這是屬于自由天堂失眠的夜晚,也是屬于人類世界的失眠之夜。

曾有人類貿易中心之城的名城,竟頃刻淪陷,對世人的打擊是巨大的,悲傷的氣氛隨風而生,飄向阿蘭斯大陸的每一個角落。

人們懷著恐懼和不安,議論紛紛,幾乎每個人都在擔心,自己的家園會不會成為下一個天空之城。

世界各地的悼念活動在民間自覺地展開,悼念那座已更換了旗幟的天空之城,悼念在那場可怕災難中死去的人們,更悼念那個已回歸星辰深處的偉大名字。

一些隱藏地下的反人類宗教,借此機會,偷偷浮出水面,四處宣揚,古老的預言顯靈,人類即將滅亡!

雖然各國都及時扼殺了這些反動人群,盡可能封鎖流言的傳播,然而恐懼與不安還是無可避免的在人們心中升級了。

各地的治安明顯變差,犯罪率正直線上升……人類各國的士氣到了歷史的最低點,然而各國還未來得及消化這次巨變,接二連三的壞消息已如洪流般涌來。

獸人真正的進攻開始了!他們的艦隊從沉寂之海開進了藍河,攻陷大量自由天堂沿岸的城市。

在天空之城建立起偽政府,宣布真正的自由降臨人類的土地,希望人類兄弟能明白獸人兄弟的苦心,軍隊向西面推進,自由天堂大量城市淪陷,一切在閃電中開始,並在閃電中進行。

在此之前,他們在神龍的國土里仍與唐氏進行拉據戰,看似毫無辦法,在疾風邊境三角地帶與波特的親軍交戰,敗多勝少,甚至在星雲山脈的運輸部隊,還不時被雷諾正規軍偷襲……看起來他們正像舞台劇里那些膚淺無腦的綠毛怪物一樣,四肢發達,不過,也唯有四肢發達……但現在,他們只在眨眼間,就將半個自由天堂踏在了腳下!

最終,他們還是挑選眾勢力中最弱的自由天堂來下手,或許,從一開始,自由天堂便是他們的首要目標,之前所做的一切,僅僅是試探和牽制,就像一場大戰前所準備做的熱身……


自由天堂各大城市的接連失守,讓人類中部世界在極短的時間內完全陷入到絕望的恐慌之中,周邊各國倉促派出援軍趕赴前線,然而當他們趕到自由天堂的邊境時,看到的並非自由天堂的邊防軍,而是無數哭哭啼啼的難民。

自由天堂苦難的歷史在這一刻到達了最高點,在短短的幾天內,大量來自自由天堂各地的難民幾乎擠破了邊界的入境登記處,他們有來自天空之城等淪陷城市的真正難民,也有來自尚未淪陷城市但未雨綢繆的偽難民,人群結構極為復雜,有曾經富甲一方的商人,有貧民區的社會底層,更有一些原天堂保衛廳、在戰亂時脫掉軍裝混入難民中的逃兵……

難民的帳篷中隨處可見與家人失散的孩童,越來越多的難民因饑餓而倒下,婦女與老人的哭泣成為了邊界的主旋律,援軍中大部分的醫療設備消耗殆盡,一位臃腫的商人在整理完自己所有的財產後,竟仰天大笑,在所有人的側目下,他抽出一把隨身攜帶的匕首,抹向自己的脖子……各式各樣的難民拼出各式各樣的場景,組成了各式各樣的故事,但,沒有一個是令人感到愉快的。

他們失去了家園,失去了家人,彷徨、痛苦、哀傷掛在每一張臉上,幾乎每一對眼楮都是空洞洞的,幾乎每個人都顯得無所適從,尤其是那些本來富得流油的巨商們,長期養尊處優,但從現在開始,他們必須得適應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等花完逃難時帶在身上的錢財,一切都得重新開始,如果無法做到,貼身匕首就是最後的選擇。

各國的邊境狀況也也隨之陷入到緊張之中,各種各樣的內閣會議、高層表決會議,皇室會議……無比頻繁的召開著,周邊國家的內閣大臣們覺得頭是越來越大了,冰風一位內閣大臣的話很能代表一部分高層決策者的心聲︰“看來獸人遠比傳說中仁慈啊,不然怎麼還會有這麼多難民呢……”

北面,鳳凰城因接納了為數不少的神龍難民,國內狀況已是十分緊張,這個關鍵時刻,當今鳳凰城城主貝里安陛下親自去拜訪他們的鄰居邊緣部落,經過多番交涉後,終于取得他們的同意,開通特別通道,將一部分難民引向邊緣。

西邊,冰風家族內戰剛剛結束,國內仍十分動蕩,而且瞧著獸人大軍往西推進的瘋狂速度,誰知道冰風會不會是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僅僅在接納了少部分難民後,冰風家族已作出冷酷的抉擇,族長魯迪斯將一位面目看起來頗是丑陋的內閣大臣推到了台前,讓他面無表情的宣布,即日起,嚴格限定每天入境的難民人數,私自入境者,一律斬殺……這一舉措,頓時惹來了世人的一片噓聲。

反倒是南面的疾風家族,一個出了名的流氓家族,在世中的印象中,這個家族簡直就是無恥、卑鄙等負面形容詞的代言人,但這時,他們竟表現出可以贏得無數掌聲的風度,疾風家族二號人物波特大人鄭重宣布,疾風對這場關系整個人類世界未來的戰爭必將堅持到底,同時,疾風家族將全面開放國境,全數接納自由天堂的難民。

這個在歷史上多次背信棄義,出爾反爾的家族,這次竟然說到做到,在邊境上建立大量的通行點,全數接納難民入境。

波特大人因為這份“戰時無國界”的倡議書,將他的個人聲望再次推向另一個高峰,如果說過去他的聲望是僅僅局限于疾風,頂多只可說名動天下,那麼現在他的名字響遍了整個人類世界,很多人已把他和許多歷史先賢並列在一塊了。

當然,疾風的計劃可沒那麼簡單,這個家族也從來不是仁義家族。

在每一個疾風入境點,波特大人下令都設立募兵處。

在每一個募兵處,宣傳官們看準了難民們對獸人的仇恨,口沫飛揚的痛斥獸人滔天罪行,鼓勵壯實的好男兒該拿起武器,為家人報仇,為人類復仇,為人類世界的和平而戰,為自由而戰,讓自由天堂的橄欖枝重新佇立于天空之城,讓獸人屠夫們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價……說得激昂澎湃,煽情無比。

許多吟游詩人也在接納點附近一帶出沒著,他們彈奏著五弦琴,為募兵造勢,除了同樣在痛斥獸人的罪行,他們還無限丑化著獸人,雖然那些綠毛家伙還沒有強奸人類婦女,也沒有吃小孩等等變態事情,但在吟游詩人口中,他們都做了,詩人們動情的吟唱著,獸人是這世界最丑陋的生物,是眾神失手做出來的廢棄品,他們從不洗澡,他們起床不刷牙,他們用手來抿屁股……

五花八門的宣傳,再加上不久前的國仇家恨,大量熱血男兒加入到疾風的軍旅之中,那些前線軍官一個個眉開眼笑,心里已經開始計算這個月的獎金數目了。

疾風家族在近年大大少少經歷了多場戰爭,尤其在人類內戰中,幾乎由始至終都擔任主角,軍隊死傷眾多,現在終于盼來了一個重新擴大軍隊的機會了。

對于一些不願當兵的難民,疾風也不勉強,而是將他們引領到荒蕪的疾風西部,在幽冥森林通道外為難民圈出一大片土地,不少難民為了生活,只能加入到通道的建設中,疾風的軍官慈祥的聲稱,疾風會全面負責他們的衣食住行,其實換算下來,這真是一大批無比廉價的勞工啊。

沒機會加入到通道建設的難民,只有在疾風友善的指引下,開拓西大荒貧瘠的土地,種植糧食,這股自由天堂的難民潮,名副其實的成為疾風西部的開荒牛。


薩歐要塞,疾風北部邊境重鎮,自由天堂難民潮涌入疾風的重要通道之一,波特大人正親自坐鎮于此。

明亮寬敞的辦公室中,波特正仔細閱讀著相關難民使用率的報告,這個古怪的名詞組合是波特所創造,盡量讓每一個自由天堂難民都變成一批疾風的財富,能成為潛在財富的難民,就是使用成功。

到目前為止,難民使用率還是令波特感到相當滿意的,在他看來,好處還不僅僅于此,在幽冥通道隨時打通之際,難民中還隱藏有不少自自由天堂的出色商人,未來與精靈的貿易里,他們將是疾風重要的棋子。

他緩緩轉過了軟皮椅,透過落地玻璃窗,可以俯瞰到腳下不遠處的大道上,難民們正邁著蹣跚的腳步,緩緩移動著,在波特的角度看來,他們仿如螻蟻一般,雖匯聚成團,但微不足道,只要一個小小的命令,就可以讓他們永遠的失去明天。

這時,波特的行政助手卡斯瑞匆忙而來,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後,稟告︰“大人,尤里西斯家族即將進入疾風邊境。”

“哦?是那個博彩家族啊……”波特若有所思的望了眼要塞大門的方向,沉聲道,“他們現任族長是誰?”

在這個非常時期,自由天堂各大名門家族,族長的名字說不定每天都在變化。

卡斯瑞回答︰“喬安娜,一個黃毛小丫頭……”

忽然,他微微俯前了身子,壓低了聲音︰“大人,他們家族剩下的人已經不多了,但卻整整用了十七輛四騎馬車來裝載金幣……”

尤里西斯因為家族長期經營博彩業,天空之城以外的各大小城市,也有他們的小金庫,一路南下,逐個金庫打開,這些財富自然慢慢便聚集在了一起。

波特的眼楮頓時亮了,一個自由天堂的真正豪門,竟然保留著大半身家來到了他的地盤。

卡斯瑞觀顏察色,心領神會道︰“大人放心,卑職一定會把事情辦得干淨利落!”

話畢,卡斯瑞正要躬身退下,去干那謀財害命的事,波特卻叫住了他,肅容道︰“卡斯瑞,我們身為疾風的軍人,豈能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禽獸不如的事情,這樣齷齪的想法,單是想想,就已經玷污了我們身上的軍衣,你可明白?在現在這樣的非常時期,我們人類應該團結一心,如果像尤里西斯這樣的豪門在我們的領土上出了什麼事,世人會如何看待我們,其余自由天堂的家族又會怎麼想,還敢踏足我們疾風的土地嗎……”

听著正氣凜然的訓斥,卡斯瑞不禁抬頭偷望了長官一眼,只見波特大人氣憤填膺,連臉也激動得微微發紅,卡斯瑞暗想,莫非大人今天吃錯藥了,還是有獸人潛伏進來將他假扮,這類傷天害理、禽獸不如的事,你可沒叫我少干啊……

看到卡斯瑞這樣的表情,波特更為氣憤了,說︰“你一會到軍法處,自己領十五軍棍……嗯,另外請喬安娜小姐上來,我要親自款待!”

卡斯瑞一臉無辜的訕訕退下後,波特打開了桌面上的備忘錄,其中一頁中間赫然用紅字寫著︰拜倫來信,稱如果尤里西斯家族的喬安娜來到疾風,希望疾風能保證她的平安。

後面還有波特自己的批語︰冷血的人也有屬于自己的感情世界。


經過這些日子的磨難,喬安娜看起來頗為憔悴,但衣服上竟然沒什麼風塵,于是波特猜到,她听到自己親自接見,臨時匆匆忙忙換了一套衣裝。

對于疾風二號人物竟然親自來到大門外迎接,喬安娜頗有點受寵若驚,但想想這些天來,有多少自由天堂的豪門家族從這個要塞通過,為何這位波特大人唯獨接見自己?她眼中不禁又閃過了警惕之色,但她仍保持鎮定,向波特問好,致上敬意,感謝疾風家族的庇護。

波特友善的微笑著,就像一位多年未見的老朋友,噓寒問暖,用恰到好處的言辭安慰著喬安娜喪失親人的痛苦,喬安娜也收起了往日那小鳥依人般的楚楚之態,盡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豪門望族的族長,一一得體的回答。

對于喬安娜小姐的鎮定從容,波特眼中閃過了欣賞之色,重要的是,他很自然的讓對方發掘到自己眼中這一份欣賞。

當波特確認已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時,才風度翩翩的將喬安娜送出門外,並表示雖然在非常時期,但今夜還是會舉行一個小型晚宴,為尤里西斯的族人洗塵。

臨別前,喬安娜小姐才告訴波特,他們僅僅是先行部隊,後面還有約八十輛四騎馬車隨後就到,以裝載族人的生活用品為主,還請大人也開通特別貨道來放行。

波特的笑容弧度更大,這個時候,誰會帶這麼多生活用品上路呢?如果真按照卡斯瑞那傻瓜所說的去做,那就錯過後面這批真正的財富了……


不過當波特再次回到辦公室時,他的好心情就消失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的位置上竟然多了一個人,那人還若無其事地翻閱著他的備忘錄。

波特皺了皺眉,才來到那人的對面,在剛才喬安娜所坐的位置坐下。

那人也不抬頭,笑道︰“那位喬安娜小姐楚楚可憐的裝成熟,真是誘人,可惜胸部有點小……嗯,你盯著人家錢袋時的笑容真的很虛偽!”

波特點頭表示同意︰“我知道。”

那人又翻過了手上備忘錄的一頁,又道︰“另外,你的字很難看。”

“我知道!”波特仍是點頭表示同意,雙手手指環扣著,那是一個隨時可以發動魔法的手勢。

他淡淡的問︰“克洛諾斯,你偷偷溜進我辦公室,不會就是為了說這些廢話吧?”

那人笑道︰“別把話說得這麼難听,波特!好歹我也是你師兄呀,給人听到多不好意思呢……”

波特牽了牽嘴角,淡淡道︰“在阿蘭斯世界里,我們誰也不能暴露對方的身份,別忘了當日以龍血為引的毒誓!我們的關系永遠不會被世人知道,這同門師兄弟也永遠是名義上的!”

怒浪終于抬起頭,看了看波特的臉色,他仍是保持微笑,說︰“無須動氣,波特,你還互扣手指,該不會是隨時給我個大火球,把我的腦袋轟破吧?”

波特笑了,笑容的弧度很柔和︰“我可沒有忘記,我們誰先親手殺死對方,誰就能獲得暗紅漩渦的終極奧義。”

听到最後的幾個字,怒浪的動作也頓了頓,才淡淡道︰“你就不能往好的方向想想…嗯,當年在星雲之巔,你曾出手救過我,這個人情我還記得的……”

波特打斷了他︰“我當時要救的並不是你!就算我要救的人是你,也是為了將來有一天,能親手殺死你。”說這話時,他兩個尾指正悄悄的劃出不同的軌跡。

怒浪將那本備忘錄翻到了盡頭,抬頭正容道︰“是老師叫我來找你的。”

波特尾指的動作立即停下了,沉聲問︰“哦?”

怒浪又開始翻閱波特另外的重要文件,若無其事的說︰“不久前,我被老師召見,老師給我們一個建議,只要殺死某個人,我們都能得到終極奧義!”

“誰?”波特的眼楮緊緊盯著怒浪,他們雙方都清楚的知道,只要有一方稍有動作,這個裝飾豪華的辦公室,將立即成為強者的戰場。

“東帝天!”怒浪再次抬起頭,迎上波特的目光。

有些人的名字,無論經歷了多少歲月滄桑,只要有人念出,哪怕聲音輕微,仍具有無比驚人的震懾力。

波特明顯呆了一呆,接著眉頭大皺,冷冷道︰“老師真有這樣的想法?還是你個人的想法?”

怒浪笑了笑,將一封信放到桌上,推到了波特面前,他見波特仍是十指緊扣,也不見怪,只是慢慢拆開了信封,將信紙取出攤平,波特的目光游到紙上,臉色終于慢慢變了。

很快,他又恢復了鎮定,看著怒浪神態悠然的翻閱到他抽屜的重要文件,他淡淡說了句︰“洛塞夫大主教走了,你的心境還能維持得這麼好,我心里佩服得很呢。”

怒浪的神色立即變了,濃烈的哀傷自眼中深處一閃而過,接著這份哀傷化作了憤怒,狠狠瞪向波特,雙拳緊緊握著,那份厚厚的文件薄被抓得“吱吱”作響,不過僅一會,怒浪的神色慢慢回復了平靜,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波特,明眼人誰看不出你的心思?克德杰雖是你的父親,龍之隱士雖是我們的老師,但這些年來,你處心積慮,培養個人班底,又和這麼多強者建立利益關系,恐怕就是等將來某天,能親手將他們……”

“克洛諾斯!”波特冷冷打斷怒浪,聲音仍十分沉穩,不過他的呼吸已變得稍稍急促起來了。

怒浪愉快的笑了,又恢復了輕松悠然的模樣,說︰“其實我這次來還有一個目的,我手上的情報網做得並不好,所以我想來看看天空之城的最新相關情報……”

“……”

末主 2010-2-20 18:37

第二章

入夏的風是燥熱的,但在薩歐要塞的主干大道上,這份夏天的氣息卻不能為難民們帶來絲毫的溫暖,人心在巨大的災難面前變得冰涼,誰也不會管躺在路邊的老人是死是活,也不會去拉失足跌倒的孤兒一把,他們就這樣微微垂著頭,像行尸走肉一般,走向疾風給予他們的前方。

一騎白馬逆著人潮而上,難民們神色木然的讓出一條通道,動作很有默契,但死氣沉沉得令人難受,騎在馬上的阿倫用力的抿了抿嘴唇,這還是那個他曾經熟悉的民族嗎?自由天堂的人們在他印象中從來都是浪漫,充滿了激情和幻想,但現在……他們完全沒有了生氣,甚至沒有幾個人好奇的抬起頭,看看自己這個在非常時期還北上的怪人……

一個雙目失明的婦女拖著一輛灰色的板車,板車上躺著她在戰爭中失去雙腿的丈夫,而他們的女兒,一個只有七、八歲的孩子,搖晃著手中的風鈴,在前面為他們引路,不時還回過頭,擔心父母走失。

本該清悅的風鈴聲,此時听起來仿若哀鳴,阿倫心里涌過一陣酸楚,毀滅性的戰爭可以在短期內征服一個民族,但這個民族的意志,難道也被這麼征服了嗎……

我這個所謂的自由天堂守護者,這個時候竟然什麼也幫不了他們……

他忽然想起了洛塞夫大主教,那位慈祥的老人,或者,他才是自由天堂真正的精神領袖吧,如果他還在的話,那麼現在的情況恐怕沒有這麼糟糕吧,只可惜只是如果,他已永遠回到眾神的懷抱,他的音容笑貌,從此也只能在記憶中去尋覓了……

在這個剎那,阿倫覺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他趕緊拉低了帽沿,稍稍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在大道中段時,他的目光瞥向了東面,要塞總督府外並沒有波特的旗幟,這個時候他理該在此的,跑哪去了呢,他微微感到有點失望,本來還指望能在波特那里拿到最新的情報……

要塞大門後的廣場熱鬧非凡,多多少少讓人感覺到點生氣,听著疾風宣傳官員力竭聲嘶的吆喝,吟游詩人夸張的彈唱,阿倫的心情稍稍好轉,粗略打量了一下這里的環境不知,阿倫已明白波特的計劃,用自由天堂的壯丁來打造疾風的未來,只要熬過戰爭,疾風說不定就能成為一躍成為人類世界屈指一數的大國,但他怎麼會有這麼充足的糧食呢?莫非自由天堂全力支持疾風與神龍的戰爭時,波特已偷偷留了一手,利用低價購物的優勢,開始儲備資源了……


要塞城門外,入境登記處大大小小設了幾十點,而出境處竟然只有一個,在這樣的時期,除了疾風的哨兵,恐怕也沒有什麼勇者肯踏進自由天堂一步了,所以正悶得發慌的出境登記員對阿倫甚是熱情,一邊登記著阿倫手上的雷諾通行證,一邊打量著阿倫,笑道︰“大人,你是雷諾的官員吧,在這個戰亂時期,除了你們雷諾的探子,罕有人走出這道邊防線啊……你,是為何而行呢?”

阿倫苦澀一笑,這是手續上必須登記的資料,他只能淡淡道︰“我的未婚妻還在天空之城,我要去找她。”

“天空之城嗎……大人,請恕我直言,你這次的北行,太過沖動和莽撞了,你會後悔的!”那登記員目光里滿是憐憫,仿佛已能看到面前這個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年輕人的最後結局。

阿倫牽了牽嘴角,平靜道︰“我知道,但如果我選擇怯弱,那更會讓我後悔一輩子。”

他腦海里不禁浮現起臨別前繆諾琳憤怒的樣子,她說︰“獸人能以雷霆之勢攻陷天空之城,肯定有真正的獸人強者在主持,自由天堂恐怕也將會在未來幾天內迅速淪陷,你竟然要一意孤行,深入狼群,只有你走錯一步,將身陷于千軍萬馬之中,到時你,你……除了愛莉婭,難道,難道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別的人值得你牽掛了嗎……就算沒有,那你也要想想,假如神龍攝政王和自由天堂守護者都永遠失蹤,對人類士氣將造成何等打擊……”

拜倫陛下希望他能以大局為重,結果他還是來了,離開前,只留下一句︰“如果現在換作是你在天空之城,我也會這樣做的,相信,你也一樣……”

“……”

回憶間,北面的遠方竟傳來了陣陣熱烈的掌聲,這樣的聲音在現在可真實罕聞啊,阿倫怔了怔,才舉目看去,只見視線的盡頭有一座高聳起的土丘,下面圍滿了黑壓壓的難民,而正一路涌來的難民潮中,也有不少人脫離了隊列,往那個土丘涌去。

阿倫不禁向那個登記員咨詢︰“這是……”

那登記員往那方向看去,目光中自然而然流露出敬意,說︰“哦,這是凌蒂絲小姐準備登台了。”

“凌蒂絲小姐?自由天堂的首席明星?”

“對啊,她每天這個時候,都會在那里不計酬勞的義唱,只為了讓這些可憐的自由天堂人重新振作起精神……嘿,天佑善人,這位大明星的運氣不壞啊,天空之城淪陷時,听說她剛好在自由天堂的西部辦事……”

登記員將證件遞回給阿倫,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說︰“大人,我對你的愛情觀致上敬意!衷心祝願你能早日與你未婚妻團聚!”

“謝謝!”

“……”



凌蒂絲一身素白,配上她比過去更為蒼白的臉色,那份病態美尤勝從前,但這一刻,正是這一份病態,為途徑此處的難民們,重新注入生機與活力。

柔和的樂聲中,她輕輕獨舞,仿如一朵一塵不染的清蓮,動人脫俗,仿佛讓人可以在她身後看到一池剛被微風吹起了皺紋的湖水,散發出無限生機,當她檀口輕啟,整個世界仿佛也安靜了下來,疾風平原,薩歐要塞都漸漸淡去,天地,僅剩下她唯美聲音存在。

“混濁的藍河畔,
有折翅天使的深切哀傷。
鐘樓倒下的剎那,
時間仿佛從此彷徨。
聖堂焚起烈火,故土鋪滿鮮血,
橄欖枝被粗暴折斷,天堂前方誰人導航?

晴朗的碧空下,
有自由子民的痛苦悲嘆。
藍天大道已遠在身後,
曾經的家園, 如今只能夢中尋覓,
曾經的高貴,如今也只能夢中尋覓?

我們不能忘記高尚,正如我們無法忘記家鄉。
我們不能拋棄尊嚴,正如我們無法拋下橄欖。
我們不能失去信心,正如我們無法選擇遺忘。
……
故土,終有日會歸還。
橄欖的旗幟,將永遠飄揚!
自由,將為我們導航!
……

悠揚的歌聲,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耳畔,響徹在每一個苦難者的心靈深處,讓人暫時忘卻時間的流逝,也讓人暫時放下了沉澱在心頭多日的悲痛。

這位巨星的魅力,讓平凡的土丘變成了最為絢麗的舞台,也讓心靈正處于最低谷的人們重新找回生機和信心,一陣清風拂過,這首回蕩在天地間的歌謠,仿佛也觸動了眾神,被烏雲籠罩的天空,忽然掀開了一角,灑下一柱陽光,絢麗奪目,光華中的凌蒂絲,絕色傾城,那份病態的美麗中,滿是聖潔的光輝……

阿倫正沉浸在這唯美的意境中,身後卻響起了一把低沉的女聲“除了宗教,有時候歌聲也能成為心靈的良藥!”

阿倫轉過身,不由得失聲道︰“啊?河馬!”

由天空之城逃難南下的荷瑪修女和她的同伴們,這群天空聖堂的幸存者,雖然滿臉風塵,但看起來還不至于頹喪,他們正搭建著臨時營帳,只等凌蒂絲今天的演唱結束,他們就將為難民免費義診和派發一些比較廉價的藥物。

很顯然荷瑪修女是特地走過來打招呼的,出奇的是,她這次竟然沒有糾正阿倫的稱呼,而是順著阿倫的目光,回頭望向自己的同伴,解釋道︰“我們希望能為大家做點什麼,這些基礎設施和藥物,都是由疾風的波特大人提供的……洛塞夫大主教雖然走了,但他的精神將永遠延續。”

听到這位值得尊敬的老人的名字,阿倫心中再次一酸,他是父親生前的故友,他仿佛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一切,但還沒有機會多聆听一次他的教誨,他卻已經走了,聖堂里火爐邊的咳嗽身影,已成為了最後的回憶。

荷瑪鄭而重之地從貼身的口袋里取出一封信,雙手遞給阿倫,說︰“先生,天空之城淪陷前,大主教叮囑我,要將這封信交給我們的守護者,藍雪雲大人……但狂風大人豈是這麼輕易就能遇上的,更何況,我們再過一段時間就得離開此地,也不知何日才能歸還,所以只能懇請先生,如果北上能遇見藍雪雲大人,請把這封信轉交給他。”

阿倫心中一凜,對方難道知道自己是誰?這一刻的他,完全恢復了本來面目,如果荷瑪的記憶力驚人的話,遠可以追溯到三年前見過的娜娜小姐,近也是兩年前的約翰帶著鳳雅玲前來求醫……她憑什麼知道我是藍雪雲?

忽然,阿倫又想起那年在愛莉婭的院子里,索賽克為何竟能知道鳳雅玲正藏身于此,當當年的所有嫌疑人都不再可疑時,那麼面前這位荷瑪修女,恐怕就是那時出賣鳳雅玲和自己的唯一疑凶了。

這時,凌蒂絲的歌聲又一次響起了,詞曲仍是如此動人,但卻抹不去阿倫心中涌起的殺意,淡淡道︰“你說的藍雪雲大人,是不是經常戴著一副大號墨鏡,頭發烏黑,著裝新奇,看起來很是氣焰囂張,有男扮女裝的變態嗜好,和愛莉婭小姐有婚約的那一位?”

“這個……我想應該是的,先生。”荷瑪修女回答,對方描述得十分具體,連民間不知道的都描述了。

“那我可從來沒見過他。”阿倫已經在觀察荷瑪手中那封信的兩邊封口了。

荷瑪不由得笑了,她往後退了小一步,仍保持躬身遞信的姿勢,輕聲說︰“先生,在平靜的年代里,往日人與人之間都有過芥蒂,但我相信,在今天,在今後很長一段日子,這些芥蒂將不復存在,正如同疾風與神龍,疾風與自由天堂。波特大人是如此對我說的。我竊以為很有道理,先生,你覺得嗎?”

“呵,是這樣嗎?”阿倫看向荷瑪,荷瑪卻微微垂下頭,避開對方的目光。

她竟是波特的屬下嗎?這可信度有多少……姑且先當那次是索賽克的魯莽行為吧,如果她是波特的棋子,這個人情得賣波特一次,現在也不是計較往事的時候……阿倫慢慢收回了凌厲的目光,微微躬身,也鄭而重之的將信件接過,沉聲道︰“定不負所托,將此信親手交到藍雪雲大人的手上。”

“有勞先生了!”

“……”

阿倫再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高處的凌蒂絲,此次北上獸人腹地,誰知道這重遇是否就成永訣?彈動心弦的音樂精靈正在這片空間里飄舞,但他已無暇聆听完這段天籟之音,飛身上馬,往北疾馳而去。


自由天堂中部。

夜色迷蒙,一層薄薄的霧氣正浮游在大地之上,景物朦朧,其灰色的氣氛,就像此時自由天堂灰色的格調。

一個廢棄的小村莊中,一團巨大的篝火邊,一群落魄的自由天堂人正圍在四周,當中有自由佣兵,自稱為浪人的乞丐,拾荒者,落魄的貴族,破產的商人……他們大口喝著酒,高聲談著話,說著一些完全不好笑的笑話,然後大伙一同苦著臉哈哈大笑,有人笑著笑著還會忽然哭起來……頹廢和沮喪就是他們的共同語言。

獸人正自東北方向狂風掃落葉般席卷而來,此地已變成危險區域,這群人同樣是逃難者,但已遠遠落後于難民潮,目的各不相同,有的是希望能尋回失蹤瑪豸H、愛侶,有的是某個勢力、情報組織的探子,但更多的是僥幸者,這些人希望能在已經跑得沒人的城市、村莊里找到點好處,黃金、寶石、古董……什麼都好,只要值上兩個錢。

所以這群人大多為男性,阿倫坐在其中並不扎眼,就像一個沒落的豪門子弟,落寞、落魄,但仍矜持。

遠方的叢林傳來陣陣狼的哀鳴,听起來多少有點淒涼,一個老佣兵正說著自己的故事︰“……好不容易從暴風那邊逃回了老家,咱那個小城,記憶中那城牆還是蠻結實的,但現在已經破爛了一塊快,就像是被切碎了的豆腐,最糟糕的是,城頭的旗幟也變了,城門下密密麻麻的堆滿了反抗者和逃亡者的尸體,咱心已經涼了一半下來,心里暗暗祈禱家里的婆娘和孩子千萬不要在里面啊。好不容易等到半夜,我才敢潛伏過去,借著月色,逐具逐具尸體去辨認,如果有獸人巡邏隊走過,那我還得趕緊裝成是尸體中一員……”

另外幾幫正在聊著的人都靜了下來,看向了這個滿臉滄桑的老人,雖然這種故事從一開始就知道結局,但過程中的緊張和那悲涼的氣氛,都能引起這群亡命天涯人的共鳴。

那老佣兵灌了兩口酒,繼續說著︰“家鄉父老死得真慘啊,有人的臉蛋被敲得稀巴爛,有人的腦袋掉了一半,少胳膊少腿,唉,那是小問題,不少人的腦袋也不知滾哪去了,我在這群尸體里認出了小時候一起玩過的範妮依,她就住我隔壁,認出了大佷子德路……嘿嘿,好多的熟人,上次回來的時候,他們還和閑話著家常,嘻嘻哈哈的喝著酒,但現在……”

老人的眼楮有點溫潤了,他慌忙又灌了幾口酒,四周的人們都注視著他,有憐憫,有悲哀,也有同病相憐的憤慨……沒有人說話,只剩下篝火燃燒的 啪聲和遠處群狼的嚎叫聲,老人緩緩把故事說到最後︰“眼看把這些尸體搜個遍,我心里難過之余又升起了歡喜,以為咱婆娘和孩子並不在其中……嘿,最後還是讓我找到了他們,咱婆娘死得不痛快啊,被一根細竹從她下體穿過,竹子另一端從她的眼楮里冒出來的……嘿,那婆娘年輕時和我在暴風山脈里打滾過,肯定沒給那些獸人什麼好果子,所以,所以……”

他沒能把話說下去,用力抹了抹眼角,才繼續道︰“咱那孩子恐怕也因此被那婆娘牽連了,拳頭大的棍子從他腰間穿過,獸人崽子的力氣可真大,那傻孩子臨死前那瞬間還是笑著的,哈哈,你們說好笑不好笑,他笑得就像往常,我抓他胳膊底,抓他腰時那種笑容,哈哈……”

老佣兵一邊抹著眼楮,一邊哈哈大笑起來,事實上一點也不好笑,篝火邊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笑出來,這片天地仿佛又剩下了狼嚎聲和烈火的 啪聲,再加上老人詭異的笑聲。

好一會後,阿倫身旁的一個年輕人忽然輕聲問了句︰“老先生,你的老家是火源城吧?”

老人停下了笑聲,愕然望了過來,年輕人苦澀一笑,盡量讓自己用平靜的聲音說道︰“那也是我的家,我剛從西部回來,眼看終于把貨賣了出去,還是個好價錢,這次賺了錢,想必父親能認可我,不再說我是敗家子,母親也能露出寬慰的笑容,我很期待、很期待的回家,但看到的…就和你看到的一樣,不同的是,我連偷偷摸摸上去查看尸體的勇氣也沒有,嗚嗚——”

說著說著,那年輕人在也按捺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

老人嘆了口氣,安慰道︰“年青人,堅強起來……其實咱是你鄰城的費麗都市,雖不是同鄉,但我能明白你的痛苦,我們遇上了一群只知道殺戮的禽獸……”

“……”

在這個戰爭年代,不幸總是類似的,獸人往西閃電吞並的過程,類似的悲劇每天都在上演。

一個臉上有道新刀疤的中年商人接過了話題,開始講述他的悲慘經歷,阿倫默默的聆听,也默默的難過,被號稱是一片自由土地的守護者,但他現在可以做的,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獸人一邊用暴力和血腥去征服另一個種族,一邊宣稱和平萬歲,真是諷刺到極點,或許獸人的領導層也有對人類懷柔的想法,但千年和平之後,有多少人有過遠征的經歷,獸人也不例外,他們遠離家鄉,一路上戰友一個個倒下,思鄉和悲傷同樣在扭曲他們的心靈,殺戮就成為他們發泄的唯一方式……這場戰爭的結束,這樣的悲劇將才能被終止,但人心呢,人心將如何修補,還有那本就刻骨銘心的種族仇恨,將繼續,永永遠遠,伸展多少世代仍將延續……

面前的火光在這個剎那,仿佛也變得有點朦朧,阿倫忽然想起了洛塞夫大主教最後留給他的信件,里面大主教第一次稱呼他的全名,迪.阿倫,也第一次提到他一直逃避的銀灰色血液,更第一次提到他父親的另一重身份——龍之隱士的第三代傳人,而洛塞夫自己,則是龍之隱士的第二代傳人……

龍之隱士,來自阿蘭斯大陸西南以外的神秘大陸。每隔一段時間,他們都會派出一個使者來到阿蘭斯人類世界,去游歷,去觀察人類世界的一切,這些使者,他們都自稱為龍之隱士。每一代龍之隱士,都會在人類世界收取兩個弟子。目前看來,他們對人類並無惡意,從不干涉過人類的歷史,也不干涉人類的生活,除非,有人觸及到他們的底線……

末主 2010-2-20 18:37

第三章

“……每一代龍之隱士都有自己的規矩,阿倫,你該值得慶幸,第三代龍之隱士是位寬容的長者,他允許了你父親將龍族的呼吸方式傳授予你。本來你已到了銀色沸點,但聖物神龍元氣鎖,還有龍族的呼吸法,幫你渡過了這個生命的最大難關……我深深的明白,你渴望結束這一切,那麼將來有一天,你必須到精靈的國度,到他們的祭壇去,使用龍的呼吸,接受精靈世界的生命儀式,或許,你將可重新看到你渴望已久的鮮紅色……末了,阿倫,望你不負自由天堂守護者之名。我將一直在天空中注視你,護佑你!”

阿倫內心深深嘆了口氣,思索著洛塞夫最後留給他的遺言,身旁那青年用手肘撞了撞他,打斷了他的思緒,大聲問︰“兄弟,你願意加入這個新成立的軍團嗎?”

“嗯?”阿倫這時才意識到,四周的氣氛變得異常熱烈,大伙同仇敵愾,已有了組建反獸人游擊軍團的建議,這個建議正迅速獲得所有人的認同,自己這個沉默者就顯得有點異樣了。

他心里已準備吃完手上的干糧,就繼續趕路了,口中隨口表態︰“這麼有意義的事情啊,當然要算我一份。”

一個魁梧的大漢很是滿意所有人都贊同他的提議,他站起來加強氣勢,大聲道︰“各位兄弟們,獸人入侵我們的家園,我們該不該抗爭?”

“抗爭!抗爭——”群情洶涌。

“獸人殺害我們的親人,殺害我們的同胞,我們該不該報仇?”

“報仇!報仇——”

“獸人將我們驅逐得無家可歸,我們該不該讓這群禽獸跪下投降?”

“投降!投降——”

“……”

那大漢覺得煽情得差不多了,就提議該給他們這個偉大的軍團起個名字了,大伙都很激動,覺得自己說不定見證了歷史,一個偉大的反獸人軍團,一個神聖的民間組織,就這麼偶然誕生了。

人人七嘴八舌,好不容易把軍團名字定了下來,就相互推舉,定下正副團長,後勤部、軍情部、統戰部等等部長,基本上每個人都能撈到官當,就連阿倫這個沉默者也當上了軍情部的助理。

大伙更激動,沒想到竟然能成為一個將可能寫進歷史的偉大軍團的官員,當軍團團長,也就是那個魁梧的大漢拿出藍雪雲大人的珍藏版雕塑,正大喊要滴血為盟時,阿倫卻皺了皺眉,低聲說了句︰“你們有沒有發現,狼嚎聲停了!”

在這個腳下的土地隨時可能變成戰場的時期,人們立即安靜了下來,警惕的聆听著,果然,狼嚎聲完全消失了,這個年輕人的耳朵可真賊啊……有經驗的逃亡者馬上意識到什麼,沉聲道︰“有人來了?”

能把狼群迅速宰掉的,肯定是有組織的部隊,那個老佣兵低聲道︰“莫非是我們人類的游擊隊?”

這個假設連他自己也不太相信,人類的游擊隊早就撤離出這個區域了,所以他剛說完,已開始迅速收拾自己的行裝。

這個剛剛才成立的偉大軍團,大伙都確定將名垂千古的軍團,人心馬上散了,團長大人又很有氣勢的站了起來,舉目眺望,很快,大伙都听到了清晰的蹄聲,但那蹄聲又並不像是人類的馬匹所發出,接著,團長大人驚恐的叫了出來︰“是菱角獸,跑啊,獸人來了!”

于是,大伙在團長的帶領下,一邊驚惶失措的叫著喊著,一邊手忙腳亂的往西南逃去,相信出到村口就會兵分無數路,軍團的高層大多數從此天隔一方,不再相見,阿倫不由得牽了牽嘴角,一個偉大的軍團才剛剛成立就這麼解散了,他這個臨時軍情部助理還得獨自斷後。

他把這頓晚餐的最後一塊干糧放進嘴里,飛身上馬,徑直便往那群獸人迎了上去,像這種五十人左右的獸人清野隊,他一路上已順手解決了不少。

霧氣更重,篝火繼續燒得 里啪啦,遠方的殺戮聲在未進入高潮前便已結束……


自由天堂中南部,愁雲密布。

這里已是淪陷區,尚未來得及跑掉的人們,除了變成尸體,第二選擇就是變成獸人的“公民”,新的公民當然要履行起自己應該履行的義務,所以他們得為獸人皇帝陛下修建好已經被破壞得破破爛爛的城市,在城外修築新的崗哨,體能稍差的人就去耕耘荒廢了的土地,為保護他們的獸人軍爺提供糧食。

獸人的監工可是以獸人的體質來要求人類的,長期烈日下的工作,不少人沒死在戰亂里,卻死在過度疲勞的工作中……誰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因為有怨言的同類已經被新葬在腳下的土地。

想繼續生存,就得咬牙堅持,誰叫獸人陛下為他們帶來了自由呢?

阿倫在山上俯瞰著考亞斯城,那里本是自由天堂一個著名的貿易中轉站,繁華異常,但現在全無生氣,只有一群凶悍的獸人監工在咆哮著,他們口中該死的人類,獸人帝國的新公民們,正為他們修復和加固著城牆。

阿倫遙望著城牆上的血跡,這段時間自由天堂已進入雨季,但連場暴雨仍不能沖刷去這份鮮紅,可見當日考亞斯城被攻陷前的慘烈,他腦海里想象著那一幅幅慘烈的畫面,又望了望山下的獸人,不禁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他垂頭瞥了眼腳下那具獸人尸體,那是一個幾分鐘前企圖攔截他的獸人暗哨,他隨意一腳便將其踢進路邊的灌木林里,正要離去,卻又停了下來。

考亞斯城門里走出了一個矮小的獸人,他喝止了正在用鞭子抽打一個老人的獸人監工,又下令讓老弱病殘在午後得到適當的休息,阿倫怔了怔,那是獸人安圖族的杜漢,在潘多拉平原上,人類與獸人暫時結盟時,他擔當過獸人外交官和翻譯官,臨別前,他還偷偷委托自己將一封信交到神龍先皇鳳慕雪的手上。

他可是神龍安插在獸人世界里的重要間諜,沒想到這次也有份隨獸人一同出征了,大概是看中他的語言能力吧。

阿倫改變了主意,從杜漢那里他可以得到最新的情報。他立即把馬拴到一個隱蔽的地方,將污泥涂到臉上,抹到衣服上,裝扮成一個落魄者的模樣,飛速下山,看準杜漢巡察的路線,他從獸人監工的視線死角里穿了過去,加入到搬運工的行列中。

當杜漢快走到他附近時,阿倫大聲咳嗽了起來,還踉蹌的摔倒在了路邊,右手有規律的發著抖,就像是患了某種傳染病的重病者,四周的獸人監工、衛兵立即喝罵,嘰哩呱啦的一片,但杜漢卻看清了這個重病者在倒地前對他眨了眨眼,他盯著阿倫的面容,很快,他的肩膀明顯的顫了一顫,喝停了手下準備揮出去的鞭子,用獸人語下令︰“這個人類有可能是間諜,我要親自審問他!”


杜漢一副很是孔武有力的樣子,將阿倫提進了靠山那邊的小樹林里,他的獸人衛兵遠遠守在樹林外,杜漢確定四周無人後,才將阿倫放下,趕緊行禮道︰“約翰大人,或者說,祖賓大人,下官向你問好了!”

他見阿倫投來狐疑的目光,連忙補充︰“雅玲陛下曾向我提起過大人,所以下官才會知悉大人的身份。”

阿倫苦澀一笑,這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但這杜漢誠惶誠恐的,仿佛害怕自己會殺他滅口似的,他緩解一下氣氛,說︰“杜漢大人好眼力,我們只見過一次,時間還相隔了這麼久,大人仍能將我認出。”

杜漢正容道︰“下官長期身處敵營,辨認敵我是最基本的能力。”

這不單是在回答阿倫的問話,也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場,表示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人類的身份。

阿倫點點頭︰“很好!杜漢大人,現在情況如何?”

杜漢皺了皺眉,說︰“形勢不容樂觀,獸人的閃電戰取得了空前的成功,現在大半個自由天堂已經落入到他們的控制之中,在新國土內,只剩下少數人類游擊隊還在頑抗之中……”

說著說著,杜漢忽然停了下來,阿倫臉上也閃過了異樣的神色,杜漢扮演一個獸人軍官扮演太久了,一些用詞實在不夠恰當,人類的淪陷區變成了獸人新國土了。

“下官該死!”杜漢再次誠惶誠恐。

阿倫搖了搖,表示體諒他的狀況,說︰“沒事,不必放在心中!淪陷區內的大體情況如何?”

杜漢觀察阿倫的神色,基本確認這位攝政王大人的確沒有見怪,才小心翼翼的回答︰“十分糟糕!就拿這個考亞斯城來講吧,如果你走在大街上,隨時都能在路邊發現新鮮的尸體,獸人高層雖然屢屢下令必須停止隨意殺戮,但刑罰和監督都不夠嚴厲,下面做得自然就是另一套……現在城市里只剩下老得無法再工作的老人和小孩,老人只能呆在家里,什麼也干不了,等奇跡,等死,而小孩就集中起來,接受獸人專門派過來的導師教導學問,當然,學問的內容目前是洗腦為主……不少人類教師抵擋不住重刑或者誘惑,已經變節,現在這群導師的隊伍正不斷擴大……”

阿倫默默嘆了口氣,又問︰“你渡過沉寂之海多久了,現在在獸人那邊擔當什麼職位?”

杜漢答道︰“回大人,已經三個月!下官在獸人那邊目前擔當的是宣傳官,專門在淪陷區的各大城市里巡回演說,宣傳獸人那套和平理論,順便監督城市的恢復建設工作……”

“那麼,最近你與陛下仍在聯系嗎?”

杜漢的眉頭皺了皺,沉聲說︰“獸人在藍河上取得了絕對控制權,不單我和陛下的通信,許多人類的情報組織都被攔腰砍成兩段,每天藍河上射下來的信鴿多不勝數,現在通信只能從鳳凰城那邊繞去神龍東部,效率大大降低……上一次收到陛下的指令,已是一個月之前了。”

他想了想,覺得有必要補充些什麼,又說︰“大人,現在神龍的局勢相當不妙,神龍西南部被攻陷的城市越來越多,獸人的軍力開始向北面縱向延伸,就此發展下去,恐怕唐璜大人堅守多時的賀蘭山要塞也將城破,如此形勢下,大人你……”

杜漢看了看阿倫,又重新低下了頭,欲言又止,無疑是在質疑,如此危急的關頭,大人為何不趕回神龍?

阿倫為之默然,站在一個上位者的角度,他貿然深入自由天堂淪陷區腹地,簡直是感情用事,就算坦誠告知杜漢,他也無法可以理解的……

想起神龍局勢,阿倫不由得在內心再次默默嘆氣,如果獸人的大包圍圈終于形成,那麼暴風要塞也將失去本身的軍事意義,如果按照當日和雅玲協定好的計劃,放棄暴風要塞這座人類第一名城,整個神龍舉族遷移……這個時刻恐怕已越來越近了!

杜漢見攝政王大人陷入進深思之中,他嘴唇顫動幾下,幾經猶豫,終于還是大著膽子,問出一個困惑他已久的問題︰“大人,有一事困擾下官多時了,還請大人指點……”

“嗯,你但說無妨!”

杜漢深吸一口氣,才道︰“記得先皇生前曾對我說過,如果她不幸死于意外,那麼必須第一時間處死雅煙殿下,為何……”

阿倫的目光頓時變得凌厲,他望向杜漢,淡淡道︰“杜漢大人,神龍一直很感激你為祖國所做出的貢獻,但為臣者,好奇心可不要過于旺盛了!還有,先皇的睿智,豈是能輕易猜度的!她對你說這話是何時,她駕崩又是何時?心意改變了,這有何奇怪?”

杜漢連忙垂頭請罪,末了,嘴唇又再次動了動,卻不敢再發生任何聲音。

阿倫可是口技專家,立即從對方的嘴形判斷出,他是說“但是,但是……”,阿倫的心神頓時為之一顫,這個杜漢是鳳慕雪真正的親信,他很可能知道鳳雅煙的血統,甚至知道鳳慕雪為何要殺女兒的原因。

他踏前一步,殺氣自然而然流露而出,沉聲問︰“杜漢大人,你是不是知道一些連我也不知道的事情?”

杜漢長期在生死邊緣上游走,立即對這份殺氣有所感應,他嚇得後退了一大步,惶恐的看向阿倫。

剎那拉近了距離,阿倫忽然留意到杜漢那鬢角斑白的頭發,還有眼角處深深的魚尾紋,不由得想象面前這個人類間諜的身份,他離開故鄉,拋下親人好友,拋下一切,潛伏進獸人的土地,一歷數年,當年的青年才俊,現在已是個毫無風采的安圖族老獸人,听他口音,是神龍西部人,他的家鄉恐怕已被獸人踐踏在腳下,他的家人好友恐怕也殉難在獸人的利斧下,但他最關心的,仍是整個國家,仍是先皇的遺願和神龍的未來……

阿倫握緊的拳頭慢慢松開了,這時,樹林外傳來獸人士兵的詢問聲,大概是在問杜漢的情況,畢竟杜漢單獨審問犯人的時間也未免太長了。

杜漢應了句獸人語,表示自己無礙後,才對阿倫說︰“大人,我得回去了,現在獸人內部正在清查間諜,我也被懷疑上了,我那幾個親兵里肯定有獸人派來監視我的間諜……大人,前路凶險,請你多加保重!”

“杜漢大人,你也多保重了!”

阿倫正要轉身離去,又听杜漢說︰“大人,還有一事……為了應付外面的爪牙,請你異常慘烈的叫兩聲,因為你被我處死了。”

“……”


暗淡的月光灑落在天空之城,這座昔日的名城正縈繞在一片悲涼的氣氛中,有半座城市已是廢墟,頹垣敗瓦,一片荒涼,獸人雖然命令人類俘虜去收拾這個殘局,但好幾天過去了,也僅僅能清理干淨一個小小的角落。

自由天堂的人們千年以來,用數不盡的精雕細琢,打造出了一片燦爛輝煌,卻在獸人來臨時,轉眼變成廢墟,這一種殘缺正映照著千年前的災難日,時光的風無情的拂過,歷史無理取鬧的重演著,所有人都無能為力。

南門的位置還有六根孑然兀立的石柱,異常突出,但過去在它們身上的魔法氣息已經蕩然無存,沒有了流光溢彩,只剩下令人黯然的破舊。

一個本是華美的廣場上,曾有一座生機盎然的噴水池,但現在那個位置只有一個觸目驚心的深坑。

阿倫近距離觀察著這座不久前依然壯麗、生機勃勃的城市,不由得為之深深感嘆,無論傳聞描述得如何真切,都不及親眼目睹後的感受來得震撼。

他仿佛回到了那個夜晚,看著洛塞夫面對萬千獸人,施放光明終極魔法時的壯烈場面,以一人單薄之軀,硬是擋住了如浪潮般涌來的獸人大軍,為民眾爭取了逃亡的時間,也將半個天空之城回歸到千年前的原點。

據情報說,愛莉婭當時就在這片城區中,那麼……阿倫心中一緊,不敢再想下去,卻又忍不住思索,光明魔法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庇護人類,事情或許並沒有想象中那樣糟糕……

這時,阿倫腳下附近的石縫中,一株小小的綠草竟從其中破出,讓四周的破敗淡去了不少,在一片頹敗顯出了久違了的生機,剎那間的感覺是如此強烈,一份感悟掠過阿倫的心頭,頑強的生命從不會在逆境中放棄自己……


他弓下身子,正式潛行進這片滿目瘡痍的土地,如果是一個自由天堂老學者穿行在其間,恐怕已老淚縱橫,一步一聲感嘆,腳下每一步都是歷史,但阿倫此時已把感性拋到了腦後,天空之城現在正成為獸人中部戰爭的總指揮部,強者如林,南邊看似不設防,但暗哨遍布,一個不慎,恐怕不單要面對千軍萬馬,還得面對傳說級的獸人強者。

一聲的長哨忽然掠過夜空,阿倫心中一凜,隱藏在四面八方的殺氣頓時狂涌而起。

末主 2010-2-20 18:38

第四章

難道我被發現了?這個念頭僅僅在阿倫心里一轉而過,這個可能性太小了,他依然一動不動,隱藏在一塊破碎巨石的陰影後面。

果然,西南方向幾道陰影忽然暴起,往遠方射去,緊接著,在廢墟的東南和西面都有各有幾道影子現身逃亡,獸人的大小暗哨立即在呼嘯中狂追而去,廢墟外圍的暗哨也現身堵截,阿倫屏著呼吸,看著兩旁不斷有獸人的影子飛速掠過,心里暗想,今夜來踩營的哥們可真不少……或許每晚都是這樣吧,不管是天空之城本身,還是在它里面的人和事,都牽掛著太多人的心了。

無論如何,阿倫還得感謝別的人類探營者,大半的獸人暗哨已經離開原位,他可以大大加快前進的速度,繞過那塊破碎的巨石時,他還不忘回頭看一眼,畢竟在廢墟里,這麼大的巨石也是十分罕見,這個回頭不由得令他怔了怔,那是太古巨鐘!

曾經,這個巨鐘靜靜的站在天空之城的最高點,千年如一日,準確為人類報時,它見證過腳下的滄桑變幻,見證過無數次悲歡離合,見證過無數自由天堂人的生老病死,在千年前的亡靈戰爭中,它依然能屹立不倒,但在千年後的獸人戰爭中,它終于倒在了戰火里……

朦朧的月色下,巨鐘已經停頓,時針和分針永遠停留在黎明前的一刻,那是一個天地間充滿光輝的時刻,也是天地間最悲涼的時刻……

阿倫發覺在這個剎那,眼楮有點濕潤了,他趕緊深深吸了一口氣,不敢再細看,繼續往前急奔而去,對他而言,這個巨鐘同樣見證過他的成長,他的顛沛流離,他人生的大起大落……


一列運糧車從天空之城的西門駛進,踏出隆隆的蹄聲,拉車的牲口竟然混合使用人類的馬匹和獸人的菱角獸,四騎運糧車,馬匹在前,菱角獸在後,馬匹總是在不安狀態下加速前進,大大提高了行軍效率。

阿倫在贊嘆獸人殘忍式的智慧之余,悄悄跟上了這列馬車,直到終點,然後他在這個獸人糧倉里放了幾把火,制造出足夠的混亂後,才往北面潛去。

沸騰的人聲中,阿倫忽然發現有點不對,救火的人群里,沒幾個像是孱弱的貴族、富商,他將一個正賣力提著水跑過來的壯漢拖進了狹窄巷子的陰暗處,沉聲問︰“那些有錢人哪去了?”

那壯漢一邊妄圖掙脫阿倫的束縛,一邊急道︰“哥們,別逗了,讓那些軍爺發現我們在這里偷懶,得剝皮示眾的!啊——”

他的手腕脫臼了,不過立即又被重新接上,但忽然而來劇烈疼痛已夠他好受了,想慘叫幾聲,但喉嚨里卻像被什麼塞住了一樣,聲音微弱得就像蚊子在叫。

“那些有錢人哪去?別再讓我問第三次了!”

那壯漢終于意識到站在自己面前這個影子並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趕緊道︰“天堂長老會的長老們和豪門家族的大老爺集中在富華大道,其余有錢的老爺被集中在彩虹大道的右街……”

阿倫輕輕松了口氣,獸人到底沒有做出太過瘋狂的事情……

那壯漢害怕自己的答案無法令對方滿意,繼續詳細介紹著︰“軍爺們向那些大老爺們進行耐心的教育和性情燻陶,讓他們明白是什麼是真正的自由,什麼才是崇高的理想,無法明白自由真諦的長老已經被軍爺送回到神的懷抱去檢討,剩下的長老開始接管嶄新的自由天堂,為崇高的理想而繼續奮斗……”

听著這個壯漢朗朗背誦著,阿倫皺眉道︰“崇高的理想?”

那壯漢似乎感覺到面前這個影子的不滿,慌忙求饒道︰“啊,哥們,不是,大爺,別殺我滅口啊,我家里還有十多個孩子,很多個老婆和老媽……”

這家伙為了活命,有夠謊不擇言的,阿倫沒好氣的將他擊暈了過去,繼續沿著黑暗往富華大道飛速潛去。


富華大道,這條在過去充滿了貴族氣息和浪漫風情的道路,現在了無生氣。

過去在這條道路上,那群懶懶散散巡邏的保衛廳衛士不見了,只剩下滿臉暴戾之氣的獸人衛兵,以前仰起頭顱做人的豪門少爺小姐們,在他們面前屁都不敢吭一聲,因為這些獸人的情緒非常不穩定,鋒銳的斧子隨時會揮舞而出,把你的腦袋砍下來,前幾天街道末端那層疊的尸體就是最好的證據。

這兩天情況稍有好轉,但沒有人敢放松警惕,在生命面前,什麼自由、什麼尊嚴都是空洞的,尤其是那些稍有幾分姿色的小姐們,一個個躲在閨房里,輕易都不會踏出房門半步,其實他們想太多了,在絕大多數的獸人審美觀里,人類簡直丑陋得一塌糊涂,強奸一個人類美女和強奸一頭母豬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他們的任務僅僅是將這些曾經顯赫的人們禁錮在各自的房子,必要時放出來響應一下獸人的宣傳。

塞木,這個豪門中的豪門,近兩年來領導著整個自由天堂的超級家族,現在他們的總部大院里凋零異常,沒有了園丁的照顧,原本茂盛的植物有些開始長出枯葉,有些卻因為雨水太足而造成根部積水,有爛根死亡的傾向,獸人傻大個們可沒有這個閑情逸致為你維護園林。

塞木大院里專門有三個獸人小隊在這里鎮守,這里據說是自由天堂守護者藍雪雲的家,雖然天空之城淪陷以來,這個傳說中臭屁哄哄的狂風大人始終沒有出現,但守住他的未婚妻愛莉婭還是必須的。

一個自由天堂投降了長老是這樣向獸人描述的,如果說洛塞夫的死對人類士氣的打擊是沉重的,那麼假如能生擒藍雪雲,這對人類士氣的打擊將是致命的!

據人類叛徒們的報告,無一不認為這個藍雪雲就如同一只不死的蟑螂,經歷過暴風山脈里的凶險,經歷過西郊水晶礦坑的戰役,經歷過全人類對他的侮辱和詆毀,在全世界都在通緝他的時候,他毫發無損,甚至沒有人能見過他半個影子。在後來獲得平反後,還機緣巧合的擊敗了幾千亡命之徒,再次轟動世界,一舉成為了自由天堂的守護者,在人類心目中,他不單是一個活著的傳奇,一個絢麗的傳說,還是一面鮮明的旗幟,假如能生擒他在人類世界的淪陷區巡回展覽,那麼獸人未來將少打許多場大戰役。

所以塞木總部大宅里沒有獸人敢掉以輕心,因為他們看守的說不定正是可以釣來藍雪雲的魚餌。

雖然當值的暗哨和巡邏兵都睜大了眼楮,但這無礙阿倫無聲無息的潛進了愛莉婭的房間里,甚至還順手取回了藏在偏廳里的“飄零”。

月光溫柔的灑進了房間,在地板上鋪上了一層銀霜,靜謐中,愛莉婭正安靜的躺在床上,嘴角邊還殘留著促狹的笑意,不知是否正在一個作弄阿倫的甜夢中,臉色雖稍稍蒼白,但絕色的容顏尤勝昨日,阿倫終于長長舒了一口氣,還好,愛莉婭平安無恙,這段時間他一直努力把這位動人的未婚妻壓在腦後,擔心那錐心的焦慮會令他失去正常的判斷力,事情會變得無法收拾,幸好假想中的不幸並沒有發生……

他溫柔的注視著這位同渡過盛世,也將同渡亂世的未婚妻,刻骨銘心的柔情填滿了胸懷,慢慢的,他才將目光移開,轉向房間里一件礙眼的物體,久違了的索賽克先生竟然坐在房間一個陰暗的角落里,顯然剛從夢中醒來,正死死的盯著阿倫,捂著嘴巴,沒令自己發出半點驚叫。

這時,房門忽然被推開了。

阿倫幾乎是同時躍到了吊燈上,面無表情的看著牆角的索賽克,飄零劍已經握在了手中。

幾個獸人衛兵在一個人類叛徒的陪同下,推門而入,看了看愛莉婭,又看了看索賽克,那個人類叛徒才問︰“沒發生什麼事吧?”

“沒有!”索賽克已站了起來,護在愛莉婭的床前,警惕的瞪著那個人類叛徒。

阿倫心中一凜,隱約把握到那個叛徒似乎對愛莉婭有所企圖,但索賽克一直拼死維護著,但奇怪的是,愛莉婭為何睡得這麼死呢,這可不太像她……

那人類叛徒冷哼了一聲,用蹩腳的獸人語向那幾個獸人士兵解說著什麼,獸人衛兵曖昧的打量了幾眼索賽克和愛莉婭,嘿嘿的淫笑了起來,對于他們而言,在無聊的軍旅生活中,听到兩頭豬被關在同一個房間,大概就是一直干著某種事吧,已經是一件讓他們感到愉快的事。

那人類叛徒繼續說著,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愛莉婭,盡力向獸人發生會心的淫笑,但獸人為首那個士兵臉色頓時一斂,揮手就給了那叛徒兩巴掌,嘰哩咕嚕的說了幾句獸人語。

索賽克悶哼了一聲,冷冷道︰“我們不會耍什麼花樣的,不必每隔幾個小時就來重復一次!”

那人類叛徒撫著留下掌印的臉龐,惡毒的盯著索賽克,似乎要將獸人凌辱他的這份恨意轉到索賽克身上,狠狠道︰“你知道就好!”

等他們關門離去,阿倫從吊燈上輕輕躍下,深深的看了索賽克一眼,目光才重新落在愛莉婭身上,問︰“愛莉婭她怎麼了?”

“光明禁咒的後遺癥,不單愛莉婭,很多人都這樣,據剛才那個叛賊所說,只有一部分人醒來了,其余的人尚在昏迷中。”索賽克注視著愛莉婭,目光中包含有憐惜、愛慕、慚愧等等復雜的情感在其中。

他見阿倫疑惑的看了過來,又補充道︰“我們天空之城大部分人出生都接受了聖堂的洗禮,在聖光之下,自然能得到庇護,當時建築物崩塌得十分厲害,但真正死亡的人數卻並不多。”

阿倫牽了牽嘴角,說︰“我奇怪的是你為什麼在這里?”

“當時我們在南區舉行家族會議,忽然發生這麼大的變故,我作為她曾經的……曾經的朋友,自然有義務照顧她!”索賽克到底沒將“曾經的未婚夫”這幾個字說出來。

“你運氣不錯,竟然在禁咒下安然無恙……這幾天誰幫愛莉婭換衣服的?”

索賽克仿佛感覺一陣殺氣涌來,慌忙道︰“外面還有一個侍女負責日常,我只負責保護愛莉婭的安全,山魯那混帳本來就對愛莉婭有意思,現在投降了獸人,氣焰更是囂張,我索賽克雖卑微,但絕不能讓愛莉婭小姐受到半點傷害……”山魯便是剛才那個人類叛徒,在生命變得微不足道的時代里,他只是無數背叛者中的一員。

“藍雪雲大人,這幾天我與愛莉婭雖朝夕相處,但我從無半點遐想,望你明鑒!”索賽克微微躬身,肅容道。

看著索賽克此時的模樣,阿倫心中晃過了當年漢弗里凜然正義的樣子,接著又閃過不久前東帝天身邊那道灰色的影子,他嘆了口氣,微笑道︰“謝謝你為愛莉婭所做的一切,索賽克先生!”

索賽克尚未答話,眼前一花,窗台外又閃進了一人,那人和阿倫幾乎是同時低聲道︰“你來了!”

怒浪那張吊兒郎當的臉龐帶著幾分疲憊,衣服上沾染上不少風塵,笑道︰“我比你早來了一天,已來這里兩次了,不過還沒和索賽克公子打招呼罷了。”

索賽克心中一寒,如果他對愛莉婭有什麼非分舉動,那恐怕獸人的衛隊已經在調查塞木密室殺人案的凶手了。

怒浪將目光投向愛莉婭,輕輕嘆了口氣︰“這丫頭的命運也未免太坎坷了。”

愛莉婭那寧靜的模樣仿佛熟睡于甜夢中,令四周的一切變得恬靜,令窗外的月光也變得溫柔,誰能料到她曾經歷過惡夢中才會經歷的一切,眼看命運之神開始對她微笑,卻又再次遭逢另一個惡夢……

索賽克本來和他們兩人也是看向同一方向,但忽然間,他發現阿倫和怒浪的目光何其相似,同樣的憐惜,同樣的溫柔……于是他想,或許,命運雖殘酷,但還並不算絕情……

阿倫打破了沉默,沉聲問︰“搭檔,找到離開的方法了嗎?”

怒浪點頭道︰“在天空之城閑逛了一天,如果一點收獲也沒有,那我也未免太失敗了。神龍著名叛徒光庭海現在正在天空之城,每天清晨他會到東面大營巡察人類叛徒組成的軍隊,這是我們最大的突破口,他現在在這個地方擁有一點權力。不過,還有一個大麻煩……”

“嗯?”

“獸人統帥雅克不定時的出現在那個叛軍大營,那家伙是個狠角色,你和他應該有點淵源吧,兩年前,我們曾在藍河上見過他,我認得他的氣息,嘿,叫什麼來著……”

亞特拉克!阿倫心中凜然,沒想到這位便宜師傅也在這里,在記憶中,他那張臉孔中是痛苦的,仍在一字一句的說著︰“我是人類……”


黎明的街道,正被獸人奴役了的新公民清掃著,他們笨拙遲緩的動作令人懷疑他們到底是人類,還是一具具行尸。

清晨的風夾雜著絲絲涼意,但其中卻滲著淡淡的血腥味,大概昨夜哪個角落里又發生了一場小規模的屠殺。

此刻,阿倫和怒浪正藏匿在街道旁一間廢棄屋子的二樓,這間屋子的對面便是叛徒光庭海的臨時居所,他的馬車每天清晨都會來到這里迎接他,載他到西邊叛軍營地。

保護他的獸人衛隊就在視線可及的街道口等待他,這一小段路,就是阿倫和怒浪可供利用的突破缺口。

光庭海的兩個獸人車夫覺得今天很倒霉,先是馬兒莫明其妙的驚惶失措,狂踢起前蹄,接著那馬鞍又松了,得重新安裝,幸好那該死的光庭海參將大人還沒出來,不然那長舌婦又得向自己的上司投訴了。

光庭海昨夜睡得並不好,或者說,這段時間他一直睡得不好,臉色蒼白,看起來有點憔悴,他倨傲地用不太標準的獸人語向那兩個車夫打了個招呼,走上那輛寬敞豪華的馬車里,尚未坐下,立即便發覺不妥,但已經太遲了。

他兩邊肩膀同時被人用力一按,已一屁股重重的坐倒在座位上,阿倫和怒浪仿佛老友重逢般,一左一右將他夾在中間,但並不老友的表現就是,兩根手指都指在他的喉嚨上。

“光庭海大人,很久不見了!”阿倫親切的微笑著,低聲向光庭海問好。

光庭海臉上的驚慌很快便斂去,尤其在他看清阿倫手上那烏黑光亮的鐐環後,他也沉聲回應︰“卑職光庭海見過攝政王大人,卑職身有不便,不能向大人向正禮了,望大人見諒!”

阿倫笑容的弧度更大了,此人的臉皮厚度可當抵御獸人的城牆使用,這個招呼打得不卑不亢,咋一听,連自己也差點以為他是個錚錚鐵骨的忠義漢子。

“光大人不必多禮了,尤其現在還場合不便。叫那兩個獸人開去富麗大道吧!”阿倫微笑下令。

光庭海微微皺了皺眉,沉聲回應︰“大人有所不知,今天是西營地的演習日,為免起疑,我是必須到場的……”

他話音未落,街道口方向急馳來一騎,用獸人語吆喝道︰“參將大人,請不要磨磨蹭蹭,誤了演習的時間,你可擔當不起!”

接著也不理會光庭海如何回應,又對車夫吆喝一聲,馬車已開動了。

阿倫不禁皺眉,連一個傳令官都敢對光庭海指手畫腳,可見他在獸人的隊伍里也混得並不如意,打量著身邊這位一身獸人軍服的人類,面色泛白,神情憂郁且落寞,他本是神龍名門光氏一族的接班人,前程似錦,本可以成為名動一方的人物,但現在,他竟然投向了獸人,令全人類都在痛恨他,詛咒他,就是為了逃過我日後有可能對他的誅殺,這就是他生存的意義?

怒浪眼看著這輛馬車駛出了正街,被一個大隊的獸人衛隊所包圍前進,苦笑道︰“我說搭檔,我想我制訂出了一個極為糟糕的計劃,我高估我們的光庭海大人了!”

阿倫觀察著四周的情況,透過車窗的窗簾縫,可以看到保護光庭海的獸人異常高大健壯,胯下的菱角獸也比平常所見的結實,可見獸人對光庭海的重視,便低聲安慰怒浪︰“也未免這麼糟糕,最起碼我們現在正享受著獸人對待上賓的待遇。”

末主 2010-2-20 18:38

第五章

光庭海很鎮定,起碼看起來如此。

阿倫從他胸前摘下了一枚獸人頒發的榮譽勛章,于指縫間把玩著,低聲說︰“光庭海大人,當日星雲山脈一別後,我對你一直牽掛得很呢。”

光庭海用力的抿了抿嘴,沉聲道︰“大人明鑒!當日大人以一己之力,留下殿後,我和唐仁大人他們無不感動流涕,無奈事與願違,下官領導不力,分開後不久便撞上了另一支百分左右的獸人偵察隊……”

他並沒有做出痛心疾首的姿態,但眉宇間微微緊鎖在一起,仿佛回憶起當日情形時的無比痛心,他深吸一口氣,接著道︰“當時我們在遭遇戰中就死傷過半,獸人那時頗缺熟悉我們人類地形和內部情況的叛徒,對我們軟硬兼施,唐仁大人他們寧死不屈,已英勇就義……”

怒浪見他直言叛徒二字,不由得笑道︰“而你就貪生怕死,投降了獸人,對吧?哈,你坦白得叫人恨不得馬上宰掉你呢!”

光庭海感覺到喉嚨上的指頭緊了一緊,慌忙道︰“誠然,我確實是個將個人生存放在第一位的小人,但我從未做過像民間所傳,殺死同僚而投降獸人這樣的禽獸舉動,而且,愚昧的死亡並不能為將來帶來什麼,我相信這場獸人戰爭將會曠日持久,日後時機成熟後,我自會讓全人類看到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只為了那決定性的一刻!”

怒浪笑道︰“光庭海先生說得可真是正義凜然啊,原來你是委曲求全,真令人敬佩得很呢……話說回來,你胸前這個拳頭大的勛章可新得很啊,該不會是攻進自由天堂立的功吧,怪不得獸人對天空之城一帶竟如此熟悉。”

光庭海不吭聲了。

幸好一個馳馬而來的獸人將領解除了他的窘迫,那獸人敲了敲車窗,用獸人語嚷道︰“光庭海參將,天氣熱得緊,你還把窗戶關得這麼嚴實啊?”

阿倫低聲道︰“你感冒了!”

光庭海忙答道︰“請法福納大人見諒,我患了重傷風,現在一撞風就噴嚏打過不停,真是失禮了!”

那叫法福納的獸人又嚷道︰“嘿嘿,參將該不會是因為昨夜沙盤前的事而氣憤成病吧,唉,其實不必放在心上啦,得克大人可是個粗人,我個人覺得你在沙盤前的分析很有道理啊,尤其是‘迫使神龍放棄暴風要塞’這個觀點,我深表贊同啊……”

獸人戰爭已經進入到第二個年頭,阿倫和怒浪都曾對獸人語進行了惡補,加上過去在暴風山脈里的經驗,現在多多少少都能听懂一些獸人語了,那法福納一番話下來,兩人四只眼楮幾乎同時瞪在光庭海身上,難得光庭海仍是面不改色,淡淡道︰“謝過大人的認同!”聲音柔和且清晰。

接著,馬車內傳出一陣咳嗽聲,不過這咳嗽聲是阿倫用光庭海聲音代替他咳的,一番咳嗽後,阿倫才冷冷道︰“光庭海,你最好別想制造出什麼破綻和可疑的地方,要出事了,第一個死的肯定是你!”

聆听著這陣如同深度肺癆一般的咳嗽,法福納在馬車外幸災樂禍的笑道︰“看來參將病得不輕啊,那我就不打擾了!對了,得克大人他們總說你不過是一條狗,統帥大人已經下令要他們永遠封口了,不得侮辱參將你。不過……听說統帥他老人家私下與他副官商討時,竟然也是十分認同這一點的,哈哈……”

法福納在長笑中拍馬離去了。

馬車里才傳出一聲悶哼,阿倫折斷了光庭海兩根手指,但他還來得及慘叫,怒浪已將他聲帶封住了。

阿倫淡淡道︰“光庭海大人,感冒的人自然有感冒的聲音,別讓我再發現你耍什麼小心眼了!”

光庭海臉色微微一變,嘴唇動了動,想辯解什麼,但又發現坐在左右的兩人並不是什麼可供愚弄之輩,只得點點頭,沉聲問︰“對了,大人,不知你此次前來天空之城,有何公干呢?”

怒浪代替阿倫回答道︰“當然是要做一番偉大的事業!你不是說要在將來證明給全人類看,那好吧,你不用等這麼久了,過一會就有你證明自己偉大的機會!你無需多問,因為我們也不會回答,你只需按我們所說的去做就可以了!”


西營地,其實也就是天空之城西面的貿易地帶,這里有大量的倉庫和酒館,不過現在全部改裝成了兵營。

這里的主流人群是投降了的人類士兵,當中夾雜有不少獸人,他們佔據著西營地各個重要的職位,最大可能遏制住這群人類造反的可能性。

在一片寬敞的大廣場上,士兵們排成一個個方陣,听著用獸人語發出的口令,做著各種各樣的基礎動作。

在阿倫印象中,這個位置似乎並沒有這麼大一片廣場,看看廣場邊一堆堆尚未清理完的磚頭廢瓦,他恍然大悟,這里是被獸人強行拆出來的一片空地。

當光庭海的馬車來到廣場前,各個部隊停止了操練,阿倫透過窗縫去觀察這群偽軍,軍容尚算整齊,但每個人都目光都是空洞的,仿佛已被抽走了靈魂,一個獸人大漢怒氣沖沖而來,擋住了阿倫的視線,遠遠就用獸人語 里啪啦喝罵著什麼,大意是在怒斥著光庭海你這混蛋太遲來了!

“你的長官?”阿倫疑惑的問,而那獸人正用拳頭敲打著馬車,喋喋不休的責問著光庭海的時間觀念。

“我的副官!”光庭海苦澀一笑。

他好不容易等那獸人大漢罵完,才隨便解釋了幾句,這次他學了乖,聲音變得像是傷風般沙啞,還不時咳嗽兩聲。

怒浪在他耳邊低聲命令︰“告訴那獸人傻大冒,你大爺我今天身體很不適,得回家修養,這場演習就由你這傻冒去主持吧。”

“不行!”光庭海連忙搖頭,“這個獸人是個暴戾狂,我這樣說的話,他會馬上沖進馬車揍我一頓的,到時你們就暴露了!我個人意見是……”

怒浪惡狠狠的打斷道︰“我有問你意見嗎?你不這樣說的話,別說被揍一頓,老子立即就要你發覺活著是件痛苦的事!”

兩人飛快對話間,阿倫就用光庭海的聲音咳個不停,以作掩飾。

這時,那獸人大漢忽然停止了嘀嘀咕咕的叫嚷,“嗒”一下站得筆直,高聲道︰“西大營偏將納達,向統帥大人致敬!”

阿倫和怒浪頓時大為凜然,立即屏住了呼吸,將全身毛孔收窄,這樣一個情況下,半點差池,下一秒他們都將有可能成為尸體。

一把熟悉的聲音仿佛從無窮遙遠的天際傳來,又像是在耳邊響起,平和道︰“納達偏將,這里是演習場,萬千將士正注視你,你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

不過熟悉的聲音此時說的已經不是熟悉的人類語言。

納達誠惶誠恐的用力蹬地,應道︰“末將知罪!”

那聲音又道︰“納達偏將,這次西征,一路以來,你身先士卒,斬敵無數,立下赫赫戰功,帝國一直都在關注著你!但你知不知為何一直都輪不到你升遷?”

那叫納達的獸人偏將眼楮一紅,嘴唇動了動,仿佛要將牢騷一次過吼出來,但他最後還是理智的回答︰“末將愚昧!”

那聲音淡淡道︰“就是因為你多次被投訴目無長官,營地里又屢次虐待士兵和俘虜,我本持保留意見,誰料今日竟親眼目睹了……本該將你交往軍法處處置,但念你為帝國多次立下汗馬功勞,就小懲大誡罷了……這五十軍棍,你服不服氣?”

納達忙單膝跪倒,惶恐道︰“末將甘願受罰!”

那聲音重新轉柔︰“最近一期的升遷名單里,我已為你提名,不日委令狀將下,你將調配往第七前鋒營當主將,不要令我失望了!”

“納達謝統帥大人栽培!”

很快,納達已被拖到一邊,“啪,啪”的軍棍聲傳進了馬車里,不過想必他也被揍得身心愉快吧。

阿倫心中一動,亞特拉克便宜老師真是高明,狠狠的揍完別人,別人還會感激流涕,想必日後將對他忠心耿耿,同時還討好了躲在馬車里受到侮辱的光庭海。

亞特拉克馳馬來到馬車旁,換回了人類語,溫言道︰“光參將,你可受驚嚇?”

怒浪和阿倫此時完全停頓了動作,盡力讓自己融為馬車的一部分,只剩下手指仍頂在光庭海的喉嚨和心髒位置。

光庭海也深知這是生死存亡之際,祖賓大人他們假如被發現,第一個遭殃的肯定是自己,他一邊咳嗽著,一邊稟告道︰“謝過統帥大人的關心,納達將軍是情性中人,我已習慣他的脾氣了。”

亞特拉克說︰“光參將可是患了傷風?鄙人曾在山野居住過一段時間,對治療傷風頗有研究,可需鄙人上車為參將診斷?”

阿倫和怒浪的心幾乎跳到嗓眼上了,讓你老人家上車,那我們還有活路嗎?

光庭海感覺那兩跟手指已頂得他有點發疼了,慌忙道︰“謝過統帥大人的關愛,但這僅僅是小問題,我自幼體弱,這類小病,往往修養兩天,自然便沒事了。”

亞特拉克“嗯”了一聲,若有所思的望了車輪兩眼,眼中的厲芒一閃而逝,淡淡的說︰“既然如此,光參將不必太過操勞了,這場演習你也不必主持,回家休息便是。”

阿倫和怒浪差點要代替光庭海謝過亞特拉克的深明大義,光庭海得體的道謝後,馬車立即從原路轉回。

眼看連護送光庭海的獸人衛隊也留在了西大營協助演習,兩人不由得輕輕松了口氣,怒浪恢復了威嚴,下令道︰“告訴那兩個車夫,改道富華大道,你要巡察塞木大宅。”

在兩個獸人車夫面前,光庭海總算保留有這麼一點點參將的威嚴,這輛銘有將領標記的馬車,暢通無阻的往富麗大道駛去。

怒浪翹起二郎腿,透過窗縫,打量著沿途的獸人,笑道︰“我們找到了一個可以溝通無礙的獸人將領,並脅持了他,誰料到差點就陪同他一同被獸人脅持了,哈哈,光庭海,你在獸人世界里的地位僅略高于菱角獸啊。”

光庭海笑笑,臉上也不見陰霾,只是說︰“其實我已大概猜到兩位想干什麼,但我很想知道事後,我到底還有沒有生存的機會?”

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惹急了這只看似溫文爾雅的披著羊皮的狼,他隨時就魚死網破。

所以阿倫給了他一個充滿想象空間的希望式答案︰“根據你的表現了,我也很希望你前面所說的一切是真的。”


塞木大宅前,光庭海將自己最大那一枚榮譽勛章擲給了車夫,吩咐道︰“進去把這個交給里面的分隊長,並告訴他,將愛莉婭和索賽克馬上押出來,送進馬車里,我有緊急軍務要問他們!”

兩個獸人車夫與光庭海的軍階相差頗遠,任何命令都只能盲目服從,立即急急忙忙忙的去了。

不一會,一個魁梧的獸人隨著車夫小跑了出來,在車前行過軍禮,才來到車窗外,低聲道︰“參將大人,這兩個人可關系重大,曾被上面的將軍們下令,要嚴禁他們在這座屋子,我看參將大人能否屈尊進來一趟,進行盤問?”

阿倫代替光庭海重重的悶哼了一聲,表示出極大的不滿,光庭海才接著道︰“本將患了重傷風,還扭傷了腳,行動多有不便!然而此事事關重大,剛才統帥大人有密令于我,我得立即盤問,延誤了軍情,你來擔當?”

那魁梧獸人臉色一變,忙道︰“小將明白,立即去辦!”

他正要往回跑,光庭海又道︰“讓索賽克將愛莉婭扶進馬車即可,我新換了地毯,不想給你們這些兵痞給玷污了!”


很快,索賽克便抱著仍在昏迷中的愛莉婭進入到車廂內,因為事先已有心理準備,也沒太過驚訝,阿倫卻微微皺了皺眉,說︰“索賽克,你和愛莉婭各坐車廂一側,不然車廂的些許不平衡,就會引起懷疑。”

索賽克不無尷尬的點了點頭,將愛莉婭小心翼翼扶到車廂對面躺下。

怒浪將光庭海的參將令牌搜了出來,擲出車窗外,光庭海苦澀一笑,事情這樣發展下去,他就算留下性命,又將如何,但他只能按著兩人的命令,提高聲量道︰“好你個羅伊德分隊長,竟然干出這種事,膽敢和山魯那條狗對愛莉婭小姐做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情,我要親自稟告統帥此事!”

羅伊德隊長立時懵了,一蹬腿,大聲道︰“參將大人明鑒,定是這兩個俘虜誣蔑我!”

怒浪瞥了眼索賽克,又在光庭海耳邊說了一句,光庭海用力眨了眨眼,無奈重復道︰“這也罷了,竟然將這等禽獸不如的事情,在索賽克先生身上又做了一次,唉呀呀,羅伊德隊長,我看你這次如何向統帥交代!從此時開始,你們全隊不得離開塞木大宅半步,直等軍法處的到來!我要帶上他們去面陳統帥!”

索賽克睜大了眼楮,瞪了瞪怒浪。

車外的羅伊德隊長面臉通紅,只覺得從未被人這樣冤枉過,對一個人類男子做出禽獸不如的事,在軍中傳了出去,可是比強暴一頭菱角獸還要惹來笑話的……面對忽然而來的莫名指責,他已失去了思考,再次用力蹬腿,大聲道︰“第七軍第十六特別分隊全體士兵,定不會離開塞木大宅半步,等候軍法處的到來!”

這樣的情況下,認為自己清白的人,一般都不會離開院子半步了,阿倫很是滿意的點點頭,向光庭海道︰“光庭海大人,可以吩咐馬車往北門出發了!”

馬車再次往前奔馳,不過索賽克仍是不滿瞪著怒浪,這令怒浪不無困惑的試探道︰“索賽克先生,該不會剛才我隨口胡說,就說中了吧,你被那個老粗獸人給……”

“……”


天空之城,北城門。

風和日麗,一個清爽的夏日清晨,馬車駛到城門下,那兩個獸人車夫本來嗅到了不對勁的味道,相互低聲嘀咕了幾句,但在阿倫的勒令下,光庭海讓他們閉嘴了︰“本將身懷密令,你們豈可非議!你們最好循規蹈矩,出了半點差池,你們的血也無法洗清你們的失職!”

但掌管北城門的獸人將軍可不吃光庭海這一套,參將大人又是恫嚇,又是軟求,他只一口咬定,北面冥頑不靈的鳳凰城軍隊正屯兵邊界,人類游擊隊不時鬼祟冒頭,北城門只有統帥大人的手令才能打開。

看著不遠處那兩扇緊緊關閉的巨大城門,光庭海磨蹭了好一會仍沒有結果,而那個獸人將軍已偷偷打個眼色,然後他的副將便心領神會的馳馬往南而去,阿倫心里已叫不妙,暗暗向怒浪比個手勢,準備用暴力解決了。

這時,城樓上一個獸人士兵卻打出了一個緊急手勢,那獸人將軍立即拋下光庭海,急急忙忙的跑了回去。

片刻後,兩扇黝黑的大門在隆隆聲中打開了。

阿倫和怒浪對望了一眼,均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不妙,那頑固的獸人肯定不會突然臨時變卦為光庭海開門,那只可能是獸人帝國有高級將領光臨了。

那獸人將軍命令開門後,又飛奔回城門下,率先跪倒于大道旁,用獸人特有的嗓子朗聲嚷道︰“西征軍第六軍團第一大隊恭迎伊格王爺,不知王爺降臨,罪將等有失遠迎,實在失職!”

一時間,城門上下,所有的將軍士兵全部跪倒了一片,只有阿倫他們那輛馬車靜靜停在大道中央,無聲無息,那兩個車夫早已嚇得滾了馬鞍,叩倒在地。

怒浪不禁罵了句粗話,沉聲道︰“咱們隨便跑個路,都撞上獸人皇族了,看樣子還是高階的。”

光庭海臉色難看得像頭死豬,但他仍盡力冷靜的說︰“兩位,如果我們還想安全離去,我想我得下車行禮了!”

阿倫仍緊緊按住他的肩膀,淡淡道︰“你傷風了,病得很嚴重,撞了風可不好!”讓光庭海呆在馬車上,大伙還有一線生機,讓他下馬就絕對死路一條了!

城門馳進了十幾輕騎,為首那華服獸人躍下了馬,將那守城門的獸人將軍扶起,微笑道︰“將軍辛苦了!我的船駛進了藍河,途徑天空之城,心血來潮,便來看看了,並無事先通知,實在唐突,爾等何罪之有?”

這個獸人王爺的語氣神態令人如沐春風,將周圍拘謹和惶恐的氣氛也驅散不少,阿倫拉開小截窗簾,往獸人王爺的方向看去,心頭頓時凜了凜,此人的長相在獸人大概算是比較英俊溫文的類型,皮膚遠比普通獸人細膩,不過阿倫可在星雲山脈里見過他一次,當時就是這獸人重創了自己,才令他無法趕上了唐仁他們,以致後來身旁光庭海投降了獸人……據當日記憶,他身邊起碼還有兩個強者級的獸人,希望他們並不是隨從式的角色,不然的話,這次的情況將糟糕得無以復加了……

怒浪見阿倫的臉色忽然難看了起來,低聲問道︰“怎麼了?”

“來了個狠角色,遜色不了亞特拉克多少!”

“啊……他好像向我們走過來了……”

伊格王爺與城門將軍寒暄了幾句,打量了兩眼光庭海的馬車,經城門將軍簡單解釋後,便大步走了過來,微笑道︰“光庭海參將,別來無恙吧,當日我親自將你招攬進帝國,短短時間里,你已立下功勞無數,我心甚慰啊!”

末主 2010-2-20 18:38

第六章

伊格王爺一邊走近,一邊打量起馬車車輪輾過地面的痕跡,似乎殘留在花崗石上的淺淺痕跡,已給予他什麼線索。

怒浪皺起了眉,說︰“這個獸人王爺的眼楮賊得很,他恐怕已發現我們了。”

阿倫點頭表示同意,再讓這個伊格靠近,自己和怒浪或許能躲過他近距離的感應,但索賽克的風險就相當高了,更何況處于昏迷中的愛莉婭。

伊格盯向跪倒在一邊的車夫,冷冷問︰“車上除了光庭海參將,還有誰?”

那車夫惶恐道︰“回…回大人,還有關押在塞木大宅里的兩個重犯……”

“什麼!?”

阿倫已不能容面前這個獸人多作思考了,他的手往車廂角落的位置一探,那里有一盤裝飾用的小盆景,上面鋪滿了碎石子,深深看了眼仿佛正熟睡中的愛莉婭,此時已是驚險萬分,但她剛剛還皺起的眉頭,卻已舒展開了,仿佛又進入到另一個甜夢中,嘴角又綻放出甜甜的微笑。

阿倫不自禁也對著她笑了笑,他的手指往前輕輕一彈,兩顆碎石破空而去,幾乎同時射進了兩匹馬兒的耳朵里。

受驚的馬兒狂嘯一聲,往前狂奔而去。

首當其沖的伊格冷哼一聲,眼楮盯著車廂那道厚厚的布簾,似乎要洞察其中的玄虛。

馬車要看就要在這位尊貴的獸人王爺輾過,在四周獸人一片驚叫聲中,伊格才猛地躍起,眼看就可分毫不差的落到發瘋的馬兒上,但獸人們的喝彩還沒來得及響起,一片密集的碎石卻從車廂里飆射了出來,全部直沖伊格而去。

時間把握得如此精確,好像就是伊格專門跳起來去迎上這片碎石似的,伊格神色依舊從容,左手一甩,他背後那件寬大的披風嗖一下甩出,用柔勁將石子包裹其中。

就在伊格甩出披風時,阿倫和怒浪同時動了,往車外射去,怒浪順手擊暈了光庭海,阿倫對索賽克低嚷︰“保護好愛莉婭!”

當“婭”字出口時,兩人沖出了車廂外,阿倫“飄零”在手,灑出一片耀目的藍光,直接迎上了這個獸人強者。

此時的伊格已被披風擋住了視線,如果他僅是普通的高手,恐怕要被阿倫秒殺于劍下,但他僅憑風聲和對方的腳步聲,便已做出最恰當的選擇,左手再次一甩,披風上的碎石已飆射而回,這一下,反倒像是阿倫和怒浪沖出去迎上這批暗器了。

兩人速度仍是不減,徑直便迎了上去,阿倫的飄零和怒浪的軟劍,一一挑開迎面而來碎石,只可憐仍跪在大道兩旁的獸人士兵們,還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就已被準頭十足的碎石擊破了腦袋。

阿倫稍稍快一線,飄零已以不死不休的氣勢,往伊格纏去,欺的就是他仍未落地,無法使力。

伊格終于皺眉,並不是對方的劍招狠辣,而是他從這熟悉的死亡氣息中,認出了這個曾在星雲山脈里擦肩而過的強勁對手,他立即改變主意,不直纓其鋒,將手中那件曾被魔法祝福過的珍貴披風也甩了出去,然後身子用力一墜,如果按他原設想,是安安穩穩的落在馬上,那麼現在,他就是想直接把馬兒蹬死腳下。

阿倫眼看這披風閃出內斂的光芒,便知肯定帶有某種力量,但此時退卻就等于死亡,一咬牙,硬是撞了上去,瞬間撞破光芒,胸口頓時一悶,他心中暗恨,又給這個獸人詛咒!忙催發潛能,強行將詛咒壓下,漫天披風的碎片中,飄零硬是遞了出去,恰恰擋在伊格的腳下。

伊格腳尖輕輕一點,用上陰柔的力量,將第二重詛咒的力量借飄零的劍身,灌進阿倫的體內,阿倫的動作稍稍一窒,胸口一悶,一口銀灰色血液差點就這麼噴了出來,他忙咬緊下唇,心中狂罵,這個混蛋獸人竟然拼著耗盡精神力,自身受損,也要令自己遭受重創……

獸人王爺同時借到力氣,往右一跳,就要踏到另一匹的馬背上,這時怒浪恰恰趕到,軟劍灑出片片光點,往伊格的腳下削去,伊格只得稍稍縮腳,又是輕輕的踏在軟劍上,躍回向左邊,口中用獸人語爆喝道︰“立即關閉城門!”他心中已是了然,這兩個對手並不適合給他當眾立威了。

阿倫也是拼著自身受損,再次催發潛能,豈能容他左跳右躍的戲弄,往前一步,擋在他回跳的路線上,飄零的漫天光華消失了,只剩下一柱凝聚的藍芒,往伊格撞去。

怒浪沒料到這獸人的力量竟然如此陰柔,剛才軟劍彎成半圓的剎那,差點就被這股柔勁逼下了馬車,但多年的戰斗經驗讓他就這麼原地轉了一圈,卸開這道力量,回過身時,恰恰趕上阿倫的劍芒最盛之時,他立時也將軟劍往前一揮,封住伊格還想周旋的角度。

這次伊格已避無可避,右手拔出腰間的短棍,撞上面前的兩把神兵,“鏘,鏘”的兩聲巨響,三人同時悶哼了一聲,這個恐怖獸人強者也終于被逼下了馬車。

從伊格躍起截車,到他不無狼狽的落在大道旁,一系列動作只在呼吸之間,其中誰出了半點差錯,動作慢上這麼半拍,那麼現在又將是另一種情況,失誤者付出的將是生命。

隆隆巨響中,北城門緩緩關閉。

飄零和軟劍同時刺出,兩匹可憐的馬兒臀部受疼,在哀鳴中再次加速,往前狂沖而去。

城門下的獸人士兵在那守城將軍的指引下,慌慌忙忙的從兩邊沖過來堵截,城樓上的號角“嗚嗚”吹響了,像是催命的音符,配合著正在關閉中的城門。

身後的伊格堪堪站穩後,腳下立即用力一蹬,如離弦的箭,緊追了上來,真沒想到這個儒雅的獸人也有如此驚人的爆發力。

怒浪軟劍飛舞,撥開兩邊射來的弓箭,阿倫干脆躍下了馬車,踢飛了幾個妄圖靠近馬車的長矛手,一眼也不看緊追在馬車後的伊格,以更為驚世駭俗的速度,越過了全速奔跑的馬兒,徑直往那個城門將軍沖去。

幾個試圖攔截他的士兵都被他隨手抓起,往後擲去,每一個都能分毫不差的從車頂飛過,劃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線,準確的撞向緊隨在後的伊格,伊格眉頭也不皺一下,一一讓過,眼看尚有幾步就要撞進馬車,阿倫終于把那個獸人將軍擒到了手中,這家伙比想象要強,為此他差點被劃破了手臂,但效果是顯著的,這頭健壯的獸人飛向伊格,這位獸人王爺面上猶豫了一下,現在是戰爭邁向高潮的階段,一個老資歷將軍的意外死亡對軍心會有影響,自己恐怕也得擔上關系,終于,他稍稍頓了頓腳步,用巧勁將這龐大身軀帶來的沖擊力給卸了下來。

那死里逃生的獸人將軍驚魂未定,看了看地上四周,他手下士兵的腦漿飛濺了一地,他心有余悸的謝恩道︰“謝…謝過王爺的救命之恩,末將……”

伊格哪里有空听他廢話,讓他恰恰站穩後,腳步急移,又繼續追了上去,但已落後了一截。

阿倫借著這機會,清空了城門下的獸人,輕輕一躍,重新跳回到馬車上,就在城門快要關閉的剎那,馬車硬是從那線空隙中穿了過去。

外面的陽光似乎份外燦爛,官道上一馬平川,怒浪一邊挑開城樓下射下來的弓箭,一邊笑道︰“哈哈,真是刺激!不過我不太想再來一次就是了。”

北城外的獸人斥候听到號角,已從各個角落奔來,但就這麼點人,就很難讓狂風怒浪放在眼里了。

阿倫輕輕舒了口氣,幸好當日星雲山道上那兩個獸人強者並非隨從式的角色,不然他們休想這麼輕易就能沖出城門,他回頭看了一眼,城門已經關閉,遠遠還能听到獸人的吆喝聲和怒吼聲,這些聲音在脫離險境後,听起來本該是美妙的,但好像有一個並不和諧的物體,也沖出了城門。

他無法同意的搖了搖頭,說︰“刺激還沒結束,那家伙追上來了!”

原來伊格眼看城門就要關上,就近拎起一匹菱角獸就擲了出去,塞在門縫中,硬是爭取到少許時間,側身從城門的細縫中堪堪閃了過去。

怒浪罵了一句粗話,無法理解的高聲質疑︰“他這麼拼干什麼,一點王爺風範都沒有!”

阿倫笑了,不過笑得有點苦澀,他剛才催發潛能壓下詛咒,一緩過氣,那詛咒立即反噬,手腕上的黑色鐐環似乎在嗡嗡作響,安撫著變得躁動不安的銀灰色血液,也像提醒著他,不宜再作任何大動作了,他低聲說︰“搭檔,我好像暫時失去戰斗力了。”

怒浪驚詫的轉過頭,發覺阿倫並不像是開玩笑後,才道︰“真是糟糕……那家伙越追越近了,我得為馬車減輕點負擔!”

他將馬鞭擲給了阿倫,轉身大步回到車廂,在索賽克不無驚懼的注視下,他笑道︰“還沒輪到你……哈!”

說話間,他已一把揪起仍在昏迷中的光庭海,一腳踹開了車廂後門,就像扔一堆垃圾一樣,隨手就扔了出去。

伊格眉頭大皺,他可不能不顧及這個“垃圾”,光庭海精通人類地理,他追出來其中就有救回光庭海的原因,只得探手接住了,速度再度慢了下來。

怒浪喊道︰“他的衣服上有毒!”

雖然怒浪的獸人語爛得不能再爛,但伊格還是听懂了,立即本能般的縮手,可憐的光庭海 一下跌倒在地,慘哼了一聲,竟悠悠醒轉了過來,就在伊格察看雙手,發覺並無異樣時,怒浪又繼續吼︰“那是精靈的毒藥,無色無味。”

伊格愕了一下,發覺雙方的距離正迅速拉開,立即明白對方正愚弄自己,見地上的光庭海並無大礙,便不再細管,冷哼一聲,繼續急速追了上去。

怒浪像是很替這位王爺著急,繼續叫道︰“不騙你,我以獸神的名義發誓,真的有毒……給你解藥!”說著就在身上掏出了一瓶不知名綠色藥水,大力扔了過去。

伊格哪里肯接,側身讓過,怒浪又擲出了另一瓶黃色藥水,叫︰“再給你一次……不要算了,你一點都不愛惜自己!”

這個人類扔出的解藥每次都不一樣,竟然也妄圖愚弄自己嗎?伊格不怒反笑,他朗聲道︰“人類的強者,自由天堂的守護者,難道就是只會逃跑的懦夫嗎?”使用的竟是還算標準的人類語言。

這句話令車上三個男子的臉色都變了變,阿倫是當代自由天堂守護者,而索賽克則是上一代守護者漢弗里的弟子,他本人也曾經以成為下一次守護者作為目標,只可惜最後事與願違。

怒浪神色凜然,一副憤慨的模樣,右手往後一甩,一根細繩往索賽克甩去,低聲道︰“抓好了。”

索賽克忙伸出接過,卻不知怒浪有何用意,怒浪已躍下了馬車,淡淡道︰“伊格閣下,你可願與我一戰?”強者氣勢頓時油然而起,往對手拍去,腰間軟劍指向前方,仿佛一往無前。

伊格心里微微疑惑,他一直認為馬車上的那個藍發人類才是自由天堂的守護者狂風,沒料到竟是面前這個頭綁繃帶的男子?那這個守護者的作風也未免太無賴了……

習慣了在獸人世界對強者的尊重,伊格停下腳步,凝聚力量,抽出短棒,也指上了怒浪。

一陣燥熱的夏風拂過,見證了這場一觸即發的強者對決。

身後的馬車已越走越遠,怒浪的神色忽然變了,變得有點落寞,又淡淡道︰“算了,殺你有什麼用?”

話音剛落,他一扯身後的繩子,整個人倒飛而回,索賽克自小便被漢弗里鍛煉過臂力,但這麼長的距離,還得加上怒浪的扯力,兩條手臂也一陣麻痹,不過還是準確的把怒浪給拉回到馬車上。

阿倫回頭笑道︰“搭檔,你可真無恥啊。”

怒浪很是享受這種夸獎,在車廂里一手放于身後,另一只手向遠處愕在原地的伊格揮手告別,仍是保持著一副高手的風範。

過了好一陣子,伊格才重新反應過來,這個所謂的自由天堂守護者,前一秒還擺出架勢要與自己單挑,下一秒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一陣憤怒涌上了他的心頭,這個卑劣的人類竟然如此戲弄自己,習慣了高高在上的獸人王爺,習慣了尊重對決精神的伊格閣下,哪里受過這樣的侮辱,他怒吼一聲,再次狂追了上去。

他這次屈尊親自追敵,最大一個原因便是猜到這兩個年輕的人類里,其中一個很可能是藍雪雲,那位人類最年輕的守護者,拿下他,對人類的信心將會是毀滅性的重創,對自己的威信,也大有裨益。

但現在,這種戰略性生擒的欲望,已經完全轉變成仇恨,這個無恥的人類,他一定要為他的行為付出慘重的代價!

阿倫見強敵一時半刻不會追上來,便回頭道︰“怒浪,來點英黍粉,這兩匹馬快虛脫了。”

怒浪這才收起高手姿態,重新回到御者的位置,用藥粉為那兩匹倒霉的馬兒重新注入活力,又用折疊弓射下了沿路埋伏的幾個獸人斥候,才問︰“還有多久?”

無需他詳細說明,阿倫便明白他問的是詛咒的時間,淡淡回答道︰“我有過經驗,上一次是十二小時,這次應該會好點,估計起碼也得十小時。”

阿倫臉色有點蒼白,要命的並非詛咒,而是正在變得沸騰的銀灰色血液,但在脫離險境之前,他仍必須保持清醒。

怒浪顯然也看出來了,指向西北,說︰“到紅雨山脈吧,只需兩個小時路程,我對那里比較熟,在那里應該能甩掉這個獸人。”

阿倫奇怪的看了怒浪一眼,紅雨山脈位于天空之城的西北方,長度不如星雲,凶險不如暴風,只屬于一個阿蘭斯里不顯眼的小山脈,除了夏日會偶然降下紅雨,在傳說里,那是魔法師修煉的聖地,其余就實在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在阿蘭斯,類似帶有小傳說的山脈一抓一大把,為何怒浪會挑那里來擺脫強敵?

獸人大多擅長追蹤,這種普通的山林地帶,只會對伊格有利。按照阿倫原設想,應是徑直北上,據情報顯示,那里有不少大型人類游擊隊,他們只需三個半小時就可以進入游擊隊的地盤。

怒浪笑笑,平靜的說︰“那是我當年修煉的地方,如果這位獸人王爺仍是契而不舍地追蹤我們,我會在那里給他帶來無窮的驚喜。”

“……”


伊格很清楚那件魔法披風的詛咒力量,無論多麼強悍的身體,如果你沒有足夠的時間修養,也休想恢復過來,藍頭發那個人類竟然在被詛咒之後,還能和自己硬踫了幾招,已是相當了不起了,但他短時間內,休想再運用力量,只剩下那個不知所謂自由天堂守護者,那個卑劣的無恥之徒,自己足以制服,只要讓我再一次靠近馬車……

不過剛剛吸完英黍粉的駿馬,就像發了瘋一般,以駭人的速度在官道上疾奔,伊格竟然一時三刻也無法追近,他只能遙遙吼道︰“沒料到所謂的自由天堂守護者,人類的精神偶像,只不過是一個臨陣逃脫的懦夫,藍雪雲閣下,你連一坨菱角獸的糞便都不如啊……”

听著這個獸人的咒罵,索賽克不禁看了看阿倫,阿倫看起來有點虛弱,但面不改色,他臉皮的厚度是常人無法猜度的,怒浪更是一臉平靜,反正罵的又不是自己,他用弩箭又射下了幾個試圖沿途攔截的獸人哨兵後,才笑嘻嘻的回頭道︰“伊格王爺,我已放你一條生路,你仍是執迷不悟,看來我還是得給一個深刻的教訓予你,嗯,你站著,我立即下馬與你單挑,你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伊格腳下稍稍一窒,但馬上又恢復了正常速度,這個無恥的人類說的話又怎可相信的,果然,怒浪嘴上罵咧咧的,但僅僅局限于語言攻擊,別說下車,他連屁股都沒挪動一下。

末主 2010-2-20 18:39

第七章

伊格生平大大小小經歷過無數場戰爭,從獸族內戰,到渡沉寂之海西征,但從沒有一場戰斗是像現在這樣郁悶壓抑的,眼看敵人完全不是對手了,卻總是無法將他們擒到手中,他猜測,那兩頭失心瘋的畜生,一定是服用了什麼藥物,要不然拉著車狂奔了這麼久,仍能保持這麼驚人的速度。

在追逐戰的頭一個小時里,他不時還嘗試叫罵,來激怒對手,激起對手武者的尊嚴,哪知道被激怒的往往還是自己,那個不知所謂的自由天堂守護者只要自己一吭聲,就可以喋喋不休的罵個不停,不時還拿出水囊喝了兩口潤潤喉嚨,又接著繼續罵,而那個藍頭發的人類,中了高級詛咒後,竟然硬撐著沒有倒下,看似比較有修養的家伙,偶爾也回頭罵上幾句,要麼不出聲,一出聲就極為難听的粗話,用的還是極為標準的獸人語。

伊格當然不會知道,祖賓大人曾在暴風城樓上呆了幾個月,每天都可以听到城樓下獸人的叫罵聲,要他說別的獸人語肯定不行,但說獸人粗話就絕對字正腔圓。

他有過一次機會接近馬車,但還沒來得及出手,車里忽然飛出了二十幾個火球,他慌忙躲過,又一次稍停了腳步,心神大凜,莫非車上那個一直悶不作聲的人類是大魔法師,一次能發出這麼驚人數量的火球,他的魔力何等驚人啊?難道他們一直隱藏實力,只為了誘殺自己?

索賽克當然不是魔法師,而是讓他發現了車座下藏有好幾箱烈酒,阿倫靈機一動,便提議重新為後車廂拉上布簾,索賽克擺出姿勢,然後又怒浪和自己去點燃烈酒,一口氣擲出去嚇唬獸人王爺。

但獸人王爺很快就發現火球落地後,會爆裂出不少玻璃碎片,他才恍然大悟,又被這幾個可惡的人類給糊弄了,怒吼幾聲發泄胸中的悶氣,繼續狂追下去。

可惜他並不是以耐力見長,開始追逐是越追越近,但漸漸的,離馬車是越來越遠了,他現在僅憑敵人的氣息,繼續沿著道路追蹤下去,並暗暗儲存起一部分力量,必須時才爆發出來。

在一個獸人臨時設立在道路旁的中轉站,倒下了兩頭完全虛脫、口吐白沫的馬兒,還有幾具獸人士兵的尸體。

伊格心中暗罵,只要自己在前一刻將力量爆發,就可以追上他們,他們完全沒有機會在這里換坐騎了,唯一的欣慰就是畜生欄里還有好幾頭菱角獸,可以以此代步了,他牽出一頭,飛身上鞍,但還沒跑出去幾步,那頭看似健實的菱角獸就曲下了前蹄,軟軟跪倒在地,氣得這個獸人王爺滿臉發紫,原來剩余的畜生全部被做了手腳,自己在這場追逐戰中,因此又失去了不少寶貴的時間。

他開始懷疑這樣追下去是否理智,是不是應該重新回到天空之城,接受眾將士拍拍馬屁,然後和雅克統帥好好喝上兩杯,但前方的誘餌實在太大了,生擒狂風藍雪雲,那在獸人世界里會豎立起一個什麼樣的威望呢?最該死的是,只要讓自己追上了,一切確實就可以手到擒來,不單可以證明自己的力量,也證明了伊格這個名字的榮譽……


紅雨山脈,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山脈,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無法和它所擁有的傳說給聯系到一塊,魔法師大概不會挑選這里,但這里絕對是樵夫的聖地,樹木實在是太茂盛了,但在天空之城的勢力範圍內,從事這個職業的人實在不多,所以這里不但樹多,野草更多,基本上看不出哪里有山道的痕跡。

不過路是人走出來,阿倫和怒浪可管不了那麼多,從一個坡度較小的地方,硬是駕御著菱角獸,沖了上去,一直沖到半山,樹木越來越密,實在無法再前進時,他們才下了馬,怒浪再狠狠抽了兩鞭那兩頭菱角獸,讓它們繼續拉著空蕩蕩的馬車,往另一邊下山的方向奔去。

阿倫本想親自來背愛莉婭,無奈手腳一陣乏力,一旦使力,腦袋便暈暈沉沉的,連樹縫透射下來的陽光也變得特別刺眼,怒浪立即把愛莉婭接過,背到背上,笑道︰“你省點力氣吧,讓愛莉婭佔佔我便宜好了……索賽克,你看什麼呀,你們的守護者搖搖晃晃的,快摔下山了。”

索賽克只好上前將阿倫背了起來,阿倫自覺現在就像發高燒一樣,難受非常,只得接受這位曾經情敵的好意,不過嘴巴卻是嚷嚷︰“我這樣被人背著,感覺很沒面子啊……”

一直默不作聲的索賽克竟忽然說了一句︰“那要不我換個姿勢,把你抱在前面?”

怒浪苦中作樂的大笑了起來,見阿倫不吭聲了,便問︰“搭檔,怎麼無聲無息了?”

阿倫半閉上了眼楮,喃喃道︰“我被凍僵了……”

“……”


當伊格判斷出對手是進入了面前這座山脈時,心中不禁一喜,他們這是在自尋死路,獸人在山林作戰有天然優勢,更何況他自小便受過這方面的專門訓練。

但很快,他發現事實並不是這麼一回事,對手布下了諸多疑陣,好幾回都差點令他誤入歧途,更可恨的是,途中還布置了不少陷阱,雖然是臨時陷阱,但有不少是足以致命的,高貴的獸人王爺好不容易避開了致命的地方,那麼一些惡心的陷阱便會隨之可來,譬如說,他剛剛就狼狽不堪的翻身躲開了一袋暗黃色的液體,其中正飄出濃濃的尿騷味,氣得伊格又一次咬牙切齒,腦海不禁浮現出怒浪那張無恥的笑臉,這家伙一次又一次的侮辱對手。

伊格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但也忍不住有點心浮意躁,足足追了三四座山,對手的氣息又一次變得強烈起來,伊格嘴角邊不禁綻出一絲喜悅,獵物終于要到嘴邊了。

這時,天空濃雲密布,在自由天堂的雨季期間,天氣從來說變就變,眼看一場大雨就要降下,伊格不以為意,但如果獸人王爺的心態並不是那麼浮躁的話,他就會發覺,這座山的空氣里,隨著天上濃雲的聚集,元素的力量也跟著輕微舞動了起來。


如果不是有怒浪帶領,誰也無法料到山頂上竟有這樣一處奇異的所在。

穿出層層疊疊的密林,豁然開朗,難以想象在桑科樹和椴樹等等雨林樹種和各式各樣野草密集交織的群山之中,竟然有這樣一塊空地,明明寸草不生,卻讓人感覺到無窮生機,暗褐色的土地上,浮游著一層稀薄的淡紅色霧氣,凝視久了,你會產生一種錯覺,面前這片並非土地,而是一個淡紅色的湖泊。

虛弱中的阿倫,這種感覺尤甚,他趕緊扭開了頭,觀察著這片土地四周的樹木,發覺其布置,仿佛隱含有某種規律,他低聲問︰“怒浪,這是一個魔法陣?”

怒浪神秘一笑,說︰“這里曾經是龍的墳墓!等會看我表演吧……”

他抬頭望了一眼天空,頭頂上烏雲翻滾,大雨隨時降下,又道︰“它一定要在雨天才能起作用的,幸好現在是雨季。”

怒浪領著眾人繞過這片土地,在另一邊不遠處的一棵椴樹下安放好愛莉婭和阿倫,才向索賽克道︰“跟我來!”

他在附近一棵大戟樹下挖出了一大盒東西,打開盒蓋,里面密密麻麻的放滿了各式各樣的藥水,怒浪從其中小心翼翼的抽出六根用魔法紋章密封了的試管,遞給索賽克,低聲指示著他該到什麼方位擺放。

看著他們繞著紅霧縈繞的土地忙碌著,一份倦意又涌上了阿倫的心頭,他大大打了呵欠,連忙又努力將眼皮撐起,側過頭看向愛莉婭,她正緊緊貼在自己的肩膀上,不過嘴角邊的笑容斂去,微微皺起了眉頭,既像是進入到某個不愉快的夢境中,又仿佛是知道即將迎來的伏擊戰將一場殘酷。

山上的溫度有所下降,感覺到她的體溫下降了少許,阿倫連忙將外套脫下,為她披上,他想,假如愛莉婭此刻是清醒的,或許正與怒浪一邊爭吵,一邊布置著陣法吧,以她古靈精怪的個性,說不定還會提出更多輔助性的點子,讓這位窮追不舍的獸人王爺更加郁悶……

天更陰沉了,一道巨大的霹靂從天際的濃雲中穿出,橫劈過了天空,頗為奪目,很快,雷聲便隆隆響起,怒浪和索賽克急奔了回來,怒浪將那個畫滿了魔法符號的大箱子放到阿倫身邊,重新打開箱蓋,沖索賽克沉聲問︰“你記好順序了嗎?”

索賽克深深看了一眼箱子里色彩各異的藥水,閉上眼楮一會,才睜眼道︰“記好了。”

“那好,由你來照顧他們,我要和一個獸人的絕世強者單挑,你們就是無需門票的觀眾,假如我不幸犧牲,我的光輝事跡就需要你們來傳頌出去了,哈!”怒浪用力拍了拍阿倫的肩膀,閃身沖進了紅霧之中。

這時,又是一道閃電閃耀過了夜空,視線的盡頭已能看到不無狼狽的伊格王爺,正疾奔而來。

怒浪又一次站在他的面前不遠處,又是那副天下舍我其誰的臭屁姿勢,手中軟劍直指伊格,氣勢仍是一往無前。

伊格對此不屑不顧,但卻沒有貿然出擊,因為對手正站在那團薄薄的紅霧中間,這塊違反自然規則的土地也引起了伊格注意,他開始認真的打量四周,出奇的是,這個可恥的對手似乎並沒有在這里設下陷阱。

“伊格閣下,你可願與我一戰?”怒浪就連語氣都與兩個多小時前一模一樣,他手中的軟劍無論獸人王爺走到哪,它就指到哪。

伊格冷冷一笑,也懶得回應這個無賴,望了望被層層濃雲重壓的天空,又看看地下的紅霧,他對魔法元素也略有研究,雖然無法判別出這是什麼元素,但他可以判斷出,這些元素是無攻擊性,起碼目前是如此,這個可恥的人類想借這片特別的土地來嚇唬我?

又是一輪雷鳴過後,豆粒大的雨點終于降下, 里啪啦的打在這片雨林,打在這片空地上。

阿倫和索賽克從樹後探出了頭,打量著外面這片奇異的戰場,敏感的阿倫在仰頭中首先發現,雨點仿佛漸漸變成了紅色,紅得如此耀眼,整個天地仿佛也因此被掛上了無窮無盡的紅色珠簾,如此瑰麗,震撼人心,莫非紅雨山脈的一切傳說都是真的?

他用力的眨了眨眼,一切又恢復了原貌,雨仍是晶瑩,天地仍在一片灰蒙蒙之中。

伊格瞥了一眼阿倫他們的所在,但沒什麼戰斗力的對手都被他自動忽略了,只要拿下面前這個無恥人類,一切都將手到擒來。

他小心翼翼的將半只腳踏進這片紅霧之中,並無異樣,怒浪看穿了對手的心思,用極為鄙夷的眼神加極為鄙視的語氣道︰“伊格閣下,你們獸人都是這樣膽小如鼠的嗎?在我這里也能清晰的听到你怯懦的心跳聲。”

伊格冷哼了一聲,又往前走了半步,仍無異樣,心中更是相信,面前這個無恥的人類撞上一塊奇異的所在,又想用心理戰來愚弄自己了。

雨越來越大了,連索賽克也發現了雨點的異樣,他驚詫的看了眼阿倫,阿倫卻對他作了個鎮定的手勢,千萬別引起伊格的關注。

伊格身在局中,就遠沒有旁觀者的角度所看那般清晰了,怒浪又道︰“雨是越來越大的,我得趕緊把你收拾了繼續趕路,嗯,獸人伊格,你是我見過最膽小、最無恥的對手,真是不知所謂的廢物。”

這時伊格已大半個身進入到紅霧之中,完全確認這些元素並無任何攻擊性後,怒喝一聲,徑直便往怒浪撲去,這個無恥的人類竟然把自己的對白也搶了

剛才還一副居高臨下、隨手可以把對手一掌劈掉的怒浪,卻連一招也沒打算接,腳腕一轉,已飛速移動到一側,避開了伊格的鋒芒,恰恰讓出中心區域位置,他也不跑遠,就這麼繞著伊格,高速奔跑,軟劍舞動出無數光點,全是虛招,只為了將伊格困在原地。

伊格的實力雖遠勝怒浪,但移動速度卻頗有不如,更何況他是長途奔襲之後,而怒浪卻是以逸待勞。伊格左拳右棍,連連出擊,但全部讓對手避過,打在空處,他不由得用人類語嘲諷道︰“狂風閣下,到底誰才是膽小如鼠的懦夫了?”

怒浪速度不減,口中不屑的喊︰“伊格匹夫,你等著,我隨時給你雷霆一擊!”

伊格心中冷笑,怒浪這種打法最是耗費體力,只需忍耐一陣,待他速度稍減之時,定可將他生擒,也不還口,默默存儲力量,隨時給對手意想不到的一擊。

陰暗的天空又劈過了一道巨大的閃電,雨勢更劇了。

“索賽克,該起來收衣服了!”怒浪忽然暴喝了這麼一聲。

伊格正莫明其妙間,一直默默蹲在一邊的索賽克忽然就動了,從樹後拎著一箱子狂奔而出,動作異常利落的將各式各樣色彩斑斕的溶液灑在紅霧的周邊。

第一瓶試管溶液灑下時,伊格感覺動作僅僅是稍稍一窒,心中已覺不妙,當第二、第三瓶溶液也逐一灑下後,一陣強烈的暈眩感竟沖上了腦門,腳下的大地仿佛也左搖右晃了幾下,差點就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大為凜然,如果剛才對手乘機而入,自己還哪有還手之力,但他馬上就發現對手比起自己更是不如,怒浪就像喝醉了一般,搖搖晃晃的前進著,似乎已完全沒有和伊格對決的欲望,竟然往紅霧以外的範圍邁去。

“懦夫,你跑什麼?”伊格見對手完全露出了背心的破綻,正要從後追擊,但雙腳竟像是被什麼捆綁住了一樣,難以動彈分毫,罕有的慌張第一次晃過了他的腦海。

怒浪輸人不輸陣,笑道︰“打了這麼久,我有點口渴,出去喝口水就回來,你給我等著!”他話雖如此,但連回頭的力氣也不肯輕易浪費,仿佛正抵擋著無比強勁的颶風,無比艱難的一步一步前進著。

伊格慌張之意更甚,無論獸人世界還是人類世界,針對絕世強者的圖騰和魔法陣雖罕有,但絕對存在,今天自己所撞上的,恐怕就是這樣一個恐怖的所在。

他見索賽克仍是沿著紅霧邊緣,專心致志加孜孜不倦的傾倒著藥劑,不由得爆喝一聲,手中短棍指向索賽克,含怒而出,但那棍子像是失去了方向,竟然在離手的剎那,就直接飆射往天空。

伊格心中更慌,這個魔法陣控制了自己的力場,還是中了幻術?

他抬頭望去,天上落下的,哪里是雨滴,明明就是萬千血紅色的瀑布,橫拉天地,傾泄而下,如萬馬奔騰,震耳欲聾,但最令他震撼的,還是瀑布的源頭,一頭龐大無匹的紅色巨龍,竟然佔據了半個天空,盤旋飛舞,龍首不時俯瞰,仿佛正緊緊的盯著自己,令他的神經不寒而栗,靈魂也顫抖了起來。

驚懼完全侵襲進伊格的神經,他拼命告訴自己,這是幻術,這是幻術,但用力眨了幾次眼楮,那震撼之極的畫面仍維持眼前,他不由得絕望的呻吟了一聲,無論空中的巨龍是真是假,但以龍為引,絕對是禁忌之術,今天恐怕難逃一劫了……

他沖著怒浪的方向狂吼道︰“狂風,你這無恥之徒,使用這禁忌之術,你就不怕反噬的力量,也將你拖進地獄之中嗎?”

這時的怒浪,剛剛狼狽不堪的掙扎出紅霧之外,就像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決戰,全身乏力地坐倒在地,他摔了摔頭上的汗珠,回頭看著伊格已完全被紅色的洪流所包圍,微笑道︰“伊格王爺啊,這並非禁忌之術,因為,這里本來就是龍的墓地!是你驚擾了龍魂啊,坦白說,是和我有點關系,但現在和我關系已經不大就是了!”

這時,索賽克剛剛繞完一圈,回到了原位,也疲憊不堪的半跪在地,剛才每一次傾倒藥劑溶液,都像要被抽去一分精神,越到後來,情況越甚,當倒下最後一滴溶液時,感覺靈魂仿佛也被抽走了,幸好索賽克意志堅韌,硬是撐了過來。

此時的伊格,感覺自己已置身于無窮的紅海之中,那自穹蒼而下的紅雨,每一滴打在他身上,都仿佛是火山爆發剎那所彈射出的岩漿,灼燒著他的皮膚,鞭撻著他的靈魂,他看見自己的皮膚正在這地獄般的灼燒中潰爛,他仰首哀號,聲音異常慘烈,任誰听到,也能判斷出他正處于無盡的痛苦之中。

但從索賽克的角度,可以看到的,僅僅是紅霧更濃了,完全包裹住了伊格的身體,狂風拂過,暴雨飄搖,密集紅色的雨點,仿佛全打在了他們所處的山峰之上。

怒浪見索賽克皺起了眉,淡淡道︰“索賽克,你听他叫得鬼哭神嚎,就動了惻隱?如果我們被他抓住,下場恐怕好不了多少,譬如我,大概就是被剝掉皮,懸掛在天空之城的北門上,大量的蒼蠅會圍在我的尸體上嗡嗡亂叫。嗯,你該好好學學你們的守護者,看,他多從容……”

阿倫正啃著從光庭海馬車上搜出來的精制牛肉干,跑了半天,他覺得很有必要補充一下體力,雖然和怒浪他們看著同一方向,但阿倫看得津津有味,仿佛是一個郊游的閑客,正看到一出計劃之外的免費精彩表演,他見怒浪和索賽克看過來,還能遙遙舉起那一包牛肉干,表示願意分享。

索賽克心中寒了寒,這兩個逃亡的伙伴,實在無法用常人的標準去衡量的。

怒浪卻忽然抓住了他的肩膀,眼楮死死盯著那仍是半開著的箱子,急聲道︰“混蛋,你第九瓶溶液沒倒完嗎?”

末主 2010-2-20 18:39

第八章

索賽克心里立即一慌,低下頭,果然發現箱子里那一瓶本該倒出去的溶液,竟然還剩下小半瓶,他正要答話,怒浪已飛快的抽出了那瓶溶液,疾沖了出去,口中罵道︰“笨蛋,這可是相當關鍵的一瓶,幸好沒逃過我鷹隼般的目光,及時發現了,那還來得及!”

他繞到了阿倫那一側,在伊格無盡哀號的高潮中,將那瓶藥劑傾倒而下,令他驚詫的是,那方瓶里剩下的溶液,仿佛是凝固了一般,竟然一滴也滴不出來。

這令身後的阿倫啃著牛肉干的動作也停頓了,疑惑道︰“過期了?”

怒浪沒好氣道︰“這可不是卡氏家族出產的餅干,沒那麼容易過期的。”

現任卡氏家族的族長索賽克也急急忙忙的奔了過來,他不忘帶上那個大箱子,低聲問︰“能有別的辦法補救嗎?”

怒浪卻像是沒听到這句問話,喃喃道︰“莫非是順序錯了,導致無法扭轉,不可能啊,難道真是該死的過期了……”

這時的伊格,感覺自己仿佛已置身于地獄的深淵之中,一道道紅色的瀑布,已化為一道道血紅的鎖鏈,將他銬住,這一條條貫穿天地的鎖鏈,還能在輕微的晃動中,帶給伊格無盡的痛苦。

穹蒼之上的紅色巨龍忽然停住了舞動,整個天地似乎也停頓了剎那,龍首垂首俯瞰片刻,緊接著,它猛地俯沖而下,那淒厲的龍嘯幾乎震破了伊格的耳膜,撞面而來的強勁氣流沖得他臉龐都變了形,仿佛隨時能將他的骨頭也震蕩得支離破碎,驚駭欲絕中的伊格作著最後的垂死掙扎,左沖右突,妄圖要掙脫這一道道將他禁錮住的血紅枷鎖。

眼看巨龍就要將他撞得粉身碎骨,伊格忽然從這片紅海的某個角落看見了那個可恥人類的影子,似乎正俯下身研究著什麼,他也管不了這是不是幻覺,怒吼一聲,力竭聲嘶,往那個方向就撞了過去,就算下地獄,也得把那個卑劣的人類給拉上!

令伊格意外的是,奇跡發生,他竟然掙脫了好幾道枷鎖,伊格忽然醒悟,這個方位說不定就是缺口,更是使出所有潛力,也不顧傷口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飛快潰爛,拼命撞過去。

一道道失去目標的血紅枷鎖漫天飛舞,詭異非常,但在阿倫等人眼里,僅僅是天空降下的紅雨變得凌亂了起來,怒浪正小心翼翼的嘗試著敲打試管,把里面的溶液給震出來,紅霧中一團人形物體已飛撞了出來,怒浪反應已是頗快,讓出半個身子,但還是被撞中了肩膀,整個人就像被發了瘋的魔獸撞中了一般,倒飛了出去,一口鮮血立時噴了出來。

伊格竟然破陣了?怒浪按捺住心中的慌亂,鮮血噴出的同時,手腕一轉,試管便沖伊格甩了過去。

如果是正常狀態下的伊格,怒浪就算擲一百次也未必能擲中,但此時的獸人王爺,剛從魂飛魄散的狀態中解脫出來,完全沒有閃避,嗆的一聲響,那瓶魔法溶液竟然就這麼在伊格臉爆裂開了。

剛剛才將音量降低的獸人王爺,再一次提高了分貝,極為淒厲的怒吼了起來,阿倫清晰的看到,面前這個獸人的臉上被劃出了數道血痕,溶液流經之處,毛發迅速脫落,發出滋滋的腐爛聲,那對在獸人世界里應算十分明亮的眼楮,被魔法溶液灼燒得只剩下兩個血洞,形相慘烈異常。

伊格好不容易逃出了魔法陣,馬上就中了這樣埋伏,心中的狂亂,可想而知,尤其雙眼已無法視物,劇痛之下,他就像發了狂一樣,雙手狂亂的舞動,攻擊一切可以攻擊的事物。

索賽克運氣尚算不錯,往後打了一個滾,就狼狽不堪的逃出了伊格的攻擊範圍,但箱子卻被撞翻了,那一瓶瓶顏色各異的溶液灑落了一地,封存得稍差的溶液立即傾灑而下,地上馬上蒸騰出一道道色彩斑斕的煙柱,在紅雨中,冉冉而上。

瘋狂中的伊格不辨情況,腳步移動中,又踩碎了幾瓶,新一輪錐心的痛苦馬上向他襲來,精致的皮靴被腐蝕出了無數個大洞小洞,可憐的伊格疼得連蹦帶跳,撞斷了附近好幾棵椴樹,這些倒下的樹木,立即波及到阿倫和愛莉婭那里了。

阿倫緊拉著愛莉婭,猛地一縮腳,恰恰避過那段差點就壓斷他們雙腿的樹干,但叉出的樹枝卻揮打在兩人,阿倫一咬牙,硬是忍了過去,但昏迷中的愛莉婭卻因這忽然而來的痛苦,輕輕呻吟了一聲,聲音極具誘惑力且十分動人,但阿倫卻連一絲遐想也沒有,慌忙捂住了她的嘴巴。

但已經太遲了,這一點點聲音足夠引來了伊格的注意,極度瘋狂中的伊格腦海里只殘存一個念頭,就是要把這幾個該死人類統統殺死,要他們也嘗嘗此刻自己所受的痛苦,他一邊哀號慘呼,一邊蹦蹦跳跳的沖了過來,又撞翻了好幾棵樹木,盡顯一個絕世強者所擁有的驚人破壞力。

這時的怒浪才剛剛從地上爬起,他強忍痛苦, 嚓一下,把脫臼的右手給重新接上,往阿倫他們方向看去,立即判斷出伊格的意圖,口中馬上大叫道︰“伊格閣下,沒想到你被毀了容還是那麼帥,嘖嘖,真是前無古人,看來你得好好感謝我才對啊,讓你變得這麼性感……”

但伊格似乎已經認準阿倫他們了,絲毫不理會怒浪的挑撥叫囂,繼續直線往愛莉婭的方向沖去。

剛剛才儲存起一點點力量的阿倫,勉強將愛莉婭扛起,往前方另一棵樹的方向狂奔而去,到了那樹下,又盡量放輕腳步,貓起步子往中間的空地繞去。

但已經恢復一點點神智的伊格哪里會被這樣的小圈套騙過,眼看就要撞上那棵椴樹時,腳一蹬,那椴樹立即攔腰折斷,他也改變了方向,伸爪就往兩人抓去。

又是一道閃電劈過昏沉沉的天空,照亮了大地,也讓阿倫看清了在紅雨之中,面前這張飛撲而來的面孔,猙獰得仿如地獄里的魔王再生。

他心里暗叫,這回完了!勉力將愛莉婭護到自己身後,微微側身,希望運氣能眷顧他們,能奇跡般避過這對致命的爪子。

怒浪尚在遠處,雖飛奔回來,但卻無法救助,眼看伊格的爪子就要抓破兩人的頭顱,千鈞一發之際,索賽克橫沖了過來,硬是將防御狀態處于最低水平的伊格撞倒在一邊,但伊格也並不讓索賽克好過,爪子順勢一抓,劃過了索賽克的大腿,竟硬生生的將索賽克腿上一塊肉給抓了出來,痛得索賽克差點就這麼暈死了過去。

阿倫死里逃生,輕輕呼了一口氣,馬上就抱著愛莉婭繼續往前跑,不忘回頭贊道︰“索賽克先生,你真勇敢!不過如果你選擇留在原地觀察傷口的話,我還是建議你趕快跑路,最好還是別和我們跑同一個方向!”

伊格龐大的身軀剛剛著地,就像彈簧一般,立即又彈射了起來,嚇得索賽克也不敢立即處理傷口,一蹶一蹶的往另一邊跑去。

不過伊格卻將他瞄上了,狂吼中,一把將手中那塊肉甩向索賽克,一蹬地,就向索賽克撲去。

眼見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沖自己飛來,索賽克忽然意識它本來就是自己大腿的一部分,一陣惡心,猶豫了一下,才側身避過,腳下一個踉蹌,竟摔倒了在地。

伊格憑聲辨物,獰笑一聲,舉爪就往索賽克的位置抓去。

怒浪終于急奔而回,舉劍就往伊格的背脊刺去,伊格咆哮一聲,微微側身,竟由得軟劍刺進了自己的右肩,身子才猛地回轉,左手狠狠的往怒浪抓去。

軟劍幾乎彎成了一個半圓,怒浪沒料到這個獸人直接使出這種兩敗俱傷的打法,嚇得趕緊縮手,身形往後一傾,立即倒飛而回。

伊格卻不依不饒,放過了腳下的獵物,徑直就往罪該禍首的怒浪追去,那柄軟劍仍釘在他背脊上,正劇烈的顫抖著。

索賽克逃過一劫,驚魂未定,還是遠遠逃到一邊的阿倫揮手喚醒了他︰“索賽克先生,快到這里來。”

怒浪眼見形如瘋狀的伊格鎖定了自己,不由得哀號道︰“王爺,饒命啊!”也不敢輕易轉回身體,就這麼繼續倒退,僅憑兩眼的余光,專往樹木密集的地方飛速退去,怒浪可以從樹縫中穿過,但伊格所到之處,頓時就轟隆隆的倒下一片樹木。

兩人追逐之間,得到阿倫授意的索賽克,跑到了林子邊,雙手用力揮動,吸引到怒浪的注意,才指了指身後那團紅色的濃霧,又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細繩,怒浪立時會意,紅霧的元素力量尚未退去,只要將伊格重新引入紅霧中,雖不足以取他性命,但束縛他該是綽綽有余了。

其實伊格臉部和腳底血流不止,只要怒浪有足夠的耐力耗下去,定能耗盡他生命的氣息,但怒浪已是疲憊不堪,而伊格雖是氣喘吁吁了,但看樣子還是處于亢奮狀態中,氣息狂暴依舊,再這樣追逐下去,先倒下的肯定是怒浪自己。

帶有腐蝕性的溶液流過了伊格的嘴巴,令他的兩片嘴唇完全變了形,或許他已恢復了不少神智,張口嗡嗡的怒喝著什麼,但這樣的發音,很難讓人听得懂他在說什麼了。

但怒浪像是听懂了,認同道︰“伊格閣下說得對,我們人類的古諺語里有句話說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結!我覺得我們打了這麼久,是時候該放下這段仇恨了,眼看今日月黑風高,細雨瀝瀝,不如大家坐下來,喝杯茶,好好聊上一聊?”

伊格嗷嗷大叫,腳下追得更急了,怒浪也從未停下過腳步,借著一根樹藤的力量,在半空中一甩,改變了方向,迂回繞向紅霧的方位。

快接近紅霧時,身後伊格已緊緊貼到幾步以外,怒浪一咬牙,縱身一躍,便往紅霧的最中心處躍去,伊格雙眼已無法視物,听風辨位,吼了一聲,也緊隨其後,一躍而起,竟可後發先至,伸手便往怒浪的腳腕抓去,令人驚嘆這個獸人受了這麼重的傷,仍能保持這麼旺盛的戰意和如此強悍的戰斗力。

索賽克的繩子及時甩出,將怒浪扯出了紅霧範圍,恰恰避開了伊格那全力一擊。

獸人王爺在空中無處借力, 的一下,重新落回到那團紅霧的正中央,雖然龍魂已經不復存在,但禁錮的力量猶存,殘存的元素之力立即從四面八方涌來,重新將伊格給困在了原地,已是強弩之末的伊格再也無法掙脫這些枷鎖了,只氣得他嗷嗷怒吼,聲勢依舊唬人。

怒浪見阿倫又坐在地上啃起牛肉干,還不忘笑眯眯的看著自己,眼神里不無嘉許,不禁怒道︰“狂風,別裝出一番運籌帷幄的臭屁模樣!”

阿倫微笑道︰“獸人恐怕很快就會找來這里了,他們的獸人王爺一路奔來,肯定留下了不少線索的。”

怒浪點頭道︰“對,我們馬上得走!況且…雨停了,紅霧的力量便會消失。”

臨別前,怒浪不忘回頭依依作別︰“伊格匹夫,有種就出來再和我大戰三百回合……”

回應他的,只有獸人王爺高昂的怒吼聲,飄蕩在紅雨之中,一直伴隨他們走過了好幾個山頭。


自由天堂的西北,不久前仍是重要的貿易通道,人氣鼎盛,處處可見源源不絕的貿易車隊,但現在,商人們都不見了,各大城市基本停止了運作了,在這一大片隨時都有可能成為淪陷區的地域里,只剩下各類佣兵團、各大情報組織、游擊隊、冰風正規軍、鳳凰巡狩隊、難民和少數仍在做生活用品的投機商,空蕩蕩的街道正如那惶惶的人心。

當阿倫和怒浪駕御著一輛從獸人哨點搶來的馬車,嘀噠嘀噠的闖進這樣一個區域時,立即便引來各種各樣的目光,有兩目無光的難民,有立即作筆錄的情報員,也有各大武裝勢力……尤其當他們發現拉車的牲畜還是菱角獸時,不少人的眼里都閃過了警惕。

不過暫時誰也沒有惹事,在這座連入城登記員都暫缺的中型貿易城市里,勢力分布極為復雜,暗潮洶涌,不過過去的敵人隨時都會成為未來的朋友,畢竟獸人離他們是越來越近了。

一個裝扮成乞丐模樣、蹲在路邊的冰風情報員,向對面屋子里的長官打著眼色,因為從他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馬車一側烙印的竟是獸人文字,大概是注明著獸人第幾編隊吧。

那個來自冰風正規軍的長官蠢蠢欲動,心里琢磨正好讓鳳凰城那群膽小鬼看看冰風的責任感,這時,坐在御者位置的阿倫手指卻彈了彈,一顆金幣自他手中彈射而出,在陽光下翻騰,閃爍出耀眼的金光,阿倫淡淡笑道︰“賞你的。”

那裝成乞丐的冰風情報員正要接過,金幣卻鏘的一聲,嵌進了他面前本是光滑無痕的花崗石里,很多旁觀的有心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個藍頭發的家伙對力量的控制,恐怕已遠遠超出了他們所能理解的範圍,接著,他們看清楚了那金幣上的圖案,紫杜鵑,這是屬于卡氏家族的金幣。

冰風正規軍的長官抿了抿嘴,咽了下口水,才剛剛站起來的他又坐了下去,恰好看到斜對面鳳凰城巡狩隊長官對他露出了微笑,笑意自然是嘲諷得很。

兩大主要勢力的官員都對這馬車放行,其余的人就只能選擇閉嘴了,這麼強悍的人大概不會是獸人間諜,就算是間諜,恐怕也不是他們能輕易吃下的。

阿倫回頭沖馬車里索賽克笑了笑,說︰“慷了索賽克先生之慨,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系!”索賽克在那天的惡戰之後,便一直發著低燒,以致聲音也有點沙啞,他疑惑的問︰“不過,請教藍雪雲大人……我的錢袋怎麼在你哪里了?”

“……”


怒浪和阿倫在城北找了間空屋,暫時住下,怒浪便出去尋找投機商,補充食物和水。

阿倫將愛莉婭扶上干淨的床鋪,凝視著眼前這張無暇的俏臉,心里不由得再次閃過了焦慮,禁咒的後遺癥未免太大了吧,至今未醒,不知其他人是否也是這樣?

索賽克將阿倫的神色看在眼里,他咳嗽了幾聲,溫言安慰道︰“藍雪雲先生,無需太過憂慮,太古諺語里有句話說得好,吉人自有天相!你不是說邊緣部落的祭司,能幫助愛莉婭的嗎?我相信那群心靈魔法的大師,一定能讓愛莉婭重新恢復健康的!”

听到邊緣部落這幾個字,阿倫心里又是一陣顫動,沒想到幾度徘徊,他終于有機會重回故鄉了,那夢中幾度縈繞的故鄉,但他並不習慣在旁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感情,沒好氣道︰“喂,你正在感冒發燒,別靠我太近,別把我也給傳染了!嗯,旁邊的房間看起來也挺干淨的,你病了就趕快去歇著吧。”

索賽克這幾天里已經多次見識到藍雪雲大人的喜怒無常,也不介意,一邊咳嗽,一邊到另一個房間去了。

直到下午,怒浪才從外面回來,他除了帶回了大量的食物和淨水,抱怨著物價飛漲得離譜,還將一個平凡中年人帶到了阿倫面前,怒浪介紹︰“這個城里第一流的情報販子。”

阿倫皺眉間,那中年人平靜的說︰“要不是這位先生出示了鳳凰城的皇族身份,這個來自魔法烙印的消息是不對外銷售的,但五十個金幣,是不能再少了!”

怒浪聳聳肩,解釋道︰“是關于神龍的情報,搭檔,我沒帶這麼多錢。楓葉調查協會,應該可信!”

阿倫心里緊了緊,五十個金幣,就算是和平時期也是筆大數目,更何況是現在這個金子比人命貴的戰爭年代,那將是如何驚人的一個情報呢?

他按捺住心跳,從索賽克的錢袋里抖出了一堆金幣到那人手上,也不數,便沉聲道︰“立即告訴我們吧!”

那中年人也沒數,隨手便將金幣放進了背囊里,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道︰“暴風要塞分批撤退的計劃在最後階段出現變故,眼看暴風要塞即將成為一個空城,潘多拉平原上的獸人大軍開始發了瘋的猛攻暴風要塞!今日午後,暴風要塞已被攻陷,作為最後一批撤退的神龍戰士里,其中就有神龍當今女皇,鳳雅玲……”

阿倫的腦子里轟的一下,以致這個中年繼續細述著這個價值連城的情報,他也無法听清,人類第一要塞終于被攻破了,鳳雅玲生死未卜……

轟然倒下的城牆,如潮水一般的獸人涌進暴風要塞,城門下拼死抵抗的暴風將士,鮮血鋪滿的大街小巷,來不及撤退婦孺的慘叫,血淋淋的屠殺,沿途浴血奮戰抵擋獸人的無名英雄,沐浴在血雨腥風的鳳雅玲……一幅幅血淋淋的畫面涌上了他的腦海,仿佛親臨其境,慘不忍睹。

末主 2010-2-20 18:39

第九章

入夜後的城市,仿如鬼域。城市照明系統已經完全失效,大街小巷漆黑一片,只有一些屋子里還閃爍出微弱的燈光,一些陰暗的角落中,難民們的哭泣聲,仿佛是鬼域中游魂的哀鳴,多少讓人有點悚然。

所有聲音在入夜後都變得十分克制,無論是投機商數錢時的笑聲,還是對立者之間的談判,各大勢力內部會議的爭論,再到不幸者的哭泣,都帶著壓抑的低沉,仿佛是害怕驚動了什麼,仿佛是擔憂所預料的不幸將提前降臨,該漂泊的將繼續漂泊,該戰斗的將不得不提起武器,投入戰斗。

阿倫的屋子里也亮有燈火,他便坐在燈火的一側,神色有點木然,呆呆的看向愛莉婭的房間,此刻的愛莉婭,嘴角邊又露出了微笑,弧線頗是柔和,阿倫的嘴角也不由得牽了牽,自己可真算失敗啊,作為自由天堂守護者,子民離鄉別井、流離失所,未婚妻至今昏迷不醒,作為神龍攝政王,半個神龍已經落入了獸人的口袋,現在連暴風要塞也淪陷了,女皇鳳雅玲未知生死……

他慢慢轉開臉,望向了陰暗不定的天花,在那里仿佛看見鳳雅玲那絕色容顏,正哀怨的凝視著自己,他嘆了口氣,雅玲,暴風城牆倒塌的剎那,你對我可曾有過怨懟,心里想的又是什麼呢……

這時,怒浪剛從門外走進,恰恰看見了阿倫的神傷,微笑道︰“狂風,太過灰色可不太像你!一切行裝已為你準備就緒了,你隨時可以出發了。”

阿倫只能回應一笑,不過笑容的弧度難免帶點苦澀,淡淡道︰“搭檔,有話就直說吧,何須假裝要我籌備什麼,我已經延誤了一個小時出發了,到底什麼秘密要你猶豫這麼久呢?”

這回輪到怒浪笑得有點勉強了,他將手上的兩個大包裹塞到桌子下,在阿倫的對面坐下,說︰“好吧……我是神聖同盟的一員,關于這個,恐怕你已經知道了,這個秘密,便是事關神聖同盟成員的S級機密……不過規矩是人定的,非常時期,自然有非常規矩。”

阿倫的眼里回復了少許精神,怒浪說得這麼凝重,那應該就與自己有莫大關聯了,口中卻道︰“搭檔,如果太過為難的話……”

怒浪打斷了他,笑道︰“你的眼楮已經出賣你了,不要裝成很替我著想的樣子!這件事,是關于東帝天的,關于他那段不為人知的過去!”

阿倫為之一震,立即聯想到的,是不久前的雷諾競技場驚變,還有鳳凰城的貝里安刺殺事件,冰風王座瞬間決出了主人,影月部落一個陰謀家的暴斃……如果硬要扯上聯系,那麼,現在,就到神龍即將敗亡了,雅玲的生死……

怒浪從桌下變出了一瓶烈酒,為各自倒了一杯,沉聲道︰“讓你了解東帝天的經歷,大概要從八十多年前說起了……”

阿倫默默陪怒浪喝了一杯,東帝天,曾是一個帝國的守護者,曾被認為是人類的第一強者,神龍的國師,擁有仁者之名……層層光環包圍著他,無數人崇拜著他,但八十年前,與漢弗里一戰之後,便在人類世界里銷聲匿跡……這段往事的真相,就要在面前揭開了嗎?

他覺得心跳自然而然的加快了不少,竟將杯中的酒喝干了。

怒浪為他重新倒上,緩緩道︰“那個時候的東帝天,我就不多介紹,大概就是全人類里最優秀的一個吧。不過只要是人,就會有感情,有自己的弱點!他愛上了一個女人,一個天生就與眾不同的女人,鳳慕雪的母親,當時神龍的皇帝,一個絕色傾城的女子,一個壽命過半百,卻仍容顏不老的女子,鳳月舞!”

阿倫默默的點了點頭,表示知道這個人,但鳳月舞在神龍的歷代皇帝,似乎並沒有什麼突出之處,美貌?那幾乎每一代皇帝都擁有的。智慧?神龍的歷史里,睿智的皇帝實在太多太多了……

怒浪淡淡一笑,說︰“是的,這是一個在歷史上很普通的女皇,但就是這個女人,完全改變了東帝天的命運。東帝天從一開始的暗戀,到後來一發不可收拾的苦戀,尤其在東帝天的老師,那位前任老國師去世之後,東帝天對鳳月舞的追求更是變本加厲了……”

“他做得還算隱蔽,但已經足夠驚動神聖同盟了!東帝天本身與當時的鳳凰城聖女琴黛瑪已有婚約,嗯,琴黛瑪的弟子就是你也見過的伊琴娃。一個已經有婚約在身的大人物,竟然妄圖背棄婚約,去追求一個有夫之婦,而這個有夫之婦,還是一國之君!那未免太過荒唐了,最起碼很多人都這樣認為,其中就包括神聖同盟……”

“神聖同盟開始向東帝天暗示性的施壓,到後來變成嚴厲的譴責,但東帝天那時對愛情的追求已經到達了偏激的地步,竟威脅要退出神聖同盟,還冷冷的回了一句,‘你們沒資格干澀我的感情’,這句話,至今仍被保留在神聖同盟的大事件日志上……”

听到這樣的話,阿倫的心弦不禁被輕輕的彈動了一下,這是一個守護者的悲哀,你的一舉一動將影響所有人,所以你不能有自己的感情,不可以只為自己的喜好,而去追求自己心儀的人和事物……

“當時的神聖同盟非常憤怒,激進派已主張制裁東帝天這個狂徒,但溫和派仍嘗試勸說他,但或許東帝天的心靈已走火入魔,他竟然在一次酒醉後,情難自控地強暴了鳳月舞……”

怒浪拿起了杯子,喝了一大口,借這個停頓,阿倫疑惑的插問︰“作為一個人類大國的國師,強暴這件事未免有點離譜了吧,尤其是他苦戀了對方這麼多年,這份愛情肯定是刻骨銘心至極致,怎會輕易去侵犯心目中的女神?如果真是如此,由愛變恨,其中一定有同樣極致的刺激。”

怒浪笑笑,說︰“誰知道歷史的內幕,神聖同盟的備忘錄里沒詳細描述這件事,搭檔,其實我也猜過,說不定東帝天根本沒做過那回事呢……反正,那個事件過後,鳳月舞的哭訴,震動了整個神聖同盟,他們極力將這個可怕事實掩蓋,畢竟傳出去的話,那未免影響太壞了,但終極制裁是免不了的了,當時正如日中天的漢弗里,接過了這個光榮的任務,于是,便有了八十多年前,最著名的絕世強者一戰,劍客漢弗里挑戰仁者東帝天!”

“再後來,東帝天消失無蹤……”怒浪冷冷一笑,說,“而鳳月舞,那件事沒過多久之後,她就病逝了!你猜她在臨終前干了什麼……她暗中處死了長女鳳戀晴,本來第一順位的繼承人,那位與東帝天在位時最親近的公主,接著,後來的神龍女皇,尚在幼年的鳳慕雪便順利登基了……”

阿倫默默又喝了一杯,從一點而看全局,從鳳月舞和鳳慕雪兩代女皇看神龍皇室,這個耀眼的姓氏千年來顯赫于人前,光芒四射,誰能料到內里的陰暗、血腥、暴戾和齷齪呢?

他沉聲問︰“那後來的東帝天呢?”

怒浪將兩人的酒杯再次斟滿,說︰“不知道!或許是神聖同盟不知道,又或許不肯記錄……反正直到多年以後,大概是三十年前,東帝天又重新出現在人類的土地,不過異常低調,他誠懇的對神聖同盟檢討了過往的錯誤,希望能得到同盟的諒解。那個時候,還著實為同盟辦了好幾件大事……

東帝天重新回到同盟的呼聲開始高了起來,但他身上所散發出的陰霾氣息令人不寒而栗,同盟高層經過多次會議後,還是沒再讓他重回同盟,只給了他一個榮譽成員的稱呼,表面看來,他也沒多在乎,這些年來,與同盟相安無事,同盟需要他的時候,他也義不容辭,而事實上,他的想法是不是就這麼簡單呢?呵,那就難以揣測了……”

“搭檔,你神龍之行風險重重啊,既然已是勢在必行,我也不攔你,但以東帝天和神龍與你的復雜關系,那麼,一切還請你小心為上了。”怒浪點到即止,似乎也不太願意多討論這個話題,已開始扼要的為他介紹西行路線的最新情報。

阿倫心神不無仿佛的聆听著這些情報,他忽然想起了神龍先皇鳳慕雪與東帝天的恩恩怨怨,想起了鳳慕雪駕崩前那個遺詔,那個處死鳳雅煙的命令,再想起鳳雅煙和東帝天的關系,還有鳳雅煙的血統,假如這次暴風城破,雅玲她發出什麼不幸,那麼誰將接替神龍的王座……這個想法忽然涌上了腦海,令他不寒而栗,遍體生寒。


臨別前,阿倫深深地吻在愛莉婭的額上,那動人的笑意再一次自她嘴角邊逸出。伊人眼前,久別重逢,卻未能交談片言只字,片刻後又要再次天涯海角,也不知還有沒有再見之期,令人惆悵之余,也只能感慨命運的無常,阿倫轉過身,深深注視著他生平摯友,沉聲道︰“怒浪,邊緣部落里有一位貴族叫亞瑟,他曾與約翰有過一份友誼,假如遇上什麼人事上的困難,他將是一位值得信賴的朋友!”

他頓了頓,伸手捶了捶怒浪的胸脯,緩緩的說︰“假如我這次東行發生了什麼不測……那麼,愛莉婭,就拜托你了!”

怒浪用力的抿了抿嘴唇,才微笑道︰“搭檔,你會不會想太多了,這可不太像你!”

阿倫也笑了笑,淡淡道︰“如果真的回歸星辰,我會替你問候大主教的,在此之後的每一天,我也會和大主教一起,在天空深處注視著你們,庇護你們。”

怒浪皺眉道︰“狂風,命運並不是……”

阿倫卻打斷了他,說︰“嗯,對了,你將索賽克那個錢袋騙過去說是為我購物,現在回來半天卻始終不肯還我…這個,還一半也好啊,路途險惡,我也需要點錢防身啊。”

“喂,你搞得這麼煽情,就為了說這個?門都沒有……”

“……”


暴風要塞被獸人攻陷了!這句話如果在兩年前說出來,肯定會惹來所有听眾的哄堂嘲笑,但如果今天在阿蘭斯人類世界任意一個角落說出,听眾只會露出疑惑的表情,很快就轉為深思,接著便是深深的恐懼和憂慮了。

在獸人渡過沉寂之海,大半個自由天堂變成淪陷區後,這個世界已變得不再絕對,什麼事情都將有可能發生,對于已經飽經戰爭磨難的人類而言,尤其是難民,哪怕太陽從西邊升起,他們恐怕也僅僅是多看兩眼,頂多交流兩句,用平靜的語氣調侃,你看,今天的太陽竟然是從西邊出來的呢。

因為藍河已落入獸人的手中,東西兩邊的消息流通十分緩慢,但暴風城破這個驚人的消息還是以驚人的速度給傳播開了。各國人類政府都盡力封鎖著這個消息的流傳,畢竟暴風要塞已經不單單是人類的第一堅固的城樓,還是人類的一個精神坐標。

可政府的干涉無補于事,這個消息如風,無孔不進的滲透進人類內地,回響在每一只耳朵的耳邊,甚至“天啊,你知道嗎,暴風城破了!”這句話,在近期已經取代了人們平常見面時的第一句問候語。

唇亡齒寒,人類各國的反應基本還是相當積極的,雖然神龍的敗局已定,但假若再讓人類第一帝國的皇帝戰死沙場,那恐怕比洛塞夫大主教的隕落來得更有震撼力,對整個戰局的負面影響更是無法估量,已處于冰點的士氣,將會因此墮入深淵……

冰風家族終于出兵了,家族的新主人魯迪斯御駕親征,他一臉冷峻,不知心里有否惦記起那位當年星雲之巔時的戀人。與其同時出兵的還有疾風家族,雙方將聯合作戰,進攻自由天堂淪陷區,雙方發表了聯合宣言,聲稱放下往日成見,共同對抗外族入侵者!

克德杰大人在發表宣言時還老淚縱橫,他緬懷與冰風前族長的偉大友誼的同時,也對兩個兄弟家族終于能放下仇恨,重新牽手,感到無比的喜悅和欣慰。

當然,雙方恐怕並沒有多少人可以忘記,在不久前的內戰中,自己有不少親友正是死在對方手上的,而心胸算不上特別寬廣的魯迪斯族長,也肯定無法忘記,正是疾風的副團長,親自砍下了自己父親的頭顱。

但獸人已兵臨城下,一切都得暫時壓下來,魯迪斯做出了表率,他與波特言笑甚歡的共同主持了第一次聯合作戰的會議,就像一對有了多年默契的老朋友。

邊緣部落的游騎兵也出動了,他們加入了鳳凰城的正規軍,成立臨時別動隊,宣告邊緣部落正式參戰,加入到這場獸人戰爭之中。

鳳凰城城主貝里安跪于老城主陵墓前,剁去尾指,向鳳凰歷代英靈請罪,然後正式宣告,廢除國喪期間不出重兵的千年城規,派出大量兵馬,延伸向暴風要塞軍民撤退往鳳凰城領土的路線上,聯合從賀蘭山要塞急退下來的唐氏親軍,抵擋住來自神龍淪陷區獸人軍隊的瘋狂進攻,掩護大部隊的撤退。

而雷諾,也開始向不朽之峰方向屯兵施壓,派出中小型部隊持續騷擾……

所有勢力所做的一切,只為了神龍皇帝能平安撤退到鳳凰城,現在人類脆弱的信心就像是一個玻璃杯,再也不能經受任何打擊了。


阿倫日以繼夜的趕路,穿過自由天堂和神龍淪陷區,直往東面的方向趕去,一路上只聞流言紛飛,在淪陷區里的傳聞五花八門,大多都能極盡真切的描述出,神龍女皇是被多多少少魁梧的獸人軍爺給圍住了,然後她嘴角邊就逸出了鮮血,如何如何的倒下了,再然後是漫天花瓣飄落,淒美是淒美,但也說明人類軍隊大勢已去,未來將是獸人統治的和平時代……

阿倫對此報以冷笑,獸人開始對淪陷區的民眾使用攻心策略了,只可惜獸人文學家精心編出來了故事實在有點像人類世界的童話,怎麼听都不夠真實。

進入到神龍西部,靠近掩護軍的地盤一帶,這些充滿童話美的流言才漸漸消失,但所听到的是更真實,更血腥的,暴風要塞撤退時死了多多少少人,斷後的神龍敢死隊是如何如何的英勇,多多少少獸人因中伏擊而掉下了腦袋……這些聲音听起來會令人壓抑,但起碼能激起內心的熱血。

在這段掩護軍正慢慢撤出,而獸人又尚未佔領的敏感地帶里,阿倫發現斷後的游擊隊隊員身手異常靈活,單兵作戰實力恐怕遠在人類正規軍之上,阿倫從一個結實的中年人下顎上發現雪癬後,也就恍然了,這些都是暴風獵人,他們從暴風山脈里撤出,直接來到這個大戰場狩獵了。

每個獸人的頭顱都是賞金,不過在他們面前的賞金實在太多了,恐怕再也難以一口吃下了。

凝視著山下不遠處那一張張正隱匿在叢林中的臉龐,阿倫靜靜的想,難怪暴風獵人在民間始終享有崇高的聲譽,無論在和平時期,還是戰爭時期,他們始終都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守護著人類,做著貢獻,如果僅僅以賞金獵人來評價他們,那未免太過貶低這群特別的戰士了……

“喂,小子!你在看什麼呢?”

阿倫發覺自己在走神之際,已被隱匿在附近的另一組暴風獵人給團團包圍了。

“這小子從西邊馳來,竟然一點傷痕都沒有,一定是獸人間諜!兄弟們,宰了再說,這個頭顱我們不收錢!”

末主 2010-2-20 18:40

第十章

“請等等!”阿倫舉起了手,手中多了一塊銘刻著金色神龍的令符,腳尖往左上輕輕一挑,已將率先出手那根銀槍給撞了回去。

一眾暴風獵人的神色頓時一變,持銀槍那個瘦子可是他們隊伍里出了名的快槍手,一出招不單快準狠,而且起碼跟有六、七個後著,面前這個年輕人竟然是在被偷襲的情況下,還正眼也沒看對手一眼,就完全把瘦子的起手式給破了。

為首一個壯實的漢子,做了個手勢,眾人正準備發出的攻擊立即收了回去,那漢子道︰“小子,那玩意是什麼,神龍的通行證?老子記得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那漢子旁邊的一個矮子低聲道︰“老大,這東西看起來很有檔次,會不會是令牌太高級了,所以我們沒見過……”

那壯漢狠狠瞪了那矮子一眼,那矮子立即閉嘴了。

阿倫看了一眼那漢子臉上的刀疤和手臂上的雪癬,便將那令牌拋了過去,解釋道︰“神龍攝政王的隨身令符!”這群暴風獵人竟能發現自己的影蹤,想必不會是泛泛之輩,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沖突,阿倫干脆把飄零也扔到了地上。

那刀疤漢接過令符,眯起眼觀察著,他身邊的矮子又低聲道︰“不愧是神龍的最高令牌之一,看起來真有質感,拿到黑市一定能賣不少錢吧……”

那漢子不禁又瞪了瞪矮子,才望向阿倫,冷冷道︰“老子記得神龍的攝政王可是個大叔,你小子看起來才剛成年吧,這樣也想冒充?”

阿倫見四周剛剛才放松下來的氣氛,因這句話立即又充滿了敵意,平靜的解釋道︰“我是攝政王大人的副官凌風,急奔千里,日夜兼程,有急件要送至女皇手中,請諸位不要過多留難。”

前面用銀槍第一個偷襲阿倫的漢子,冷聲插入道︰“小子,我們又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凌風本人?說不定凌風已經被獸人干掉了,你只是個頂替凌風的贗品,潛伏進來刺殺女皇呢?”

“夠了!”刀疤漢像是發現了什麼,他喝止了瘦子,將令牌遞回給阿倫,沉聲道,“這小子不是間諜!”

看來這個首領在獵人隊伍里威望頗高,大半人已將武器收了回去,阿倫將令牌接過,腳尖往地上的飄零一撞,飄零已輕盈彈起,重新回到腰間,他打量著刀疤漢腰間的一個小綠包,微笑道︰“為何如此肯定?我仍有可能是獸人間諜的。”

刀疤漢咧嘴一笑,眼楮緊緊盯著飄零的劍柄,沉聲道︰“獸人如果真能奪得一把人類的神兵,早就拿出來四處炫耀了,決不會交給一個獸人間諜拿來當隨身武器使用的。”

一眾暴風獵人立即盯向那把老大口中的神器,貪婪的注視著,不過令他們失望的是,無論劍鞘還是劍柄,看起來都是平凡至極點。

阿倫心中一凜,飄零的劍鞘是隨便配上去的,面前的刀疤男竟然單憑劍柄就認出了飄零,可不是個簡單的家伙。

他不動聲色的問︰“未請教諸位是?”

“死神獵手團!”壯漢回答,聲音中自然而然便流露出幾分自豪。

怪不得,暴風山脈里的老牌勁旅,確實是一個值得自豪的名字。

阿倫微笑道︰“久仰了!這位大哥能否借一步說話!”


那壯漢吩咐死神獵手的其他人原地待命,陪阿倫走上一段路,四周再無旁人時,他才停下腳步舉手道︰“小兄弟,你該不會是打算殺我滅口吧?”

阿倫笑了,說︰“怎麼會呢?”

壯漢也笑了笑,說︰“好吧,我老實交代,我之所以能認出這柄神兵,是因為在六年前,仁者東帝天大人曾在暴風山脈里救過我一命,我見過它出鞘,也看清了上面的文字,所以認出了那位傳說中的大人。你現在隨身攜帶著那位大人的兵器,一定是和他關系十分密切的人吧,他老人家最近可好,嘿,這個問題你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阿倫卻皺了皺眉,心中顫動了幾下,六年前,老師到暴風山脈干什麼呢,那個時候,好像自己和怒浪也正是在暴風山脈里打拼著啊,他是恰好有事要到那里,還是為我而去呢,這是他對我的關心?還是一種監視……

“……嘿嘿,那時風雪特別大,我和兄弟們走散了,餓得半死了,竟然還踫上了雪猿,唉,當時以為自己肯定完了,幸好……”那刀疤漢見阿倫有點心不在焉,擔心阿倫不滿意,詳細解釋著整個事件。

阿倫沒好氣的打斷道︰“我不是來問你這件事!”

那漢子像松了口氣的笑道︰“那就好,我們兄弟加起來也不會是你對手。”

對于暴風山脈的死神獵手團竟然承認不是自己的對手,阿倫一點驕傲的意思也沒有,疑惑道︰“那你們剛才還打算拼死攔截我?”

那漢子傲然道︰“假如你是獸人間諜,我們死神獵人哪怕全體陣亡,也要將你留下!”

阿倫不由得肅然起敬,正是因為這些錚錚鐵骨,獸人永遠也無法將人類的尊嚴踐踏于腳下。

他正容道︰“其實凌風是想向大哥你打听神龍目前狀況的,你也知道,關于女皇的安危,現在流言四起,我作為臣子,心里實在無法踏實啊!”

“嘿嘿,你問對人了。”刀疤漢拍了拍腰間一個綠色小包裹,“我可是暗夜調查協會的榮譽會員!”

“那實在太好了!”阿倫點頭微笑,事實上他就是看到這個,才要求和刀疤男單獨說話的。

說到神龍這個話題,壯漢臉色沉了沉,嘆道︰“神龍的形勢頗是不妙啊,據說暴風城破的時候,獸人曾派了一群爪子進來刺殺女皇,這些爪子頗有一點能耐啊,令女皇身邊的高級侍衛也死了大半,有幾個還是我老朋友呢……”

阿倫的心不禁一緊,新一代皇帝身邊的影子,是他親手挑選,幾乎全部都是暴風獵人里的精英,竟傷亡過半,大概可以想象那次刺殺是何其慘烈……

那壯漢繼續說著︰“據情報說,後來有神秘高手出現,形勢得以扭轉,在他們的掩護下,女皇得以逃離出暴風要塞,嗯,不過據說女皇受了傷,至于傷勢如何,這個情報就不是我這個級別所能了解的了。”

阿倫沉住氣,問︰“神秘高手?”

壯漢敲了敲腦門,回憶道︰“如果沒記錯的話,情報里說是兩個黑衣人,因他們的衣著特地遮掩容貌的原因,面目根本無法辨清……”

兩個?阿倫稍稍一怔,腦海里立即浮現出那個神似漢弗里卻毫無生氣的背影。老師,你心里打的到底是什麼主意呢……

呵,東帝天加上漢弗里,多麼動魄驚心的組合!此時樊帝靈和伊琴娃也應該在雅玲身邊了,這樣一個防衛陣容,大概連一只蒼蠅也無法飛近女皇吧……但阿倫心中的不安卻更強烈了,或許是因為東帝天近來的反常舉動,或許是懷內深處那本的亡靈儀式,也或許,僅僅是那該死的直覺……


神龍西北部,這里有一條用血紅標識的粗線,分別涂寫在人類和獸人各自的戰略地圖上,這條粗線每天都在地圖上變化,鳳凰城的掩護路線不斷往暴風山脈的方向收窄,獸人每天都在進逼。

沒有標識在地圖的,是血紅粗線邊緣上,那密密麻麻的尸體。

根據沿途收集的情報,阿倫稍稍調整了路線,徑直取向神龍皇旗撤退的方向,如無意外,大概在明天,他們就能相遇上。

而現在,他的路線首先與地圖上那根血紅粗線的某個點相交了。

夕陽滿天,殷紅如血,與大地上的猩紅血液相互輝映,悲涼的風無聲的拂過這片土地,戰場上尸橫遍野,人類和獸人相互交疊在一起,咋眼看去,還真分不清哪個是人類,哪個是獸人……死神抹去了種族的界線。

大規模的沖突戰已經結束,交戰雙方的將領們大概正在各自的帥營里,為如何在明天將敵人置于死地而爭個你死我活。而這個短暫的和平期,正是雙方的收尸小隊出動的時候,他們動作利索的進入到這片被鮮血染紅的土地,收拾的各自種族的尸體,為明天新一輪的戰斗清出空地。

這時的人類和獸人,很有默契的並沒有相互攻擊,忙碌地執行著各自的工作,仿佛就是一個不分彼此的團隊。

阿倫目睹著這一切,輕輕嘆了口氣,正要穿過人類臨時陣線,繼續往北而去時,卻讓他看見了這麼一幕。

一個獸人“嗨”了兩聲,在他附近正準備推板車離去的人類立時回過頭,警惕的看著對方,手已經握在腰間那把粗鍛的短劍上。

那獸人用力的擺擺手,表示並無惡意,才用手指了指樹叢邊,一個人類的頭顱正靜靜的橫躺在那里。

人類士兵趕緊小跑過去,將那顆遺留的人頭拾起來,放回到板車上,在戰場上,疏忽職守可是條不小的罪名,雖然這樣的疏忽被發現的機會並不大……他猶豫了一下,才勉強向提醒他那個獸人點點頭,算是道謝。

那人類士兵走了,那獸人收尸隊員回頭對自己的同伴抱怨道︰“他們最近總是這樣,粗心大意,一點責任感都沒有!”

他的同伴面無表情,應道︰“算了,這幾個人類好像是新人,再過幾天就會好起來了……”

“鏵牧你真厲害,竟然能辨別他們的模樣……嘿,不過這些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

看著這樣的場景,聆听著這樣的對話,阿倫忽然覺得有點荒謬,有點哭笑不得,也有點無奈……

末主 2010-2-20 18:42

第二十一集

第一章

神龍王旗已遙遙在望,旗幟上的龍神隨風飄舞,更是栩栩如生。

這一面旗幟,過去代表的是人類最強大的國度,代表著東方至高無上的皇權,在這面旗幟下,擁有無比遼闊的疆土,是阿蘭斯的政治文化中心!但今天,這面王旗可以代表的,僅僅是神龍皇帝的所在,所起到的最大作用,便是穩定軍心,指引著萬千逃亡者的正確逃亡方向。

燥熱的夏風,此刻仿佛滲滿著寒意,外圍的傷兵營里,不少士兵竟穿起了棉襖,縮著身體,打起了冷戰,逃亡的路上,傳染病正在盛行,冷疾便是其中一種,它能炎夏變得像是隆冬,這個病令神龍的兵營里的士氣更是低落……

神龍的長官們一邊顫抖一邊訓斥著下屬應該打著精神,軍人就應該有軍人的軍姿和形象,只可惜他們本身也患上了冷疾,難以做到以身作則,那本該威嚴的訓斥聲里也帶有顫音,所能起到的震懾力就實在有限了。

就算是健康的士兵,也是面容憔悴,臉上寫滿了悲戚,他們被獸人逐離出了故土,就像一頭喪家之犬,被驅趕千里,一路上倒下了無數的戰友,在他們當中,還有許多人的家人仍是生死未卜……

這一路逃亡下來,從一開始對獸人的憤慨和仇恨所激起的最高戰斗力,到後來且戰且退中保持著與敵人同歸于盡的覺悟,再到現在漸漸遠離主戰場,慢慢冷靜下來接受現實……軍隊的士氣便開始每況愈下,尤其,女皇好像已經很多天沒有露過面了……

神龍的士兵大多都很自覺,就算有機會竊竊私語,也盡力避開這個禁忌的話題,並沒有什麼流言在軍中傳開,但他們偶爾望向王旗時那憂慮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他們的真實想法:說不定那在惡夢中才會出現的不幸,已經不幸降臨了,只不過高層們封鎖住消息罷了……


阿倫恢複了祖賓的裝扮,大步走向神龍營地,他身後的遠處,還站著幾個滿臉激動的外圍哨兵,目送著他的身影。

一個打著哆嗦的暴風將領率先認出了阿倫,撲通一下便從馬上躍下,單膝跪下,顫聲道:“攝政王大人,你…你終于回來了!”

很快,軍營外跪倒了一大片人,在女皇多日沒有露面的情況下,軍方實在太需要一個重量級人物來穩定軍心了。

阿倫扶起了當中軍階最高的將領,朗聲道:“諸位都起來吧!”

他柔聲對那將領道:“範鱗將軍,你們辛苦了!”

那叫範鱗的將軍見攝政王大人竟然還記得他的名字,更是激動了,顫聲道:“國…國難當前,我…我們這點苦算不了什麼!”

阿倫已大步往王旗的方向走去,又問:“陛下現在可好?”

範鱗沉默了一下,才答道:“末將已…已經多日不見陛下,料…料想陛下應該一切都好……”

阿倫稍稍停了停腳步,轉過頭皺眉道:“範鱗將軍,我記得你沒有口吃的,你見到我也用不著這麼激動吧?”

範鱗苦著臉道:“大…大人有所不知,末將患…患了冷疾,全身好…好像被侵在冰…冰窟窿里啊。”

“那你為何不像其他士兵那樣多添衣物呢?”

範鱗低聲道:“末將不…不想影響軍心!”

阿倫拍了拍範鱗的肩膀,沒再多說什麼,接過韁繩,飛身上馬,往前馳去。

一騎白馬從中營奔出,徑直往阿倫的方向馳來,馬鞍上是有龍魂之稱的當今神龍國師,樊帝靈雖滿臉愁容,但看見攝政王歸來,面上還是湧上了幾分喜色。

他在打招呼中,轉過了馬頭,與阿倫並騎而行,樊帝靈中性的嗓音變得頗是沙啞,可見在大撤退的過程里,他也費盡了心力,簡單相互問候之後,阿倫已迫不及待的低聲問:“國師……陛下的情況,到底如何?”這個問題一出口,他的心不禁也緊張起來,無論前面聽到過什麼,面前這個答案,才是最接近真實的。

樊帝靈旁觀了一下左右,他那特有晶瑩雪白的肌膚仿佛也蒙上了一層陰霾,皺眉道:“祖賓大人,恐怕我們都得有心理准備,我已派出精英部隊去前方將翩王雅煙給接來,幸好你也能及時歸來……”

阿倫的腦海里卻是嗡的一聲,天地仿佛忽然間失去了本來的顏色,他差點就摔落馬下,最壞的那個可能性已經發生了,雅玲她難道真的……

樊帝靈眼疾手快,趕緊甩出斷臂的衣袖,扶了扶阿倫,他沒料到攝政王的反應竟如此之大,忙沉聲道:“祖賓大人,很多士兵都在看著我們,得以大局為重啊!”

阿倫握緊了韁繩,強控住激蕩的心情,卻難以抑制住那急促的呼吸。

樊帝靈看了看阿倫那起伏不定的胸口,還有那蒼白如紙的臉色,溫言道:“祖賓大人,在這非常時期,還請你保重身體了!”心中卻不無疑惑,祖賓大人的反應未免太過劇烈了,莫非伊琴娃的猜想是對的,他和雅玲陛下間,像情侶遠多于像君臣……

阿倫無意識地晃了晃沉重的腦袋,沉聲道:“有勞國師關心,我沒事!我只想知道事情為何會演變成這樣,不是聽說有兩個武技強絕的黑衣人出現,擊退了刺客嗎?”

樊帝靈苦澀一笑:“據匯報確是如此,但我來到刺殺現場時,那兩個黑衣人已經走了,當時那條撤退的小路上,影子護衛非死則傷,那時,雅玲陛下已受重傷,只下令立即按計劃撤退,一路走來,雖有伊琴娃的琴聲作調理,但陛下的情況卻是越來越壞了……”

阿倫重重哼了一聲,轉頭盯著樊帝靈,沉聲道:“國師,雅玲陛下被刺殺時,你到哪里去了?為何當事情結束了,你才剛好出現在現場呢?”

樊帝靈見平常溫和的祖賓忽然變得滿臉暴戾,以凶厲的目光瞪著自己,稍稍怔了怔後,也不動氣,平和的迎上阿倫的目光,說:“當時暴風城剛破,我正領著暴風將士抵擋獸人于要塞的城門下,掩護最後一批百姓的撤退。當聽到陛下被刺殺,我已第一時間趕了過去……”

阿倫合上了沉重的眼皮蓋,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確實有點遷怒于人了,他低聲道:“國師,抱歉了……”

“沒關系。”

“生還的影子護衛如何描述?”

“根據後來生還者的口述,也只能重組出部分當時的情形,但女皇所受的重傷到底是獸人所為,還是那兩個黑衣人的暗算,卻無人目睹……”

“……”

這時,王旗下的帝營已到。阿倫躍下馬,抬眼望天,這本該是一個美麗的清晨,淡淡的薄霧中,霞光初現,正是一天的開始,但,說不定卻是一個人生命的終結。

想到此,他心中一陣絞痛,深吸一口氣,掀開營簾,邁步而進。

一陣濃鬱的藥香味頓時撲進鼻子里,若隱若無的靈動琴聲因身後的腳步聲而嘎然而止,伊琴娃回過了頭,聖女那雙本是異常明亮的烏黑眼睛,此刻仿佛被蒙上了一層薄霧,就像黑夜里本該閃亮的星辰被遮上了濃雲,黯淡無光,她強控著情緒,輕聲道:“攝政王閣下,你終于回來了!”

見伊琴娃如此表情反應,阿倫不祥的感覺更甚了,他忽然覺得移動步伐也是如此困難,好不容易走到了雅玲的床前,內心深處那情感的堤壩立即就缺了堤,眼淚差點便奪眶而出,曾經傾國傾城的佳人,現在雙目緊閉,蠟黃的面容上,臉頰微微凹了進去,破壞了那妙手天成的臉部弧線,連那頭烏黑光亮的秀發,也褪去了光澤,枕邊還有幾根脫離的頭發……

要不是阿倫對鳳雅玲實在太過熟悉,而那份清麗脫俗、恬靜平和的氣質也無人可以模仿,他還真的有點不敢相信,面前這個如同風中之燭的病態女子就是艷絕天下的鳳雅玲。

他按住了床頭,沒讓自己垮下,但自心靈傳出的巨大顫動令他的肩膀也無法抑制地抖顫了起來,他慢慢合上了雙眼,希望剛才所看到的一切只不過是惡夢中的一部分,但一把在他夢回深處幾度出現的熟悉聲音卻將他喚回了現實:“你回來了!”

聲音很柔弱,正如那聲音主人柔弱的身軀,想象著她這段時間所承受的壓力和痛苦,阿倫睜眼迎上了那微微有點惺忪的俏目,想開口回應點什麼,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塞住了,想強顏笑一笑,卻發現面上的肌肉仿佛完全殭硬了。

還是鳳雅玲解除了他的窘迫,輕聲對樊帝靈他們說:“國師、聖女閣下,可否讓朕和祖賓大人單獨說一會話呢?”

樊帝靈見鳳雅玲眼中重新湧上了神採,臉上也恢複了不少血色,不禁和伊琴娃對望了一眼,均從對方眼里讀出了不妙,鳳雅玲強撐了這麼久,已算是相當了不起了,如此重病中的病人,有如此反應,那恐怕只能說明一件事了……

阿倫聆聽著身後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眼淚也忍耐不住,慢慢自眼簾滑落而下,他何嘗不知道鳳雅玲已是回光返照了呢。

鳳雅玲想從床上坐起,阿倫連忙上前一小步,攙扶著她柔弱的身軀,將枕頭塞到她的背後,鳳雅玲緩緩的探出手,拭去阿倫眼角的淚水,柔聲道:“翻閱神龍典籍時,我發現前國師有句話說得好,世事似水去無定。我也從未想過會這樣呢!阿倫,你無需難過,因為我們的對手是命運……咳,咳──”

神龍前國師?那不就是老師嗎……他也曾敗給命運,但又重新創造命運,難道雅玲也要像他那般嗎……阿倫嘗試停止眼淚,無奈眼簾上那道無形的堤壩已經打開了缺口,一發不可收拾。

鳳雅玲輕聲咳嗽了幾聲,又問:“對了,最後一批撤退的百姓情況如何?現在我軍的狀況又是如何呢?”

“都已經暫時進入安全區域,唐氏和鳳凰城組成臨時聯軍,負責沿途掩護。”阿倫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平靜一點,隱瞞了傳染病正在流行一事。

“那就好!”鳳雅玲展顏一笑,又問:“我們走到哪里了?”

“東北部的望鄉嶺一帶。”

鳳雅煙輕輕的皺了皺眉,笑容中稍稍染上了少許苦澀,說:“原來我又已昏迷了兩天……神龍千年來,經歷風霜無數,仍是屹立不倒,沒想到今天竟毀在我的手上,星辰深處的列代先皇們,對我定是失望得很啊……”

阿倫強振精神,溫言安慰道:“雅玲,此次兵敗,非戰之罪!他日時機成熟,我們定可率兵卷土重來,神龍的旗幟,必定將重新飄揚在暴風城樓上!”

鳳雅玲微笑道:“我也相信那一天一定會來臨,只可惜,恐怕我是看不到了……攝政王大人,你可要遵從我的遺詔哦,它就在書桌的第一個抽屜,用藍色魔法印章封印……”

她的聲音仍如此平靜,仿佛只是說著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但阿倫心中的酸楚已至無以複加,靈魂無聲的抖顫,一種命之為哀傷的寒流自胸口湧起,緩緩的游遍他全身,再匯聚回來,侵襲著他的心靈,那份難受竟如此深切。

此刻眼前佳人雖被病魔迫害,但她那一顰一笑的風採,仍是不遜昨天,不過生命的氣息,已漸漸從她身上流逝了。

阿倫微微動了動嘴唇,聲音竟已嗚咽,還想安慰點什麼,鳳雅玲卻伸出食指封住了他的唇,輕聲道:“傻瓜,什麼也別說了,讓我再好好看看你,好嗎?”

兩人目光交聚間,在這剎那,仿佛又回到了過去……

那一幕幕往事化作畫卷,在兩人間鋪開了,其中有樂與悲,喜與怒,相逢和分離,信任和背叛,他們縫合過本以為永遠也無法縫合的芥蒂,跨越了本以為永遠也無法跨越的階級,當所有的障礙都一一崩塌後,卻遭逢了命運最大的惡作劇……

在星雲之巔,不朽之峰上,他們初次相遇,不過那時,她仍叫鳳雅玲,阿倫卻叫做隆.娜娜,他們都為對方的美色而驚艷。

在星雲的日子里,他們一同觀望過夢幻仙境,逛過星雲里的每一個角落,一同討論文學,一起憧憬人生,一起向往將來……

她還開玩笑的對他說過,真可惜你是個女孩子,要不然,我一定要嫁給你!

他們還曾在一個漆黑寂靜的夜晚,在充滿著無盡誘惑的氣息之中,一起仰躺在浴池,她還跟他分享了她最大的秘密,那個充滿神秘感的十字星胎記。

星雲山脈之中,他選擇了背叛疾風,帶著她千里逃亡,一同走過了那仿佛無窮無盡的山脈,走過了疾風,走過了自由天堂,走過了半個人類世界,走回了神龍……

只有她知道了他血液的顏色,仍是勇敢的選擇接受;也只有她情願放棄一個帝國的王座,只為了能與他廝守……

好不容易熬過這些年頭,闖過了道道難關,幾經艱辛,他們終于走在一塊,但,她卻要回歸星辰了……

鳳雅玲的美目也鋪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眼神里寫滿了比大海還要浩瀚的深情,也寫滿了千言萬語也道不盡的不舍,她又再輕輕的咳嗽了起來,這一次的咳嗽聲,明顯急促了許多,阿倫的淚眼可以看到,不久前在她臉上湧起的紅暈,正漸漸淡去,他慌忙為她添上衣物,卻恰好看到鳳雅玲將一口濃濃的鮮血咳到了她的手帕上。

阿倫為她拭去唇上的血痕,感受著生命的氣息離她越來越遠了……

阿倫只覺自己的靈魂仿佛也被漸漸抽離了一般,鳳雅玲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探出了手,撫在阿倫的臉龐上,她手上那份冰涼深深地撼動著他,仿佛正透過臉龐,迅速游向他的全身,游進他的心湖,那片湖水也驟然成冰……

鳳雅玲溫柔的微笑著,她凝視著阿倫,柔聲說:“阿倫啊,咳……還記得星雲的小路上,我們遇上扎斯町那次嗎?還記得那家伙曾經這樣說過……咳……”

鳳雅玲的聲音更輕了,輕得仿佛是在夢囈:“他說,假如娜娜是個男孩的話,你們日後一定成為夫妻!我以月亮神廟的名義來發誓……呵呵,我也曾以為他這個預言將可實現呢…咳……只可惜,最後…他還是猜錯了……”

她的手緩緩自阿倫的臉龐上滑落,最後一絲力氣和生命也自她身體里流逝而去,阿倫雙唇劇烈地顫動了起來,卻沒有嚎啕大哭,胸口就像被一塊千斤大石給砸中了,痛得讓他無法喘過氣,心靈就像被刺進了無數根小針,讓他的精神也來到了崩潰的邊緣,那片心湖上降下了鵝毛大雪,瞬間便冰封千里……

雅玲她走了……

雅玲她走了,就在自己的眼前!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女人就這麼離去了……

仿佛正有什麼力量在震蕩著他的腦海,他無比急促的呼吸著,無盡的淚水讓面前那張臉龐也變得漸漸朦朧……

忽然,一個大膽至接近瘋狂的念頭湧上了他的腦海,假如…假如還想看到雅玲,還想聆聽到她的呼吸聲,看見她的笑容,那麼……

如果使用終極亡靈儀式,說不定就可以將鳳雅玲重新召回這個世界了……

末主 2010-2-20 18:42

第二章

這個可怕的念頭令他打起了冷戰,如果亡靈儀式失敗了,那將會是怎樣一個後果呢?

童年時那一幕,常在他惡夢里出現的那一幕,魔獸嗷嗷的尖銳叫聲過後,那層層巒巒的黃沙之上,明明已經死去的父母,還有那一個個族人,正是因為亡靈儀式,在那淒美曼妙的的亡靈咒文中,變成一具具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成為亡靈一族的成員,成為他們的劊子手,從此將永不休止的走在地獄的深淵……

如果雅玲也變成那樣……

他不敢想下去了,全身也因這個令人驚懼的念頭而戰慄!

但假如能成功呢,一陣按捺不住的狂喜又跳上了心頭,動人美麗的雅玲將重現眼前,往後的日子,她的笑靨也不必在記憶里痛苦的去尋覓……

不過雅玲本人會怎麼想呢?

剛剛成為亡靈惡魔的日子,是阿倫生命里最大的一個夢魘,那對陽光的恐懼,逃避一切光明力量,對自我存在的懷疑,質疑著生命,質疑著這個世界,靈魂常常感到痛不欲生……那些日子也要讓雅玲去面對一次嗎?她真的樂意走進這樣的生命嗎……

這個世界到時會增加一個悲哀的生命,一個人類所不能容納的亡靈惡魔,就算成功,鳳雅玲到時能接受這個事實嗎?

說不定她將因此無比的痛恨我,仇恨我,畢竟她並不是她母親鳳慕雪……

想到鳳慕雪這個名字,他忽然又聯想到另一個問題,如果出手重創鳳雅玲的刺客就是老師東帝天,以他的實力,為何不直接結果鳳雅玲,而是讓她身受重傷,難道就是為了讓我對她親手施放亡靈儀式,讓鳳雅玲也成為亡靈的一員嗎?老師之前授予我的亡靈儀式手冊,就是為了這一刻的來臨……

他的內心更冰寒了,上一代的女皇是亡靈血統,這一代女皇也必須同樣是亡靈血統嗎………

阿倫用顫抖中的手拭去淚水,另一只手仍緊緊牽著對方,她的身體越來越冰冷,腦海中明明仍在天人交戰,但亡靈手冊已被他從懷中慢慢取出,在他指縫間打開了,那可以改變生命形態的過程又一次映了他的棺恣K…

他急促的呼吸著,用顫抖的雙手盡量溫柔地讓鳳雅玲重新平躺在床上,探手再一次撫過對方的臉龐,只可惜已感受不到半點往昔令他心跳的體溫,他深吸一口氣,屏住了呼吸,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在腰囊里取出了六根白蠟燭,以六芒星方位,分別點燃在周圍。

阿倫看著自己那雙不停顫動的手,這種連靈魂也為之恐懼和顫慄的感覺,到底有多久沒降臨在自己身上了,他緩緩將口中憋住的空氣呼出,雙手在虛空中畫出一個六芒星符號,飛快的念誦起亡靈儀式的咒文。

那是一組組頗為繞口的咒文,聆聽起來偏偏又十分悅耳,像空靈的野外,百靈鳥的歌聲,又像是某一首極為古老的歌謠,開始阿倫還可以通順的念出每一個音節,但漸漸,語速便降了下來,每一組咒文的念出,仿佛都得耗盡所有的精力,尤其是念出那尾音的剎那,就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探進了阿倫的腦海,觸過他每一道神經,令他如遭電擊。

阿倫知道那是心魔正入侵他的靈魂,忙斂起緊張,盡力讓自己進入到無驚無喜的狀態,一個字一個字的把咒文准確地念誦下去,心中明白,這確實是貨真價實的終極亡靈儀式!

虛空中,一個六芒星符號正在形成,並慢慢擴大,散發出極為耀眼奪目的銀光,鳳雅玲的身體也漸漸模糊在這片銀光之中,四周空氣的流動仿佛也緩慢了下來,元素開始有規則的跳動,令人心曠神怡的生命氣息活躍在四周,與令人窒息的死亡元素揉合在一塊,從分庭抗禮,到漸漸無分彼此……

這麼大的動作,營帳外的人是否已經發覺了呢?但阿倫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一切如箭在弦,他的手再次往虛空探中,畫出第二個六芒星符號。

整個空間也隨之晃動了一下,銀光深處,無數畫面從其中穿出,急速衝面而來。

一眼看不到盡頭的亡靈大軍,正搖搖晃晃的行走在同樣沒有盡頭的荒漠之上……

一片極為遼闊的廣場上,密密麻麻的排列著五花八門的刑具,每一具刑具上都有一個表情極度痛苦的受刑者……

血紅色的河流上,全是隨波飄蕩的浮尸,從河流的源頭一直漂向大海的盡頭……

畫面紛亂至極點,一幅接一幅的衝進阿倫的眼簾,沒有一幅可以令人感到愉快的,每一幅都在挑戰阿倫的神經。

幻聽已伴隨著這些畫面出現了,一開始僅僅是呢喃般的低鳴,像是要打亂阿倫念誦咒文的節奏,又像是要在為亡靈咒語和音,很快,這些聲音便越來越大,時而是重金屬碰撞的嗡嗡聲,時而是尖銳的刀叉刮在光滑的瓷器上的刺耳聲,但阿倫卻是漸漸聽到,那是萬千個聲音正和自己同時念誦著亡靈咒文,聲音變得如此巨大,每一個音節發出時,都能震徹天地,都能撼動山河。

他終于明白,為何終極亡靈儀式就算在亡靈世界,也不會輕易使用了,因為在這個過程中,你每一秒都有可能變成瘋子,你念出的每一個音節都有可能抽空你的靈魂,令你變成一具無法辨認的幹尸。

阿倫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濕透了,但他仍保持著准確的手勢,在面前的虛空中繪畫著符文,將每一句咒語清晰無誤的念出。

終極亡靈儀式,來到最後一個篇章。

四周的銀光瞬間斂去,營帳、營帳內的擺設、營帳外的神龍大軍等等一切,仿佛也隨之斂去了。

灰色的天空上,挂著一輪阿倫今生所見過最亮的月亮,暗綠色的光帶在天際隨意扯動,褐色的漩渦無規則的分布在穹蒼之中。

腳下,是一片貧瘠幹裂的灰色土地,無窮無盡的延伸至視野的盡頭,阿倫感覺自己正站在這片遼闊的荒漠中央,鳳雅玲漂浮在面前的虛空中,病態盡去,臉上所煥發的容光,仿佛又回到星雲初見之時,只可惜雙目仍是緊閉,體內仍無半點生命的氣息。

阿倫精神稍稍一振,第三次虛畫出六芒星符號,銀色的光輝在指尖滑動,一個巨大無匹的六芒星印記在半空中成型,輝映天地,蔚為壯觀!

四面八方的天際盡頭,無數的紫色閃電在無聲中閃耀。

銀色的光點自六芒星中飄落,點點滴滴而下,幻化成各種各樣的形狀,時而是萬千揮舞著魔法棒的白翼小天使,時而是張牙舞爪的猙獰惡魔,當光點越來越密集的時候,兩者便混合出現,相互盤旋起舞。

如此瑰麗的場面下,阿倫內心的寒意卻更甚了,光點落入到鳳雅玲那晶瑩的肌膚上,她的軀體仍沒有回複絲毫生機,盡管精神已經完全透支,盡管心靈已開始顫慄,但阿倫仍是用盡全部力氣,強控著自己的聲音不起半點起伏,念完咒文的最後一個句子。

當最後一個音節吐出後,天地間的空間頓時扭曲了一下,半空中的六芒星轟的一下,化作一道極為眩目的銀色光柱,俯衝而下,灌向鳳雅玲。

阿倫的心跳勻加速至極限,他可以做的,已經盡最大努力做完了,那光柱過後,答案就會揭曉,終極亡靈儀式成功還是失敗?雅玲她將成為和自己一樣的生命,還是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演變成另一種更可怕的悲劇……

他無法想象自己將怎樣去面對後者,幸而,那樣令人窒息的悲劇並沒有發生,但,另一種阿倫所渴望的可能性同樣沒有發生,那道銀色光柱來到鳳雅玲的身前,明顯窒了一窒,就像磁鐵的同極相遇,光柱甚至倒退回了幾尺,發出如同重金屬碰撞的嗡嗡聲。

銀光仿佛不甘如此,再一次俯衝而下,但這一次,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整道光柱就這麼慢慢變細、漸漸收窄,直到完全消失在了鳳雅玲的胸脯上。

隨之,荒漠、巨月、光帶、紫電等等也緩緩消失,他們又回到了那個華麗的帳篷中,鳳雅玲仍安靜的躺在阿倫的身前,躺在那張冰冷的床鋪上,無聲無息,了無生氣。

終極亡靈儀式失敗了?!

怎麼會這樣!?

體力已經完全透支的阿倫,在這樣的精神重創下,腳一軟,撲一下跪在了床前,汗水與淚水在他臉龐上流淌著,模糊了他視線,但他渾然不覺,只是用顫抖的手緩緩探向了雅玲胸前的衣衫,就是那個位置產生了足以抵抗亡靈儀式的力量,甚至最後六芒星的終極一擊也被它吸收了……

那到底是什麼?

雅玲她臨時佩戴了什麼神器級光明飾物?還是穿著一件畫滿了庇護符文的太古遺物……

他的情緒因為太過動蕩,以致那雙抖顫重的手,解了好幾次,才將雅玲的外衣的鈕扣解開,里面是一件繡著暗花的絲棉內衣,手工精細,質量上乘,但僅僅是一件普通的皇室內衣,並無特異之處。

阿倫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令視線稍稍回複一點清晰,但心里的恐慌和悲哀卻是越來越強烈了,他盡量溫柔的為雅玲脫去內衣,如果在過往記憶中任何一個片段里出現這樣一種情形,定是無比的旖旎香艷,但這一刻,阿倫的情緒中只有痛苦和絕望,只是讓動作盡力的輕柔,仿佛擔心一點點粗暴也會驚擾了雅玲熟睡的英靈。

指尖輕輕觸在雪白的肌膚上,那片驚心動魄的波濤此刻只剩余冰冷的體溫,在左邊那枚鮮紅的櫻桃下,竟有一個凹進去的十字星印記,朝上面那一端的盡頭還有一顆小小的六芒星,上面烙印著很細膩的魔法圖案,這個特殊的印記此刻銀光流逸,仿佛正有無窮無盡的魔法力量浮游其上,那正是吸收了無窮精神力之後的表現。

阿倫的腦袋轟的一下,就是它令終極亡靈儀式功敗垂成,指尖又一次輕輕觸摸其上,一段往事的記憶自腦海中倒轉而回……

“娜娜,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左邊胸口下面,有一塊凹進去的十字星印記呢?”

“哦……是胎印嗎?”

“對!我們神龍的主教說,這是愛神的標記,判定我是愛神下凡呢。”

“不信,你摸摸看!”

“……”

那個時候,是漆黑環境中曖昧的柔情……

那一次觸摸,是可以令每一根神經都為之顫動的曼妙時刻……

當年的記憶,甚至是此刻的再一次觸摸,阿倫都會毫無疑問的判斷這是一個神奇的胎記,但現在近在咫尺的觀察著六芒星上的圖案,那所蘊含內斂的霸道力量,分明就是一個抵擋亡靈魔法的心靈印記!

鳳慕雪先皇,你的心機可真是深遠啊!在雅玲很小的時候,便不惜耗費大量精神力來烙印下這個心靈印記,甚至還欺騙她,串通所有人來告訴她,這僅僅是一個代表愛神下凡的印記,所做一切,只為了防備這一天的來臨……

怪不得你駕崩前要處死鳳雅煙,原來也是為了保護雅玲,絕了東帝天更換皇座主人的念頭。

不過我擅自篡改了遺詔,改變了你設下的軌跡……

鳳慕雪,你對東帝天看似充滿崇慕,為了他能不惜一切,可事實呢,你何嘗不是一直在提防著他,甚至生前死後,都一直在布置,還下了不少暗棋……不過因為我,你最後還是在這場博弈中輸了……

而老師東帝天呢,他到底是否知道這個十字星印記,不過無論他知道還是不知道,無論這次亡靈儀式成功還是失敗,結果都不會改變了,擁有亡靈血統的人將登上神龍的王座……

無窮無盡冰冷的寒流將阿倫衝擊得有點麻木了,他緩緩地為鳳雅玲穿好衣裳,撕心的痛苦令他面容微微有點扭曲,有憤怒,有愧疚,但更多是深切的哀傷,直至又一次將目光投向那張俏臉,情緒才漸漸宣洩,從小聲抽噎,至嚎啕大哭,他不單失去一個重要的愛人,失去一個重要的朋友,一個重要的親人,而且,失去生命的一部分……

往事猶在昨日,但轉眼成風。

他和她的片段,她溫柔的呼吸,柔情的話語,風中已成唏噓句……

也不知過了多久,阿倫才努力令情緒稍稍平伏,但腦海里仍是混混沌沌,多年前的失落感再次充斥在心頭,仿佛再也看不到光明,看不到未來。

他渾渾噩噩地站了起來,簡單布置了一下帳篷四周,把不該讓人看到的東西收拾了起來,才用力拭了拭眼睛,緩步往帳篷外走去。

但掀開布簾的剎那,他的動作又頓了頓,帳篷的外圍竟然有大量的元素在隱諱的流動著,怪不得自己這麼大動作也無人知曉,原來有人在帳篷外布置了結界,樊帝靈和伊琴娃?他們可不像是這麼開明的人士,允許自己在神龍的王旗下施放亡靈儀式……那麼能瞞過兩個絕世強者布置結界的,答案只剩下一個,沒想到鳳雅煙及時趕回來了……

她將成為新一任的神龍女皇了……我何德何能,剛及弱冠,就成為了神龍的三朝元老……

阿倫苦澀的牽動著嘴角,不過笑得比哭還難看,撥簾而出,本以為會迎上刺眼的陽光,誰料到卻是繁星滿天,皓月當空,心頭頓時凜了凜,外面的神龍大軍、密密麻麻帳篷、戰馬,還有樊帝靈、伊琴娃他們仿佛都被某股神秘的力量給攝去了,四周的風景仍是神龍東北部,但阿倫明白,他中幻術了,這里連半點聲音也沒有,一切寂靜到極點,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和身後的帳篷。

“祖賓大人,無需急著離開,這里是我的精神世界,將你牽引進來,只想單獨聊聊!”鳳雅煙的聲音竟是從身後的帳篷中傳來。

阿倫緩緩轉過身,只見鳳雅煙也掀簾走出,比起往日,她美目上的雲煙更迷蒙了,就像為眼睛加多了一層輕紗。

鳳雅煙淡淡道:“姐姐走了……”聲音咋聽仿似平淡,但內里卻是深深的悵然之意。

“姐姐和我從小關系便不好,祖賓大人,你可猜到原因嗎?”鳳雅煙似乎並不需要阿倫回答,需要的僅僅是一個耐心的聽眾,自問自答道,“那是因為母親陛下根本就不希望我和姐姐走在一塊,她故意讓我們之間充滿誤會,為我們制造摩擦……

一開始我不明白母親陛下為什麼要這麼做,但當我知道自己血液的顏色是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樣的時候,我就什麼都明白了,從那時候開始,我更孤單了……

從小到大,我只能遠遠看著姐姐被大家眾星拱月的包圍,而我往往只能是孤零零一個,遠遠的看著……

我知道我的血統是世俗所不容,但我天生如此,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我真的很渴望能像姐姐一樣,也很懷念小時候能和姐姐一起玩耍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讓她牽著我的手,聽她講述太古時代的童話故事……

母親陛下走了之後,姐姐和我之間的關系比過去緩和了許多,記得暴風城破前的三天,姐姐下詔讓我先行離去,臨別前,她再一次牽著我的手,那可真是久違多年的親情……她告訴我,平安到達鳳凰城後,她一定會和我秉燭長談,重溫昨日,我很慶幸終于有機會能修複往日關系,也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誰料到…她卻走了……”

鳳雅煙抿了抿櫻唇,仿佛無聲的嘆了口氣,夜空的繁星感應到她的情緒,竟紛紛隕落,在天際繪出一幅異常淒美的流星雨畫面,她淡淡一笑,說:“大概,只有無法挽回的遺憾,才會令你我珍惜得徹底吧!”

目睹著鳳雅煙精神世界的變化,阿倫面無表情,那是極度悲哀過後的麻木,不過誰能料到,這個看似漠然的妹妹,竟然對雅玲有這麼深刻的依戀之情……

阿倫木然的猜想,她對我所說的話里似乎毫無保留,甚至提到了血統,莫非在我情緒最低落的時候,她已經借幻術進入了我的精神力量,了解了我的一切?

這個疑惑的念頭自阿倫腦海里升起時,四周的景物忽然就變了,那是一片一望無際的碧綠草原,大風拂過,綠草隨風飄揚,暖陽之下,可以看見群群牛羊在閒悠的游蕩,牧羊人正哼唱著熟悉的歌謠,遠方的帳篷群邊,孩童正在追逐嬉戲……

阿倫心頭為之一陣劇顫,尚沉浸在悲傷之中的他,眼淚差點便又掉了下來,面前所見,正是夢中幾度出現的故鄉,鳳雅煙用幻術完全複制除了他記憶中的一部分,將邊緣部落再現眼前。

但當他還想細看,景物再次變化,這是一片千里無人煙的黃沙,層層巒巒直到天際盡頭,耳邊還能聆聽到仿如魔鬼哀號的淒厲風聲,其中還夾雜著魔獸嗷嗷的尖銳叫聲,一隊旅人騎著駱駝,從遠方的沙坡上走來,那是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里面有數不清的童年記憶,他看見了那一年那一個時候的父母,還看見了童年時的自己……他們就這麼在身邊走過,漸漸走向那個命運的陷阱中去……他張了張嘴,卻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

景色又一次漸漸模糊,阿倫終于用嗚咽的聲音打斷道:“夠了,鳳雅煙!”他已無需懷疑,借著幻術,鳳雅煙已了解了他的一切,那麼下一幕,恐怕就是飛龍沙漠那個可怕的夜晚了。

面前的黃沙重新恢複了清晰,不過風像是停了,魔獸也停止了哀嚎,鳳雅煙淡淡道:“無論姐姐,還是你我,都像是那個人手下的木偶,他用一根看不見的線,牽動著我們,創造著所謂的命運!”

“東帝天?”阿倫的腦海里自然而然升起這個名字。

鳳雅煙已點頭道:“對,我的生父,是他締造了我這最悲劇的生命,也締造了姐姐和你的悲慘命運,更締造了現在整個世界的戰亂!”

“祖賓大人,要聆聽這一切嗎?除了我,可能沒有人更了解這一切了……因為就在前夜,他情緒失控之時,中了我的幻術!”

末主 2010-2-21 06:47

第三章

能令東帝天中幻術?難怪光庭海曾評價她是阿蘭斯有史以來最天才的幻術師,恐怕其精神力量之強大,還猶在波特之上,這就是一個純種亡靈惡魔的可怕之處?

阿倫這個念頭才剛掠過腦海,鳳雅煙便搖頭道:“對于意志堅定、情緒不易起伏的人而言,進入其精神世界,談何容易?譬如說你,如果不是姐姐走了,恐怕我也不能完全進入到你的精神世界中。”

阿倫用異常沙啞的聲音問:“那麼東帝天又是因什麼事而情緒起伏?”

本已平靜下來的飛龍沙漠再次吹起了風沙,鳳雅煙淡淡道:“他因追思母親陛下,為姐姐即將到來的命運,而失聲痛哭!”

阿倫不禁笑了,不過笑得仍是比哭還要難看,笑容的弧度中滿是嘲諷之意,真是可笑啊,無論鳳慕雪,還是雅玲,東帝天都與她們的死有間接或直接的關系,甚至可以說,正是因為他的存在,他的心機,他的手段,才導致了這兩個絕色紅顏的死亡,但他竟然為此追思流淚,其中還提前哀悼雅玲的香隕……

東帝天,這就是你常說的思想境界嗎?寧肯提前為一個人的死亡而傷悲,也不肯去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

凝視著盤旋起舞的風沙,阿倫默默許諾,老師,總有一天,你會為你所謂的境界,為你所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的……

“關于那個人,從何說起呢?根據你的記憶……”鳳雅煙閉上了眼睛,像是進入到阿倫的記憶之中。

記憶就像一本厚厚的備忘錄,但自己那本備忘錄就這麼被人當面翻閱,實在不是一件令人感到愉悅的事情,阿倫打斷道:“就從當年他敗給漢弗里那一天說起吧!”

“好!”鳳雅煙看穿了阿倫的想法,淡淡一笑,風也因此漸漸停下了。

她平靜道:“聽過關于鷹壽命的傳說嗎?”

阿倫心中一動,卻不回答。

鳳雅煙自問自答道:“鷹的正常壽命是七十,但有些鷹只能活到四十。因為它們在四十歲的時候,爪子不再輕靈,尖喙變得彎形不正,羽毛厚重幹澀,難再乘風翱翔。這是早怚糽R的關口,要麼等死,要麼經歷一次重生的劫難!時歷五個月的重生過程,他們要躲在懸崖的高處,把老化的喙在岩石上磕掉,然後才能夠長出新的尖喙,要把羽毛全部拔掉,才能重新長出新的羽毛……如果能熬過這極刑般的五個月,它們就能獲得新生,再活三十年!”

“風雨之後未必能看見彩虹,但彩虹只會出現在風雨之後!”鳳雅煙緩緩轉過頭凝視著阿倫,淡淡道:“東帝天就像那些鷹,在敗給漢弗里後,經歷了重生的極刑,不過這個極刑的過程,是十年!”

阿倫不禁為之動容,在無盡的煎熬之中,東帝天曾為重生,而忍耐了十年?那張總是隱藏在黑暗中的面孔,到底經歷過什麼樣的痛苦啊……

“在如今的傳說里,是劍客漢弗里在一對一情況下,戰勝了仁者東帝天,而事實上呢?當年神聖同盟出動了兩個強者在暗中壓陣,本可取勝的東帝天,是因被那兩個埋伏的強者偷襲而遭重創的!”鳳雅煙的聲音冰冷得就像飛龍沙漠里忽然而起的風,話語中那個名字仿佛與她並無任何關系,“身受重傷的他,獨立面對三個絕世強者,你猜他是如何逃脫的?”

阿倫想也不想,幾乎就立即道:“漢弗里不滿那兩個人伏擊者的行為,攔下了他們,讓東帝天逃脫了。”

鳳雅煙眼中頓時閃過了訝然之色,說:“如果不是曾進入你的精神世界,還真以為你早知道了這個秘密!沒想到,你竟如此了解漢弗里的脾性。”

阿倫卻漠然道:“我對伯爵大人,始終保留著一份深深的敬意!”

鳳雅煙淡淡一笑,也不深究阿倫與漢弗里之間的關系,她抬眼望向飛龍沙漠的遠方,美目更是迷離了,繼續道:“當時東帝天的心情是憤怒、苦悶、壓抑、怨懟……大概可以數得出的負面情緒,他都背負上了,加上他受的是致命傷,于是,他作了一個可怕的決定……”

阿倫皺了皺眉,插口問了一句:“那麼,東帝天當時的情緒里,有後悔嗎?”

這個問題問得巧妙,如果鳳月舞真被東帝天借酒玷污了,東帝天因此而遭到厄運,作為正常人,變故之後,多多少少也應該有一點後悔的。

鳳雅煙轉頭看了阿倫一眼,才道:“沒有,當時他的負面情緒中,可以排除‘後悔’這一個詞。祖賓大人,我知道你想了解什麼,其實,關于那一個晚上,東帝天的腦海里是一片空白。”

阿倫眉頭皺得更深了,沉聲道:“可否具體一點?”

鳳雅煙解釋道:“或許,因為那段記憶那痛苦了,所以他潛意識將那段回憶從記憶里抹掉了,也有可能是那天他醉得不省人事,所以根本沒有任何記憶……幻術可以搜索中術者的記憶,但畢竟不是萬能!”

她深深注視默然不語的阿倫,淡淡道:“你對東帝天的感情真是非比一般,尊敬?崇慕?憤慨?還是憎恨……你一邊懷疑著他的所作所為,渴望著了解他的過去,証實他就是惡魔,一邊又暗暗希望他有著情有可原的一面,實在有說不清的苦衷……你,真是一個矛盾的人!”

矛盾?鳳雅煙恐怕並不是第一個如此評價自己的人了,我對東帝天到底抱著什麼樣的一種感情,恐怕連我自己也無法分得清吧……阿倫這麼想的時候,不無疲憊的閉上眼睛。

鳳雅煙重新將目光投向黃沙的盡頭,淡淡道:“我還是先繼續把那個人的事情說完吧……他一路北上,又遭遇了幾次神聖同盟的伏擊戰,但跌落淺溪的龍還是比魚蝦強的,他硬是突出了重圍,踏進飛龍沙漠,然後穿過這片危險的區域,來到了西亡靈的領地!

他用盡所有生命的力量,突進了亡靈的世界,一直來到阿蘭斯大陸北方的盡頭,那里是亡靈法師的匯聚地,也是終極亡靈祭壇的所在地,他放棄了尊嚴,低下了那曾經高貴的頭顱,請求亡靈大巫師為他施放終極亡靈儀式!

叛逃出人類世界,進入亡靈地盤,請求成為亡靈的一員,東帝天並不是第一個,但能夠單槍匹馬,還是在身受重傷的情況,闖入到極地,那他實在算是阿蘭斯第一人了。

亡靈大巫師同意了他的請求,但告訴他,以其高齡改變血統,風險相當大,就算成功,恐怕也得接受長時間生不如死的煎熬,方可能沐火重生。

東帝天毫不猶豫的選擇踏上亡靈祭壇,與其屈辱的死去,倒不如接受折磨,換取一次重生的機會。

那是一次就算在亡靈世界里,也是非常罕有的終極亡靈儀式,出動了上百個最精英的亡靈法師,還由亡靈大巫師親自主持下進行,這不但因為東帝天本身的體質並不適合成為亡靈,還因為他作為人類時的身份,曾譽為天下第一人的仁者東帝天,亡靈世界給予了最高的重視。

盡管東帝天已經作了充分的心理准備,但重生的痛苦還是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終極亡靈儀式後的每一天清晨,祭壇上的黑暗天幕就會破開,讓陽光傾灑在亡靈祭壇上,然後他便七孔流血,血流淌幹淨以後,全身上下的腐肉便開始慢慢的、一塊一塊的脫落,直至成為一具骷髏,傍晚,太陽下山之後,漆黑才給予他死亡的力量,他身上的肉才會慢慢的、一塊接一塊的重新長出來,再至第二天清晨,血重新流淌而出,周而複始,東帝天就這麼躺在亡靈祭壇上,渡過了十年……”

阿倫自內心深處升起一股涼意,新生的亡靈看見陽光已如被千刀萬剮,然後他還得接受凌遲……這樣的酷刑,完全到達了想象的極限,更可怕的是,東帝天竟然堅持了十年!在這樣的過程中,他的心智,他的人格,他的性情,肯定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沙漠的風又一次凌厲了起來,刮起的沙子打在臉上,咧咧作痛,鳳雅煙淡淡接道:“終于,他成為一個亡靈惡魔,血液完全變成了銀灰色,他的靈魂也因此改變了,他恨神龍帝國,恨神聖同盟,甚至恨所有的人類,他的性情變得矛盾且複雜,心里只渴望著報複一切……”

阿倫心里忍不住疑惑了一下,這是邪惡長期注入他心靈後的瞬間爆發,還是此後至今,他內心真實的想法呢……鳳雅煙立有感應,轉頭道:“幻術只可以捕抓到中術者某一刻的情緒和思想,在那一個時刻,他的思想的確如此,甚至在他中幻術的那一個剎那,他最大的野心,就是要令所有人,無論人類,或者獸人,都變成亡靈……”

阿倫冷冷評價,讓所有生物都變為亡靈嗎?那這個野心大概可以在人類歷史上排名第一了……

接著他內心又是一陣劇痛,雅玲她就沒有成為亡靈,已永永遠遠的回歸星辰深處了……

風沙更烈,天際的盡頭甚至刮起了一團深黃色的龍卷風,鳳雅煙似是無聲的嘆了口氣,說:“因為東帝天的特殊身份,他成為了亡靈世界的領導者之一,但他沒在西亡靈呆多久,便偷偷潛回了人類世界,只可惜一切已物是人非,曾經最心愛的女人已經走了,當年神聖同盟主張追殺他的領導者也走了……

他開始重新嘗試得到神聖同盟的承認,甚至不惜承認那個酒醉的夜晚所幹的醜事,盡管那件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發生,他又開始像過去那樣,賣命的為神聖同盟做事,雖然神聖同盟沒再接受他重回高層,但基本承認了他的回歸!

東帝天回到了神龍,在暴風城樓下,他看見了母親陛下,那時候母親陛下只是個少女,但她模樣和外婆鳳月舞卻頗為相像,于是,懷著複雜心思的東帝天,偷偷走近了母親陛下,一段畸形的愛情也因此誕生了……”

阿倫凝視著天邊那團越轉越烈的龍卷風,不無嘲諷的問道:“于是沒過多久,先皇就這麼順理成章的病了?”

鳳雅煙淡淡一笑,笑容中也帶著一絲諷刺,說:“確實病了一場,不過東帝天放U的只是種子,真正的大病,是爆發在十年之後,母親陛下誕下姐姐後的第二年……之後的事,無須我多說,你也猜到了,母親陛下對東帝天有了特殊的感情,還因此有了我,呵,生命其實從來就沒有選擇的權力啊,從被迫降生那一天,便已經開始了……

東帝天的複仇計劃漸漸啟動了,不過他仍在忍耐,默默等待,等待一個最好的機會。

又一個十年過去,他終于發現了兩個天縱之才,就像有錢人需要一個金庫來存放他的金幣,東帝天也需要可供助力的強者,承載他夢想和野心,這兩個人,一個叫繆諾琳,一個叫迪.阿倫!”

念出名字的時候,鳳雅煙也緩緩看向了阿倫,發現對方已經緊緊握住了拳頭,咬緊了牙關,感受著對方內心深處再一次狂湧而起的滔天仇恨,平靜道:“是的,無論繆諾琳,還是你,為何變成亡靈,那個前奏,那些插曲,那個飛龍沙漠的夜晚,全部都是東帝天安排的,其實你早就猜到了,只是始終不肯承認罷了,真相是殘酷的,因為它沒有溫情的面紗。”

阿倫痛苦的閉上了雙眼,耳邊仿佛又響起了魔獸的咆哮,族人的慘叫聲,父母死亡前的哀鳴……這些年,他確實猜疑過,但更多時候,他更希望東帝天是他所期望的那個人,結果……

小師妹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她變成這樣,是不是也因為東帝天某種手段呢……

鳳雅煙看著阿倫那微微顫抖著的肩膀,聲音稍稍輕柔了些,說:“殘酷的真相並不是只有一個,你知道獸人入侵人類的計劃,是誰制定出來的嗎?”

“誰?”阿倫不禁一凜,心中已湧起一個不祥的預感。

“就是你!”

“我?”

鳳雅煙探手往身前隨意撥了撥,前方那越來越近的龍卷風便換了個方向,她注視著那團往北面而去的黃沙,淡淡道:“東帝天不是很喜歡和你玩一個戰術游戲嗎?沙盤之中,各指揮一支隊伍,我想你不會忘記這個有趣的太古技術吧?”

阿倫默默的點了點頭,陷入進回憶之中,在那個小綠洲里,也曾在留下過不少快樂的回憶,當然,快樂永遠是相對,因為呆在那個綠洲里,就暫時不用面對凶猛的魔獸和沙漠的力量,無窮無盡的危險之後,難得的平靜,對于那個時候而言,就是快樂了。

鳳雅煙仿佛也被阿倫的心思所動,眼前的景物驀然一轉,湛藍的天空下,重現了生命的顏色,深綠色的駱樹,孤傲挺拔的青楊樹,沒有了盤旋沙塵的壓抑,也沒有了死亡的窒息,正正便是阿倫記憶中那個沙漠小綠洲,那幾間小屋仍靜靜的立在綠洲的中央,這樣的景物,在記憶里明明已經開始褪色,但幻術卻能栩栩如生還原眼前,只可惜這僅僅是回憶的一部分,時間永遠也不會回頭了。

鳳雅煙用手指接住了一滴從樹上落下的露珠,若有所思,仍是用那平淡的語調說:“在你們最大型那次沙盤對戰中,是獸人對人類,當時東帝天指揮的人類,你指揮的,就是獸人!

當時你的軍隊在暴風城前進攻不下,眼看就要敗掉這局戰棋,你下了一道很奇妙的命令,用東帝天的話來說,就是異想天開,天馬行空,只留下少量部隊在暴風城下,所有主力部隊改道黑夜人同盟……”

阿倫神經一陣顫動,他回憶起那一盤戰棋了,他指揮的獸人大軍,久攻暴風不下,改為聯合黑夜人!

在阿蘭斯所有的種族里,數黑夜人的造船業最為發達,他們手上掌握著多個太古造船遺跡。

當時他出動了所有的獸人去幫助黑夜人提高他們的造船工業,最終令大型船艦達到了驚人的水准,甚至可以渡過傳說中無人可以渡過的沉寂之海,渡海後的獸人大軍猶如尖刀,直接插入人類世界的腹地,打了東帝天一個措手不及,最終贏取了那盤本該輸掉的戰棋……

回憶至此,本已停下的冷汗,又開始從阿倫的額上滲出,鳳雅煙繼續說道:“……你指揮的獸人大軍慘勝收場,令東帝天看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布局!那盤戰棋之後,他是不是消失了好一段時間?”

阿倫默然的點了點頭,鳳雅煙注視著阿倫的表情變化,說:“他親自去到了獸人世界,潛入帝都,冒著終極沸騰點提前到來的危險,硬碰了多個獸人強者,終于來到了獸人帝君的面前……

用我們人類的言辭去形容,現任的獸人帝君就算在獸人的歷史里,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野心家,尤其是對人類那片肥沃土地的野心,他對東帝天從猜忌到合作的過程不一一贅述了,反正他們一見如故,尤其是對于戰爭的理念,東帝天在獸人帝國里整整逗留了一個月,多次與獸人帝君徹夜長談,基本制訂出了獸人未來戰爭的發展方向。

東帝天出謀劃策的中心內容,正是你在戰棋中最奇妙的那一著,聯合世仇種族黑夜人,全力支持黑夜人,然後渡過沉寂之海,再而征服人類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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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迎上鳳雅煙那迷離的眼神,阿倫勉強牽了牽嘴角,感覺有點荒謬,有點不可思議,誰能想到少年時的一盤戰棋,會造成如此大的推骨牌效應呢……

鳳雅煙緩緩在綠洲中漫步,直到其中一間小屋前,推門而入,阿倫不無茫然的跟隨其後,發現那屋子的中央,擺放的正是當年那局大型戰棋,鳳雅煙抽出人類方的一面旗幟,隨意揮舞了幾下,說:“如你所見,獸人入侵了,一切都按計劃進行,但令東帝天不滿的是,人類的抵抗力遠遠不及想象,按此發展下去,根本不是當年那盤戰棋中兩敗俱傷,最後獸人慘勝的結局……

這並不是東帝天所希望看到的結果,盡管獸人帝君曾許下許多美好的承諾給他……

他需要人類團結起來,正如同那盤戰棋里,人類也需要一個指揮官,需要一個強力人物來領導整個人類種族,去抵抗獸人,按照那盤戰棋原有的結局演變下去。于是,你成為了最重要的候選人之一!”

阿倫苦澀一笑,說:“那我還真是榮幸……當獸人戰爭尾聲之時,東帝天是否就窺准時機,率亡靈南下?按你所說,將所有生物都變為亡靈,體會他曾受過的痛苦,這個瘋狂的計劃確實有實現的可能性……可是,東西亡靈的關系不是一向水火不容的嗎?”

鳳雅煙將目光投向沙盤上的北面,回答道:“祖賓先生,你忽略了你另一個很重要的身份,亡靈大統領!或許你根本半點也沒在乎過這個身份,可是在東帝天眼里,這可是一張可供壓軸的王牌,況且,他重視的是目的和結果,根本沒在乎過東西亡靈之間的利益分配,如果西亡靈進攻的是他們最仇恨的人類世界,而東亡靈進攻的是他們最仇恨的獸人世界,東西亡靈各取所需,那麼最終,黑暗天幕將在整個阿蘭斯的上空拉開!”

這可是一幅想想也覺得毛骨悚然的畫面,無論遼闊的平原,還是連綿的山脈,全是漆黑的世界,偶有光明,也是亡靈法師手中的鬼火,幹裂的大地上,無論人類,或是獸人、黑夜人,甚至矮人、精靈,都成為了行尸走肉,毫無目的、全無生機的游蕩著,沒有人可以擁有明天,那將O一個沒有色彩、完全絕望的世界……

鳳雅煙將那面小軍旗放回到原位,淡淡道:“其實我和你一樣,經常充滿了困惑,思考著自己的存在,思考著亡靈惡魔這個身份,甚至偶爾還會想想,如果亡靈戰爭爆發了,我該怎樣選擇自己的未來……但面對那個人的構想,我只想說,我不願意活在那個噩夢一般的末日世界里。”

聆聽著這番話,阿倫明白,鳳雅煙在表明自己的立場,同時也宣告兩人間的對話接近尾聲了,但好不容易能碰上一個可以如此接近東帝天的人,阿倫豈能輕易放過,沉聲問:“除了我和繆諾琳,東帝天還收了幾個弟子?”

“四個。他第一次從獸人世界里歸來後,覺得應該為未來多作准備,就先後選了四個新人,資質遜于你們,東帝天自認為有點倉促,如果不是你提前讓他看到了複仇的曙光,他應該也不會選擇那四個人,所以對他們訓練的殘酷程度,也遠在你和繆諾琳之上。”

阿倫想,飛龍沙漠受盡折磨的歲月,午夜夢回中還曾化作惡夢幾度重現……那四個所謂的師弟妹,竟然還受過遠在其上的折磨,那該是怎樣的一種可怕生活呢?他們心中對這個惡魔老師恐怕已經從怨懟升華至仇恨了吧……這可是一條重要的信息,將其告訴小師妹,想必她定能好好利用起來,如無意外,雷諾競技場所見過的那兩個,應該還留在帝都監視著繆諾琳……

鳳雅煙似察覺到阿倫一些隱晦的想法,平靜道:“如果你們將對那個人有所計劃,我是不會參與的,希望你能明白。”

阿倫注視著面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無論彎彎黛眉,還是那被煙雲輕罩的眸子,都會令人覺得她應該是位柔情似水,甚少主見的絕色佳人,但阿倫清楚的知道,她已這樣告訴自己,那便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更改的決定了。

想起她的往昔,她的生平,阿倫暗暗嘆了口氣,不禁又想起了當年憐雲飛在獰笑中炫耀的某件醜事,嘴唇不由得動了動,但那個難堪的問題卻沒有問出口,反倒是鳳雅煙竟淡淡一笑,說:“很多世事都似是而非,只要無關未來,你覺得它是,便是,你覺得它不是,就不是,何必一定要知道答案呢?”

“不過!”鳳雅煙凝視著阿倫的臉龐,話鋒一轉,聲音仿佛也柔和了許多,“或許將來有一天,你可親自驗証憐雲飛那狂妄之徒所言的真偽,畢竟姐姐未了的心願,雅煙都會盡力為她一一完成!”

驗証那種話的真偽?莫非也讓我體會一次那銷魂的幻術,還是另一種最直接的方式,雅玲未了的心願,那恐怕只能是……看著面前那絕色容顏,阿倫心湖中不禁蕩過波瀾,但很快,這份旖旎便煙消雲散,化作撕心的痛楚,默默游過他的身軀,游過他的靈魂……過去,曾有一個女子在輕言笑語中,願意讓他親自驗証某件事,只可惜時機一直尚未成熟,那女子如今也不知是否已從昏迷中醒來,還曾有另一個女子,在繁星之下,與他訂下無論盛夏冷凍,不離不棄的盟約,然而,如今已天人永隔……

酸楚化作寒流,自腦門湧起,緩緩落下,流過他的背脊,流過他的全身,令他仿佛置身冰窟,從外而內,連靈魂也為之抖顫。

念及那不會回頭的往昔,鳳雅煙神色也黯然了下來,一時間,兩人默默的站在沙盤前,久久不發一言。

最後,還是阿倫打破了沉默:“關于東帝天,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鳳雅煙搖了搖頭,說:“他中幻術的時間太短暫了,不過可以得到的重要回憶,應該都已經告訴你了……嗯,我想我們的談話該結束了,國師已經在營帳外出言詢問!”

話音未落,四周的景物迅速斂去,眨眼間,阿倫發覺自己仍站在了營帳里,站在那布簾的前面,回頭看去,雅玲仍安靜地躺在那張冷冰冰的床鋪上,只可惜那緊閉的雙眼,永遠也無法再睜開了。

他緩緩的深吸了一口氣,用力的抿了抿嘴唇,雙目緊閉了一陣,才再次睜開,推簾而出,耀眼的暖陽下,他迎來了樊帝靈他們微紅的眼眸,那是一種已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備同時又暗懷期待的眼神,在他們的身後,是懵然不覺、仍照常繼續著軍旅生涯的士兵們,他們仿佛凝固了的身軀與那些忙碌的士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抬眼望天,蔚藍的天空無絲毫瑕疵,如一張昂貴的絲絨,直鋪至天際盡頭,在這樣一個時刻,神龍一個新的時代,宣告降臨了……


登基,這對于任何新君而言都該是無比光輝的時刻,但在此特殊時期,卻必須在無比低調的情況下進行,神龍創立至今,恐怕也未曾有一個新君是如此寒暄的登上王座之上。

神龍王座在兩年內三度更換其主,本已屬千古稀罕,偏偏又正是獸人戰爭期間,神龍生死存亡的階段,無論是先皇鳳雅玲的遺詔,還是鳳雅煙的個人意願,登基儀式只于內部簡單舉行,參與者不足二十,除了伊琴娃,其余全是神龍最核心的高層人物。

為了令民心安穩,人類聯軍的士氣不為之衰竭,對外甚至沒有宣布雅玲駕崩這個噩耗,新任皇帝將扮演先皇雅玲,繼續領導神龍軍民的大遷移,到了戰爭結束後,才正式宣告新一代皇朝的開始……

在伊琴娃的妙手下,本已與雅玲有七分相像的鳳雅煙,漸漸化作鳳雅玲的模樣,竟頗為神似,阿倫遠遠看著她站在高台之上演說著,幾乎也以為雅玲死而複生了,久違的皇帝再次露面人前,抹去了人類各地飄揚著的流言蜚語,無疑對神龍的軍民注入了一股強勁的動力,在神龍這樣的皇權國度里,君王本身就是軍方的力量支柱,民眾的精神導標。

遵從先皇遺願,遺體秘密火化,看著那無情的烈火漸漸將那傾國傾城的絕色容顏吞沒,熱淚再一次朦朧了阿倫的視線,朦朧了那烈火中的面相……

那一夜,他凝視著那承載著雅玲骨灰的白甕,靈魂仿佛也被掏空,他忽然明白了一句遠古歌謠的含義:活著但是沒靈魂,才明白生死之間的意思……

暴風山脈西側的這個角落,寒意仿佛也降落在這個盛夏的夜晚。

當神龍的王旗經過長途跋涉,終于平安到達鳳凰城邊境時,全軍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歡呼聲,這群和平時期成長起來的軍人,一路走來,實在經歷過太多的坎坷和磨難了,身上的衣裳已破破爛爛,過著半飢半寒的日子,被疾病侵襲,被敵人重創,看著身邊的戰友一個個的倒下,看著平常以為全世界數他最凶的上司親自殿後,看著百姓割肉來熬湯喂給自己餓暈了的幼兒……這一聲經久不息的歡呼不單為軍事轉移的成功而振奮,還是一種吶喊,蘊含了憤慨、仇恨,宣洩著心中的無奈和壓抑……

鳳凰城主貝里安親自出境相迎,遙遙看著軍容依舊整齊的神龍大軍,心中不由得為之敬佩,神龍大軍死傷頗是慘重,就拿皇室親衛軍為例,逃出暴風城時,人數近萬,而現在,不過千余,一路上戰斗的慘烈,其中可見一斑……但他們大多數人依舊站得筆直,保持著一個軍人應有的姿態,踏出了一條鮮血之路,萬里護送女皇和民眾,平安來到此地。

他再舉目眺望神龍王旗,心中不禁一陣辛酸和悵然,作為了解內情的鳳凰城主,他當然知道,與他關系最親近的表妹已魂歸天國,那面飄揚的王旗色彩依舊,但其實,早已換了另一個主人……

神龍女皇平安進入鳳凰城的消息,極大的鼓舞了西南方人類聯軍的士氣,但這鼓銳氣僅僅堅持了不足兩個月,很快又回歸原點,當牽制獸人的軍事目標達到後,己方的軍隊不斷前插,戰線已越拉越長,補給供應上已越來越吃力了,本已節節敗退的獸人,趁機反撲,重奪失地,這樣的拉鋸沒持續多久,冰風和疾風兩大勢力首先有了退意。

他們達成了暫時撤兵的協議,還仔細的商定出臨時撤退的配合方案,聯合殿後,絕不自亂陣腳,發誓榮辱與共,絕不舍棄對方!

不過就在那個會議之後,冰風的魯迪斯大人就秘密下令,主力部隊必須提前兩天撤退,讓疾風的勇士們來殿後吧,只可惜有這個想法的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疾風的波特大人下的命令是提前三天撤出主力,雙方的主力部隊都十分成功的瞞過了盟友的視線,不過不同的是,疾風的主力軍團言\的收縮了回去,而冰風的主力想退出的第一戰場的時候,剛好就迎上了獸人的夜襲。

魯迪斯在那場夜襲中死里逃生,犧牲了兩個死忠的衛隊,硬是突出了重圍,眼看就要因失血過多,暈倒在無人荒野,諷刺的是,偏偏是疾風的一個輕騎兵小隊路過,救下了重傷的魯迪斯,魯迪斯認清對方軍服上的標記後,氣極敗壞的吼出了粗口:“你們他媽的不再把防線往後多移一點,那肯定連我也救不到了!”

在魯迪斯暈迷前,只聽到那個輕騎兵隊長正容回答:“稟大人,遇見你實在是意外之喜,波特團長有一副名貴眼鏡掉了,我們才不得不來到這麼遠搜索啊……”

到了第二天一早,本是氣憤填膺的魯迪斯的口吻完全變了,因為他發覺自己正躺在疾風的大本營里,對方的統帥波特大人還十分親切的接待了自己,並鄭重告知,因為發現星雲山脈一帶獸人出現異動,為免聯軍的側翼被攻破,他親自率領主力部隊過來了,真是殺得天昏地暗壓,好不容易擊破數萬前來偷襲的獸人,唉,他們真是太卑鄙了,只是沒想到友軍竟然……

魯迪斯先生瞥了一眼大營外那一排手持利斧的衛士,利斧的鋒芒在陽光下可晃眼得很,他還能說什麼,只能深表理解的點點頭,一邊心疼著他那死傷慘重的主力團,一邊告訴面前這位值得信賴的盟友,冰風完全理解和支持疾風友軍的做法,未能做好為友軍保護後翼的工作,實在是冰風的失職,慚愧得很啊……

波特諒解的拍了拍魯迪斯的肩膀,告訴他也不要太內疚,疾風的損失尚不算太大,但為了避免世人和雙方戰士的誤解,我們還是再簽訂一份諒解備忘錄來告知天下這次聯軍潰敗事件的真相吧!

魯迪斯一臉真誠的稱,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于是,在波特軍團的中營里,一份揭示聯軍為何忽然潰退的告全軍書從下面遞了上來,然後雙方都微笑在上面簽了字,友好握手,波特還宴請了魯迪斯共進午餐,才派人將魯迪斯送回到冰風的陣營。

魯迪斯族長回營後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全線收縮陣線,放棄已光複的部分自由天堂領土,讓疾風那群混蛋殿後去吧。

不過疾風跑得比他們還快,一個星期內,基本就將全軍撤出了自由天堂西南部。

從後驅逐的獸人將領都頗感疑惑,不久前還如狼似虎的人類,怎麼忽然間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冰風家族和疾風佣兵團之間的裂痕更大了,雖然他們表面上還是以友軍相稱。

在此期間,獸人重新占領回自由天堂的領土,星雲山脈南面防線繼續以堅守為主,抵擋住了雷諾的騷擾,北面與鳳凰城軍隊持續拉據戰,而對于他們而言,最大的好消息莫過于東部,神龍大半領土已被他們踐踏于腳下,暴風要塞外的獸人大軍已可直接開進人類世界,成為一支生力軍,向鳳凰城東南防線施壓。

在這場戰爭中,天平已完全向獸人這一邊傾斜。

在世界如此灰暗的時刻,疾風對外宣布了一個重大的消息,這如同一道陽光穿過了層層密雲後傾灑向大地,令阿蘭斯民眾的精神也為之一振。

影響人類未來千年歷史的幽冥森林通道,正式打通了!

疾風動用了半個國家的力量,歷時三年零三個月,克服重重難關,終于完成了這項奇跡一般的工程,據說這條通道里的設計涉及了太古力學、工程學、生物學、天文學、結界、魔法、魔石防護……幾乎概括了所有人類的應用科學。

這令人類實在驚嘆這個流氓佣兵團的天才想象力和一往無前的勇氣與決心。

幽冥森林西面很可能是精靈一族的領土,首先提出這個設想的是三百年前一個名不經傳的地理勘察師,不過他說出這個驚人猜想的時刻,正身處于精神病院,他此後的余生也是在那里渡過的。

此後類似的猜想在這三百多年來從未停止過,但從來沒有人提出過可供証明的絕對論據,也沒有人成功穿越這片死亡森林,証實一下這些瘋子們猜想的錯對。

根據千年來的探險文獻記載,再加上人們對未知的恐懼,人們更願意相信那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遼闊森林,就算有盡頭,也應該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海洋,這樣一個說法,要比神秘的精靈原來千古以來一直就與我們生長在同一片土地上可信多了。

伯列奧時代里,一個團長的高級幕僚曾悲觀的戲言:或許在我們打穿通道後,會發現我們已經站在了西面那片無邊無際的湛藍海洋面前……

但疾風的核心高層就是冒著這樣一個巨大的風險,頂著重重壓力,三年來,他們從未停止過這項風險巨大的龐然工程,無論在入侵自由天堂的時刻,再或是與神龍交鋒,擊退冰風的時刻,再無論是獸人入侵的歲月,他們的工程隊堅定不移的在幽冥森林里,往西面推移……

直至今天,這條通道終于打通了,瘋子猜想也在這個時刻成為了天才構想!

通道另一邊並不是世界盡頭,也不是人們想象的湛藍汪洋,眼前那片被淡紫色魔法元素縈繞著的土地,再到那只有古老的圖冊里才會出現的樹屋,傳說中的精靈一族真的重現眼前。

居住在幽冥森林邊緣的精靈獵人們,遙遙觀看著一群奇怪的生物從代表死亡的森林里走出,然後像瘋了一樣互相擁抱,將帽子、頭巾拋向天空,還跳起了十分齷齪的舞蹈,他們趕緊向當地部隊報告:一種類似古猿的無毛生物從森林里走出,看起來它們情緒異常亢奮,初步懷疑是進化後的變異魔獸,計劃入侵我們領土了……

在波特早已准備好的大量語言天才的幫助下,兩個種族迅速開始重新交流,從初期誤會的摩擦,再到篝火旁打著手勢的艱難談判,再到用簡單的語言相互問好,態度漸漸友善,再到精靈森林區王族的接見……

很快,人類與精靈的貿易,已在不知不覺中展開了,不過從歷史上的海路,變為了今日的陸路,人類與精靈的交往,也由此宣布進入一個全新的時代。

在疾風的波特大人親自訪問精靈一族,送出一份神秘的大禮後,疾風政權與精靈一族迅速達成了互助協議,在協議中精靈長老宣稱,幽冥森林通道的建立,見証了兩個種族友情的千載不變,精靈將會與千年前一樣,與人類兄弟進行深度交流,無條件分享相互的文明文化,無條件幫助對方解決無法解決的困難……

其中最令人振奮的消息便是,精靈一族將派出族人,前往人類世界再一次友好訪問!

互相協議對雙方是完全平等的,很多人已在向往,善良、正義的精靈看見凶殘暴戾的獸人,那副氣憤填膺的樣子。

況且,精靈一族這句“人類兄弟”可比獸人軍爺那句“人類兄弟”聽起來親切多了,得到精靈這樣的初步承諾,人們已經開始憧憬,極具戰斗力的精靈神射手,天才魔法師,神秘的德魯依組成強力軍團,踏過幽冥森林通道,轟轟烈烈的加入到獸人戰爭之中……

末主 2010-2-21 06:48

第五章

哲人曾經說過,我們不能因為知道自己有一天會死,因此就不生活。我們也不能因為悲傷的折磨,因此而停止工作。

阿倫正是處于這樣一種狀態下,濃烈的悲傷始終縈繞在他心頭,揮之不去,他需要一個宣洩的出口,他在等待一個機會。在此之前,他只能努力的投入到工作,借此來忘記曾經惡夢一般的現實。

今天的攝政王比過去更名副其實了,無論軍務、政事、民生等等上下事務,他可以處理的,都一一親力親為,不過在此過程,已經有有心人發覺,這實在與女皇疏于政務不無關系,雅玲陛下大病一場後,好像大異于從前,明顯變懶了……于是不少官員紛紛密諫,長久下去,陛下將會被攝政王架空的……

對于此,鳳雅煙只回了八個字:危言聳聽,休得再提!

其實神龍只剩下的,也僅是名義上的大國地位了,國土已經差不多全境淪陷,目前神龍國都已經暫駐在鳳凰城帝都東側的一個度假山莊。

那山莊是鳳凰城前幾任城主所修建,本來頗是富麗堂皇,但上任城主是個簡樸之人,將這座度假山莊的維護人員裁減了大半,所以在神龍王旗到達此地時,雖貝里安已命人認真准備一番,但仍掩飾不了此處凋零破敗的氣息,一眾神龍貴族官員神色上不無黯然,相互嗡嗡細語,此處比起往日暴風城的皇宮,仿佛正如今日神龍的窘境,已遠不如往日神龍的地位了!今後恐怕也在破破爛爛的地方呆上好一段時間,日子可就難熬了……

當時只有鳳雅煙仍一臉平靜,踏上石階,回頭冷斥一眾貴族官員:“比起流離失所的萬千神龍子民,我們有何資格去抱怨什麼?”

一眾臣下頓時噤若寒蟬,于是有心人便又會注意到,雅玲陛下在大病一場後,性情也遠不如過去溫和了。


現在,神龍王旗進駐此地已有三個月了,濃濃的秋意遍布了這座山莊,葉子褪去了春天賦予它的生命和顏色,一片片飄然落地,這令神龍的臨時政治中心更顯蕭索和落寞。

剛剛處理完一疊厚厚的文件,阿倫不無疲憊的靠在那張硬木椅上,閉目養神。

怒浪已經發來了最新消息,愛莉婭在邊緣部落祭司的幫助下,情況已經大有好轉,相信離醒轉不遠,不過,病因仍是不明……亞瑟對我們確實很照顧,只不過游牧生活未免太過麻煩了一點,你看,我這一大早就被趕起來,又得遷移到另一個地方去了……索賽克那小子運氣不錯,在邊緣部落里尋回了他部分族人,他已把目標瞄准了幽冥森林,如果成功,邊緣和精靈的貿易,將由他開始……嗯,反正一切勿念!神龍的事,你沒說,但我能猜到一二,搭檔…願你一切安好!我將于近日返回涅槃之地,不然我那群可愛的士兵長期缺乏高壓,將會失控……

相關神龍的內務,繆諾琳的來信就沒那麼委婉了,里面在表達了思念之情後,只簡述了幾句軍情,便直指正題:……神龍翩王鳳雅煙雖一向低調,但現在未免低調得太過過分了。神龍撤進鳳凰城後,她現身的次數,屈指可數!而鳳雅玲在大病之後,神情大變,變得更像是另一個已經越來越少露面的人。其中情況,實在耐人尋味……這個問題,你無需回應我。因為,我不想看到你對我說謊……阿倫…我只想告訴你,世情雖變幻萬千,但對于你,我始終沒變。此刻只願,你懂得如何去珍惜自己……

阿倫默默嘆了口氣,繆諾琳的信中雖不無試探的味道,但信末那觸動心弦的纏綿依戀,傾注在每字每句,那個高坐在雷諾皇座上英俊且冷漠的男子,在剎那間,仿佛又和往昔那動人小師妹的形象,漸漸融合在一塊。

關于鳳雅煙頂替雅玲一事,恐怕小師妹的猜想正是代表了少部分有心人的想法吧,不過此事只要能瞞過普通民眾,那就必須執行到戰爭結束為止了……

不過怒浪和小師妹都特地祝願我安好,難道我看起來真是如此脆弱嗎……

阿倫苦澀一笑,不禁想起波特的來信,相比起他們,波特就世故多了,對神龍內務,只字不提,只說起了幽冥森林開通後的盛況,笑談著精靈世界的趣聞,討論著獸人戰爭的未來,末了,才輕描淡寫的說起他的感情事:

……我對尤里西斯家族的喬安娜小姐忽然有了莫名的好感!哈,你可不能認為我看中的是她的身家,我像是那種拜金主義者嗎,我會是那種不看對方內涵,不看對方智慧,不看對方內在美的膚淺男人嗎?唉,其實她除了很有錢,身材也是不錯的啦……
嗯,反正,我想我又墮入愛河了!只可惜她好像心有所屬,婉拒了一次我精心安排的邀請,喝醉後還說了一些莫明其妙的話,說她愛上了一個夢中模糊的影子,聽得我實在有點毛骨悚然……戰友,你曾在自由天堂呆過一段時間,與尤里西斯家族走得比較近,可否指點一二,如果尤里西斯家族史里曾有過通靈或者神經病的族人,請及早告知,我好抽身而退……

阿倫不禁牽了牽嘴角,波特開始走近喬安娜,大概已經向繆諾琳暗示過吧,拜倫王子當然恨不得波特能馬上征服喬安娜的芳心,好讓她不再糾纏自己,只可惜事與願違,波特確實能走近喬安娜,不然喬安娜也不會在醉後對他傾吐心聲,不過遺憾的是,喬安娜心中似乎還裝載著某個模糊的影子,該不會就是當年讓她獻出初吻那一位拜倫王子的替身吧。

一陣秋風恰好從院子里拂進,他感到背脊升起了一股涼意,趕緊攏了攏衣服,暗自寬解,喬安娜小姐現在已是一個大家族的族人,不久將來還會將博彩這個有前途的職業導入進精靈世界,怎麼會是這麼感性,這麼神經兮兮的一個人,一定是她酒後胡言亂言,模糊了拜倫王子的面相……

院子里的落葉隨風轉動出屬于它們自己的舞蹈,阿倫若有所思的打量著,輕輕感嘆,原來秋天在不知不覺間,又已來臨了,只可惜她卻看到她二十歲的秋天了……

“大人!”背後傳來了他副官凌風的聲音,打斷了他的神傷,稟告道,“這個月遣散的侍從已經在廣場列隊了,這次遠比上兩個月多,也是我們神龍有史以來遣散數目最大的一次……另外,在廣場的另一邊,准備抽調往鳳凰城的部隊士官也開始列隊了,大人要去看看嗎……”

凌風是上個月才從雷諾趕回來,為了避開戰火,整整繞了半個阿蘭斯大陸一圈,現今在他臉上尚有風塵氣息,據他說,各國內地的治安也不穩定,他在途中起碼遭遇了上萬次扒手、近千次詐騙、上百次搶劫……

阿倫看了看神色中微露黯然的凌風,他是皇室衛隊的嫡系,過去神龍皇宮和軍方里想必他有不少熟人,但現在必須一個接一個的離去了,但神龍也是迫不得已,以目前的財政,根本供奉不起這樣龐大的內外廷隊伍了。

“好吧,我去看看,畢竟也是我親自下的命令!”

鳳凰城度假山莊,現今神龍臨時指揮中心,山莊外那一大片算不上平整的土地上,西側已經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他們全是神龍皇宮里的侍從,年齡不一,相貌不一,其中不少人還在秋風中打著冷戰,也不知是因為天氣,還是因為他們在想象著那不可預知的未來。

他們當中的年輕人或許在戰爭前,還因能成為皇室侍從而歡欣鼓舞,從此能過上高薪厚祿的安定生活,而他們當中的老年人在戰爭前,或許已在幻想退休後的去處,拿著那筆豐厚的退休金,去安排一段安逸的夕陽人生……

但現在,他們只能拿著並沒有多少的遣散金,重新去面對未來,或許到鳳凰城北部當一個農夫,又或許到西面的邊緣部落當一個牧羊人,也或許混進難民營里,過著等待政府接濟的生活……

他們的神情令秋風拂過的聲音聽起來是如此悲涼,不少中老年的女侍從正偷偷的拭去眼角的淚水,神龍內務主管已經站在廣場的高台上,動情的演說起來,阿倫就站在他的身邊,以示神龍對台下曾經為神龍效命人們的重視和歉意,那內務主管是個煽情者,回憶光輝的往昔,不斷煽起眾人對過去的懷念之聲,令台下的眼淚匯聚成河,直到阿倫低聲提醒他,再回憶過去,到時場面就不好收拾了,他才開始正視現狀,痛斥獸人侵略者,婉約的表明著神龍目前的尷尬狀況,與諸位分別,實在痛心,但也迫不得已,再展望將來,相信龍神的精神將鼓舞我們前進,沐浴在眾神的光輝下,我們總有一天會再次相聚……

無論大家如何傷感,結局也不會發生任何改變,望著那一個個離去的背影,阿倫暗想,呵…在眾神的光輝下,我們將重聚,但如果眾神已經睡著了,這些人又有多少能夠重聚呢?

這時,他忽然在人群當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心中不由得一動,很快,他便在記憶中找到了這個背影的名字,宋錦陽。這個老者曾在他初入神龍皇庭時,在銀灰色血液有沸騰跡象時,對他尚算照顧有加,而且陪伴自己渡過了一段心路歷程。阿倫抿了抿嘴唇,才轉頭低聲對凌風吩咐:“看到那個藍色衣服的老人……對,就是那個,你去將他留下吧,別讓其他被遣散的侍從發現了。”

“末將一定把此事辦得妥妥當當……”凌風觀察著阿倫的神色,心領神會的眨了眨眼。


當侍從隊伍慢慢散去後,接近千人的神龍中低級軍官們,整齊的移動到高台下,這次動員大會後,他們將帶領旗下的士兵,奔赴鳳凰城南線,加入到鳳凰城軍旅中,接受鳳凰城的指揮,名義上成為鳳凰城的軍隊,抗擊獸人。

事實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神龍目前的狀況根本無法再養活這麼多軍官和士兵了,所以神龍只能保留下最精銳的隊伍,而面前這些軍官和他們的士兵是被淘汰出來的,殘酷點說,他們是被國家淘汰了,放逐到鳳凰城的前線,成為了神龍向鳳凰城表示謝意的禮物。

非本國軍隊在大型戰爭中,如無特長,往往都會被派往諸如敢死隊之類的危險位置,這些軍官都是和平時期里成長起來的,大多都接受過良好的軍事教育,對于自己的未來,絕不會是一無所知,但他們仍整齊列隊,腰依舊筆挺,不過卻掩飾不住臉龐上那黯然的神情和那黯淡的眼神。

或許他們當中最桀驁不馴的那些人已經在想,我們忠誠的最後換來的卻是如此的命運,踏出這個廣場後,他們不再是神龍的軍人,而是鳳凰城的一員了……

這樣靜默的氣氛,竟遠比先前的遣散大會更要悲涼。

神龍國師樊帝靈親自來了,他代表女皇,代表神龍軍方發言,他中性的聲音在秋風中聽起來相當有感染力,首先感謝眾將士為神龍做出的多年努力,感謝他們曾經在暴風城樓上、在神龍國土各個崗位上的日曬雨淋,感謝他們在神龍戰略大轉移時的英勇戰斗,他們的熱血撼動大地,他們的名字將永載史冊,接著,樊帝靈話鋒一轉,指向了殘暴的獸人,他們摧毀了神聖的暴風要塞,入侵了人類的土地,踐踏了人類的尊嚴,做出了無數令人發指的凶殘之事,作為人類的一員,豈能讓獸人繼續猖狂,好男兒自當拿起武器,步往前線,捍衛家園……

樊帝靈一番話說得十分精彩,頗為激情澎湃,不過卻特別模糊了國家的概念,模糊了神龍和鳳凰城之間的界線,阿倫中途不禁打量了幾次自己的掌紋,他發現台下的軍官們,從開始眼中冒出的熱血,到漸漸冷卻,再到茫然,慢慢的,又回複成原來的黯淡,他們並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由神龍軍方培訓出來的士官,他們可以輕易的熱血沸騰,卻不是輕易就能愚弄的。

樊帝靈的講話結束後,掌聲並不如他想象中熱烈,他不禁微感失望,轉頭看了看阿倫,意思是,你是否也說兩句?

阿倫稍稍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走向高台的前沿,忽然發覺步伐有點沉重,畢竟下面這群人的離去,和自己有直接關系,裁員方案是他提出的,最後的命令也是他簽署的。

他望向台下,發現那一對對本是黯然的眼睛紛紛閃過了克制的怨恨,阿倫平靜一笑,說:“諸位將軍,我想和大家講一個故事……”聲音並不大,卻十分清晰的在每個人的耳邊響起。

“在太古歷史中,有這樣一句記載,‘舜流共工于幽州,放歡兜于崇山’, 舜,是太古初期的一個君王,共工和歡兜都是舜的部下,他們都很有才華,也很有個人魅力,但舜卻把他們派到了兩個邊疆地區,或者,你們也可以理解為流放、放逐,舜為何要這樣做?真相已永遠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之中,或許是不喜歡他們、不需要他們,也或許是想鍛煉他們……這並不是關鍵,關鍵是這兩個人日後的命運!

後來,共工在幽州幹出了一番大事業,名垂千古!但歡兜呢,卻從此消失在崇山之中……

你們當中有些人一定在暗暗抱怨,抱怨生不逢時,抱怨時不待我,也許還抱怨所遇非人,碰上了我這樣一個不近人情的攝政王!

但你們在暗暗抱怨的同時,有沒有認真審視過目前的時勢,審視過你們前進的方向?你們所處在什麼位置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所面朝的方向!

這次軍事上的調動,或者你們理解中的放逐,對于你們而言,未必是件壞事!換了一片天空,若能振作,奮發向上,你們就是千古留名的‘共工’,如果因此沉淪,從此一蹶不振的話,你們將重蹈歡兜的覆轍。

對于榮譽,我知道你們仍有渴望。對于神龍,我也深深的了解你們的忠誠!只要心懷神龍,戰爭結束後,無上的榮光與神龍的軍旗,將再次披在爾等身上!但繼續心懷抱怨,甚至自暴自棄,你們只會成為南邊防線上一堆無名的白骨!

未來,永遠只抉擇在自己的手上!

諸位將軍,我祝你們一路順風!”

末主 2010-2-21 06:48

第六章

話畢,全場一片寂靜。

阿倫也不再細看下面那一張張思考的面孔,轉身往台下走去,樊帝靈緊隨其後,低聲道:“精彩的演說,攝政王大人!我這老頭子說了半天,他們仍垂頭喪氣,你在短短幾分鐘內,讓他們短暫思考中漸漸回複士氣……”

阿倫平淡的笑笑,說:“國師過獎了,你是從大義著眼,我卻是從他們的個人出發,其實是異曲同工罷了……”

他們踏過山莊的大門,穿過第一座庭院後,才聽見身後響起的掌聲,掌聲是如此的熱烈,以致他們走了這麼遠,仍清晰可聞,不過阿倫相信,並不是這群將領忽然對自己成了愛戴,而是對自己產生的一種瞬間認同和共鳴,同時也是在宣洩心中的鬱結,為前程鼓勁。

對于此,阿倫只能陪著樊帝靈回頭看去,只見樊帝靈雙目中似乎閃過了光芒,阿倫心中暗暗警惕,人與人的相處並不容易,尤其是高位者,禍根,總是在你不經意間便會種下,他忙補充了一句:“國師,如果沒有你的演講作為鋪墊,想必也無法獲得他們這麼熱烈的認同,如果將他們比作大海中的艦隊,你就是遠方的燈塔,讓他們可以在迷霧中不至于迷失方向,而我僅僅是一陣推動他們前進的海風罷了……”

“你太謙虛了,祖賓大人!”樊帝靈轉回了頭,笑容里多了幾分調侃,似是看穿了阿倫的心理,“以我們之間的淵源,實在不必太過提防,你說對嗎?”

阿倫心中一凜,繼續和樊帝靈往前並肩前行,正揣摩著樊帝靈話中的深意,樊帝靈又道:“其實我一直都很奇怪,自由天堂為何會突然冒出一個祖賓先生,而先皇慕雪陛下又怎會在臨終前托孤給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

在一條回廊的中段,阿倫不禁再次停下腳步,注視著樊帝靈,淡淡道:“國師閣下,你到底想說什麼?”

樊帝靈回頭親切一笑,憑欄而立,說:“不單因為你的驚世才華,更因為你的另一個身份?你說是嗎,藍雪雲伯爵?或者說,約翰修士,再或是迪.阿倫?”

一絲殺氣自阿倫內心深處中一閃而過,暗想,他還知道些什麼,希望其中並不包括我血液的顏色……

一陣秋風恰時拂過,拂平了阿倫稍稍躁動的心情,落葉的沙沙聲中,阿倫也樊帝靈兩步以外憑欄而立,手指像是不經意的敲打在鳳紋彩繪的雕欄上,節奏卻恰恰是落葉舞動的頻率。

樊帝靈立即捕抓到些什麼,只要一言不合,一場絕世強者間的對決,將立即展開,但他不改臉上親切的笑意,甚至還往阿倫走上小半步,溫言道:“祖賓先生,無需太過戒備!我此刻代表的並非是神龍,而是神聖同盟,來與你談談。”

庭院的中心是一尊鳳凰雕塑,雕刻得活靈活現,曾被加持過古老的風系魔法,秋風拂過時,便會幻化出一個個隨風而動的動作,以寓鳳凰隨風而動,充滿了生命、活力與激情的寓意,阿倫注視著這尊雕塑,卻難以將這股活力注入進心田,平淡的應道:“國師閣下,我自問一向與神聖同盟相處良好,與你更是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友善距離,對于此,我一直感到十分滿意,為何今天你要打破這樣的關系呢?”

樊帝靈微笑道:“就是為了我們之間的關系能更進一步。”

他頓了頓,凝視著阿倫的側面,道:“容我直言,神聖同盟想邀請你加盟,成為我們的一員!”

阿倫微微皺了皺眉,淡淡道:“國師閣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梅琴查女士曾說過,神聖同盟招收成員是極為嚴格的,你們對我了解嗎,或許我隱藏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呢?”

樊帝靈說:“祖賓先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神聖同盟只是一個守護人類和平穩定的組織,會員自然就是有著同一目的的同道中人,我們只需根據你一向行為,了解你的志向,判斷你的思想。你過去如何,曾經如何,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現在如何,將來如何。”

阿倫不禁牽了牽嘴角,問:“國師,冒昧問句,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就是藍雪雲的?”這句問話仍是在試探,如果樊帝靈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那麼就得重新估計面前這個充滿中性美的英俊男子了,畢竟,他竟然可以一直裝得若無其事。

樊帝靈正容道:“祖賓先生,我是前夜才知道的,同盟的高層發來密件,道明你的身份,並決定由我來向你提出加入同盟的邀請……其實提名讓你加入同盟的,是洛塞夫大主教致同盟的最後一封信,同盟的高層經過多次討論後,最後全票通過,批准了大主教這個提名,決定邀你加入。”

阿倫怔了怔,是洛塞夫大主教臨終前發出信箋里的提名嗎?想起這個與他淵源深厚的慈祥長者,本准備好拒絕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了,他只能轉移一下話題的中心,疑惑的問:“國師閣下,這樣聽來,神聖同盟的高層會議,連你也沒有參加,該不會是說,你在同盟里的地位……”

阿倫尚未說完,樊帝靈已接上道:“是的,我在同盟里,僅僅是普通的一員!”

接過一片在飄蕩而下的枯葉,阿倫心中翻過了波瀾,龍魂樊帝靈貴為國師,但在這個從不聞達于民間的地下組織中,僅僅是普通成員的身份,我一直充分估計著這個神秘的組織,莫非還是低估了他們……

樊帝靈似是看穿了阿倫的想法,微笑道:“祖賓先生,不必把神聖同盟看得如此詭秘,我只是不擅長處理過多的內務工作,才沒有在同盟內擔任職位。同盟是一個不抱任何私心的組織,卻蘊含巨大力量,如果你加入的話,就可以在這非常期間,起到非常作用,祖賓先生,你還需要猶豫嗎?”

阿倫嘆了口氣,問:“大主教給你們最後一封信里……還說了什麼?”

樊帝靈說:“關于你的部分,僅僅是願意為你擔保,稱贊你的能力,証實你的高尚品格……”

他見阿倫臉上仍是猶豫不決,又道:“祖賓先生,我不知道你內心藏著什麼秘密,但我相信洛塞夫的眼光,在他光輝的生命中,幾乎從不看錯一人!”

阿倫看著那尊鳳凰雕塑幻化的動作又已經循環了一遍,才緩緩轉過身,伸出了手,說:“謝謝你的邀請,樊帝靈閣下!”

樊帝靈臉色頓時湧現喜色,也伸手與阿倫緊握在一起,說:“歡迎你的加入,祖賓先生!”

“因為目前時勢是千年來最糟糕的一刻,一切從簡!祖賓先生,你只需在這份文件上按一下就可以了!”樊帝靈從懷中取出一份多層折疊的文件,攤開後,竟無絲毫折痕。

阿倫的拇指輕觸其中,一朵金色的玫瑰立即“叮”的一下從紙上浮出,甚是絢麗,望著這張精心制作的入盟書,阿倫的心情卻更沉重了,他不喜歡被束縛,但四周無形的束縛,卻是越來越多了……

樊帝靈簡單介紹了幾句神聖同盟的近況後,便切入了正題,道:“目前人類處于劣勢的一個重要原因,便是戰略思想不統一,戰術無法配合,各國都各自為戰,無法統一的軍事行動……同盟正大力促成著人類統一戰線的真正建立,聯盟大會將在不久後召開,屆時盡力讓各國的靈魂人物到會,選出一個人類聯軍的指揮官,去指揮全局……”

阿倫笑了:“這可並不輕易做到啊,國師!這相關到利益衝突,有什麼人可以讓他們齊心協力的站在一起呢?”

樊帝靈微笑道:“你就可以了,祖賓先生,同盟打算幫助你成為人類統一戰線的指揮官!”

“我,怎麼可能?”阿倫很明白祖賓的威信僅僅存在于神龍。

“祖賓當然不行,但藍雪雲伯爵,自由天堂的守護者就可以了!”

樊帝靈拇指與食指輕輕一扣,一點火星彈入了鳳凰雕塑之中,幻化中的圖案立即改變了顏色,鳳凰變得沐火而動,美艷非常,阿倫心中一動,鳳凰沐火重生,獲得較之以前更強大的生命力,稱之為“鳳凰涅磐”,無論神龍,還是自由天堂,正是處于這樣的時刻,是鳳凰,還是凡鳥,便看烈火中能否涅槃。自由天堂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它必須與人類各國榮辱與共,同時,它也是最期待涅槃的土地,如果統一戰線的指揮官出自自由天堂,那對于人類各國來講,確實是個可以接受的結果,尤其狂風藍雪雲在民間的崇高聲望,還有他神奇的經歷,本身就像那不斷沐火的不死鳥……

樊帝靈似是感應到阿倫的心情變化,微笑道:“如無意外,聯盟會議將在半年後召開,暫定邊緣部落北部為會議召開點……”

“哦,是邊緣嗎……”

當阿倫回到自己的別院,凌風第一時間便討好的稟告:“大人,那侍從已經找回來了,沒想到他竟然是自動請辭,不然以他曾侍奉先皇的資歷,應該也不會把他遣散……嗯,我已特地命他洗了個澡,目前他正在大人的書房候命。”

凌風說到“洗了個澡”的時候,還特地抬頭看了看阿倫的臉色,神色中竟暗藏些許疑惑和曖昧,這令阿倫不由得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或許自己這個主子確實太難侍候了一點,經過多次責罵後,凌風每次辦事都盡量盡善盡美,考慮到每一種可能性,自己歷來喜怒不定,又從不親近女色,忽然將一個遣散侍從找回來,凌風大概已經假想到某個方向了……

副官先生見祖賓大人怒視著自己,心中一驚,難道又把事情辦砸了?他趕緊慌不擇言道:“啊?難道大人喜歡原汁原味,末將該死,我這就去把他還原……不知大人還有沒有別的要求,末將這次一定辦得妥妥當當,我個人比較推薦……”

阿倫怒從心起,沒好氣的打斷了他:“滾!沒我的傳召,不許你再出現在我面前!”

“是,大人……”凌風滿臉不解,半帶委屈的消失在阿倫的視線範圍內。

書房中,宋錦陽規規矩矩的坐在角落的侍從矮椅上,一見阿倫進來,連忙從位置上站起,躬身行禮:“草民宋錦陽見過攝政王大人!”

阿倫近距離凝視著這張曾在他身邊侍奉過的臉龐,這幾年阿蘭斯的風雲變幻,仿佛也印在了宋錦陽的臉龐上,比起那時,他確實已經老了……

宋錦陽見祖賓大人竟然凝視自己,慌忙低頭,誠惶誠恐的思索著自己到底是什麼地方得罪了這位大人。

阿倫平和一笑,化去這陣尷尬,柔聲道:“宋主管,據說你是自動請辭的,原因何在呢,莫非皇室有什麼待薄你的地方?要知道,很多人仍想留在這座山莊之內的。”

宋錦陽忙又躬了躬身,惶恐道:“皇室一向對小人親厚有加,小人也立誓終生效忠于神龍皇庭…只不過……”

他猶豫了一下,在阿倫鼓勵的注視下,才接著道:“皇室的財政目前明顯處于緊張時期,像我這些手腳已經不太靈便的老人,如果能自動離開,便能為國家減輕一分負擔……”

阿倫不由得肅然起敬,他從未料到這個宋錦陽竟有如此胸懷,這個老人始終把國家放在第一位,他的愛國精神可以讓不少神龍的老牌貴族感到汗顏,那些人現在還在為誰該住哪個好點的庭院而爭論得喋喋不休呢。

宋錦陽暗暗抬頭,見祖賓大人神色依舊平和,懸起的心才放下來,低聲道:“小人失言了,請大人恕罪。”

阿倫搖了搖頭,微笑問:“像你這樣的年紀,離開皇室後,不擔心自己的未來嗎?”

宋錦陽答道:“小人還會點小手藝,打算到疾風那邊碰碰運氣,聽說他們正大量招收各種工匠,以便與精靈貿易。”

阿倫又問:“那麼,你的家人呢,我記得他們是在宋城的吧,不過,現在那里已經城破了……”

宋錦陽臉上頓時浮現過一絲異樣,雖傳聞攝政王大人精明過人,但決不會特別去翻閱一個普通皇室小主管的家世吧,為何他好像對我十分熟悉似的……但宋錦陽的臉很快就轉為了黯然,低聲道:“回大人,他們已遭遇不幸于兵荒馬亂中……”

阿倫溫言安慰了宋錦陽幾句,才感慨道:“亂世中的不幸總是相似的,記得你曾對我說過,你的妻子並非你一生最愛,我也曾思索是否無人可以免俗,當我以為可以憑自己的力量畫出屬于自己命運的軌跡時,卻已不知不覺落入到命運惡俗的圈套之中……”

宋錦陽的身軀頓時震了震,他當然記得何人曾如此問過自己,自己又是如何回答的,畢竟那位大人太過令人印象深刻,曾以為今生再也無法相見,沒想到他早已重新回到那高不可攀的舞台上,他嘴唇動了動,但“約翰修士”的驚嘆聲卻克制的沒從口中吐出,但臉上的激動之色,卻是無法掩飾。

阿倫微笑道:“好了,宋主管,如不嫌棄的話,今後還請留在神龍皇室吧,我身邊正欠一個內務主管。”

“是,大人,這是我的榮幸……”


此後的半年里,相比起過去一年多的驚濤駭浪,算是相對平靜的一段時期,北面的雷諾帝國發生了一場小叛亂,但拜倫已雷霆之勢真壓了,其過程極為凌厲血腥,將兩個個本是在雷諾里根深蒂固的大家族連根拔起,從此了無痕跡,進一步鞏固了自己的帝位,在民間的稱呼中,拜倫新君也因此升級為拜倫大帝……

疾風為與精靈的貿易忙得不亦樂乎,它的西王國土地上,出現了戰爭期間的畸形繁榮,源源不斷的車隊象征著源源不斷的財富,正從那條華麗的幽冥森林通道中流入到疾風的國庫之中,從他們族長克德傑大人臉上那如盛開鮮花一般的笑容,實在很難想象疾風東北線上那日以繼夜的戰事。

冰風王座的新主人魯迪斯正進一步鞏固著自己的皇權,鳳凰城西南、東南兩線作戰,而獸人也進入了戰爭休整期,攻勢明顯緩了下來。

就在這暴風雨前夕的安靜期里,一支異軍踏進了這座歷史舞台,他們崛起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就像繁星之夜,在人們不經意間,它已躍上夜空,並牢牢占據住自己的位置,成為繁星當中最耀眼的一枚。

在神龍東北地區靠近暴風山脈的邊緣地帶,獸人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三次進軍之處,三次遭受重創,據一個獸人逃兵所說,那群偷襲他們的人類,遠勝豺狼,凶殘如魔獸,個個身手不凡,以一敵百,剛從地平線的盡頭看到他們的影子,他們已衝進了咱家的營地里,一邊放火一邊殺人……我們中隊長可是第七團有名的勇士呀,曾生撕猛獸,但竟然一個回合都撐不了,對方領頭的人類擦馬而過,就給哢嚓一下就掉了腦袋,當時烈焰焚空,處處皆是血腥味……

負責北戰線的獸人將軍很耐心的聽這個士兵說完,就把他給殺了,不單他的言論危言聳聽,影響軍心,還因為他說的似乎並不是人,更像是鬼多一點。

據獸人北方情報部所言,這群異軍突起的部隊很可能是人類暴風獵人組成的佣兵團,特征最明顯的地方便是單兵作戰能力極強,而且極為貪婪,他們偷襲所到之處,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部被一掠而空,甚至連我們犧牲的士兵身上便宜的軍服也不放過,全部扒光,就這麼讓幾千條赤裸裸的尸體暴曬在荒野之上……

但負責北線的獸人統領卻無法認同的搖搖頭,倉促組成的暴風獵人佣兵團不可能有這麼高的配合能力,但否定這個可能之外,又實在難以想象,到底有哪個人類軍團竟然有這麼高的單兵作戰能力……

將北線所有投降的人類叛徒都問了一遍,都毫無頭緒,直到南線一位新加盟的人類叛徒,據說他曾有極為顯赫的身份,給出了一個十分重要的線索,涅槃之地,那個曾經是人類世界里最可怕的監獄,關押著阿蘭斯人類世界里最凶悍的犯人,現在已慢慢改造成一支強悍的正規軍。

這個身份特殊的叛徒算是說對了,涅槃之地那群惡魔給放出來了,當然,這怒浪口中,是將震撼整片阿蘭斯大陸的涅槃軍團正式出戰了。

涅槃軍團一戰成名,其來去如風的作戰風格,遠勝于普通人類軍團的作戰能力,尤其對獸人極為殘忍血腥的手段,漸漸被人世人所知,並津津樂道。

人類此刻對獸人是如此的仇恨,現在忽然出現了一支能如此淋漓盡致痛擊獸人的人類軍隊出現,紛紛高歌頌德,稱贊他們是人類困難深淵中的精神陽光,苟且殘存的各大人類報刊雜志,也跟上群眾的思路,有如目睹般描述著這群來自涅槃之地的騎士,人人身形彪悍,風度翩翩,玉樹臨風,他們帶著暴風山脈的雪塵,舞動著如華爾茲一般的舞步,狂放不羈的迎向獸人,用最張揚尖銳的方式,將獸人一個個踐踏在腳下……

在大多時候,人們甚至忘記了涅槃之地原來關禁的到底是些什麼人,忘記了在獸人戰爭前,這群家伙是被稱為人渣、暴徒、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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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長篇]惡魔狂想曲 之 明日驕陽 作者:胡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