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主 2010-2-10 20:54
第一章
自由天堂的中南部,氣溫已開始漸漸轉暖,但在天空聖堂的這個角落中,溫度卻在急劇下降,冰冷的蕭索殺氣,如水銀瀉地,傾灑滿這片空間。
在這一個剎那,阿倫心潮起伏,暗暗思索著,他們到底是不是為自己和鳳雅玲而來……
如果是的話,問題就大了,是誰將自己正在天空聖堂這個消息給泄露出去的。
鳳雅玲?她與洛塞夫大主教在里面呆了這麼久,難道她把自己銀灰色血液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現在這些人正是洛塞夫指派過來的,正因為他們是天空聖堂里的高手,自然可以隨隨便便進來……
我出賣過鳳雅玲,這次被她出賣,也沒什麼好怨的……
但她真會這樣做嗎……
洛塞夫大主教也不像是草率處理事情的人……
那,難道是愛莉婭?
今天她咬牙切齒說要殺了鳳雅玲,當時還基本確認她是開玩笑的,但愛莉婭的性情里可是有著善變的一面,她說不定出去就是為了雇佣這麼一群殺手來行凶,不然怎麼會這麼晚還不回來……
不過,她的力量應該會貯存到復仇的時候用,現在拿來對付鳳雅玲,是不是太過浪費了呢
而且,愛莉婭真會這麼絕情絕性嗎……
那從今早到現在,到底還有誰看到過自己進來天空聖堂,難道是那些教士護衛口中傳了出去……
但就算有人膽敢違背愛莉婭的命令傳了出來,憑什麼認為我就是藍雪雲,馬車中載著的是鳳雅玲。
那會不會是他們當中有誰看出了端倪,又恰好是某方勢力的臥底……
哼,如果真是這樣,那也太過浪費人才了,有這樣的眼光和判斷,還要留在天空聖堂潛伏當臥底嗎?
那難道是凌蒂絲……
她不需要這麼做吧,這樣做對她能有什麼好處呢?
到底還有誰……
怒浪?
阿倫的心莫名一冷,他剛好離去找東西吃了,他代表的勢力是阿蘭斯最具勢力的情報組織……
但他立即否定了這個猜想,假如怒浪也無法信任的話,那等于否定了自己,否定了整個世界。
他忽然有點明白鳳雅玲的心態了,所有她最信任的人都並不是她所想像的那樣,悲哀至此,令她對人生和世界產生了強烈的懷疑,最近的意志才會消沉至此……
每一個都有可能,但每一個都沒可能!
因為他們當中隨便哪一個將事情泄露出去,對阿倫的打擊都是致命的。
這些想法迅速游過阿倫的腦海,他慢慢把杯子放下,圍在周圍的八人似乎知道他的身份,對他頗為忌憚,一時間也沒有輕舉妄動。
阿倫心中一動,再一陣寒風拂過,庭院中又多了十個黑衣人,不過這一次,他們是落在靠向鳳雅玲房間的位置,但身子卻是面向阿倫所在方向,忌憚心理,再一次顯露無遺。
阿倫暗暗判斷,他們的戰術意圖應該是用前面那八人困住自己,而後面的十人來劫持鳳雅玲。
阿倫的心反倒松了一松,根據他們的表現,首先可以否定是怒浪出賣他了,因為怒浪知道他的底細,現在的阿倫可是弱不禁風得很,用不著這麼小心翼翼的提防。
他提著茶壺,將杯子注滿,淡淡的說︰“哪位是帶頭人,可否出來談兩句。”
一眾黑衣人冷冷的注視著他,不發一言,默然了一陣後,終于其中一人啞著喉嚨說︰“先生,你好!我等深夜冒昧拜訪,真是失禮了。”
阿倫心中一動,听聲音的來源,此人應該正是站在自己身後,從位置,再到他的恭謹語氣,都可听出他對自己的敬畏,更為重要的是,此人故意用沙啞的聲音來說話,他為何刻意隱瞞自己的聲音,難道說,他和我見過面,他怕我听出他的聲音,從而把他認出來?
阿倫正細細辨認著他的聲音,尚在疑惑間,那人又道︰“先生,我們只想帶走鳳雅玲公主,只要你肯一直安坐于此,我定當保證先生的安全,其中得罪之處,還請先生多多包涵。”
阿倫又想,听他文雅的措詞,出身貴族或是經常出入上流社會的可能性甚高,又與自己見過面,剛好是在自由天堂人物的話,那此人的名字幾乎呼之欲出了……
尤其還有那把嗓音,阿倫擅長口技,對聲線的判斷最為準確,盡管此人已盡量掩飾,但音底卻是無法改變的。
阿倫故作沉思,面色為難的說︰“這個提議有點強人所難,容我考慮……”
一陣沉默過後,他忽然說︰“索賽克先生,你恩師漢弗里伯爵臨終曾留有一信給我,里面有提到你……”
那黑衣人身軀猛地一振,失聲道︰“什麼……”
但他立即醒悟過來,在急促的呼吸中,盡量沉穩過來,補救說︰“什麼?先生你到底在說什麼,我听不明白!”
阿倫釋然一笑,看他如此反應,幾乎可斷定他就是索賽克了,而索賽克為何會來這里,目標又專門針對鳳雅玲,其中原因就耐人尋味了。
他微笑說︰“索賽克先生,你為何要針對鳳雅玲而來呢?對你有何好處?”
那黑衣人冷然道︰“先生,你切勿認錯人了!”他打了個眼色,另外那十個黑衣人立即往鳳雅玲房間靠去。
但他們很快又停下了腳步,因為阿倫慢慢站了起來,或許,他們行動前都听過藍雪雲這個名字,經過民間的多番渲染,這名字代表的,已經不單單是死亡這麼簡單了,惡魔狂風,已經升華至一個符號,一個烙印,它象征了凶邪,象征了毀滅,象征了這個時代的夢魘。
當這樣一個傳說中的人物活生生站在面前,還很深沉的微笑時,對這群黑衣人的壓力是巨大的,站在亭子周圍的黑衣人,無須言語、眼神交流,立即不無畏縮的往後倒退了兩步。
這份異樣的整齊,阿倫看在眼里,也心知肚明,同時清楚,自己所剩下和僅可憑持的,也只有這個了。
他冷冷的看向索賽克,淡淡的說︰“索賽克先生,不知你現在是受何人所托而來,但你可曾深思過,卡氏家族目前正處低迷時期,本該步步為營,但你卻冒險突進,以身犯險,可知只要一個錯失,你和卡氏家族都將萬劫不復啊”
那黑衣人避開了阿倫的目光,但眼眸深處閃過了深思,嘴唇微微動了動,似乎要再次否定自己是索賽克。
阿倫已向他又踏近了一小步,淡淡的說︰“如果你肯帶人立即離去,我當此事從未發生,你看如何?”
黑衣人這次沒再後退,眼神多次變幻,內心似正在激烈的爭斗之中,又似在醞釀著某個沖動的決定。
全部人的動作都像凝固了下來,等待著那黑衣人沉默的決定,如果可以選擇,誰願意與惡魔狂風為敵。
仿佛片刻之間,空氣流動的速度仿佛也緩慢了下來。
阿倫背後一個黑衣人忽然離開了自己的位置,貓著步子,屏著氣息,緩緩向阿倫踏去,他落步無聲,所有的毛孔都緊閉了起來,如果閉起眼楮,就算此人走到面前,也未必能感覺到他的存在,可見其人已深得刺殺之道的精髓。
索賽克自然看在眼里,他嘴巴又再微微張了張,似是要制止些什麼,又似是要準備下達某個命令,但最後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這細微至極的動作,立即引起了阿倫的注意,他立即就回過了頭,發現有一個黑衣人竟然已經來到五步以內的距離,阿倫心中大驚,但他強控心神,表面平靜無比,只是陰惻惻的一笑,輕聲問︰“怎麼了?”
那黑衣人本正準備發動雷霆一擊,刺殺對象忽然作出這麼一個詭異表情,他的呼吸頓時窘了一下,面對那似乎能看穿自己一切的蔚藍色瞳孔,他有一種無力為繼的可怕感覺,趕緊將準備發動的刺殺動作硬生生收回,蓄勢待發的力氣頓時自傷其身,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就這樣淋灕噴出,他踉蹌後退了幾大步,能恰恰站穩時,剛好又回到了他原來的位置上。
眾人心中大凜,惡魔狂風一招未發,就已將隊伍里的主力逼得吐血而回,看來他還手下留情,不然以剛才的情形來看,該主力是無法全身而退的。
一眾黑衣人馬上又聯想到自身的安全性,結合傳說中的一切一切,立即得出了一個可怕的結論,只要這個惡魔願意,他們全部人都會立即死去。
這一次行動會不會真的是太過魯莽了呢……這個念頭盤旋在眾人的腦海,士氣一下就跌落冰點。
阿倫就像什麼也沒發生,甚至沒興趣再多看那人一眼,又回過了頭,繼續微笑注視著索賽克。
索賽克眼中卻閃過精光,像是下了某種決定,一握拳頭,盯向阿倫,剛要下達那個無法挽回的命令時,喉嚨卻忽然被一件硬物頂住了。
四周眾人為之駭然,只是眼前一花,一個頭綁白色繃帶的男子,已靜靜的站在索賽克的聲旁,仿佛就是憑空出現那樣。
他只是以一根手指,指住了索賽克咽喉最脆弱的位置,但冰冷的殺氣,瞬間布滿了整個空間,令每個人的呼吸都難以順暢自然。
此人竟然可以瞞過這麼多人的耳目,悄然無聲的來到索賽克的身邊,輕而易舉就將索賽克的生命握在了手上,這份實力實在太驚世駭俗,是惡魔的同伴出手了?
索賽克身形不動,但眼中卻閃過了恐懼,假如此人想要自己性命,剛才自己已經和死神見面了。
阿倫卻輕輕松了口氣,怒浪終于回來了。
怒浪另一只手,也就是那只代表死亡的右手正提著一個黑色的絲綢袋子,令四周眾人也警惕提防,惡魔伙伴手中那袋子里,說不定有無數個人頭,只要袋口一開,那數之不清的人頭就會滾出來,其中說不定有自己熟悉的面孔,要不然就是什麼可怕的暗器,一打開就會殺人于無形……
當然誰也沒想到,里面裝的不過是食物罷了,還是偷來的。
阿倫目光柔和的看向索賽克,淡淡的微笑著說︰“索賽克,我們之前的協議仍然有效,只要你肯立即離開,我當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索賽克的眼神已經完全黯淡了下來,他沉聲說︰“我們立即離開,從未來過這里!”
怒浪看了一眼阿倫,阿倫點了點頭,表示可值信賴,怒浪立即收回了指在索賽克喉嚨的手指。
索賽克深深的看了一眼阿倫,眼神深處中閃過了茫然和怨恨,但隱約中還帶著點感激,他向阿倫微微躬身,以示敬意,才朝眾黑衣人一揮手。
他們的離去,與他們來時一樣迅捷,眨眼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等索賽克遠去後,怒浪那凌厲的殺氣也漸漸退去,回復成原本懶散的模樣,他看見阿倫正注視索賽克離去的方向,便低聲說︰“你和他認識很久了?”
阿倫唏噓的嘆了口氣,想起的卻是當日的漢弗里伯爵,從威風凜凜的不可一世,到最後那個勇于犧牲自我的垂死老人,他臨終的托付雖然只是短期行為,但自己在潛意識當中,總覺得虧欠了漢弗里了什麼,他畢竟曾用生命來拯救過自己,而索賽克,正是他生平最喜愛的弟子,放他一馬,並不是什麼過分的事情……
怒浪拍了拍阿倫的肩膀,很是諒解的說︰“從那家伙離去前怨懟的眼神,到你現在茫然的神情,我什麼都明白了……唉,娜娜小姐,自古多情空余恨啊。”
“喂……”
“……”
這一段插曲過後,怒浪便以熟練的動作,將袋子中的食物統統倒到了桌面上,口中解釋︰“幸好現在是冬季,采購不容易啊,所以天空聖堂儲備了大量的食物,嘖嘖,不然我哪能這麼快回來。”
阿倫瞪大了眼楮,說︰“天啊,你偷了這麼多,神看到了一定很生氣。”
“胡說,神是寬容,哪有這麼容易生氣,那你不吃好了!”
“這個……我當然同意,神是寬容的!”
“……”
兩位無神論者對著亭子邊柱子上面的碑文,似模似樣的念了一段,最後以一句“神將寬恕我們”,便開始分享賊贓。
天空聖堂的干食和點心雖然美味,但過于清淡,不太合兩人的胃口,怒浪很快便喃喃的說起最近世界的各大新聞,並不時插入自己的見解,阿倫心不在焉的聆听著,偶爾也評論兩句,他注視著暗沉沉的天空,仿佛之間,又回到了那個暴風年代。
在那個時候,幾乎每天都徘徊在生與死之間,每天都努力的充滿生氣去面對將來,現在回頭想想,其實他和怒浪在那個時候,真正在努力的,是在逃避現實,那一個他們所不敢面對的現實,所以才用生與死之間的刺激來麻木自己。
那段年華匆匆而逝,想必怒浪也和自己一樣,漸漸從迷惘中走起,漸漸去面對現實,但那份壓得叫人喘不過氣的無奈,卻是何其的沉重。
遠方黑得看不到底的天空,仿佛正如那無法摸得清的未來。
他喜歡和怒浪呆在一起,是否內心深處,正深深的緬懷著那一段離開了現實、一去而不再復返的暴風年華,說不定,怒浪他也一樣……
阿倫慢慢將目光垂下,發現黑暗已完全將自己籠罩在其中,鳳雅玲房間的燈光正明亮耀眼,是不是有著某種征兆,她是屬于光明,我是屬于黑暗,是不是就如同正義和邪惡,人類與亡靈一般,永遠都只能站在對立面,永遠也不可能共存在一起。
身旁的怒浪忽然停止了原本的話題,正容的插了一句,說︰“狂風,總有一天,我要在一個萬眾矚目的環境下,一圈一圈的脫下我頭上的繃帶,露出那對生來就與我共存在一起的英俊耳朵,讓所有的世人看清我真面目後,仍對我報以最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阿倫的心劇烈的顫動了一下,假如真有這麼一天,該是多麼的耀眼奪目啊……
怒浪注視著阿倫,沉聲說︰“狂風,相信我,你也可以的!你可以選擇屬于自己的方式,譬如說,你可以光著膀子,大步大步的走在繁華擁擠的長街上,然後,你拿著牛角刀,一刀一刀的割在自己身上,那見鬼的銀灰色血液洶涌而出的時候,世人就向你瘋狂鼓掌,以表達他們對你狂熱的愛戴,還對你投來鮮花和崇慕的眼光,老人們還趕緊把你留出來的血用瓶子收藏起來,以後拿回家祭拜……”
阿倫為之啞然失笑,那該是多麼滑稽荒謬一個場面啊,真虧怒浪能想像出來,但這樣的場面,又怎可能有實現的一天呢……
正當怒浪說得興高采烈,阿倫也想入非非時,鳳雅玲的房門終于打開了!
阿倫不禁站了起來,怒浪也停下了說話,卻沒有絲毫回避的意思,也靜靜的看向了房門的方向。
洛塞夫大主教緩緩走出,面容深處隱約可辨出幾分疲倦,阿倫大步走了上去,怒浪似是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跟在了阿倫後面。
阿倫並沒有開口,但他的眼神足以向洛塞夫表達他想知道什麼,洛塞夫平靜的看向了阿倫,那惺忪的目光似乎能洞察到阿倫內心最深處的秘密,隱約當中仿佛還帶著憐憫與鼓舞,他那老態龍鐘的聲音,嗡嗡響起︰“藍雪雲先生,無須擔憂,鳳雅玲小姐的高燒已經退去了……”
阿倫的心不禁一松,面對這位高貴的老人,他覺得有必要再交代些什麼,他說︰“洛塞夫大主教,其實我……”
洛塞夫大主教平靜一笑,打斷了阿倫,說︰“你到底是誰,這並不重要!事實上,也沒有人能回答出‘你是誰’、‘我是誰’這樣的問題。藍雪雲先生,進去看看鳳雅玲小姐吧,在她還沒入睡之前。”
阿倫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內心深處不禁也輕輕問一句自己,我是誰?
他發現這個問題實在無從回答,當一個最簡單的問題忽然變成最復雜的時候,人是最容易變得茫然的,他心神微微仿佛之際,剛剛推門進入到房間里,就听到背後的洛塞夫以一種罕見的關切語調說︰“克洛諾斯,這麼多年了,你終于肯來看望一下我了……”
阿倫心中大奇,克洛諾斯?外面只有洛塞夫大主教和怒浪了,難道克洛諾斯就是怒浪的真名?洛塞夫這樣關切的語調,就算是在愛莉婭身上,也是十分罕見的……
只听到怒浪也以一種極為罕見的慚愧、恭謹,而且小心翼翼的語調,輕聲說︰“克洛諾斯向大主教問好了……”
阿倫心中又是一震,回想起當日星雲流血夜,怒浪曾經淡淡的苦笑說︰“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秘密,貝里安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自由天堂和鳳凰城的關系緊密,當年怒浪作為鳳凰城的大王子,說不定正是由洛塞夫大主教為他做出生洗禮的,後來怒浪的身份受到世人的質疑,逃出鳳凰城皇族,在那段顛沛流離的日子里,莫非洛塞夫大主教曾收留過他,怪不得怒浪對天空聖堂如此熟悉,偷東西不用一陣就回來了……
末主 2010-2-10 20:54
第二章
阿倫推斷間,發現兩人腳步漸漸遠去,大概走向了亭子的方向。
阿倫趕緊收攝心神,回手將門掩好,這是怒浪的秘密,不是他親口所述,還是不要窺探的好。
鳳雅玲正安靜的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張絲絨棉被,淡淡的茉莉花清香與鳳雅玲特有的體香混雜了一起,一絲絲的鑽進阿倫的鼻子里,令阿倫本來就不平靜的心湖,更是泛起圈圈漣漪。
鳳雅玲那張清麗脫俗的臉孔顯得平靜了許多,那頭飄逸的秀發散落在枕頭外,這份慵懶的病態,分外惹人憐惜。
阿倫暗暗觀察鳳雅玲的神色,發覺她眉宇間的愁苦和憂慮散去了許多,莫非她真的什麼都告訴洛塞夫大主教了,才令郁結稍解?
鳳雅玲平靜的看向了阿倫,眼神中已經沒有那份深切的恐懼,但仍是帶著一份戒備的陌生,她似是看出了阿倫的疑慮,淡淡的說了一句︰“別擔心,阿倫!我什麼也沒說……”
阿倫頓時輕輕松了口氣,鳳雅玲既然肯告訴自己她什麼也沒說,那她一定什麼也沒說,無論他們關系如何惡劣,阿倫都相信,鳳雅玲是不屑去撒謊。
那為何洛塞夫的眼神卻如此古怪呢,莫非是我做賊心虛,不過回頭想想,洛塞夫這老家伙好像無論看誰,眼神大概也是這麼古怪的吧……
他思考間,發覺鳳雅玲仍然在靜靜的注視自己,阿倫不禁尷尬的咳嗽了兩聲,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是習慣性的不斷猜度,這被鳳雅玲看在眼里,肯定又被她看輕了幾分。
阿倫目光一轉,發現窗邊的桌子上放著一盤新鮮的水果,便輕聲問︰“雅玲,要不要吃個水晶梨?”
鳳雅玲把目光投向了那盤水果,嘴唇微微動了動,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緩緩的點了點頭。
阿倫淡淡一笑,取了一個水晶梨,從盤子旁邊拿起一把精致的果刀,削了起來,他心中暗想,這樣看來,他與鳳雅玲的關系,在某種程度上,是否算是有了好轉呢?
很快,阿倫又發現鳳雅玲正默默的注視著自己正在削隻果那雙手,他頓時又一陣黯然的失落,她此刻看著我這雙手,是否聯想到那個可怕的夜晚,正是這一雙手,用最殘忍的手段將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折磨至死呢……
房內,一時間,只剩下果刀滑過果皮時,傳出的 聲。
黯然間的阿倫,卻沒有發覺,鳳雅玲的眼神在這一刻,變得柔和了許多。
溫馨的燈光下,阿倫的手白皙干淨,手指修長且靈活。這樣一雙手,就算給經歷了無數風霜的老人來評價,都會認為這一雙手是屬于藝術的,可是,誰可以想到,就是這一雙手,能將任何生命瞬間摧毀,它本身,比任何鋒銳的利器更犀利可怕呢……
鳳雅玲想到這里,心神不禁又開始有點仿佛了,這雙手卻在這時,緩緩靠近,並遞給了自己一個雪白無暇的水晶梨。
鳳雅玲將手伸出了被窩,緩緩將水晶梨接過,抬頭看了看那張俊美至接近完美的臉,她嘴唇輕輕動了動,自小良好的教養令她說了聲︰“謝謝!”
對于這一聲低不可聞的“謝謝”,阿倫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他伸手將鳳雅玲輕輕扶坐起來,又抽出枕頭掂在她的背後,令她可以更舒服的坐好,然後很規矩的後退到餐桌旁的椅子坐下。
看著這張熟悉的臉由遠而近,又再由近而遠,鳳雅玲的心神再次仿佛,剎那間,她甚至分辨不出面前的是好友隆.娜娜,還是那個惡魔迪.阿倫,是星雲里那個熟悉的房間,還是天空聖堂里一個陌生的所在。
洛塞夫說過的話在她腦海里回響了起來︰“……其實每樣事物,都有兩面的,就像水,它現在能為你解渴,所以你接觸到的,就是它良性的一面,你會感激它,因為它能為你解渴;但假如你身處于洪水的災區,滔滔的洪流正把你淹沒在其中,那麼,你接觸到的,就是它劣性的一面,你會憎恨它,因為它隨時可以奪走你的生命……我們並不能因為它的良性而忘記它的劣性,也不能因為它的劣性而忘記它的良性……進而推之,其實人也一樣啊……”
鳳雅玲注視著眼前這張俊美的臉,視覺忽然一陣模糊,只能依稀感覺到,他正帶著關切的微笑,溫柔的注視著自己。
鳳雅玲用力的眨動了一下眼楮,將視線轉移到手中的水晶梨上,那半透明的果肉正滲出溫潤的水珠,閃爍出點點光芒,但視線轉移後,非但沒有變得清晰,反倒更模糊了,每一點水珠的光芒中,仿佛都有阿倫的影子,他歡笑的模樣,他落寞時的模樣,他沉思的模樣,他漫不經心的模樣……
鳳雅玲心中忽然一陣劇烈的跳動,她像是突然醒悟到什麼似的,暗暗問了自己一句︰“為何腦海中總是揮不去他的影子……難道,我愛上他了……”
想到此,她的手不由得顫動了一下,果肉上的水珠也隨之抖動,里面的影像也變了,仍然是阿倫的影子,不過是他獰笑時的模樣,殺戮時的模樣,將玻璃渣子當成糖果用力嚼的模樣,銀灰色血液從他體內流淌而出時的模樣……
鳳雅玲的心情茫然了起來,再一次暗暗的問自己︰“惡魔?亡靈一族的惡魔,我怎麼可能愛上一個惡魔呢……”
洛塞夫大主教的話幾乎同時在她腦海中響起︰“真正的友情,是無分性別、高矮、肥瘦、種族的,朋友就是朋友,友誼絕不會隨時間流逝而減少,也不會因為身份變化而消失……進而推之,其實愛情也一樣啊……雅玲,其實你不必抿緊了嘴,我不是來套話的,也不想從你那里得到些什麼,或者知道些什麼,我在做的,僅僅是想和你聊聊天,分享一下我人生的一些經驗和看法罷了……”
鳳雅玲輕輕的抿了抿嘴唇,靜靜的想︰性別的改變,我可以嘗試接受,但性情上巨大落差,還有那無法共存的種族問題,友情還能存在嗎,更何況愛情……還想到後者,會不會太過奢侈了呢……
想到這里,鳳雅玲不禁偷偷看了看阿倫,發覺他正漫不經心的削著一個隻果,阿倫仿佛知道鳳雅玲在看他,立即便將目光投了過來,面對著那雙蔚藍色的眼楮,鳳雅玲趕緊將目光慢慢收回,盡量做到平靜自然。
阿倫心中疑惑得很︰為何鳳雅玲能對著一個水晶梨想入非非這麼久呢,還用這麼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她到底在想什麼呢……
為了不令氣氛太過冷場,阿倫用力的清了清嗓子,輕聲問︰“雅玲,你是否在擔心你母親的事呢?”
鳳雅玲緩緩的搖了搖頭,輕聲回應說︰“本來我也一直擔心此事,但前面請教了洛塞夫大主教,他說如果真的發生這樣不幸的事情,母親一定會找他的,畢竟他也是個有名的醫生,但現在並沒有這樣的事,那很可能不過是謠傳罷了……我細想也是,大概是光悅影在造謠吧。”
阿倫心中一動,這是那一晚之後,鳳雅玲對自己說過最長的一句話了,換一角度看,是不是我和她的關系已經大大緩和了呢?
阿倫正在遐想間,鳳雅玲面色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輕聲問︰“你覺得呢?”
阿倫牽了牽嘴角,在這件事上,他比較相信光悅影所說的話,畢竟在當時的情況下,光悅影已經把他們當作是死人了,對兩個死人而言,沒什麼說假話的必要,當然,洛塞夫大主教在這件事上,處理得並沒有錯誤,盡量的減輕鳳雅玲的心理壓力,才能更快的將她的病治好。
阿倫心中是這麼想,口中回答的卻是︰“既然洛塞夫大主教也是這麼認為,那就實在不必再擔心了!畢竟大主教是當代最好的醫者之一,如果你母親真有什麼意外,怎麼可能不找他診斷一下呢?”
鳳雅玲淡淡的笑了笑,輕輕的點了點頭。
阿倫也不由得笑了,因為他很久沒看到鳳雅玲的笑臉了。
這時,大廳中心擺放的香爐的火熄滅了,鳳雅玲抿了抿嘴唇,輕輕的說︰“大主教吩咐過我,如果香爐火熄滅,我就該休息了。”
阿倫點了點頭,柔聲說︰“那麼,雅玲你好好休息吧。”
“……”
阿倫離去關門的剎那,發現鳳雅玲仍是拿著那只完好的水晶梨,默默的看著。
庭院中,洛塞夫已經離去,只剩下怒浪一人坐在亭子里,很沒儀態的半攤半挨在椅子上,仰著頭,一口一口的嚼著點心。
他看到阿倫走近,便笑道︰“怎麼樣,搭檔,是不是雨過天晴了?洛塞夫大主教可是著名的心靈醫師啊,哈哈……”
阿倫牽了牽嘴角,隨手將一塊點心塞進嘴里,想著剛才和鳳雅玲相處的情形,嘆了口氣,說︰“情況算是有好轉了吧。”
怒浪笑了,說︰“哦?是不是其中有什麼不妥之處啊……”
阿倫笑了笑,說︰“也沒什麼……不過,我削了個水晶梨給她,她竟然從頭到尾也沒有吃,只是不斷的盯著看。”
怒浪的坐姿端正了少許,說︰“哦,真有這樣的事?”
“對!”阿倫猶豫了一下,又說,“怒浪,你…你對女人這方面經驗比較豐富,你怎麼看?”
听出有請教的味道,怒浪不禁得意的哈哈大笑,說︰“狂風啊,你想听理性的答案呢,還是感性的答案?”
阿倫想了想,謙虛的說︰“理性的答案是?”
怒浪盯著阿倫,正容道︰“理性的答案就是,鳳雅玲那娘們怕你在梨子里面下毒,所以不斷拿在手中反復研究,當著你面又不好意思把它扔掉,只好熬到你走了,你不信現在推門進去看看,保證能在房間角落的垃圾箱里發現你剛才削的那只水晶梨!”
阿倫無奈的低吼道︰“去死——”
怒浪卻自個得意的狂笑了起來︰“哈哈……”
“……”
“喂,狂風,那你還要不要听感性的答案啊?”
“隨便吧……”
“到底要不要?”
“說!”
怒浪收起了狂態,微笑看向了鳳雅玲的房間,沉聲說︰“感性的答案就是,鳳雅玲她愛上你了,她在逃避這段感情,不想和你有太多的瓜葛!”
“……”
氣氛沉默了好一陣,怒浪才淡淡的說︰“其實,如果你太過為難的話,或者不想再去面對的話,我可以幫你,將鳳雅玲送回神龍的。”
阿倫想了好一會,輕輕的說︰“從我叛出疾風那一天起,我已經決定,無論情況如何惡劣,我也會將鳳雅玲相送到底!”
“呵,忘了你叫狂風……”
夜更深沉了,星星逐粒破開雲層,跳躍到夜空之上,在冬日,這是難得一見的繁星滿天的夜晚。
阿倫和怒浪都安靜了下來,阿倫甚至還感覺到他們連動作都凝固了下來,仿佛之間,還以為仍在暴風山脈的深處中,等待著獵物的出現。
克洛諾斯這個名字,阿倫是很清晰的听到了,而且他相信,這就是怒浪真正的名字,但洛塞夫已經離去,怒浪也不再提起,那麼,阿倫也絕對不會去問,因為,每個人都可以有過去,有屬于他自己的私隱。
亭子的四角有魔法燈,但兩人誰也沒有點亮的打算,就這麼由得濃郁的黑暗漸漸將他們包容在其中,然後一起抬頭望著星空,就像過去那樣,用最美好的想法去憧憬未來。
世人往往都怕黑,因為黑暗總會令人想到許多負面的東西,但習慣了在生與死之間徘徊的人,都會喜歡與黑暗同行,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更快找到光明中的敵人。
在當年,怒浪還專門就這個問題與阿倫探討過,提出不少古怪的看法,阿倫記得自己當時只是不斷的苦笑搖頭,因為他也分不清自己真的是為了生存而處于黑暗,還是確實喜歡上了與黑暗同行。
但此刻,阿倫忽然有了一種感悟,他和怒浪之所以都喜歡黑暗,那是因為他們都著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潛意識中總妄想漆黑能把他們掩蓋起來,好逃避過去那段灰色的記憶。
這時,遠處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阿倫眉頭微微一皺,這是愛莉婭的腳步聲,她回來了。阿倫前面藏在心底的問題又涌了出來,到底是誰出賣了自己,將鳳雅玲藏身于此的秘密給泄露了出去?
但阿倫還是否定了愛莉婭,她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孩子,真要干一件事的話,是絕不會事前說出來的,哪怕是戲言,因為都會給人留下相關的聯想性,況且,阿倫覺得,愛莉婭心中最重要的事情是復仇,在復仇尚未完成之前,她的注意力是不會輕易轉移的。
看著愛莉婭慢慢走近,身旁的怒浪忽然低聲問︰“狂風,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阿倫淡淡一笑,搖了搖頭,起碼還要在天空聖堂呆一夜,怒浪的存在是必須讓愛莉婭知道的。
阿倫才剛說完,便驚奇的發現,身旁的怒浪竟然改變的坐姿,坐得端正了不少,嘴角還無奈的牽了牽了。
阿倫心中不禁暗想,如果怒浪的童年真的曾在天空聖堂呆過,那麼,他與愛莉婭相識的可能性就相當大了,再看怒浪這樣的反應,那說不定愛莉婭在他心中佔有一個相當有分量的席位。
有了這個推斷,阿倫心中隱約一陣不舒服,這時,愛莉婭已遠遠笑道︰“處理一些事情,所以回來晚了!”
阿倫笑了笑,還沒答話,愛莉婭便看向了怒浪的位置,說︰“哦?你有客人來了……”
阿倫點點頭,微笑說︰“嗯,我好朋友,他叫怒浪。”
“哈,老公,你真把自己當成狂風了?”愛莉婭走進了亭子中,顯然不習慣這樣漆黑,她走到亭角,探手摸向了魔法燈的位置。
阿倫為之苦笑,關于這事,在星雲訂婚儀式那一天之後,他就曾告訴愛莉婭,自己確實就是傳說中的狂風,無奈當時說話的神情太過認真,愛莉婭顯然並不習慣他過分認真的一面,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就將話題扯到了別處。
對于阿倫是否狂風,愛莉婭始終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畢竟,這個世界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阿倫苦笑間,還注意到,當愛莉婭叫自己“老公”時,怒浪的手十分輕微的顫動了一下。
他口中淡淡的應道︰“對,對,對,我不是狂風,還到處搞風搞雨,讓他老人家的聲名蒙上惡魔之名……”
魔法燈亮,四周一片光明。
愛莉婭微微笑著,回過頭來,正要繼續說笑,目光落到怒浪臉上時,笑容卻凝固住了,就像看到了什麼奇怪的生物。
而怒浪,則用阿倫從未見過的窘迫神情,回望著愛莉婭。
愛莉婭那張動人無比的臉龐因為過分激動,而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她指著怒浪,忽然顫聲說︰“克洛諾斯?”
阿倫心中又是涌起一陣不舒服,看著愛莉婭如此激動的神情,他情不自禁想起了當日愛莉婭騙自己說有心上人的情景,如此真切,如在昨日……但結合現在,難道說,當日她真的沒有說謊,她確確實實有心上人,而她的心上人剛好就是與自己出生入死、患難與共的怒浪……
阿倫感到自己的心忽然被什麼塞住了一樣,雖然他口口聲聲說他與愛莉婭的婚約只是一個鬧劇,更何況你畢農叔叔已經將婚約解除了,但他知道,在他潛意識當中,是渴望有這麼一個女子陪伴在自己身邊的,眩目的美麗,過人的智慧,堅毅的個性……但假如這一切並不是屬于自己,或者自己只是她的第二選擇,再甚至僅僅是一個替代品的話,那他是完全無法接受的……
忽然間,阿倫回憶起了童年的一個片斷︰一個他最心愛的布熊自他手上滑落,掉進溪水中,他拼命追趕,無奈溪流甚急,轉眼已經將那布熊沖得了無痕跡……心愛流逝,卻無能為力。
阿倫心神仿佛間,怒浪已低聲應道︰“是…是我!抱歉咯……”
阿倫預想中青梅竹馬的摯友重逢畫面並沒有接著上演,愛莉婭而是暴喝了一聲,吼道︰“真的是你這個混蛋,竟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愛莉婭反手提起一張椅子,用力就往怒浪砸去,全然沒有了淑女風範,張口還吐了一口口水向怒浪,不過怒浪似乎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輕飄飄就飄去了一邊,提高聲量道︰“喂,愛莉婭,我已經道歉了……”
愛莉婭的眼楮里已經沖上了血絲,拿起桌子上點心,一件接一件的砸向怒浪,大聲說︰“混蛋,你當天滾就滾了,為何你要把我的衣服全部撕攔,把我的布娃娃全部分解,還要在我床上拉了泡屎,那都算了,為何,為何你還要把我的照片撕毀!混蛋,混蛋——”
點心轉眼已被砸完,愛莉婭絲毫沒有解恨,抽出隨身的匕首,往怒浪就沖了過去,就像瘋了一樣,招招來個同歸于盡。
怒浪似乎也被惹急了,罵道︰“三八,你有完沒完,不就是一張破照片嗎?你可別忘了那天你也對我干了什麼……”
“……”
阿倫有點傻眼了,他從來沒有見過愛莉婭這麼瘋癲潑辣的一面,也從來沒有見過怒浪竟然被一個女人追得滿街跑。
s151692 2010-2-11 02:40
好像還不錯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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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主 2010-2-12 11:29
第三章
怒浪繞著亭子跑,愛莉婭揮舞著匕首在後面追,兩人還一邊跑一邊對罵,阿倫听了一陣,終于理出了大概︰怒浪童年時來到了天空聖堂,得到了洛塞夫大主教的庇護,當時愛莉婭時常到天空聖堂作客,發現怒浪來了之後,大主教好像更疼愛他一點,心中不忿,就屢次作弄怒浪,怒浪當然也常常還以顏色,兩人積怨下來,終于一次,愛莉婭在白天折斷了怒浪最珍視的鉛筆,怒浪晚上就潛到愛莉婭的房間進行破壞,還把她唯一一張全家福給撕爛,然後離開了天空聖堂……
阿倫發現這樣的情況並沒有他想像中來得好,兩人的感情確實是刻骨銘心,不過卻是刻骨銘心的仇恨,在暴風山脈的時候,阿倫就常常看到怒浪拿著半截鉛筆把玩,據他所說,這是他母親留給他最有紀念價值的遺產,由此可見,那鉛筆對他的重要性……
而愛莉婭的照片,要知道照相機這類太古工具是相當珍稀,那張全家福大概是愛莉婭最可以寄托思念的物件吧……
不過相比起來,怒浪的鉛筆還有半截,而愛莉婭的照片卻被撕成粉碎……
亭外,愛莉婭停在下來,雙手撐在膝蓋上,粗喘著大氣,狠狠的盯著怒浪,而怒浪則故作輕松的將手插進褲袋,大聲說︰“愛莉婭,听好了,我再說一次,抱歉了……”
愛莉婭卻是不屑的哼了一聲,盯著怒浪頭上的白布,冷冷的說︰“雜種!精靈族的雜種!”
怒浪的臉色頓時變了,眼神變作了最銳利的刀鋒,殺氣瞬間洶涌澎湃般拍向了愛莉婭,他那只代表死亡的右手按到了腰間,阿倫慌忙往走前兩步,擋在兩人之間。
但殺氣很快就消失了,怒浪的臉色轉為了黯然,隱約還帶著失落、悲傷等復雜的情緒,他眼圈似乎紅了一紅,慢慢轉過了身,深深的呼吸了幾口空氣,然後往地上重重一踏,迅速遠離光明,投身進遠方的黑暗之中。
愛莉婭看著仇恨的目標迅速遠去,她的身體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坐倒了在地,然後眼淚終于怔怔的從眼角滑出,整個身軀如同風中之燭,顫動了起來。
面對愛莉婭無聲的哭泣,阿倫嘆了口氣,他走到愛莉婭身邊,單膝跪下,將愛莉婭輕輕擁進懷里,卻無從安慰,因為他也分不清愛莉婭此時的悲傷是因為對往昔的思念,父母的緬懷,還是仇恨找不到宣泄的出口,當然,這已經不僅僅是一張撕毀了的照片,而是一直壓在她肩上的沉重壓力……
前一刻,星空尤是璀璨動人,這一刻,已變得黯淡無光。
良久後,愛莉婭才漸漸停下了眼淚,她抱歉的看著阿倫的前襟,那里已經被自己的眼淚濕潤了一大片,她微微昂起了頭,輕聲說︰“對不起,我等下找一套衣服給你替換……”
面對著呵氣如蘭的佳人,阿倫微笑搖搖頭,安慰說︰“沒關系,一切都沒關系的……”
愛莉婭在阿倫攙扶下慢慢站起,咬了咬牙,似乎不願意再提過去的往事,她看向了鳳雅玲房間,低聲問︰“鳳雅玲她沒事了吧?”
阿倫說︰“沒事了……不過前面發生了點狀況,我想我明天必須要離開了。”
愛莉婭皺了皺眉,疑惑的問︰“狀況?”
阿倫牽了牽嘴角,既然愛莉婭已經問了,那就告訴她好了,他說︰“在你回來之前,曾經有一群黑衣人來過,領頭的就是索賽克……”
愛莉婭不禁失聲道︰“索賽克?”
阿倫凝視著愛莉婭的眼楮,點頭說︰“對,就是他,雖然他蓄意掩飾,但我還是把認了出來,當然,他是個聰明人,很快就認識到實力上的差距,匆匆而來,也匆匆而去了,不過,他的出現告訴我,已經有人知道我們在這里,所以,我明天必須離去!”
愛莉婭回望著阿倫的眼楮,似乎從其中判斷出什麼,她從阿倫的懷抱中脫離了出來,沉聲問︰“老公,你懷疑我和索賽克有勾結?”
阿倫輕輕的搖了搖頭,淡淡的說︰“坦白說,我確實有懷疑過,但……我還是相信你……老婆。”
為了加強自己的誠意,阿倫還專門叫了一個他一般都不會叫的稱謂,但這似乎並沒有減少愛莉婭的感觸,她緩緩的轉過了,來到亭子邊,輕聲說︰“老公,我覺得你對我的信任度太低了,就像剛在,你有沒有懷疑過我和克洛諾斯曾有私情?”
我對愛莉婭的信任度太低了?對于這個敏感問題,阿倫感到喉嚨一陣干燥不適,他輕輕的咳嗽了兩聲,跟隨愛莉婭的腳步,來到了亭子邊,今夜夜空繁星璀璨,在這片浩瀚的星空下,更是顯得自身微不足道,阿倫靜靜的回憶著與愛莉婭交往的一幕幕,忽然一陣好笑,心中暗暗問了一句︰愛莉婭,我對你信任度不高,只是我一個人的責任嗎?
“回答我,阿倫!”愛莉婭淡淡的說。
既然連自己名字也喊出來了,阿倫只好正容說︰“沒錯,愛莉婭,剛才你們見面的剎那,我確實懷疑你與怒浪有私情。”
對于這個答案,愛莉婭默然了好一會,才緩緩的說︰“老公,不瞞你說,我對克洛諾斯確實有過特殊的感情,里面有愛又有恨,混亂得連我自己也分不清了,不過這都是童年的往事,更重要的是,這是過去的事情,從我決定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天起,我就已決心終其一生,只對你一人傾注愛情,這份傾誠之戀,老公,希望你能感覺得到,自我們的拇指都在訂婚冊上蓋印的那一刻開始,我的忠誠已交于你手,致死不渝,直到永遠!”
每個字仿佛都是從愛莉婭靈魂深處中有力的吐出,阿倫不禁一陣心神顫動,為之動容,他慢慢轉過了身,用力的將愛莉婭擁進了懷里,第一次如此主動的吻上了愛莉婭的櫻唇,兩顆隔膜的心在冬日一個繁星滿天的夜晚,重新、緊緊的貼在一起。
良久後,雙唇才緩緩分開,兩人都未曾試過如此動情的一吻,都是微微急促的呼吸著。
愛莉婭喘息中,低聲說︰“阿倫,你明天是否等鳳雅玲一醒來,就立即離開這里?”
阿倫默默的點了點頭。
愛莉婭輕嘆說︰“老公,那我可能送不了你,希拉女巫拜托我的事情,也是明天一早就要辦了……”
阿倫的唇邊仍是愛莉婭那陣淡淡的茉莉花清香,剛才那熾熱一吻,已經將他心中的熱情點燃了大半,他用微微有點沙啞的嗓子說︰“老婆,你可以送我別的……譬如說,你不是一直渴望向我證明些什麼呢?”
愛莉婭的俏臉頓時更紅了,她回望著阿倫,嘴唇再次貼近,輕聲說︰“鳳雅玲在這里哦,你肯定不放心她的,我們就在她旁邊那個房間干些什麼壞事的話,你覺得這樣好嗎?”
那迷人至極的茉莉花香陣陣而來,阿倫在听到“鳳雅玲”這三個字的時候清靈了不少,但跟著“壞事”這兩個字立即又令他迷失了,他扶在愛莉婭腰間的手已經開始不規矩的下滑,嘴唇再次往愛莉婭的櫻唇靠去,這個時候,行動遠遠要比語言來得有說服力。
正當兩人都如箭在弦,鬧得不可開交時,遠方卻遙遙傳來了幾下的咳嗽聲,而且听得出來,這是一位老人的咳嗽聲。
對于即將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要到來,而且還專門來幾聲善意的咳嗽,阿倫是不得不尊重的,他勉強與愛莉婭分開,迅速整理好衣裝,再和愛莉婭一同做賊心虛的坐回到椅子上,然後一邊急促的呼吸著,一邊假裝很詩情畫意的看著天際的繁星。
這時,洛塞夫大主教才慢慢的從庭院邊的長廊中走出,他一邊走近亭子,一邊打量著地下的爛椅子和點心殘渣,那龍鐘般的聲音嗡嗡響起︰“愛莉婭,你是不是又欺負克洛諾斯了?”
愛莉婭嘟了嘟嘴,才說︰“大主教,現在克洛諾斯的武技強悍得很,恐怕放眼整個自由天堂,也沒幾個人是他對手了,我怎麼能欺負他呢?”
洛塞夫像是唏噓的嘆了口氣,向愛莉婭擺了擺手,說︰“罷了,愛莉婭,你先去休息吧,我想和藍雪雲先生談兩句……你今晚就先到中殿庭院的客房吧,我已經叫人收拾好了。”
愛莉婭無奈的點頭說︰“知道,大主教。”
她轉向阿倫,柔聲說︰“老公,你一路保重了……鳳雅玲那件事處理完之後,記得回這里找我,我等著實現那個承諾呢。”說罷,還風情萬種的向阿倫眨了眨眼。
看得阿倫既有點熱情沸騰,又有點尷尬,畢竟尊敬的洛塞夫大主教就在旁邊,只有對愛莉婭微笑點了點頭。
看著愛莉婭身影的遠去,洛塞夫的聲音嗡嗡的在阿倫響起道︰“藍雪雲先生啊,無論是愛莉婭,還是克洛諾斯,他們的脾氣都是倔得很,而你總可以和他們好好相處,真是難得啊……”
阿倫心中暗想,對于自己而言,和他們相處並不困難啊,難道是某種程度上的臭味相投嗎……
他當然不敢以這句話來回應洛塞夫,口中說︰“洛塞夫大主教,我想我和他們在性格上存在互補性,所以會相處得特別好吧。”
洛塞夫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一時間,氣氛沉默了下來,只剩下一陣陣的風聲刮過,提醒著他們時間的流逝。
阿倫暗想,喂,洛塞夫大主教,你如果不是有話要說,為何在這個時間出現呢,破壞了我生命中本來將是很有紀念意義的一個時刻啊……
但阿倫是個很有耐性的人,無論任何什麼時候,心中有什麼不滿,表面始終能一臉的平靜,然後靜靜坐著,默默看著天際。
也不知過了多久,夜色更深,風聲更大時,洛塞夫大主教終于緩緩的轉過身,稍稍睜大了一點他那雙惺忪的眼楮,注視著阿倫,沉聲說︰“藍雪雲先生,你是我見過最矛盾的一個人,就以耐性來說,上一次你在天空聖堂靜坐的時候,沒坐夠二十分鐘,就會不耐煩的離去,而這一次,你竟然能陪我這老人靜坐了這麼久……”
阿倫為之苦笑,難道上一次他在天空聖堂干過的事情,洛塞夫大主教知道得一清二楚,現在開始秋後算賬,還專門罰自己陪他一起靜坐了這麼久,如果單單如此,這個懲罰,他還是可以接受的。
他說︰“洛塞夫大主教,我相信在神的眼中,我們每一個人都是矛盾的結合體啊。”
這其實是一句說了等于沒說的話,洛塞夫卻笑了,一張滿是皺紋的臉因為笑容而皺在了一起,他忽然奇峰突起的說︰“藍雪雲先生,你知道我生命中最矛盾的事情是什麼嗎?”
阿倫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洛塞夫說︰“在世人眼中,自由天堂的首席大主教,應當是一個放下了七情六欲的賢者,心中只有神,並代表他的旨意,將愛和憐憫無私的奉獻給每一個世人……曾經,我以為我做到了,但在一百年前,我收到了我父母相繼去世的消息,我才知道我錯了,人類的許多感情,並不是作為一個神的使者,你就可以忘記的……”
阿倫的心不禁也揪動了一下,他終于改變了坐姿,將雙手合攏放到了小腹,這樣可以更加集中他的注意力去聆听。
洛塞夫將目光慢慢移向了星空的盡頭,陷入了他自己的回憶之中,說︰“在那個時候,我得知他們的死訊,我才忽然回憶起童年的村莊、童年的山、童年的水,我才忽然想起在我十六歲那年,毅然拋棄了一切,來到天空聖堂,成為一名修士的情景,離去的時候,父親仍在田里耕作,他反對我成為修士,他希望我能和他一樣,繼續耕耘這片自遠祖就留下來的田地,所以他一眼都沒有看我,但我知道,他一直在默默的注意著我,走過田間小道,母親紅著眼楮相送,直走到村口外很遠很遠的地方,再度回首,仍能看到她的揮手……”
“但既然決心成為一名修士,就必須將所有的感情奉獻給神,愛不能偏心,它是屬于每個世人的,在開始的幾十年里,我認為我做到了。母親曾經千里迢迢來到天空聖堂,只為見我一面,但我當時正在陪同前任大主教靜修,我拒絕了和她相見,後來直到靜修完畢,可以看到的,只有她留下的一盒粗糧,那是家鄉特有的點心,記得那時,我捧著那盒粗糧,滿臉都是淚,全身不停的顫抖……”
“但心中卻有一把聲音,沉著的告訴我,你已經將一切都奉獻給神,包括你的感情……沒過多久,我的情感重新平復,身心重新投入到聖堂廣博的教義之中,時間繼續在渾濁中流逝,直到一百年前,我收到了他們雙雙去世的消息,我才在眼淚中發現,我錯了,我根本無法放棄親情,我深深的愛著他們,卻為了神,為了教義,沒能陪他們走完人生最後的旅程……無奈、內疚和自責充斥滿了我整個靈魂,痛苦將我燃燒……”
“我把自己關在靜修室里,思考了很久,很久,才終于明白,人不能背棄自己所擁有過感情,不然就失去了自我,成為命運的奴僕,人更不能背棄過去,不然就無法面對未來……”
阿倫心靈深處中也不由得深深一震,“人不能背棄過去,不然就無法面對未來……”,他痛苦的想,在某種程度上,自己是否也一直在背棄過去呢,甚至沉淪在疾風家族的時候,還企圖洗掉過去的記憶,只想當一個一無所知的傻瓜,當命運的奴僕……
洛塞夫緩緩的說︰“人,只有正視過去,才能把握現在,展望未來啊!”
阿倫的呼吸不禁也急促了少許,腦海中只是不斷的重復著洛塞夫畫龍點楮的幾句話,他難以抑制的再度回想起了邊緣部落的童年,那時的喜怒哀樂,再度回想起飛龍沙漠的可怕夜晚,那時的血雨腥風,自己身體的血液,由鮮紅變作銀灰的剎那,許多過去無法正視的片斷,忽然間一一重現腦海,而且每一幕都是如此清晰,叫人心神顫動。
因為從來沒有一次回憶是如此清晰和條理的,那把沉重得無以復加的心靈枷鎖,剎那間像是輕盈了許多。
阿倫握緊了拳頭,就像是要將那枷鎖和過去同時握緊在手中,漸漸的,他重新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然後轉過頭,從洛塞夫濕潤的眼珠中,發現自己也已經是淚流滿面。
洛塞夫沒有刻意安慰的言辭,只是以他看透世情的眼楮,柔和的注視著阿倫,好一會後,他才緩緩的說︰“藍雪雲先生,你身體內曾經受過一些嚴重的傷害,如果不介意的話,我願意以聖光為你治療!”
洛塞夫見阿倫默然不語,便說︰“如果你不反對的話,就把眼楮閉上吧。”
忽然間,阿倫覺得洛塞夫其實掌握著自己許許多多的秘密,如果是常人令他生起這種感覺的話,他一定會千方百計置那人于死地,而此刻,他卻無法生出半點殺意,只是很听話的,慢慢的閉上了那雙疲憊不堪的眼楮。
舒適、懶洋洋的感覺油然升起,聖光的力量,那股傳說中亡靈的天敵力量,悠悠然的、一次又一次的游過阿倫全身,直到他在忘我的境界中,漸漸進入至最深沉的睡眠狀態。
當阿倫再起醒來,發現自己已在鳳雅玲隔壁的客房之中,他從床上撐起,半眯著眼楮觀望著窗外,天色竟然已經蒙蒙發白,接著,他才發現,怒浪正坐在床前不遠處的一張長沙發上,阿倫嗅到,整個房間中布滿了濃烈的酒氣。
“醒了,狂風,看起來你精神不錯。”怒浪一邊打著酒嗝,一邊說,手上還拿著一枝拇指粗的雪茄,悠悠的吞雲吐霧。
阿倫活動著脖子,檢查著自身的身體狀況,驚奇的發現,身體的嚴重內傷,竟然痊愈了大半,也就是說,他離銀色沸騰點又重新拉開了距離。
他內心不禁對洛塞夫涌起了由衷的感激,洛塞夫其實將他的生命從瀕臨終結的邊緣拉了回來。
“喂,狂風,這是我第一次將男人抱進房間啊,你是不是該對我說上一些感激的話啊?”怒浪打著酒嗝,從地上拿起一瓶包裝華麗的酒,就這樣往喉嚨里倒進去。
阿倫下了床,又踩到了一個喝光了的酒瓶,然後他才發現,地上已經有好幾個這樣的酒瓶存在了,他不禁皺眉道︰“怒浪,你喝了很多啊?”
怒浪打了個哈哈,中間還夾雜著一個響亮的酒嗝,淡淡的說︰“沒關系的,狂風!大主教說你的傷勢已經不礙事了,我才放心盡情狂喝。”
阿倫看著怒浪這張摯友的臉,已經紅得像是西瓜的瓜囊一般了,他柔聲道︰“怒浪,你喝酒是因為愛莉……”
怒浪卻打斷了阿倫,又說︰“大主教還說,以後你最好不要催動自己的潛能來動手了,不然就得和死神握手了。”
阿倫說︰“大主教他……”
怒浪笑了笑,看向了阿倫,說︰“對,他或許真知道你很多事情,但放心吧,他是一個可以絕對值得信賴的長者,如果說,這個世界真有值得信賴的人,那麼對我而言,只有兩個,一個是你,另一個就是大主教了。”
阿倫想起昨夜的情形,點頭同意說︰“如你所言。”
他走到怒浪身旁,也懶洋洋的坐在沙發上,怒浪隨手扔給他一根雪茄,笑道︰“不用客氣,全部是偷來的!”
阿倫苦笑接過,說︰“怒浪,你在天空聖堂又煙又酒,而且用的東西還是賊贓,神他老人家會很生氣的。”
怒浪哈哈大笑,拿起酒瓶就往地上倒了一半,說︰“我敬他老人家一杯,他也有份一起銷贓,就不會計較的了。”
阿倫牽了牽嘴角,看得出,怒浪真的很醉了。
怒浪不知從身上什麼地方變出了一根火柴,在自己衣領上輕輕一劃,就劃出了火焰,搖搖晃晃點亮了阿倫的雪茄。
窗外的天色更亮了,晨曦的光芒從窗口一角投射了進來,照在了怒浪那張英俊的臉龐上,他單手托著額頭,令另一半臉孔躲藏在黑暗之中,光暗的強烈對比中,一片彌漫著煙霧下,阿倫靜靜的想,愛莉婭在怒浪的心中,大概也佔有相當重要的一個位置吧,他是不是正因為愛莉婭對己的極度仇恨,而醉成這個樣子呢,如果讓他知道,其實他在愛莉婭心中,同樣佔有一個重要席位的話,他大概會開朗許多吧……
阿倫嘴唇剛動,正要說話,怒浪已揮手打斷,說︰“狂風,什麼也不要對我說,時間構成的傷痕,只有時間才能平服!”
“對了,記得把我扛上馬車,我還要沿途保護你!”他再將瓶子里剩余的酒統統灌進喉嚨中,頭一仰,竟然就這麼呼呼大睡了過去。
這令阿倫忍不住喃喃的埋怨道︰“什麼東西嘛,到底誰保護誰了……”
愛莉婭已經事先為他們準備好了一輛天空聖堂的馬車,車廂邊上那個天空聖堂的烙印,應該可以令阿蘭斯大部分人都肅然起敬,減少他們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鳳雅玲起床後,也很听話的換上一套修女的服飾,對于車廂中多出了一個混身酒氣的怒浪,阿倫的解釋是︰“雅玲,這是我們的保鏢,擁有驚人的戰斗力。”
鳳雅玲的反應是︰“看得出來。”
阿倫也換上了一套整齊的修士服飾,低調的駕著馬車,駛出了天空聖堂,直往天空之城的西門而去,在那里,只要渡過藍河,就是神龍帝國的國土了。
在差不多同一個時刻,塞木家族的索賽克先生也收到了來自疾風家族盟友的意見,只有寥寥幾句話︰
索賽克先生,你擅自行動,實在太魯莽了!如果你沒有描述出錯的話,狂風怒浪已經走在一起了,那是一對可怕的組合!我們已經失去了阻擊他們的最佳時機。那麼接下來,只有靜觀其變了。
魔法烙印是一種昂貴的通訊工具,我們應該盡量少的使用。往後,荷瑪修女將繼續代替我,與你聯系!
末主 2010-2-12 11:30
第四章
藍河畔,匯集滿了人群,天氣雖然開始稍稍轉暖,但河水尤在結冰,為了安全起見,天空保衛廳在冰上搭建起了一條臨時的木橋,因為不甚寬廣,而需要過河的旅人又實在太多,所以只好由一支治安隊伍,來維持排隊過橋隊伍的秩序。
因為每年都是如此,排隊的商旅、平民都算有秩序,不過到處是鬧哄哄的一片,長長的隊伍間,還有把握商機的小販們在兜售各樣商品。
阿倫駕著馬車來到這里,壓低一下長長的帽檐,從御者的位置站了起來,可以清晰的看到,長堤邊上正排著長長的人龍,密密麻麻,他不禁微微皺起了眉,真排到自己的時候,要到什麼時候了……
旁邊一位滿面風霜的老者一邊呵著白氣到手上取暖,一邊說︰“修士先生,你是第一次冬季過藍河吧?唉,你不用多看了,按平時的速度,起碼還要五、六個小時才輪到我們過橋啊……哦,你看……”
前面人聲忽然吵雜了許多,原來木橋邊的一塊冰出現了裂痕,整座木橋頓時傾斜了不少,治安隊伍趕緊維護秩序,工程隊伍也趕了過去,將木橋移位,盡量保證安全。
那老者接著說︰“……假如還出現這種意外狀況的話,我們起碼要等多一、兩小時,嗯,冰雪有融化的跡象了,大概再過幾天,就可以敲開厚冰,乘船渡河了,唉,真搞不懂上面那些大爺們是怎麼想的,在藍河中下游修建這麼橋梁,唯獨這里一條橋都沒有……”
阿倫觀察這個老者並沒有什麼異樣的地方,便“嗯,嗯”兩聲,以示敷衍,心中想,天空之城這樣做當然有私心了,假如神龍帝國發動侵略的話,也不可以立即威脅到自由天堂的首府啊,這里少一道橋梁,在他們心理上,就多一分安全感……
阿倫耳邊听著那老者喃喃的說著話,他跳下了馬車,來到堤邊,打量著河上結起厚冰,他想,既然行蹤已經被發現,必須迅速離開,強行過去的話,這些厚冰能否承受得起一輛馬車的重量呢?
那老者似乎看透了阿倫的心思,在後面嚷嚷道︰“修士先生,你不會是想直接踏冰過河吧,我勸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這些冰有厚有薄,一個不好,嘿嘿,真的不好說了……”
這句話令阿倫又猶豫了幾分,他摸了摸懷中那份聖堂通行證,開始考慮是否使用它,來索取一個便利了。
這時,過分吵雜的環境,令怒浪從蒙蒙朧朧中醒了過來,他又重重打了個酒嗝,發現身上已經換上了一套光鮮的修士服,已經把握到阿倫的用意,他嘀咕的抱怨了兩聲,發現鳳雅玲正坐在自己的對面,雙手環抱在胸前,眼楮緊閉,大概正假寐著。
怒浪拿起茶幾上的水壺,大大的灌了幾口,探頭出馬車外,發現阿倫正站在長堤旁,身旁還有一個挑著行李的老頭,和他說著什麼,而往前一看,就是一眼也看不到盡頭的人龍。
他說了聲“見鬼”,就把頭縮了回來,看了看美得不可方物的鳳雅玲活色生香的坐在面前,不禁喃喃道︰“狂風你這混小子,你這不是引誘我犯罪嗎,自己跑開一邊,放這麼一個超級美女在我面前,嘿嘿……”
鳳雅玲的眼楮卻立即睜開了,不無戒心的看著怒浪,說︰“我沒睡著的。”
怒浪訕然一笑,又打了飽嗝。
鳳雅玲又說︰“狂風?你說阿倫就是狂風?”
怒浪發現自己似乎正犯了某個錯誤,他咳嗽了兩聲,反了一下白眼,又重新躺了下來,低聲說︰“鳳雅玲小姐是吧,你可否當我從未醒過呢?”
心中雖然有過這個懷疑,但當懷疑又一次被證實的時候,鳳雅玲曾經漸漸淡下的被愚弄感,又重新升了起來,印證過去星雲種種,她不禁輕輕的哼了一聲,沒好氣的看了一眼酒氣燻天的怒浪,淡淡的說︰“你可以當自己從未醒過,但我不可以。”
怒浪盯著鳳雅玲那張無暇的俏臉,不禁嘆了口氣,說︰“怪不得他對痴迷至此,你確實長得有幾分姿色。”
鳳雅玲還是首次听到有人以“幾分姿色”來形容自己,不怒反笑,問︰“你知道我的名字,而我並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先生?”
怒浪又打了個酒嗝,發現無法再入睡了,干脆坐了起來,雙腳搭上了茶幾上,拿起水壺,又大大灌了幾口,說︰“我叫怒浪。”
鳳雅玲不由得輕輕一振,狂風怒浪!阿蘭斯的土地上,沒听過這個名字的人實在屈指可數,而神龍帝國正是面臨獸人的第一線國家,對暴風獵人的尊崇比其他國家更甚,在狂風未曾為惡魔之前,狂風怒浪這對組合在神龍人民的心目中,是無比神聖的。
想起這一對傳說中的組合就在身邊,再回憶這段時間狂風惡魔的傳聞,鳳雅玲不禁又是一陣茫然,剎那間,仿佛有千千萬萬個阿倫浮現在她腦海,每個阿倫都擁有著一副不同的面孔。
怒浪眯著醉眼,打量著鳳雅玲的反應,不禁笑了,說︰“是不是被我的名字震住了,哈哈,真沒想到神龍帝國未來的國主也是我的崇拜者之一呀,嘖嘖,真是一件想起來…呃…半夜做夢也會笑的事情。”
鳳雅玲淡淡一笑,這位怒浪先生的臉皮應該比外面藍河所結的厚冰還要厚,她說︰“你的搭檔,狂風先生,世人對他的評價並不好啊。”
怒浪擦了擦了嘴邊的水跡,笑道︰“對啊,把我的名聲也連累了,真是個不詳之物。”
鳳雅玲笑了笑,抿了抿嘴,輕聲問︰“那麼,你對他的評價呢?”
怒浪“嘿嘿”了兩聲,側著頭打量著鳳雅玲,那笑容神秘且曖昧,直看到鳳雅玲心里也有點發毛的時候,他才說︰“狂風是一個很特別的人,假如你對他足夠信任,肯將生命也托付給他的話,他定不負你所托!作為朋友,他從來沒令一個信任他的朋友失望過!”
對于怒浪斬釘截鐵的話,鳳雅玲心中也不禁也為之震動,她深思了一會,才說︰“關于他是惡魔的傳言,又是怎麼回事呢?”
怒浪打著酒嗝,灌了幾口水後,說︰“西郊水晶礦坑一役,我沒參與,並不知道個中詳情,但我知道,狂風絕對不是那種小人,他或許對敵人無比殘忍,或許對敵人使用卑劣的手段,但他對朋友、對他所愛人的人,對大多數的世人來說,他擁有的,絕對是一顆高貴仁慈的心!”
他回頭瞥了一眼,發現阿倫已經離開長堤,往馬車走來,他趕緊重新躺上,頭歪倒向一邊,立即又恢復成一副爛醉的模樣。
阿倫將頭探進車廂,看了看兩人,發現鳳雅玲眉頭輕皺,像正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當中,阿倫不禁關切的問︰“雅玲,你還好嗎?”
鳳雅玲回望阿倫,想起往日他曾經扮演過藍雪雲,與自己相處過的種種,那陣被愚弄的感覺,再次涌上心頭,她冷淡的說︰“我很好,藍雪雲先生。”
阿倫不由得馬上將目光轉向一副爛醉模樣的怒浪身上,狠狠的說︰“替你換上衣服的時候,我真該順便把你的嘴巴也縫起來!”
說罷,他又對鳳雅玲抱歉一笑,才將布簾放下,掏出那份可以通行無阻的聖堂通行證,往治安管理隊走去。
怒浪的眼楮又重新睜開了,凶巴巴的盯著鳳雅玲,鳳雅玲卻毫不畏懼,還輕盈的拿起茶幾上的小杯,慢慢的抿了一小口茶。
怒浪頹然嘆氣,反了一下白眼,又聳了聳肩,自嘲道︰“嘿嘿,算了,女人就是多嘴……”
等阿倫重新回到御者位置的時候,前方已經讓出了一條道路,而且所有正在排隊的旅人,並無一人露出半點不滿了,反而以一種尊崇的目光目送馬車駛過,令阿倫不由得驚嘆天空聖堂在民眾心目中的地位,他只是拿出聖堂通行證,告訴治安管理隊的隊長,他們有公干要到神龍帝國,還沒提出插隊的要求,那隊長已經立即命人為他們開路了。
只有怒浪將頭探向御者的位置,低聲說︰“喂,狂風,大主教未必高興看到你這樣做啊,擅自使用天空聖堂的特權……”
阿倫一臉驚奇的回過頭,說︰“怒浪,你不是宿醉未醒的嗎?”
怒浪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說︰“呵呵,我剛醒來的,嗯,今天天氣不錯……”
“……”
馬車伴隨著馬兒的“滴答”聲,緩緩走在木橋上,木橋並不寬,走在周圍的有旅人,也有行商的馬車。
木橋外完全是一片玉潔冰清的世界,尤其走到藍河中間時,左右的世界完全藍藍的一片,冬日難得一見的陽光照射下,閃耀出一片又一片的晶瑩光芒。
鳳雅玲輕輕的感嘆了一句︰“我們正處在一塊藍色的巨冰上啊……”
怒浪看著窗外的世界,也不由得感慨道︰“真他媽的美!”
阿倫笑了,回頭說︰“雅玲不要見怪,我的朋友粗人一個。”
怒浪立即閉上了嘴巴,鳳雅玲微笑搖了搖頭,表示並不介意。
當阿倫重新回過頭時,怒浪立即開始反擊,他就一塊藍色的冰談起,侃侃而談,談到太古文學,談到自由天堂的風俗,談到世界各地關于冰的傳說,開始鳳雅玲是心不在焉的聆听,到了後來忍不住插口說上兩句,到了再後來,干脆和怒浪聊了起來,她驚奇的發現,怒浪的學識竟然也是異常的淵博,觀點雖然不如阿倫準確,但每一個觀點都是如此鮮明偏激,也是令人眼前一亮。
阿倫听他們聊得愉快,不時也回頭發表幾句,本來沉悶的旅途氣氛,頓時活躍了不少。
听著身話的談話聲,阿倫看著前方的道路,不禁露出幾分滿意之色,怒浪確實是一個能為世界帶來生機的男子,在現在這樣的環境下,他的存在,起碼能令鳳雅玲恢復談話的能力。
正當怒浪大聲爭論著鳳凰城的遠郊古廟到底有沒有被雪封過時,前方異變忽然而起,一塊冰塊莫名融化,木橋中段頓時往一側傾倒而去,人群的驚呼聲中,阿倫的馬車眼看就要踏進前方的冰窟窿當中,他穩住心神,雙手用力一拉,兩匹馬兒的前蹄立即高高踢起。
阿倫正待將馬車穩在原地,但那兩匹馬兒忽然間像是瘋了一樣,四蹄疾奔,離開了木橋,踏足冰塊,疾速往遠方那片冰天雪地的世界奔去。
附近一個踩著雪橇維護維護秩序的治安人員在身後叫嚷了起來,但他的聲音很快就變得一片模糊,可見馬兒驚人的奔跑速度。
阿倫心中一驚,這樣詭異的情景,難道有實力恐怖的絕世強者對他們出手了。
怒浪的酒意頓時醒了大半,他從車廂中跳出,來到阿倫身旁的位置,兩人迅速對望一眼,均能看出對方心中的寒意,竟然有人當著他們面出手暗算,他們仍渾然不覺,由此可以推斷出暗算者的實力。
匆忙間,阿倫還是回頭看了看鳳雅玲,給予一個安慰的眼神,發現鳳雅玲玉容平靜無波,看來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後,她的定力已經相當了得。
當兩人準備將這兩匹已經瘋掉的馬兒斃掉時,兩匹馬再次高高踢起前蹄,當馬蹄再次落地時,兩馬口吐白沫,昏死當場。
阿倫回頭一看,那條木橋已經在遙不可及的後方了。
當再回過頭,眼前一花,前方不遠處已經多了一個綠袍男子,他背對著阿倫他們,負手而立,身材異常魁梧,如同一座小山般佇立在眼前,無須任何動作,那令人驚懼的可怕氣勢,已如驚天駭浪般,一浪接一浪的拍打而來。
四周無風,但阿倫和怒浪都半眯起了眼楮,仿佛正迎著撲面而來風沙,注視前方。
怒浪壓低聲音,沉聲問︰“幾成?”意思是指阿倫恢復了幾成實力。
阿倫沉聲說︰“九成,你幾成?”意思是問怒浪的酒醒了幾成。
怒浪沉聲說︰“同上……哼哼,我們起碼能拉他兩只手,一只腳來陪葬!”
“喂,你別總是這麼沒大志好不好……”
“……”
其實從綠袍人的背影,再到那恐怖的氣勢,阿倫已經隱隱約約猜到此人是誰,只是從這樣充滿敵意的出手,再到這里的地理環境,而且還少了一根拐杖,實在令他無法肯定罷了。
那綠袍男子緩緩轉身,氣勢更為驚人,一頭巨大無匹的獅子仿佛自面前站起,單單那黑色的影子,就已經遮擋住了半片藍天。
因為馬兒倒下,馬車也變得微微向前傾斜,這令阿倫和怒浪更為迅捷的彈足在藍冰上,兩人身形微弓,如臨大敵的擺出了隨時出手的架勢。
那人綠袍黑衣,臉上帶著一副抽象畫面具,那抽象畫艾波琳曾經說過,是影月部落的作品。
阿倫心中一冷,果然是亞特拉克,他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此,還做出如此充滿敵意的行為,上一次在星雲山脈,他不是還站在自己身邊的嗎……
亞特拉克已用他沙啞難听的嗓音,淡淡問候︰“藍雪雲先生,別來無恙吧!”
阿倫頂住迎面而來的強大氣勢,沉聲說︰“還好,藍雪雲見過亞特拉克先生!”
亞特拉克冷哼了一聲,說︰“藍雪雲先生,能再次與你道左相逢,鄙人榮幸得很呀!”
阿倫將目光轉移到亞特拉克的右腿上,發現那里已經不再是空蕩蕩一片,便說︰“對了,還要恭喜亞特拉克先生已經康復了。”
亞特拉克哈哈一笑,說︰“如果不是得到藍雪雲先生你當日恩賜,我又何必要受那徹骨之痛呢?”
阿倫牽了牽嘴角,沉聲說︰“既然先生已經康復,我可否有個不情之請!”
亞特拉克緊緊的盯著阿倫每一個動作,淡淡的說︰“不妨听听。”
阿倫沉聲說︰“假如先生肯讓我的兩個朋友先行離去,我願意留下來陪先生切磋一二!”
怒浪微微轉過頭,狠狠的瞪了阿倫一眼,意思再明顯不過︰狂風,這事你別想一個人扛下了!
阿倫回以抱歉一瞥,用眼神告訴怒浪︰搭檔,你忘記了暴風山脈的生存法則嗎?用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勝利,也就是說,死一個好過死三個,況且,我打不過,未必跑不了!
怒浪還是搖頭,用堅定的眼神回答阿倫︰雖然此地環境同樣是冰天雪地,但這里並不是暴風山脈,暴風山脈的生存法則在這里並不適用!
亞特拉克眼中仿佛閃過了一些復雜的情緒,他緩緩的說︰“藍雪雲先生,假如你肯與我單獨一談,我們未必需要切磋的!”
阿倫心中一陣疑惑,亞特拉克在打什麼主意,他舉手阻止了怒浪準備否定的聲音,點頭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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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怒浪終于忍不住沉聲說︰“狂風,你瘋了,和他單獨一談?”
阿倫用力的拍了拍怒浪的手臂,說︰“亞特拉克從來一諾千金,不會反悔的,假如我真有不測,你立即帶鳳雅玲離開,護送她回神龍!怒浪,拜托你了!”
怒浪還要說話,阿倫微微搖頭說︰“怒浪,我已經決定了,請尊重我的決定!”
他回過頭,深深的看了鳳雅玲一眼,便朝亞特拉克走去。
鳳雅玲注視著阿倫漸漸離去的背影,心中忽然一陣刻骨銘心的感動,就是這一個男子,就算到了生與死的關頭,始終把我的生命和安全放在第一位……
她心中很快又響了另一把聲音︰“上次在荒廢的工場之中,他何嘗不是不顧生命維護著你,只不過你只記住了他的殘忍和他銀灰色的血液,而忘記了他這樣做的初衷……”
怒浪回過了頭,看了一眼尤在發呆的鳳雅玲,沉聲說︰“女人,我們沒時間猶豫了,你听好了……”
他“鏘”的一聲抽出了腰間的軟劍,飛速的在冰塊上勾勒出一副簡單的地圖,沉聲接著說︰“你看,我們現在身處在這個位置,嗯,大概是這個位置,等會你要往東跑,走過叢林,走過這幾個小城鎮,來到這里,看清楚了,是這個位置,那里是你們神龍唐氏家族的總部,唐氏當家主唐磺我是見過的,他是絕對一等一的真正忠臣,你可以尋求他的庇護,將你護送回帝都……”
鳳雅玲抬起了頭,冷冷的問︰“那你呢?為何不和我一起逃?”
怒浪臉色一變,沒好氣的說︰“女人真煩,你到底有沒有听清楚我說什麼,要不要我重復一次!”
鳳雅玲卻仍是問︰“回答我,為何不和我一起逃?”
怒浪看著這雙清純得無絲毫瑕疵的眼楮,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我發過誓,在我有生之年,再也不允許有第二個親人在我面前死去!對我而言,狂風不單是我生命中一個重要的朋友,他還是我的親人!”
鳳雅玲看著怒浪堅定的眼神,緩緩的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
怒浪怒道︰“喂,女人,你明白了還不走?”
鳳雅玲淡淡一笑,說︰“我只是明白了你的用意!對于我個人而言,我也打算留下!”
“為什麼?”
“因為我生命中同樣有一個很重要的人正在那邊……”
“愚蠢,不可理喻!”
“我同意你的看法,但我還是要留下……”
“……”
而另一邊,阿倫默默的跟在亞特拉克身後,一直走到怒浪和鳳雅玲視線所及的盡頭,亞特拉克才停下腳步,他慢慢轉過身,對著幾步以外的阿倫,以一種蒼涼的語調說︰“娜娜,你騙得我好苦啊……”
娜娜?亞特拉克竟然知道藍雪雲和娜娜是同一人……阿倫心神大震,思緒也隨之混亂了起來,假如他知道娜娜就是藍雪雲,為何還要收我為徒,為何還要在星雲之巔,為了維護我而力抗強敵……
思緒混亂中,阿倫也稱謂也混亂了不少,他說︰“老師,你…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娜娜和藍雪雲就是同一個人的?”
一聲“老師”,仿佛令亞特拉克心軟了不少,他聲音也柔和了下來,淡淡的說︰“其實當時星雲山脈之中,我早有懷疑,但當時見你,混身鮮血,連包扎傷口的地方也是鮮紅一片,我一時大意,就沒在血液上再作試探,後來幽靈地獸面前,你奮身相救,便打消了我最後一絲疑慮,因為我想,真是暴風獵人狂風藍雪雲,定是恨我這個獸人入骨,豈會相救?結果,我還收你為徒……但後來,不朽之巔上,我不是聾的,也不是瞎的,很多話,很多動作,都看得一清二楚,哼,真沒想到,原來隆.娜娜,就是狂風藍雪雲!我還以為能晚年收了一個愛徒,豈知他不過是我一個最可怕的敵人!”
阿倫心中一顫,沉聲問︰“當時既然已經知我是藍雪雲,為何還要救我?”
亞特拉克淡然道︰“因為艾波琳與我頗有淵源,我看得出她對你感情非比一般,我不願看到她為了你的死亡傷心落淚!”
阿倫心中又是一顫,沉聲再問︰“那今天為何要將我攔截,決定討回前債了嗎?”
亞特拉克冷冷一笑,說︰“在我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阿倫點頭說︰“好,你問!”
亞特拉克眼神茫然了少許,沉聲問︰“以你的智慧,肯定早已經猜到我是誰了,為何那次還要救我,本來你大可以帶著艾波琳一走了之的!”
回想起那個暴風雨的夜晚,自己熱血上腦的瞬間,根本腦海尚未有決定,身體已經動了,事後細想多次,仍然找不到一個最合理的答案,但這一刻,阿倫回頭看了看遠處的怒浪和鳳雅玲,對此事忽然有了一個清晰的理解,他沉聲說︰“因為我不習慣有人在舍身救我的時候,我貪生怕死的離去,雖然這是一個十分愚蠢的行為,但我性格就是如此!”
亞特拉克默然了一陣,才說︰“鄙人見了當今獸人帝君,他答應前事不究,希望我能重新回歸國土,忽然間,我也厭倦了人類這片充滿了矛盾、欺詐和卑劣的土地,我接受了他的邀請,重新成為獸人的一分子!”
阿倫心里一陣不舒服,當初那個盡管已經露出獸人毛皮,但仍堅持是人類一分子,仍堅持自己是雷諾守護者的亞特拉克,原來也已經成為了昨夜星辰了嗎……
亞特拉克淡然的接著說︰“這次我再次回到這片土地,不過是了結過去的一些私事,今天與你道左相逢,純屬偶然,我不取你性命,就當還你當日在星雲山脈中的救命之恩,從此我倆瓜葛,一筆勾銷!他日見面,我們不死不休!”
他深深再望阿倫一眼,緩緩轉過了身,大步踏著藍冰,漸漸遠去,口中以蒼涼的音調,唱起了一首古老的雷諾民謠︰
驟晴驟雨,若是若非;
難分黑白,或喜或悲;
渾濁世情莫分辨,且醉一夕釋愁懷……
激昂歌聲漸去,余音不絕,看著亞特拉克消失在藍冰盡頭的身影,阿倫心中一陣揮之不去的悵然,他算是自己的敵人,還是朋友,再或者,老師呢……
他默默回頭,發現怒浪和鳳雅玲已經來到了身邊。
怒浪盯著亞特拉克離去的方向,奇道︰“他真的僅僅是為了找你聊聊天就走了?”
阿倫搖了搖頭,說︰“不單如此……他還唱了一首歌。”
“隱約听到了,嗓音不是太好……”
“……”
鳳雅玲忍不住問︰“亞特拉克?是不是雷諾守護者的亞特拉克……”
“曾經是。”
“曾經?”
“對,從今以後,他將是一個獸人……”
“獸人……”
“不要告訴別人,沒人會相信的。”
“……”
一片藍色冰河之上,三人靜靜而立,初升的太陽斜射而下,在他們身畔鋪下了長長的影子。
不過,阿倫他們並沒有在原地站多久,治安管理隊和工程隊的人員就急急忙忙的滑著雪橇奔了過來,畢竟阿倫擺出來的身份可是天空聖堂的修士,對于自由天堂的人民來說,這可是一個無比尊貴的身份,你有得罪怠慢的地方,那不但要擔當工作上的責任,還要擔當輿論上的責任。
當這群相關工作人員看到三位重要人士都安然無恙時,不禁都輕輕松了口氣,很快,馬車回到了原來的軌道上,那兩匹口吐白沫的馬匹也換成另外的駿馬,不過御者的位置就換上了怒浪,這也是他自己的要求,酒醒了,想想吹吹風。
于是,車廂中,阿倫坐到了怒浪本來所坐的位置,隔著木制的茶幾,與鳳雅玲默默對坐。
此時阿倫的腦海,仍是亞特拉克那綠袍黑衣的身影,從某種程度上,他也很難辨別清楚他與亞特拉克的關系,在西郊礦坑初遇,他們是不能共存的敵人,在星雲山脈再遇,他是值得信賴的伙伴,由始至終,都像一個長輩那樣,關懷著自己和艾波琳,再到後來,他亦師亦友,對自己傾囊傳授他的武學心得,到今天,他終于與自己決裂了……
阿倫忽然悲哀的想,在某種程度上,他與亞特拉克都是可憐人,並沒有擁有人類的血統,卻妄想成為其中的一員,不過現在不同的是,亞特拉克已經“迷途知返”,重新承認自己是獸人,也重新成為獸人的一員,而自己,哈,是不是也該向他學習學習,跑進亡靈之地,對著那群行尸走肉說,嘿嘿,本大統領回來了……
怒浪發現身後車廂的氣氛太過寂靜了,便回頭說︰“喂,狂風,怎麼安靜得像個鄰家女孩啊?”
阿倫苦笑搖頭,也不知該如何傾吐這一種苦悶。
怒浪側著頭打量了一下阿倫的神色,笑道︰“你不該對亞特拉克有了特殊的感情吧,傻瓜,你本來是人類,他本來是獸人,你們不可能走在一起的!哈哈……”
阿倫心中一震,“你本來是人類,他本來是獸人”,他回味著這句話,不禁偷偷看了對面的鳳雅玲一眼,發覺鳳雅玲也正靜靜的注視著他,就算發現他的目光也投來,也沒有避開,反而微微一笑,其中不無安慰。
這樣的笑容,令阿倫不禁急促眨了兩下眼楮,心中暗想,鳳雅玲恬靜的笑容,與過去並無不同啊,難道她一時錯覺,又把我當成是娜娜了,洛塞夫大主教不是說她的燒已經退了嗎……
阿倫不禁試探性的問了句︰“雅玲,你還好吧?燒退了嗎……”
鳳雅玲在忽然而來的生死之間,一下子想通了很多事情,心情好了許多,笑了笑,說︰“很好啊,燒昨晚就退了,不是告訴你了嗎?”
“哦,那就好……”阿倫也笑了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由衷的喜悅,假如鳳雅玲並沒有發燒,而是正常反應的話,那難道就是說,她已經開始重新接受我了,天啊,竟然接受我銀灰色的血液,這是過去做夢也未曾想過的事情啊……
馬車已經走到了木橋的中後段,速度仍是十分緩慢,怒浪一邊熟練的駕馭著馬車跟著人流節奏緩緩前進,一邊回頭笑道︰“不要這麼沉悶了,不如我們玩一個新鮮的游戲吧!”
“哦?說來听听。”鳳雅玲微笑看向了怒浪。
怒浪哈哈一笑,他發現重回馬車後,鳳雅玲對他態度好了許多。
他說︰“這個游戲叫‘猜測’,規則就是猜對方的某件事,假如猜對了,對方就喝一杯酒,呵,沒酒,那就喝茶吧,假如猜錯了,就自己喝,明白了嗎?”
怒浪見鳳雅玲都感興趣的點點頭,阿倫卻不無警惕的看著自己,便說︰“哈,那麼開始吧!我先猜……”
他看向了阿倫,神秘的說︰“我猜,你睡前並沒有刷牙的習慣!”
阿倫暗罵一聲,拿著茶幾上的杯子,喝了一口。
怒浪和鳳雅玲就哈哈的笑了起來。
阿倫沒好氣的看向怒浪,說︰“我猜,你還是保持著沒穿內褲的習慣!”
怒浪老臉一紅,拿著水壺就灌了一大口,這回輪到阿倫和鳳雅玲哈哈大笑了起來。
怒浪嘖嘖了兩聲,看向了鳳雅玲,神秘的說︰“我猜,你一定是個不太愛鏡子的女生,一天照鏡子的次數一定不超過十次!”
鳳雅玲托著一下巴想了想,然後很堅定的伸出食指,對著怒浪慢慢的搖了搖。
怒浪反了下白眼,狠狠吐了一個有力的髒字,又大大喝了一口水,阿倫和鳳雅玲再次愉快的笑了起來,鳳雅玲不忘補充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哦。”
怒浪也伸出了一根食指,向著鳳雅玲上下擺動了幾下,又再神秘的說︰“你所收到過的情信,一定是你所認識的人當中最多的!”
鳳雅玲這次想都不用想,就伸出食指,對著怒浪慢慢的搖了搖。
“見鬼!”怒浪不服氣的又喝了一口水,嚷嚷道,“喂,有誰可能比你收得情信要多啊?”
鳳雅玲神秘一笑,指了指坐在對面的阿倫,阿倫也在笑,不過這一次笑得有點尷尬。
怒浪“呸”了一聲,說︰“見鬼,竟然是隆.娜娜!”
他不服氣的又指向鳳雅玲,說︰“我猜,你……”
“……”
結果,還是怒浪輸了,當他連輸幾把後,一臉不忿的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然後胸有成竹的轉過了身,用賊賊的眼光打量著鳳雅玲,再用無比神秘的語調,以吟唱聖詩的語調,輕輕的說︰“我猜,你愛上狂風了!”
車廂頓時靜了下來,甚至連四周的人聲、車馬聲都迅速斂去了,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怒浪挑戰性的目光,阿倫不無尷尬的眼神,鳳雅玲無聲的沉默。
這是一句十分具備有爆炸性的問話,一個不好,可以將阿倫的心炸得遍體鱗傷。
等待……
無聲的等待。
阿倫既渴望知道答案,又有點害怕這個答案,就如同有點感激怒浪忽然神經質的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又有點仇恨他竟然問出這麼尖銳的一個問題。
終于……
好一會過後,鳳雅玲微微向前曲身,慢慢拿起了茶幾上杯子,喝了一口。
“哈哈……”在怒浪理所當然的哈哈聲中,在阿倫不無震驚的驚喜注視下,整個世界仿佛忽然布滿了繽紛的色彩。
鳳雅玲淡淡微笑,注視著阿倫,以平淡無奇的語調說︰“我猜,這並非是一廂情願!”
阿倫用力的抿了抿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呼出,也微微曲身,拿起了面前的杯子,一干而盡。
“哇哈哈哈……”在怒浪放肆的怪笑聲中,車廂中洋溢的,是一種濃郁的浪漫情懷。
阿倫忽然發覺自己面上有點熱,偷偷看向鳳雅玲時,發現她的臉,罕見的紅了,這一次,她避開了阿倫的目光,以美得不可方物的神情微微低頭,玉人嬌羞的神情,令阿倫的心神一陣痴迷動蕩。
他側過頭,發現怒浪已經將布簾放下,還不忘向自己作了個夸張的鬼臉。
阿倫笑了,這一刻,他觸到了一種很特殊的感覺,細細品味,他終于發現,那種感覺叫溫馨,是久違了的溫馨,是與家人相處時那一種溫馨。
這時,馬車剛剛駛過了木橋,正式踏足到神龍帝國的官道,太陽,正照耀著他們前方的道路。
末主 2010-2-12 11:30
第六章
車廂邊上,銘著天空聖堂的烙印,這個烙印在神龍帝國同樣起效,邊防關卡的當值軍官檢查過聖堂通行證後,恭謹且得體的為馬車親自打開通道,在兩旁官兵充滿敬意的目光下,阿倫他們進入到了神龍帝國的第一個行省。
神龍帝國,阿蘭斯大陸上最古老的帝國之一,北接鳳凰城,西面與自由天堂隔藍河對望,西北面是新興勢力疾風家族。
神龍扼守著整個阿蘭斯堪稱防御力第一的暴風要塞,千年來一直以手中的利刃,抵御著獸人的侵襲,神龍皇室與鳳凰城多次聯婚,結成堅固的聯盟,對其余諸國的外交策略,寬容大度,所以在政治上,神龍隱隱成為了人類諸國的精神領袖。
往往佣兵協會、獵人協會、工藝協會、農作物協會等等各行各業的協會,都在神龍國土內設立總部。
在經濟上,千年前,又是他們發現魔石可以作為能源,搶得了能源先機,魔石的儲存量又排在眾國之首,再加上歷代君王大多英明,官僚體制還算清廉,又一直大力鼓勵工業與農業要齊頭並進,千年來,他們國力始終位于各國之首。
在神龍國土上,處處閃耀出古東方的文明氣息,從人文文化到建築,都極力渲染著一種特有的東方魅力,阿倫等三人踏足在這樣一面土地上,鳳雅玲生于斯,長于斯,而阿倫和怒浪也曾在神龍呆過一段時間,再加上三人都是知識淵博之人,一路走來,也不寂寞,他們以各自的觀點來評論著神龍種種,雖然常有爭論,但總能以笑聲來化解種種觀點上的摩擦。
七天後,他們來到了這個行省的首府,以輕紡業為主的故賢城,這里,也是神龍大家族之一,唐氏家族的總部。
按照約定,怒浪到這里就要和阿倫他們分手了,他的看法是,唐氏家族是一個可以信賴的家族,他們的當家主唐磺一定會將他們安全護送回神龍帝都的。
分別在即,鳳雅玲鄭重的與怒浪告別後,就回到了馬車上,讓出空間給阿倫與摯友作別。
怒浪看著鳳雅玲的背影,笑道︰“她確實是個不錯的女孩子,善解人意,聰明,又不做作……哈,狂風,你運氣真不賴,踫上的個個都是好貨色,唉……”
阿倫笑了,說︰“怒浪,沒想到你也會有夸獎人的時候,喂,不要這麼唏噓啦……”
怒浪聳了聳肩,收起嘆息狀,低聲道︰“狂風啊,那天過藍河的時候,你們的關系眼看就要突破瓶頸了,為何這幾天來,卻一直維持現狀啊,太失敗了。”
阿倫微笑說︰“感情有很多種表達方式,這樣也不錯啊……”
怒浪失笑道︰“狂風小子,你少來了,你同樣是一肚子壞水,想當年我抱著艷女進房間的時候,你小子哪次不是第一下就落在人家胸脯的?哈哈……不過我知道,那些貨色你看不上,現在可是有件極品放在眼中,錯過了就太可惜了……要不要我傳授一些特別的技巧給你!”
阿倫開始听著怒浪敘述的時候,一臉的不屑,但听到最後那句傳授技巧,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壓低聲音,問︰“什麼技巧?”
怒浪一副一眼就看穿你的表情,猥褻一笑,說︰“那就是……下春藥,到米已成炊了,嘿嘿……”
阿倫沒好氣的甩開了臉,將包袱塞到怒浪手上,說︰“搭檔,一路順風了!”
怒浪笑道︰“哈哈,當我開玩笑好了……哦,不是,不是,是我根本就是在開玩笑,嗯,不管如何,我勸你還是把握時機啊,太古有言,勸君惜取少年時,又有言,人不風流枉少年,所以從哲人都是同意,少年時應該積極的把握春天的時刻……”
阿倫听著怒浪喋喋不休的說著歪論,不禁苦笑道︰“喂,怒浪,既然你還有這麼多話要說,要不,再送我一程?”
怒浪只好把話題停下,笑道︰“好,好,好,我不說了,立即就走。”
眼看他轉身離去,阿倫不禁涌起一份離別的黯然,畢竟眼前的怒浪是他最信任無間的摯友,他沉聲說︰“怒浪,如果有什麼事,一定要找我幫忙!”
怒浪回頭燦爛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他說︰“那當然,等你成為神龍親王,我一定來找你一起富貴的,哇哈哈……”
“怒浪,你保重了!”
“狂風,你也保重了,千萬要記得你欠我的錢一直沒還!”
“……”
阿倫淡淡的悵然微笑間,怒浪已走進了大道,融入進人群,那高大挺拔的身形,很快便消失在了紛擾的人群之中。
阿倫默默的想,只予付出,不求回報,不會因為你的艱難而放棄你,不會因為你的貧困而舍棄你,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總會第一個站到你身邊,在你最落寞的時候,他總會第一個來安慰你,這就是怒浪的友情,他感到很慶幸,能擁有這樣一份友情。
他回到御者的位置,回頭沖鳳雅玲一笑,揮起了馬鞭,駕車離開了這一條小巷,往另一個方向,唐家大宅的位置馳去。
神龍唐氏,本是諸侯之一,在兩千年前,神龍的皇族戰爭中,在大一統的趨勢下,他們第一個宣誓對皇室效忠,唐氏這一注壓得異常正常,為他們未來漫長的歲月,奠下了堅定的政治基礎。
在神龍統治的歲月中,唐氏為官之道深得古東方文化的精髓“中庸之道”,他們歷代家主的處事方式都是不偏不倚,既不向國君獻媚,但總能忠實的執行著國君的命令,亡靈戰爭時,他們是最先出兵阻擊亡靈大軍的部隊之一,獸人戰爭時,又是他們最先率兵勤王,掩護百姓撤退,獸人戰爭後,他們又是第一個捐出大量的物質,出動大量的人手來修建暴風要塞。
正因為如此,歷代神龍君王都對唐氏愛護有加,以至唐氏的密室中,放滿了歷代君王賞賜的尚方寶劍和免死金牌,到近百年,唐氏的下人們已經要把尚方寶劍捆成一捆來堆放了,甚至在密室中還傳出過這樣的聲音︰“天啊,唐六,你竟然把免死金牌拿來墊台腳,老爺看到會打死你的……”“不要緊的啦,老爺很少來這里,就算來了,到處都是金牌,哪里在意得這麼多……”
阿倫默默溫習著神龍唐氏的歷史,將車駕到了唐氏總部的大門前,對比起唐氏這段光輝的歷史,他更願意相信怒浪的眼光,怒浪說當代唐氏可值信賴,那一定差不到哪里去的。
他打量了一下在門口站得筆直的門衛,回頭掀開了布簾,低聲說︰“雅玲,已經到了!按照我們約定那樣,我將是一名修士身份,奉洛塞夫大主教之命,將會一路隨行,直到將你送回神龍帝都——暴風要塞。”
鳳雅玲默默點了點頭,她可以理解阿倫的小心翼翼,畢竟他另一個身份狂風可是阿蘭斯的全民公敵。
阿倫微微一笑,放下了布簾,輕輕跳下了馬車,來到了衛兵門的面前,以一種很平和的語調,仿佛是經常朗誦慣聖詩的語調,說︰“各位先生早上好!我是來自天空聖堂的約翰,請問哪位是你們當值隊長?”
天空聖堂,無疑是一個高尚的名字,再配合阿倫高貴的舉止,衛兵們不敢怠慢,立即進門將他們今天的當值隊長給找了出來,隨行的竟然還有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胖子。
阿倫看在眼里,心中暗暗點頭,唐氏能在神龍千年屹立不倒,並非沒有道理的,只看他們辦事的效率和處事的方式,就可見一斑。
只听“天空聖堂”四字,便立即小心翼翼的處理。
阿倫見這兩位能講上話的人來到面前,也不羅嗦,直接兩人的耳邊輕聲說︰“兩位好!我奉天空聖堂之命,將鳳雅玲公主護送到此。”
兩人身軀同時一振,鳳雅玲殿下的生死下落已經成為神龍皇室最關注的問題,眼見為實,當阿倫微微掀開布簾,讓他們驚鴻一瞥的看了眼鳳雅玲後,兩人腦海中的巨大問號立即變為巨大的驚嘆號。
他們幾乎立即跪倒,但阿倫托住了他們的腋下,輕聲說︰“該立即通知誰,兩位應該很清楚吧?”
兩人當然清楚,而且更清楚的是,這樣的大功,可是從上至下的,尤其鳳雅玲未來還是神龍之主,有過這樣一段情誼,唐氏家族的根基更是穩如泰山了。
那個胖子管家以與他身材毫不相稱的速度,飛快跑進門內,那個衛兵隊長緊跟其後。
阿倫淡淡一笑,走到這一步,不出什麼意外的話,鳳雅玲應該能平安回到神龍帝都了。
沒過一會,唐氏家族那兩扇高大紅漆大門完全打開了,一個長相威武的男子,領著身後大大小小幾百號人,浩浩蕩蕩的走出,阿倫默默觀察著那個長相威武的男子,暗想此人應該就是唐磺,看他此時臉上並沒有過多的激動,甚至沒有作出老淚縱橫的表演,就知道此君已經深得唐氏一族的為官風格。
這群人連衛兵在內,統統整齊的跪倒在馬車前,唐磺居首,以雄厚的男音沉聲道︰“下官唐磺率族人參加鳳雅玲殿下!”
他話音剛落,身後諸人也跟著高呼︰“參加鳳雅玲殿下!”
聲音洪亮,大概幾條街以外都能听清他們的聲音,阿倫在看看街道四周途人的震驚反映,不禁暗暗點頭,這正是他需求追求的效果,鳳雅玲平安回到神龍的消息,很快將會傳遍整片阿蘭斯大陸,那麼,無論是沿途追尋他們蹤跡的殺手團,還是仍在星雲山脈找尋的搜索團,都會統統停止行動,因為不能再栽贓疾風,他們的行動就變得毫無意義了。看來唐磺也是個知機者,起碼能看出這一點,所以才會弄出如此大的陣容來,看看隊伍後排,有些家伙身上還有油膩,哈,看來他連正在做早飯的廚子也喊出來了……
鳳雅玲盈盈下馬,上前扶起唐磺,微笑說︰“諸位請快快平身吧!”
在鳳雅玲的勸說下,眾人才紛紛站起,然後抬頭偷偷觀看,無一不露出驚為天人的神色。
唐磺得見鳳雅玲本人,臉上再增幾分激動之色,他沉聲說︰“殿下能夠平安歸來,實在是神龍和帝國子民的福氣!殿下,我們進里面說話吧!”
鳳雅玲輕輕點頭,與阿倫對望一眼後,重回馬車,唐磺坐上了御者的位置,親自為鳳雅玲馭馬,將馬車駕進唐氏總部。
阿倫反倒落在了後面,但他也不寂寞,有不少唐氏的將領、官員紛紛跑到他身邊慶賀,不乏得體的奉承之語,阿倫都以淡淡的微笑回應,但一旦問到雅玲殿下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他就以修士身份自居,表示一概不知,只听神的旨意做事。
他看著前方的馬車,心中暗想︰雅玲她經歷過光悅影一事後,為人世故和冷靜了不少,難得看到一個神龍長輩,仍能保持如此冷靜自若,換了往日,大概早已眼眶濕潤了吧,不過唐磺也是個人物,如果是光悅影那樣的家伙,剛才起碼抱著雅玲的腿,喜極而泣的大哭三聲了……
阿倫進門隨人流走了一段路後,便推說旅途勞累,頭有點痛,需要休息,唐氏高層命人領阿倫去客房休息,他們認為聖堂修士不喜熱鬧,也不見怪。
阿倫朝著馬車方向再看一眼,心想剩下來的禮節,雅玲你自己應對。
一個養尊處優的發福男子帶領下,走上了好一段路,將阿倫領到了一個風景異常秀麗的庭院之中,阿倫一問才知道,此人竟然是唐磺的三子唐順,再看這里這麼大一個庭院中才有一個房間,可見唐氏一族的重視。
他微笑謝過唐順,又說︰“洛塞夫大主教曾吩咐我要跟隨雅玲殿下平安回到帝都的……”
唐順立明其意,微笑說︰“約翰修士先生請放心,雅玲殿下的住處一定不會離此地太遠。”
謙謙有禮總能贏得別人的好感,阿倫不禁對神龍唐氏又再看高一線。
這個庭院顯然是唐氏最上等的客房之一,不單配備了佣人、花匠、廚子,還配備了管家。
阿倫便直接說自己喜歡清靜,唐順不敢逆意,立即揮退了其中過半人,又與阿倫客套一番後,便告退了。
連日旅途不斷,終于將鳳雅玲送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阿倫心中的壓力大減,既然廚師是配備,他也不客氣,就吩咐做一桌早點來,結果那廚師不敢怠慢,果然做了一桌豐盛的早點出來。
原本以為這位斯斯文文的修士先生一定吃不完,誰知這位約翰修士能干得很,席卷殘雲,不到一會就吃完了一桌,要求再做一桌上來,不到一會,又繼續要求第三桌……
廚師听到上面的吩咐後,再通過收拾碗筷的佣人描述,不禁大驚道︰“天啊……到底這位修士先生幾天沒吃東西了?”
那位女佣人紅著臉評價︰“約翰修士長得這麼好看,沒想到吃起東西來竟然這麼……這麼不拘一格的……”
剛好管家進來,立即訓斥兩人道︰“約翰修士先生千里迢迢護送雅玲殿下歸來,旅途的艱辛,豈是你們這種下人能夠體會的,當然要吃好點補充營養了,你們快點把飯菜做好,先生又在催促了,對了,先生說不用這麼清淡……”
“……”
阿倫滿懷熱情的吃過滿是東方特色的早點後,大大伸了個懶腰,對一旁恭謹侍候著的管家訕然一笑,說︰“終于有七成飽了……”
那管家差點暈了過去,心想你老人家吃的東西夠院子里的所有人吃兩天了。
阿倫拍了拍肚子,笑道︰“管家先生,現在是什麼時間了?”
管家恭謹道︰“約翰修士,現在快正午了。”
“哈哈,我竟然吃了這麼久,那就歇歇吧,嗯,你叫人上點飯後甜品吧!”
“……”
阿倫好久沒試過這麼休閑了,無所事事的大吃大喝,寬敞的房間,窗外又是美麗的東方園林景色,正想再好好睡上一覺就夠完美時,阿倫就听到門外的管家說︰“四小姐……”
“你下去吧,這里沒你的事了……”
“……”
接著,門外卻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
阿倫心想,唐氏四小姐,唐磺那家伙現在還沒時間敷衍我,就找他女兒來了?看來雅玲尚未休息啊,不然來的應該是唐磺本人才對……
他說了一聲“請進”,一位黃衣女子輕盈的走了進來,阿倫眼前頓時亮了亮,這女子擁有一張鵝蛋臉,精致的五官,勻稱而充滿美感的身段,但任何人第一眼看到她,肯定是留意到那雙又大又亮的眼楮,仿若漆黑的深夜中,最閃最亮的星星。
阿倫默默評價︰假如眼楮真會說話,那眼前這對眼楮,肯定是個中高手,唐磺老頭該不會是派他女兒來色誘我這位高貴的修士吧?如果真是這樣吧,大主教,你一定體諒我等會的逆來順受啊……
那黃衣女子的震驚看來遠在阿倫之上,阿倫剛才為了更快捷的吃東西,把頭發捆了起來,在阿倫還在扮演娜娜的時候,就有很多女孩都評論過,阿倫捆起頭發的樣子是最像男孩子的,換而言之,就是最帥氣的。
那女子呆呆瞪了阿倫好一會,才燦爛一笑,驚嘆道︰“天啊,你竟然比女子還要漂亮!”
阿倫笑了,這樣說話的人一般很坦率,要不然就是偽裝坦率,是任何一種,都不難相處,不過如果是前者的話,他逆來順受的機會將會大減,沒有人會派真正坦率的人去刺探情報的。
他微笑說︰“這算是一種贊美?”
那女子笑道︰“當然。”
“那謝謝!”
那女子很自然就在阿倫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自我介紹道︰“約翰修士,你好!我叫唐芸,唐家排第四。”
阿倫禮貌的微笑回應道︰“哦,原來是唐家四小姐,不知有何指教呢?”
唐芸笑道︰“今早遠遠看你看不清楚,後來听下人說你長得很帥,所以專門再來看看。”
這也能算是拜訪的理由,阿倫為之苦笑,心中同時想,大主教,你放心,這樣的情況,我是不太可能敗壞你名聲的……
唐芸眨動著她美麗的大眼楮,又補充說︰“你果然長得很帥,是我生平所見中,長得最漂亮的一個男人!”
阿倫毫不客氣的打了呵欠,當事情就是這麼簡單的時候,那麼就該趕緊把話題結束掉,其實與美女聊天並不累,但如果僅僅只是為了聊天的話,那麼就會有點累了。
唐芸像是一點都不識趣,仍然笑眯眯的注視著阿倫,就像看著一件百看不厭的工藝品。
阿倫沒好氣道︰“唐芸小姐,你令我想起了博物館。”
唐芸眨著眼楮,問︰“為什麼?”
阿倫說︰“因為在博物館里,我也是用這種眼光來打量文物的。”
唐芸呵呵的大笑了起來,露出了兩排皓白的牙齒,她見阿倫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也不失落,笑道︰“哈哈,約翰先生,你真有趣,一定很受女孩子歡迎吧?”
阿倫搖搖頭,正容說︰“我是一名修士……”
誰知道話還沒說完,唐芸又再哈哈大笑了起來,說︰“你認真說話的表情夠逗,還是隨意一點吧,坦白說,你一點都不像是個修士啊……”
阿倫心中凜了一凜,這外貌就像鄰家女孩一般的女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到底有沒有隱藏什麼特別含義呢……
他瞥了一眼唐芸手上的書,封面是一個騎士屠龍的畫面,阿倫立即轉移話題說︰“唐芸小姐,你喜歡看這個騎士小說?”
唐芸點頭說︰“對啊,騎士精神很值得敬仰,他們總能在最危險的情況下,將公主從魔王的城堡里面救出來!”
阿倫有點不屑的笑笑,說︰“那騎士最後是不是都能獲得公主的芳心,把公主哄上床呢?”
听到這麼出骨的話,唐芸也不臉紅,說︰“對,一般都是這樣的。”
阿倫淡淡的說︰“那麼騎士與魔王有什麼不同呢,只不過他有能力把公主搶過來,然後還不是繼續干魔王想干的事,區別是一個尚未得手,而另一個是已經得手……”
“哈哈……”唐芸不禁又大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踹著氣說,“你真逗,從來沒有人有過這樣的觀點啊,哈哈……”
唐芸見阿倫有點無可奈何的喝著茶,只好漸漸收起大笑,說︰“約翰修士,你在質疑騎士精神呀?”
阿倫說︰“我哪有?我僅僅在質疑騎士奮不顧身去拯救公主的目的。”
唐芸笑道︰“他們的動機真有這麼齷齪,就不會有這麼多人歌頌他們了……”
阿倫不置可否的笑笑,一小口一小口的品著茶,決定不和這位喜歡大笑的女人糾纏下去。
但唐芸很快又找到了另一個話題,好奇的問︰“約翰修士,修士的生活一定很苦悶吧。”
阿倫回想著天空聖堂給他的感覺,隨口道︰“無欲無求,恬靜也是一種意境……”
唐芸立即接上說︰“那麼約翰修士一定還是處男吧!”
“噗——”阿倫一口茶就噴了出來。
他看著這個不過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孩,心想這丫頭膽子怎麼這麼大啊,竟然敢提出這樣一個問題。
誰知道唐芸接下來的話更大膽,她壓低聲音,神秘的說︰“約翰先生,要不要試試那種感覺呢?”
末主 2010-2-12 11:31
第七章
阿倫感到喉嚨有點干燥了,他並非沒有遇上過大膽直接的女子,但在男性身份上,這一個級別素質的美女直接發出這種邀請,他還是第一次。
他很自然的咽了一下口水,看著面前的佳人盈盈站起,他心中暗暗道,洛塞夫大主教,如果事情已經不在我所控制的範圍,你可要體諒我啊,不是不想維護天空聖堂的聲譽,但人類總是有欲望的,你不可以否認欲望是人類進化的源泉啊……
唐芸慢慢的將那件黃色外套脫下,每一下動作都做得十分講究,配合她臉上淺淺的微笑,足可以將人類最深沉的欲望給呼喚出來,阿倫很有理由相信,她並非第一次這樣脫衣服,相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唐芸輕聲笑著,如同耳語般的低聲說︰“約翰修士,你第一次看到人家的時候,首先是看胸脯,然後再到人家的脖子、手指、腰,往往這樣看女人的男人,都是成熟且非常有經驗的男人,你竟然是例外嗎……我很好奇呢……”
她緩緩走近阿倫,在阿倫還沒反應過來時候,唐芸已經坐進了他的懷抱之中,她環抱著阿倫的脖子,輕言笑語,風情撩人。
阿倫本身並非什麼正人君子,面對那呵氣如蘭的氣息,自然一陣意亂情迷,尤其唐芸身上的少女芬芳,阿倫的呼吸不禁也開始急促起來。
眼看這對才剛剛相識的男女,嘴唇越來越近時,阿倫心中一個激靈,因為遠處傳來了腳步聲,他趕緊將唐芸推開少許,仍是一臉痴迷的唐芸,被阿倫一句話就嚇得跳了起來,因為阿倫低聲說︰“喂,有人來了,很可能是你父親唐磺大人!”
溫香離體,阿倫的腦海頓時清醒了不少,他觀察著唐芸慌張的神情,並不像偽裝,尤其看她飛快得以堪稱狼狽的姿態將外套穿上,更是令阿倫將這個想法多確認幾分。
阿倫若無其事的整理了一下衣裝,慢條斯理的倒著茶,心中暗想,這位唐芸小姐,剛進門時是青春可人的美少女,轉眼又變成了一副蕩女模樣,到自己說一聲她父親來了,又變回畏父的小女孩,氣質之多變,實屬生平罕見。
唐芸急急忙忙的整理著衣裝,眼角瞥到阿倫一副從容自若的模樣,不禁微微喘著氣,不無吃驚的問︰“約翰修士,你一點都不害怕嗎?”
阿倫奇道︰“我為什麼要害怕?”
唐芸稍稍瞪了一下那對大眼楮,低聲說︰“我父親凶起來可是很可怕的,要是給他知道你對我這樣,哼哼……”
阿倫失笑道︰“好像是你想色誘我,我一直處于被動狀態啊……”
唐芸怒道︰“你這人真不知好歹……”
她側耳去聆听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呵呵,原來根本沒有人來,是你嚇唬我的,你真壞……”
但話未說完,她的臉色又變了,因為她終于听到漸漸靠近的腳步聲了,她看到阿倫休閑的喝著茶,再一次恍然大悟,笑道︰“哈,來人肯定不是我父親,他要招待公主殿下,哪有空管你這個小修士,剛才還真被你嚇到了!喂,你干嘛這麼嚇唬人家啊,是不是覺得氣氛不夠,我們可以改天啊……”
阿倫為之氣結,听她的口吻,還以為是約吃飯呢。
這時,腳步聲已經門外停下,三下不輕不重的叩門聲後,是一把沉穩有力的男聲︰“約翰修士,如果有空的話,可否與在下一談!”
唐芸張大了嘴巴,也來不及分析為何阿倫能提前這麼多時間知道唐磺的到來,立即坐回原位,回復一臉乖乖女孩的模樣。
阿倫淡淡一笑,說︰“唐家主請進。”
唐磺推門而入,先是看到自己的女兒唐芸,立即吃了一驚,馬上又想起了什麼,狠狠的瞪了唐芸一眼。
阿倫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有了判斷,唐芸應該不是其父派來試探自己,況且,以唐氏家族的作風,也不屑如此。
他見唐磺看向自己,眼神中暗含慚愧,阿倫暗想,唐芸的某些大膽作風,唐磺這個做父親的,大概也風聞一二吧。
唐磺先是對阿倫行了一禮,才對唐芸說︰“芸兒,你下去吧,還有,把你揮退的下人叫回來!”
唐芸听出父親語氣中暗含怒氣,縮了縮脖子,又偷偷瞥了阿倫一眼,發覺這位約翰修士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心中一陣氣惱,但還是乖乖的走了出去。
等到唐芸關門離去後,唐磺才深深的對阿倫作了一揖,抱歉道︰“約翰修士,小女唐芸歷來荒唐,如果有什麼得罪的方法,還請修士先生寬容一二。”
阿倫見唐磺行這麼大的禮,只有站了起來,以標準的東方禮節回禮,道︰“唐芸小姐只是前來與我探討當代文學罷了,先生為何如此呢?”
他心中卻是深表同意,貴女兒差點把我寶貴的貞操給奪走了,確實荒唐,可惜你老人家太早來到了,不過,幸好她還約我改天再戰……
唐磺苦澀一笑,搖了搖頭,說︰“難得先生體諒,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兩人又是客套了一番,分別坐下後,唐磺便隨口問起自由天堂的近況,阿倫也隨口談論一二,但這種隨意的觀點已經足夠引起唐磺的關注了,于是他又順口聊起了自由天堂的經濟民生,阿倫也應對自如,觀點鮮明,一針見血,還提出了不少改良的方法。
這樣一來,還真引起了唐磺的興趣,他就自由天堂的種種問題,與阿倫很認真的討論起來,然後他漸漸發覺,眼前這個年輕人,竟然在很多方面,都比自己要看得遠,看得準。
唐磺所管理的行省是神龍經濟最發達的行省之一,西線無戰事,唐磺一生都以鑽研和管理經濟為主,此時他不得不承認,這位約翰修士竟然是個難得一見的經濟學人才。
唐磺嘆了口氣,只可惜約翰是位修士,難以招攬,不然肯定要他成為自己的得力臂助。難怪人們常說天空聖堂人才輩出,就看眼前這位年輕人,就可見一斑了,修的是教義,但對所在的自由天堂形勢,卻一目了然。
唐磺忽然間覺得很難將阿倫當成一名普通的修士來看待,同時心中不禁起了疑心,難道眼前這位先生,確實不是一位修士,但載他們前來的馬車不能假,公主殿下更是不假……
但唐磺還是試探性的問起阿倫天空聖堂的教義,阿倫對這方面了解不多,只有隨口胡謅一番,幸好唐磺比他更是不如,只覺天空聖堂教義確實深不可測,很多地方都能做到似是而非,對阿倫的教士身份的疑惑,又是打消了大半。
其實阿倫也能從對話中獲得收益,開始他也是采取敷衍的心態敷衍著唐磺,後來發現此人胸中確有實學,對經濟方面的看法,比起老師東帝天更務實,很多想法觀點都有閃光的地方,于是才有了這麼一段漫長的交談。
唐磺命人換過熱茶,忽然醒悟自己前來此地的目的,便進入正題,問起關于鳳雅玲殿下的相關種種。
阿倫便明白鳳雅玲對唐磺說的故事太短,短到唐磺無法寫成報告匯報國主,所以才會前來咨詢自己。
但阿倫此時是約翰修士,所以他很詳細的交代出洛塞夫大主教是如何威嚴的將他叫進房間,又如何鄭重的將這個任務交托給自己,他又是如何懷著忐忑不安的上路,終于將雅玲殿下送到了這里。
整個故事編得無懈可擊,尤其約翰修士是一個十分注重心理描述的人,約翰在重任面前,在迷惘的前路面前,他是如何想如何去抉擇的,描述得清清楚楚,尤其又不時用天色來襯托心情,當中情景說得清晰細致,無奈的是,他說的話,對唐磺大人了解事情半點幫助都沒有就是了。
唐磺為之苦笑,心想這位約翰先生大概有寫日記的習慣,個中詳情,看來只能致信咨詢洛塞夫大主教了。他口中道︰“約翰修士,真是一路辛苦了。”
“……”
兩人又是客套了幾句,唐磺便告辭離去了,對于雅玲殿下啟程回京的日子,兩人的看法是一致的,那就是越快越好。
事實上,啟程的日子比阿倫想像的還要快。
第二天正午,唐磺已經將一切準備妥當,又調了三千子弟兵護駕,浩浩蕩蕩的隊伍,就往神龍帝都而去。
唐氏的隨行高級官員並不多,其中就有與阿倫有過一面之緣的唐順,還與阿倫坐在同一輛馬車當中,阿倫對這個安排並無不滿,畢竟唐順性子隨和,不難相處。
不過已經有兩天一夜沒見過鳳雅玲了,這令阿倫稍稍有點不習慣,畢竟在最近這段時間里,幾乎每時每刻都在一起的,但他深知,自己這位約翰修士是不適宜在這個時候與雅玲殿下常常會面,于是很坦然的接受了唐氏的一切安排,舒舒服服的躺上馬車,再舒舒服服的飽餐一頓,然後舒舒服服的睡一覺。
哲人常說,重復同一節奏的日子,是最容易度過的。
阿倫就在這樣吃飽就睡,睡醒就吃的穩定節奏中,十分寫意的度過了五天,這樣碌碌無為的生活,阿倫很久沒有嘗試過了,在過去的日子里,無論是飛龍沙漠,還是在暴風山脈,再到星雲學院,總是抱著某種目的去生活,只有在疾風那段日子是相當平和一點的,但同樣要工作,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用干,就餐餐美食,還能隨時擁抱睡魔,阿倫感覺自己有點放假的感覺,身心十分輕松,什麼都不用考慮。
當他又一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接近傍晚時分了,他從長長的臥椅上坐了起來,大大伸了個舒展的懶腰,活動脖子間,正好看到坐在對面的唐順沖他笑了笑。
阿倫愉快一笑,說︰“唐順先生,還在看書啊?”
唐順笑道︰“約翰修士,旅途無聊,只能這樣打發時間了。”心中暗想,你以為人人都可以像你那樣,在這樣顛簸的環境下也能入睡嗎……
阿倫探頭望了望窗外,陰沉沉的一片,便問︰“唐順先生,現在是什麼時間了?”
唐順掏出懷表看了一眼,答道︰“約翰修士,現在已經是黃昏了。”
阿倫哈哈一笑,說︰“不錯,又到晚餐時間了……”
唐順為之失笑,這位約翰修士每次起床,前三句話肯定會問到用餐時間是否到了,他說︰“大概還有一個小時,就到宋城了,我們會在那里停留一夜,晚餐大概也就在那里進行吧。”
阿倫“哦,哦”兩聲來表示晚餐時間延遲的不滿,心中暗想,這幾天來,每當路過一些大城小鎮,當地長官肯定跑來向鳳雅玲這個未來主人問好獻媚吧,其中禮物應當不少,哈,還真肥了唐磺那家伙。
他思索間,抽出臥椅下的抽屜,那里有一盒盒嚴密包裝好的點心,阿倫隨手打開一盒,又開始大嚼了起來,他拿著那盒點心向唐順遞了遞,唐順微笑搖了搖頭,心中卻想,約翰修士體質真的有問題,每天都吃這麼多,竟然身材還能保持得這麼好……
剛好阿倫也正想,唐順先生體質實在有問題,每天吃這麼少,結果還是那麼胖……
阿倫每次睡醒,都會和唐順聊上幾句,唐順也甚是佩服阿倫的某些觀點和看法,不過目前為止,他對阿倫的看法依舊停留在︰這是一個很有個人想法,但也很貪吃好睡,不求上進的年輕人。
唐順說︰“對了,父親大人今天中午來看過你一次,不過你又睡了……”
阿倫點頭說︰“嗯,嗯,等我精神飽滿一點,再去拜訪唐磺大人。”
事實上,阿倫的馬車與唐磺的馬車距離並不遠。
唐順看著阿倫大嚼著點心,狼吞虎咽,不少點心的碎片都落到了車廂中的地板上,心想,你上兩次醒來也是這麼說的,大概也沒什麼時間是清醒的吧,唉,就像豬一樣……
阿倫忽然抬頭一笑,注視著唐順的眼楮,說︰“唐順先生,你不會覺得我像豬一樣吧?”
唐順回望著這雙蔚藍色的眼楮,心中一陣震蕩,在這個瞬間,他感覺面前這雙眼楮仿佛能看穿自己的內心,他趕緊搖了搖頭,將這種怪異的感覺揮退,面上笑道︰“約翰先生開玩笑了。”
阿倫收回了目光,很善解人意的點點頭,說︰“哈,當然是開玩笑啦,哪有長得像我這麼英俊的豬?”
對于這麼奇怪的比喻,唐順不禁也陪笑了幾聲,他想起了另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眼看今天約翰修士心情不錯,便趕緊說︰“對了,約翰修士,我妹妹唐芸也在護駕的隊列中呢。”
“哦?”阿倫想起唐四小姐荒唐的作風,不禁疑惑的眨了眨眼楮。
唐順看出阿倫的疑慮,苦笑說︰“四妹是個鬼精靈,過去在故賢城的時候就鬧出過不少荒唐事,如果有什麼地方得罪過約翰先生的,還請多多包涵。”
阿倫笑了笑,看來這位唐四小姐的作風可是人人皆知的,口中答︰“呵呵,我和她沒發生過什麼……”
忽然發覺這樣說有點此地無銀,又補充︰“真的沒什麼……”
換來的,卻是唐順曖昧的笑容。
阿倫訕然一笑,也懶得再解釋,唐順反倒不好意思的干咳了兩聲,繼續說︰“不過四妹與皇室關系不錯,尤其是二公主雅煙殿下,兩人自小就是好朋友。”
阿倫點點頭,表示明白,唐磺把唐芸帶上,自然是為了進一步加強與皇室的關系,但唐芸與鳳雅煙自小是好友的話,那麼與雅玲也是相識才對啊?
唐順見阿倫露出疑惑的神色,立明其意,解釋道︰“四妹與雅玲殿下的關系只是平平。”
阿倫又再點點頭,表示明白,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除了性格以外,還講究緣分的,或許她們間發生過什麼,但對己都是不重要的,不過雅玲既然不太喜歡這個人,那麼我也不該和她靠得太近了……
唐順覺得話題鋪墊得差不多了,才說︰“四妹專門來找過我幾次。”
“哦?”
唐順摸了摸下巴的胡須渣子,整理了一下思路,說︰“她問了我幾次,你有沒有專門或者借故問起過她的事情。”
阿倫笑了,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問句啊,便說︰“那我有沒有啊?”
唐順苦笑說︰“好像沒有。”
阿倫笑道︰“那你就這樣回答她好了。”
唐順面有難色,支吾了一會,才說︰“四妹是個十分任性妄為的女孩,如果答案不如她意,不知她會做出些什麼驚人的事情。”
阿倫奇道︰“唐磺大人不是在這里嗎?”
唐順嘆氣道︰“父親大人不能時時刻刻都盯著她啊……”
阿倫笑了,說︰“那你就告訴我,我有專門或者借故問起過她的事情了?”
唐順有點尷尬的笑了笑,說︰“是的,其實也是為了修士先生的安全著想,我這個四妹很瘋的,不過,這一次,我看她對修士先生確實有點不同以往,她听到這個答案的時候,開心非常,嗯,確實不同以往呢……”
阿倫沒好氣的打斷了他,說︰“唐順先生,你還不是一般的疼你的妹妹啊?”
唐順賠笑幾聲,又說︰“按我對她的了解,她很可能在今晚,也就是我們進駐宋城的時候,她會來糾纏你,修士先生你可要小心提防了。”
阿倫揉了揉眼楮,淡淡的說︰“算了……嗯,我想靜一會。”
唐順立即閉上了嘴巴,約翰修士性格里有著喜怒無常的一面,他開心時能令你如沐春風,但不想說話的時候,就能令你尷尬異常,所以當他說要靜一會,最好的做法就是馬上把嘴巴閉上。
唐順又再次暗暗在一邊評價約翰修士︰這不是一個平凡的人,他性情很古怪,同時,他又是一個修士,綜上,他是一個不平凡的古怪修士。
古怪的修士先生拉開了一片窗簾,前前後後都是浩蕩大軍,遠方天色陰沉,本是翠綠的青山被鋪上一層黯淡的外衣,往前方看去,一座頗具規模的城樓已隱約可見。
他心想,宋城的城主大概已站在十里外恭迎了吧,可以想像今晚的晚餐肯定不錯,不足之處恐怕就是太過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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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所預料的一切,就如預料中一般進行,熱鬧的歡迎儀式,熱鬧的宴會,熱鬧的氣氛中有熱鬧的人群。
宴會間,阿倫遠遠看了鳳雅玲一眼,發覺她已經換回了當日初次見面時的東方仕女服,她那份清麗脫俗的美麗在東方的服飾下,淋灕盡致的揮灑了出來,她身邊的人很多,有這個地區的神龍高級官員,也有上流社會的名流雅士,當然更有不少上流社會的女士游動在她的身邊,以接近這位美麗的未來女皇為榮。
阿倫的視覺忽然感到一陣蒙朧,他發現他與鳳雅玲的距離仿佛遠了很多,他輕輕的低下了頭,揉了揉眼楮,視線回復清晰後,便看見自己一身永遠都算不上光鮮的粗布衣,他腦海深處中無聲的嘆了口氣,或許正如他們此刻穿著的衣服︰我只能是個布衣,她注定是位公主……
阿倫壓了壓長長的帽檐,走到一邊長長的餐桌邊,隨意就拿起幾塊點心塞進嘴里,來化解心中忽然涌起了壓抑和無奈。
這是一座新建的宴會廳,借鑒了西方的建築風格,既融合了東方的莊嚴,又結合了西方的浪漫色彩,在異常寬敞的空間中,讓人身處其中,非常舒適享受,當然,阿倫絕對是個例外,周圍的人越多,他就覺得越孤單。
唐順踫到了熟人,已經拿起酒杯,與熟人們敘舊去了,只留下阿倫一人,會場中不少女士都有注意到這位長身而立的男子,他落落寡歡,沉默不言,雖然他將帽子壓得很低,但依稀還能辨別出,隱藏在陰影中,絕對是一張俊美的臉,但沒有女士上前與他搭訕,最開放的女士都會因為他身上那套修士服而卻步。
“約翰修士,宋城是我們神龍的美食之都,味道還不錯吧?”唐磺遠遠看見阿倫孤單一人,便中斷了原先與同僚們的對話,大步走了過來。
阿倫抬頭看了看唐磺,牽了牽嘴角,說︰“確實不錯。”
唐磺點點頭,又隨手拿塊點心嚼了兩口,將聲音壓低了少許,說︰“約翰修士,洛塞夫大主教的回信我已經收到了,他夸你是個很能干的年輕人……”
阿倫笑了笑,整件事洛塞夫可能所知並不多,要他為自己圓謊,真是辛苦他了。
唐磺沉聲接著說︰“洛塞夫大主教還說,約翰修士加入天空聖堂的時間並不算久,你還未能洗去凡塵中氣息,只要你願意,你可以選擇你未來的道路,並不一定以修士作為你的終生的理想。”
阿倫眨了眨眼,抬頭問︰“這是洛塞夫大主教給我的建議?”
唐磺點頭說︰“對,他信中是這麼寫,他讓我轉告于你。”
阿倫只好低頭喃喃的亂念幾句含糊不清的咒文,大意是感激神的眷顧,感激洛塞夫大主教的寬容。
唐磺等阿倫念完,才說︰“約翰先生,如果你真願意重回俗世的話,我們唐氏家族歡迎你,你是難得的人才,你一定能為唐氏家族,以至整個神龍帶來驚喜的!”
阿倫心中苦笑,原來唐磺先生說這麼大一堆話就是為了誘惑我脫離天空聖堂啊,連“約翰修士”都變成“約翰先生”了,不過如果我真是那個什麼見鬼的約翰修士,說不定真會考慮他的建議,畢竟神龍唐氏這種老牌家族,哪有這麼容易踏進高層門檻的,尤其還是唐氏當家主親自的邀請,只可惜,我不是……
唐磺見阿倫沉默不語,以為他已經凡心大動了,他寬厚一笑,拍了拍阿倫的肩膀,低聲說︰“約翰先生,你不需要急著答復我,好好考慮一下吧,相信我,只要你肯加入唐氏家族,我將給予你能想像到的一切。”
“……”
看著唐磺慢慢走遠,阿倫苦笑更甚,這是一個無比重視人才的時代,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只要看準對方是人才,那就會不惜一切去爭取,唐磺大概認為自己是個難得的經濟人才,就連天空聖堂的牆角也敢去撬,鬼才知道洛塞夫大主教在信中有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阿倫心中忽然一動,發覺鳳雅玲已經脫離了人群,慢慢走向了自己方向的那個小露台,還專門向阿倫打了個眼色。
阿倫立即會意,隨手拿起杯清水,先一步走到了那個小露台。
露台不大,剛好容得兩人並肩站立,外面風很大,把身後熙熙攘攘的人聲也吹散了大半,看到鳳雅玲面帶微笑的站在身側,阿倫郁悶的心情也隨風消逝了大半。
“終于可以溜出來松了口氣了,呵呵……”鳳雅玲難得一見的吐了吐小舌頭,模樣可愛無比,看得阿倫不禁呆了一下。
“怎麼了?”鳳雅玲微笑注視著阿倫。
阿倫微笑了搖了搖頭,說︰“沒什麼,你這樣的穿著,令我回想起當日在星雲初見你的模樣,真的很美……”
鳳雅玲的臉立即紅了一紅,回想起當日初見,自然就會聯想到往日的友情畫面,多番波折磨難過後,這些昨日的畫面已經化作今日的旖旎情懷。
哲人曾說,如果一段愛情夠純潔的話,當一方開始臉紅的時候,另一方肯定會覺得不好意思,這,就是愛情的漣漪效應。
阿倫此刻就覺得一陣的不好意思,他們曾經手牽手漫步校園,曾經背對背靠在一起看過晨曦落霞,還曾經在溫熱的夏季中,悠然共浴……一陣陣尷尬中還有著一絲絲的甜蜜,阿倫拿起杯子喝了兩口水,因為他感覺喉嚨忽然有點干燥。
此刻的夜色雖然是昏沉沉的一片,但兩人似乎覺得正繁星滿天,抬頭仰望著天空,臉上自然流露出恬靜的微笑。
好一會過後,才有一個佣人打扮的服務生走了過來,他站在露台外,先是深深一躬,無比恭謹的說︰“殿下,稍稍打攪一下,舞會時間準備開始了,您…您可以為我們敲響舞會開始的鐘聲嗎?”
鳳雅玲這才回頭看了一眼紛擾的人群,點頭微笑說︰“當然可以,我一會就過去。”
看到鳳雅玲對他如此有禮,那侍者激動得漲紅了臉,很語無倫次的點頭說︰“謝謝,謝謝殿下賞臉……”然後腳步踉蹌的轉身離去。
鳳雅玲重新把頭轉回,對于有人打斷她的美好感覺,她流露出了明顯的不滿,淡淡的說︰“宋家太過鋪張了,這麼一個豪華的晚宴,不知浪費了多少人力、物力在其中,相比起來,我還是喜歡唐氏的樸素。”
阿倫笑了笑,宋家花了大把的金錢,仍是吃力不討好,唐氏一毛錢也沒多花,就輕易贏得了未來國君的好感,或許,這正是唐氏的過人之處吧。
鳳雅玲轉身看向了阿倫,微笑說︰“嗯,我還是先出去了……真沒想到,現在與你相處的感覺,竟然與娜娜相處時的感覺還好,或許,這就是所謂的……”
她甜甜一笑,搖了搖頭,沒再將話說下去,就輕輕轉身,離開了小露台。
雅玲沒說出口的,是“愛情”這兩個字嗎?阿倫忽然感覺腦門熱乎乎的,就像有一股暖流忽然涌了出來,然後慢慢擴散,往不同方向,不同的角落緩緩流動,直至這份暖意遍布全身每個角落。
身後的遠方隱約傳來“叮”的一下鐘聲,悠揚的音樂聲隨之響起,阿倫仍未能從那動人的感覺中脫離出來,他慢慢轉過了身,才發現大廳中的燈光柔和了不少,他緩緩抬起了右手,五指張開,然後慢慢合攏,嘗試將那份動人握在手中,嘴角邊,竟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憧憬的微笑。
哲人常常說,當一切都感覺太過美好的時候,就必須開始警惕了。
當阿倫輕握拳頭的時候,有一個身穿淡黃色外套的女子,已經慢慢的走到了他的身前。
“約翰修士,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啊?”
美麗的憧憬在受到外界的干擾下,立即在虛空中化作了碎片。
阿倫回過了神,發現是唐芸來了,沒好氣的隨口道︰“沒想什麼!”
唐芸笑盈盈的說︰“你肯定在想著一些不健康的事情,所以臉上才會有這麼不健康的笑容。”
阿倫靠在了小露台的圍欄上,就這麼仰起了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一邊回味著剛才那動人的感覺,一邊隨口應道︰“唐四小姐,你專門走過來,就是為了告訴我,我剛才笑得很不健康嗎?”
唐芸不禁又笑了起來,她的笑容是天真無邪的,眼楮是明亮的,但眼神卻是熾熱無比的,她輕輕的向阿倫湊近了少許,說︰“約翰修士,其實我想特地來告訴你,自從上一次以後,我發現我對你特別有感覺呢。”
阿倫仰望著天空,他忽然發現與什麼人相處,天空給人的感覺會大不一樣,像現在,天空是陰沉沉的一片,那麼,它確實是就是陰沉沉的一片。
“約翰修士!上次你還是很健談的,為何現在不理人家了,是不是唐順那家伙胡說了些什麼?”唐芸一臉委屈的看著阿倫,無奈阿倫凝視著夜空。
他從唐磺和唐順口中听過唐芸的事情其實並不多,但其中都提過她干過不少荒唐的往事,那這一點就足夠令阿倫保持敬而遠之的心態了,畢竟鳳雅玲現在離自己並不是太遠,而且,鳳雅玲也不太喜歡這個人……
阿倫活動了一下脖子,用眼角瞥了一下熱鬧的大廳,見沒人留意他們,才說︰“人會隨著環境的變化而改變心情,過去那一刻,我懷著一顆健談的心,所以滔滔不絕,而這一刻,我懷著一顆清冷的心,所以不想說話,另外,請不懷疑乃兄,他是一位真真正正的君子。嗯,神愛我們每一個世人!”
唐芸又笑了,說︰“你不要故意板著臉好不好,一點都不像你呀!”
阿倫嚴肅的說︰“這才是我本來的模樣。願神庇佑我們!”
唐芸的眼楮快速的眨動了幾下,眼珠輕輕一轉,又笑道︰“對了,約翰修士,听哥哥說,爹爹很看重你呢。”
阿倫腦海中閃過了唐磺那張威嚴穩重的臉,淡淡回應道︰“唐磺大人尊重我們這些修士,是我們的榮幸!”
唐芸將嘴巴又湊近了少許,輕聲說︰“約翰先生,其實,我覺得你根本不是修士呢,你只是借此來掩飾真正的身份……”
阿倫的小指微微顫動了一下,然後慢慢將眼楮閉上,因為他不想讓人看到他此時眼中閃過的殺機。
他口中仍是淡淡的回應著︰“哦,為何這麼說呢?”
唐芸周圍看了看,確定沒人在留意他們,便湊得更近了,笑道︰“因為,你睡覺時的模樣很放蕩不羈,很喜歡吃東西,但吃東西前從不禱告,平常從不朗誦經文,也不愛講述教義,喝完水還常常隨手就用衣袖來擦嘴,作息時間極不正常……”
阿倫听著唐芸如數家珍般說出自己的一些生活習性,心中暗罵唐順,沒想到這混蛋一副斯斯文文、人畜無害的樣子,其實竟然將自己的一些生活習性都記錄了下來,大概他原話應該是︰約翰修士嘛,睡覺的模樣就像豬一樣,吃東西的模樣也像豬一樣,但他的食糧應該要豬多,生活習性更是和豬沒有什麼差別,吃飽了就睡……
他臉上不動聲色,心中盤算著,這樣的情報自然會落到唐磺的手上,他會不會起一些疑心呢,前面他在招攬我,是否又是真心?不過幸好我什麼事都有洛塞夫大主教在背後撐著,反正我就是個臨時修士……
他淡淡的說︰“唐順先生的調查報告做得真詳細啊……”
唐芸得意的笑道︰“當然了,是我要求他調查的。”
她見阿倫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又笑道︰“不必擔心,我警告過三哥不要告訴爹爹的,就算他知道,也不會寫信去天空聖堂投訴你的。”
阿倫淡淡一笑,不置一詞。
唐芸說︰“知道你給我感覺像什麼人嗎?”
“嗯?”阿倫的目光終于從夜空中收了回來,感興趣的看向了唐芸,蔚藍色的眼眸閃過了銳利的光芒。
“一個浪子,一個不羈而且英俊的浪子!”唐芸的笑容中已經有了一點媚態。
阿倫笑了,回過了身,面對露台外的花園,又輕輕的喝了兩口水。
唐芸靠得更近了,幾乎半邊身子也挨了過來,用近乎呢喃的聲音說︰“約翰,為什麼總喜歡將布帽帶起呢,把你討喜的模樣都給遮掩起來了……不要在埋葬你內心深處冰山中的火焰了,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可以避開這些吵鬧的人群,讓我們可以單獨相處的……”
阿倫的笑容弧度稍稍擴大了少許,笑得有點邪異,也笑得有點迷離,如果怒浪在身邊,肯定會說︰“狂風這小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唐芸絲毫不知道死亡的警訊已經在身邊響起,仍是一副誘人的姿態,微笑注視著阿倫。
阿倫默默計算著,這個女子嘗試了解我,並且已經開始懷疑我,還想把我掌握在手上,現在她意亂情迷,當然不會構成什麼威脅,但誰知道這樣的女子,明天會干什麼事情來,尤其她的父親和哥哥都會以“荒唐”這兩個字來形容她,老師東帝天曾經說過,當你發現有可能發生危機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這個潛伏的危機在尚未發生之前,把它干干淨淨的除掉……
阿倫把頭轉向了大廳,已經在考慮實際操作的可能性了,在一個無人的地方,解決一個潛在的危機,然後輕輕松松的回到現場,就算有有心人看到她和是自己一起出去的,也在所不惜,只要我的謊話編得夠圓滿,反正從此也沒有人可能看到她……
但阿倫的目光忽然看到了鳳雅玲在舞池中的身影,一壺冰涼的冷水立即從他腦門上傾倒而下,令他銀灰色的血液從躁動中平靜了下來。
他暗暗嘆了口氣,就算能瞞過全世界,但鳳雅玲肯定知道是自己干的,既然已經重新有了一個美好的開始,何必再去破壞它呢,算了,只要我遠離這個潛在的危機,應該就能避免危險的發生吧……
唐芸笑意盈盈,看著阿倫神色不斷變化,以為他已經大為心動,卻還猶豫不決,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在死亡線上徘徊了好幾回。
她輕輕的說︰“假如你嘗試過一些美麗的滋味後,你就會愛上那種感覺,說不定,從此還會下定決心離開天空聖堂,有一段新的開始,約翰,你不打算挑戰一下命運嗎?”
阿倫心中冷冷一笑,心想,假如我是什麼約翰修士,真給你色誘成功,還沉淪至離開天空聖堂,難道就和你在一起?當你的男寵,等你玩膩了再一腳踢開,再或者看著你每天投進不同男人的懷抱里,暗自郁悶?相比起來,你老子的邀請比你的邀請成功多了,他的做法也比你的做法聰明多了……
他盡量令自己笑得沒那麼譏諷,淡淡的說︰“唐芸小姐,你的建議我很令我心動,但我餓了,現在只想進去吃點東西。嘿,請你讓一下……”
阿倫不再去看唐芸的表情,轉身離開了露台,走進了大廳之中。
唐芸臉上的嬌媚瞬間變成了難以置信,她的人生歷程中,從未有男人可以拒絕她,她無法相信有人可以在她的傾城邀請之下,還能從容微笑離去的。
她急促的呼吸著空氣,雙手抓緊了露台的圍欄,因為太過用力,指頭已經泛白,她也渾然不覺,一張美麗的臉在過分的激動中扭曲了少許,失敗的挫折感令她內心從驚愕慢慢變成了無邊無際的憤怒,她重重的向自己的許諾,一定要讓這個男人後悔今晚所做的決定!
大廳的另一邊,唐氏父子正在竊竊私語。
“順兒,你覺得約翰這個人如何?”
“他生活習性很亂,很愛睡覺,也很喜歡吃東西,說話有時很有水平,但有時會亂七八糟……”
“不要看表面現象,我想知道的是一針見血的看法!”
唐順整理了一下思路,才沉聲說︰“父親大人,順兒愚鈍,對約翰的真實感覺只有四個字,深不可測!”
唐磺很滿意的點點頭,說︰“或許他的真正身份並不是一個修士,或許他的真正身份也並不屬于天空聖堂,但這都不重要的,他是難得的人才,洛塞夫大主教能委托他千里護送鳳雅玲前來,就可見此人一定有過人的智慧和武技,不然如何擔此重任?假設他真不是一個修士,那洛塞夫還不惜聲譽的為他掩護身份,就可見此人定有非比尋常之處……這樣出色的人才,我們唐氏不能錯過,一定要把他爭取過來!”
“是的,父親大人!不過……”唐順若言又止,在唐磺威嚴的目光下,他終于還是說了出來,“四妹好像對約翰特別有意思,已經三番四次的問起關于他的情況了。不過我看約翰這人心高氣傲地很,似乎絲毫也沒將四妹放在心上。”
唐磺皺了皺眉頭,沉聲說︰“警告這個荒唐的丫頭,不要做出什麼荒唐事情來!”
“……”
末主 2010-2-12 11:32
第九章
熱鬧的宴會過後的第二天,是熱鬧的送別,然後隊伍重新踏上征程。
但雅玲殿下明顯不喜歡這種喧嘩的熱鬧,已經明確放了話下去,一切從簡!
接下來的路途,果然沒有官員再辦什麼歡迎宴會、慶祝宴會,但禮物卻多了許多,全是什麼名貴的人參補品,唐磺只好在隊伍中後段加了幾輛大車來專門運載這些禮品。
阿倫對此戲稱︰“唐順先生,你只要弄一部分出來,就足夠在暴風要塞開家補品藥材店了。”
唐順對此只能苦笑不已。
這支護送軍團已經走了十七天的路程,明天,他們將抵達暴風要塞。
在這段日子里,阿倫只見過鳳雅玲寥寥幾次,除了宋城宴會那次有機會談話之外,其余都是遙遙相望,這令阿倫不時感到一陣空虛,哲人說得好,即將得到,但又尚未得到的事物,是最令人心動和牽掛的。大概,這就是指阿倫這一種情況的吧。
唐家父子對阿倫更為熱情了,唐磺找機會又與阿倫詳談了兩次,更是認定了這位約翰修士是驚世之才,無奈約翰修士對他的提議有點心不在焉,遲遲都沒有給出答復。
唐芸的態度忽然低調了下來,不再糾纏阿倫,就算偶然踫到,也會裝作不認識,阿倫心想這樣最好,你唐家四小姐不缺裙下之臣,被小弟拒絕後的空虛,相信很快有後來人填補上的。
白玉城,位于暴風要塞的西面,離要塞只有半天路程,神龍一個重要的糧食基地,護送鳳雅玲的隊伍,今夜將鎮駐于此。
這是一個無風的夜晚,天氣漸漸轉暖,春天的腳步已經越來越近了。
阿倫早早就躺到了床上,正處于深沉的睡眠狀態之中,忽然腦海一個激靈,眼楮立即睜開了,接著眼角的余光就瞥到有人悄悄的走進了他的房間,單憑身影,阿倫就認出了此人是唐芸,他心中暗想,這位唐四小姐還沒死心,又想來糾纏我?
他正想出聲,卻發現唐芸並不是向自己走來,而是輕手輕腳的走向了餐桌,
只見她揭開了茶壺的蓋子,然後從口袋中取出一小瓶藥粉,就往茶壺中倒去,但因為沒倒正,竟然有一半藥粉倒在了茶壺外,她趕緊“呼”的一吹,將倒歪的藥粉吹散,卻沒掌握好力度,燻到自己的鼻子,立即一陣狼狽的咳嗽,不過她馬上捂緊了自己的嘴巴,咳嗽變成了幾聲沉悶的“嗚嗚”聲。
阿倫不禁笑了,她該不會想向我下瀉藥之類的東西來報復吧,但無論怎麼看,她都實在不像是個老手。
唐芸慢慢放下捂住嘴巴的手,用力深呼吸幾下,又拿起茶壺搖了幾搖,再翻過兩個杯子,各倒了半杯,才志得意滿的點了點頭。
她轉過身再面向阿倫時,剛放下的手又提了起來,緊緊的捂住嘴巴,為的是不令自己驚叫出來,因為約翰修士已經坐了起來,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平靜的看著她。
唐芸拍拍胸脯,控制住驚慌,盡力的嬌媚一笑,然後慢慢的向阿倫走去,步伐十分講究,是最令男人遐想的那一種。
阿倫又打了個呵欠,說︰“唐芸小姐,如果沒什麼事的話,下了藥就快點回去睡吧,明天我們還要趕路呢。”
唐芸臉色變了變,眼角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絲怨毒,她加快了腳步,一下就撲進了阿倫的懷里,同時身上的衣服全部滑落了下來,雙手緊緊的環抱緊了阿倫的腰。
阿倫正要把她推開,但手接觸到那如綢緞一般光滑的肌膚時,一陣心猿意馬,沒狠心推下去,僅僅是猶豫了這麼一剎那,唐芸已經奮力大叫了起來︰“救命啊,救命啊——”
緊接著,一群早已準備好的軍裝大漢,一手提著魔法燈,一手握緊了腰刀,如狼似虎的沖進來。
阿倫笑了,他知道唐芸想干什麼了。
但這群唐氏的親衛兵沒有立即將準備好的對白說出來,因為人人都盯著赤裸的唐芸,在魔法燈光的照射下,這份赤裸的誘惑令每個正常男人都咽了一下口水。
唐芸趕緊跳下床,利索的將衣服穿好,又盡量令自己一副衣冠不整的模樣,同時一邊穿還不忘一邊大喊︰“救命啊,救命啊,約翰修士這個禽獸要侮辱我呀——”
阿倫笑著打了個呵欠,他還是第一次被人“抓奸在床”,不過遺憾的是什麼也沒干。
唐芸使勁的喊了好一會後,相信整個庭院四周都能听到,唐磺和唐順很快就能趕到後,才疑惑的盯著阿倫問︰“喂,你企圖侮辱我呀,我爹爹就快來了,你一點都不害怕嗎?”
阿倫苦著臉說︰“對啊,我好害怕,幸好你叫得及時,不然人家就給你侮辱了。”說著還很配合的將雙手護在胸前。
那群唐氏護衛不禁笑了,這什麼跟什麼啊,場面未免太過滑稽了。
唐芸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怒道︰“不好笑!”接著又向當中的隊長打了個眼色。
那隊長才醒覺自己的立場,他挺了挺胸膛,指著阿倫大聲道︰“大膽狂徒約翰,竟然企圖侮辱唐四小姐,該當何罪?”
阿倫不吭聲了,唐芸馬上接上說︰“他…他在茶里下了藥!”
那隊長重重的哼了一聲,走到餐桌邊,裝模作樣的拿起茶壺聞了聞,臉色一變,低聲對唐芸說︰“四小姐,好像分量不夠啊……”
唐芸怒道︰“我沒倒正啊,有大半落到了外面……喂,你少廢話了,繼續說下去!”
那隊長只得又指著阿倫痛斥道︰“好大膽的狂徒啊,竟然下了大量的春藥來毒害四小姐,幸好我等來得及啊。”
接著他看到唐芸也是得意洋洋的看著阿倫,便低聲說︰“四小姐,你的樣子實在不太像剛被侮辱啊,家主他老人家就快來了……”
唐芸心想也是,才坐到了椅子上,雙手抱臉,嗚嗚的大哭了起來,不過臉上連一滴眼淚也沒有。
阿倫打了呵欠,捏著眉心,說︰“我說各位,鬧完了就快回去睡吧,我好困啊……”
阿倫說這話的時候,唐磺和唐順終于也領著一隊人過來了。
唐磺先是環視了一圈全場,目光滑過阿倫臉上時,阿倫的目光十分坦然,還很無奈的聳了聳肩。
唐磺最後將目光落到哇哇大哭的唐芸身上,口中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唐芸沒答,反倒哭得更大聲了。
唐磺加重了語氣,再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
唐芸才停下哭聲,然後繪聲繪色的將整個過程說了出來,禽獸修士約翰怎麼誘惑她進房間說探討當代騎士精神,又怎麼早早在茶里下了迷藥,然後在自己頭腦發漲的時候,他又如何恢復禽獸般的笑容,接著就妄圖將自己奸污……
唐磺面無表情,拿過那壺茶,聞了一聞,盯了唐芸一眼,問︰“你的藥沒放多久吧?”
唐芸眨動眼楮時,唐磺又抓起了她的手,探了探脈搏,搖頭道︰“芸兒,你想陷害他人的時候,自己怎麼也要喝上一兩杯茶啊,你的脈象平穩得很啊……”
唐芸張大了嘴巴,還想再辯駁,唐磺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沉聲說︰“你給我好好回房間自我檢討,這次護送一事完畢,爹再和你好好談談!”
這樣嚴厲的語氣,尤其听到那句“和你好好談談”,唐芸終于縮了縮脖子,她悻悻的站了起來,瞥了阿倫一眼,發覺對方神色平靜無比,仿佛眼前發生的一切,完全與他無關,唐芸眼中怨毒的神色更甚了,如果阿倫氣急敗壞的面對一切,她的氣可能還會消點,但這副無所謂的模樣……無視就是最大的蔑視。
等唐芸退下後,唐磺又沉聲說︰“此次事情,最先到場的是那些人,自動出列!”
最先來到的十幾號人苦著臉站了出來,唐磺沉聲說︰“你們一干人等,陪著唐芸任性妄為,所有人扣薪三個月,隊長官位降一級,可有意見?”
那班人低著頭,苦著臉整齊的回答說“沒有”。
唐磺才揮退眾人,鄭重向阿倫道歉說︰“約翰先生,老夫教女無方,令你受驚了。”
“……”
阿倫客氣了幾句後,唐磺才神色慚愧的離去。
阿倫重新躺回床上,原本的睡意被打消了大半,無法再入眠了,他發了一陣呆,便穿上外衣,推門走到了庭院外。
廣闊的東方庭院冷冷清清,前面的喧嘩煩躁此刻已然退盡,夜空清朗,月半彎斜斜的靠在天邊,幾朵白雲在天空一角緩慢的流浪。
小橋流水邊,阿倫慢慢度著步,仿佛一個郁郁不得志的吟游詩人,輕聲哼唱著遙遠的北面,那屬于邊緣部落的古老詩篇。
明天就將達到神龍帝都,那一座自千年前就屹立至今的暴風要塞,阿倫很熟悉那個地方,當還是一個暴風獵人的時候,就常常與怒浪在那里游蕩,他們曾經喝醉了,像兩個瘋子一樣的在暴風街道上流浪,他也曾經在暴風陰暗的一角中,無聲的哭泣……
明天,就將重回舊地,阿倫感覺自己漸漸看清了舊日的足跡,不如當年惘然,但也不見得能清晰的看清前方的道路,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鳳雅玲重返帝都後,自己是沒有理由留下的,那該何去何從呢……
難道就這樣相識于江湖,再相忘于江湖嗎……
他有點悲哀的思考著,或許鳳雅玲真對自己有意,而自己也確實對她有情,但我們真能走在一起嗎……
這些天來,阿倫一直在逃避思考這方面的問題,但唐芸忽然引來一陣喧鬧,喧鬧過後,人往往都會變得特別冷靜,一些不得不面對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的涌上的腦海。
阿倫默默的想,今天,鳳雅玲已經是神龍,人類最強盛國家的公主殿下、第一順位的繼承人,到將來的一天,她將成為這個最強盛的國家的女王,統治萬民,繼承他們神龍的意識,對抗獸人,維護人類和平……
而我呢,今天,我是一個布衣平民,有著數之不清的陰暗過去,性情中有著令人恐懼的暴戾和血腥,到將來的一天,我可能仍是這樣,洗不掉的陰暗過去,將伴隨著我,暴戾和血腥繼續在我靈魂中翱翔飛舞……
像我和她這樣兩個世界的人,怎麼可能走在一起呢……
就算我努力堅持,譬如說同意唐磺的邀請,又成為他駐守暴風的外派員,不時能和鳳雅玲遙遙相望一下,偶爾又能交談一陣,這又能如何呢,這樣的死皮賴臉的堅持,我還是我自己嗎……
就算這樣的堅持,我也只可以成為她的絆腳石,阻礙她更快的成長和前進。
他靈魂深處中響起一把柔和的聲音,阿倫,你想安靜的離去,留給對方一個美好的印象,還是死皮賴臉的留下,令日後對方慢慢討厭你呢……
阿倫情難自控的苦澀一笑,心中猶豫不決。
庭院西廂中鳳雅玲,這一刻同樣是無法入睡的,明天重歸故土,想起一路的艱辛,令她的人生遭遇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洗禮。
但所幸的是,一切都過去了,還找到了一份夢寐以求的感覺,甜蜜是在苦澀過後才分外令人珍惜的,好比風雨過後的彩虹,分外眩目迷人。
她翻來覆去仍是無法入睡,便下了床,推開了窗,從她所在的二樓看下去,美麗的庭院景色盡收眼底,但在鳳雅玲的角度,最顯眼的還是站在小橋邊上的阿倫,他默默低頭,靜靜的看著腳下的溪水,感覺孤獨和落寞。
鳳雅玲心中一動,迅速穿上了外套,披上了披風,快步就往門外走去。
她知道假如被人看到自己和阿倫深夜在庭院中相會,是一件不太妥當的事情,但心中涌起的一股沖動,還是令她大膽的走到了阿倫的面前。
“阿倫,你還好嗎?”
听到這把熟悉的聲音,阿倫從深沉的思考中脫離了出來,他轉身一笑,說︰“怎麼了,雅玲,你也睡不著嗎?”
鳳雅玲微微一笑,說︰“嗯,所以出來走走。”
阿倫笑了笑,他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尤其在他還沒決定之前,只有默默的看著鳳雅玲,而鳳雅玲,也在靜靜的凝視著他。
一時間,天地間變得一片寂靜,輕輕的風聲、溪水的流動流動聲都在剎那間淡去。
“阿倫,你的眼神很憂傷啊,怎麼了?”真誠的對視,是很容易泄露內心感情的一種方式,鳳雅玲很快就感應到了阿倫內心的真實想法。
阿倫搖了搖頭,也不知自己是表達什麼,蔚藍色的瞳孔看向了天邊的彎月,再次晃過一陣惘然,他看著天際的兩朵白雲緩慢的擦肩而過,然後又再緩慢的分開,他的眼神更憂傷了,不禁輕輕的感慨說︰“浮雲聚散,人生大概也是如此吧……”
鳳雅玲頓時把握到了阿倫的意圖,她嬌軀微微一震,面前這位男子已經有了去意……
對于鳳雅玲而言,對阿倫從陌生到認知,再從認知到陌生,然後又循環回認知,她見識過阿倫的驚世才華,也見識過他過人的智慧和胸襟,更見識他驚世駭俗的武技,和同樣驚世駭俗的殺人手法,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將光與暗做到這麼極致……
這樣的矛盾是很難令人想像它們可以統一在一起的,就像光明所到之處不該有黑暗一樣,但面前的阿倫做到了,他既站在光明的最耀眼奪目之處,也站在了黑暗最隱晦陰森的地方。
鳳雅玲對于這一切,對于千千萬萬張不同的面孔中,終于發現他們其實都是同一個人,從恐懼,到陌生,再從陌生到體諒,再從體諒到接受。
她看著阿倫俊美得無以復加的側面,她發現,這個男子對自己的現在和未來都是無比重要,不可缺少的,從他還是娜娜的時候,她就很喜歡和他呆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總能很開心,仿佛做什麼事情都能特別的順利,當他變回阿倫,在那段逃亡的日子,他始終默默的守護著自己,從不因為自己的態度而改變,哪怕用生命作為代價,也要保護自己的周全,在某一個剎那,她終于明白,原來她早已經愛上這個人,只是她一直沒有發覺罷了,所以當他變得凶殘暴戾的時候,自己才會如此的恐懼悲傷,那麼的無法接受,所以當他要面對亞特拉克,生死只是一線的時候,自己才會那麼的緊張,甚至不惜賠上性命,也要與他相伴到底……
鳳雅玲默默的回憶和思考著一切,然後輕輕的告訴自己,不能讓他就這麼離去,他就像此刻天下的浮雲,假如就這麼走了,或許,以後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她輕聲的說︰“阿倫,記得嗎?光悅影曾經說過,我母親的病……”
阿倫微笑說︰“雅玲,你忘了嗎?連洛塞夫大主教也認為,那只是光悅影這匹夫在胡說八道罷了。”
鳳雅玲搖了搖頭︰“我很害怕,我擔心是真的……”
阿倫以為鳳雅玲是近鄉情怯,柔聲道︰“請相信,這一定不是真的,好嗎?”
鳳雅玲心中抱歉,暗道︰對不起了,阿倫,為了留下你,只好使上小小的心計了……
她以一種懇求的目光注視著阿倫,輕聲說︰“阿倫,不管如何,你可以陪伴我度過這一切嗎?”
阿倫以柔和的目光回望著鳳雅玲,微笑說︰“雅玲,我一定會陪著度過彷徨和不安的日子,你不必擔心。”
話一出口,阿倫才發現這句話是和他想走這個念頭是沖突的,接著,才看到鳳雅玲狡黠的微笑,她說︰“謝謝!阿倫,講話要算數哦!”
阿倫苦笑嘆氣,說︰“講話算數……”
“……”
輕靈的溪水聲,柔和的風,一個有玩笑成分的諾言,一段純純的愛情……
末主 2010-2-12 11:32
第十章
暴風山脈,連綿千里,其中氣候惡劣,又是冰系魔獸的繁衍之地,成為了人類與獸人之間的一道天然屏障。
但有一個地方是例外,那就是暴風山脈中段靠南的位置,有一處可以橫跨人類國土和潘多拉平原的大峽谷,就像是神的惡作劇一般,這里氣候宜人,環境優美,絲毫沒有暴風山脈的凶邪氣息。
千年前,獸人帝君正是從這個奇異的峽谷中穿過,領著千千萬萬的獸人,踐踏在人類的土地上,掀起了血雨腥風。
在獸人戰爭中,神龍損失最為慘痛,所以當擊退獸人後,當時的神龍國主下了一個影響後世的決定,不惜動用全國的人力物力,也要在這里修建一座要塞,一座阿蘭斯大陸上最大、最堅固的要塞。
這個浩大的工程整整持續了三十多年,當整座暴風要塞完美無缺的呈現在人類面前時,萬人歡呼,神龍國主又做了一個令全人類為之敬仰的決定,遷都暴風要塞,表示從自己開始,再到神龍日後的歷代君王,都將站在面對獸人的最前線,守護人類土地的和平!
神龍崇高無比的政治地位,就是從那一天開始確立的。
風吹雨打,千年過後,暴風要塞也不知抵擋過多少次獸人的瘋狂進攻,仍是屹立不倒,當之無愧的成為了阿蘭斯第一堅城。
當阿倫這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了暴風要塞的近郊時,就已經能遙遙望得到這座名動天下的要塞,千丈高牆,其中不知染上了多少鮮血和熱淚,但城牆仍如同夜空一般漆黑,仿佛無數的往事正陪同著歷史沉澱于此,化成堅定信念才令它變得如此厚重結實。
唐順將頭探出了馬車,注視了好一陣,才將頭縮回,贊嘆道︰“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來暴風要塞了,但每一次遙遙看到,仍是如此震撼。”
對于此,阿倫深感贊同,說︰“確實如此,所以我為了表示敬意,我在注視著暴風要塞時,嘴里是不嚼東西的。”
唐順為之失笑,這位約翰修士表達敬意的方式也未免太過特別了,幸好他已經習慣了這種風格。
阿倫注視著這座陽光下的巨大要塞,輕輕感慨道︰“老師曾經說過,暴風要塞為何雄奇至此?它並不是用人力所做成的,而是由信念建築而成,它之所以堅固至此,因為它根本就是一座信念建築……嗯,神龍的人民真是偉大!”
唐順為了動容,說︰“洛塞夫大主教真是一針見血!”
阿倫笑了笑,唐順以為自己口中的老師就是洛塞夫大主教,其實卻是東帝天,百年前的神龍國師,你們神龍曾經的守護者……
唐順回味著這句話,又鄭重道︰“洛塞夫大主教的胸襟氣魄果然非凡,他日有機會,一定要到天空聖堂一行,听他教誨。”
阿倫微笑點點頭,心想這樣的觀點,只有神龍人民的心目中才會共鳴至此吧,畢竟暴風要塞為他們抵擋著來自潘多拉平原的風風雨雨,而站在暴風要塞上的士兵們,為何英勇至此,也是因為他們知道,假如他們倒下了,身後的妻兒父母,都會面臨沒頂之災。
馬車又走了一段路,快到正午時分,整個隊伍忽然停了下來。
接著,阿倫側頭看向窗外,劈里啪啦的跪倒了一大片人,心中頓然一震,難道神龍國主親自相迎?
唐順也是一震,急聲說︰“天啊,可能是皇上親臨,約翰修士,我們快下馬車……”
阿倫和唐順快步走下馬車,剛好迎上了那陣震耳欲聾的“萬歲”聲,放眼往前一看,黑壓壓的跪倒了一片人。
天威面前,唐順慌忙跪倒,阿倫只好無奈的單膝跪下,然後感受著身邊連綿不絕、喊完一遍又一遍的萬歲聲。
阿倫微微抬頭往前看去,只見遠方黑壓壓的盡頭處,只有兩個人影是站立的,她們雙手相牽對望,其中一人正是鳳雅玲,而另一人,遠看模樣就與鳳雅玲有六、七分相像,頭頂神龍皇冠,面容清麗,絲毫不像是四十幾歲的女子,她與鳳雅玲站在一塊,更像是姐妹重逢。
但她眉宇間隱藏著一道威嚴陰森之氣,這正是長期可以隨意主宰他人生死所形成的氣息,她的眼楮雖美,但眼神卻深不見低,這是在長期的皇室勾心斗角中,培養出的可怕城府。
阿倫怔了怔,暗想,這就是神龍國君嗎?這就是未來鳳雅玲要取代的人嗎?假如有一天,鳳雅玲踏上這條王者之路,在長期的斗爭中漸漸失去自我,也變成這樣一個人,那是多麼的難以令人接受啊……
阿倫心中莫名一痛,仿佛已經可以預見了鳳雅玲變作那個模樣,身邊卻響起了唐順的聲音︰“約翰修士,快把頭低下吧……”
聲音雖低,但阿倫還是清晰听到了,對于唐順這句善意的勸告,阿倫最後還是依言照做。
當一片黑壓壓的人群重新可以站起來時,前方已經響起了歡迎的樂聲,士兵們的臉上都升起了笑容,這代表著他們這次護送任務已經完成,立下大功,前方已經有鮮花和美酒在等待著他們了。
當阿倫再回到馬車時,發現唐順也是一臉的笑容,當然,能令皇帝親自出城的迎接,這不單是對鳳雅玲殿下的重視,也是對唐氏家族的重視。
阿倫听著唐順在興奮的說著話,心中盤算著,國君親自出城迎接女兒,這可是十分隆重的一件事情,除了親情,是否還有什麼因素在里面呢?難道神龍上層建築即將出現什麼變化,要令當今君王迫不及待的表達對未來繼承人的重視,要在無形中樹立起鳳雅玲的威望……假設光悅影那匹夫當日沒說謊,當今神龍皇帝真患上了絕癥,那麼她今天的做法,就十分順理成章了……
“……約翰修士,你覺得我這個提議怎麼樣?”唐順的聲音提醒阿倫自己的存在。
“這個……”阿倫笑了笑,說,“你的提議不錯,不過我要好好考慮考慮。”鬼才曉得你剛才說什麼了,不過這樣的回答肯定不會出錯的。
唐順誠懇的說︰“其實約翰修士啊,你不用急著回天空聖堂啊,可以先在我們神龍游覽幾天吧,我們神龍也有你們聖堂的教徒,你可以指點一下他們的教義呀……”
阿倫微笑說︰“哦,是這樣啊,那很好啊,我想我不用考慮,我同意你的建議。”
“那實在太好了……”
“……”
充滿東方色彩的繁華街道,熱鬧的氣氛,道路兩邊歡呼的人群,奪目亮麗的鮮花……眼前這一切,都在告訴著阿倫,神龍強盛的國力和皇室在民眾心目中的崇高地位。
為了表示親民,帝都中並沒有皇室專用的御道,浩蕩的隊伍就這麼穿過熱鬧的街道,一直往內皇城的方向開去。
在內皇城城門外,隨隊而來的護送士兵停下了腳步,他們另外安排住處,只有唐氏的高層人物才有進入皇宮的資格。
在陣陣“滴答”馬蹄聲中,阿倫的馬車踏過內皇城吊橋,正式進入到當今人類第一大國,神龍帝國的皇宮之中。
阿倫看見唐順抿緊了嘴,眼神專注的看著自己的膝蓋,連呼吸都盡量放緩了下來,不禁笑道︰“唐順先生,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唐順“呵呵”干笑兩聲,坦然說︰“約翰修士,我可是第一次進皇宮,難免緊張了……”接著他發現這位約翰修士很無所謂的側身翹腿,肆無忌憚的看著車窗外站得筆直的衛兵。
看到阿倫的心態竟然能輕松至此,唐順心中忽然有了個想法︰和這位約翰修士相處越久,越不能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著些什麼。
一路走來,皆是充滿古東方藝術風格的亭台閣軒,堂室樓榭,無處不洋溢著一份濃郁的東方皇室氣息,紅牆黃瓦,雲階玉壁,阿倫感覺隨著馬車的走動,眼前就像拉開一幅輝煌壯觀的卷軸。
在一條三岔路口上,他們的馬車被攔截了下來,一個身穿侍衛長服飾的高大男子掀開了馬車的布簾,恭謹道︰“請問哪位是約翰修士?”
阿倫打量此人,說︰“我就是。”
那人道︰“約翰修士,你好!親王大人想見一見你,請隨我來吧。”
阿倫心中一動,親王大人?听光悅影提過,這人叫憐雲飛,是當今神龍皇帝的老公,鳳雅玲的親生父親,不過鳳雅玲卻甚少提起他。
唐順低聲說︰“約翰修士,親王大人可能想親自感激你將雅玲陛下送了回來。”
阿倫默默點了點頭,心想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難道我可以說“現在老子心情不是很好,叫憐雲飛下次再約我吧。”
他下了馬車,那侍衛長躬身施禮後,便在前方領路了。
阿倫與唐順對望一眼後,便跟著那侍衛長往其中一條岔路走去,阿倫再回頭時,發現馬車又再繼續前進,走的是另一條寬敞大道。
道路兩邊十步一侍衛,個個站得筆直,目不斜視,表現出皇室軍隊的優良素質。
阿倫默默思考,憐雲飛想見自己,所為何事,該不會真的僅僅是為了感謝我護送他女兒這麼簡單吧……
跟著那侍衛長左轉右拐,路上的侍衛漸漸變少了,走到後來,連站崗的侍衛也不見了,只剩下偶爾巡邏而過的衛隊。
阿倫淡淡的說︰“親王大人會客的地方真偏僻啊。”
那侍衛長也不回頭,仍是以恭謹的語氣,說︰“大人喜歡清靜,請約翰修士體諒。”
阿倫淡淡一笑,說︰“這樣說來,假如親王大人把我殺了,恐怕也沒有人知道吧。”
那侍衛長顯然沒料到一個修士會有這麼犀利的言辭,他稍稍停了下腳步,恭謹道︰“修士先生說笑了。”
侍衛長領著阿倫拐進了一個寬敞的庭院,庭院中間有三條大理石鋪成的道路,阿倫察覺到侍衛長微微弓了弓腰,顯然調整了重心,心中不禁疑惑,莫非這幾條大理石道有什麼古怪……
看見前方的侍衛長小心翼翼的踏步其上,但如果心細如發,定然看不出他已經改變了走姿,阿倫已經猜出其中關鍵,這條精磨過的大理石所鋪成的道路,想必很滑,有人要試探我武技的深淺。
阿倫心想,既然如此,我當然示弱為妙……
他裝作漫不經心的踏步其上,那大理石道路果然潤滑無比,仿佛涂上了一層黃油一般,阿倫立即很夸張的摔了個四腳朝天,口中大呼︰“哇,好疼,好疼啊……”
那侍衛長眨了眨眼,回過頭來,一臉的歉意,說︰“實在對不起,約翰修士,我們平常走習慣了,一時間想不起,中間這條道路特別滑,如果你不習慣的話,請走左右兩道了,真是對不起了,約翰修士,累你摔了一跤,請你原諒!”
阿倫看見那侍衛長一臉“真誠”的道歉,便擺手道︰“不要緊,沒摔傷骨頭,我走旁邊兩道就是。”
那侍衛長又說了幾句道歉的話,便繼續帶頭往前走去。
阿倫轉移到左邊那條再無異樣的道路,一邊走一邊觀察四周,庭院中遍植蒼松翠柏,與紅色圍牆交相輝映,將人為建築與自然景致融為一體。
庭院盡頭是一片蒼綠的松林,並不大,只走了一小段路便豁然開朗,一座宮殿佇立眼前,高大宏偉,富麗堂皇。
殿外廣場邊的圍牆上,畫滿了各個時代的吉祥圖飾,一條銅塑的巨龍橫臥廣場正中,昂首長嘯,似有飛出天外之勢,蔚為壯觀。
殿前一座三人才可環抱的香爐,正飄出裊裊青煙。
四周一切,莊嚴、肅穆,常人定然在此肅然起敬,但阿倫卻感覺到一陣寒意,長期徘徊在生死之間的經驗告訴他,這里有死亡的氣息。
他低沉的咳嗽了幾天,更是留心觀察四周,大殿正中有一裝飾華麗的牌匾,龍飛鳳舞的提著“神龍崇聖博物館”幾字。
大殿上方鋪的是琉璃瓦面,在陽光下溢金泛彩,兩邊的金柱直通殿頂,柱子盤旋的是左鳳右凰,靈氣十足,這些柱子以其雄偉氣勢,承托大殿。
阿倫看著這樣一個森嚴的所在,沉聲問︰“侍衛先生,這里就是親王大人會客的地方?”
“前面就是了。”侍衛長推開了博物館的大門,一陣深沉的人文氣息頓時撲面而來。
廣闊的大殿,空曠無比,只有大殿四周立著一尊尊銅像,每一尊銅像旁都有石碑一塊,大概上面刻著他們生平的事跡。
侍衛長深深一躬,恭謹道︰“請約翰修士在此等候,親王大人很快就到。”
阿倫牽了牽嘴角,重重的“嗯”了一聲,以泄不滿。
看著那侍衛長關門後快步離去,阿倫只好收攝心神,警覺之心更強了,如果是平時,他定然立即離去,避開這些潛在的危機,無奈這里人家的皇城之內,只能希望人家真是僅僅想與自己見個面了……
他定楮觀察周圍,大殿的窗戶鏤空雕花,圖案精美,堪稱巧奪天工,銅像都是由傳統工藝造成,手法上沒什麼新意,勝在精雕細琢,將每一個人物都做到栩栩如生。
他迅速環視大殿一圈,正前方的其中一個銅雕引起了他的興趣,他慢慢走近,往日情景涌現心頭,心中不無思念之意,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這銅雕正是他老師東帝天。
雕塑的模樣大概就是東帝天成為亡靈之前的面目吧,英俊的容顏,高高的額頭,正直的目光,寬厚的笑容……
阿倫心中莫名一酸,老師東帝天當年曾經是個萬人敬仰的國師,為國為民,鞠躬盡瘁,但為何後來竟變作了亡靈,沉淪迷失在飛龍沙漠之中呢……看看他當年的仁者模樣,再想想他現在陰冷邪惡的氣息,老師心里是否也很難過,很緬懷過去呢……
大殿外的松林之中,那侍衛長來到一名錦袍男子面前,恭恭敬敬的躬身道︰“大人,約翰已經帶到了。”
“嗯……”
“大人!據我觀察,他根本不會武技,走路輕飄飄得很,剛才過靈魂道的時候,就重重的摔了一跤,要不是你吩咐我要謹慎,我剛才就取他的性命了。”
“幸好你並沒有這樣做,要不然,你現在已經是一具尸體了。”
“啊?”
“剛才他過靈魂道的時候,我仔細看了!他是故意摔倒了,而且故意得有點過火,明顯沒將你放在眼里。”
“……大人英明!”
“你立即召集五百御用親衛軍到此,勢必要取此人性命!”
“是,大人!”侍衛長鞠躬听令,同時倒抽一口冷氣,皇庭最精銳的御用親衛軍出動五百人,只為了專門去對付一個年輕的修士。
“不可輕敵,必要時可能還要我親自出手!”
“是……”
那錦袍男子見侍衛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便道︰“你一直是我親信,真有疑惑,不妨說出來。”
侍衛長微微躬身,鼓起勇氣道︰“大人,如果女皇陛下知道此事,可能會雷霆大怒啊。”
錦袍男子嘆了口氣,說︰“有些事情你並不了解……假如陛下了解到個中原因,相信她也會諒解我為何這麼做的。”
“……”
晴朗的天空下,富麗堂皇的神龍一角,陰暗隱諱的氣息正在蔓延,一支精銳的皇室衛隊,向皇室博物館迅速靠近。
末主 2010-2-12 11:33
第十三集
第一章
神龍崇聖博物館的大殿四周,此刻除了莊嚴肅穆的氣息之外,更多了一份陰森的殺意。
得到指示後的侍衛長,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他領著五百神龍皇家御用親衛軍來到大殿外圍,親自布置好外圍的弓箭手的位置,以防目標人物逃逸,才帶著剩余的大部分人馬,走到大門之外,剛想下令誅殺目標時,心里卻又猶豫了一下。
他想,我曾親眼見過大人與龍魂樊帝靈的切磋,過後,龍魂國師就明言,大人的武技,離絕世強者,只差一線。那麼,以大人這般實力,竟然如此重視這個約翰修士,五百精銳尚嫌不夠,必要時還要親自出手……雖然大人已經不是第一次在這里殺人,但這樣的規模還是首次,里面可是皇室重地,萬一等會不同以往,真的激斗起來,令諸位先賢的銅像損壞一二,女王怪罪下來,大人還好說,我可是要人頭落地的……
于是,他揮了揮手,訓練有素的親衛軍立即左右散到大門兩側,他才輕輕叩了下門,然後推開大門一角,朗聲道︰“約翰修士,親王大人已經來了,正在大殿外恭候!”
此刻,阿倫正站在東帝天的雕塑旁,一邊細讀老師的生平,一邊聆听四周稠密的呼吸聲,粗略計算著對方的人數,心中不禁涌起一絲苦澀,現在正在人家的內皇城之中,假如人家真要取你性命,這可真是個非同一般的麻煩……眼前這些人,可都是老師曾經的屬下,都是雅玲未來的子民……
那侍衛長見阿倫默然不語,不禁催促道︰“約翰修士……”
阿倫嘆了口氣,緩緩轉了過身,苦笑道︰“不好意思,剛剛想一些事情,想得太入神了……侍衛先生,你對我說什麼了?”
那侍衛長的瞳孔頓時收縮了少許,心中暗罵,什麼東西嘛,竟然在這樣一個環境下還能開小差,死到臨頭都不知道……
他盡力保持客氣的語調,說︰“尊貴的約翰修士,我說,親王大人已經來了……”
但他話還沒說完,阿倫便已接上道︰“那很好啊,叫他進來見我吧!”
看著眼前這個男子以一副理所當然的姿態,再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這話時,侍衛長感覺自己體溫正急劇上升,這位修士先生口氣真大,架子更大,他以為自己是洛塞夫大主教親臨呀?大主教親臨恐怕也沒這麼大架子吧……
侍衛長壓抑著不滿,他告訴自己,不必生氣,死人是有擺架子的資格,口中仍以客氣的語調,說︰“尊貴的約翰修士,親王大人比較希望你能出去見他。”
阿倫笑了笑,他觀察著侍衛長的神色,頓時將他的想法和顧慮猜出一二。
阿倫心中思考,他們要殺我,到底是神龍皇室里的個別行為,還是來自神龍皇帝的最高指示呢?如果是前者,那麼我還不必考慮優先逃跑,如果是後者,等會一有不對,就得開溜了……
但看現在種種情況,很有可能就是前者……
阿倫的笑容落在侍衛長的眼中,除了高傲之外,似乎還添上了淡淡的嘲諷和憐憫在其中,侍衛長心中不由得驚了驚,難道這個看似弱不驚風的約翰修士,難道已經知道我要干什麼了……這個想法讓他不寒而栗,令他的氣勢立即弱了幾分。
阿倫感應到對方的氣勢變化,微笑說︰“侍衛先生啊,我也是比較希望親王大人能進來見我,不知為何,在大殿內,我總覺得會外面安全呢!你說對嗎?”
那侍衛長的臉色終于變了,耳邊更是響起一聲悶哼,聲音明明很輕,卻能重重的敲在你心頭上,余音不絕。
侍衛長頓時連眼神都變了,這是親王大人不滿的表示,他在催促自己動手了。
阿倫微微皺眉,他抬高了頭,視線越過了侍衛長,眺望向大殿外的密林深處,眼神中閃過銳利的光芒。
此時,隨著侍衛長的一個手勢,那群蓄勢已久的衛兵們洶涌而進,直沖阿倫撲去。
在隆隆接近的腳步聲中,阿倫仿佛根本無視這群擁有強悍戰斗力的衛兵,他竟然又轉回了身,注視著東帝天的銅塑,這位曾有著仁者之名的恩師的臉孔,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聲音,輕輕的說︰“老師,這次可真是難辦啊,我感到壓抑,但又不能發泄出來……”
神龍,內皇城的另一邊,中心大殿之外,唐氏家主唐磺正眉頭深鎖,他在馬車上早已看到一隊紫裝藍腰帶的皇家親衛兵從車外擦過,這樣顏色搭配的裝束,如無意外,就是親王憐雲飛的親衛隊了。
神龍之中,早有風聞親王憐雲飛手下有這麼一支強悍的衛隊,專門在內皇城中執行一些不太光彩的特殊任務……但,他們輕易可不會離開東宮訓練營,莫非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接著,唐順又告訴他,約翰修士已經被親王大人的侍衛長接走了……
難道憐雲飛要在神龍內皇城之中公然行凶,殺害約翰修士?唐磺不寒而栗的涌起了這個想法。
他思索著,這對憐雲飛有什麼好處?約翰可是未來國主鳳雅玲的護駕功臣,同時又是天空聖堂的修士,先不論這身份是否真假,但他這一刻,確實是代表著洛塞夫大主教,代表著整個天空聖堂,甚至是整個自由天堂的,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憐雲飛公然殺害約翰,他瘋了嗎,這可是得罪了一個勢力,得罪一個宗教的呀!
而且,再換一個角度來考慮,約翰可是和他唐氏一同前來神龍的,在他們腳跟都尚未在暴風要塞站穩的時候,憐雲飛就要殺人,他可真是一點都沒將我們唐氏放在眼里啊……
只能希望他真的是為了好好感謝約翰了,但如果他僅僅是為了感謝,又為何會出動他的王牌衛隊呢……
難道我們唐氏內部有憐雲飛的耳目,將約翰和雅玲殿下關系曖昧的事情給密告了上去,真是如此,那就相當不秒了……
正當唐磺苦苦思索之際,正殿外的侍衛已急步從幾百級的階梯上小跑而下,向唐磺傳召道︰“唐大人,皇上召見!”
“……”
綜合形勢種種,再想起約翰修士那張恬靜的笑臉,那清爽的氣息,那對經濟形勢一針見血的分析,唐磺把心一橫,緊隨侍衛腳步,快步往恢弘的正殿大門走去。
憐雲飛自視極高,在他看來,阿蘭斯除了樊帝靈、舒梅蒂等寥寥數子,很難再有其他人的武技能與己比肩了。
而且,他自問定力也已經相當出眾。
但這一刻,他還是被大殿中所發生的一切給震懾住了。
自己親手栽培的親衛隊已經倒下了大半,而目標人物,那個該死的約翰修士,居然毫發無損,連身上的修士服也是整整齊齊,甚至那頂連著衣服的厚長帽子,也沒從頭上掉落……
他像鬼魅一般,不斷在銅像和人群中穿插,所到之處,必定有人倒下,最驚人的地方,到目前為止,竟然無一人死亡,那些倒下的衛兵,不過是被他用重手給擊昏過去罷了。
在這樣一個凶險的情況下,他還有能力做到這樣,說明他還游刃有余;在這樣一個莊嚴的場所下,他還懂得利用微妙的形勢,利用衛兵們不敢對先賢銅像盡力揮舞兵器,而屢屢躲到銅像後面來出手,說明他心思相當縝密,擅長觀察;況且,他處處手下留情,也說明了他懂得審時度勢,處理方式恰當而不失分寸……
眼前這個男子,他的武力恐怕已經強悍至絕世強者的級別,更難得的是,他還可以在瞬息之間,便將整個形勢審度得一清二楚,這樣縝密的心思,再配合這樣驚人的武力,這可是難得一見的驚世之才!
那麼,就算雅玲真的愛上這麼一個男子,也不見得是件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啊……
他雖然現在只是一介平民,但以他這樣的能力,總有一天,必定會光芒四射的立在萬人之上……
最難得的是,他還這麼年輕……
不知不覺間,憐雲飛的心情產生了十分微妙的變化,他甚至已經開始想,假如今天的刺殺行動失敗了,那麼就必須冰釋前疑,想方設法也要將這樣一個人物拉攏到自己的陣營當中去,他可以成為一顆無比重要的棋子……
只要他確實是真心愛著雅玲,要辦到這一點,應該不會太難……
大殿中,連半點鮮血也沒有,但所有參與刺殺行動的神龍親衛隊,全部都倒下了,他們連半點痛哼呻吟的聲音也沒有發出,卻無一人死亡。
阿倫靜靜的立在大殿的中心,默默的注視著自己的雙手,心中升起一絲的震撼,其中夾雜著一絲由衷的驚喜,多次在死亡線上的徘徊,直到最近那次的催動潛能,將自己逼到了與死神咫尺的距離,再加上洛塞夫大主教的妙手回春……
原來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可以做到這樣了……
默然了一陣,阿倫才緩緩抬頭,一個錦袍男子正向他慢慢走來,此君最吸引人注意的,並不是那身華貴的皇室裝束,也不是那偉岸的體格,而是那雙特別細長的眼楮,這仿如女子一般的眼眸,卻長在這麼一張有男子氣概的臉孔上,咋看之下,覺得不甚搭配,甚至有點突兀,但多看兩眼後,又會覺得這種強烈的反差,竟然形成了一種令人難以忘懷的獨特魅力。
這錦袍男子同樣目不轉楮的打量著阿倫,他一直到走到大殿門外,方才停下,面對這張躲藏在陰影下的臉孔,他微笑說︰“年輕人,我很欣賞你!”
阿倫淡淡一笑,卻不答話,他再細細觀察著憐雲飛的衣裝架勢,很自然便將對方的身份猜了出來︰當今神龍親王,皇帝的丈夫,雅玲的父親。
憐雲飛繼續說道︰“年輕人總有迷惘、茫然的時候,我原本以為雅玲正處于這樣一個階段,正與一個凡夫俗子相戀,本想為她糾正這個錯誤的……沒想到,原來是我錯了!”
阿倫的笑意中立即添上了一份深切的嘲諷,一個剛剛還想置你于死地的人,現在又很正經的向你解釋他為什麼這麼做,並且誠懇的作出道歉,承認自己的錯誤,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憐雲飛面不改色,仍是面帶微笑,說︰“我們都曾有犯錯的時候,重要的是懂得亡羊補牢,如果你肯接受我的道歉,我很樂意能成為你的朋友,與你結為忘年之交,到將來某一天,我更是樂意將雅玲的幸福親手交給你手上,以岳父的身份繼續與你站在一起!年輕人,我幾乎已經可以斷言,你的未來將充滿光輝與榮譽!”
無疑,憐雲飛是一個十分地道的政客,他很快能判斷出形勢,判斷出一個人的價值,假如這個人的價值還能令他心動的話,他還能馬上開出一個令對方心動的價碼,將對方拉到自己的陣營當中去……阿倫思索著,既然他是雅玲的父親,在這樣一個場合下,我真的把他干掉,將會引起相當多不必要的麻煩?我還要在神龍呆上一段時間,他拋出的橄欖枝,我盡管討厭,但也只能無奈的暫時接過……
阿倫淡淡微笑,終于回應︰“親王大人,很高興你能為我安排這樣一場友情的切磋,幸好這只是一場點到即止的比試,要不然,我可能已經遍體鱗傷……無論如何,我對你的特殊款待,感到十分的滿意,並向你致上由衷的敬意。”
對于這麼一個正面的答復,雖然語氣中略帶嘲諷,但憐雲飛還是滿意的笑了,這確實是一個非比尋常的年輕人,這麼一場激斗下來,他一點都沒有因為自己被刺殺而氣急敗壞,反而能平靜如斯,非但能迅速接受自己的解釋,甚至已經為這場爭斗想出了一個對外的理由……
這時,因為唐磺一個婉約的報告,在當今神龍皇帝震怒的命令下,內皇城侍衛統領正領著一支千人皇家親衛軍,風風火火的向博物館趕來。
盡管已經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看到眼前景象,那個統領還是呆了一呆,侍衛們倒滿了一地,親王大人竟然還能和約翰修士在其中談笑甚歡……
他微微結巴的向兩人道︰“親王大人,陛下有請……約翰先生,請你也一起來吧!”
對于此,阿倫不由得又嘲諷的笑了,從這個統領的反應,起碼可以推斷出兩件事,第一、憐雲飛想殺某個人的時候,極少會失敗,不然這位統領先生看到自己還能好好的站著,就不至于如此驚訝;第二、憐雲飛要殺的大多數人,肯定得到了皇帝的默許,要不然,他們怎麼能這麼快就找到這里……
內皇城中心區,有一片碧波蕩漾的天然湖泊,湖名“麒麟”,在它的北岸便是神龍中心大殿,對比起許多華麗的建築,這座神龍的權力中心反倒顯得有點樸素了,除了一條栩栩如生的銅塑巨龍橫臥在大殿頂端,它再也沒有半點奪目之處。
大殿前的千階長梯之外,阿倫正負手等待著傳召,這片天然而成的麒麟湖,是他眼前最大的風景,粼粼的波光上正飄蕩著座座宮廷,他心中不禁閃過些許茫然,再回首,當年從一個不名一文的少年,衣衫破爛的走在暴風大街上,遙遙看著這座輝煌的宮廷,到今天,竟然有幸站在這座宮廷的中央處,還等待著皇帝的召見,自己到底走過了怎樣的一條道路啊……過程坎坷艱辛,每一個腳印都如此清晰,但再茫然回首時,一切一切,仿佛只是彈指瞬間……
阿倫不由得牽了牽嘴角,最近的日子里,回憶竟然成為了他的主旋律……要知道在過去,回憶對于他來說,就像暴風山脈里的獸人一般,一旦在眼前出現,就必須立即將其徹底消滅。
但現在,他開始習慣回憶,讓這種感覺流淌過心頭。
他輕聲的問著自己,不再逃避,嘗試去擁有,這是否意味著,我真的開始長大了……
正在他心神恍惚之間,身後急促的腳步聲將他拉回了現實,衛兵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約翰修士,陛下召見!”
阿倫點了點頭,振作了一下精神,大步往台階走去。
神龍的議事大殿上,當今神龍女皇鳳慕雪,鳳雅玲的母親正高居正中,親王憐雲飛負手站立一旁,阿倫微微垂首,平靜的踏足大殿,緩緩向前走去,他用余光迅速觀察四周,大殿的兩側除了唐氏父子之外,還有一些從未見過的官員,從他們服飾看來,官位不小。
大殿四周陰暗的角落中,還傳來一陣陣悠長而且若隱若現的呼吸聲,阿倫知道,這些都是神龍皇室的近衛高手,他們以影子一般的存在,從來不將自己暴露于光明之中,世代保護他們的皇帝。
瞬息之間,阿倫已經將寬敞大殿中的基本人員數得一清二楚,但表面上,他依舊是平靜且緩慢的在大殿的地毯上行走。
每個人都緊緊地盯著他,很多人的眼光中都閃過了欣賞,畢竟很少人能在這麼宏偉的大殿中,在這麼多對眼楮的注視下,還能走得如此平穩,更何況根據前面親王的報告,這位來自自由天堂的約翰修士竟然在一場“友善的切磋”中以一敵百,將五百個優秀的神龍士兵擊倒……
神龍的女皇也不例外,她甚至微微眯起了眼楮,連阿倫身上一絲一毫的動作也不願錯過,之前,她丈夫在她耳邊說出了事件的真相,雖然只是輕言幾句,但大意已經很清楚了︰根據潛伏在唐氏家族中的密探所報,雅玲殿下似乎對這位約翰小修士大有情意,曾不止一次的單獨相會,憐雲飛根據密探描述,認為一個小小的修士定會誤了雅玲終生,于是設局殺之,只是沒想到約翰修士強悍至此……幸好他是個識事務的人,于是事情就演變成這樣了……
鳳慕雪憑直覺可以感到,眼中約翰的內心確實就如他表面所樣,平靜得波瀾不驚!這可是一件令人震驚的事實,任誰面對過五百神龍侍衛後,面對生與死的威脅後,仍能這樣從容不迫,這世界只有兩種人可以辦到,一種是沒有智慧的白痴,而另一種就是長年徘徊于生死間的強者,他們早已經習慣了死亡的氣息,死亡對于他們來說,已經像呼吸般自然,所以才能在生死過後,如此平靜……
這種人往往能得到了死神的欣賞和眷顧,因為他們總能隨時帶來死亡……
這樣一種人,又怎麼可能是一個修士呢……
更重要的是,這樣一種人,一旦不能為我所用,所帶來的災難是誰也無法預測到的……
在阿倫慢慢從遠而近這段短短距離中,女皇已經開始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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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阿倫一直來到女皇王座的階梯下,以標準的自由天堂禮儀,在深深的鞠躬中,朗聲說︰“天空聖堂的約翰參見女皇陛下!約翰代表洛塞夫大主教,代表天空聖堂全體修行者,向女皇陛下致意問好!”
“無須多禮!約翰修士,洛塞夫大主教最近可好?”
“大主教身體健康,一切如常,謝謝女皇陛下的關心……”
“……”
一番簡單的客套過後,女皇才關心地問起約翰前面的情況,約翰首先動容的感激女皇的關懷,然後將憐雲飛大人如何約他進行一場武學上的切磋,他如何在博物館大殿中深沉的緬懷神龍先人,再如何逐一與侍衛們友好的比試,在五百次僥幸得勝後,那位內侍統領大人就趕來了……
阿倫將整件事娓娓道來,怎麼听都像是一場友誼賽,但細心一想,又怎麼听都不像是一場友好的比試。
談話途中,阿倫目光好幾處游過了唐磺那張剛正的臉龐,察覺到對方眼中的關切之意,他隱隱便猜到了內侍統領為何會來得這麼快的原因,心中不禁涌起謝意。
當女皇夸獎約翰武技不錯,問起他武技時,約翰眨動著眼楮,只說自己在未加入天空聖堂之前,曾在一個鄉村中,被一個花白胡子的老人家指導過,這位老人家就像神人一般,將一些神奇的氣灌輸到自己體內,又教他一些武學的技巧,就像親爺爺一樣對待他,後來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暴風驟雨,那位老爺爺就不辭而別,從此在他生命中消失了,每當夜闌人靜,約翰還會靜靜的思念著他……
眾大臣一個個目不轉楮、聚精會神的聆听著,到最後才發現,這家伙所講述的情節,隨便翻開一本神龍里流行的復古武俠小說,恐怕都能找得到類似的開頭。
畢竟是來自自由天堂的貴賓,女皇看起來絲毫不動聲色,還表示了對那位花白胡子的老人家的敬意,然後對約翰修士說旅途辛苦了,先生早點休息吧。
于是,約翰修士就拉了拉那頂長長的帽子,退出了大殿之外。
約翰修士才剛退下,立即就有一個老臣上前拜倒說︰“陛下,這位約翰修士恐怕……”
女皇卻擺了擺手,阻止老臣把話說下去,淡淡然的說︰“此事就先告一段落吧!你們先退下吧,朕想靜一會!”
于是,大殿的中心,很快就只剩下女皇和憐雲飛兩人。
鳳慕雪輕輕地招了招手,大殿的一角就飄來了一個灰色的影子。
鳳慕雪沉聲問︰“那些傷者情況如何?”
影子恭敬回答︰“全員昏迷不醒!微臣冒險將其中幾人用水淋醒,詢問當時情況,他們竟然連對手長什麼樣子都沒有看到。”
鳳慕雪沉吟了一下,才繼續問︰“那麼,驗傷情況如何?”
那影子說︰“請陛下恕我等無能!我等眼拙,實在看不出是那一系的武技!不過……”影子似乎怕觸及到一個忌諱的話題,聲音緩了下來。
“不過什麼?”鳳慕雪玉容微寒。
“不過硬要歸類的話……實在有點像我們古東方武術,前國師東帝天派系的武技。”
鳳慕雪不由得悶哼了一聲,顯然這個答案太過出人意料了。
“微臣告退!”那影子見鳳慕雪再無吩咐,便緩緩後退,回到了陰暗當中。
鳳慕雪沉思了一會,才道︰“雲飛,龍魂樊帝靈最近可好?”
憐雲飛說︰“國師仍在閉關……陛下,你的意思是?”話末,語氣也添上了憂慮,約翰剛剛才納入自己未來的計劃當中,而女皇陛下似乎並不太喜歡這個人。
鳳慕雪斜斜挨在她的皇座之上,輕輕的評價說︰“約翰這個人,氣息內斂,行為舉止也溫文爾雅,談吐幽默,語氣雖稍嫌夸張,卻不失大體,這樣的人,往往很容易贏得別人的好感和友誼,但不知為何,第一眼看到他,朕就心緒不寧,感到一股莫名的壓力,就算面對國師樊帝靈,朕也不至于此,只有……”
憐雲飛沒有接口,由得鳳慕雪默然沉思了一陣,繼續說下去︰“只有當年在東帝天老師面前,我才感受過這樣的壓力……”美目中除了緬懷,更多是說不清的復雜情懷。
憐雲飛微微皺了皺眉,他也有類似的感覺,但卻不能像鳳慕雪那樣清晰的表述出來。
東帝天當年敗給漢佛里之後,世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亡,但事實上,他每隔十年,都會回暴風一次,見一見當代的皇帝和親王,如果他們提出要求的話,東帝天就會為他們解決一些他們無法解決的難題。但憐雲飛並不喜歡這個人,因為在東帝天面前,他總能感到無窮無盡的壓抑。
鳳慕雪的聲音又再低沉了少許,說︰“雲飛,不知你察覺到了沒有,就算約翰面對著我們侃侃而談,他的心神仍是仿佛的,他隱藏在陰影中的面孔是漫不經心的,開始朕以為他根本沒將我們放在眼里,但想深一層,朕感覺他是人在此地,心卻在另一個地方……”
憐雲飛听出鳳慕雪語氣中流露出淡淡的殺意,不禁求情道︰“陛下,約翰可是難得一見的人杰,在我們神龍五百精銳面前,竟然能不見血的全身而退,不但是我做不到,恐怕……恐怕連國師樊帝靈也未必能做到,這樣一個絕世強者出現在我們視線,還有加入我們神龍的契機,我們可否考慮爭取呢?”
鳳慕雪輕輕揉弄著眉心,臉上閃過一絲疲態,說道︰“他能令穩重的唐磺不惜得罪你,也要在朕面前報告此事,他能一人面對五百精銳,毫發無損的全身而退,他能在這樣一個特殊的環境下,迅速贏得你的好感,令你也情不自禁的為他說好話,他還能淡然自若的在神龍大殿上面對朕和眾臣,侃侃而談一番誰也不會相信的鬼話……無疑,他確實是個罕見的人才!但,正因為如此,這樣一個人物,將來你和雅玲真能駕御他嗎?能力與野心往往是成正比的,假如他的野心也如他能力一般,恐怕,將來神龍的疆土也要易姓了!”
鳳慕雪搖了搖食指,阻止憐雲飛說出安慰的話語,沉聲說︰“我的病是必須去面對的!恐怕……也不能支撐太久了,我不容許有這樣一個不穩定因素存在雅玲身邊!所以,約翰先生,只能怪他出現得太不是時候了!”
憐雲飛嘆了口氣,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惋惜,他踏前一小步,輕撫著鳳慕雪的長發,柔聲安慰了幾句,又問︰“陛下,你的計劃是?”
鳳慕雪沉聲說︰“十天前,獸人來函,要求和我們人類在潘多拉平原的烈陽湖進行談判……”
憐雲飛面容冷了一冷,此事可以算是神龍近年來的第一大事,東線近二十年無戰事,現在獸人忽然要求與人類作千年來的首次談判,誰也無法猜測到他們的用意,況且談判地點還是在潘多拉平原,如此危險的中立地帶里,任何一個談判官員都有殉職的可能。
憐雲飛心中一寒,他隱約把握到鳳慕雪的想法。
鳳慕雪仍以淡淡的語氣繼續說︰“獸人的目的意圖如何,我們不必再討論了!既然他們要求和人類談判,我們人類諸國,理當都派代表前往,雲飛,諸國都回信了吧?”
憐雲飛點頭說︰“諸國已經作出正面回應,他們的代表正趕來神龍途中。”
鳳慕雪問︰“哦,都是誰呢?”
憐雲飛沉聲說︰“雷諾代表是他們的二王子拜倫,影月部落是他們新一代代表人物扎斯町,疾風是最近鋒芒畢露的參謀官波特,冰風家族是族長的堂弟黑斯克,自由天堂是最年輕的長老保羅,鳳凰城是……”
听著憐雲飛的匯報,鳳慕雪嘴角不禁逸出一絲嘲諷的微笑,淡淡的說︰“我們人類的天性果真自私,幾乎每個勢力都派出了他們的第二順位繼承人啊,要知道,這些都是難得的人才,他們充滿了野心、勇氣和智慧,無奈他們的領導人為了表示對我們神龍的尊重,為了表示對此事的重視,紛紛將未來的重要棟梁推到了最前線,在此同時,又可鞏固和堅定本土第一繼承人的勢力和信心,真是難為他們的心思如此一致……”
憐雲飛也冷冷一笑,說︰“當權的那群老家伙怕死得很,這麼危險的使命,當然是交給年輕人去做了……陛下,現在只剩下我們神龍的人選尚未定下了。”
憐雲飛眼神冰冷,他心知肚明那個人將會是誰,只等女皇親口說出來,同時也十分好奇女皇如何能找到一個借口,讓約翰順理成章的成為神龍的代表。
鳳慕雪似是看出憐雲飛的心思,側過了頭,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冷冷的說︰“雲飛,約翰修士將成為朕的干兒子,那麼,他就有出使的身份了……”
“況且,朕一直想有一個聰明、英俊的兒子,呵呵……”女皇的笑容冰冷刺骨,淡淡的笑聲令人悚然。
“啊?”憐雲飛不無驚愕的瞪了瞪眼楮,沉聲說,“陛下的奇思妙想果然非同一般、難以猜度,雲飛嘆服。不過約翰雖然是個擅于變通的人,但陛下這個提議未免……”
言下之意卻是,尊貴的陛下,你的想法除了荒唐之外,還太過唐突了吧,畢竟他表面身邊是個修士,假如他不答應,又當如何呢?
鳳慕雪冷冷笑道︰“不久前,他能這麼快與你化敵為友,那不久後,他也應該很快會接受我的邀請,成為神龍皇室新的一員。”
憐雲飛默然不語,眼皮低垂,也不知他心中此時到底有何想法。
鳳慕雪又道︰“這幾天里,要好好款待約翰,任由他出入皇城,給予他充分的自由,但又不能讓他離開我們的視線。適當的時候,我會找他好好談談。當所有代表都到齊後,我們要舉行一個宴會,到那時侯,一切都應該安排妥當了。”
“雲飛明白!”
“……”
阿倫走出神龍大殿,表面一切平靜,仿佛前面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但他內心卻是一陣的不舒服,連周圍的美景看起來也覺黯淡了許多。
憐雲飛的意圖十分明顯,就是拉自己進同一陣營,所謂共創大業,這或許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機遇,但這並不是阿倫想要的,他討厭被卷進某種權力斗爭的陰謀之中,討厭成為別人的棋子……
一個身穿內務主管服飾的老者過來招呼阿倫跟隨,然後領著阿倫從兩列衛兵間穿過,往東面的庭院走去。
阿倫陷入了沉思之中,以至那老主管在說什麼也沒太听清楚,他心中甚至涌起一陣沖動,離開這個外表光明,內里卻暗潮洶涌的神龍皇宮,但一念及鳳雅玲的殷殷期望,沖動就像泄氣的氣球一般,消失無蹤。
他忽然回憶起老師東帝天的話︰“所謂的命運,並不是無法抗拒,而是可以抗拒但又必須接受,這樣的未來,大概,才是命運真真實實的本來面目吧……”
阿倫不由得牽了牽嘴角,過去听到這句話的時候,只覺得東帝天這老家伙在故弄玄虛、賣弄深沉,但現在有了經歷後,開始有點明白這句話其中包含的無奈和唏噓。
跟著老主管漫步于宮廷小道,綠草正順著他們前進的方向飄擺,似乎正歡迎這位自遠方而來的客人,許多光禿禿的樹木上的枝頭開始發出新芽,告訴人們初春已至。
老主管將阿倫領進了中區靠東的一個庭院,恭謹道︰“約翰修士,這里將是你居住的地方。”
阿倫點點頭,打量著這個寬敞整潔的庭院,口中隨意問道︰“先生,那唐磺大人他們呢?”
老主管回答︰“唐磺大人將居住在西區。”
阿倫“嗯”了一聲,心中暗自思量,女皇陛下對我未免太過重視了吧,對于皇宮而言,這里可是黃金地帶,連唐磺這個級別的重臣也只能住在西區,我竟然可以住到中區黃金地域,從時間上來說,憐雲飛是不夠時間做出這些安排的,那只能是女皇本人的意願,她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呢,想間接保護我,還是想收買我,或是什麼特別的企圖……
那老主管又垂首說︰“在這段時間里,小人將一直侍侯在約翰修士左右,如果修士先生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
阿倫忽然感到一陣疲倦,他不喜歡猜度別人的想法,但現實卻總要他一次又一次的猜度,但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念頭,點頭說︰“那好,先生,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那老主管回答︰“約翰修士,小人叫宋錦陽,職務是中殿第六區的主管。”
阿倫鄭重的說︰“嗯,宋錦陽主管先生,我正好餓了。”
于是,下一刻,阿倫已在一桌豐盛的餐宴前,進行他的午餐。
阿倫狼吞虎咽的掃去了一半桌食物,忽然抬起了頭,面無表情的轉頭瞪著宋錦陽,宋錦陽頓時被嚇了一嚇,上半身也稍稍後傾了少許,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常態,恭謹的問︰“約翰修士,請問有何吩咐,是否飯菜不合你的胃口。”
阿倫搖頭說︰“挺好的,宋錦陽主管,麻煩你命人再做一桌,味道不用太清淡了。”
宋錦陽躬身道︰“是的,修士先生,我馬上去準備。”
當宋錦陽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阿倫又說︰“宋錦陽主管,請等等……”
宋錦陽回頭躬身,說︰“先生還有何吩咐?”
阿倫注視著宋錦陽的眼楮,微笑問︰“主管先生,你心里面是否在想,這個家伙到底幾天沒吃東西了?”
宋錦陽臉色一白,身形躬得更低了,顫聲道︰“約翰修士說笑了,奴才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阿倫淡淡一笑,說︰“當然是開玩笑了,主管先生,你繼續你的工作吧。”
“是,先生……”
宋錦陽趕緊告別這位神經兮兮的先生,快步離開了這個庭院。
阿倫看著宋錦陽的背影,忽然感到一陣悲哀,在命運面前,任何世人都是卑微的,他不敢開罪自己,因為他只不過是皇宮里的一個奴才,而自己無法離開皇宮,是因為感情的羈絆,任何人和任何事,在冥冥中都像做好了安排,某個時刻,某人將會遇上某人,或將會來到某地,發生某些事情……
宋錦陽很快便回來了,阿倫面前很快就有了新的一桌飯菜。
阿倫心不在焉的嚼著食物,忽然又轉過頭問︰“主管先生,你在皇宮做事做多久了?”
“回稟先生,已經快三十年了。”宋錦陽垂下了頭,不敢正視阿倫的眼楮,這位修士的情緒存在不穩定性,主管先生連聲音都是誠惶誠恐的。
“三十年,人生能有多少個三十年呢?”阿倫听得有點茫然,喃喃的評價著。
他想了想,又說︰“宋錦陽主管,你做同樣的一份工作,竟然做了三十年,有沒有考慮去改變生活,改變自己呢?皇宮真有這麼好,可以令你在這麼狹小的圈子里停留這麼久?”
宋錦陽的肩膀不由得顫了顫,怎麼听這位修士先生的話都有點大逆不道,而且他正嘗試令自己的話跟上他的思路,同樣走上大逆不道的方向。
他慎重的回答︰“修士先生,我是神龍宋城人,在那里有我的父母,有我的妻子,還有我的三個兒女,我在皇宮里工作,能為我帶來遠勝民間的酬勞,這份酬勞又能為我的家人帶來溫飽的生活,每年我都有一個月的假期,可以回家與家人團聚,看到他們都能過得開心快活,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也正是每年那一個月的相聚,才令我一直堅持同樣的工作。”
阿倫的目光中閃過了賞識,宋錦陽能成為皇宮里的一個主管,看來名副其實,這番話不單盡量跟上自己的思路,還表明自己的難處,希望自己這個神經質修士不要太過為難自己。
阿倫牽了牽嘴角,將目光重新投向飯桌,慢慢抿了一小口椰子茶,輕輕嘆了一句︰“只為片刻歡愉相聚,便可付出千年艱辛,萬年孤獨……命運手中最大的皇牌大概就是感情吧。”
神經兮兮的修士感慨完這番話後,也不再為難這位主管先生,重新埋頭餐桌,用食物來麻木自己。
在阿倫吃到第三桌的時候,鳳雅玲竟然來了,她進門就失笑道︰“天啊,約翰修士,你竟然一個人可以吃掉大半桌食物……”
阿倫不無驚喜的抬起了頭,看向門外伊人的方向,訕然一笑,心想真不好意思說是第三桌了,他笑道︰“嘿嘿……你來了?”
言下之意是,一路來神龍皇庭,雅玲你可是十分避忌我們的關系的,現在在皇庭之中,反而肆無忌憚了?
鳳雅玲甜甜一笑,說︰“如果你已經飽了,那麼,我們就出去走走吧。”
“好!”
幾乎一塵不染的園林小道,清澈見底的湖水,充滿東方色彩的涼亭,整齊佇立的百年古樹……無疑,神龍皇宮是無比美麗的,它包含了東方的神韻在其中,並努力將這種神韻做到極致。
阿倫和鳳雅玲踏步其中,輕言笑語,郁悶的情懷稍緩,同時也得到了解釋,神龍皇庭中,閑話是當今國君最為忌諱的事情之一,想在皇庭中好好生存,首先要學會的就是如何講話,不是你應該講的話,從你口中說出來,只會引來無妄之災。所以,鳳雅玲現在來找阿倫,的確很可能會傳到皇帝的耳朵里,但也只能傳到皇帝的耳朵里。
如果一份感情雙方都夠真摯的話,那麼交談的過程一定是無比愉快的,時間也流逝得特別快,當交談告一段落,回頭一望,卻發現好像什麼也沒說。
現在阿倫就是處于這樣的一種狀態下,仿佛什麼事物都能引起他和鳳雅玲的話題,偶有爭論,都能在相當愉快的語氣中進行。
阿倫並沒有喝酒,但感覺卻有點醉了,或者是四周動人的景色,或者是頭頂那蔚藍天空,又或者是身邊這位與眾不同的佳人……
他細細品味著這種忽然而來的醉人感覺,靜靜回憶著生命中曾經給他留下過深刻印象的女性,然後驚訝的發現,鳳雅玲賦予他的感覺是獨一無二的,這一份感覺仿佛帶有靈魂,總能為他帶來驚喜,總能填補他的空虛,總能令他的情感得到升華……
太古時代的一位心理學家曾經有過這樣一套理論,假設男性的心理是一條X軸,女性的心理是一條Y軸的話,雙方之間必定有一條拋物線,這條拋物線代表著兩人的緣分指數、情感指數,當這條拋物線恰恰能穿過原點的話,那證明這對男女將是天生一對。
許多人一生尋尋覓覓,也無法尋找到這樣一條準確的拋物線,畢竟你最愛的人往往都不會是最愛你的人。
但阿倫感覺自己在仿佛之間,遇上了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剎那,那是拋物線穿過原點的瞬間。
天邊的白雲緩緩游蕩,半露笑臉的太陽,將兩人的影子投射于小橋邊,恰恰疊在了一塊。
末主 2010-2-12 11:33
第三章
“姐姐,這麼巧呀?”一把慵懶且充滿磁性的女聲,遙遙從背後傳來。
姐姐?阿倫轉過了頭,一對男女正沿著小橋向他們走來,那男子長得頗為俊秀,但因為有身旁女子存在,他實在失色多了,就像綠葉一般存在著。所以阿倫的目光自他臉上一掠而過,就落在了那女子的身上,單看外貌,她與鳳雅玲就有七分想像,美得驚艷絕倫,但與雅玲相比,她多了一分嬌媚,兩分柔弱,三分柔情,尤其那對彎彎黛眉,仿佛可以令塵世間所有俗務在此淡去,連身邊湖水也化作淡淡霧氣,環繞在她身邊。
“妹妹,下午好。我們很久不見了。”鳳雅玲淡然自若的微笑著,全然沒有姐妹重逢的驚喜,也沒有故作姿態的冷淡,感覺就像是對一個普通的朋友招呼。
阿倫心中凜了一凜,看來外界傳她們姐妹不和,並非空穴來風,要不然鳳雅玲回來半天,竟然也不去向鳳雅煙打個招呼。
兩人很有禮貌的相互問候,又相互介紹身邊的男伴,原來鳳雅煙身邊的男子便是光悅影的孫子光海庭。
盡管對方的爺爺慘死在自己手中,但阿倫面不改色,甚至是問心無愧的微笑,與光海庭熱情的相互問好。
鳳雅煙似乎對阿倫頗感興趣,眼楮好幾次掠過阿倫時,都會稍稍停頓,無奈那厚厚長長的帽子將阿倫的臉孔隱藏在一片淡淡的陰影當中,只能令鳳雅煙依稀辨別出這應該是一個俊美男子所擁有的輪廓。
她掛著微笑,說︰“約翰修士,還沒感激你千里迢迢將姐姐護送歸來呢。神龍與我,都將永遠感謝你的高義。”
阿倫淡淡一笑,說︰“雅煙殿下,能得到護送雅玲殿下這個光榮任務,這是我終身的榮幸!你太客氣了……”心中回憶,在光悅影口中,鳳雅煙不是一個言听計從的平凡女子嗎?但現在看來,不太像啊……
鳳雅煙千嬌百媚的一笑,連天地萬物在這瞬間,仿佛也黯淡了少許,阿倫心中激烈的跳動了幾下,心中不由得驚嘆,單是魅力而言,鳳雅煙可不見得要比雅玲遜色多少啊。
鳳雅煙又將目光轉回到鳳雅玲身上,微笑問︰“姐姐,剛才你和約翰修士正討論什麼話題呢,可不要因為我的到來而中斷啊。”
鳳雅玲淡淡一笑,說︰“也沒什麼,只是談到生命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罷了。”
鳳雅煙感興趣地問︰“以姐姐和約翰修士的智慧,一定有了什麼高明的結論了吧?”
“沒有。”鳳雅玲微笑搖頭,說,“畢竟我們身在局中,對于生命,只能沉醉其中不能自拔,一天天得過且過,哪能有什麼高見呢……”
鳳雅煙將目光瞥向了阿倫,目光中不無期待,但阿倫抿緊了嘴,哪想發表些什麼,有唐芸這個前車之鑒,嘴巴還是安分一點,免得惹來類似的麻煩。
對于阿倫的反應,鳳雅煙臉上閃過了失望,鳳雅玲笑道︰“對于這個議題,倒不如,妹妹和光海庭先生也來發表一下自己的見解吧。”
鳳雅煙轉過了頭,淺笑說︰“海庭,你說說看吧。”
光海庭俊臉微微一紅,抬頭看了看鳳雅煙,又偷偷看了眼鳳雅玲,才用稍稍有點緊張的語氣說︰“海庭不才,只覺得生命可以用我們任何平凡的一天來比喻。”
“哦?”連鳳雅玲也感興趣的應了一聲。
眾人的目光不禁都集中到了光海庭的臉上,他的臉更紅了,輕聲說︰“早上就像初生的嬰兒,充滿了朝氣和憧憬,中午就像一個成年人,充滿了干勁和力量,而傍晚就像一個老人,充滿了回憶和唏噓……”
光海庭聲音漸漸低沉了下去,因為他看到兩位絕色美女的臉上都閃過了失望。
阿倫不由牽了牽嘴角,這位光海庭先生或許比他爺爺光悅影純良,但思路和觀點卻貧乏得很啊。
鳳雅煙溫柔一笑,說︰“海庭,你說得不錯啊,但是,姐姐他們在討論的是生命的目的,並不是生命過程,嗯,不過你用一天的時間來比喻生命的過程,這個比喻也是頗有閃光點。”
鳳雅煙溫柔的安慰頓時令光悅影敦厚的笑了笑,但阿倫心中卻是凜了一凜,鳳雅煙能大體的處理人際關系固然不易,而光海庭竟然能成功裝扮出一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形象更是困難,本來他應該可以很好的將所有人蒙騙過去,但由始至終清澈的眼神,再加上鳳雅煙說話時他眼中閃過的淡淡嘲諷,統統落在了阿倫的眼里。
光海庭囁嚅道︰“雅煙,還是你來說說你的見解吧?”
鳳雅煙微微一笑,說︰“生命的目的,唉……不如我跟大家說一個關于比克的故事吧……”
她將所有听眾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後,才微笑說︰“比克是一只老鼠,他自出生不久,便發現自己身處于一個巨大的迷宮當中,無論走到哪里,四周都是一模一樣的事物,開始他很苦悶,也很迷惘,幾乎陷入了瘋狂,但他很快又振作了起來,還為自己定下目標,就是要逃出這個迷宮……”
阿倫的眼楮亮了亮,目光從湖水的波紋中移了回來,重新注視這位絕色佳人。
鳳雅煙以慵懶的語氣,繼續淡淡的說︰“比克他耗費了大量的時間和體力,終于以他的毅力,踏出了這座迷宮!只見外面的世界天高海闊,他興奮得大吼大叫,以為從此可以任他翱翔時,一只巨大的手自天空深處中探出,迅速來到他面前,將他提起,又將他扔到另一座迷宮當中……”
鳳雅玲櫻唇微微一動,仿佛被觸動到了什麼,但最後卻什麼也沒說,只等鳳雅煙繼續把故事說下去。
鳳雅煙美目朦朧,仿佛將四周湖水最淒迷、動人的精華都化作霧氣,彌漫在她周圍,繼續說道︰“比克感到很絕望,但他很快振作了起來,努力在這座新的迷宮中生存,尋找出路,當他又一次通過了考驗,走到出口時,同樣的事情再一次發出了……”
鳳雅煙完全陷入到自己編織的情感當中,眼楮也離開了听眾們的臉,投向遙遠的天空盡頭,輕輕的說︰“于是後來,比克就陷入了這個死循環當中,逃出迷宮,進入新迷宮,充滿希望,絕望,再充滿希望……”
氣氛默然了好一陣,整個世界在這個瞬間仿佛都是思考的氣息。
光海庭低聲問了句︰“雅煙,後來呢……”
鳳雅煙笑了笑,說︰“比克的故事已經結局了!後來……或許他最後死在了其中一個迷宮里,也或許走出了迷宮,終于來到了外面那個動人的天地,誰知道呢……”
阿倫的心隨之顫動了一下,一只被用來試驗的老鼠,不斷努力逃離,但最後還是逃不出試驗者的掌握之中,就像我們人,不斷努力的實現一個又一個的目標,最後發現自己始終在一個牢籠當中……這就是鳳雅煙目前的人生觀嗎?未免太過消極了吧……
西邊的天空涌上一層紅暈,絢麗的雲彩漸漸浮現,縹緲迷離,遠方的宮殿群,映出一片金黃色的輝煌,華麗壯觀。
鳳雅玲與鳳雅煙對望了一會,雅玲才說︰“妹妹,你的人生觀比以前積極多了,很高興能聆听到這樣一個故事……”
阿倫不禁微微張了張嘴巴,這樣的人生觀也算積極的話,那過去的鳳雅煙該是什麼樣子的……
鳳雅煙叫了聲“姐姐”,又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想表達些什麼,她皺眉想了一下,才淡淡的說︰“母親安排的家庭晚宴也快要開始了,姐姐,我們還是回去各自準備吧。”
“……”
神龍的家庭晚宴算不上隆重,對比起大多國家皇室的奢侈,這一場晚宴算得上簡單,甚至有點寒酸了。但也能看出當代女皇節儉的生活方式。
出席者只有皇室成員,還有暴風要塞里的一些重要官員。
在阿倫的主動要求下,他被分到了唐磺的那一席,這固然引來了憐雲飛的不滿,但也得到了唐磺進一步的好感。
整個晚宴過程,平平無奇,末了,阿倫得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邀請,女皇鳳慕雪竟然邀請他到觀星台賞月。
這並不是一個阿倫樂意接受的邀請,但他必須前往。
無盡漆黑的夜空,繁星點綴。
入夜的風仍帶有嚴冬的氣息,刺骨非常,尤其是在足有十二層樓高的觀星台上。
但阿倫很舒服地躺坐在一張軟椅上,半眯著眼楮打量著頭頂那片無窮無盡的星空,盡管他身旁就坐著當今神龍的女皇,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適,起碼表面看起來是如此。
除了一開始坐下的相互問候,女皇和阿倫就陷入到沉默當中,除了風聲,四周再無半點聲響。寧靜往往伴隨有致遠的意境,阿倫也無意打破沉默,沉醉于這種忽然而來的意境當中。
對于阿倫並沒有局促不安,甚至還能像自己一樣享受星空,女皇感到十分滿意,微笑說︰“難怪雅玲會對你有好感,和你單獨相處的感覺確實不錯。”
一個高不可攀的女皇陛下忽然說出這麼一句平易近人的話,而且開門見人地表示自己知道他和雅玲的關系,阿倫感到有點意外,他心里分辨著這句話的真實成分到底有多少,口中隨意答道︰“謝謝陛下夸獎……”
“嗯,怎麼說呢……這種感覺令朕想起了一位故人,”女皇秀目迷蒙,像是回到了過去的某個值得回憶的片斷當中,“他曾經擁有屬于自己的輝煌時代,他曾經憑一己之力便托起一個王朝,他曾經用特有的仁義征服過整個世界,他曾經用一把劍在歷史里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他曾經影響了一代人對武技的認識……”
阿倫的心靈也隨之顫動了一下,說︰“陛下謬贊了,約翰是無法與這樣一個偉人相提並論的。但,也很好奇這位偉人是誰?”
“這個傳奇的名字叫東帝天!”鳳慕雪忽然轉過了頭,美目深注地看著阿倫,但令她失望的是,阿倫臉上只是很平常地露出崇慕的表情,沒有震驚,也沒有惘然。
只听他沉聲回答︰“原來是仁者東帝天先賢,他確實是一位罕見的偉人。約翰感到十分榮幸,竟然可以勾起陛下對這位先賢的回憶。”
女皇嘆了口氣,從一見面,她就模糊感覺到阿倫身上有東帝天的氣息,相處得越久,這種感覺就越強烈。無奈對方的演技太好,根本無絲毫破綻可言,無法探出片言只字。
鳳慕雪的美目深處中流露出緬懷、茫然,及其一些復雜的情緒,阿倫默默看在眼里,暗想老師該不會是和這個女人有什麼瓜葛吧,她現在的反應並不是緬懷先人那麼單純了。
鳳慕雪淡然一笑,睫毛輕輕隨風顫動,說︰“約翰,你知道嗎?東帝天其實是朕的老師……”
“這個……”阿倫轉了轉眼珠,沉聲說,“陛下,約翰很樂意能聆听到你的心聲,但這些……陛下實在不用告訴我的。”
鳳慕雪輕“哼”了一聲,說︰“約翰,不知為何,這一刻,朕很想與你分享秘密,你打算拒絕嗎?”
面對女皇的美目深注,那份撲面而至的成熟風韻,阿倫為之惶恐,他苦笑道︰“陛下,這是我無上的榮幸!但是根據古往今來的無數例子,一個人知道秘密太多,又或者他知道的這個秘密實在太重要的話,這個人最後肯定死于非命的……”
鳳慕雪啞然失笑,道︰“膽小鬼,朕不會殺你滅口的,你放心好了!”
燦爛得可令天上繁星失色的笑靨,看得阿倫也不由得呆了呆,但他立即收攝心神,正容回答說︰“如果陛下真的肯留活口,約翰樂意成為陛下的听眾。”
鳳慕雪笑容的弧度更大了,說︰“約翰,你真是一個有趣的人,很久沒有人在朕面前這樣的說話了。”
“謝謝陛下贊賞……”
不過鳳慕雪又補充︰“比起老師,朕覺得你更有趣。”
看著女皇陛下笑意盈盈,阿倫心神再次一凜,他早就猜出鳳慕雪的想法,但女人對事情的看法往往十分固執,尤其了是先入為主的認定,這一回可有點麻煩了,畢竟自己確實和東帝天有著深厚的淵源……
阿倫尤在思考著到底露出了多少破綻,鳳慕雪到底看出了多少端倪,女皇淺淺一笑,又道︰“東帝天老師每隔十年,都會回來一次……”
阿倫心中一振,比起自己,老師可真有勇氣,他已經勇于面對往事,重回舊地了嗎,還是說,他一直都正面地看待著自己的過去、現在、未來,鳳慕雪的聲音柔柔的回蕩在耳邊︰“……朕的父親在朕很小的時候就去了,記得第一次見到老師,我是充滿恐懼的,但老師用他的耐心打開了我的心扉,從那一年開始,我覺得,我在這個世界上,不再那麼孤單空虛了。”
阿倫細心聆听著,他發覺鳳慕雪改變了人稱,“朕”變成了“我”,無形中增添了不少的親切感,但阿倫心中還是很清明,小心翼翼地防備著鳳慕雪隨時可能設下的語言陷阱。
鳳慕雪睡躺在軟椅上,極目往夜空中的深處望去,繁星閃閃,似乎正眨動著眼楮,注視著這塵世一角,聆听著他們的故事。
女皇眼中泛過漣漪,語氣中充滿了思慕之情,輕輕的說著︰“每次見到老師,都是我最開心的時刻,雖然只是寥寥幾天,盡管只有十年一次,但,真的很開心……小的時候,剛剛繼位不久,壓力沉重異常,老師就帶著我,在古城的上空跳躍飛翔,年輕的時候,老師曾攜著我,漫步過寂靜無人的長街,到慢慢成熟了,他還能給予我一顆年輕的心,鼓勵和我穿著平民衣裝溜出皇城,還與我一同去參加了一場陌生的婚禮……”
阿倫開始無邊辨別出女皇這段情感的真假了,因為她已經完全陷入進自己的情懷當中,話語中滿是深深的緬懷與牽掛,听著她將與東帝天交往過的一幕幕娓娓道出,阿倫忽然有了一個錯覺,將自己訓練成一個惡魔的東帝天,與鳳慕雪口中仁慈、充滿光輝氣息的東帝天,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阿倫很有理由相信,假如繆諾琳在此,早就肆無忌憚的狂笑了,因為在她看來,地獄里的魔王,就算神經出錯,也不可能做出這麼多充滿人性的行為。
但阿倫並不是繆諾琳,他听著听著,只有茫然,深深的茫然,事物都有正反兩面,或許,他們一直接觸到的,是東帝天的黑暗面,而鳳慕雪接觸的,是東帝天的光明面。
長期在過度的黑暗中行走,總想找一個光明的地方暫時喘息,就如同長期壓抑心事的人,也總想找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去傾吐。
在某些人眼中,死人無疑是最值得信賴的。
阿倫忽然覺得,說不定在女皇陛下眼中,自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他從鳳慕雪的語句言辭中可以判斷出,她對東帝天有著深刻無比的依戀之情,除了東帝天及時出現,填補了她最需要的父愛之外,阿倫隱隱覺得,里面還有著非比尋常的隱諱,很可能,就是畸形的愛戀。
阿倫趁著女皇語氣停頓的空隙,插入說︰“女皇陛下,你對我說了這麼多,真有把握不滅我口?”
鳳慕雪看著阿倫一本正經的質詢,再次啞然失笑,說︰“約翰先生,你真是一個冷血動物,听到這麼煽情的內心獨白,還能考慮這麼多的額外因素。”
阿倫也笑了笑,說︰“陛下的回憶確實很動人,也勾起了我許多回憶,但每一次回憶都能讓我聯想到我的小命啊。”
鳳慕雪有點黯然的一笑,說︰“約翰,你不必擔心,朕一定留你這個活口,況且,朕已經是個命不久已的垂死之人。”
“啊!”阿倫坐直了身軀,其中不少驚訝並非是偽裝出來的,從當日光悅影說出此事,到現在終于得到鳳慕雪的親口證實。
但他不禁又觀察著鳳慕雪,考慮女皇此話的真實程度。
“人誰無死?”鳳慕雪淡然一笑,平靜迎上阿倫深沉的目光,“不過,約翰,你可否暫停一下人與人之間的猜度呢?”
這令阿倫有點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唇,鳳慕雪淒然一笑,說︰“因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與老師類似的氣息,才忍不住對你傾吐了這麼多,你又何必步步為營呢?”
她盯住了阿倫,沉聲說︰“無論如何,他都是我們共同的老師啊!”
阿倫正想反駁,鳳慕雪又淡淡的說︰“請坦誠相對吧!要不然,朕就會覺得你不足以讓雅玲托付終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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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觀星台,台身上小下大,形如覆斗,莊嚴巍峨地佇立在皇城的東南方。
青石鋪成的台面上映出淡淡星光,阿倫離開了軟椅,輕輕踏足其上,來到玉石的圍欄邊上,隨著夜更深,寒風更顯凌厲。
女皇的問題並不是這麼好回答,阿倫覺得無論自己給出的答案到底是什麼,都需要時間來緩沖。
鳳慕雪披上了一件狐絨披風,緩緩站到了阿倫的一側,微笑道︰“什麼都不必告訴我了,朕雖然一生寂寞,但到底是個垂死之人,稍解愁懷,也于事無補……”
阿倫心神一顫,轉頭看向鳳慕雪,星光下,女皇陛下仍然是如此的美麗動人,但迎著如此刺骨的寒風,她又如此的獨立堅強,想想她從小困于皇室牢籠,就像一棵想伸展于天地之間的松柏,卻處處受到擎肘,無奈的成為了一株盆景,其中的淒苦心酸,恐怕連她自己也無法說清。
這就是雅玲將要踏上的道路嗎?阿倫皺了皺眉頭,這是他不希望發生的,是不是該一直留在她身邊,用人力去改變那該死的未來呢。
鳳慕雪淡淡一笑,仰望星辰,說︰“約翰,不如我們作一個對雙方都有利的交易吧?”
“嗯?”
“朕一直都希望有一個像你那樣的孩子,同時,也希望為雅玲找到最好的另一半。”
“……”
“天空聖堂那邊,你不必擔心,洛塞夫大主教是一位通情達理的長者,他會允許你離開的。”
“……”
“如果你喜歡現在這樣的裝扮,也無不可,很多修士離開天空聖堂後,也是將厚長的帽子罩在頭上,直到多年以後……”
“……”
清晨的風,又恢復了初春的氣息,柔柔的,只夾雜有少許的涼意。
阿倫很早便起了床,他昨晚睡得並不算好,畢竟女皇的建議有點驚人,那就是成為她的干兒子,成為神龍唯一的王子,到將來某一天,再與鳳雅玲結成連理,成為神龍的親王。
但為了證明他的實力和價值,最近有一次重大的出使任務,他必須參與。
人類與獸人進行談判,人類千年來首次與外族談判。
這件事,已經列為神龍和各國高層的機密。
阿倫猜不透女皇的心思,她到底是真心拉攏自己,提攜自己,還是另有目的?譬如說,她認為自己是個危險人物,不能讓自己長期留在神龍,又怕鳳雅玲與自己藕斷絲連,干脆借這個機會將自己除去;又譬如說,她認定了自己就是東帝天的弟子,她因為太過思念東帝天,但十年之約未到,她擔心等不到那一天,于是借這個機會殺掉自己,東帝天自然會提前出現,來到神龍調查此事……
想得越多,心中就會涌起更多個“譬如”,阿倫干脆停止思考,穿著好衣裝,到皇城外的大街上走走。
清晨的暴風大街整潔干淨,路人很少,這正是清潔工人剛剛打掃完畢,而人們尚未正式開始一天工作的時間,洗去幾分都市的塵囂,四周自然多了幾分清爽。
阿倫漫步其上,心情好了不少,那位名叫宋錦陽的管家遠遠跟在身後,阿倫也由得他如此,他很有理由相信,盡管宋錦陽武技低微,但假如阿倫出現什麼異端,他馬上就可以發出信號,召集到大量的人馬。
誰都希望自己的領地里出現絕世強者,但前提是這位絕世強者能為我所用。
阿倫順步而行,走過了幾條平日最興旺的大街,走過了許多熟悉的地方,當道路上開始有點人氣時,他才回到主干道,走進一家老字號的酒樓里,要了一個二樓的包廂,點了最好的茶葉和大量的早點,便悠然自得的靠在窗台邊,一邊品著茶,一邊看著路上的人來人往。他並不擔心帳單,因為立在包廂外的宋錦陽會為他打點一切。
將所有的思考都壓到腦後,阿倫就會涌起懶洋洋的舒適感,他有點懷疑自己天生是一個不求上進的人,假如當年生活沒改變,大概現在是邊緣部落里一個無憂無慮的莊園主吧,娶上幾個像鳳雅玲、愛莉婭那樣美麗又聰明的老婆,再請上一批農夫,開心快活的打理著自己的莊園……
想著另一種可能存在的生活,阿倫竟有點陶醉了,甚至嘴角邊也掛上了笑意。
正城門的方向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阿倫往那方向瞥了一眼,頓時將他從美好的遐想中拉了出來,那輛馬車比普通馬車更為高大豪華,前後有輕甲騎兵護航,更重要的是,馬車上烙印有疾風家族的標記。
阿倫在觀察對方時,對方也正觀察著他,馬車甚至在酒樓前停了下來,一道並不顯眼的身影從馬車中踏出,此人相貌平平,假如他走在人群中,你根本無法一眼將他找出來,但正是這樣平凡的一個人,竟身穿著一套整齊的軍裝,而且從他肩膀上的肩章可以看出,他還是一位疾風的高級官員。
此人對左右吩咐了兩句,又抬頭往阿倫的方向笑了笑,便大步走進了酒樓。
阿倫心中嘆了口氣,真不簡單啊,波特,竟然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將我認了出來。
陽光透出了濃厚的雲層,將光輝傾灑向大地,傾灑向這條漸漸繁忙的大街,無論阿倫和波特此時心中有何想法,無論這屬于命運的必然還是偶然,疾風的好色二人組,在經歷種種事件後,再一次在暴風的街道旁重逢了。
下一刻,波特已經坐到了阿倫的對面,臉上的笑容爽朗依舊,他笑道︰“戰友,好久不見啊!”
阿倫牽了牽嘴角,其實離上一次分別,不過是短短幾個月時間,但許多人和事,已經面目全非。
他知道波特進來的時候,布了一層簡單的魔法結界,這樣可以令包廂里的聲音不至于泄露出去,于是很坦白的質疑了一句︰“戰友,為什麼?”
波特的笑意黯淡了少許,阿倫這句“為什麼”所包容的含義太廣了,你為什麼要殺查理士,查理士的死對你真有這麼大的好處嗎,你和查理士雖然是主僕,但也相對多年啊,為什麼殺他要選在那個時候,現在是我在為你承擔那個罪名……
阿倫沒催波特回答,提了茶壺,為他的杯子里注上茶,然後拿起一塊糕點,轉頭又再看向窗外。
波特舉杯喝了一小口茶,抿了抿嘴唇,似是感受著神龍茶葉的芬芳,又似在思考如何回答阿倫這個問題,他微笑道︰“戰友,事實上,你與查理士大人的關系也只是平平而已啊。”
阿倫又牽了牽嘴角,說︰“大概平平都算不上吧,但總算是相識一場。”
波特笑意濃了少許,也順著阿倫的目光,看向了街道上芸芸眾生,嘆道︰“戰友啊,我們如果要到達理想中的位置,過程肯定會遺棄許多、許多,查理士雖然平庸,但將來肯定會成為我的一塊絆腳石,我不過是提前將他除去,牽涉上你,戰友,確實有點不好意思,但事實上,戰友,你不缺娜娜小姐這一個身份吧。”
末了,波特淡淡的補充了一句︰“其實戰友,我從不向別人特意解釋一件事的因由,但這一次因為問話的是你,我唯有例外了。”
阿倫為之苦笑,當日在星雲八百周年校慶時,他曾嘗試向波特遞出自己的友誼之手,但被對方輕輕拒絕了,但後來星雲流血夜,波特卻不顧生死的來助自己一臂之力,再到現在,波特竟然委婉的表達了他的友誼。
對于波特這樣一個人,這是一件十分難得的事情。
波特注視著阿倫的表情變化,笑了笑,說︰“戰友,來根煙嗎?”
阿倫點點頭,接過了波特遞來的煙,看了看牌子,是查理士以前最愛抽的那種,阿倫淡然笑道︰“戰友,原來最年輕成為疾風環形長桌一員的人,並不是我,而是你啊。”
波特爽朗一笑,伸手彈了彈那閃亮的肩章,聳了聳肩說︰“不單我,還有瑪雅小姐,她已經成為情報部的首席官員了。但她比我有前途,因為我現在被派來執行一個凶多吉少的談判任務……”
阿倫牽了牽嘴角,隨意問道︰“是獸人與人類的那次談判嗎?”
波特眼楮閃了閃,笑道︰“戰友,你的消息真不是一般的靈通啊。”
阿倫苦澀一笑,說︰“我也不想這麼靈通,無奈事與願違,因為如無意外,我將成為神龍的代表。”
波特微微張了張嘴巴,但很快就合攏了起來,微笑點了點頭,對此並沒有過多的驚訝,甚至沒去問阿倫為何成為代表的過程。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煙,若有所思的問︰“那麼,戰友,你怎麼看這次的談判?”
阿倫想起昨晚鳳慕雪說起談判時輕描淡寫的神情,不禁冷冷一笑。
波特沉聲道︰“要知道,兩個背負著千年血債的種族,實在想不到有什麼可以談判的余地,感覺就像亡靈一族忽然告訴人類,他們全部能恢復人性,擁有人類軀體,可以重新成為人類一樣的不可思議……”
阿倫的心揪了揪,連眼神黯淡了少許,但不動聲色的應道︰“除非獸人帝國內部發生什麼不可思議的災難,又或者他們皇庭出現了什麼驚人變故……就算如此,也不該談判要求和平,那樣只會起示弱的作用。所以我覺得,獸人這次的談判邀請,定是包含有什麼用心在其中,戰友,你覺得呢?”
波特撫摸著下巴,沉吟道︰“這個問題我在來的路上,就思考過無數次了,想法也大致與你一致,假如我們換一個角度去想,獸人打算發動一次大規模戰爭,他們之前會干些什麼?”
兩人不自禁的對望了一眼,對于同樣深刻思考過的問題,很快就由其中一人整理出思路︰“他們就會故意示弱,要求和平談判,松懈人類的警戒,甚至還可以借此機會來看看人類現在的實力。要知道,代表著一個種族的外使,往往就能從其中窺探出其種族實力一二。”
兩人默然了一陣,阿倫才淡淡的問︰“其他國家勢力的代表都是些什麼人。”
波特顯然對這些名字已經十分熟悉,立即就將數列出來,當他念到“邊緣部落代表亞瑟”時,阿倫的身軀還是難以抑制地顫動了一下,在塵封的記憶中,亞瑟可是一個重要的名字,他童年時最好的朋友,同時也是他的堂弟,叔叔佤達的獨生子。
他們,會是同一個人嗎……
波特似是感應到阿倫的情緒波動,停頓了一下,才繼續把名單念下去。
當阿倫將這份名單全部听完,心情已漸漸平伏了下來,然後又再細想了一遍後,不禁微笑道︰“戰友,這是難得一見的強力組合啊。”
波特也笑了,不過不無苦澀之意,說︰“對啊,強大到獸人會動殺機的地步,談判地點烈陽湖可是個超級危險地帶,假如人家獸人帶的兵馬足夠多的話,我們大概就可以長眠于潘多拉平原了……”
假如獸人未來真要發動戰爭,這次談判僅僅是個幌子的話,那麼能令人類未來少幾個出色的人物,總是好的……
這個道理,阿倫懂,波特懂,神龍高層自然也懂。
波特嬉笑怒罵了幾句,看了看神色依舊如常的阿倫,贊道︰“我說戰友,你的定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強!”
阿倫笑笑,說︰“戰友,你的立場應該比我更復雜吧,以神龍與疾風現在的惡劣關系,你還敢出使前來,在人類一觸即發的內戰面前,你擔負的外交重任,何其之重,不單要處理種種尷尬局面,還要應付一個個不可預測的未來……你還能保持如此從容自若,相對而言,你的定力可尤在我之上啊。”
波特搖頭一笑,望向窗外,大街上已經開始繁忙的一天,路人奔波往來,馬車奔流不息,一副繁華景象,他輕輕嘆道︰“戰友,你看外面的平凡世人,每個人都努力都實現著他們價值,拼命的工作,運轉著這個城市,然後就可以拿著微不足道的工錢,心滿意足去養家活口,再用節省下來的小錢去向往未來……有時候,我也很想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但我已經踏上了一條不歸路,只能勇于面對,保持輕松心境,才能把握住自己的未來。”
阿倫內心深處中某條弦仿佛也被撥動了一下,他牽了牽嘴角,一時間也不知該回應些什麼,畢竟波特第一次想他說出這麼感性的話語,只有順著他的目光,投目窗外,盡量去感受一下平凡人的生活氣息。
好一會過後,波特才緩緩站起,向阿倫遞出了右手,微笑說︰“戰友,無論今後如何,我始終很高興曾經能和你站在一起,在疾風里度過了一年甚少煩憂的日子。”
阿倫心中莫名一暖,從某種程度上講,這是波特第一次向他坦率的表示友情,這是對自己的一種補償嗎?
他也站了起來,與波特的手緊緊相握。
波特已經離去,阿倫又在包廂里發了一會呆,回想起與波特相處的一幕幕,最後再次發現,他和波特的距離看似拉近,其實不然,波特真正的一面仍是深不可測,無法琢磨,他明顯的表示善意,說不定只是為了這次危險的出使,增加一個強大的盟友。
阿倫情不自禁的嘆了口氣,為了無法琢磨的人心,也為了自己這顆太過喜愛猜忌的心靈。
他步下酒樓,來到繁華熱鬧的長街之上,此時正午陽光猛烈,照得整片大地一陣溫熱,這是冬日過後,難得一見的陽光盛宴。
阿倫眯著眼楮看了一眼那烈陽,眼前竟是一花,胸口頓時涌起陣陣郁悶,腦袋更是一陣暈眩,對于這很久很久都沒有出現過的畏懼陽光的反應,阿倫幾乎站立不穩,視覺一片模糊,連整條長街都變作帶著雪花點的條紋,干澀無比的喉嚨情不自禁的發出“啞,啞”聲。
他的異樣嚇得四周的人們紛紛散開,原地搖搖欲墜時,一道身影迅速閃近,來人一托阿倫腋下,堪堪幫助阿倫站穩,熟悉的聲音在阿倫耳邊輕輕響起︰“支持住,別讓有心人看出問題。”
阿倫晃晃腦袋,強控著腦袋中撕裂的疼,眼前的人影變得清晰了少許,原來是久未見面的小師妹繆諾琳,不過她現在一身雷諾皇室裝束,大概該稱呼她拜倫王子吧。
阿倫看了看她身後的車隊,明顯比波特的隊伍多了一倍有余,他托了托沉重的腦袋,強笑道︰“拜倫王子,見到你真高興!你的隊伍很壯觀嘛……”
“接了個絕地任務,當然要多找些人來墊背了。”繆諾琳笑了笑,接著又不無擔憂的說,“你的狀況有點不妙啊,先上車再說。”
繆諾琳將阿倫扶上了烙印著雷諾印記的馬車,不忘回頭盯了一眼那位宋錦陽主管,他臉上驚愕的表情尚未退去,隱約還帶著莫名震駭的擔憂,但他發現這位雷諾貴賓正盯著他看時,他趕緊又垂下了頭。
繆諾琳先是幫助阿倫大大地灌了幾口水,才問︰“剛才跟在你後面的老頭是誰?”
阿倫急喘著氣,輕輕拍著沉重無比的頭顱,答道︰“宋錦陽,皇城里的一個小主管。”
“皇城?呵,原來那個傳聞中的約翰修士真是你。”繆諾琳笑了笑,話語中也有了酸酸的味道,“你為了鳳雅玲公主,可真是盡心盡力啊……”
“渴,很渴……”阿倫恢復了少許生氣,但一張臉變得如同白紙,蒼白得令人心悸,他拿起了水壺,又大大地喝了幾口,同時縮了縮,躲進馬車里的陰暗處。
繆諾琳趕緊將窗邊布簾拉上,她注視著阿倫微微泛青的嘴唇,皺眉道︰“阿倫,你到底怎麼了,畏懼陽光只會出現在低等亡靈的身上啊……”
末主 2010-2-12 11:34
第五章
在陰暗中,阿倫的情況好了許多,但他的呼吸仍是急促了,蔚藍色的瞳孔中染上了些許的混濁和迷惘,直到繆諾琳又問了一次他到底怎麼了,他才搖了搖頭,說︰“不知道,小師妹,真的不知道,不過我想,我這次可能惹上大麻煩了。”
繆諾琳探了探阿倫的額頭,冰冷無比,但摸摸他的手心,卻是熾熱一團,她合緊了嘴,掀開布簾一角,往太陽的方向看去,除了稍稍刺目,一切無恙。
她坐到了阿倫身邊,輕聲分析︰“自我…我們身體里開始流淌出銀灰色血液,除了開始的一段時間,我們會怕光怕熱,之後我們一切都與常人無異的,這種低等亡靈的缺陷是不可能出現在我們身上的……”
阿倫縮了縮身體,雙手環抱胸前,腳也縮到了椅子上,沉聲問︰“小師妹,你到底想說什麼?
繆諾琳皺著眉,沉聲說︰“阿倫,無論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我們是亡靈里最高等級的惡魔,完全不畏懼普通亡靈所畏懼的一切。你忽然出現這種情況,那麼,你很可能被詛咒了,也可能是染上了某種可怕的病毒。”
阿倫眉頭跳了一跳,內心卻沒有太多的恐慌,太多生與死之間的經歷將他的內心磨練到了麻木不仁的地方,他甚至還笑了笑,安慰繆諾琳道︰“小師妹,不必太擔心,說不定是什麼突發性癥狀……”
繆諾琳冷冷的打斷了他,說︰“突發性癥狀?阿倫,這麼多年來,你有感冒過嗎?你有發燒過嗎?你會喉嚨痛嗎?沒有,一次都沒有吧,因為我們是踏足在生死邊緣上的惡魔!告訴我,你最近見過什麼人,發生過什麼事!”
阿倫看著繆諾琳眼中深深的關切,胸口暖了一暖,牽了牽嘴角,便將最近所發生的人和事一一講述了出來。
繆諾琳中途听得很細心,一句話也沒插,但當她听完,第一句就是︰“我說阿倫,你對鳳雅玲真是有情有誼啊。”
阿倫迎上了繆諾琳的目光,說︰“小師妹,假如你身處在鳳雅玲的位置,我也會一樣待你的。”
繆諾琳終于勉強笑了笑,但她很快又斂起了笑容,正容道︰“有幾個人是特別可疑的,第一個是洛塞夫大主教,第二個是神龍的女皇,第三個是波特,其中洛塞夫的嫌疑最大,因為他代表的是神,代表著世界上最光明的一切,而你是黑暗中的惡魔……”
阿倫搖了搖頭,顯然不能接受洛塞夫陷害自己的可能。
繆諾琳沉吟道︰“阿倫,他也未必想害你,說不定是想幫你抹去身體上亡靈的氣息,那些烙在你靈魂中的光明烙印,今天剛好到了發作的時間。”
抹去亡靈氣息,重新成為一個人,身體中重新流淌出銀灰色的血液……阿倫臉上竟無法抑制的流露出了喜色,哪怕他深深知道這不過是繆諾琳的一個假設。
繆諾琳不無失望的看著卷縮成一團的阿倫,輕聲道︰“阿倫,假如你不再是一個亡靈惡魔,那麼你的一切力量將隨之流逝,你不再是一個絕世強者,不再可以傲立于人前,從此成為一個普通人,要過普通人的生活了。”
阿倫的目光茫然了一下,立即又恢復了清晰,微笑道︰“小師妹,假如真是如此,那也不錯啊。”
繆諾琳表示無法理解的頂了頂下巴,才說︰“假如你敵人知道你成為了普通人,你覺得他們會輕易放過你嗎?”
“……”對于此,阿倫只能閉上嘴巴了。
“除了洛塞夫大主教,鳳慕雪和波特的可能性也是相當大的,但恐怕只有洛塞夫的動機有可能是良性的,其余兩人真有動過手腳的話,居心叵測啊……”
在兩人對話時,阿倫只要一有時間,就不停的喝水,就像一個在沙漠中缺水多時的旅者,這看得繆諾琳不由得眉頭大皺。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
繆諾琳掀開布簾一角,看了看窗外天空,烈陽正被一團烏雲擋住,令天色陰沉了許多,她輕聲道︰“阿倫,皇城到了,你先回去吧,此事我還要好好想想。今晚我將入宮參見鳳慕雪的,到時我再來找你。”
“嗯……”阿倫無力應了一聲。
內皇城的城門外,阿倫腳步軟弱,令他腳下的步伐看起來更輕飄飄了。
幸好沒走幾步,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的宋錦陽主管重新出現,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呼出,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氣,才快步而上,大膽來到阿倫身邊,攙扶了阿倫一把。
阿倫側頭對宋錦陽微微一笑,以示感激,但那笑容中的明顯帶著一絲疑惑,宋錦陽像是心虛,又再微微地垂下了頭。
內皇城的大廣場上停泊有幾十輛專用馬車,當阿倫快要走上其中一輛馬車時,猛烈的陽光又再從濃雲中噴出,這幾乎令阿倫再次站立不穩,身體內部痙攣成了一團,但他強咬牙關,硬是沒讓自己倒在熾熱的碎石地面上。
同時,阿倫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宋錦陽手中攙扶的力氣明顯增大了。
剛在馬車里坐定,阿倫目光迅速瞥了一眼四周,從茶幾托盤下取出一瓶用來沖茶的清水,也不用杯子,一扭開瓶蓋,就將整瓶水灌進了喉嚨里。
宋錦陽眉目里帶著憂愁,但他一聲不吭,默默的將所有的布簾全部放下,當他在阿倫對面坐下時,發覺對方的眼楮里全是深深的疑惑。
沒多久,負責駕御馬車的御者將他們帶到了阿倫所住的庭院,阿倫自覺全身的力氣就像被抽干了一般,完全是靠自己的意志,才能慢慢走回到房間里,雖然過程只是短短的幾十步距離。
宋錦陽侍候阿倫坐好,又很自覺的用最大的水晶玻璃杯子乘滿了水,放到阿倫面前。
阿倫的胸口一陣郁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喉嚨深處甜甜的,阿倫慌忙合緊了嘴,沒讓這口銀灰色的血液給噴了出來,全身上下漸漸被滲出的冷汗給濕透了。
他一手按捺住微痛的胸口,一手抹了抹迷蒙的眼楮,發覺宋錦陽已經拿著一個痰盂,站在自己身邊。
阿倫微微急促的喘著氣,手一掀,那頂厚長的帽子立即被掀了下來,英俊的面龐因為痛苦而變得有點扭曲,一雙本應深邃的眼楮渾濁一片。
看得宋錦陽一陣心慌,剛想後退兩步,阿倫的手已經閃電般探出,緊緊的扣在了他的喉嚨上,“當”的一聲響,痰盂頓時從宋錦陽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上。
阿倫咽了一下口水,硬生生將那銀灰色的血吞回到喉嚨里,才冷冷的說︰“宋錦陽主管,我很感激你前面的一臂之力,但我並不是一個善男信女,討厭有人在我面前隱瞞些什麼!”
阿倫曾在皇宮里放倒五百精銳的事跡,宋錦陽作為主管之一,可是略有所聞的,他絲毫不懷疑扣在自己喉嚨的手指能立即洞穿自己的生命,但他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阿倫冷笑道︰“宋錦陽主管,一個人的耐性是有限的,死亡也不是唯一的終結,我知道有不下千種的方法,可以令人生不如死的!”
宋錦陽眼中閃過了驚慌恐懼,嘴唇再次一動,但仍是什麼也沒說,一陣沉默過後,干脆閉上了眼楮。
阿倫心中涌起怒氣,加大了手上的力量,強控著翻騰不休的內息,又冷冷道︰“主管先生,看樣子,你是再也不想看到你的家人孩子了……”
話未說完,腦袋又是一陣刺痛的暈眩,身體的力氣終于被抽得一干二淨,那只曾經強而有力的右手無力地從宋錦陽身上滑落。
宋錦陽嘆了口氣,後退了幾步,卻沒離去,而是找了一塊干爽的毛巾,又再上前為阿倫輕輕抹去那不斷滲出的冷汗。
一陣深深的沉默間,宋錦陽忽然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原本,我是一個專門侍奉女皇陛下的內侍……三個月前的一天,女皇忽然得了一個急病,開始時的癥狀,就是怕光怕熱,全身無力……就與你現在的情形,幾乎一模一樣。”
他換了一塊干爽的毛巾,又低聲說︰“那一天之後,我就被調離開了女皇身邊,而和我一起侍奉陛下的另外三個內侍,現在全部下落不明……”
阿倫悶哼了一聲,腦袋昏昏沉沉的一片,內心陣陣煩躁,身體卻是完全無力,他低聲問︰“是不是你的同僚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而你運氣比較好,沒有看到?”
宋錦陽的聲音更低了︰“不知道,約翰先生!請不要再問了,這已經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阿倫無力的點了點頭,心中卻是震驚不已,按光悅影所說,鳳慕雪患的可是絕癥,女皇自己也親自承認了一次,難道說,只是昨晚一次短短的接觸,這絕癥就傳染了給我?這怎麼可能,她身邊這麼多人,為何個個沒事,我的運氣就這麼差,僅僅近距離交談一次就染上了……
難道是宋錦陽在說謊?阿倫不由得瞥了一眼身邊的主管先生,他眉頭深鎖,似是知道自己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
那,又難道說這僅僅是巧合……
自從那一年開始,自從鮮紅色從此變成銀灰色的那一刻開始,阿倫就未曾受過這樣大的身體折磨,他以堅韌的意志去強撐著虛弱的身軀,苦苦思索著。
宋錦陽看出阿倫深深的疲憊,沉聲問︰“約翰修士,你需要上床休息一會嗎?”
阿倫搖頭道︰“不用了,我想沐浴,水不要太熱,也不要太冷,幫我在其中加上冬草、巴豆、枸杞……”
宋錦陽應聲下去後,阿倫暗嘆一聲,進神龍以後,一切事情都比想像中要倒霉啊……
哲人曾經說過,現在的挫折,都將成為未來幸福回憶的最佳伴侶。
阿倫對此不以為然,或許是因為他的幸福回憶從不因挫折而來。
恰到好處的溫水中,阿倫伸展了一下軀體,躁動的銀灰色血液平靜了下來,但大量精力耗費後的虛脫,還是令阿倫連一個腳指頭都是軟弱的。
溫水池邊有一個神龍仰首形態的香爐,從神龍口中飄出裊裊輕煙,令整間浴室都彌漫在淡淡的芬芳當中,阿倫透過薄薄的霧氣,注視著幾幅牆上的壁畫,那是一個眾神處死魔鬼的畫面,魔鬼奮力掙扎,但因為前面中了眾神的圈套,已經沒有了力量,根本再無還手之力。
這些壁畫令阿倫感到一陣不舒服,耳邊似乎又響起了繆諾琳的話︰“阿倫,假如你不再是一個亡靈惡魔,那麼你的一切力量將隨之流逝,你不再是一個絕世強者,不再可以傲立于人前,從此成為一個普通人,要過普通人的生活了……假如你敵人知道你成為了普通人,你覺得他們會輕易放過你嗎?”
“呵……一個被代表正義的人們殺死的惡魔,多麼無趣的一種未來啊……”阿倫喃喃自語著。
水汽朦朧中,阿倫的思潮不禁又回到了那個過去不敢回憶,現在漸漸學會面對的灰色歲月,眼前淡淡的霧氣慢慢變作了昨日的畫面。
那一年,那一天,他才剛剛成為一個亡靈,東帝天當時在他眼中是一個沉默寡言的黑袍怪客,一聲不吭就將他扔進了一個漆黑的房間里。
房間里什麼沒有,幾個只有手指大的通風口就是房間的唯一裝飾。
那個時候,他還是一個稚嫩的孩子,面對無窮無盡的漆黑,無窮無盡的未知,只懂得躲在房間一角,嗷嗷哭泣,記憶中不斷閃現的,是族人慘死,父母變作亡靈的可怕畫面。
那個時候,他還相信神靈,他不斷的向神祈禱,希望一切都不是真的,一覺睡醒後,一切惡夢都將終結,他又能重新回到那片無憂無慮的土地,重新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但現實永遠是殘酷的,每次睡醒,他還是那間無盡漆黑的房間,通風口的地方放著一些冰冷的飯菜,提醒著他一切都是真的。
于是,他繼續無奈的哭泣,繼續在哭泣中祈禱。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掉了多少眼淚,祈禱了多少回,房門終于被打開了,因為長期的黑暗,門外的光芒是如此的耀眼,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楮。
東帝天來到了他的面前,一把就將他拎起,放到面前端詳了起來,他小聲的飲泣立即又變回了嚎啕大哭,東帝天卻贊嘆了一句︰“阿倫,你是我見過最有毅力的人。”
阿倫止了止哭聲,圓圓的大眼楮又紅又腫,其中帶著疑惑和不解,東帝天解釋道︰“因為你可以連續哭泣了十天,沒有毅力怎麼可能做到。”
听他把話說完,阿倫又繼續嗷嗷大哭了起來。
東帝天不再吭聲,拎著他來到小綠洲的中央,擲到地上,只拋下了一句︰“曬曬太陽,如果受不了,那就死去吧。”
這時,猛烈的陽光已經刺得他神經痙攣,身體每寸肌肉都像是要被烈日剝離下來,過去可怕的傳說一個個涌上他的腦海,這些傳說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亡靈是無法接觸太陽的,他們是與黑暗同行的一族,他想,我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亡靈,陽光肯定會將我的肉體蒸發掉了,也好,這樣的方式也是一種解脫……
于是,他干脆躺到地上,縮成了一團,等待著真正死亡的到來,無奈身體明明痛苦無比,精神也受到烈日的嚴刑拷打,但叫他失望的是,直到太陽下山,他還是好好的躺著,連毛也沒少一根。
東帝天又出現了,拎起阿倫又端詳了一陣,說︰“不錯,這樣曬都死不去,再曬幾天,你就可以適應太陽了。”
阿倫那時候已經在處于半昏迷狀態,嘴唇顫動著,發出了“嗯嗯哦哦”的聲音,如果東帝天能翻譯出這些嗯嗯哦哦,定能听到阿倫最強烈的咒罵聲,這也是他人生里第一次用這麼惡毒的言辭來詛咒別人,只可惜對方根本無法領略到他的意思。
東帝天將他拎回到那間漆黑的房間,擲下,離去。
無盡的漆黑和無知又再開始伴隨阿倫,然後飲泣,然後模模糊糊的入睡,然後天亮,然後繼續面對那熾熱無比的艷陽。
在這最難熬的幾天里,他有想過絕食,以死亡來解脫黑袍怪客對他的折磨,但肉體強烈的需求,總能夠戰勝他的精神目標,總是令他在漆黑中爬行,爬到那通風口的地方,抓起那冰冷的飯菜,大口大口的放進嘴里。
從那時候開始,他開始鄙視自己脆弱的靈魂,不堅定的意志和弱小的身軀。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從向神靈祈禱,到詛咒神靈,詛咒言辭之惡毒,可以令天上每一位神靈都為之震動。
東帝天顯然對他表現很滿意,從飯菜質量的提升可以窺見一二,但這也不能阻礙阿倫一有空就將他狠狠詛咒。
當他完全適應陽光後,東帝天在一個傍晚,拎著他離開了綠洲,他很清楚的記得,眼前的天地完全是一片血紅色的夕陽。
在一個高高的土丘上,東帝天指了指下面一頭匍匐著巨大魔獸,以毫無感情的冰冷語調說︰“等會,你下去殺掉它。”
阿倫不吭聲,但臉上完全寫滿了懼意,不過他並沒有哀求,因為他試過抱著東帝天的腿大聲哭泣,哀求對方放他離開,結果東帝天一腳就將他遠遠踹開,于是,他知道對東帝天來說,任何哀求都是徒勞的。
東帝天從袖子里變出了一把閃著綠光的匕首,冷冷道︰“阿倫,你看清楚我的動作了,我只示範一次。我要事先提醒你,等下你只要出現一個錯誤,你就會成為這頭魔獸的晚餐。”
阿倫還是不吭聲,只是盯緊了東帝天的一舉一動。
東帝天整個身形弓了下來,往前小踏兩步,又往後小踏兩步,冷冷解釋︰“你要盡量屏住呼吸,身體的重心要盡量的平衡,這樣的前進方式,可以降低獵物的警覺,做到最好,你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去到它身邊,出手時要快,匕首要刺直線,那樣才不會浪費力量……”
簡潔地將刺殺過程說明了一遍後,綠光一閃,東帝天已經將匕首拋到了阿倫手上,冷聲道︰“現在,你下去收割這只魔獸的生命。”
呼嘯的風聲中伴隨有阿倫劇烈的心跳,血色的黃昏中滲出陰沉的殺氣,阿倫不敢後退,也不敢停下,因為身後正有一道森嚴的目光注視著他,他只能一步一步地往那頭匍匐不動的魔獸踏去。
隨著與魔獸的距離漸漸接近,阿倫的手也開始顫抖了,匕首差點也從手中滑落,魔獸身體上的暗黃色鱗片已經清晰可見,陣陣令人窒息的腥臭沖擊著阿倫的嗅覺神經,他靈魂中最懦弱的一面近乎哀號起來,但他腳步依然沒有停下,背後那道有如實質的冰冷目光就像一股推力,不斷促使他繼續前進。
與其被那個黑袍怪客折磨,倒不如痛快的死在那只魔獸爪下……阿倫不斷用這句話鼓舞著自己。
這時,那頭魔獸忽然動了一動,微微抖動著身軀,似乎發覺了某個不速之客的到來,又像是剛剛結束睡眠,準備醒來。
阿倫非但沒有停下,反倒加快了腳步,微薄的身軀撞進了魔獸的懷里,猩紅的血液與夕陽的光輝溶為一體,只在眨眼之間,一切都結束了。
他看著在那頭巨大的魔獸在面前轟然倒下,慢慢抽出匕首,然後坐倒在地,急促呼吸著,呼吸之急促,仿佛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從肉體到靈魂,全部都在劇烈的顫抖。
很快,東帝天又已站在他面前,冰冷的語氣中帶有一絲贊賞,說︰“不錯,你是個天生的殺手……”
面對這不是夸獎的夸獎,阿倫的靈魂顫抖得更厲害了,東帝天已把他拎了起來,冷然道︰“走吧,從現在開始,你不再畏懼這些低賤的魔獸了。”
……
阿倫晃了晃沉重的腦袋,飛龍沙漠的往事漸漸從水霧中淡去,他暗自用嘲諷的語氣自我感慨著,確實,從那一天開始,我不再畏懼陽光,從那一刻開始,我學會了收割生命。
末主 2010-2-12 11:36
第六章
回憶中的時光往往是過得最快的,浴池里的水處于一種活循環狀態中,始終保持恆溫的感覺更是令阿倫絲毫不在意時間的流逝。
宋錦陽曾在門外恭謹的提醒過晚餐時間也到,但阿倫疲憊地將他打發走了,並友好的提醒他,沒什麼事不要騷擾自己。
當他還想繼續回憶時,門竟然被輕輕推開了,接著閃進一道人影,門立即又被關上了。
“好點了嗎?”這是繆諾琳的聲音。
對于她的到來,阿倫並沒有太大的意外,只是懶洋洋的答道︰“好很多了,只是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我懷疑現在隨便找個孩童都能把擊倒……對了,小師妹,最好離我不要太近,現在初步懷疑,這個病很可能是女皇陛下給傳染的……”
阿倫毫無保留地將和宋錦陽的對話復述了一遍,還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繆諾琳皺了皺眉,細心把話听完,才道︰“就算是也沒辦法了,我剛剛才見完鳳慕雪,而且坐的距離也十分的靠近。”
她淡淡地笑了笑,毫不避忌的坐到了浴池邊的紅木椅子上。
繆諾琳的豁達多少感染到了阿倫,他也笑了,將這個惱人的話題拋到腦後,微笑說︰“喂,小師妹,你的目光正在褻瀆我的肉體啊。”
繆諾琳用不懷好意的目光掃視了一下阿倫全身,曖昧的笑道︰“不可以嗎,我親愛的阿倫!”
“當然可以,如果你肯親自用身體來褻瀆我,我會更加歡迎的。”阿倫舔了舔干燥的舌頭。
“下次吧,現在本王子心情不好。”她彈了彈衣物上的灰塵,以示她現在所代表的身份。
阿倫意興闌珊的嘆了口氣,才問︰“你情況如何啊,小師妹?有什麼不如意的地方……”
繆諾琳注視阿倫,輕嘆道︰“首先,你奇怪的狀況就難以令我保持愉快的心情了,其次,我也有被感染的可能,更何況,剛才入宮拜見神龍的皇帝,過程也實在算不上開心……”
她見阿倫回以疑惑的目光,也不隱瞞這些國家機密,直言道︰“鳳慕雪想再過一段時間就全面對疾風發動戰爭,希望得到我們雷諾的配合,但在未來分贓的問題上,態度又含糊不清,這如何能令人愉快?況且……”
繆諾琳重重的哼了一聲,才道︰“對我而言,神龍才是未來真正的敵人!”
阿倫深知繆諾琳的野心,微微一笑,同時心里忽然涌起一個十分古怪的念頭,繆諾琳和波特的志願是十分接近,這一次人類出使潘多拉,有機會令他們兩個深入接觸,假如他們聯合起來,那阿蘭斯的未來會不會因此而改寫呢……
繆諾琳又道︰“不過平心而論,鳳慕雪這個女子確實十分厲害,不愧是神龍之主,明明開出了無比苛刻的條件,但又能把自己說成是吃虧的一方,讓對方佔盡了便宜,而且還有大量的理據來支持她這個荒謬的觀點,真是豈有此理!”
阿倫淡然道︰“你能分辨出其中關鍵,但很多人是不行的,提防其他勢力的動向吧。”
繆諾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滿含深意的看了看阿倫,沉聲說︰“阿倫,你真的打算出使潘多拉,你要知道,你目前的狀況可是十分不妙的。”
阿倫默然了一會,緩緩點頭,道︰“是的,畢竟答應了。”
繆諾琳語氣中的多了一份異樣的情緒,淡然道︰“為了鳳雅玲,你可真是什麼都干得出來啊……阿倫師兄啊,你可曾想過,你和鳳雅玲是很可能沒有未來的!”
阿倫沉默不言。
繆諾琳又加重了語氣,說︰“神龍國主很可能是看出了你真正的能力,卻辨別不清你的野心,于是將你歸類于危險人群,就算這次出使我們能安然歸來,在未來的日子里,數之不盡的陷阱將等待著他,直到你死亡的一天,或者是她死亡的一天,這才是一個終結,你真願意去面對嗎?”
阿倫仍然是默然不語。
繆諾琳的語氣更重了,說︰“阿倫師兄!你可別忘了,你身體里流淌著的是什麼顏色的血液,只要一個萬一,你將萬劫不復!更別提你還有一個身份是阿蘭斯全民公敵,狂風藍雪雲!”
面對繆諾琳越來越凌厲和痛心的目光,阿倫只好苦笑道︰“小師妹,你所說的一切我都知道,出使回來後,我將好好考慮自己的未來,好嗎?”
繆諾琳神色稍緩,淡淡的笑道︰“好了,阿倫,你也差不多泡了大半天了吧,是不是該結束這場漫長的沐浴了呢?”
“可是,我一點力氣都沒有……”阿倫有氣沒力地看著繆諾琳,不過又狡黠的眨了眨眼。
繆諾琳咬了咬嘴唇,終于走了上前,將阿倫從浴池中扶起,輕靈的水珠緩緩滑落,淡淡水霧中彌漫出陣陣誘惑,盡管仍處于虛弱狀態,但阿倫的身體還是起了十分輕微的變化,這令繆諾琳的目光微微移開,看向別的地方來分散注意力。
但她才剛剛幫阿倫圍好浴巾,阿倫已經將她擁進了懷里,明明對方沒用上什麼力氣,但她無力抗拒,直到雙唇緊緊結合,在芬芳的煙霧中,全是動情的氣息。
良久後,阿倫的下唇一陣劇烈疼痛,但總算繆諾琳嘴下留情,並沒有將他嘴唇咬破。
面對阿倫驚愕不解的目光,繆諾琳面無表情的說︰“告訴我,阿倫!無論是樣貌還是智慧,我到底有哪一點是比不上鳳雅玲的?你可以為她犧牲至此,到了這樣的情況下,你還硬要代表人類出使!”
說完這話,繆諾琳冷淡無情的眼神終于也溶解了,完全變成了另一種深沉的傷感和失落,阿倫剛想說上些什麼,繆諾琳已伸出一根手指,將他的嘴唇封住,柔聲說︰“阿倫,什麼都不用說……我走了,你好好休養吧!”
話畢,她留下了怔怔發呆的阿倫,毅然推門離去,就像她來時那樣,沒有驚動任何侍衛,迅速便消失在夜空的盡頭。
當夜,天空就像一位洗盡鉛化的女子,素裹淡妝,非但無星,連一朵雲也沒有,冷清而不失格調地注視著每一位世人。
庭院正中心,阿倫正斜斜地仰臥在一張寬厚的軟椅上,雙腳很不雅觀地翹了起來,軟弱的身軀明明十分疲憊,但阿倫卻無絲毫睡意,雙眼怔怔地看著夜空,其入神的程度,真令人懷疑夜空中正演繹著一場精彩絕倫的歌劇。
只可憐了身後不遠處站立的宋錦陽,他撐著眼皮陪伴著這位難以侍侯的貴賓,把每一個想打出的呵欠硬生生的吞到肚子里。
當睡魔正盡情的蹂躪著他的意志時,約翰先生卻舉了舉手,就像在酒館里要求多來一瓶酒的手勢,宋錦陽趕緊像個稱職的侍應,快步走了上去。
阿倫的眼神微微有點迷惘,他撥弄了一下那深藍色的長發,問︰“宋錦陽主管,你覺得我長得怎麼樣?”
宋錦陽看了一眼阿倫那俊美到極致的外貌,小心翼翼地回答︰“約翰先生,你是我見過最英俊的男人。”
“呵,那你覺得是不是應該有很多女人喜歡我?”阿倫的目光仍是停留在夜空的某處。
宋錦陽深深知道這位貴賓存在的不穩定性,他經常會有許多無聊的問題,但也經常會說出一些發人深省的話,根本令人無從判斷他的真實性格,對于這一類看似無聊的問題,宋錦陽決定還是照實回答的好,于是他說︰“約翰先生,我相信是這樣的,不過你經常將帽子壓得這麼低,而且身份又是修士,所以在某種程度上講,魅力值又會大大打一個折扣。”
阿倫又問︰“宋錦陽主管,你覺得愛上我的那些女人,是愛上我的外貌呢,還是愛上我的靈魂……”
問題是越來越古怪了,連宋錦陽也不禁開始懷疑約翰到底是不是一個修士,但他還是老實回答︰“約翰修士,我想兩者皆有之吧,但按常理來說,應該是因為你的外貌居多吧。”
阿倫終于看了宋錦陽一眼,宋錦陽情不自禁的咽了一下口水,不料阿倫卻笑了笑,說︰“宋錦陽主管,你確實是一位誠實且值得信賴的先生,雖然答案有點傷害我。”
宋錦陽只好也陪著笑了一笑,才剛剛松一口氣,阿倫就像一個問題少年,下一個問題又已經來了,說︰“宋錦陽主管,你一生之中愛過多少女人?”
“……三個。”宋錦陽想了想,回答說。
“那麼,你現在的妻子,是你的最愛嗎?”阿倫側過了頭,目不轉楮的看著宋錦陽。
“……不是!”夜空下,宋錦陽主管的眼神終于和阿倫看齊,染了一層淡淡的惘然。
阿倫的問題終于結束了,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重新望向夜空,眼楮重新入神,像是在繼續看著那場未完的歌劇。
宋錦陽暗暗嘆了口氣,後退了幾步,重新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卻不知道,他在不知不覺中,陪伴了一位未來在人類世界里舉足輕重的人物,度過了一段他漸漸成長的心理歷程。
接下來的三天,阿倫就像他所扮演的修士身份一般,孤僻好靜,整天將自己關在房子里,飲食趨向于清淡,不再暴飲暴食。
鳳雅玲知道他身體不適,每天都抽一大段時間來陪伴他,面對鳳雅玲關懷的注視和詢問,阿倫卻無法做到什麼都告訴她,難道向她說明,老子初步懷疑這身病是你母親給傳染的,而且根據第一病源親自口述,此病還很可能致命……
阿倫只能緘口沉默,說是小問題,也推掉了太醫的訪診,同時也有點失望地發覺,他無法做到像對繆諾琳那樣,對鳳雅玲也是言無不盡,就信任程度上講,兩者有著一段相當明顯的差距。
繆諾琳也曾偷偷潛進宮廷里見了阿倫一面,令阿倫感到高興的是,繆諾琳盡管與鳳慕雪和自己都有過近距離接觸,但她顯然並沒有感染到這種病毒,對于此,繆諾琳已經有了新的看法︰那就是洛塞夫大主教給予了阿倫一種全光明屬性,現在這個光明屬性與某種強烈的黑暗屬性相沖突,產生了所謂的“變種病毒”,那種強烈的黑暗屬性,當然是來自尊貴的女皇陛下的身體了……
這樣嚇人的分析,阿倫半信半疑,但不管如何,到了第三天,他的力量已經恢復了小半,而且恢復的速度還越來越快,令他心里稍按,不過他知道,一旦出使歸來,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回到天空聖堂,不是為了得到神的救瀆,僅僅是為了得到洛塞夫大主教的診治。
第三天的夜晚,神龍在皇庭主殿舉行了一個隆重的大型舞會,原因是各個國家的貴賓都已經到齊,明天就將要踏上危險的談判之路,除了歡迎他們,還有送別他們的意思。
當然,在鳳慕雪和阿倫的對話,這還是一場慶祝他們成為母子的盛宴,不過,這件事還只限于神龍的皇族成員和高等貴族知曉,等阿倫平安歸來,才會通告全國。
對于鳳慕雪陛下在這層關系上玩弄文字游戲,阿倫冷淡應對,除了為了兌現許下的承諾,他本人也的確對談判起了興趣,畢竟他意識深處,始終認為自己是人類一員,而且曾在暴風山脈里的日子,總能為他帶來一份特殊的責任感。
這夜,主殿被裝飾得金碧輝煌,格調奢華且不失格調,數十盞巨型壁燈的光芒下,輝煌的燈光映照向了全場每一個角落。
精美的食品,醇香的美酒正擺放在雪白色的餐桌上,供客人們品嘗。
兩列長長的餐桌擺放于大殿兩旁,從入口一直延伸到主殿的盡頭,整個寬敞的主殿地板都鋪上了嶄新的紅地毯,向人們彰現出神龍皇室奢華氣派的一面。
畢竟是神龍近年來少有的一次盛會,能被邀請到的貴族客人們全部到場,幸好神龍的主殿有著驚人的容量,兩千多人身處其中,每個人仍能有足夠的活動空間。
後宮里的貴婦、神龍貴族們的妻子,一個個濃妝重彩,妖冶驚艷,就像一只只彩蝶般的四處穿插,再處處引起陣陣歡快的笑聲。
平常威嚴冷酷的貴族們,今天也溶解了冰冷,以微笑面對著每一個擦肩而過的賓客。
主殿中,處處洋溢著歡快、明亮的氣息,但在這樣的氣氛下,阿倫仍舊象以往一般,靜靜地坐在大殿的一角,淡淡地看著每一個走過的賓客,面無表情地聆听著每一聲歡聲笑語。
二樓的一個華麗房間中,鳳慕雪正透過落地玻璃俯瞰著主殿中的眾生,她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阿倫的身上,她淡然問︰“雲飛,約翰這幾天情況如何?”
憐雲飛的視線追逐著女皇陛下的目光,很快也找尋到了約翰修士的身影,沉聲說︰“約翰除了第一天有外出,這兩天都留在皇宮里。”
鳳慕雪說︰“外出……去過哪里?”
憐雲飛說︰“他在要塞里到處走了走,主要是繁華的路段,還有兩條富人居住的大街,看得出他對我們暴風相當熟悉,基本不需要宋錦陽領路。”
鳳慕雪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問︰“有見過什麼人嗎?”
憐雲飛目光中閃了閃,答道︰“見過疾風代表波特,還有雷諾代表拜倫。”
“竟然有這樣的事……雲飛,你有什麼看法?”鳳慕雪蹙了下秀眉。
憐雲飛垂首說︰“天空聖堂是一個相當有影響力的宗教組織,約翰作為天空聖堂的一員,和權貴們是故友,雲飛認為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鳳慕雪冷哼了一聲,顯然對這個分析並不滿意。
“听說約翰最近兩天身體不適,具體情況到底如何?”女皇又再問道。
憐雲飛臉色陰沉了少許,沉聲道︰“約翰所得的急病初期病征,與陛下當日患病初期的病癥十分相似!”
鳳慕雪面色大變,櫻唇微微顫動了一下,卻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
憐雲飛又道︰“雅玲與他關系非比一般,這兩天經常陪伴著他,今夜舞會,約翰本想托病不來的,還是雅玲上門邀請,他才肯前來。”
鳳慕雪默然了好一陣,嘆了口氣,道︰“雲飛,你下去和他聊聊,看看他此時的想法,畢竟,他也是你的干兒子。”
“雲飛明白。”憐雲飛眼中閃過不易察覺的嘲諷,慢慢退出了房間。
鳳慕雪又將目光放到了她的“兒子”身上,剛好看到一個身穿疾風軍裝的男子,坐到了他的身邊。
“我說戰友,你把我們的關系搞得越來越張揚了,不像你性格啊。”阿倫壓低著聲音,似笑非笑地看著在他身旁坐下的波特。
波特無所謂的一笑,也壓低聲音說︰“天下亂局已定,我們的關系遲早被世人所知,獲得他們的認同!”
阿倫笑了,說︰“我說戰友,你不嫌你說得太過曖昧了嗎?”
波特卻沒再答話,死死地盯著阿倫的眉心,像是發現了什麼奇特的事物,一陣過後,才說︰“戰友,你身體現在很虛弱啊,雖然我不是醫師,但我還是能看出你的問題很棘手。”
阿倫淡淡苦笑,搖了搖頭,卻不答話。
波特看著其他勢力的貴賓代表們的四周都圍滿了人,自己卻像一個外來的乞丐,沒有人願意多看一眼,不由得冷冷笑道︰“看來對于神龍而言,疾風真是一個即將成為過去的名詞呀。”
“戰友,沒想到你也有介懷的時候啊……”阿倫微笑道。
波特坦然的聳聳肩,說︰“嘿嘿,我本來就是一個俗人,咦……”
阿倫順著波特的目光看向,只見大殿的盡頭,神龍親王憐雲飛正延著螺旋形樓梯走下,還風度翩翩地向賓客們揮手致意。
波特悶哼了一聲,顯然並不喜歡憐雲飛這個人,他冷冷道︰“戰友啊,你說憐雲飛現在到底是支持哪個繼承人呢?”
這是一個阿倫一直不願思考的問題,照情理說,鳳雅玲是他女兒,她登基的話,憐雲飛好處應當不少,但鳳雅玲是個相當有主見的人,而且擁護他的臣子貴族不在少數……光悅影死後,鳳雅煙那一派勢力大不如前,假如誰能幫助這派勢力坐正,誰就是未來皇朝的第一大功臣,重要的是,表面看起來,鳳雅煙可遠遠沒有鳳雅玲那麼堅強。
波特神秘的笑了笑,這是一種洞察人心的笑容,淡淡道︰“戰友,我知道你對鳳雅玲的感情,所以在這個問題上,你好好想想吧,在這個世界,雪中送炭永遠勝于錦上添花,憐雲飛對皇權的野心很可能高于一切的……”
他的聲音忽然停下,整個人也站了起來,低聲道︰“沒想到憐雲飛是來找你的,戰友,我先走,反正明天離開暴風後,我們有很多時間慢慢聊。”
波特對迎面走來的憐雲飛客套地招呼了一句,就走進熙熙攘攘的賓客之中。
憐雲飛在剛才波特所坐的位置坐下,微笑道︰“約翰,這幾天過得如何?唉,陛下與我在這段時間剛好要招待各國貴賓,冷落你了……”
憐雲飛的聲音以及他說話的表情都有著一股推心置腹的味道,尤其語氣中內斂的深切關懷,相信普通人得到這樣的待遇,定必感到得一塌糊涂。
但阿倫只是淡淡一笑,說︰“約翰身體只是受了點風寒,沒什麼大礙,有勞陛下和大人掛心了。”
憐雲飛還待說些什麼,一個身穿影月民族服飾的男子大咧咧地走過來,還撥弄了一下帽子上插著的彩色羽毛。
憐雲飛頓時皺了皺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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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親王大人並不喜歡這個濃眉大眼的影月代表,粗魯、不懂禮儀,而且說話還總能說到你的痛處上,南方蠻族就是南方蠻族,選出的代表也是這麼不堪。
幸好他只是到附近的一張餐桌上取水,並不是沖自己而來。
只見這位扎斯町先生提起一個精美的玻璃水壺,也不用杯子,直接就提壺灌進自己的喉嚨里,還在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漱口聲,令本在四周的貴族們慌忙彈開幾尺,以示與此人劃清界線。
扎斯町先生好不容易將水咽到喉嚨里,立即就發現了附近的憐雲飛大人,誰叫親王大人正睜大眼楮瞪著他呢。
他哈哈一笑,也不放下水壺,就這麼提著走了過來,大聲笑道︰“親王大人,你們神龍的舞會太過斯文了,到處都是虛偽的笑聲,實在受不了啊,哈哈……”
憐雲飛大皺眉頭,低聲向阿倫介紹道︰“這是影月部落的代表扎斯町,是個什麼都不懂的粗人。”
阿倫笑了笑,將帽檐拉了拉。
看著扎斯町走到面前,憐雲飛無奈地站了起來,迎了上去,笑道︰“扎斯町先生,你永遠都是這麼愛說笑呀,但是又不得不承認,你是一位能為我們帶來歡樂的先生。”
扎斯町朗聲大笑,說︰“親王大人總是這麼喜歡稱贊我呀,不過我得承認你說的都是事實。”
他張開雙臂就要和憐雲飛做一個友情的擁抱,憐雲飛敷衍應對,接著,扎斯町手上那壺清水就在擁抱中濺了出來,將憐雲飛的後背濺濕了一小片。
“啊,真是不好意思,親王大人,我忘記了手里還拿著這個鬼東西……”
“沒…沒關系……”
憐雲飛很有風度的擺擺手,回頭向阿倫歉意一笑,接著心里一邊咒罵扎斯町一邊離開了主殿。
扎斯町對阿倫笑了笑,不知為何,阿倫竟然覺得這個笑容里暗藏著一份會心和親切,不過扎斯町顯然沒打算和約翰修士說上些什麼,又大咧咧地走向了主殿的另一個方向。
扎斯町這家伙,可真不簡單啊……波特看人真有一套。阿倫注視著扎斯町離去的背影,默默評價著。
一對盛裝的絕色佳人與扎斯町擦肩而過,其中一個笑靨如花,另一個如有層層煙雲環繞,這樣一對麗人無論走到哪里,往往能成為眾目的焦點,但阿倫趕緊將目光移開,免得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因為其中一位就是唐四小姐。
唐芸一臉燦爛迷人的笑容,盈盈向阿倫走來,仿佛前幾天發生的那場鬧劇根本沒有上演,她笑道︰“約翰先生,這麼歡慶的場合,你為何這麼孤單獨坐于此呢?”
這小妮子又想打什麼主意?阿倫牽了牽嘴角,說︰“唐芸小姐,我畢竟是一位修士,熱鬧並不適合我的個性……對了,唐磺大人呢?”
提起她的父親,唐芸的笑容立時黯淡了許多,但很快又恢復燦爛,說︰“父親大人在那邊和宋叔叔商量要事……呵,我來介紹,這是我好姐妹,當今神龍二公主鳳雅煙小姐。”
“很高興能再次與你見面,約翰先生。”鳳雅煙大方地向阿倫打了個招呼,眼眸明亮了少許。
阿倫只好微笑與對方客套,心中暗暗警惕,雅玲與她關系平平,想必有因,神龍內部現在暗潮起伏,還是保持一定的距離為好。
但唐芸絲毫不看阿倫冷淡的表情,熱情無限地在一旁坐下,仿佛從未與阿倫產生過芥蒂,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
二樓一塊落地玻璃的背後,一雙美麗的眼楮正將一些她感興趣的人和事收進眼里。
當鳳慕雪看著疾風代表波特竟然與雷諾代表拜倫站到了一塊,而且一見如故,相言甚歡,不時還舉起手中的高腳杯愉快相踫時,她眼神深處蒙上了一層陰霾。
“咚——,咚——”的兩下敲門。
“進來吧。”鳳慕雪沒回頭。
“母親陛下,你找我?”鳳雅玲推門而進。
鳳慕雪點了點頭,說︰“嗯,雅玲,你過來。”
鳳雅玲依言走到鳳慕雪的身邊,在這個角度,恰恰能清楚地看到阿倫和唐芸、鳳雅煙坐在一塊。
鳳慕雪以平靜得毫無波瀾的語調,淡淡的問︰“雅玲,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鳳雅玲怔了怔,母親可是罕見以這種語氣向自己問話的,她正容道︰“陛下請問。”
鳳慕雪淡淡道︰“雅玲,你是否喜歡約翰,有多喜歡,已經到了‘愛’這個地步了嗎?”
鳳雅玲怔了怔,顯然沒想到女皇竟然會如此開門見山的坦率,她輕輕咬了咬下唇,說︰“陛下,女兒此生,非他不嫁!”聲音雖低,但卻有說不出的堅決。
一陣難堪的沉默。
沉默間,鳳慕雪像是無聲地嘆了口氣,她冷冷的問︰“雅玲,假若在神龍的皇座與他之間做一個選擇,你會選什麼?”
鳳雅玲臉色變了變,稍稍猶豫後,終于回答道︰“他。”
聲音低不可聞,仿佛害怕母親的苛責,但語氣仍如先前,自有一股說不出堅決之意在其中。
鳳慕雪冷冷一笑,身軀因為太過震驚而微微顫動,密告說得對,她太過低估鳳雅玲對此人的愛慕了。
她緩緩從座位上站起,轉身注視著鳳雅玲,說︰“假如我告訴你,這個約翰很可能來歷不明,甚至非我種族,你依然愛他,就算連皇座都放棄,也獨愛他一人?”
鳳雅玲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呼出,點頭道︰“是的,陛下,我是這麼打算的。”
“……我有點累了,你先下去吧。”鳳慕雪並沒有半句苛責,但鳳雅玲很清晰地從母親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失望。
“抱歉,母親!無論如何,我都會尊重你任何決定的。”
“……”
主殿中心換上了夢幻色調的燈光,令舞會的氣氛熱烈了不少,但阿倫遙遙看著這些熱舞的人們,總覺得所謂真正貴族間的舞會,有著太多的嬌柔和造作。
這時,一個英俊異常的年輕人映進了阿倫眼簾,如果咋眼一看,他竟與阿倫有幾分相像,尤其頭發也是一片深藍,他身穿一襲白衣,在四周都是彩色的世界中,分外亮眼,那純淨的氣質,更像一道清泉,游過阿倫的心田。
阿倫心神一陣顫動,這種熟悉的氣息,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接觸過,他幾乎可以肯定,此人就是亞瑟,那個在塵封記憶中的童年好友,他的堂弟……
他向唐芸和鳳雅煙告罪了一聲,撐起了疲憊的身軀,大步就往那年輕人的方向走去。
唐芸見阿倫說走就走,眼神中閃過了強烈的不悅,但很快又發現了阿倫離開的原因,她恍然大悟,低聲對鳳雅煙說︰“雅煙,我終于明白了!他為什麼竟然連我也可以拒絕,原來他的愛好不同于常人啊……”
鳳雅煙若有所思的笑了笑,沒有回應唐芸這個驚人的評價。
“先生,你好。”阿倫叫住了年輕人,微笑打著招呼,為了表示友好,他甚至將帽檐拉高了少許。
那年輕人回過了頭,微笑回應︰“你好!”
“我是天空聖堂的約翰,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我叫亞瑟,來自邊緣部落。很高興認識你,約翰先生。”他笑容弧度大了許多,因為他也從對方身上感應到了親切。
仍如童年記憶中一般,亞瑟的笑容十分清朗,就像邊緣上九月的晴空,令人感到由衷的愉悅。
阿倫控制住內心激昂的情緒,保持著禮貌的微笑,用微微有點激動的聲音,說︰“邊緣部落是一個迷人的地方,有機會我一定要去那里游歷一番。”
“約翰先生,十分期待著這一天的到來,我樂意擔任你的向導,帶你去看看那一望無際的草原,那雄奇壯麗的山河……”
“……”
亞瑟從未想過自己可以和一個剛剛認識的陌生人聊得這麼愉快,甚至還可以談論到一些比較深入的話題,那感覺就像是和一個久別重逢的老朋友在交談。
他毫不保留地向對方分享了這個想法,這令阿倫不由得暗暗地唏噓嘆息,心想,因為你說的正是事實啊……
當然,他表面上只是這樣回答︰“命運可以令一些人注定就是朋友,我想,我們的友情從一開始就得到了它的眷顧。”
這樣的回答,又引來了亞瑟一陣愉悅的笑意。
正當兩人談興正濃,一個內侍走到了阿倫身邊,躬身道︰“約翰先生,陛下有請。”
阿倫只好暫時結束這次愉快的談話,跟著內侍往二樓走去,心里滿滿地洋溢著故鄉的味道,當某種情懷已經淡忘到幾乎記不清它原先色彩時,它再亮麗地再現眼前時,這份感覺分外能給人帶來由衷的驚喜。
阿倫甚至在想,假如我也一直留在邊緣,是否也能像亞瑟那樣,擁有純淨無比的眼神,如晴空一般的笑容呢……
不過,他很快就停止了這些美麗而不切實際的幻想,面前這條長廊,正布滿層層疊疊的陰森殺機,阿倫甚至能清晰地感應到,正有八對冷漠無情的眼楮正注視著自己,只要他露出絲毫破綻,這些眼楮的主人將破牆而出,使出各自一擊必殺的絕技,將自己擊斃。
阿倫認出了這些陰冷的氣息,這是女皇陛下周圍的影子。
身前帶路的內侍顯然並不知情,仍是以不緊不慢的速度走進這條彌漫著死亡的長廊。
阿倫不動聲色,甚至連腳步也保持原來的頻率,他知道以現在自己的狀態,恐怕連這群陰影的隨便一擊都抵擋不了,但他有可以憑持的地方,他有一人放倒五百精銳的戰斗記錄,重要的是,他相信這些紀錄是這群陰影所知道的。
只要鳳慕雪下達的命令是具有彈性的,那麼面前這些殺意完全可以無視,雖然他現在沒有絕世強者的實力,但仍有絕世強者的氣勢和眼光。
阿倫任由有所實質般的殺氣穿體而過,悠然而行,所走出的每一步恰恰是對方準備出手的方位,眼神冷淡地掃過每一個陰影的位置,他充滿挑撥性的眼神和動作將對方的氣勢完全壓制了下去,本來陰沉沉的長廊很快便恢復了原本的光明。
阿倫推門看到鳳慕雪的背影時,心里忍不住輕輕松了口氣,剛才假如有誰忍受不了這樣的挑撥,那麼他現在進來的應該只是一具尸體了。
鳳慕雪緩緩轉過了頭,看到阿倫毫發無損地走了進來,臉上流露出難易察覺的失望,但也帶著理所當然的無奈,她淡然一笑,說︰“約翰,過來,坐到朕的身邊。”
“是的,陛下。”阿倫盯著這心機反復女子的背影,默默思考著她為何要嘗試殺自己的原因,是否有什麼事情刺激了她?
鳳慕雪坦然地說︰“約翰,不必介懷,長廊上的人是朕安排的,畢竟出使在即,而你身體抱恙,朕只想測試一下你目前的狀態,假如你狀況不佳,朕也好另外安排人選。不過,你沒令朕失望。”
阿倫心中冷笑,口中卻以感動的語氣道︰“感謝陛下的關心,約翰只是染上了一點小風寒,並無大礙。”
鳳慕雪欣慰道︰“那就好,等你完成使命歸來,我會舉行一個盛大的儀式,將我認你為兒的喜事公告整個阿蘭斯,到那時侯,約翰,你將成為神龍三百年來的第一個王子。”
阿倫喜道︰“深感陛下眷顧之恩。”
鳳慕雪微笑說︰“不過約翰,假如,僅僅是假如,你成為王子後,將不能再和雅玲在一起,你又做何選擇呢?”
女皇促狹著眨了眨眼,就像一位慈母正與自己孩子在開著某個小玩笑。
但阿倫的腦海頓時清明了許多,他甚至有點明白鳳慕雪為何會忽然有沖動殺人的動機了。
他默默感應四周,並沒有鳳雅玲的氣息,這說明鳳慕雪並沒有設置什麼特別的圈套,此刻僅僅是為了知道他的真實想法。
阿倫也促狹的眨了眨眼楮,微笑回答︰“我選擇雅玲,或者,母親陛下可以封我做個大官,並不一定要是王子的。”
鳳慕雪笑了,眼前這位約翰先生真是了解無賴哲學的精髓。
她自問已經可以洞察人心,卻始終摸不透這位約翰先生內心的真實想法,面對阿倫友善的微笑,她涌起了一陣乏力感,只好微微一笑,柔聲道︰“朕一定好好考慮你的建議,嗯,約翰,我有點累了,你先下去吧。”
“是的,陛下,約翰告退。”
“……”
紛紛擾擾的舞會結束了,虛榮浮躁的氣息仍停留在皇庭的夜空之上,一片落葉飄蕩落在水面,隨著溪水沖向遠方。
阿倫在這夜做了一個非常甜美的夢,他又回到了童年,在帳篷間與亞瑟追逐嬉戲,輕靈的風聲中,景物漸漸蒙朧……
他已經漸漸長大,正帶著他所喜愛的女孩,在邊緣部落的土地上,騎著駿馬,翱翔于無垠的草原之上……
藍藍的天空盡頭,曾有他藍藍的夢想。
美夢的結束後的第二天清晨,晴空萬里,暴風要塞的東城門,狂風正吹得神龍旗幟嚦嚦作響。
出了這道城門,就是一望無際的潘多拉平原,無論對于人類,還是獸人,這里代表的都是死亡、絕望和仇恨,無數的鮮血深深地滲進了這片土地之中,這令潘多拉平原仿佛被詛咒了一般,常常有大片大片的土地完全是黑色的焦土,寸草不生。
但如果從高大的暴風城頭上望去,這片黑綠相間的土地,仿佛蘊涵著一股強大的魄力,或者說,這是一種蠱惑人心的妖異美麗。
自暴風要塞建成的那一天開始,人類罕有踏足這東城門之外,因為一旦踏足,等待你的很可能就是死亡。
而這一天,各國的代表帶領著他們的衛隊,就這麼馳馬踏出了東城門,迎著呼嘯的風,走上了與獸人的談判之路。
因為人類與獸人的交涉談判,被列為各大勢力的最高機密,所以,他們的離去並沒有任何的歡送儀式,甚至連守城門的衛兵,也只是以為他們是一支敢死隊性質的偵察團。
隊伍里只有兩輛馬車,其中一輛就是為矜貴的約翰修士而準備的,此刻他正半眯著眼楮,感受著車窗外的風,回味著昨晚那個久違了的甜夢。
繆諾琳馳馬來到了神龍的隊列前,說要拜訪約翰修士,神龍為約翰安排的衛隊立即讓出了一條道路,繆諾琳從中而過,然後輕輕一躍,已在行進中躍進了阿倫的馬車之中。
“小師妹,早啊,嗯,今天天氣不錯……”阿倫沖繆諾琳笑了笑。
繆諾琳勉強一笑,問︰“感覺好點了嗎?阿倫……”
“好很多了,力量也恢復了不少,也不那麼怕光了,”阿倫活動了一下脖子,說,“我開始有點懷疑,這一次的急病是突發性,就像一場過雲雨,很快就雨過天晴。”
繆諾琳打量著阿倫的神色,淡淡道︰“阿倫,你不要故作豁達了,我就是擔心,你說什麼都改變不了這一點。”
阿倫笑了,說︰“小師妹,為何一大早就來刺激我了,該不會是嫉妒我有馬車坐吧,哈……”
繆諾琳終于笑了笑,但馬上又沉下臉,淡淡的問︰“鳳雅玲知道你去執行這個該死的出使任務嗎?”
“她應該不知道。”阿倫搖了搖頭,“鳳慕雪想必也不會告訴她听的。”
“那你覺得她知道後會有何反應?”繆諾琳倒了一杯椰子茶,慢慢喝了一小口。
鳳雅玲知道後?她大概會先去問女皇陛下自己的下落,了解自己的使命後,會質疑她母親的目的,甚至還會引來一場不大不小的爭吵,接著在心里埋怨自己,然後接下來的日子還將會在月色下牽掛自己……
繆諾琳注視著阿倫的神色,冷然道︰“阿倫,不要把事情想得太過美好了!鳳雅玲或許是真心喜歡你,願為你付出一切。但神龍皇庭呢?誰都希望能招攬到能力超凡的強者,但一旦這個強者的能力遠遠超出了想像,超出了他們可以把控的範圍,那麼當權者就會毀掉這個強者……”
她頓了頓,接著說︰“出使之前,神龍皇庭許給你種種美好承諾,阿倫,你是不是為了鳳雅玲,就相信了這些謊言,讓愛情蒙蔽了你的眼楮,還是存在什麼僥幸心理,希望能行險博得他們的信賴……哼,別那麼天真了!不出意外,神龍皇帝已經布下種種陷阱,假如你能從談判中平安歸來,這些陷阱將一一為你打開!”
阿倫為之默然,繆諾琳已經是第二次向他說出類似的話了,這確實包含有繆諾琳對他的深切關注,同時也有一定的私心在其中,假如阿倫能和神龍劃清界線,那麼就很有機會和繆諾琳站在一起了。
良久後,他才說︰“小師妹,你所講的,我都有想過,但我願意出使的動機,並不單單是為了愛情……”
繆諾琳注視著眼前這張清秀俊雅的臉孔,緩緩地嘆了口氣,從童年時想像中那個冷酷無情的惡魔英雄,到後來矛盾至極點的邊緣者,再到現在這個為了愛情願不顧一切的情深人……
她有點開心,因為她離阿倫真正的內心又近了一步,但也有點失望,因為這段愛情的女主角並不是自己。
她長長嘆了口氣,說︰“算了,阿倫師兄,什麼都不用再說了,等出使歸來再談吧。無論如何,很高興能一路與你同行……”
“小師妹,我也是這麼想的……”
末主 2010-2-12 11:36
第八章
入夜後的風聲,尖銳得有點刺耳,仿佛是潘多拉平原上千年累積冤魂的低泣聲,听久了會讓人毛骨悚然。
在幾座小山丘的西面,人類出使團扎營休息。
這一夜,人類各個勢力的代表們進行了一次會晤,主持人是鳳凰城的代表歌德,在資料上,他只有三十來歲,是當今鳳凰城城主的胞弟,貝里安的叔叔,但實際看起來,他仿佛已經有七、八十歲的年紀,花白的頭發,鼻梁上還架著一副厚厚的銀框眼鏡,說話慢悠悠的,听著就讓人難受。
波特在阿倫耳邊低聲評價︰“這家伙每一刻都像是要準備斷氣,但永遠在下一刻都仍在呼吸。”
會議室十分簡陋,只是在一個相當大一點的帳篷之中,然後隨便擺了一張矮桌,大伙圍成一圈,就由歌德先生慢吞吞地致會議開幕詞了。
他說︰“在座諸位尊敬的先生們,這次人類與獸人談判,我們光榮地獲得了代表全人類的權利,我謹代表在座諸位,向各國的領導者表示衷心感謝!也向我們自己衷心的祝賀,因為我們獲得了全人類公民對我們的信任!”
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
在座眾人大多是桀驁不馴之輩,一個個面面相窺,心想各自高層怎麼會指定此人擔當領導者的,就是因為他夠成熟穩重,擅長說廢話嗎……
歌德很滿意地點點頭,又咳嗽了兩聲,繼續說︰“隨著我們各國關系的不斷加強和外交體制的日益完善,我們才能獲得這個光榮的任務,我,歌德,十分高興能成為這次出使團的臨時指揮!”
他又再停頓一下,不過這一次,連稀稀拉拉的掌聲也欠缺了。
繆諾琳在另一邊向阿倫低聲說︰“在不恰當的場合進行公開演講,切勿停頓太久,如果沒有掌聲,那將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情,眼前就是一個人版,哈!”
阿倫不禁牽了牽嘴角,無趣的旅程中,這家伙算是有趣的插曲了。
歌德見眼前這些人姿態各異的盯著自己,他面不改色,頂了頂眼鏡,又要繼續說下去︰“這一次人類的聯合出使,象征著……”
“喂,那個誰誰誰,你有完沒完啊,直接說重點吧!”扎斯町的大嗓門很不禮貌地打斷了歌德先生。
歌德怯怯地看了一眼扎斯町,發覺對方粗線條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孔武有力的類型,聲音更低更慢了,說︰“既然這位先生如此提議,那…那我們直接說重點吧,首先,我們該先相互認識一下吧……這個,我叫歌德,來自鳳凰城,醉心于太古詩歌的研究,曾出一本古文集。”
眾人都笑了,不少人還作出了暈倒的姿勢,對于出使這樣一次談判,誰會在意同伴曾經醉心于什麼古文學。
“我叫黑斯克,來自冰風家族。”黑斯克的臉色比以往任何一次見面都要陰沉,可以想像他被冰風統治者推到這個位置時,內心的不滿和憤怒。
“我叫亞瑟,來自邊緣部落。”亞瑟清朗的微笑將黑斯克的陰冷沖淡了不少。
波特打量著此人,在阿倫耳邊輕聲評價︰“這家伙真行,好像無論在什麼環境下都能笑眯眯的,可是笑容又能做到一點都不造作。”
阿倫點了點頭,這時繆諾琳已經介紹完了,于是他站起來自我介紹︰“我叫約翰,代表神龍帝國。”
神龍竟然叫一個外族人作為外交代表,這是一件十分耐人尋味的事情,但沒有人質疑什麼,甚至沒有人將這種質疑放到臉上。
“波特,疾風家族。”
“我叫保羅,代表自由天堂。”
保羅,曾在自由天堂的軍事節上與阿倫和扎斯町見過,還曾一起下過一盤模擬戰棋。在自由天堂新一代當中算是最杰出的一個,但天堂長老會並不喜歡此人我行我素的性格,于是這一次就被派來擔當外使。
“我是扎斯町,來自影月部落。”這一把大嗓門為眾人的自我介紹作了一個完結。
眾人相互打量,然後暗暗掂量著對方的分量。
歌德很有長者威嚴地環視了一圈,然後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折疊的紙,珍而重只地在放到矮桌上平鋪開,皺巴巴的一片,他說︰“從大家簡潔的自我介紹,就知道各位都不是羅嗦的人,那我會盡量遷就大家的習慣,簡單說說這次的行軍路線……”
歌德又再羅羅嗦嗦地說了起來,但在場眾人幾乎沒有一個去特別重視他的話,不過人人都湊前了腦袋,顯然這幅地圖本身會比較有價值。
阿倫也湊前了少許,注視在那地圖上,一條細細白線橫在地圖的一側,上注“暴風山脈”,而它的東面,就是一大片陌生的地形,上面詳細注著哪里有湖泊,哪里有山峰,哪個位置又有小山脈。
保羅忍不住贊嘆道︰“天啊,假如這幅地圖是真的,那麼它的軍事價值簡直是無法估量啊。”
潘多拉千年來罕有人類踏足,對于這片充滿絕望血腥的土地,人類的認知少之又少,派出去的斥候、偵察員能回來的十中無一,對于這個平原的地形,人類暫時只能繪制出簡單的地圖,現在忽然看到這麼詳細的地圖,眾人的驚嘆可想而知。
歌德對于保羅的質疑,顯然有點不高興,他微微提高了聲量,說︰“當然是真的,因為這地圖是獸人繪制的!”
獸人繪制的地圖!眾人抬高了頭,盯著歌德,歌德正容道︰“這一幅地圖的最原始版本是從一個暴風獵人手上高價購買過來的,然後是我親自把它翻譯成人類語言,再找專家臨摹了三份副本,現在這幅是其中一份。”
扎斯町驚嘆道︰“你竟然懂獸人語?”
“當然!”歌德滿臉的自豪,“我是獸人語的專家,為了深入研究這種語言,我還曾在暴風山脈里呆過幾年。”
看著這位弱不驚風、隨時都可能倒下的小老頭,他竟然可以在暴風山脈那樣惡劣的環境下呆過幾年,人們一邊思考著該相信他幾成,一邊用重新認識的目光打量著他。
不過既然能成為鳳凰城的代表,還能被指派成為這個使團的領導,相信能力也不會差到哪里去吧,眾人想到這,對歌德的話不由得又多信了幾分。
繆諾琳沉聲問︰“歌德先生,如果資料沒錯的話,你應該只有三十八歲吧?”
歌德說︰“對,沒錯。”
繆諾琳說︰“那為何,你的長相……”
歌德自信的微笑說︰“歲月愛在我們臉上留下痕跡,我只是長得比較成熟罷了。”
波特在阿倫耳邊低笑著評價︰“原來蒼老和成熟之間的界線是十分模糊的。”
阿倫笑笑回應︰“過分成熟等于蒼老,輕度蒼老等于成熟。”
“……”
對于四周的嗡嗡細語,歌德雙手舉了舉,說︰“諸位,我們正身負著神聖的使命,還是重新回到正題吧,繼續說說我們的行軍路線。”
他用手指在地圖上點了點,說︰“我們現在在這個位置……延著這條紅線前進……”
“……”
歌德擅長于冗長而無趣的分析,經過代表們的多次提醒後仍改不了這個習慣,不過,會議還是終于在兩小時後結束了。
人們本以為這將是一個平安的夜晚,但下半夜,令人感到不安的事情卻發生。
“啊——”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了夜空,在潘多拉詭異的土地上,顯得分外淒厲。
尖銳的叫聲過後,整個聯軍營地頓時沸騰了起來,有敵人夜襲,還是個別士兵的特發事故?
各個衛隊的隊長立即開始清點人數,代表們疑惑地四周察看。
當尋找著聲音的來源時,各自值班的衛兵都說自己的營地並無異樣,咬定是在其他營地發出來的。
各個勢力派出的衛隊人員共八百一十九人,平均每個勢力約一百人左右,但這些人全部是各個國家里最尖銳的士兵,到底是什麼事此人他驚慌失措,以至驚叫呢。
代表們的臉色並不好看,因為這樣的驚叫聲很可能代表的就是死亡。
畢竟全部是精英,清點人數的效率十分高,五分鐘後,衛隊隊長分別來到各自的國家代表面前。
“神龍衛隊一百三十五人,全員到齊,無一人異樣。”
“雷諾衛隊一百二十六人,全員到齊,無一人異樣。”
“……”
“冰風衛隊一百零五人,缺席一人,搜尋中,其余人等無異樣。”
黑斯克的臉色更難看了,他自負武技出眾,但竟然在自己的營地發出事故,他還懵懂不覺,更何況他這次帶來的可是他的皇牌親衛隊。
“少一人還好,如果一個都沒少,那才是最可怕的。”扎斯町喃喃的說了一句。
但這剛好就讓黑斯克听到了,他不禁怒目看向扎斯町,憤然道︰“扎斯町先生,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扎斯町像是完全感受不到黑斯克的憤怒,仍是以無所謂的語調說︰“我只是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啊,你不用這麼激動吧……況且依我看來,凶手正是想找我們當中最弱的先下手。”
“你……”舊恨新怨,黑斯克眼楮里閃過殺氣,手已經按到了劍柄上。
歌德先生連忙緩和氣氛,說︰“大家請冷靜,冷靜……”
亞瑟也說︰“兩位,我們現在是同舟共濟,千萬不要因為口舌之爭而傷了和氣了。”
“……”
阿倫似是無視這兩人間的火藥味,平靜道︰“黑斯克先生,我們應該立即問問,冰風今晚的當值衛兵,還有和失蹤衛兵同睡一個帳篷的士兵。”
“……好。”黑斯克漸漸冷靜下來,狠狠地瞪了扎斯町一眼,才往自己的營地走去。
失蹤人員沒能尋找回來,極有可能成為這次出使團死亡名單里的第一人,冰風這夜的當值人員以十分肯定的語氣說,一切根本沒有異樣,他所听到的尖叫聲是南面傳過來的,而南面的雷諾當值衛兵又說是西面傳過來的,西面的疾風衛兵又指向了北面……
更為詭異的是,和失蹤者同睡一個帳篷的士兵們,全部感覺不到任何異樣,他們被驚醒後,也是認為那聲尖叫聲是從別的方向傳來的,根本不知道身邊已經少了一同伴。
人類各個代表面面相窺,能做到讓人產生幻听,同時又神不知鬼不覺擄走一人,難道是鬼魅所為……
在深夜的寒風中,遠處傳來了皮鞭抽打那個冰風失職衛兵的 啪聲,回想起先前那一聲尖銳的慘叫,大多數人心中都掠過了深切寒意。
在一場沒有什麼結果的討論後,眾人只好加強了各自的防御體系,勒令士兵們繼續休息,明天照常趕路。
人類代表們帶著滿腔的疑慮,紛紛走回各自的營地。
波特向阿倫打了個眼色,阿倫會意,在神龍營地轉了個圈,又重新回到了中心區域的篝火旁,波特已經在那里等他了。
篝火在劈里啪啦的燃燒著,波特已經揮退了在中心區域值班的衛兵,自己親自往篝火里添加著干枝。
阿倫在他身邊坐下,波特拍了拍手上的煙塵,遞了根煙給阿倫,就拿根松枝點上火,為阿倫將煙點燃。
兩人在沉默中抽了半根煙,波特才緩緩說︰“我說戰友,你現在力量只有平時的幾成啊?”
阿倫苦澀一笑,他知道這樣的事瞞不過波特,直言道︰“只有兩成不到,不過已經比昨天的情況好很多了。”
波特捏了捏眉心,喃喃道︰“怪不得先前你是最後一個出來的……”
阿倫眼皮跳了跳,沉聲問︰“戰友,你是在懷疑這件事是我們出使團當中的人干的?”
波特說︰“這是最壞的打算,畢竟我們營地里起碼有三個絕世強者,外來者想進來動手,都是一件相當有難度的事情……戰友,你的看法呢?”
阿倫彈了彈煙蒂,忽然奇峰突起地問︰“戰友,假如你來單獨辦這件事,能做到凶手那樣嗎?”
波特踩滅了煙頭,對于早已經思考過的問題,他很快就能作出回答︰“我可以令所有人在瞬間產生幻听,盡管那會耗費大量的魔力,但我無法同時將人擄走。”
阿倫點了點頭,說︰“戰友,對于我來說,假如我戰斗力完整的話,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擄走,但無法令所有人同時產生幻听。”
波特眼楮閃過銳芒,說︰“戰友,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是兩個人干的?一個天生的殺手,加一個強大的幻術師,甚至擄走人的時間,和發出尖叫聲的時間,也有可能並不是在同一個瞬間發生的。”
阿倫沉聲說︰“對,大概是這樣,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同一個人干的,但這個人既具備有強大的武技,也要精通幻術。”
波特為之苦笑,說︰“魔武雙修嗎?世界上很難有這樣的人存在吧,天分優如你我,也只能在一個領域里發展,畢竟,同時做兩件事,往往會等于兩件事都沒有干。”
阿倫笑了笑,說︰“我們先進行這樣一個邏輯假設,有一個或者兩個這樣強大的敵人,他或他們,要令這個出使團所有人都產生恐懼,以至心緒不寧,對人對事都容易做出錯誤的判斷,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們大概就會像半個小時前那樣干了,而且這只是一個開端,相信未來的幾晚,他每晚都會干一票,直到大部分人都為之崩潰為止……”
兩人對望了一眼,氣氛忽然沉默了下來,除了越來越凌厲的風聲,就只剩下篝火燃燒的 啪聲。
末主 2010-2-12 11:37
第九章
接下來的幾晚,所有預料的不幸都在不幸中發生了,每個晚上都失去一個士兵,尖銳的慘叫聲均勻地分布在每一個營地之中,但每個人都誤認為叫聲是從另一個方向傳出的。
整個出使團人心惶惶,士兵們都擔心下一個受害者將會是自己,每當進入黑夜,漆黑深處中都仿佛有一張血盆大口正猙獰地張開,隨時吞噬掉一個生命。
恐懼來源于最大的未知,那如鬼魅一般的隱性殺手將恐懼深深地種植進這個出使團當中,對于代表中的某些強者而言,這是另一個強大對自己的嘲弄和侮辱。
自從影月營地也發生意外後,扎斯町再也坐不住了,他破口大罵,那驚人的嗓門簡直可以驚動夜晚當值的天神,整個潘多拉平原上似乎也回蕩起他飛揚跋扈的叫罵聲。
正是因為扎斯町的提議,各國代表們也加入了值夜的行列,八個勢力代表,分成四組人,輪流在營地里巡邏。
出乎有些代表意料的是,在人類世界里毫無名氣可言的約翰修士,竟然成為了最熱門的搭檔,無論是拜倫王子,還是波特,再到扎斯町、亞瑟,都希望能和他分在一組當值。
最後只能抽簽決定分組搭配和值班時段,拜倫、波特他們的希望都落空了,約翰修士竟然和歌德先生分成一組。
這一夜,是代表們開始值夜的第一個晚上。
營地的分布已從剛開始的松散型,到現在的密集型,已經完全按照真正行軍來布置,假如是普通敵人來襲,基本可以做到牽一發而動全局。
扎斯町和自由天堂的保羅值第一班,在交班時,扎斯町沉聲交代︰“你們要密切注意東北角,那里曾經出現過殺氣,雖然只是一瞬間,但已經不可能逃過我鷹隼般的目光。”
阿倫點了點頭,再看向保羅,保羅卻聳了聳肩,表示對此一無所覺。
此時的阿倫,狀態已逐日恢復,基本已經回復了平日六成的實力,但還是明顯對陽光不適,在強烈的陽光下,他就算對上一個普通的高手,也不能輕言取勝。
幸好,現在這是夜晚,他一邊馳馬與歌德在營地間緩緩前行,一邊將注意力分散向營地的每一個角落,只要有些許風吹草動,他相信自己都能第一時間趕過去。
當然,歌德先生仍是保留著喋喋不休的習慣,羅羅嗦嗦的向阿倫闡述著一些平原夜晚里,歷史上曾經發生過的一些凶殺案例。
不過對于歌德而言,阿倫確實是一位難得一見的听眾,他非但能安靜地聆听自己含糊不清的聲音,偶爾還能評價一兩句。
漆黑的夜空忽然閃了一閃,剎那已經變作白晝,整個世界光明一片,但只在眨眼間,一切又回復了正常,夜空仍是夜空,只有幾粒星星稀疏地分布其上,四周仍是漆黑一片。
令人不寒而栗的瞬間幻覺令阿倫立即停下了馬,歌德回過頭問︰“怎麼了,約翰修士,這個案例太過血腥暴力,令你感到了不安……”
阿倫舉起了手,阻止他繼續把話說下去,他側耳聆听著,本是猛烈的風忽然停了下來,然後又以更為凌厲的勢頭刮了起來,這雖然只是極短瞬間里的變化,但阿倫還是敏銳地發覺到了,精神和力量的根源全部自東南方而來。
他從馬鞍上縱身躍起,落地已在幾丈以外,接著就像一根繃緊了的彈簧,“嗖”一下就彈射了出來,直往東南角射去,喉嚨中更是發出一聲如蜂鳴一般的示警,將營地里所有的強者全部驚醒過來。
東南角,自由天堂的營地中,一道漆黑得幾乎夜晚融為一體的魁梧影子,剛剛從其中一個營帳里跳出,腋下還夾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士兵,但四周寂靜一片,對此毫無所覺。
年輕的保羅將軍接到示警聲,從自己的帳篷里沖出去時,那影子已經到了營地的邊緣,他全速追了上去,才沒跑幾步,身邊又是一道灰色的影子閃過,速度之驚人,甚至比那道黑影還快上幾分。
保羅立即醒悟,這道灰色影子是約翰修士,要是敵人的話,恐怕自己現在已經是一具尸體了。
魁梧的黑影似是感受到身後強大的壓力,也加緊了腳步,但緊追在身後那人竟然越跑越快,只在呼吸之間,已來到身後十步範圍,一片由深至淺的藍色光帶更是無聲無息地將他籠罩在其中,整個大地仿佛震動了起來,地面龜裂出一道道巨大的裂痕,熔岩自裂痕中狂涌而出,但這些熔岩並非常識里是的血紅色,而是完完全全的蔚藍一片,這種本來空靈的顏色,此刻在他眼中看來,詭異無比,每道自深淵噴射而出的蔚藍熔岩仿佛都沖自己而來,能將生命吞噬其中。
他心底明知這是幻覺,還是忍不住沖天而起,避開那些詭異的色彩,口中一聲低吼,耳邊立即響起了地域小鬼們的哀鳴,惡魔們的咆哮,仿佛是自地面的裂痕中傳出,又像是在他耳邊響起。
黑影心神大懍,身後追逐他的是一位罕見的強者,單憑壓力已經令他幻象叢生,該死的老黑巫為何還不出手?
他眼看身後此人已經追到近在咫尺的位置,終于果斷地拋棄到手的獵物,將腋下的士兵一把擲向阿倫,阿倫剛要揮出的拳頭立即收了回來,一把卸去了強大的沖力,順勢就把仍在昏迷中的士兵輕輕放到地上,腳步卻沒作絲毫停留,繼續向黑影緊貼而去。
那道魁梧的黑影見眼前幻象消失,耳邊的魔音暫停,身形又重新緊貼地面,以瘋狂的速度疾沖而去,這一次他拋棄了那士兵,速度更為迅捷,無奈身後的阿倫最大的強項正好也是速度,只在眨眼之間,又重新追至他身後,拳頭從灰袖中重重轟出,直朝黑影的背心轟去。
已經逼至眼前,黑影只好倉促轉身應對,右手化刀,向拳頭切去,想破去拳風,然後借力遠遁,但令他震驚的是,拳頭上竟然半點力氣都沒有,輕飄飄的如同棉花一片,黑影趕緊收力,要不然對方只要身影一側,那他全身要害都將讓給對方,誰知道就在他收力的剎那,拳頭上的力量就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洶涌而來。
黑影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形,就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往遠方飄射而去,一口淤紅的鮮血從他口中狂噴而出,他心中涌起一陣驚駭,敵人對力量的運用已經到了神乎其技的境界,幸好他力量的本身並不算強大,要不然剛才那一拳足夠令他失去行動力。
阿倫踏地而起,就這麼順著黑影的飄射軌跡,緊緊追了上去,後發先至,正要再補上一拳,將這個該死的暗殺者給生擒時,周圍的空間竟然停頓了剎那,接著眼前一花,孤清的潘多拉平原已然消失,他竟然正漂浮在一片雪白的雲海之上,遠方更是傳來了陣陣嘹亮的聖詩朗誦聲。
阿倫心中一驚,暗叫︰不好,我中幻術了!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雲海頓時斂去,眼前一花,整個意識也變得模糊了起來,他發覺自己已經站在一片熾熱的沙漠上,幾頭禿鷹正在他頭頂的高空上盤旋著,不時發出幾聲刺耳的鳴叫,一陣狂風剛好刮過,地上的沙粒也原地舞動了起來,他心里緊了緊,茫然道︰我怎麼回來,這不是飛龍沙漠嗎?老師呢……
心神又一次仿佛,眼前的黃沙禿鷹已然退去,他趴在了童年受訓的綠洲上,耳邊正響著東帝天嚴厲的訓斥聲,他艱難抬起頭,只見東帝天熟悉的身影正立在眼前,還一把將他提了起來,怒斥道︰“你再學不會,昨天你在沙漠里看到的骸骨,就是你明天的結局!”
阿倫感到自己的意識更模糊了,仿佛一切一切,都重新倒流回了當年,這些年來發生的事情,不過是昨夜里一場悠長的夢,其實在真實的世界,他仍在飛龍沙漠,仍在被一個魔鬼虐待著。
東帝天的巴掌由小變大,重重地扇在他臉頰上,劇烈的疼痛刺激著他的神經,一切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實。
這一陣裂痛才剛剛升起,東帝天的巴掌再次接近,不過這一次是扇向他另一邊臉頰。
但叫東帝天震驚的是,他的手掌竟然被阿倫牢牢抓住了,再也無法動彈分毫,阿倫舔了舔嘴邊逸出的鮮血,茫然的神態漸漸從臉上消失,他冷然道︰“對不起,幻術者,我老師是從不打臉!”
“呀——”一聲尖銳的鳴叫,東帝天的面孔慢慢淡化,變作另一張扭曲的丑臉,他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接著,他的身體和整個綠洲迅速黯淡了下去,直至消失。
可惜阿倫並不懂幻術,要是換作波特,能發現對方真身,就可以順著幻術通道,進入到對方的精神世界,用同樣的手段,置對方于死地。
幻術消失,阿倫才發覺自己已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先前追逐的那道黑影已經不知去向。
這時,身後傳來了陣陣人聲,遙遙已經能听到扎斯町的吆喝,緩軍終于到了。
阿倫輕輕松了口氣,幸好自己的精神世界習慣于自我封鎖,要是那個幻術師再厲害一點,將幻術地點布置在當年那個飛龍沙漠的黑夜,在慘案發生前的一夜,他懷疑自己還能不能脫離出來……
阿倫漂亮地露了一手,大大地振作了人類使團的士氣,救回來的士兵安然無恙,那證明如鬼魅一般的殺手並非不可戰勝的。
而且,那一夜過後,鬼魅殺手也沒再出現,顯然不再像前幾晚那樣目中無人,不敢再隨意進來收割生命了。
當波特和繆諾琳問起當夜具體情況時,阿倫的評價是︰鬼魅暗殺者或許具備有相當高明的暗殺技巧,但他本人只具備有絕世強者邊緣的實力,可怕的是他的搭檔,那個幻術師可以瞬間破進自己的精神世界。
繆諾琳沒說什麼,但波特眼中閃過熱切的光芒,這是一個幻術師遇到強大同行時的表情。
不管如何,連環夜殺人事件終于告一段落,盡管摸不清暗殺者所代表的勢力,但人類使團離烈陽湖,是越來越近了。
這些天來,繆諾琳和波特經常會找阿倫來討論一些政治經濟上的問題,阿倫真懷疑兩人是否達成了某種協議,因為他們任何一個與阿倫討論的時候,從不避忌另一個的出現,到了現在,已經可以三個人坐下來好好討論了,就像他們相互之間也是認識了很久的老朋友。
與他們相同的是亞瑟,他也很喜歡找阿倫談話,但與他們不同的是,亞瑟從不談及政治方面的問題,他喜歡的話題是各國風土人情,從自由天堂的音樂以及影月部落的宗教信念……阿倫也沒讓他失望,每一次,他都在談話過程中獲得一段愉快的時光。
最近幾天旅程的風平浪靜,更像是暴風雨來臨前對人們的麻痹。
烈陽湖,潘多拉平原上的著名湖泊。
人類使節團來到這個談判約定地點時,剛好是正午,猛烈刺目的陽光狂放地傾灑在大地,也傾灑向在烈陽湖之上,這令整片湖泊金光閃閃一片,奪目絢麗,甚是耀眼。
但人類代表們的目光更多是注意在獸人的軍營上,獸人的雙色戰斧軍旗正高高佇立在營地邊緣,迎風狂舞,下面的營地整齊有序,星羅棋布地一直延伸到大地的盡頭,隱約還能看到不少獸人士兵正在營地間的空地上操練著。
“他…他們到底來了多少人啊?”保羅不由得回頭對比了一起自己這個人類使節團,失聲驚嘆道。
黑斯克陰冷道︰“起碼有三萬人!”
波特淡淡評價︰“大概是獸人邊防軍也來了。”
“……”
終于到達任務目的地,但眾人並無半點歡欣之色,獸人所謂的談判團竟然出人意料的強大,假如一個不好,他們隨時有可能被淹沒在獸人的洪流之中。
阿倫借著一輛馬車來抵擋陽光,將自己隱藏于陰暗之中,盡管身體微微感到不適,但這並不妨礙他的觀察能力,他插口說︰“下面每個帳篷,無論大小,都會插上一支小白旗,這意味著什麼?”
在面前這個色彩雜亂的世界,再加上獸人人數給他們的沖擊,對于這個近乎盲點所在的小白旗,很多人是無法發覺到的。
阿倫的問話又引起了一陣小小的疑慮聲。
但回答阿倫問題的人竟然是歌德,他緩緩道︰“這是代表著,獸人軍隊里有一個高級將領死亡了,因為是自然死亡,所以他們使用的是小白旗。”
有獸人將領剛好死了,這代表獸人們的情緒正處于不穩定的狀態,令代表們的心態又蒙上一層陰霾。
亞瑟笑了笑,說︰“最起碼,他們沒在陣地前布下防御工事,從某種程度上講,也算是一種友善的表示了。”
他的語氣沉穩、樂觀,說得也在情理之中,多少降低了人們的緊張心情。
這時,獸人營地中馳出十余騎,往他們所在的小山坡奔來。
為首竟然是一名異常瘦小的獸人,他瘦小的程度已經令他看起來不太像一個獸人,反倒更像一個人類了,但他臉上青藍的鱗片和寬大的嘴巴,卻在提醒著人們,他確實是一個獸人。
“我還以為獸人都比咱高兩個頭以上才算正常呢。”扎斯町喃喃評價著。
歌德緩緩解釋道︰“這是獸人帝國里安圖族的人員,他們本來一直處于獸人的奴隸階層,但在二十年前獸人皇權爭斗中,安圖族出了大力氣,立下了功勞,所以,他們現在處于僅次獸人本族的一個貴族階層,安圖族大多族人都精明、善戰,缺點就是他們人數相對而言,實在太少了……”
阿倫不禁快速的眨了幾下眼楮,升起一陣異樣的感覺,這位鳳凰城的歌德先生對獸人的認知還真不是一般的豐富啊。
繆諾琳插口評價道︰“假如安圖族派人潛伏進人類世界,只要植皮手術足夠成功,想必他們很容易混在人群中,也很難被人發現啊……”
歌德點頭同意道︰“嗯,確實如此。”
波特也道︰“同樣角度,假如人類混進獸人的安圖族,想必也不是件太過困難的事情。”
“……”
扎斯町忽然爆了一句︰“歌德先生啊,我看著看著覺得你和那個安圖族的獸人體形蠻像啊,該不會你其實是個獸人間諜吧?”
歌德憤怒地瞪了扎斯町一眼,但還沒來得及發作,獸人的使者已經來到面前。
雙方分別以各自種族的禮儀下馬行禮,接著,為首那位安圖族的獸人說道︰“各位自西方而來的人類朋友,你們好,我是杜漢,代表全體獸人歡迎你們的到來!”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這個叫杜漢的獸人竟然操著標準的人類語言向他們問好。
歌德也走前一步,溫和地說︰“獸人朋友們,我是歌德,代表人類使團向諸位表示敬意。”
雙方簡單的互相介紹過後,杜漢直接進入了主題,說︰“人類朋友們啊,這一次,我們獸人帝國是帶著和平的意旨而來,但無奈昨晚發生了一場悲劇,我們範塔爾老將軍忽然逝世了,他也是我們獸人這次和平談判的首席代表,所以本該立即進行的談判,還有我們獸人對人類朋友的歡迎儀式,都只能壓後到明天進行,望各位人類朋友們見諒!”
獸人杜漢的語氣十分得體,溫文中帶有幾分真摯的歉意,其中還包含著一些對逝者沉重的哀思,作為一個外交官,他火候把握得相當不錯,如果閉上眼楮听他談吐,還以為他是人類某國的外交大使,而不是傳說中粗鄙不堪的獸人。
歌德先生也以他習慣的冗長語氣沉重地哀悼了一番,盡管這位範塔爾老將軍他素未謀面。
杜漢顯然被歌德先生的言辭所感到了,他道︰“人類朋友們啊,老將軍的哀悼典禮正在軍中大營里進行著,如果你們樂意前往表示哀思,我想老將軍的在天之靈,一定欣慰異常。”
阿倫等人面面相窺,幾乎同時在心里咒罵了歌德那白痴老頭千百遍,沒事說這麼煽情干什麼,現在人家提出這樣一個邀請,你拒絕就是一種表示敵意的不敬了。
歌德也知道問題嚴重了,但他騎虎難下,苦著臉道︰“這是我們最大的榮幸,杜漢先生,請你在前面帶路吧。”
“……”
于是,杜漢等十幾個獸人在前領路,阿倫他們八個人類代表卸下武器後,便在後跟隨,而人類使團的士兵,就只能暫時留在小山坡上駐守。
獸人無垠的營地前,已經遠遠能看到獸人衛兵們正用又圓又大的眼楮瞪著他們,眼楮里都像正在噴火那樣,滿是仇恨的熾熱火焰,這是種族間一點即燃的仇恨,正如人類一樣,這一段千年仇恨,也經深深地烙印進每一個獸人的腦海里。
一路走進獸人營地,隨著漸漸深入,遇到這樣的目光也越來越多了,甚至正在操練的獸人隊伍也會停下來,用同樣熾熱的目光盯著這群陌生的人類,阿倫真懷疑假如有哪個獸人振臂一呼的話,那麼千千萬萬的獸人就會一涌而上,將他們這八個人撕成碎片。
波特在阿倫耳邊喃喃抱怨︰“真見鬼,來之前,我真該寫定一封遺書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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