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note 2010-2-23 21:21
《灝夜未央》作者:洛辰【完結】(上+下 父子)
灝夜未央(上部)
第 1 章
風聲呼嘯,眼前,是昔日平靜溫柔的大海,遼闊的同時也讓人望眼欲穿。
指尖,不經意地輕撫過手下的扶手,原來,時間已經如此之久……
不曾將視線移向腳下,因為我知道,自己還是沒有勇氣去面對,這崖的高度,大概有幾千米的海拔吧,又有誰知道呢。耳邊,不時的傳來浪濤擊岸的聲音,不過是蚍蜉撼樹,不自量力而已。
二十四年,之後的十二年都是坐在輪椅上的,腳,踏實地的感覺,早就模糊的只剩下回憶,不是沒有遺憾,只是所有的一切,已成為習慣。
生活,就像捧在手裡的細沙,握的再緊,到最後,都是惘然,剩下的,也只有指尖悄然流逝的餘溫。
雖然腳上不便,但每一年的今天,在洵崖上看潮起潮落,似乎已經成為習慣。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是我。順手捋去遮住視線的頭髮,輕呼了口氣,也許今天以後,就不必再這麼累了吧……
「小姐,七少爺來了。」低沉恭敬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唉,無奈的暗自歎了口氣,閉上有些酸澀的眼。
小磊,你連最後的清靜都吝嗇給予嗎?權力地位真有這麼大的魅力,竟讓你如此不折手段。或許,接下夜家家主的決定從開始就是個錯誤,可那又如何?
如果當初有選擇的餘地,我寧願守著你平平淡淡的過一生,只是,一切都太晚了。但是,我並不後悔,現在的你,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只懂得躲在我懷裡哭泣的小娃兒,十四年的時間足以讓你的翅膀豐裕、堅韌。但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你純淨的黑眸漸漸被憎恨取代,我映在你眼裡的倒影不再是依賴,而是厭惡。
算了,夜嵐,這麼多年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
「讓他過來吧。侃,你先回主家,不用等我了。」是啊,不用等了,你也等不到了。
「是,小姐。不過晚宴請小姐勿必及時趕回。」還是一板一眼沒有起浮的音調。
沒有回答,揮手示意他離開。無法辦到的事,我是不會許諾的,就算欺騙也不行。
風,似乎又大了許多,夾著浪湧嘯肆,就算閉著眼,那種撼動心弦的壯闊雄姿,清晰的在腦海裡閃現。
「你來了。」收回思緒,這種傲視眾生的氣勢也只有他身上才有,不是霸氣,不是傲慢,純粹的只是不屑。
呵呵,曾幾何時,你最親最信任的姐姐也已經成了陌路人,成了你最不屑的人?
「我來了,你也該走了。」冷漠的語氣也是我最熟悉的鄙視音調,我早就習慣。
有些無奈,也有些遺憾,原以為將你護在羽翼之下,世間擾人的煩惱、人性的黑暗就能遠離,想讓你快樂無憂、幸福微笑,卻原來都是錯誤。該讓你懂的,該讓你懂的……
「還有什麼要說的?」似嘲諷,也似施捨,儘是不屑。
「我想知道原因,你恨我的原因。
「原因?哈哈…哈哈!夜嵐!夜大小姐!夜家主!你不覺得這問題很可笑嗎?」雖然看不到小磊的表情,但就他那狂肆諷刺的語氣,我知道,他有多麼恨我。
說不心痛是騙人的,畢竟是從小就護在手心裡的寶貝,也是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不想辯解,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我,這一生愧對的人很多,但是,小磊,我的弟弟,姐姐並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怎麼?無話可說,還是心虛了?夜嵐,別以為你做過的事情沒人知道,還是說你看不慣我的手段?哈哈!這比起夜氏集團的『黑羅剎』我這些可是小巫見大巫!連自己的父母都下的了手的人還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你說我說的對不對?我最親愛的『姐姐』!」像是恨不得將我撕碎的語氣,似野獸被禁錮時最有力的反擊。
睜開眼睛,視野忽然就開闊起來,大海的浪由翻滾、擊拍,到現在的洶湧、嘶吼,像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帶走,捲入它的世界。深邃的藍,和著烏雲翻壓,倒是別有一般風味。
「放了侃,他什麼都不知道。」輕聲要求道,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這麼平靜。
被最親的人這麼恨著,也是一種幸福,至少你不會太早忘記我這個姐姐。既然恨我,那就恨吧!總還是要有些執著的,不然你該如何面對你自己?有了恨,就不會輕易地被虛罔所騙,現實都是最殘酷酷的。
「為什麼?!為什麼不否認!為什麼!你說啊!你說啊!」唔,肩上似碎骨般的痛讓我不自主的皺眉,狂亂的語氣除了恨還有其他什麼,只是我已經沒什麼心思再去深究。
「林銳是你的人吧。」早該想到的,只是不想去追究。或許是太過貪戀他身上的溫暖,那種陽光的味道是我們這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最缺乏的。雖然一開始就懷疑,畢竟相遇相戀都有太多的巧合與刻意。僅管,他掩藏的很好。
「不錯,林銳也不過是顆小棋子。但沒想到他居然真的被你看上,呵呵,親愛的姐姐,原來你也有心啊!」放開了箝制在肩上的手,涼涼的嘲諷,「不過可惜,人家跟本看不上你。再怎麼說他也是個有鼻子有眼的人,配你這種醜小鴨還是浪費。」
是我錯了,是我的疏忽……小磊,你真的長大了,也真的變了……
十四年,不算久,但也不短。十四年,我失去了父母卻坐上夜家之主,原來快樂無憂的小女孩只剩下冰冷堅硬的輪椅,失去知覺的雙腿。曾經疼愛的弟弟卻是最恨我也是最想殺我的人。我的人生該說失敗還是成功?
「交出『夜璽』,我放你自由。」
自由?呵呵,或許吧!死人還有什麼是不自由的?其實,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你恨我不是因為爸爸媽媽,而是因為『夜璽』的主人是我。可是又有誰為我想過,我是不是願意。老頭子以為,把『夜璽』給我是莫大的恩賜,而我,只希望有一個溫暖完整的家,愛我的父母,可是這一切都毀了,毀在我該稱呼為『爺爺』的手上。
「小磊,你--」
「不許你這麼叫我!」像是要掩蓋什麼,有些狂亂的吼道。
呵呵,何必,何必心虛。
「那好,夜磊。不必為我立碑,就當這世上從來沒有我這個人。」手漸漸脫開撫手,原來,迎風而立的感覺竟是如此輕鬆。十二年來第一次離開輪椅,大概也是最後一次。
「你…你沒殘?!不可能!你…你……」震驚後退幾步,慌亂的語無輪次。
害怕?沒有必要,這一切都是我甘心情願。因為活著,太累……
「小磊,我很高興,今天來送我的是你。」是啊!這表示你對我這個姐姐並不完全沒有感情,你猶豫,徘徊了,不是嗎?
往前走了幾步,再跨一寸,就是無底深淵,同樣的,也是波瀾大海。
「為什麼?為什麼!」憤怒地質問著,像是傷心。
傷心?演戲嗎,還是真情流露?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又演給誰看?
涯下,是翻滾的怒浪,是吼嘯,是嘶鳴,頭很暈眩,懼高這個缺點這一輩子恐怕就這樣了。
「告訴侃,晚宴不必等我了。」深深吸進一口鹹澀的空氣,這黑壓的怒雲和著越來越頻繁的巨浪,像是要把夾在中間的我撕個粉碎。
輕輕閉上眼,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留留戀的了。曾經放不下的,也被你親手折斷,所以這一生,就這樣吧……慢慢地踏出最後一步,我,輕笑了出聲,結束了……
「不!姐!不要!」一臉驚恐地跑過來,試圖拉住我下墜的身體。
這一刻,我臉上的笑大概是這十四年的總和。
謝謝了,小磊,記得要珍惜自己到手邊的幸福,錯過了,將是一生的遺憾……
………………………………
坐在雲端,有些奇怪地看著自己下落的身體,嗯,這是怎麼回事?
呵呵,原來是這樣啊!看到幾近透明的手和身子,嗯,自己大概是剛才撞到崖石的時候就死了,只是現在……
有些無奈的踩了踩腳下的雲,居然還有騰雲駕霧的一天。
從空隙看去,崖上,是兩個相擁的身影。
其實早就看出,林銳對小磊的態度不像是常人對未來小舅子的,倒像是對自己鬧彆扭的情人。但是小磊,家主的位置、夜氏集團,真有那麼重要,竟讓你不惜一切,就連姐姐的感情也要利用。我不怪你,這些年來,是我沒盡到做姐姐的責任,你恨我,也是應該的。
揉揉隱隱作痛的額角,放鬆地躺了下來。我現在算什麼?孤魂,還是野鬼?
「夜嵐。」空曠的四周忽然傳來一個蒼老卻有力的聲音。
「誰?」不想睜開眼睛,一個整天忙碌的人突然放鬆下來,那種徹骨的累,是無法形容的。當然,我現在如果還算是『人』的話。
「嘖嘖,丫頭,你還真不尊重我老人家,也不請我坐坐。」似是不平地調侃道。
「有事?」今天的事情太多,雖然都在我的料想之中,但是,心,還是隱隱犯疼,像是被什麼東西壓著,有點喘不過氣來。
「呵呵,丫頭,你不奇怪嗎?夠鎮定,不愧是上位領導人。小小年紀就有這份氣勢,不簡單喏!」
沒有回答他的話,我不好奇他找我的目的,就看他自己沉不沉的住氣。
一時間,四周又回到初時的寂靜。
「好了好了,老頭子我認輸。」洩氣道,「我找你是想跟你做個交易。」一屁股坐下,恨恨地說。
「什麼交易。」我現在只是個死人,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被人利用的。
「喂!丫頭!你不信是吧!好!我說的交易是讓你幫我殺個人,我就讓你的寶貝弟弟度過這個死劫。」悠閒的拍拍袖子,神秘的說道。
「哦?」心頭一跳,但還是一臉平靜,「你以為我會為了一個害死自己的的『弟弟』,而去殺人嗎?」睜開眼,淡淡的掃了眼坐在身側的老頭,才慢慢地開口。
「呵呵,別人老頭子不敢說,丫頭你嘛,肯定會。」戲笑地斜睨著我,捋捋托在胸前雪白的長鬍子,信心十足。
「你知不知道,剛才你跳崖那會兒,那小子差點也跳了,若不是後來跑出來的小子拚死抱住,恐怕現在你們姐弟還真是一家團聚了。」涼涼地說,就像在說『待會要下雨』一樣。
什麼?!小磊,這又何必?我從沒怪過你,你這麼做又算什麼?無奈的眨眨酸澀的眼。
「你要我怎麼做。」媽媽,我答應過你的,會好好照顧弟弟。
「哈哈!你答應了?!好好!」拍掌大笑地跳起,「其實很簡單,我們要送你到一個陌生的世界去,殺一個胸口有赤龍印記的人。不過有一點我要告訴你,你只有十六年的時間,時間一到如果還沒找到要殺的人,或者說你下不了手,那麼到時候--」另有深意的盯著我,欲言又止。
「怎麼樣?」十六年?呵,太久了。
「當然,只要你答應了,不管有沒有成功我們都會幫你弟弟度劫,只是到時若沒完成任務,死的就是你。」一臉認真的說。
「怎麼說佔便宜的好像都是我。」十六年就十六年吧,就當是度假吧。
「丫頭,只要你找到那個人並殺了他,到時候,那個世界所有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偷瞄了瞄我的反映,隨後無所謂地安慰道。
「我要怎麼做?」再看了一眼他們相擁的背影,原來兩個人的感情並不局限於男女,他們的背影在風雨中顯得竟是那麼堅韌、和諧、美麗,吸引著我一時移不開眼。
「啊?哦,你什麼都不用做,閉上眼就可以了。」突然回神才答應著。
「好。」收回視線,漫不經心的應到。小磊,再見了……
緩緩閉上眼睛,風似乎又大了呢。
第一次見到林銳,不由自主的被他臉上充滿陽光的笑容吸引,他的自信,他的從容,都那麼合適。他是林氏的少東,我是夜家的家主,不論身份與能力,走到一起都似乎理所當然。定婚,是的,其實今晚的晚宴就是我的定婚宴。
說來可笑,這一切和我預料的一絲不差。一開始,我就沒打算參加。
對林銳,沒有那種心動的感覺,只是有些遺憾,如果沒有當年的意外,我,也該是這麼笑的……
意識漸漸模糊,放鬆所有的感覺,讓自己容入空氣,消失……
「喂!白老頭,你怎麼說話的?」看著消失的魂魄,黑衣老頭拍了拍白鬍子的肩膀。
「什麼怎麼說話的?如果不這麼說你以為那丫頭會答應?她可是一心求死,不然,就十個夜磊小子也不是她對手。」順順鬍子,斜了眼身旁人,才懶懶的說。
「這我知道,可是你這麼騙她,十六年後你要怎麼收尾。」看著早已消失無蹤雲端,頗有些興災樂禍。
「十六年後自有人會接手這丫頭,還用得著我操心?」伸了個懶腰才接口。
「你就不怕她真殺了那個人?」
「呵呵,她現在是一心求死,殺了那人她就死不了了,況且像她那麼驕傲的人不可能會自我了斷。而以後嘛,呵呵,她是捨不得殺。」亮閃閃的眼睛裡是深邃的精光,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不錯,赤龍清鳳,還挺有趣的。不過他他們的身份--你確定不會有問題?」忽然想起什麼,挑了挑眉。
「放心,也不想想他們都是什麼人,就算兩人身份特別了那麼一點,你以為,他會介意?好了,我們也該走了,唉!年紀大了,還真不中用了……」揮了揮手,身影便消失無蹤。
「喂!白老頭!等我!」一恍身,和來時一樣,早無蹤影。
第 2 章
徹身的疼痛讓我醒了過來,週身被擠的像是要窒息。
該死,這到底怎麼回事?
「娘娘!用力!就快出來了!」婦人的聲音,有些緊顫。
「啊!我不生了!快把他拿出來,快啊!」哭喊道,咬牙恨恨地抓著床單。
又是一陣忙亂,聲響不絕於耳。聽著隱約的言語,我有些迷惑,這究竟怎麼回事?
「出來了!出來了!娘娘是小皇子!恭喜娘娘!」激動地宣佈。
「恭喜娘娘!」緊接著是滿屋子人一齊的恭賀聲。
這下,我算是懂了。白老頭,怪不得你說我有十六年的時間,原來是要從頭開始。
「咦,小皇子怎麼不哭啊!」抱著我的婦人突然緊張的說。
「是啊!王嬤嬤怎麼回事?」
「啊!娘娘暈過去了!」
「快!快請太醫!」
閉著眼,聽著周圍嘰嘰喳喳亂成一團,古人還真是煩。
白老頭,你給我出的還真是道難題,所謂的異世界竟然是遠古時代。習慣了現代都市,這古代……算了,順其自然吧。
被人穿上衣服,裹在毯子裡。
再後來進來一個人,翻翻我的眼皮,動了動我的身體。
「娘娘是力竭氣虛,故而暈倦,無甚大礙。老夫開張方子,你們用心照顧著就是。至於小皇子,呃,似乎是睡著了。」
「是,奴婢們知道了。多謝太醫。」鬆了口氣,才開心的道謝。
「呵呵,紫馨裳人客氣,晴妃娘娘為我曦瀾誕下龍子乃萬民之福,是我王鴻福。老夫這是份內之事。」笑著說完,轉身離開。
「是,送太醫。」紫馨這才轉向身側的人問:「通稟皇上了嗎?」
「是的紫姐姐,可青公公說皇上歇著了……」喏喏地說,聲音越來越輕。
「知道了,先侍候娘娘吧。」無奈地輕聲吩咐。
原來是不得寵的主,也難怪,自古帝王無情,子嗣繁多,又怎會在意。
不過這樣也好,這十六年,我只希望能安靜的走完。作為皇子,等等,皇子?我…是男孩兒?皺皺眉,白老頭,你這玩笑會不會過火了?
第三天。
「娘娘,您醒了?」紫馨驚喜道,抱著我的手緊了緊。
「紫馨,我睡了很久?皇上他來過沒?快告訴我!」緊抓著雲煙的袖子,急切地問。
「呃,娘娘皇上政務繁忙,可能是一時抽不開身。您看,這是九皇子,這臉精緻地和皇上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您抱抱……」說著把手上的我遞給我的『娘』。
「滾開!沒用的東西,你父皇看都懶得看一眼,我生你有什麼用!滾!本宮沒你這個廢物兒子!」
晤,額頭好疼,這女人還真夠狠的,對一個小孩都下的了手,更何況這孩子還是他自己生的。
「娘娘!」周圍的宮女不可致信驚呼。
「娘娘!九皇子還小。」被紫馨急急抱起,檢查著我的身體。最後手指停在火辣辣的額角,聲音儘是疼惜。
「抱出去,別再讓本宮看到!」憤怒地把床上的枕子砸過來。
我被紫馨緊緊護在懷裡,「是,娘娘。奴婢告退。」
退出寢殿,紫馨輕輕地撫著我的臉:「小皇子,奴婢會照顧你的。
娘娘只是心情不好,過幾天就沒事了,到時候奴婢再帶你過來。」
「可是紫馨姐,九皇子從出生就不哭不鬧,剛才娘娘摔的那麼重他也不哭,會不會--」
「住口小晶!殿下何等身份,豈容得你胡言!」紫馨大聲喝斥,阻止即將脫口而出的話。
「是!奴婢知錯!」意識到自己失言,神色惶恐。
「好了,下次小心,在這宮裡可記得慎言。」緩和氣氛,才輕聲囑咐。
「是,謝謝紫馨姐!」有些撒嬌似的道。
笑著點了點頭,抱著我離開。
日子也就這麼一天天地過去。那天以後,我再沒見過晴妃,當然也沒見過皇帝。這樣日子還挺好的,不習慣離人太近,所以也就不太讓紫馨抱著。
不想睜開眼睛,反正嬰兒的焦距是看不清東西的。
我和紫馨還有一個奶娘住在偏院,很安靜的一個院子。而我,每天除了睡就是吃,偶爾會被抱著出去吹吹風。
這一世,注定短暫。
雖然不清楚這個世界,不過從她們偶爾的談話中還是知道了一些。
這個國家叫曦瀾,皇家以曦為姓,皇帝叫曦灝,今年三十六歲。
對了,這個世界的人很長壽,幾千歲是很平常的事。十八歲成年,一千五百歲才步入中年。而且武功修為越高則更是長壽,一直活到幾萬歲也不是不可能。
我排行第九,上面還有四個哥哥,四個姐姐,當然,都只是聽說。
紫馨常說皇帝是曦瀾最美的人。只是這話,我總覺得不符,男人如果用『美』來形容,那也太……
聽說,皇帝有很多妃子,但是還沒有立後。最得寵的是墨緋秋晴四妃,原來,我那母親也是。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她生下我之後,皇帝就再沒找過她,雖說以前也不多,但總有幾次。所以,她把原因都歸於我,所以她恨我入骨。
不過,聽紫馨說前幾天皇帝來過,晴妃的心情也就好了很多。從沒想過,我會有這種境遇……
女人為什麼總是那麼傻,只為自己所愛的人不惜拋下一切。
如果當初媽媽沒追著爸爸去機場,如果爸爸沒愛上別人,又如果,媽媽愛爸爸愛的不那麼深,或許,結局就會不一樣。
可惜,世上沒有什麼如果。爸爸愛上別人,媽媽愛的太深。
所以那天,我沒有阻攔媽媽去機場,所以小磊恨我,所以最後,我選擇離開。
這世的名字是雲夜,曦雲夜。
呵呵,為什麼就連重生我都逃不開『夜』呢?莫非,這也是注定的?
夜瀾珊,夜未央,空留心痕畫秋清……
聽到臨近的腳步聲,我才收回散亂的思緒。
「小皇子還在睡啊!今天可是個大日子哦,奴婢賜候主子起身。」邊說邊拿過旁人遞上的衣裳給我穿上,「今天是八皇子的周禮,所以眾娘娘都會帶皇子們參加。怎麼樣,小皇子是不是很開心啊?今天不僅可以見到母妃,還可以見到父皇哦!所以一定要打扮地漂漂亮亮的才成!」看她一臉興奮,也不管六個月的小孩聽不聽得懂,一個勁的說著。衣服被換過了,頭髮被梳過。
忍著要制止紫馨的衝動,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結束。宴會什麼的一定有很多人,吵吵鬧鬧的定不得安生。而且,我討厭被人當猴子看。以前參加各種宴會,雖然好奇盯著我看的人也有,但也只是偷瞄,沒人敢直視。可現在這情況,不被當猴看是不可能的。
記得無意中聽下人私下提起:沒人抵得住小姐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又能惑人神智。而我只是不可置否,也沒放在心上。但那以後,便習慣性地帶上了有顏色的隱形眼鏡。另外,若非必要,宴會應酬我是一定不會參加。
「好了!」感覺被抱了起來,是紫馨。
瞇眼環視四周,我還是第一次這麼仔細的打量住了六個月的屋子。不算繁瑣的擺設,簡單、乾淨。鏤花木窗,雲台,紗帳,還有一些古董擺放著。隨著紫馨她們的腳步出了屋子,像是走了很長一段路才停了下來。
當然,我都沒睜眼,只是不習慣別人的氣息,一時倒也睡不著。
「奴婢參見娘娘。」紫馨她們跪下行禮。
原來已經到皖晴宮的正殿了,怪不得忽然停了下來。
「嗯,起來吧。紫馨,九皇子都沒睜開過眼睛,也沒哭過?」嬌肆的語氣是晴妃,有些不可置信地問。
「這…娘娘,小皇子只是比其他小孩子安靜些。」紫馨恭敬地回話。雖然語氣鎮定,但她的手卻有些發顫,抱著我的手臂緊了緊。
「哼!沒用的東西!不但留不住你父皇,還讓本宮成為所有人的笑柄!你這個禍害!」咬牙切齒的語氣,像恨不得掐死我,憎恨的目光讓人無法忽視。
呵,白老頭,你可沒告訴我會有這樣的處境啊!一個恨不得殺我洩憤的母親,一個對我不聞不問的父親,這還真是個絕配的組合。
看來,今天沒那麼容易過關,這宮裡還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但是這十六年,我只想平平淡淡的過,前世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我早倦了。
「娘娘,儀式時辰已近,該起駕了。」紫馨輕聲提醒道。
嗯,這宮裡紫馨的地位不低,晴妃似乎還挺信任她的。皖晴宮這麼多人,也只有紫馨敢在晴妃盛怒的時候出聲。
「哼!起駕!」憤恨地瞪了我一眼,甩袖離開。
紫馨她們急忙跟上。
……………………………………
「晴妃娘娘到!」侍官高聲稟報。
接著我們一行人走進大殿,不時傳來各人的請安聲,此起彼伏的低聲耳語一下子靜了下來,讓人不注意也難。
原來,碎嘴八卦的人不僅僅是那些狗仔隊,長舌者在古代也有不少啊!
在紫馨懷裡蹭了蹭,還是找個舒服的位置睡會兒,反正也沒我什麼事。
嗯,這紫馨還真是一個細心人。自從第一次聞到她身上的胭脂味兒忍不住嗆咳,她就再沒擦過,所以這也是我不太排斥她的原因。
「喲!是晴妹妹啊!我們幾個姐妹可就等你了!怎麼,是九皇子太可愛捨不得讓我們瞧不是?如果不是湊巧趕上小八滿周禮,還真難見到妹妹你的寶貝呢!」清脆的聲音不大,但足夠讓周圍人都聽清楚。雖然聽起來像是家常關心,但輕蔑的語氣誰都聽得出。
「呵呵!緋姐姐這話倒是切著,不過聽說皇上倒疼晴妹妹得緊,吩咐好生靜養,都捨不得去打擾。」最後幾個字拖著很慢,和著附著,兩個人默契地同時輕笑出聲。
「多謝兩位姐姐關心,小妹好的很。至於九兒嘛,我這做母妃的還真是慚愧,乖巧的不像是個孩子。唉!現在就知道疼母妃了呢!呵呵!」笑著揉揉我的臉,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如果,她的手指不是那麼用勁的話,倒還真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樣子。
「緋妹妹,今天你的八皇子才是正主兒,怎麼又瞧上晴妹妹的了?你可不能再貪心了,不然,看你的小三依不依。」柔柔的嗓音像三月午後的春風,不帶任何色彩的言詞讓人如入幽山。
「是,墨姐姐,妹妹知錯了。」嘻笑地應承著。
「幾位妹妹都快歸坐吧,皇上該是來了。」對這眾人微笑地道,回頭對身旁一十歲左右的小孩:「燼兒不是說想要見見這最小的弟弟嗎?待會可不能欺負人家。」
「母妃,孩兒知道。」稚嫩的童音有著超乎年齡的沉穩。
「是的墨妃娘娘,我和大皇兄、三皇兄一定會疼弟弟們的!」天真的語氣是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兒,如果我沒猜錯,剛才那個應該就是大皇子曦雲燼,現在說話的是秋妃所生的六皇子,曦雲陽。
「嗯,好。」輕笑地對身旁的小孩點點頭。
各人心思各異,只是臉上都是一副完美得體的笑。
紫馨也不在意她們的對話,退立與晴妃身側。低著頭,手有節奏的撫著我的背。
懶洋洋地睜開小小一條縫隙,無意瞥了一眼。
瀾帝未到,主位上當然還空著。左側是墨妃、秋妃,和各自身側的大皇子、六皇子。右側則是斐妃、晴妃,和緋妃身側的三皇子,侍女手中的八皇子。
上位之下是立與兩側的百官,行過禮之後,又有些在低聲交談。
大殿中央是一張月五六米長的紅木桌子,上面擺著書籍、劍譜……很多東西,應該是待會兒抓周要用到的。
墨妃還待說些什麼,一聲高呼卻讓眾人都下跪迎接。
「皇上駕到!」
眾人跪迎:「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整齊的朝拜聲響徹大殿,也不知練了多少回了。
待到首位坐定,才淡淡地道:「平身。」低沉冷漠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殿內人都聽清。
「謝皇上!」眾官垂首而立,大殿一時靜無聲息。
這皇帝做的還挺成功的,至少剛才還明嘲暗諷的人現在是一聲也不敢出。
紫馨更是大氣都不敢喘。莫非這便是與生具來的帝王氣勢?還是說瀾帝是個殺人如麻的暴君?
咳,扯遠了。該不是當了半年多的娃娃連思維都退化了?竟然也會胡思亂想的。
「啟稟皇上,吉時已到。」
「開始。」
「是!」
紫馨小心地輕換了下手,正好把我的臉露了出來。
感覺有些涼風吹過,皺了皺眉,不奈的睜開眼睛。
而這一眼,就注定了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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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帝曦灝,十六歲登基為帝,現在位已二十年。大皇子曦雲燼,十二歲,墨妃所出;三皇子曦雲溱,十歲,八皇子曦雲睿,一歲,緋妃所出;五公主曦雲霓,六皇子曦雲陽,八歲(雙生子),秋妃所出;七公主曦雲若,六歲,九皇子曦雲夜,六個月,晴妃所出。皇后、太子皆未立,是以,後宮以四妃為首,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第 3 章
坐在空落的地上,看著身邊各種各樣的花草,心,是從未有過的滿足。
時間如風,如影,又能留下什麼?
無論是誰,父母也好,朋友也罷,到最後被留下的,始終只有自己。
人的一生,如煙,如夢,如戲……
自己又能抓住什麼?
從小,媽媽的眼裡只有爸爸,我和弟弟,永遠是被忽略的。
曾經,看到那些帶著孩子和樂融融的一家人,我都會想,為什麼我的爸爸媽媽和別人不一樣?
再後來,我把自己的心思都放在了幼小的弟弟身上,因為我想讓他知道,這個家裡,他還有我。
我以為,我們將會是彼此最親的親人,卻原來,他,從不屬於我。
親情在他眼裡是如此的悲哀,如此的蒼白。
記得那天,天氣很好,小磊一個人在房裡睡午覺。我默默地站在角落,看她匆匆地拿起行李,向外走去,竟是一絲留戀也沒有。她的行李不多,或者可以說很少,所以她拿的一點也不費勁兒。默默地跟上她的腳步,直到大門,才停下。倚著身後還算半新的銀漆木門,我靜靜地注視著那個我看了八年的背影。忽然覺得,對她,其實很陌生。
記憶中,印像最深的是她抓著我的肩膀,狠狠地搖晃著,臉上,是說不出的恨和戀。
她說:為什麼你不是他!為什麼你不像他?!為什麼?!……
其實,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所以,你問我的為什麼,我給你的,永遠只能是問號。
她在打開車門後停下,一手扶著車沿,一手提著行李,並沒有回頭:嵐嵐,媽媽要去把爸爸追回來,你是姐姐,要照顧好弟弟。
直到車的尾影消失在盡頭,她都不曾回頭…看我一眼……
對爸爸的印象,很模糊,所以,我不懂所謂的父愛,與母愛。
所以,睜開眼睛的一瞬間,他的臉就那麼清晰的印入我的眼中,那個被紫馨稱作曦瀾最美的人,那個僅管冷淡卻寒氣逼人的人,那個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的人,那個,我該稱為父親的人。
對他的記憶,也只停留在那一眼,我和他最近的距離。
五年了,一切似乎都沒變,但又好像,都變了。
作為符合年齡的小孩子,我不知道該做什麼。但我知道,我不該總想著那一眼,那張冷傲、霸氣的臉。
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或許,是因為他是我見過最美的人吧!
美,用在男人身上,更何況是一代帝王身上是一種侮辱,可我真的想不出要怎麼去形容,所以暫時,就這樣吧。
他的美,不是陰柔,不是嬌艷,而是立於天地間最遙不可及的仰望。
他的冷,他的傲,他的睥睨天下的霸氣,造就了他的美,他的俯視眾生……
撥弄著手邊的花株,思緒卻拉的很遠。
那次,只有我愣愣的盯著他,他卻並未注意到我。
那時候,想的是什麼?這樣冷酷威嚴的人會有什麼樣的眼神?
或許是冷淡,或許是疏離,或許什麼都沒有。而我,又想從他眼睛裡看到什麼?
想了五年,這個問題的答案,卻一直沒找到。
五年了,那就是說,我還有十一年的時間。
十一年,夠了,足夠了。
這一世,本就是上天的饋贈,多出來的十六年就當是對前世的彌補,為自己再活一次。
回想往事,並沒有什麼遺憾,曾經奢求的,貪戀的,牽掛的,都已經沒必要了。放下的,放不下的,也都隨著我落下山崖的那一瞬,結束了。
五年來,並沒有經常想起以前的事,不是刻意的遺忘,只是,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再怎麼回憶,也不過是徒增煩惱。
或許,孤獨與被遺忘,都已成為習慣,所以當初被晴妃丟棄在這偏殿,心並沒有多大起浮,這一切,未出我所料。只是,累著紫馨……
當年,晴妃一怒之下便將我棄在這裡,任我自生自滅。也虧了紫馨暗中照料,不然,就我這先天不足的身子,怕是早就成灰成泥了……
也曾疑惑,難道皇帝都不過問?回頭想想,忽然覺得有些可笑。皇帝,後宮佳麗如雲,豈會在意?或許,他連自己有幾個小孩都不清楚吧!何況是我這個出生不知到哭,六個月仍不能睜眼,兩歲尚不能言,三歲才能勉強行走的弱智小孩兒?
一陣微風吹來,夾著花草特有的味兒,散亂的思緒才漸漸回攏。
將散落的幾縷烏髮捋回耳後,嗯,算算時間,馨就快過來了,如果讓她看見我現在這模樣,又免不了被她念叨……
剛想起身,不料酸麻的雙腿讓我不得不顛坐回地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在輪椅上上坐太久了,以致這世的我養成了一個不好的習慣,除非必要,否則我是絕對不會自己下地的。再加上我學會走路比任何小孩兒都來的晚,所以宮裡傳的是九皇子天生不良於行。
無意中聽到這些流言,我只覺得好笑,這眾口爍金也不過如此。
但是,紫馨卻哭了,哭的很傷心。
心中某根弦被觸動,輕輕地,軟軟的。
第一個為我哭泣的人呵,竟是她……
揉揉手掌,真是不小心,希望沒有出血才好,不然……
「殿下!」一聲驚呼,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唉,今天,難過關了……
急促的腳步聲之後,我被來人小心地抱進懷裡,「殿下!快讓我看看哪兒傷著沒?」緊張地在我身上上下查看了一翻。
剛想不著痕跡地把手挪到身後,可還是慢了一步。
「都出血了!殿下……」捧著我差破皮的手,一時說不出話。
「馨姐姐,我沒事,只是坐太久腳麻,才會不小心碰到手。」輕輕掙脫被握緊的手,這一點小事我不想讓她擔心。
「是我不好,如果早些過來殿下就不會受傷了,我--」
「好了馨姐姐,是小九不好,下次不會了。」我無奈地舉起手保證,再下去,倒霉的還是我。
「真的?」懷疑地問。
「真的。」看著眼前含淚的雙眸,忽然覺得一陣無力。
像是確信了我的話,忽地神色一變,認真的點點頭:「這還差不多。」蓄在眼中的淚早已蕩然無存,如果不是對自己的信任,對紫馨的瞭解,我還真懷疑剛才的只是錯覺。變臉,前生只聞其名的絕技,今天算了見識了。
「馨姐姐,今天發生什麼事了。」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呵呵,小九真是聰明!」頗為讚賞的點點頭,笑嘻嘻的說。應我的要求,她才答應私下裡稱呼我為小九,原想讓她直接喊名字的,可是怎麼都不肯,這事也就這麼定下了。
「不是我聰明,是姐姐的大笑臉這麼告訴我的。」況且今天也來的晚了一個時辰。
「有這麼明顯嗎?」扯扯自己的臉,「不過真有喜事哦!只不過不是我的,而是小九你的!」賣關子的瞄了瞄我。
「嗯?」我的?不可能,我可不會認為在被人遺忘了五年之後,還有誰記得『先天不足,一無是處』的我。這笑話未免也太冷了。
「明天是皇上四十歲生辰,餘暉、沐衡、戚翰三國都派使者前來賀壽,而各位皇子公主都要出席。你說,這算不算喜事?」抱起我向著石亭走去,在石凳子上坐定。
「馨姐姐,我懂你的意思。只是小九不懂規矩,明天你可不能丟下小九不管哦!」狀似開心的點點頭,因為我知道,就算再怎麼不願意,明天都得去。
雖然有些無奈,但又能如何?我已不是當初的夜嵐,現在的我,不過是個沒用的五歲孩童。
想來晴妃也不好受吧,畢竟,要用一張慈祥親切的臉來面對自己憎恨陌生的兒子,是需要很大勇氣的。
後宮,永遠有說不完的悲哀……
「當然,明天我會一直陪著你,不會讓小九受到傷害的。」認真誠肯的眼裡閃過一絲黯然和愧疚,雖然一瞬即逝,但我還是看到了。
輕笑了出聲,閉上眼,我蹭蹭地把臉埋進紫馨的懷裡。
「我困了。」
「好,小九先睡會兒,待會我會叫醒你。」不再多說什麼,一天下來,還真是累了……
…………………………………………
當被侍衛押進大殿的時候,我想的竟是,終於,又能見到那個人了。
今天發生的一切,就像預先安排好的,我只不過是他們用來下棋的一枚子。
當然,如果不是我願意,又有誰能將我當作棋子。
只是,在這宮裡的五年,我已有些疲倦,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用剩下的十一年。
抬頭掃了掃四周,呵呵,見過的,沒見過的,都到齊了。
龍座上,不用想也知道是誰,還是那麼冷,那麼無動於衷,僅管,我『殺』的是他的六皇子,餘暉國國君的外甥。
我的四個『哥哥』、四個『姐姐』還有他們的母妃分別站在龍座下首的兩旁,大殿兩側是眾臣百官,為首的應該是幾位王爺。而殿中那三位,如果沒猜錯的話該是三國的使臣了。
這算什麼?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更何況是傳聞中既啞又殘人,有這個必要嗎?!
呵呵!他們也太看的起我了!
「大膽!見到皇上還不下跪行禮!」
抬眼看了看說話的人,原來是皇帝的近侍公公。
輕歎了口氣,這陣戰,以前也只在電視上見過,沒想到居然還有親償的一天。
「你--」龍座上的人輕抬了下手,阻止了欲脫口而出的話。
冷冽無波的黑眸不帶任何情緒的看著我。
一抬頭,印入眼的正是那張臉,陌生而又無比熟悉的臉,只是肖想了千萬次的眼睛,竟是那麼陌生那麼冷漠。
呵呵,夜嵐,你還以為能怎麼樣?以為他看你的眼神會與別人的不同?你在期待什麼?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你又算什麼?他,甚至更本不認識你!呵呵……
「你是……雲夜?」淡漠的語氣卻是低沉磁性的嗓音。
其實,瀾帝的容貌若以前世的標準來衡量,也只是二十歲的模樣。五年來,他的樣子沒什麼變化,雖然,今天是他四十歲的生辰。或許,這就是這個世界的奇特之處吧。
「皇上,臣妾教導無方,才讓雲夜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來。臣妾不求皇上繞了雲夜,只求皇上看在他還小的份兒上,讓臣妾替他擔了這份罪!求皇上開恩!求皇上!」還沒等我應答,原本坐於左側的紅衣人便離座跪在了地上。
呵呵,好一出母子情深的戲碼!只是不知道,我的母妃您,在這齣戲裡有扮的是什麼角色?
「皇上,這也怪不得晴妹妹,聽說九殿下一出生便身子舛弱體帶頑疾,腿腳不便,而且那嗓子也不全。怪的妹妹這幾年悉心照料,才得長成。今兒這事定有原由,還望皇上明察。」墨妃,低眉斂目道。
「皇上!這些臣妾都不想知道,也管不了!只求皇上替皇兒討個說法!皇兒他、他好冤啊!皇上!」在婢女的摻扶下才勉強坐著,只是不知道,他那傷心欲絕的模樣,有幾分是真?但看她的神色,該真是一個母親為孩子才能露出來的痛吧!
只見剛才喝斥我的公公在他耳邊低聲稟報著什麼,而他的神色不曾變過。
只是落在我身上的視線多了些深思。
「皇上,不論如何,九皇子刺傷六殿下是人親眼所見,正所謂『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殿下方才殿前失儀,望皇上明鑒。」
說話的人是一白鬍子老頭,我不認識。但他所站的位置是文臣的前幾個,該是什麼元老級的人物。換句話說,就是迂腐。
「不錯!皇上,今天是您的壽辰,普天同慶。若這事處理不慎,傳了出去,恐怕天下百姓笑話。望皇上三思。至於晴妃娘娘……微臣以為殿下年紀尚小,這事……」欲言又止,進退得當,呵呵,這人還挺懂得做人的。
話外之意,就是說我的背後有人指使。說是怕天下百姓笑話,這借口還真是夠蠢的。以瀾帝的性格,他豈可能在意他人的看法?
如果沒猜錯,這個排在白鬍子老頭身後的中年官員,他們該是一個派系的。
糟了!腳有些發麻了!是蕙芷蘭的原故吧,呵,是我小看它們了。
原來以為這時不時的發麻和酸疼是這身子自身的原因,不過現在看來,這問題沒這麼簡單。
該死,再這麼站下去,這雙腿非廢了不可!
「皇上!求皇上開恩!小九…不,不!是、是九殿下,殿下他腿有頑疾,不能久站,求皇上--」
「大膽奴才!大殿之上豈容你放肆!驚了聖駕就算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你砍的!」
「求皇上,求皇上……」殿中只剩下紫馨磕頭的聲音。
長歎了口氣,罷了,罷了。無論你做過什麼,我都不想再追究了,你也是身不由己的,不是嗎?
「夠了,馨姐姐。」我能聽到自己稚嫩的童音清澈的在大殿裡迴響,也能想像眾人的吃驚和呆滯。
畢竟,啞巴突然開口,而且口齒清晰,無論是誰都會吃驚的。
「殿下你……」低聲的哽咽著,她的淚眼還是那麼清晰,一如當初。
「你、你居然會說話?」
晴妃突兀的聲音在殿中響起,而我好像看到瀾帝皺了皺眉,呵呵,錯覺吧!
「呵呵……」笑自己的可笑,也笑『母親』的話。
這實在是可笑啊……
輕笑著搖了搖頭,抬首捋去半張遮著臉的長髮,微笑地望著她,晴妃。
耳邊是眾人倒吸氣的聲音,還有高位上他們呆愣的表情。當然,除了他。
「你、你……」不再看那個已經語無倫次的女人,向前走去。
扶起愣盯著我的臉的紫馨,也不管她的反映,將視線對上那位高高在上的人,依舊是面無表情的冷。
「父皇,六皇子是我刺傷的。」那刀口雖近心口,但畢竟只是近而已。
「不!殿下……」抬頭制止了紫馨痛苦的話,我想,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朕再給你一次機會。」冷冷的聲調沒有起伏,深邃的黑眸,一直印入我的心底。
「沒必要。」我該感謝他的仁慈嗎?
「你有能力?證明給朕看。」
「呵呵,父皇難道不知道,殺人並不一定需要武功。」順了順剛才被扯皺的衣袖,我淡淡的說。
眼睛卻不由自主的看著他,瀾帝曦灝。
「啟稟皇上,六殿下確是身中『軟塵』之毒。」
「原因。」幽深的眸子似是瞇了下,一道精光一閃而逝。
「嫉妒。」不甘示弱的淡然回視。
我想,這個理由,他該滿意。
第 4 章
「走!給我快點!」粗魯地一推,大咧地嚷嚷。
揉揉被摔疼的膝蓋和肩膀,該死的,粗人就是粗人,只會用蠻力。
「喲!再怎麼說人家還是曦瀾的九皇子,嬌嫩嫩的很。我說瀾帝還真不知道享受,這麼白嫩水靈的人他還真捨得送啊!啊?哈哈!」
「哈哈!……」侍衛頭子話剛落,一夥幾十個人都哄堂大笑。
「嘿!大哥,這娃兒送到我們餘暉還不是被玩弄的份?還不如咱哥兒幾個先……嘿嘿!」猥褻的對著領頭笑道。
真慶幸中午沒吃什麼東西。
看看漸隱的烈日,這已經是第三天了。
其實這和我預計的也差不多,只不過沒想到他,竟會讓我到餘暉。
呵呵,聽說因為曦瀾的強盛,早五十年就不用再遣送質子到他國了。而他,竟破了例。以他的睿智,不可能不知道質子的悲哀,處境的淒涼。
三天下來,也只喝過一些水,還時不時的被他們騷擾,譏諷。
這些也都不算什麼,只是這身子,已經到了極限。
這腳,就算能活著到餘暉,恐怕往後的日子也只能在輪椅上過了。
如果,這個世界有輪椅的話。
「你小子還真是猴急,就算要玩也得等到前面的林子裡再玩,那兒可是個好地方,哈哈!」邪笑的瞥了我一眼,然後又是一陣狂笑。
「大哥說的對,說的對!兄弟們,跟上跟上,哈哈!」諂媚的嘻笑道。
哼!待會定給你們一個難忘的教訓。
低垂著頭,掩下眼中的狠厲與疲憊。
荒蕪人煙的野外,只隱約能看見前面的樹林。
嗯,就在那兒吧,遊戲該結束了。
還真是夠倒霉的,一群人居然都是變態,想來這餘暉國的國主也好不到哪兒。
抬頭,仰望這遠處的落日,紫馨,你又是誰的人?晴妃?秋妃?或者……是餘暉?呵呵,還想這些幹什麼,我該想的應是日後的打算。
甩了甩頭,算了,還是等收拾了這群臭蟲再說吧。
……………………………………
站在懸崖上,我忍不住失笑,這算是重溫舊夢?只不過這夢,不太稱人心就是了。
「臭小子!這下看你還往哪兒跑!該死的!竟然傷了我那麼多人!真是小看你了!」惡狠狠地盯著我,血色的眼讓我有一瞬的錯覺。
「呵,你們這群敗類,死有餘辜。」不屑的瞥了眼狼狽不堪的侍衛頭領,殺了他們,我還怕髒了手。
「你!哼!你以為你跑的了嗎?」惡毒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吃了我。不過這張臉,真是夠難看的。
「本少爺跟本就沒打算跑,你又奈我何?你們最好能編些好聽的理由,不然,明年就是各位的祭日。黃泉路,不好走,各位小心了。」
輕蔑地笑笑,沒空理會各人呆滯的蠢樣,輕輕地向後退了一步。
失重的感覺,呼嘯的風聲,隨之而來……
天亮的時候,不知道,還有沒有太陽……
…………@……@……@……@…………
「你說什麼?!給朕再說一遍!」御書房裡,瀾帝拍案冷冷地質問到。
案下所跪的黑衣人早已僵硬呆愣,瀾帝的怒氣沒人能抵擋,就是睿智機警的兩位王爺也一樣,他們會在皇上發怒前先行開溜。
「啟、啟稟皇上,九殿下跳、跳崖,生死不明。」黑衣人顫抖的將話說完,但有像是想到什麼欲言又止。
「說!」控制自己的怒氣,冷冷的道。但抓在手上的杯子,已出現裂痕。
「皇上!屬下趕到時,幻林中一片狼藉。到處…到處是散亂的衣裳和、和碎布,其中……殿下的衣衫都是、都是碎片。再……再後來,屬下只在懸崖邊找到這個。」雙手呈上自己拾得的東西,他只恨自己到的太晚。
「皇兄……」翼王曦昃與三弟晉王曦宇對望一眼,擔憂的輕喚道。
瀾帝遞視手中的琉瀾玉珮,上面的的『夜』字還隱約泛著流光,晶瑩潤澈。
手,不自主地握緊,指甲陷入掌,掐出的血滴落在案上,混著杯子的碎片。
「皇上!」予青驚呼道,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皇上有起伏的情緒,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憂心。
剛要為主子包紮,卻被閃手躲開。
「皇兄--」曦宇不贊成的低呼,卻又無可奈何,皇兄的脾氣他們倆最清楚,誰也不敢忤逆。
「宇,傳令下去,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兩日後朕要結果。」黑色的眼中閃過一抹狠戾。
「兩天?皇兄這……」皺眉,頗為為難的看著自己的大哥。只是接下的話在看到他的神色之後,又暗自吞了回去,「是,臣弟明白。」
「昃,徹查小九的案子。兩日後。」他要讓那些人,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價!
「是,皇兄。」無聲的點點頭,示意四人都退下。
透過窗欞,月已初升,眼前閃過那孩子稚氣淡淡的臉,嘴角似有若無的那抹笑,像是在輕笑眾人的無知和可悲。眼裡有的不是恨,而是憐憫。
可他,到底錯過了什麼?!
「碰!」堅硬的上好紅檀木御案,瞬間化為塵沫。
……………………………………
御書房外,原本緩步而行的人稍頓了頓,側首問身後的人:「宇,你怎麼看?」
後者俊逸的臉上擔憂的神色顯露於外:「皇兄有些失常,若是以往……」頗為疑惑的停了下。
「不錯,這次餘暉恐怕沒什安穩日子了。竟然敢如此對待我曦瀾皇子。況且那孩子……並不尋常。」兩人對望一眼,彼此瞭然於心。
「我敢肯定,這事和那個叫紫馨的脫不了干係。」
「嗯。」贊同的點點頭。
「走吧二哥,兩天時間我可沒什麼把握。」說完率先離開。
曦昃稍愣了一下,轉身向晴妃的殿閣而去。
……兩天後……
御書房。
身著玄黃九龍皇袍的瀾帝背對著身後兩人,眼神落在窗外無邊際曠翰晴空。
一手抓著兩片薄紙,越握越緊。
「皇兄,臣弟無能,並未在崖底找到……任何蛛絲馬跡。」晉王懊悔似的糾緊袖口,無力的開口打破一室的寂靜。
曦昃不發一語,途手接住飄落而下的紙片,輕展開來。
「不要追究,放了她。」雖然上面沒有人名,但他們都明白,所謂的「她」指的是誰。另一張紙則是半首詩,白紙上,黑墨字跡細膩柔韌,不像是孩童所寫。但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兩張紙,同出一人之手。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不敢置信的盯著手上的薄紙,兩人久久無言……
是震驚,是訝異,是惋惜,是悔恨……
而瀾帝的姿勢一如方纔,似是從未變過……
[[i]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0-28 19:28 編輯 [/i]]
connote 2010-2-23 21:21
第 5 章
初春的細雨總帶著溫甜的花香和青草味兒,淡淡的,也不濃郁,卻又是如此讓人沉醉。
躺在鋪著四層狐皮的臥榻上,放鬆身體,任自己陷入無限的柔軟中。狐毛特有的順滑,貼著臉,是溫暖的觸感,不粘膩,卻舒爽。
這「悠水亭」,是山莊裡風景最好的一處,臨湖而建。
東側可望及「陶然小築」,那是一棟三層小樓,整棟樓都是采嵇華山上特有的青籐木所建。所以,樓閣四周都繞著淡淡的籐木香,樓內更是淳香氤氳。青籐,雖是似木似籐,質韌而軟,但更為難得的是它具有安神助眠的功用。再加上,造樓的時候我要他們先植根,在活木的基礎在造小樓。
所以這樓,可以說是青籐籐叢,整幢樓,都是活的。
春花秋實,一入季,籐果或在窗欞上,或在木簷下,隨手可摘。串串籐花青果,或臥,或綴,美的如幻,如夢……
西面和北面是莊子的主樓,也是以親和自然為主。
亭,說起來其實並非是亭。
悠水亭是以八根蘅木為主柱,撐掌外圍,故而亭有八角,八面。內又有十六根粗細一般的烏樹支撐而成的小亭,是為兩座同心亭。外亭約有百來面積,內亭則小巧玲瓏,只四五米寬小。八角亭簷向八方騰展,各雕有各種上古神獸圖騰,尤以龍鳳為首。八柱各盤雙鸞雙鳳,烏珠為目,七彩玉石為鱗。小柱則是十六種不同的花卉銀色彩雕,白紫雙色琉紗作幔,隔開內外,兩個世界。
此時輕紗撩起,躺在榻上,正可清晰的感受春雨的涼爽,沁人心脾。
簾外,碧蘿湖平靜的水面被雨滴挑開,正蕩著一圈圈圓暈。湖岸的桃枝,白色花瓣開的嬌艷,簇簇擁擁。遠看,似浮雲翩纖,讓人視野闊朗,心靜神安。
又落下一子,這局「域惑」算是解了。
呵呵,爹和娘竟然斷言,我,若破「域惑」,定需十年。還說這是局迷棋,當世還未有人破解。
可現下,這算什麼情況?才一個多月而已,還只是因為每天無聊,打發時間才偶爾下那麼一會兒。
這下,無事可做就又能睡覺了,呵呵,這下他們兩個再找不出什借口不讓我睡了吧!
嗯,世界還是美好的,呵呵……
閉上有些酸澀的眼,唉,這身子還真是弱的可以。當初跳崖的代價是全身精脈盡毀,就算後來被爹娘救了,用了無數靈藥神丹,也只不過讓我能自己活動而已。
至於這雙腿,在宮裡就已經中毒甚深,加上那三天的挫傷,就算沒跳崖,也早廢了。所以,現在的我,就真成了殘廢。
想想當初車禍醒後,被醫生斷言此生再無恢復的可能,那時,心就特別的平靜,沒什麼傷心的感覺,不過是不能走路而已。
再後來,自己暗自不甘的鍛煉,一次次的摔倒再爬起,終於,十年的時間換回了腳踏實地。
可是,懶性已養成,乾脆還是照常的在輪椅上過日子。
而這世,我卻是真的疲了,倦了,再加上自己慣常的懶惰,也就放棄了。畢竟,兩世傷殘的原因不同,我又何苦強求,不過短短十餘載而已。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間,距當初遇到爹娘他們已經近十年了。
當年,出遊的爹娘路過山谷河畔,恰巧看見昏倒在水裡的我,就順手救了。而我說只記得自己叫小九,其他的都不記得了。
再後來我就成了他們的第四個兒子--尹嵐。只不過我這個明為兒子的從來沒回過「家」,只喜歡住在自己的湫水山莊裡,除了偶爾必要,我是不會出莊的。
而有了我這個兒子後,他們兩個玩童就變本的往外跑,一年也難得見到他們。
但我知道,這一切只是為了我。他們天南地北的跑是為了找各種藥材,他們不回來見我只為怕自己傷心,他們每到一個地方總會寄各種玩意兒,有價值連城的稀世寶貝,也有平常普通的冰糖葫蘆……
心的空隙,漸漸地被他們的愛填入,溫暖的讓人忍不住微笑……
呵呵,這一世,雖然短暫,但我不後悔。
只是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會想起那張冷睿,絕麗的臉。是思念?是離愁?是高不可攀,讓人傾羨的仰望……
抬手,輕撫著自己的臉,不知道面具下的容顏,與他,又有幾分相似?十年未曾見的面容,該是陌生的……
雨似乎大了許多,風掠進亭子透涼徹骨,雖然狐皮暖和,但對於我,顯然不夠。忍不住打了個顫,真的有些冷。睜開眼睛,撥亂盤上的棋子。我可不想被若兒的驚叫給嚇死,平地打雷都沒她可怕。
「少爺!」激動又興奮的叫喚,是女孩子特有的甜潤嗓音。
說人人到,這下子不用再怕這風了。
如風似的身影掠過紗簾,在我的右邊站定。
「天啊!少爺!你居然不把雪戎蓋在身上,你存心讓若兒心疼是不是?!快!快穿上!」急急地拿起擱在臥榻旁的銀白色羽衣,動作異常輕柔的為我穿上,像是重一點就會弄疼我似的。
「嗯,我懶得動。穿衣服,麻煩。」是這樣啊,手重,頭也重,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再這樣下去,我可能會成為某種軟體動物。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順手在我領子上打了個結,「所以我一頓好參湯就趕回來了。」指指桌上的水印玉碗,頗為得意的說。
「若兒,你就放過我吧!」我寧願再凍一會兒,也不想你現在回來。
「這可不行,沒的商量!」奸笑的幌了幌食子,毫無商量的餘地。
暗自搖搖頭,除了讓我吃東西的態度與苒兒一樣的不肯讓步,其他的,她們倒是都依著我。只是,我寧願她們別那麼固執,唉,命苦啊!
「好吧,等涼了,我再喝。」先托著,要知道,天天和這些黑乎乎的湯湯水水打交道,我怕自己終有一天會變成黑人。
「對了若兒,這麼急著跑來,有事?」舒服的躺回臥榻,在軟軟的白毛上蹭蹭,嗯,醒了半個時辰,又想睡了。
「嘻嘻!少爺真聰明!喏,夫人的信。」看好戲似的盯著我,一臉的似笑非笑。
無奈的睜開眼睛,接過若兒手上的信。娘她又想到什麼整人的辦法了?那也不該找上我啊。疑惑的拆開信。這、這?!實在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
什麼叫「你爹紅杏出牆,有了狐狸忘了兒子。」這又關我什麼事?什麼又是「咱們娘兒倆一致對外……五月初三,雲霄樓,不見不散。」隨手一扔,白色的紙張像有意識的飛了出去。
若兒「嘿嘿!」一笑,輕輕鬆鬆的順手接了過去。接著是她銀鈴般的笑聲,如果不那麼誇張,應該還算是樂耳的。
「哈哈!老爺好可憐,都成『殘花敗杏』了!哈哈……少、少爺,咳、咳,你打算怎麼辦?呵呵……」
「你不是都和娘串通好了,我還能怎麼辦。」還真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嗎?你和娘的預謀也太明顯了不是。「五月初三」我的「生辰」,你們的心意我都知道。夜嵐何德何能,竟得你們如此愛護。
「呃,少、少爺?」笑聲一滯,頗為無措的問。
「笑夠了?那把這湯喝了。」故作生氣的冷道,心裡卻是想笑的緊。呵呵,難得看到若兒的窘樣。
「少爺,我……」聲音已有些哽咽。唉,有些過火了呢。
「呵呵!若兒,如果被苒兒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一定會笑死的!」
「少爺!你!」憤怒的盯著我,眼裡卻是笑意盈盈。
「好了,不鬧你了。這事你打點就行了,反正時間也充裕。或許,可以趁此機會出莊去看看。」
雨,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悄然停下,只是偶爾掠過的風,還是有些涼。現在只是初春,離五月初三還有好幾個月,所以不急。再說三月十五也快到了,是該出莊去看看她們了。
「是!我這就去準備!我們後天就出發!呵呵!」高興的手舞足蹈,跳上竄下的。
接著只覺眼前一道風勁,若兒卻不見了。
其實,還真有些羨慕他們來無影去無蹤的輕功,只可惜……不過有失必有得,我一向不貪心。
爹娘曾說,如果能找到「暝」,就有可能解我身上的毒。但是「暝」,不僅行蹤飄渺,無處可尋,更是滄皓樓的人。所以一切,都只能是空。
不過娘他們,卻不願放棄。
心暖暖的,唇角微揚,我,不只是孤單一人……
………………………………………………………
若兒的能力我從不曾小看,這不,就一天的時間她都打點好細軟了,井井有條。
她和苒兒一向細心,尤其是在我的事情上。
若兒與苒兒是一對雙生姐妹,容貌都是清麗水靈,是一對美人兒,而且簡直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聽娘說,她們本是家裡管家的女兒,從小就聰明伶俐,很得大家歡心。因為怕我寂寞,所以就讓她們過來陪我,
那年我七歲,身子剛剛有點好轉。而她們,十四歲。
在這幽谷裡,每天的生活都是平平淡淡的。小時候她們偶爾會抱著我出去玩,所以也就碰到一些人,一些事。
所以,也就有了後來的未央閣。
在莊裡的生活很自由,爹娘不常來,也就沒什麼限制的事,前提是我沒生病。或許是因為若兒她們的武功爹娘很放心,而我們似下做的事情也沒特意挑明,所以每次出莊都會先準備一翻。以免他們來的時候剛好撲空,又免不了被嘮叨。
雖說我是男孩子,也已經有十五歲,但可能是以前中的毒和受傷的原因,身子竟比同為女孩子的兩人更來的瘦弱,身高也只勉強到她們的耳際。看起來也就小娃娃一枚。
因為腿腳不便,平常除了坐在自製的輪椅上,很多時候都是被她們抱著。雖然不喜歡,但她們身上有女兒家特有的柔軟和練武人的韌勁,很適合我睡覺的條件。所以僅管不太滿意,但是還可以接受。況且,睡了八年的懷抱,如今早已成了習慣。
嗯,算算已經有一個月沒見到苒兒了,就算是準備今年的「閣會」也不用那麼久啊,不會是某人玩的都忘了回家的路了吧?
因為兩人的容貌一模一樣,所以她們經常是互換身份去未央閣,竟然也從未被人識破。
當然,閣內主要的七個人都知道她們是兩個人,只是分辨不出罷了。
不過,大多時候,若兒和苒兒都在莊子裡照顧我,雖然我覺得沒這個必要。畢竟,她們現在正是如花般的少女,該是追求自己幸福的時候。但是她們只笑著說,就算以後嫁了人,丈夫永遠只能排第三。
呵呵,倒真有些期待,能得她們青睞的,會是怎樣的人?不過,我能肯定的是,他們的日子會很辛苦。
「少爺!我都準備好了。小梅她們都在廳外候著了,您是不是也該起駕了呢?」狡黠的眨眨眼,故作請示的問。
當是沒看到她那調笑的眼神,拿起擱在一旁的玉笛。
「怎麼?若兒就這麼迫不及待?莫非那裡有你想見的人?」裝作疑惑,又帶點好奇的問。
不意外的看到她逐漸緋紅的雙頰,呵呵,看來這事還有點看頭。
「什麼啊!少爺你別瞎說!要是讓老爺夫人知道,我可就別想有安生日子過了!」懊惱的互絞著手上的帕子,一臉的餘悸。
轉念一想,也是,還是等定下了再說吧。不然,被他們這對唯恐天下不亂的夫妻一鬧,還不定什麼時候能成事。
「是嗎?那就當是瞎說好了。不過若兒能答應我,就算要成親也要等我過了十六歲的生日,怎樣?答不答應?」淡定的看著顯出疑惑神色的人,微笑的等著答案。
「為什麼?」
「因為你得照顧少爺我啊!我可不希望,將來某一天還要跟別人搶人。那太累了。好了,先不說這了。我們還是出發吧,別讓小蘭她們等太久。」轉移話題,我不想讓她們看出什麼。
本來就該這樣,空空而來,揮袖而去,不屬於我的,只願他們過的好。我能給的,也只剩祝福,和讓你們生活無虞而已。
我的要求或許過份,但我只是不想改變,那樣太麻煩。習慣,有時很難改變。
「我說少爺,捨不得我和姐姐就直說,我們又不會笑你!」眼睛亮閃閃的,像是貓忽然逮到大獵物似的興奮。
「不走了?那好吧,我要睡了。」剛想窩回暖暖的絲被裡,就被一雙手快速又輕柔的拉起,迅速有條理的為我穿好衣服,抱起我就往外走。
「哼!早該這麼做,就不用聽你廢話了。」有些咬牙切齒的說到。
而我這個弱勢群體,只是蹭了蹭若兒柔軟的黑髮,尋了個舒服的位置,準備繼續補眠。
嗯,這頭髮太長,本想剪掉一些。可娘一副要找我拚命的樣子,也就這麼算了。不過我一向不喜歡束髮,就一直這麼披著……
谷外,又將如何?等待我的又會是什麼?
我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一年又夠我去哪些地方?其實並不想出去,過一天是一天。只是心裡總會隱隱犯疼,還是想再看一眼那張臉,這種想法越來越濃……
不是不明白自己這樣的感覺代表什麼,只是還是不敢置信。原來淡泊無心如我,竟也會有償到這種苦澀滋味的一天。
但是這份感情來的毫無理由,同樣的,一開始便注定了結局。不僅僅因為他是帝王,更因為我們是父子,禁忌的感情終究無果。
而我和他,本就沒有交集的可能。
眼,有些澀。
重生之後的我,感情似乎活躍了許多。
呵呵,傷春悲秋不該是我啊!
嗯,不管了,我還是我,那個淡然的夜嵐。就用剩下的時間,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的風景。
也不惘我這一世……
第 6 章
「若兒姐姐,前面有座茶寮,是不是先歇會兒?」蘭趨馬向後方的馬車靠近,在簾外輕聲地問,像怕吵著車裡的人。
動了動有些酸麻的手,「若兒,到哪兒了?」雖然一直是睡著,但外周的事還是朦朦朧朧的有些查覺。
離莊大概有三天了,這三天除了夜宿,我沒下過車。自己又不能動,上下車太麻煩,何況,這懶的毛病始終改不了。只是,僅管馬車上鋪著厚實柔軟的皮絨,可畢竟是出門在外,還是不大適應。
身上裹著雪戎,被若兒小心翼翼的抱著,還時時按疏我腳上的各大穴脈。其實再怎麼努力,這腳仍是一點感覺也沒有。
「少爺,咱們已經進了青州界,再過一個時辰就能入城。不過,坐了這麼久的車,不如先下去歇會?喝杯茶,潤潤喉也好。」替我攏了攏領子,在耳邊低聲說。
眨了眨眼,又合了上去。
「嗯,你安排就行。待會兒記得喚我。」雖然不怎麼想下車,但小蘭她們四個騎了這麼長時間的馬,是該歇歇了。就算她們武功再高,也只是幾個女孩子。
「是。」輕點了點頭,向窗外道:「小梅,你們去準備吧。」
「是,若兒姐姐。」三人驅馬先行,留下小菊守在車外,同馬車一起慢悠悠的向著茶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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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你們瞧瞧,好氣派的馬車!居然有人用天蠶絲織紗來作車簾的。」一江湖人打扮的中年人對同桌的人說。
「不止吧!我看掛在馬車四角的那幾串紫金鈴才真正的價值連成呢!」隨手倒滿酒,一口氣喝了下,才慢慢的接道。
「也是,不過最近江湖上沒有傳言哪個世家公子外出啊!」
「你蠢啊!如果是是家公子外出,能擺這麼大排場?擺明著讓人搶!」另一桌的人同聲附和。
一時間哄吵不斷。
「店家。」三人下馬,小二利落地接過韁繩。
「啊!客官裡邊請!裡邊請!您是喝茶還是--」
「不必。準備一張乾淨的桌子,再借火一用就行了。用不著伺候。」小蘭拿著手裡的東西向後簾走去,揮手打斷店老闆慇勤的笑臉。
隨手扔下一定金子,小竹一臉不奈煩的躲開他的諂媚討好,隨後跟了上去。
「呵呵,客官自便!自便!來,您這邊走!」笑送人離去,轉身對小梅道。
竟自向空落的桌子走去,井然有序的取出東西一件件擺放好。而此時,嘈雜的茶寥已是寂靜無聲。盯著三人的身影,怔愣。
直到--
「夜光寒玉盞?!」
「白珀暖壺?!」兩聲驚呼,打破這一時的安靜。
「什麼?江湖傳言寒暖兩重天,能驅百病的玉珀茶具?!」
在眾人驚呼的同時,右邊一桌三人對視一眼,暗自盤算。
暗角里的人好奇的抬頭看了看自己對面的錦袍黑衣人,卻見他仍是一慣的冷漠,無趣的摸摸鼻子。又將視線投向已經到了的一騎一車。
「好大的排場,也不怕被人搶了。」頗為不屑的嘀咕,話裡似有帶些酸味。
「如兒,不可胡言。」青衣男子低喝道。
「哼!」訕訕地轉過頭。
「師兄,如兒也沒說錯。這些個東西隨便一樣都能引來殺身之禍,卻有人竟隨身攜帶,更是拿出來招遙。不是擺顯,又是什麼?」鄙視的斜睨著隨後而出的小蘭小竹。
疑惑地皺皺眉,這套茶壺有這麼值錢?雖說是有些特別,但莊裡特別的東西很多,我也沒多大在意。只是覺得這套茶具的雕紋挺是精緻,也就一直用著。娘當初只說對我身體有好處,其他也沒說什麼啊!
「呵呵,公子此言差矣。好東西當然要善加利用,不然發了霉,可就是個不值錢的了。你說,是嗎?」小蘭一臉天真的笑問。
「哼!」少年憤憤的一甩頭,洩憤的喝著茶。
「哼什麼哼,有些人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梅你說我說的對嗎?」小竹拉著梅的手興奮的問。
「對極了。」
「你們!」憤怒的一拍桌子,指著三人說不出話。
「夠了師弟!」青衣人喝道,起身作揖:「三位姑娘,師弟年少魯莽,言語不妥還望幾位莫怪。」
「我們可沒這種閒功夫。」小蘭將手裡端的東西放下,也不理道歉的人,只向茶寥外的人點了點頭。
「你!」藍衣少女和少年欲起身,卻被攔下。才頗不甘的作罷。
而其他人見沒什好戲看也就訕訕收回視線。
小菊接到示意,翻身下馬。輕手撩起紗簾:「少爺,到了。」
「少爺,今個兒有些風,得小心點。」輕手把我整個人都裹進雪戎,穩穩地抱在懷裡。
點點頭,放軟身子,順勢將臉埋進若兒的懷裡。
唔……不知道為什麼,最近怎麼睡都感覺累,就連動下手指,都要花很大力氣。讓她們幾個很是擔心,但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希望,別是發病就好,不然……
感覺若兒正緩步向前走去,沒有絲毫的顛簸。落在身上的視線如芒刺在背,讓人無法忽略。
我知道,若兒的美足以引起男人的窺視,女人的嫉妒。只是,我好可憐,都快成馬蜂窩了。
不過,有兩道目光很特別,像是好奇,純粹地打量,倒沒有不舒服的感覺。但同時有兩道恨恨的怒視,如果沒猜錯,是剛才和小蘭她們說話的少女少年。唉,年輕人總是衝動,眼裡容不得沙子。
周圍的寂靜漸漸恢復熱鬧,只不過在我們身上的視線也不曾少。
竟自坐定,而我也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懶洋洋的窩在若兒懷裡。
小菊接過梅手上的茶壺,順逆各轉了三圈。在輕而有節奏的搖了搖,才將茶注入早就擺著的杯子裡。再將杯中茶在其他幾個杯子裡順了一個輪轉,最後把盛著滿杯的玉盞放在我面前。
這一過程,看的一干人再次石化。
然而,鄰桌一直沉默的三人卻趁時離開了茶寥。
「少爺,吃藥了。」聽到耳邊若兒的低喚,我現在後悔的腸子都抽痛了。
「若兒,我困了,藥先擱著。小梅你們也坐下歇會兒。」鴕鳥似的把臉埋的更深,早知道就不下車了。
所以,我也沒注意到暗處原本冷漠萬分的黑衣人,在聽到我的聲音時,眼裡一閃而逝的震驚和不敢置信,又在下一瞬間恢復如常。
「少爺,你可別再想轉移話題。來,乖乖喝了。」端起玉盞,耐心地誘哄道。
不要。
我搖著頭,不想回答。
若兒有些正常的可怕,待會兒不知道又會找什麼借口來堵我了。
「哼!原來是個沒用的病公子。不但要人追著餵藥,還讓人抱著走,又不是三歲小孩。丟人!」
「唉,如兒,你又何必挑明?或許人家少爺有什麼隱疾也說不定。比如說……殘廢。」
感覺若兒身體一僵,隨後又放鬆,只是抱著我的手緊了許多。
抬手,暗示小梅她們不要輕舉妄動。
「師弟!你太過份了!」一聲怒喝隨著木桌的碎裂聲響起。
「師兄我--」
「哥--」
甩袖離桌而去,不理會身後兩人的叫喚。向我們走了過來,在桌子前站定,雙手抱拳:「這位公子,是在下管教無方,多有德罪。在下青州林玉麒,日後若有事情儘管來找林某,林某必當盡力。」
「不必,我們這些『世家子弟』可不敢勞駕堂堂的林家大少爺。請吧!」笑笑的吵諷,一臉的厭煩。
輕扯了扯若兒的衣服,不想她為我生氣。就著若兒的手,喝下那杯難喝的藥水。含住小梅遞上的蜜餞,才稍稍沖淡了嘴裡的藥味。
「林公子嚴重了,令師弟所言不假,你也不必自責。至於日後,若有閒暇我定當登門拜訪。」不是我不給面子故意閉著眼睛,實在是,已經沒有力氣。
聞言,林玉麒一愣,又將我上下打量了一翻,一臉的可惜:「這……小公子你……」
「林大少爺,收起你的那張臉。不然本姑娘不會客氣。」雖然語氣淡淡的,沒什麼起伏,但我知道若兒已經非常生氣。唉,為什麼處事冷靜的她們,一遇上我的事就變的那麼容易情緒波動?
「姑娘,在下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小公子身體似有不妥,舍下離此不遠有處住處,若不見意……」
「不必,不勞林大少費心。」很直白的拒絕,一點也不留情面。
「咳,咳。」該死,胸口有些疼。
「少爺!怎麼了?」五人的臉一下子變的蒼白。
「若、若兒……咳,咳,回、回車上去,我有些不舒服……」
胸口像針扎般的刺痛,空氣似乎變的難以呼吸。手緊緊抓著衣襟,企圖緩解窒息,想要更多的空氣。額上,冷漢滴落,耳邊若兒她們的聲音已漸模糊,意識慢慢抽離……
最後,像是落入一個陌生的懷抱,接著似乎被一雙微顫的手緊緊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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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過了一世紀,又像只是一場夢,夢裡的疼痛和糾心的壓抑,隨著夢醒,都漸漸遠離……
週身觸感慢慢回攏,只是身體卻是絲毫提不起勁,懶散散的。
眼皮很重,試了幾次,還是睜不開眼。
嗯……這不是在馬車上,該是在客棧裡。屋子裡是熟悉的奚蘭熏香,床雖比不上現代,但柔軟絲滑的觸感讓人捨不得醒來。
「若兒……水……咳咳……」喉嚨火辣辣的難受,乾澀的生疼。
感覺被人輕柔地扶起,小心翼翼的擁在懷裡。當唇觸及杯子,尋著本能的想要更多。水,滑過喉,辣疼漸漸減輕,忍不住彎起唇角,習慣地窩進若兒懷裡,滿足的蹭了蹭。
只是……好像忽略了什麼,若兒的懷抱似乎不似往日的柔軟,卻讓人感到溫暖安心,還有一種很好聞的味道,像是某些植物的熏香……
嗯……好睏,再睡會兒好了,不過明天一定要問問若兒這是什麼香料……
蜷縮起身子,在若兒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最後我這麼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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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過來的時候,身邊竟沒有人。清典雅致的擺設,不會讓人感覺突兀,這屋子裡的東西都是些不常見的玩意兒,不過看起來都挺值錢的樣子。
那對白底藍紋的鏤漆花瓶,很像娘提過的「藍星」。
相傳,「藍星」是上古時留傳下的寶物,因它身上所刻的圖案在不同時間,不同光度下,能呈現出各時不同的星斗紋路。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若用「藍星」盛放百花,能使花期延長,三月不謝,一如當初模樣。
只是……這裡卻只當它是尋常之物擺放,不免讓人心生疑惑。
是不識此物,還是……
識得,卻只當它是普通陶胚?轉念一想,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與我又有甚干係?只是,在我暈過去之後,又發生了什麼,這裡可不是什麼客棧之類的。
閉上眼,感覺了下週身,嗯,似乎好些了,不像昨天那麼無力。手倚著床幃,借力悠悠坐起身,靠著身後的木柱,盡量減少自身的負擔。畢竟,還是很累。
「少爺?!你醒了!」門忽然被推開,若兒急忙放下手中端著的東西,急步走了過來。
「昨天真的……嚇著我們了……」被寶貝似的擁進懷裡,我感覺到若兒的手有些顫抖。
將頭埋近我的頸項,語氣帶著哽咽。是啊,這麼多年,每次疼痛難忍的時候我都會先把她們支開。就算有幾次被她們發現,那也都是在莊子裡,也沒有這次的嚴重和突然。
「讓你們掛心了。好了,別瞎想了,我已經沒事了。」輕歎地拍了拍若兒僵硬的背,「對了,這是哪兒?那以後發生了什麼?小梅她們呢?」將心裡的疑惑問了出來。
「呵呵,一下子問了這麼說,你讓我先回答哪個?」小心地鬆開我,四目相見。
了然一笑,重新把身子的重量依了過去。
「那天,我們只當少爺只是像平常一樣的疼痛。但是過了很久都不見好轉,吃了藥也不管用。小蘭更是差點殺了那個臭小子。正當我們手足無措之時,出現兩個人。為首的說他有辦法救你,條件是我們手上的那套『玉珀』。」心有餘悸的說著,到最後才是鬆了口氣。
「哦?那人是誰?」有些奇怪,如果沒猜錯,這也應該是那個人的地方。
能將「藍星」當常見的擺設的人有豈會在意區區一套茶具?
「他自稱姓帝,跟在他旁邊的則是他的下屬。對了,這次救你的也是那個下屬,整個人冷冰冰的要死。這不,都快兩天了,愣是一個字都沒吐過。我都懷疑他是不是啞巴。」冷?有些人是天生不善言談,有些則是不屑也不願開口。
冷,有很多種。
像『他』的冷,是上位者獨有的霸氣我傲氣。所以『他』適合冷……
甩甩頭,怎麼又想起他了?都十年了,為什麼那張臉還是那麼清晰?當年的事,當年的人,這些年來都沒有刻意去探尋,畢竟,我不想把過去帶到現在的生活裡,只當是個回憶。只是偶爾想起紫馨,心裡還是有點不舒服。不是恨,也不是牽掛,更多的是疑惑……
「少爺,怎麼了?是不是又疼了?快讓我看看!」探手,就想摸上我的脈。反手握住若兒的手,「我沒事,只是有點累。」
「嗯,那少爺先休息,我出去告訴小蘭她們,免得又胡亂猜想。」為我掖了掖被角,「這是帝公子的別院,離城不遠。不過他現在有事已經離開,留了那個『冰人』來照顧你。說是等送咱們到了地兒在拿報酬。還有待會兒還要吃藥,可不許睡沉了。」
「知道了。」無奈地應到。目送若兒離開,待到房門輕合上,屋子又回復了冷清。先不說那位帝公子的神秘,單是他尋的借口也合理。只是……
那人是誰?竟能抑制我身上的疼痛。若兒與苒兒從小便習醫,且都略有小成。這次遇到這樣的人卻是什麼好奇都沒有。
那,究竟是什麼人?……
第 7 章
再次醒來,已是日近午時。
陽光透過窗欞,映的滿室亮騰。偶爾吹如幾絲涼風,不冷,卻沁人心脾,帶著室外淡淡的花香。
看了一下周圍,輪椅就在床榻旁邊,只要挪到床沿,就觸手可及。
睡了這麼久,是該坐會兒了,不然骨頭都要散架了。
懶洋洋的坐起,用手支撐著整個身子的重量,我有些困難的挪動身體。體力,還是不夠呵,不過人似乎輕鬆了許多。手,勉強地夠到輪椅的車把,想要坐上去還是有些難度。因為雙腿,根本使不上力。對常人來說必不可少的行動工具,對我來說,卻是無法擺脫的負擔。
如果,如果當初沒有推開那扇門,如果當初,不擔下罪責,今天又會是怎樣一翻光景?若真是那樣,想必如今的自由也會是種奢望吧?
呀!慕地一驚,因為方才一時走神,手下一滑,整個人竟順勢摔了出去。
這下慘了,一定會很痛,畢竟,這兒可不是我的湫水山莊,哪兒都鋪著一層四厘米厚的地毯。
本能地用手護著臉,只要臉不受傷,就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若兒也不會那麼快發現。這身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常年生病的原故,皮膚白的近乎透明,就算是不小心輕捏了一下,下一瞬,定是一片青紫,異常的觸目驚心。而且,全身上下對痛覺特別敏感,稍重一點,都像是刺在心尖,疼痛難忍。現在,我只希望不會太嚴重,若是又暈倒,若兒她們的眼淚一定會把我淹死。認命的閉上了眼……
預料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卻是跌進了一個陌生的懷抱,熟悉的味道一如夢中,讓人安心,不由自主的想要依賴。
不對,現在可不是在做夢,而且這不是若兒。
猛一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刀刻般,稜角分明的臉。不算特別的惹眼,但他週身的冷硬卻能在無形中吸引人的眼球。一身無形的氣勢,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他的眼睛,如一泓幽泉,深邃冷傲。不難看出,這樣的人,無心。
不對,剛才沒有感覺這屋子裡還有其他人的氣息啊,難道說,真睡糊塗了?
「你是誰?」淡淡地望進他的眼睛,動了動被緊擁的身子,雖然不排斥他的味道,但不表示我會隨便的讓人抱著。這些年,能近身的也只有若兒和苒兒,再就是娘了。
「帝灝。」冷冷的語調聽不出有什麼情緒,輕鬆的抱起我,順手取下狐裘給我裹上。
「帝?是你救了我。」他就是若兒說的『冰人』了,怪不得那幾個平常噪舌的丫頭會那麼安靜了。
「你的名字。」不是問句,卻是命令的語氣。
「你也是這麼和你主子說話的麼?」其實不用想也知道答案,我這算是白問了。
「名字。」冷冽的看著我,還是那張毫無表情的臉。
「夜嵐。」不想再糾纏下去,示意他把我放到輪椅上。
睡了這麼久,有點餓了。
放下我,轉身向外室走去。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點不舒服,他也太聽話了。有些捨不得他身上的溫暖我味道。
頭痛地揉揉額角,夜嵐,你在想些什麼啊!
「少爺,餓了吧?」若兒笑嘻嘻的走了進來,隨後的還有小蘭她們四個。
「少爺!」看她們幾個高興又擔心的彆扭樣,不由的笑了笑。
「讓你們擔心了,我沒事。」
「少爺,小菊的心臟不太好,麻煩您下次別再嚇我了。」狀似生氣的嘟這嘴,呵呵,還挺可愛的。
「對啊對啊!我的心臟也不太好!」小竹頗為認真的點頭附和,惹得另外三人都失笑出聲。
「是嗎?那就可惜了,我這還有幾首不錯的曲子,本想先讓你們聽聽,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作罷了。」裝作可惜的搖搖頭。
「啊?!不不不!少爺,小竹剛才說錯了,小竹的心臟好的很,您可千萬別啊!」
「哈哈!……」這次,另外幾個毫不客氣的大笑,小菊則一臉的懊惱。
「好了,不逗你們了。若兒,我餓了。」
「吃的早就準備好了,但是少爺……」
「知道了,過些時候再彈給你們聽。」
「是!」四人同聲應道,若兒則笑笑地走到我身後,推著我向外廳走去。
桌上擺著各式精緻的早點,清淡的荷葉粥還隱隱透著香味,冒著熱氣。
忽然,感覺周圍一下子安靜了許多。疑惑的抬起頭,剛巧對上從門外走進的人眼,一如沉睡的黑豹,銳利和凌睿盡藏眼底。一身黑衣錦袍,袖口和衣襟處都繡有銀色圖案,簡單卻又精巧的襯托出來人的不凡氣勢。他,不該只是個下人吧?
「喝了它。」將手上的東西端到我眼前,絲毫沒有放下的打算。很有如果我不喝,就不罷休的駕勢。
無言地皺了皺眉,求救似地看向若兒。卻見她先是震驚的盯著帝灝,一臉的不可置信,接著回了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這是什麼情況?怎麼她們都像是很畏懼帝灝,向來活潑的小菊更是不著痕跡的向外退了兩步,其他人則是將眼神投向他處。
看了看那一碗黑褐色的東西,我知道我的眉頭都快打結了。以往,苒兒她們都會先備好蜜餞或甜湯,而我照樣找借口托延。可今天,如果真讓我就這麼喝藥,我寧願去撞牆。那些,簡直不是人能忍受的。
「不要。」我知道自己有些無理取鬧,可是我真的是喝怕了。
還有,一想到他剛才毫不猶豫的轉身,心裡就有堵堵的。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都出去。」目光從未從我身上移開,只是冷冷的分咐。
眉頭又皺了幾分,他也太理所當然了吧!她們可都是我的人!
「少爺,我們先出去準備,明天起程,你就好好休息吧!」若兒先是看了眼帝灝,然後示意小蘭她們跟她出去,居然理都不理我。
她、她們也太放心了吧!有些吃驚的看她們離開,小竹還小心翼翼地和上門。
這、這都是什麼和什麼啊!我這做少爺的,有那麼失敗嗎?
暗自惱怒,只當沒看見擺在眼前的這雙手,和他手上的東西。轉過頭,拿起擱在桌上的筷子。
「這藥我加了蜜果,你先償償味道,如果還是要吐出來,那就算了。」語氣透著淡淡的無奈和……疼惜?我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
不奇怪他會知道我吃藥會吐,若兒她們一定把我的日常習性都給出賣了。不過他這條件還挺划算的,只要我說不喜歡就可以不喝,這決定權還是在我。
「真的?」抬頭看著他,我可不想被騙。
「真的。」眼裡的認真和某些我無法理解的東西讓我疑惑。我並不認識他,我肯定。
湊近藥碗聞了聞,沒有平常令人反胃的藥味兒,隱約還透著一絲酸甜的果味。
就著他的手,唇輕沾了些,舌尖謹慎地舔了舔。不苦也沒有澀味,倒有點像現代的飲料果汁。
小口小口的喝下,如果藥都是這個味兒,那我也不用一看到它們就像見鬼似的躲了啊。欣喜的問:「你是怎麼做到的?可不可以教若兒?那樣我就不用再被它折騰了。」
「好。」淡淡的應道,語氣裡卻多了幾分柔軟和寵溺。放下瓷碗,將我從輪椅上抱起,在桌旁坐定。
有些摸不著頭緒,什麼時候我和他這麼熟的?抱著我居然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可以自己坐。」不得不承認,他的懷抱很可靠也很暖和,有催眠的作用。他的腿,坐起來軟硬適中,比起沙發要舒服的多,也好用的多。
「在你到京城之前,由我照顧你。」挾了塊梅花糕餵進我的嘴裡。
「我……我不認為,咳、咳,『玉珀』有那麼,咳、咳,的價值。」勉強將話說完,該死,誰說能一邊吃東西一邊講話的!
「吃東西的時候不許說話。」倒了杯茶餵我,輕拭了拭我的嘴角。
呼--舒服多了。
「你還沒回答我。」望進他的眼底,試圖找到些許理由,但是除了幽深的黑色,濃墨的深邃,卻是什麼都沒有。是我多心了嗎?
「我認為有就有。」
「這是你主子的意思?」這樣的人,很難想像會有聽人差遣的時候。
「我要做的事沒人能改變。」一副倨傲的高高在上的模樣,眼裡是決對的自信和對週遭的不屑,狂傲的語氣確實是他的作風。
「那我呢?」這話一出口我就候悔了,真不知道是怎麼了。我和他只不過是第二次見面,有什麼資格問這個問題?埋頭吃著碗裡的荷葉粥,有些惱恨自己今天的失常。「不好意思,說笑的,你別放心上。」輕笑的掩飾著自己的心緒。
「不,你不一樣。」低沉的聲音像是呢喃,卻又是那麼真實。
「什麼?!」驚訝的猛抬起頭,我想自己的該是聽錯了。
「你沒聽錯。」揉著我披散的發,眼裡不再是冷酷無情,儘是滿溢的笑意,微揚的嘴角洩露了主人的心緒。
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我有些不明白,自己現在不同與平常的心跳代表了什麼。
「有點莫名其妙,不過勉強還能接受。」煞有其事的點點頭,反正不可能的事都能變成可能,我又何必追根究底,自尋煩惱。還有,我想說,帝灝的笑臉比那張冷臉入眼多了。
「好了,先吃飯。」添了些荷葉皺到我碗裡,再挾了些不知名的精緻糕。
「吃不下了。」本就吃的不多,今天算是超額了。怕他再讓我吃,急急的丟下湯匙,擦擦嘴角,把臉埋進他的懷裡:「我困了。不論什麼事,等我睡醒了再說。」閉上眼,裝睡。
只聽他輕歎了歎氣,「睡吧。」手,有規律的撫著我的被。
這下好了,眼皮越來越重,倒是弄假成真了。不管了,先睡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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窩在身後人的懷裡,懶懶的閉著眼。身子隨著馬車的前進,幌悠幌悠。馬車很平穩,絲毫沒有顛簸的感覺。車上,只有我和帝灝兩個人。
自從昨天以後,若兒就把我丟給了他,也不管我是不是有什麼疑問,現在她們五人都自覺的騎在馬上。不像以前一路上吵吵鬧鬧。若兒和小梅小蘭在前,小竹小菊在後,護車的駕勢不言而喻。今天一早,迷迷糊糊地就被人抱上了車,整個人被雪戎裹的一點空隙都沒有。懶得再計較什麼,反正帝灝的懷抱比若兒她們舒服的多,而且我也不排斥,又何必矯情。安然地任由他抱著,把臉埋的更深,不時的蹭蹭。呵呵,這樣的生活也不錯。
誰能想到,昔日商場上不折手段的「黑羅剎」,如今只是個手弱病殘的廢人,任何事都離不開旁人。
但那又如果,不管怎樣,還不都得活下去,只是短短十幾年而已。雖然還是不想動,但已不似前些日子的無力,現在全身上下都很輕鬆,舒爽的更讓人昏昏欲睡。唉,好像整天都是在睡眠中度過的,希望死的時候也是在睡覺就好了,我可不想再償試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僅管知道那是無法避免的。
「醒了?」在耳際低聲地問,輕調了下姿勢。
他的聲音很好聽,低沉而負有磁性,和記憶中的那個人有些像,雖然已經很模糊。
「嗯。」輕點了點頭,車外透近的光讓我本能地想要躲避。
將臉在他懷裡蹭了蹭:「灝,到哪兒了?」
「已經進了青州城。」臉被輕柔地從他懷中分離,溫濕的戎錦在我的臉上輕拭。額頭,眉,頰,唇……任一處都沒放過。
嗯……其實有人伺候真的很享受,至少不用自己動手,只要張開嘴就有東西吃。
回味似的舔了舔唇:「這是什麼?軟而不膩,還帶有淡淡的紅桃味兒。」
「白樓的『錦桃凍』,你若喜歡,下次再讓人送來。」又被餵了一口,滿足的點點頭。
這東西不像一般的甜點,滑嫩又不粘牙,像果凍一樣。白樓?好像聽苒兒提過,說是曦瀾有名的糕點鋪,裡面的東西比黃金還貴。
「好,下次換些口味。」反正不用我出錢,不然有得被若兒念叨。
「好。」一手環著我的腰,將我緊箍在懷裡,另一手倒了杯茶,遞到唇邊。唉,原以為帝灝是塊「冰木頭」,沒想到他卻是個全能保姆。不管是穿衣洗漱,還是梳發泡茶,好像沒有什麼是不會的。而且,我的事他完全不讓若兒他們插手,一人全攬了去。不是沒有懷疑過他的目的,只是現在的我懶的動腦筋,反正到時候看著辦就行。
喝了口茶,清醒了許多。車外已是喧嘩鬧囂,看來是到大街了。
「嗯,我想去客棧,最好是有小曲可以聽的。」雖然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但有身旁的人在,應該沒什麼問題。到這個世界也快十五年了,不過有很多地方還真沒去過,比如--客棧。
「少爺,那我們就去『華清居』吧,那裡的姑娘嗓子還過的去。不過……我們還是想聽少爺唱的……」到最後,聲音已經聽不到,像是埋在咽喉裡的嘀咕。
什麼姑娘,怎麼聽起來像是青樓啊!還有,沒事扯上我幹嘛。
「嗯,就那兒吧。」決定去客棧當然有我的考量。這幾年,雖然每年都會出來,但是對外面的事情還是所知不多。這次出來,總要先瞭解情況,不然,若是連幾位兄長的名字都不知道,娘她還能放過我嗎。客棧裡人雜,一向是聽八卦的好地方。就算不一定能聽到我想要的,到時候再問若兒也是一樣。
把頭靠在帝灝懷裡,希望不要成為習慣才好,不然我怕他離開以後,自己會睡不慣若兒苒兒的懷抱。到時候,慘的就是我了。
「灝,你離開之前把身上用的熏香送我一些。」閉上眼,我開口要求,得先做好打算不是?
「我從不用那些東西。」有些呲之以鼻。
「什麼?那我慘了。」不是吧?算了,只要不成為習慣,那還有救。
「怎麼?」挑了挑眉,語氣帶著疑惑。
「沒什麼,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我怕到時候離不開它。」
「那就不離開。」輕笑地捏了捏我的鼻子,垂落的發刮在臉上有點癢。
聞著他身上的味道,暗自翻了個白眼,我算是白說了。
第 8 章
「少爺,到了。」馬車停下,若兒走過來掀起簾子,紫金鈴清脆的幽響隨風蕩漾。
四人輕盈地躍下馬,絲毫不將眾人的震驚和羨慕看在眼裡,高傲如清谷白梅。
不錯,白色穿在她們身上多了些飄逸的韻味,穿在我身上最多個白瓷娃娃。沒辦法,誰讓我不但瘦小,還是個發育不良的矮冬瓜呢!
額頭被輕磕了下:「呆愣愣的又在瞎想什麼?」邊說邊把我重新裹在懷裡,臉緊緊貼著他的胸膛,能清晰的聽到那一下下有力渾厚的心跳。
「沒,只是覺得會騎馬也不錯。」因為貼的近,我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應該沒有吧。
抱起我下了馬車,直接跨步走進華清居。周圍的一切,對他來說好像都不存在。可能是被帝灝身上的寒氣所攝,眾人竟然自動退開。就這樣,我們一行七人,毫無阻礙地進了據說得提前十天預定的「青州第一居」。
「幾位貴客裡邊請。」透過空隙看了看眼前的人,大約三十歲的模樣,但我知道不該以我的標準來推測這裡人的年齡。一身青衣不衫,不卑不亢,是個人物。
「先來些清淡的點心和小菜,我們要二樓臨窗的那個位置。」若兒不緊不慢的要求,像是在自己家裡一樣的吩咐,害我的腦筋有點打結,這是什麼情況?抱著我的人更厲害,還沒等人家回應,直接上了二樓,找了視線最佳的位置坐下。看的樓下那些人是一個個瞪眼張嘴的,很是難看。
「幾位要的一會兒就送來,今天是桃姑娘的台,幾位稍後。」說完欠欠身,下了去。
從帝灝的懷裡鑽出,掃了下四周。這是個雅致的包廂,桌椅都是整套的南山紅木,再刻了些圖案,和這間屋子倒也稱頭。
這裡能將整個華清居都收於眼底。底樓有二十多張桌子,像一般的客棧。中間擺了個不算高的檯子,想必就是唱曲兒的地方。二樓像這樣的獨廂也有十多個,但是視線都沒有我們這邊好。
嗯……只要是客棧就行,懶得想那些個有的沒的。
「怎麼,還沒睡醒?」輕柔地將蓋在我臉上的雪戎撥開,露出有點睡意朦朧的眼。
點點頭,把整個頭的重量靠在他的懷裡。
「若兒,你們也坐。」真是的,她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規矩了?
只見她們頓了頓,才應聲慢吞吞的坐下。
「少爺還記不記得,那天在茶寥裡碰到的那個姓林的傢伙?」若兒順手給大家倒了杯茶,才笑盈盈看著我。
「好像叫林什麼麒的。」闔著眼,回想了想。
「他叫林玉麒,青州林家的大少爺。另外,很不巧的,又是這華青居的少主人。那天他留了塊玉配給少爺,如果不好好利用可太對不起自己了。」狡黠地朝我眨了眨眼,滿臉的不懷好意。
「還有什麼就一起說了吧,我的心臟夠好,不怕被你們嚇著。」認命的把自己縮小再縮小,更加窩進身後人的懷裡。
「少爺真是聰明!那天我和小蘭很盡心的和姓林的那個師弟打了個招呼,然後小竹又恰好不小心的落了點東西在林小姐身上。還有--」
「好了。」頭痛的揉揉額角,但很快的被另一雙寬厚有力的手取代,很有節奏地按摩著我額上的穴位。
周圍一下子又靜的無聲,感覺小菊不自主的顫了下身子。難道是……
「灝,冷。」縮縮身體,這招肯定管用。我還奇怪怎麼一下子這麼安靜了,原來是身後這人的原故,怪不得突然就涼嗖嗖的。
「對不起。」低頭在我的額頭蹭了蹭,心疼地又將我揉緊幾分。
意外地抬起頭,看著那雙深邃又蘊滿深意的眼,他這樣的人,竟然會道歉?
「我說過,你不一樣。」像是明白我的疑惑,他的眼神變的認真,更像是某種承諾。
有些無措的轉開眼,「我餓了。」不想看若兒她們是何種表情,所以有些鴕鳥的又把臉埋進那熟悉不過的地方。
剛巧那青衣人帶著上菜的小二走了進來,吩咐擺放好後又欠身離開。
「既然餓了就先喝點湯,墊墊胃。」幽雅的拿起勺子盛了湯,接著又用湯匙小口小口的餵我。
閉上眼睛,臉側依在帝灝懷裡,滿足的享受著這種帝王級的待遇,不緊輕笑了出聲。
「什麼事這麼開心?」低沉的嗓音帶著寵溺的輕笑,吐露在耳邊的呼吸弄得我不由一顫。
「癢……」換個姿勢躲了開,又引得他渾厚的低笑響徹整個屋子。
皺皺眉,就當沒看見若兒她們睜大著眼的可笑樣,不滿的揪起帝灝的衣襟:「再笑,後果自負。」不就是怕癢嘛,有必要這麼誇張嗎。
「好了,不笑了。你看,那邊已經有人點了曲子,先聽聽。」安撫地輕撫著我的背,一本正經的說。
「哼!」嘟嘟嘴,算是接受。唉,再被他們寵下去,我真要變成小孩了。這算不算是彌補上輩子沒享受到的疼愛?
其實,被人寵愛,呵護在手心的滋味還挺不錯的。呵呵……
暗自笑的開心。
咦?這曲子怎麼有點耳熟啊!
「不愧是『若夜』公子,這等妙曲也只有他才寫的出來。」樓下一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對同桌的幾人如是說道。
哦,怪不得覺得熟悉,原來是去年在「閣會」上彈的曲子。
「劉兄所言甚是,只可惜那未央閣不是我們這等身份能去的,不然若有幸聽上若夜公子親奏一曲,就是傾盡所有也是值得的。」搖手很是可惜的歎息道。引的同桌之人更是點頭附和。
有這麼誇張?我承認未央閣是挺能生錢的,那也是因為有兩個把金子當祖宗的老闆啊!疑惑的看向坐在下手位的幾人,只見她們一臉的認同。不是吧?到底哪個地出錯了?
「幾位的話雖不錯,但現下是否有些不妥?桃姑娘怎麼說也是華清居的紅角,你們是不是也太不給面子了?」來人一副貴公子的打扮,搖著折扇大模大樣的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惡相的手下,頗有點不干休的駕勢。唔……到哪兒都有這種三流人物……
「呃,桃姑娘見諒,在下幾人只是有感而發,冒昧之處還請別見怪。」書生起身向台上的粉衣女子施了個禮,頗為尷尬的道歉。
「公子言重,小女子的琴藝只蒙眾位不棄,怎能與若夜公子相較?王公子抬愛,芸桃謝過。」起身回禮,一言一行都有大家風範。這華清居不愧是青州之冠,無論掌櫃還是藝伶,素質都不錯。
「桃兒,本公子今兒個高興,來一曲中聽的,哄的公子我高興了大大有賞。」近身挑起台上人的下頜,猥褻的笑道。惹得身後的手下連連叫好。
氣氛有點僵持,青衣掌櫃緩步走了出來,不著痕跡地擱開那位長得不怎麼入眼的公子,陪笑道:「王公子大駕,還請樓上請。想聽什麼曲子吩咐一聲就成,還怕芸桃不依?」
「哼!」轉身剛想上樓,「林掌櫃,本公子可是聽說你這『天』字號廂房是不留客的,今兒是哪號人物來了?是你們敗家二少爺,還是那個只知道躲在山裡的大少夜?」語氣咄咄逼人。
不等回答,一甩袖向樓上而去,「走,咱們就去瞧瞧,是哪號人物。」
「是,公子!」氣勢洶洶的急步跟上。
青衣掌櫃一個旋身站在木階梯上,攔住想上樓的一群人。「王公子,樓上客人正在用膳,不便打擾。不如隨在下去地字號廂房,酒菜隨後就到。」笑盈盈地拱手勸道。
「哼,本公子還偏是非去不可,小小華清居能奈我何?」話音剛落,整個人便借力騰地而起,青衣掌櫃因一愣神而未能擋住。
「不自量力。小菊,既然有人自動送上門就好好玩玩。」邪笑的轉著手裡的杯子,若兒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是!若兒姐姐!」一眨眼,人已不在位上。輕袖一揮,擋住那人騰起的身形,另來人不得不換了方向,落在不遠處的扶梯上。
「哼!不過是個沒用的醜傢伙,也敢來打擾少爺吃飯。識趣的趕緊走,不然本姑娘不客氣了!」小菊叉著腰,嘟著嘴,怎麼看也是個可愛的姑娘家,可這一開口還真夠份量的。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能奈。」惡狠狠的盯著半路冒出的人,「還不快給我上!」
「是!」
「住手!」怎麼又來人了,這會不知道是幫誰的。
「二弟,別胡鬧了。」來人很是無奈的制止像要大幹一場的「王公子」,轉身對著小菊拱手道:「菊姑娘,家弟性子貪玩,還請多多包涵。不知令少爺的病……」
「托您的服,少爺好的很。」嘲諷似的瞥了眼尷尬的林玉麒,小菊涼涼的回道。
「大少爺。二少爺你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居然連我也不放過。」對林玉麒打了個招呼,接著無奈的撫著額頭。
「哼!本少爺聽說有人拿著大哥的玉珮,不過想來見識見識而已。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也不過是躲在女人身後的膽小鬼!」不屑地瞄了眼上樓,最後把目光落在小菊的身上。
帝灝還是不緊不慢的撫著我的背,對周圍的事不屑一顧。
若兒的笑臉有越來越溫柔的趨勢,小梅她們則是興奮的有些過頭。
樓下的倒霉人,自求多福吧。
「真掃興,我還想聽些八卦呢,這下好了,全被攪了。」窩在溫暖的懷抱裡,我埋怨地嘀咕。
「夜兒想聽什麼?」帶點輕溺的語氣,聽起來很入耳。
夜兒?還從未有人這樣叫過我。前世,母親叫我「嵐嵐」,更多人則稱呼我為「家主」。這一世,紫馨叫我小九,娘和爹喚我九兒,若兒她們則是稱我為「少爺」……呵呵,原來我有那麼多「名字」……
「灝,你知道很多嗎?」這個人,一直是神秘的。可惜,我不是個好奇的人。
「不少,滿足你的小腦袋措措有餘。」他的額頭抵著我的,眼裡那抹笑意,我看的很清楚。
懊惱地重重窩進他的懷裡,又被取笑了。
意外的,額頭被他的手輕擋了開,「小心,會疼。」唇角微揚,但我確定,他沒看到。因為,我的臉早已埋入他的懷裡。
這一切都有利於我去找周公下棋,如果,沒有那些多餘的聲音的話……
「你這個丑豬頭還是滾遠點,就算是倒貼贈送,也沒有女人會要你。再說了,本姑娘的少爺是什麼身份,也是你能隨便見識的?不自量力的蠢豬!」
「你!你才是瞎眼的笨女人!」憤怒的撕下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俊秀的少年面孔,和他旁邊的林大少爺倒有三分相似。
「喲!原來有兩張臉啊!怪不得臉皮那麼厚,調戲人家姑娘也不臉紅。」小菊一臉原來如此的樣子,還煞有其事的點點頭。
開心的看著眼前人,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凶狠樣。
「你!你!大哥!你在哪裡認識的瘋女人!」抖顫著手一時說不出話,轉身憤懣的質問自己的大哥。
「好了二弟,是你先失禮與人,這次就這麼算了,不許再犯。菊姑娘,可否讓在下見見你家少爺?」恭敬的拱手垂問。抬手示意若兒無妨,再怎麼說這也是人家的地盤不是?
「小菊,請林少爺上來。」「是。」轉過身從由下至上掃視了一翻,「林少爺,請吧!」笑嘻嘻的領路。
「夜公子,上次的事真是非常抱歉。」林玉麒一身青繡錦緞,舉手投足之間說不出的幽雅,身上的江湖氣息很淡,反而更像是一個沉穩的讀書人。
身後跟著一個滿臉不甘的少年,憤恨的眼睛直愣的盯著小菊。
青衣掌櫃靜靜的立於身側。若兒她們仍是盡自喝著茶,絲毫沒有起身招呼的打算。
可是剛剛吃了東西,我現在只想睡覺,跟本提不起精神來應付。唉,我還真是命苦。
「林少爺,多謝招待。那日只是意外,何況我已無礙,你也別放在心上。」懶懶的語調,睡意朦朧的姿態,怎麼看都沒多大誠意。可是沒辦法,誰讓若兒她們不幫我,而灝那副冷樣,別凍死人就不錯了。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不過是個沒斷奶的娃娃。大哥你何必那麼認真,他都說沒事了。」一臉的不敢苟同。
「灝,你有奶讓我吃?」別怪我,誰讓你都涼在一邊,也不幫我。
不屑地抬眼一瞥,很成功的看到林二少爺猛地退了幾步,冷冷的打了個顫。
「夜兒,不許調皮。」回落在我身上的眼神則滿是無奈和寵溺。
「哪有,不是我說的。林少爺你說是不是?」無辜的眼神,委屈可憐的臉。
「呃,那、那個我--」手足無措的迴避我的眼,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
「撲哧--」終究她們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惹得來人更是臉漸緋色。而我還是那臉的無辜,最後躲回灝的懷裡。所以,我沒看見林玉麒複雜的眼神,也沒感覺到,週身越來越重的寒氣。
「我困了。」輕扯了扯灝的衣襟,打了個哈欠。我想,我大概比一頭職業的豬還稱職。
「呵呵,廂房早已備妥,公子請隨我來。」看自家少爺點點頭,林掌櫃上前道。竟自抱起我,向廂房而去,毫不理會身後的一群人。
直到背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若兒幾人才幽幽站起身。
「林少爺,那天的教訓還不夠嗎?」瞥了眼他身後的人,若兒另有深意的道。
「若姑娘,在下別無他意。家弟冒犯,並非有心之舉,還請見諒。」
「哼!下次說話小心點,不然到時候怎麼死的不知道。」小竹涼涼的嘲諷,輕身倚在護欄上。
「我說怎麼大哥是個有禮的謙謙君子,弟弟卻是個無知小鬼。原來還真是一龍生九子啊--」故意托長尾音,小蘭瞭然的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
「你們!」
揮手擱開林二少的手:「林少爺,咱們明說好了。我們少爺的身子已經好多了,也謝謝你的招待。不過,令弟下次若還是這般口氣,我們不會再客氣。」
「若姑娘放心。認識諸位是林某之幸,以後有什麼幫得上的儘管開口。」
「當然。」兩人對視一眼,忽地相視而笑。
「那在下告辭。」拱手作揖,兩人轉身離去。
connote 2010-2-23 21:22
第 9 章
被帝灝擁在懷裡,躺在華清居客廂的大床上。
雖然對床鋪不怎麼滿意,但有人肉墊子還是值得我暗自偷笑的。因為,就是我的陶然居,也沒有帝灝的懷抱來的舒服。不僅有催眠的效果,而且軟硬適中,又方便攜帶,一舉數得,怎能讓我不偷笑?
想起那天若兒的話,不禁又湊近了幾分,灝的味道,真的讓人依賴、依戀。
……少爺,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們會默許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陪在你身邊。原因有三:一,他很在乎少爺,也有能力保護少爺;二,他可以照顧少爺,因為他身上好像有很多寶貝,對少爺的身體很有幫助;三,少爺不排斥他,還有,我們真的很怕他,麻煩少爺以後千萬不要離開他的三步以外,最好是乖乖的待在他懷裡。我們幾個還想活久一點……
「呵呵……」看來她們真的很怕灝呢。
「睡不著?」
「灝,你住哪兒?」手不安分的扯著他的發,在指尖繞圈圈。先問清楚,或許以後會有機會去串門。
「怎麼,夜兒有興趣?」輕撫著我的頭,失笑地問。
懶洋洋地抬起頭,盯著眼前這張清晰的臉,一時怔愣。原本冷硬迫人的冽寒,因為淡淡的笑意頓減了不少。整張臉看起來很是懾人,他的眼睛很黑,黑的深不見底,和「他」好像……
只是那個人的眼裡除去深沉和冷酷,從來不可能會像帝灝一樣,冷清的眸子透著寵溺和疼惜,帶點淡淡的笑……
「你在想誰?」笑意隱去,取而代之的是薄怒。
猛然回神,臉埋進他的頸項:「不知道。你的眼睛很像我印象中的一個人,但我不知道他是誰。因為我沒有五歲以前的記憶。」悶悶的解釋,不是故意要騙他,我是真的不想記起,過去都終該忘記,僅管還有我所留戀的。
「所以你才允許我接近你?」感覺他的身體有些緊繃,是緊張嗎?
「當然不是!因為你是帝灝,因為我喜歡你的味道。」我真的那麼不能讓人信任?默許他的接近,是因為我尊從自己的感覺,他的懷抱有我眷戀的味道,可他竟然……
「你……不信我?」感覺眼眶有些濕潤,急急地想從他身上逃開。
我,討厭被懷疑,討厭懷疑的眼神。
卻被他緊鎖入懷,動彈不得。
「對不起,對不起……夜兒,沒有下次,原諒我,原諒我……」
淚止不住流下,呵呵,可笑啊!當年被那樣羞辱,受那麼重的傷,也只是淡然輕笑。可今天,只因他的一句話,這淚,就如潰堤的水……
「夜兒……乖,不哭了,是我該死。從今以後,我不會讓你再流淚,相信我!」緊密相貼的身子,能清楚的感受彼此的體溫,同樣的,他的悔恨,他的心疼也深深地印入我的心底。
「我信你。條件…咳,咳,條件是,你的肩膀借我一會兒。」哽哽咽咽的開出條件,不信你不答應。
「好。夜兒何必借,它永遠是你的。」低聲在我耳際輕喃,翻身讓我整個人都趴在他身上,像大人抱娃娃般地將我裹入懷中。
永遠……又是多久?我,從不奢望。只求,此生無悔……
意識逐漸遠離,我想,會是一個好眠。
…………………………………@…………………………
「少爺,今晚是青州一年一度的『三月祭』。」這是小梅的話。
「會很熱鬧,有很多好玩的。」這是小菊說的。
「少爺聽說還有個『樓會』,是個重頭戲!」這是小蘭的話。
「少爺真掃興。」這是小竹的。
「廢話那麼多幹嘛!直接綁了!」這是若兒的。
我是孤掌難鳴,才被她們制的死死的。
為什麼呢?很簡單,因為今晚灝不在。聽說是他的主子來了,所以,我被綁架了。
……………………………………………
「少爺!你看你看!那兒那麼多人,一定有好玩的!咱們就下去看看吧,待在這裡好無聊啊!看得到,吃不著,多難受啊!少爺--」
瞄了一眼被拉的老長的衣袖,也不理她,自顧倒了杯茶,悠閒的喝著。
「一群心沒肺的傢伙,合夥欺負我。就這麼把我扔在這兒,爹不疼娘不愛,嗚……少爺也不理我……」
「好了小菊,剛才讓你跟她們一起去你又非得留下。」頭疼的放下手裡的茶,我真後悔,當初怎麼就收了這六個丫頭,存心折磨我。
「那小菊想陪少爺,得保護少爺啊!才不像她們幾個沒良心的,一點都不疼少爺!」義憤填膺的緊握拳頭,恨恨的數落道。
「是,我知道小菊最好了,所以可不可以麻煩小菊,去找你若兒姐姐她們?」還是一個人比較清靜,這幾個丫頭是一刻都不得歇停的。
「為什麼?難道少爺你……」
「不是,當然不是。」阻止她一副被拋棄的要哭的可憐樣,「我把玉笛忘在若兒身上了,你去幫我取來。」
「玉笛?好,小菊這就去!一定很快回來,少爺等我!」話還沒說人,已經不見人影。
瞧她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這「很快」大概是幾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其實也不怪她們,再怎麼說,她們也不過是些孩子,正是貪玩淘氣的時候。
山莊雖美,卻是與世隔絕,難得出來一趟,怎能不叫她們高興?
手,輕轉輪椅,在臨欄的地方停下。
這裡不是華清居,是青州的一處廢棄的鐘樓。鐘樓很高,四面都只打著矮欄,中間擺著一些石墩,正好可當桌子使。因為高度足,所以這是一出絕好的賞景之處,整個青州盡收眼底。夜風微寒,卻還能將就,攏了攏身上的雪戎,輕押了口茶。
黑夜,因為家家戶戶的燈火,早已失去了寧靜。熱鬧喧囂的街坊,是各色的攤點,不同與白天販賣的小吃玩意,晚上都儘是遊樂娛輿,很像現代的遊園活動,只是更加壯觀。
這裡的黑夜,也有星空斑駁,也有新月如勾。可是我呢?似乎從來都沒有變過。這個世界和那裡一樣,孑然一身,清寂,淡泊。原以為,親情,牽掛著的,也同樣被牽掛。卻發現,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當初的車禍,並不是巧合,不過是我不想承認罷了。選擇逃避的我,還天真的只想好好守護他,因為他,是我的弟弟,唯一讓我牽掛的親人。只是想不到,躲了十二年,逃避了十二年,自欺欺人了十二年,到最後,還是被他親手粉碎。可是小磊,你知道嗎,在姐姐眼裡,任何東西都沒你重要,何況只是區區一個夜家。
但最後,我錯了,也輸了,輸的一塌糊塗。
權力,真的讓人那麼渴望?
仰首,望著黑寂空曠的夜空,這一世,還是那麼的不真實。就像一場飄渺的夢境,虛無的讓人害怕。宮牆高閣,帝王骨肉,原來,我也成了故事裡的人物。以為早就放棄的想望,在初臨異世的一瞬間又有了遐想,可最終,我還是那個多餘的,從來都是。母親的溫柔,是我渴求的,父愛卻是陌生的。在見到「他」的瞬間,我想要的不是父愛,而是,所要依戀的。我想擁有一處,只屬於我的天地,在疲倦怠累的時候,可以安心的依偎……
呵呵,什麼時候,冷然淡漠的我已經變的如此脆弱了?無奈的扯扯唇角,原來,自己並不是那麼的堅強啊!
灝,在我剩下的生命裡,你又將扮演什麼?當依賴成為習慣,當溫柔成為牽絆,自己又是否真能承受得了背叛?
不論你的目的是什麼,我給的機會永遠只有一次……
收回釋散的思緒,指尖,無意識的摩挲著手上的白玉笛。
「你們還要繼續等嗎?雖然這裡風景不錯,不過還是有些冷的。不如,上來喝杯茶,暖暖身子,如何?」嗯,下次讓若兒換換杯子,這味道還真不是普通的澀。
身後掠過幾道風勁,沒猜錯的話應該有三個。
「閣下好膽識。在下三人並無他意,只想向閣下討樣東西。」
雖然聽起來挺有禮貌的,可我怎麼一點都感覺不到呢。聽起來倒是挑釁的意味濃郁得很。
「哦?我很好奇,幾位想要的是什麼。」其實早料到他們不會那麼罷手,不過倒真是不明白,一套只算得上是漂亮精緻的茶具而已,怎麼他們都那麼有興趣?那天在茶寥就看出,他們對「玉珀」別有居心,所以今晚才特意選了這個地方,支開那幾個丫頭,就是想好好招待這幾位。
「喂!臭小子你裝什麼蒜!識相的快把『琉珀酃』交出來,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
唔,該死!沒事那麼大聲幹什麼,震的人耳朵疼。
「不錯,你的丫鬟都不在,今天可沒人能幫你。」又一個,這下三個都齊了。
鐘樓下,還是那翻景象,和這裡的安靜,是兩個極端。
向後靠了靠,身體已經有點超負荷了,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有個問題想問幾位,不知可否告知?」
「什麼問題?」第一個人問。
「那套茶具,有何用處?」真的想不明白,若兒沒說這東西除了泡茶,還有其他用處。
「哼!少給爺爺裝傻子!誰不知道『琉珀酃』是武林至寶,當初冥域域主親手練制的式器!」
冥域?好像聽爹提過,說是是這個大陸上最大的一股暗勢力,控制著大陸上所有的經濟命脈,只是沒人知道哪些是屬於冥域旗下的,哪些又是冥域的人。更是無處可查,因為無從查起。而冥域域主更像是神一樣的存在,只因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決定生死,只是眨眼之間。世上,沒有人見過他,但冥域的人卻能輕易感覺出來,前提是,他願意。
至於式器,則是高手用內功結合各種外質自行練制的東西,功用因練制之人而異。
所以,這小小茶具會這麼讓人趨之若騖。
當初也曾問爹,難道各國的國君都不介意,不怕被取而代之?可爹卻笑著說,怕又如何,他們跟本沒有能力和冥域鬥,況且冥域域主好像跟本沒那份心思,不然這天下,早就是他的。
所以,提起冥域,就是各國帝王,也是膽戰心驚。
所以,天下人沒人知道冥域,也沒有人不知道冥域的。
怪不得,灝的主人會花那樣的代價,不過還真是委屈他了,照顧我這麼個廢人。
心,隱隱犯痛。穩住思緒,自嘲的搖搖頭。何必想那麼多,至少,現在這樣也不錯。
「大哥,別再跟他囉嗦。小子你到底交是不交?」
真是沒耐性,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穿黑衣蒙黑布呢?
「呵呵……不好意思,三位。今兒恐怕是白跑一趟了。」既然已給了別人的東西,我又怎可送人?雖然,這東西確實還挺入眼的。
「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上!」
放下手上的杯子,正好,若兒的特製香粉還沒試過效果,就當做個測驗好了。
剛想動手,卻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止住。
「住手!」
急收回手,天!這人是不是就只會這兩個字?而且沒人要他幫忙啊!
這下好了,明天我別想有安穩日子了。頭痛的看著擋在我身前的人,三對一,不知道有多少勝算。
「夜公子,你沒事吧?」似是急切非常,一副想上前確認,又躊躇不果的樣子。
「我沒事。」如果你不出現的話。
「哼!原來還有幫手,怪不得有恃無恐。不過林家大少爺又如何,我們聖衣門也不是省油的燈。接招!」提劍突的近身而來,被林玉麒以劍擱擋,隨後兩人進入戰局。
他們三個該是合作已久,配合的天衣無縫。三把劍,上下左右恰好堵住林玉麒的劍路,讓他空有武功卻無法施展。皺了皺眉,在這樣下去,今天倒霉的只會是我。真是的,碰到他,好像都不會有好事。
「林玉麒,左手攻下盤,中間那人的側腰,右旋腿倒踢左肋。」這幾人的武功還不如小蘭她們,不過姓林的倒是不賴,可惜那幾個耍暗招,所以忍不住出聲提了幾句。
當年,我的那身功夫也不錯,至少教的師父沒有一個能贏我的。雖然,我們比的是暗器,射擊,還有,手段。
「老三!」中間的人大呼一聲,右邊的人聞聲退出戰局,以鬼異的身形朝我而來。
林玉麒被兩人拚力阻擋,一時□無暇。
「夜公子!小心!」
糟了,距離太近,我跟本躲不開。一個後仰避開他的手抓,將右手的茶杯扔了出去。
「砰!」茶漬四濺,本能的想用手遮擋碎屑。
「唔!」該死,好疼!摀住被劃傷的右臂,冷漢一下子滲透衣衫。平常就是被細刺劃傷,也能痛的滿頭的漢。要不是那人的劍被林玉麒的內力阻擋,我這手恐怕就要廢了!可想而知,這疼,就是百十有個細刺也不足一比的啊!
「夜公子!夜公子!」
好疼!好疼!真的好疼!跟本無力他顧,我只能用全身的精力來抵制刺入腦海的疼痛。
臉,定是白的跟紙一樣了。
顫巍地閉上眼,若兒,你再不回來,我可真的不要醒過來了……
朦朧中,似乎聽到了灝的怒吼聲,還有,他的讓人眷戀的體溫和味道……
……………………@…@…@………………
白色,滿片滿片的白色,目所能及的都是白皚皚的一片。
這是什麼地方?我記得自己因為抵不住鑽心刺骨的疼痛,暈了過去。後來,就不記得了。不會就這麼死了吧?
嗯,有點對不起自己,如果讓人知道原因,大概會笑掉牙。
「呵呵,你當然沒死了。」嘻笑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雖然時隔十五年,但還是即刻便認出來了。
「是你。」轉過身,看到白鬍子老頭,忍不住皺眉。
最近運氣不太好,碰到他,一定沒什麼好事。
「喂,小娃娃!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老人家。」瞪著眼睛對我。
「哦?那『您老』有何貴幹?」挑眉,不可置否的問。
「唉!你難道沒發現自己迷路了嗎?」頗為無奈地搖搖頭。
看了看四周,這種地方,是人都會迷路吧。
「那又怎樣?」
「呵呵,當然是帶你回去啦!」懷疑的看了他一眼,「你有什麼目的?」再怎麼隱藏,他眼裡的閃爍,還是被我逮到了。
「呃,那個沒、沒什麼。」扯扯鬍子,眼神左右躲閃。
「我昏迷幾天了?」不說就算了,別怪我沒給過你機會。
「五、五天。」
五天?呵,一個小小的劍傷不但疼暈了過去,居然還昏迷了五天,這副身子還真是弱的可以。
「帶路吧。」既然還活著,再不回去,若兒她們大概要自裁謝罪了。
「你這娃娃怎麼就不知道尊老呢?唉,我……」
不理他的唸唸叨叨,要知道,對這種情況,我早已百毒不侵。
「到了,小娃娃。穿越這層白林就可以了。」
還是什麼也沒看到,算了,先過去再說吧。
「那個,其實,其實你不該昏迷這麼多天的,只是我那、這……所以……」
毫不猶豫地向著他所指之處而去,就當沒聽到他的話,反正也沒什麼重要的。
回去了,不想因為這件事讓她們自責,也不想灝生氣。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還是不要惹他生氣的好,不然,沒人承受得了他的怒火。
白色漸漸散去,隨著眼前景物變的熟悉,最後突然想到,原來在這裡,我的腳竟是完整的……
第 10 章
「夜兒,夜兒……」
朦朦朧朧,有人在耳邊不住地低喚,似是壓抑著無止的痛苦和悔恨。
心,澀澀的,犯著隱隱的疼,卻是暖暖的。是帝灝,是他,在叫我。
我做什麼了嗎?為什麼聲音是那麼隱忍,而我,卻清晰的感受到他的痛苦和無力。
手,被緊緊地握在掌心,指腹不時地摩搓著我的指尖,手背,手心。很舒服,很溫馨,這種淡淡的幸福讓我捨不得錯過。
輕動了下右食指,我想,握住,手邊的幸福。
「夜兒!」緊握的手幕的一震,隨後又更緊握三分。
「夜兒……醒了?」輕顫的聲音更多的是欣喜,雖然他隱藏的很好。
習慣性地尋著熟悉的熱源,將頭埋了進去,躲開刺眼的光亮。
縮了縮身子,剛想偎的更近些,卻不料--「啊!疼!」鑽心的刺痛直達腦海,猛然睜開眼睛,淚水早已滑落。
「小心!」一把將我擁進懷裡,嵌制住我的全身,「乖乖的,別動。手上有傷。」
「疼,灝,好疼!」淚,止不住地往外湧,該死的,白老頭不是都說我已經昏迷五天了嗎?為什麼傷口還是這麼疼!早知道就再睡些日子了。
迅速在我的傷口上擦了些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不過,涼涼的,很舒服,感覺臂上的痛好了許多。
「對不起,夜兒。我沒保護好你。」
「灝……」輕喚一聲。不想他自責,畢竟,這件事是我自己疏忽。
不過,喉頭乾澀難忍,此時的聲音更像是打在破碎的鐵鑼上發出的,難聽的很。
「夜兒,怎麼了?是不是又痛了?」緊張地在我身上摸索,卻像是對待一尊易碎的瓷娃般,小心翼翼。
「沒有。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就是這傷口……嗯,灝,你擦的是什麼藥?涼涼的,還有薄荷的味道,傷口好像沒剛才那麼疼了。」尋了個舒服的位置,依在灝的懷裡,我有些口齒不清地問。
「它叫『水凝芷』,其中是有薄荷這味藥。來,先喝口水。」
就著灝的手喝了點水,感覺喉嚨不像剛才那麼難受。
嗯,這藥或許可以當潤膚露來用,效果應該會很好才是。對了,要是再加點別的味道就更好了。不過,好東西還是先拐過來再說。
「那個……灝……」要怎麼樣才能順利的拿到手呢?這藥,我還真的很喜歡。雖然我肯定,只要開口,灝一定會給我,可那樣……
「嗯?」看著擺在眼前的藍色小瓷瓶,腦子一時反映不過來。
「呵,怎麼,傻了?」低笑地輕捏了下我鼻子,順勢擁著我坐起身。
「謝謝。」笑笑地在他懷裡蹭蹭,呵呵,這種感覺真的很舒服。
「對了,灝,若兒她們呢?」怪不得耳邊這麼清靜,原來少了那幾隻麻雀。
「她們都在外面。好了,先吃點東西,睡了五天不餓嗎?」起身,抱著我走到外廳。
「是有些餓了,可是灝,我想先見見若兒她們,不然會讓她們擔心的。」小心的不動到受傷的手,用另一隻手請求似的扯扯灝的衣襟。雖然不那麼疼了,可我還是心裡毛毛的。
「好。來,張嘴。」手指在桌上輕擱了兩下,盛了勺湯。
小心地償了償味道,還不錯,淡淡的,也不膩。
醒來時就覺得奇怪,嘴裡的味道有些澀,大概是睡的太久了吧。
「少爺!」看她們一臉的驚喜和高興,接著又同時跪下:「屬下護主不力,請少爺責罰!」
又喝了口湯,才懶懶地回過頭:「知道錯在哪兒嗎?」
該死!她們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這幾個的臉色居然比我這昏迷五天的人還差,剛才要不是她們出聲,我還以為大白天見鬼了。
「少爺,我們……」
「出去。」冷冷的打斷若兒的話,「回去好好反省,想清楚了再到我這領罰。到時候,本少爺會好好讓你們記住,什麼是不該忘的。」不再理她們,安靜的窩近身後人的懷裡,任他餵著桌上的東西。
「是,少爺」五人欲言又止的退了出去,一室,又回復剛才的寂靜。
「乖,現在你身體弱,不能生氣。來,把這幾個果子吃了。」伸手端過一隻白瓷盤,裡面裝了三個紅艷欲滴的圓果,大概有乒乓球那麼大。每顆果柄處都有兩個金色小圈,樣子很可愛。
張嘴咬了一口,只覺清香四溢,甜潤入喉。欲罷不能的一個接著一個,直到三個都下了肚子。
抬起頭,好奇的看著抱著自己的人:「灝,你的手下都像你一樣穿著黑衣服嗎?」
沒興趣問他那些紅果的名字,反正灝他自己就夠神秘了,再奇怪的事和他扯在一起都有些理所當然。我現在納悶的是,剛才分明沒感覺這屋裡還有其他人,怎麼灝他只不過敲了下桌子,若兒她們就進了?他的那些手下不會是一些影子侍衛吧?
「是,也不是。你的小腦袋又在胡思亂想了。好了,你才剛醒過來,不可以勞累。再睡會兒。」含笑的看著我,替我整了整衣服,又把我擁回懷中。
好吧,是有些困了。
認同地點點頭,「灝,我想去外面睡,屋子裡悶。」
「好,睡吧。」感覺被抱出了房門,最後抵不住溫暖懷抱和安神味道的誘惑,漸漸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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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肘抵在窗緣上,支著頜,懶洋洋地看著大街上的人來人往。
唉!這都十三天了,可這傷口還是沒有全愈,雖然有灝在並不怎麼疼。只是經常會忘記臂上的傷,扯到了卻是痛的鑽心,所以,就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能做,雖然我平常除了喝藥,跟本也沒事可做。
但是,偶爾還是會覺得無聊,因為難得會有睡不著的時候。
那天讓若兒她們回去反省,當時的我的確是有些生氣,就因為她們不會照顧自己。記得當年收她們時,提出的唯一一個條件就是不許自己傷害自己。如果沒猜錯,我昏迷的那五天,她們一直跪在外面。這次是我的疏忽,誰料到那個姓林的會突然跑出來,要不然我不可能會受傷。不過總算她們幾個還挺聰明的,不一會兒就明白自己的錯處,所以我也就原諒她們了,當然,處罰是少不了的。
嗯……或許可以出去逛逛,反正這幾天灝他有事離開了,所以他的「禁令」也應該失效。
青州離京城不遠,要不然再待一天算了,明天再啟程。等到了京,讓若兒把「玉珀」拿給人家,畢竟,不能食言。
怎麼說人家都救了我,還讓他的屬下照顧了我這麼久,或許,可以讓若兒再備些厚禮……
身後空蕩蕩的,真有點不習慣,雖然只有十幾天,可似乎已經太晚了。
習慣,有時候並不需要很長時間,它可以很短暫,也可以,是一瞬間。冥冥中,有什麼東西在改變,但我無力阻止。
本就是兩條平行的線,又怎可能出現交集?
我和帝灝之間,從一開始,就只要交易。
他無法決定自己,而我,早已失去了那顆可能會跳動的心。
我喜歡他的味道,習慣他的體溫,依賴他的懷抱,眷戀他的溫柔……
可是,他不屬於我。就像冷酷桀傲的『他』,我只能,遠遠地遙望,卻不敢奢望他的,任何一個眼神。因為『他』也,從來,就不可能屬於我。
身份,世俗,倫常,最平常的東西,成了最好的屏障,我,不會妄想。
只是偶爾午夜夢迴,就會想,我這一生,究竟為何?
爹,娘,九兒這一生,注定欠你們了。答應你們會長命百歲,可是,人終究,無法勝天……
「快!快追!往那邊跑了!」隔街有一群人鬧哄哄的在跑,像是在追什麼人。
真討厭,竟然這麼大聲,影響我的好心情。
「少爺,怎麼了?誰惹你了?」放下手上的茶盞,將我上下打了量一翻,好奇地問。
看了眼推門而入的若兒,皺了皺眉:「那些大嗓門的傢伙。」沒事幹嘛嚷的那麼大聲,生怕別人不知道嗎?真是!
「誰?我看看!」急步走到我的身邊,探身向外。
「快點!你們這群笨蛋!如果讓他跑了看老爺饒不饒你們!」粗獷噪耳的嗓音再次傳來。
無力地撫上額頭,我就想不明白,這麼大個地兒,為什麼偏偏讓我要聽到。
「少爺,那些好像是青州縣的衙役,不知道又在追什麼人了。」收回視線,推著我到了桌邊,一邊把剛才端進來的東西擺在我身前,一邊說道。
「又?什麼意思。」難道青州知縣經常當街抓人?
看白癡似的看了看我,才認命的說:「前幾天就抓了三回,吵吵鬧鬧的,滿大街的追,像是怕人不知道似的。那時候,少爺你正窩在某人懷裡睡覺呢,又怎麼會知道。不知道今天又是哪個傢伙倒霉。」
「不知道為什麼嗎?」不會是當官的無聊,抓人作消遣吧?
「聽說是丟了什麼東西。」不置可否的看了我一眼,再瞄了瞄桌上的東西。
「若兒,傷口不痛了,今天就免了吧?」請求的看著她。
「少爺啊!你就當是可憐可憐我們五個人,我們還想活著伺候你哪!」一臉驚慌的盯著我,哭喪著臉。
「我真不明白,灝他又不老虎野獸,你們為什麼都怕他?」疑惑的問。
真的很奇怪,每次只要灝在場,她們就會非常規矩,甚至一言不發。更別提像以前一樣地抱著我,就是稍稍碰我一下都不敢。
「他比野獸可怕多了……」低頭嘟囔著。
「什麼?」若兒聲太輕,一時沒聽清楚。
「沒、沒什麼。少爺,他也就只對你的時候才是個人,對其他的,就是他那個主子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對什麼人都不屑一顧。」
「有嗎?」好像是有點兒,可是也沒這麼誇張吧?
「有,絕對有!」重重點了點頭,頗為認真的看著我。
「那--」剛想開口,卻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阻止。
「碰!」窗戶被撞遙拽作響。
真是,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剛才街上的鬧騰不算,居然還有人跑到我這兒了,這華清居到底是什麼地方!
「少爺小心!」一個回身,若兒將我擋在身後,戒備地盯著剛從窗戶外面跳進來的兩個人。
咦?一樣的面孔,原來是對雙生子,而且還是龍鳳胎。就不知道哪個是老大了。
「你們是什麼人。」看著對峙的三人,無奈的搖搖頭。唉,若兒,你是不是太緊張了點?
「呃,不好意思,我以為這裡沒人。」雙胞胎裡,那個女孩兒摸摸鼻子,訕訕的說道。
「兩位,後面有人追我們,所以想借你們的地方躲一躲。多有打擾,還望見諒。」淡淡一笑,拱手而立。
嗯,看他們的樣子應該是哪個官家的少爺小姐,或許是偷跑出來的。兩張同樣漂亮的臉,卻是一個靈秀活潑,一個清俊逸朗,大概二十歲上下的年紀。他們現在雖然有些狼狽,可一身的貴氣還是讓人無法忽視。
「哼!知道打擾還不快滾!」沒把兩人的歉意看在眼裡,若兒毫不客氣的說。
「你!本公…咳、咳,本小姐是給你們面子才低聲下氣的道歉,別以為我就怕了你!」被旁邊的人踩了一腳,才急急改口,像是被揪住尾巴的野貓。
「是嗎?要是道歉管用,你讓我打如何?」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涼涼嘲諷道。
頭,更痛了。是我的錯,我把她們教的太徹底了,無言問蒼天。
「這位姑娘,話可不是這麼說。今次雖是我們姐弟失理,可你的言辭未免有些過分了。」臉上的淡笑出現裂痕,皺了皺眉。
呵,城府不夠深,應該還是個不知世俗險惡的貴少爺。
「好了若兒,小梅她呢?不過是幾種野花,怎麼去了這麼久?」再讓他們吵下去,我真的要去自我反省了。
再說,也被他們忽視夠久了。
抬眼看了看站在窗邊的兩人,指指身後:「門在那兒,兩位自便。」不再理會他們,轉身等著若兒的答案。
「少爺,你也不想想,你說的都是我們沒見過的。單貧一副畫,要是十天之後她們能有一個回來,我就謝天謝地了!」埋怨的看了我一眼,誇張的雙手合十。
好像是這樣沒錯,可我也有給她們提示啊,若真找不到,可以直接回來,誰讓她們不好好看我給的畫。現在,我是無能為力了。
「喂!你讓我們走,我們就走,這也太沒原則了!所以本小姐決定,不走了!陽,你說呢?」手肘抵了抵身旁的人,頗為得意的睨了我一眼。
這又關「原則」什麼事?
狀似認真的思考,點點頭:「不錯,跑了那麼久,我也餓了,剛好先吃點東西。」
「好吧,兩位慢坐,在下不奉陪了。若兒,我們走。」不愧是富家子弟,蠻橫自主都快成特色了。
吹了這麼久的風,頭有些不舒服,現在只想閉上眼好好休息一會,僅管一定睡不著。
「喂!本小姐不走是你八輩子修的福,你別不知好歹!況且,我覺得你還挺有意思的。那些人看到我們兩個,不是驚艷猥褻就是震驚巴結,而你卻不屑一顧。就貧這一點,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扯著身旁的人,一溜煙地跑到我身前,也不理若兒快要噴火的眼神,
「我叫瀾霓,他是我的孿生弟弟瀾陽,今年二十二歲,你叫什麼?」
「喂!我們少爺才不會和你做朋友,快讓開!」
「哼!本小姐又沒問你!」蹲下身子,好奇的看著我坐的輪椅,「這椅子好特別哦!你可不可以借我坐一會兒?」
「住口!爛泥你別太過分!」
「什麼『爛泥』!是『瀾霓』!也不對,本小姐的名字豈是你叫的!」
頭更痛了,怎麼會這樣?
「哼!你以為我愛叫啊!快點滾,再胡言亂語,我不會客氣!」神色一凜,若兒冷冷的道。
「你!」氣憤地指著若兒,一時說不出話。不經意地看了眼她身旁的男子,只見他滿是佩服地盯著若兒,絲毫沒有幫忙的打算。
「瀾小姐抬愛,在下區區小民不敢高攀小姐,結交之事就當是玩笑戲言。在下還有事,先行告退。」
第 11 章
淡淡地看著這些硬闖進來的人,今天的熱鬧還真夠徹底。本就令人討厭的聲音居然還跑到跟前來鬧騰,這華清居的掌櫃都幹什麼去了!
「我說怎麼逮不到你們倆,原來還有同謀。來啊!全帶回去,就算是繃緊的蚌,老子也要他吐出個珠來!」囂張的咧著嘴,手還不停歇的上下指點。
「放肆!你們眼裡還有沒有國法?」憤憤一揮袖,往前一步站在瀾霓身側。
無奈的揉揉額角,他以為這是他家啊!還「放肆」。至於國法……我該不該說他天真呢?。
「哈哈!老子不管你是放五還是放六,乖乖跟老子走,不然有你們受的!」
「劉大人且慢。」一襲青衣布衫排開眾人,信步走了進來。
原來是他,來的還真夠「快」的。
「哦,是林掌櫃的。今兒個對不住了,這幾個都是大人親點的要犯。」為難的擦著手掌,眼神閃爍,一副貪婪的嘴臉。
「劉大人這話從何說起?夜公子是大少爺的朋友,更是華清居的貴客,怎麼可能會是要犯?想必是誤會,還請大人明查。」拱手笑言道。
「是嗎?既然林掌櫃這麼,那想必真是誤會。可這兩人,正是我追捕的偷竊賊,還望掌櫃的行個方便。」向後一揮手,身後的人一擁而上,將他們兩人團團圍住。
「夜公子,你看……」輕步走了過來,彎身低問。
「喂!說好了我們是朋友,你可別想賴帳!」瀾霓不理一干虎視眈眈的人,兀自對我嚷嚷。
抬手制止若兒,掃了眼那個製造噪音的傢伙,「你說他們是賊,證據呢?」
有這麼硬賴的朋友麼?算了,看在她雖嬌縱卻還不失純真的份上,先看看再說吧。
「證據?哼!老子的眼睛就是證據。」冷哼一聲,不奈的斜睨了我一眼。那副狐假虎威的模樣,還真礙眼。
輕觸了觸臂上的傷,有點麻麻的癢。縮縮身子,調整個舒服的姿勢。
「這麼說,沒有其他人能證明,東西是他們偷的了?」接過起若兒沏好的茶,輕償了口。嗯,味道還不錯,如果不加苦參的話。
「那又怎樣,這兒,我說了算!」
「不錯,你們最好識相點,不然,大人一出手,有你們瞧的!」大嗓子身後人不甘落候的出聲,盛氣凌人的模樣卻是毫無氣勢可言。什麼樣的主,養什麼樣的手下,真是太對了。
「本小姐倒要看看你們有什麼本事,可別風大閃了舌頭。」鄙視的瞄了他們一眼,各自尋了個位置。
「我勸你們還是早點離開,否則……」理理衣擺,調皮的向他們眨了眨眼,信心十足的說道。
看不出來,換種神情,整個人的氣質竟截然不同。現在的瀾陽,才像一個真正的官宦子弟,舉手投足都帶份貴族之氣,又貧添了分少年的清靈。
「老子在這青州縣混了幾十年,可不是被嚇大的!來啊!帶走!」一聲呼喝就欲哄擁而上。
「住手!」隨著聲音而至的是兩個身形相仿的錦衣青年,其中一人便是那個林大少爺,另一個,倒是沒見過。稜角分明的臉多幾分圓潤,俊逸文雅的氣質又多了分江湖人的灑脫,淡然自若的笑容有些眼熟。不可否認,不同類型的兩人,卻同樣吸引姑娘家的眼求。只是不明白,為什麼這些所謂的公子少爺都喜歡持把扇子?不解的瞥了眼那人所執的扇,不過是張紙擺了,還真能當武器?
「二少爺?!」忽然聽到若兒不敢置信的低喚。奇怪的抬起頭,順著她的視線望去。
是他?怪不得覺的眼熟,原來他臉上的淡笑有爹爹七分的神韻。只不過,爹的笑容裡多的是對娘的愛和對我的寵。而他,卻更像是帶著一張掩飾心緒的面具。
「你是--秋丫頭?!」略一回想,震驚的驚呼道,也不理會滿屋子的紛亂。
幸好林玉麒還有點主人家的自覺,在兩人還怔愣的時候就把那些討厭的傢伙請了出去,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
繼續自斟自飲,反正,還輪不到我。
「我說二少爺,十年不見,你的眼力還是沒長進。要是大少爺,至少會隨便喊個名字,那樣還有一半的可能猜對。」笑嘻嘻的上前取笑來人,不似主從的拘謹,更像是多年不見的朋友。
「呵呵,若兒,這可不能怪我們,你們兩個丫頭如果不開口就是尹叔尹嬸也分不出誰是誰。更何況我們都十年不見了。」上下打量了若兒一翻,淡笑的眼眸多了些溫度。
暗自一驚,這人不簡單,十年不見,竟貧一句話就能分別若兒與苒兒,沒有一定的眼力和心思是不可能做到的。
林玉麒頗為訝異的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又疑惑的看了我一眼:「莫離…認識若姑娘?」
林掌櫃示意小二把酒菜擺上,再隨後退了下去。
那邊他們還在說話,這邊姐弟倆早就動起筷子,毫無客人的自覺。我真懷疑,他們是不是知道在客棧中用完膳以後,是要給銀子的。
「當然!若兒和她姐姐跟我們幾個是一塊兒長大的,不過後來--」像是突然想到什麼,轉身上下打量著我,再求證似的用眼神尋問在旁偷笑的若兒。
這桌酒菜其實做的不錯,只可惜我沒什麼味口。況且,落在身上的幾道視線實在有些礙眼。
剛想開口,卻被人搶先一步。
「你就是九兒?爹娘握在手心的寶貝,我的四弟。」站在身旁俯視我,淡淡的輕笑是肯定和好奇。
「怎麼,二哥可有失望?」抬眼,含笑地對上他的凝視。
微瞇的黑眸裡是一閃而逝的瞭然,一瞬不瞬的對視著。漸漸地,笑意映入他的眼底。
「不,只是沒想到我會是第一個見到四弟的人。要知道十年來,我們三個對你的大名可是如雷慣耳啊!尹、嵐、四、弟。」故意托著最後四個字,一臉狹促。
「原來,夜公子就是伯母常提到的九兒。」訕訕的收回視線,恍然的說,眼裡閃過些許我看不懂東西。
「林大哥和二哥既是舊識,就直接喊我夜嵐吧。」古人的稱呼太麻煩,還是直接喊名字的好。
「原來你叫夜嵐啊!不過他好像不是這麼叫的哦!」百忙之中還不落人後的抬起頭來,伸著一根油膩膩的食指,指向剛在我左邊坐定的二哥--尹莫離。
「說你笨還不承認,二少爺姓尹,生為弟弟的少爺當然姓尹。不過少爺他從來不對『外人』說他的姓,至於自己人當然就用不著說了。怎麼樣,明白了沒有?」一副看白癡似的看著瀾霓,涼涼的嘲諷道。
「你!哼!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不和你這種小人物計較。」硬是壓下怒氣,故作不在意地搖搖指頭。
呵,還挺聰明的,知道若兒是故意激她。不過,剛才林玉麒他為何一臉受傷的表情?雖然只是一閃而過。
搖搖頭:「若兒又胡說,這話要是被她們七個聽到,我這往後還有好日子過嗎?」七苓要是聽到我把她們當外人,還不用眼淚把我淹死?的確,我沒和人提起自己的姓,那是因為我跟本沒人可提啊,況且也沒人問我。再說,夜嵐和尹嵐都是我,有分別嗎?
「九兒,不為二哥介紹一下嗎?」淺淺的酌了口茶,含笑的挑了挑眉。
我和他們也不熟,最多就是知道叫什麼,這樣怎麼介紹?
放下手中的茶,「二哥,我也只早你們半盞茶認識他們。剛才開口的是姐姐瀾霓,旁邊的是瀾陽。如你所見,他們是雙生子。」眨了眨眼,手支著有些沉重的下頜。
很奇怪,這幾天居然一點睡意都沒有,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好像是在帝灝走了之後吧,想不明白原因。以前,每天要是有幾個時辰是清醒的,娘她們就能高興好幾天。
若是被她看到現在這種情況,說不定就開心的連爹爹都能不要了吧!不想讓若兒她們擔心,所以尋了些借口把她們遣了出去。
只是若兒太聰明,只拖了一天就發現畫上的東西,早早跑了回來……
全身都很疲倦,酸澀難忍,胸口悶悶的。壓下身上的不適,分神回應二哥,希望他們不要察覺才好。
這身體早就破敗不堪,又怎能夠時常讓她們擔心,拖累她們。
「尹…莫離?尹莫山莊的二少爺?!」一直埋首苦吃的瀾陽像是忽然想到什麼,猛然抬頭驚詫地問。
咦?二哥很出名嗎?為什麼他眼裡充滿了少年人的崇拜,閃亮的黑眸一瞬不瞬的盯著二哥。
「是。」淡笑的頷首。
「太好了!這下三哥不能再笑我沒見過市面了!」激動地差點打翻手邊的茶盞,就差沒撲過來揪住二哥的衣領。
疑惑的微擱著頭,卻看到林玉麒放下茶盞,了然一笑。
而二哥仍是那副萬年不變的,淡淡的笑臉。
「呀!你是尹莫山莊的人啊!那可不可以送我一盆花呢?不用很貴的那種,只要是別人沒見過的就行。怎麼樣,給不給?怎麼說我們也是朋友了,一點見面禮而已,你不會那麼小氣吧!」扯著二哥衣角不放,諂媚似的套近乎。
不、不是吧!這樣也行?他們兩個到底還會有多少驚喜給我!這變臉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也不在意被扯住住的衣服,對我輕笑道:「九兒以為如何?」
問我?疑惑地抬頭看向二哥,為什麼要問我?
「既然只是一盆子花草,二哥送她又何妨。女孩子大概就喜歡這些吧。」冷心如我,竟也逃不開。這麼多年,陪著我最久的,大概也是那些花花草草了。自然之物確有它的奇特之處,似乎帶有與生俱來的力量,能安撫人心,沉澱情感……
「既然九兒都這麼說了,我也不能太寒磣。這樣吧,我讓他們把東西送到府上如果?畢竟帶著也不方便。」
「真的?!哇!陽你聽到了沒?尹莫山莊的花景耶!」興奮的上竄下跳,拉著瀾陽的手不停的搖晃。
「那我要你一幅畫可不可以?」不理自家瘋瘋癲癲的姐姐,滿臉期待地盯著淡笑溫文爾雅的人。
「恐怕要讓瀾公子失望了。」
「為什麼?」一臉悲傷盡顯與上。
「因為莫離的畫非知交親友不贈。」林玉麒輕笑著替二哥說出原因。
沒想到二哥竟然精於畫技,或許日後有機會可以討教一翻。
「哦…真可惜。」訕訕的嘀咕,頗為不甘。
「說到畫,其實只有一人,才算得上是畫中翹楚,當世恐怕是無人能及他之一毫了。」頗是感慨的低語,若有所思地盯著手中的茶水。
「莫離說的是未央閣裡的那位神秘畫師?」一臉恍然的說。
什麼?未央閣的神秘畫師?為什麼我不知道?混沌的思緒被突如其來的話震醒了幾分,始終低垂著眼眸的我沒發現若兒一臉理所當然的趾高氣揚。
「不錯。只可惜,沒人知道那些畫到底出自何人之手,不然……」
「不然人家就會被煩的沒地方躲。」若兒涼涼的開口,一臉的厭惡。
「這……某個角度來看,若姑娘說的很在理。」點頭贊同道。
還是不太明白他們的話,算了,不管那些。身體似乎更加難受了,我得早些離開,不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不提這些了,兩位是從京城來的吧,畢竟『瀾』這個姓氏可不多見。」轉著手上的杯子,二哥若有所指。
頭,壓的更低,幾乎把整個人都埋進雪戎裡。合上酸澀的眼,閉目休息。
我不知道這姓氏有什麼特別,現在的我一大半的意志都用來抵制身上的不適,根本無暇去注意二哥他們的對話。
我不相信,自己真的會這麼沒用,不過是些痛楚罷了。當年摔下山崖,全身斷碎筋骨的錐心之痛都能徹底熬過,如今不過是點小小不適,難道會承受不了?
我不信。
再回神,只聽二哥不甚奇怪的問:「這麼說,你們這次偷偷出來是想找人的?這麼多年沒見,你確定自己能認出他?」
「當然!他的那雙眼睛是世上獨一無二的,而他的聲音更是比清谷幽泉更冷脆,比盛時千香更惑人!」炙熱的眼神彷彿能燃燼一切,忽然神色一閃,「只是他那張臉……」
「怎麼,很醜啊?」無心理會若兒的調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好久才喃喃道:「只要一眼就再也無法遺忘,就像刻印在靈魂上,僅管那個烙印很疼,很疼……」
「好了,不要理他了。我這弟弟什麼都還聰明,就是一說起他的救命恩人就一定會變成這副得性。別理他!別理他!」見怪不怪的搖搖手,還不浪費的夾了塊糕點塞進嘴裡。
「哦?這般人物,倒真要見識見識。」
「二少爺,你回去照照鏡子就行啦!雖然效果會打折,但應該還能入眼的。」若兒掀簾而入,嘻笑地調侃道。
手上毫無意外的又端著一碗藥。也不理二哥的反映,竟自走到我身旁,半哄道:「少爺,這這是枇子露,潤喉的。」沒有開口,順從的接了過來。
這幾天嗓子有些啞,倒不覺得疼。不過,聲音聽上去卻比平常低沉了許多。
「少爺?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快告訴我!」緊張地蹲下身體與我對視。
安撫地笑笑:「若兒你太緊張了,這樣會嚇著二哥的。」眼角掠過眾人擔憂的臉,神色自若的喝了口藥,「只是有點累而已,別擔心。對了林大哥,這幾天青州比往常熱鬧了很多,而且個個都滿臉期待,這是為什麼?」轉過話題,我不想讓他們發現,其實,手心裡早已冷漢涔淋。
神情一亮,笑盈盈的看著我:「嵐弟大概還不知道,今年的三月初十正是四國結盟二十年的日子,所以這次四國帝君會再次會面,重修盟約。而青州恰是三國入我京城的必經之路。」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這些百姓個個翹首以盼。得見君顏,對他們而言,怕是最值得高興的了。
「林大哥說的不是全部吧!夜嵐我告訴你哦,最主要的是,這次來的不僅僅是國君,還有他們的皇子公主、王爺名臣喲!」狡黠地向我眨眨眼,一臉訕笑。
皇帝出尋,帶一些人很正常。怎麼他們的臉上儘是嘲諷,和……尷尬?疑惑的挑了挑眉,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哎呀少爺!就說你該多出來走走吧!這可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
「什麼?」
「咱們曦瀾皇帝的美貌啊!」
「噗!」
「咳咳咳!」……
若兒理所當然的話卻引得眾人一翻兵荒馬亂。
那對姐弟把剛要喝進嘴裡的水全數噴了出來,林玉麒則剛好嗆到,不停地咳著。
手,不自主地握緊杯子,壓制在心底的苦澀漸漸氾濫成災。我以為,對『他』早已經沒有那種疼痛的想念,卻原來,當初的一眼,就注定我,永世不得翻身。
曾經問自己,我對『他』究竟是為何?可是,沒有答案,也沒有任何理由。活了那麼久,第一次明白什麼是心痛,不同於被小磊背叛的委屈無望的痛,那是心底的痛,澀澀的,麻麻的,又止不住要想起那張臉……
曦瀾皇帝,我的……父皇。
手,不著痕跡的撫上胸口,意圖減緩那狂亂的慌悶和揪痛,輕斂下眼瞼,擋住可能洩漏心緒的瞳眸。
「若兒,這忌諱的話也就你能這麼輕易的說出來。」無奈的輕歎。
「是啊是啊!要是被父……瀾帝聽到,你啊就慘了!」
「不錯。據傳,這麼多年來,也只有十年前失蹤的九皇子敢直視皇上的臉,其他的,甚至是兩位王爺也不敢。」終於止下咳嗽,認真的說。
「當然,也只有那樣的眼睛才配……」喃喃自語,讓人聽不清所謂。
「瀾公子此話怎講,莫非你……」淡笑的凝了眼失神的瀾陽。
「當然不是!」激動的慌忙起身,卻發現大家都滿是疑惑的看著他,才訕訕的摸摸鼻,緩緩坐下。
第 12 章
「我、我是說,當然不是因為瀾帝的美……呃,那個,咳咳,容、容貌才會讓這青州百姓這麼興奮。」
「那是為什麼?」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當是沒看到瀾陽一臉的欲蓋彌彰。
有些奇怪,瀾霓他們在若兒提到瀾帝時就滿臉的不自在,還有些許心虛。怎麼回事,莫非他們見過皇帝?這樣也不是不可能,那麼他們的身份一定不尋常,會是哪個大官的孩子呢?
「哎呀,當然是因為這次的隨行之人了!」擺擺手,像是看到傻瓜似的翻翻白眼。
這次會有什麼大人物要來嗎?居然能比三國皇帝還吸引人。怎麼他們都是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樣?
「這次隨駕的有餘暉三皇子余慕月、六公主余慕雪,沐衡丞相商子楓,戚翰王爺戚承巖。」
這幾個人很利害嗎?不過,餘暉竟然還帶了位公主過來,莫非是看上哪位皇子了?又或者,是…瀾帝?不可否認,「他」的冷魄魅力遠遠更勝其他皇子,何況,他才是一國之主,世上最有權力的男人。
心,猛然一揪。手狠狠的按下,妄圖阻止將要上湧的疼痛……
灝,他現在在哪兒呢?為什麼我會想到他,難道習慣真的是戒不了的毒嗎?好想他溫暖寬闊的懷抱,和身上清潤入脾的淡淡藥香……
慌亂的甩甩頭,不,我到底在想什麼?不論是他們哪個都不是我能碰觸的。
瀾帝,是永遠遙不可及的仰望,因為這一世我不可能和他站在同等的高度。而帝灝,他身上有我眷戀的疼寵、溺愛,是我不敢觸及的幸福,因為同情是我不需要的東西……
「九兒你怎麼了?」二哥驚慌的聲音傳入耳,讓我一時呆愣。
「沒,沒事,只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其他兩國沒有帶著公主過來。」輕扯嘴角,掩飾方纔的失態,也免得二哥擔心。
「哼!他們就算把整國的女人帶來也沒用,皇上根本不會看一眼。」鄙夷的亨斥,一臉的嘲諷。
疑惑的皺皺眉,這又是為什麼?
「少爺,你知道現在,當今皇上最寵幸的是誰嗎?」搖搖頭。
十年,很多東西都會變的。
誇張的撫著額頭,一臉被刺激的樣子,「少爺,我以前跟你說的話,你到底記了多少?有沒有在聽?」
再次搖頭。這也不能怪我,因為若兒總是挑我困的時候給我講外面的事,所以,沒聽到,很正常。
「算了算了,二少爺,還是交給你吧!」無力的揮揮手,委屈的看著我。
二哥失笑的看著我,眼裡的寵溺很熟悉,和爹爹的一樣。
「現在最讓人樂道的是周丞相的二公子,當今皇上最寵愛的瀟妃娘娘。」
「碰!」一瞬間,似乎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原來,心碎並不痛,卻是讓人清楚的看著心,碎裂成一片一片,眼睜睜的無能為力。
左手,狠狠地揪住胸口,卻依然抵不了絲毫的疼痛。
右手,早已濕潤一片,像有什麼東西正慢慢的從身上流失。
深藏在心底的最後堤防破潰,像被抽去了所有的的精力,攤軟在雪戎裡,我只能更用力的揪住胸口。
「九兒!」
「少爺!」
「夜嵐!」
「嵐弟!」
不是沒聽到他們驚慌的呼喊,只是心口的疼痛壓的我喘不過氣。
「二、二哥,你們別、別擔心。我……沒事。」
「怎麼會沒事,你現在的臉比雪還蒼白你知不知道!好了,乖乖的別說話,讓若兒給你包紮一下傷口,手上都流血了。」小心翼翼的把我擁進懷裡,故作輕鬆的道。
「少爺,快!快把藥喝了!這是大冰塊留下的藥!」急急地端進一個瓷碗,湊近就要餵我。
猛然轉開頭,整個人埋進二哥懷裡。
不是,不是,不是這個味道,不是灝,不是灝熬的藥。手緊緊揪住衣襟,拒絕的搖頭。
我不喝,那樣很苦。
感覺有隻手抵在背上,像是剛想用力,卻被若兒提聲制止:「林少爺!等等!你這麼做只會害了少爺!少爺早年受過重傷,又身中奇毒,輸送尋常內力只會打破少爺體內好不容易才維繫起來的平衡,那樣真的無回天之力!」
「那要怎麼辦?!眼睜睜看著他受苦嗎?我做不到!」一時周圍靜的只剩下我的喘息聲,可能都被林玉麒不同平時的溫雅所攝。
若兒回神,迅速的為我處理右手的傷口。
原來,剛才竟生生捏碎了茶盞。
「少爺!現在大冰塊不在,求求你把藥喝了!如果被他知道你現在的樣子,他一定會殺了我的!只要你把藥喝了,我就去把他找回來好不好?我知道你這幾天都沒合過眼,這樣折騰自己,你讓若兒怎麼辦?要是苒兒在這裡,她一定會有辦法的,可是她不在……少爺……」
「若……兒,你,你在胡說什麼。咳咳,我只是不想喝藥罷了,不關灝的事。」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沒想到,早被若兒看穿了。
「九兒聽話。」
「對啊!夜嵐你先把藥喝了吧!喝了就不疼了!」
「嵐弟你--」
「我沒事,一會兒就會好的。」好不容易喘了口氣,我不想他們猜想。
「都怪二哥不好,不該說這些事--」
「不,二、二哥。」悶悶出聲打斷他的話,「不是那個原因。咳、咳,若兒,去,去窗欞上看看。」我當然知道自己心痛的原因,可是我不能讓他們懷疑,哪怕一絲可能都不行。因為那些,是過去。
「情蘭草?這裡怎麼會有情蘭草?!」一聲驚呼,眾人面面相覷。
「那、那個,這個……」躲在瀾陽身後,吞吞吐吐。兩人的神情閃爍,看向我的眼神滿是歉疚。
「爛泥!別告訴我這就是你們偷的東西,否則,我立馬殺了你!」滿臉憤怒的盯著畏畏縮縮的人,咬牙切齒的狠狠道。
「我、我……」
「若兒,我沒事。」雖然那也是原因,但畢竟不是最主要的。「二哥,你、你點我睡穴好不好?我,我不想吃藥,胸口好、好疼!」真的,再這樣下去,就要脫力而竭了。
「好,九兒安心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輕拍著我的背,輕柔的哄道。抬手,在我身上輕輕一點,所有思緒都開始沉澱,遠離……
尹莫離眸光一閃,心疼的輕觸懷中那張蒼白的臉,「這是怎麼一回事?雖然我們都知道四弟身子弱,可沒料到是這樣的。」
「二少爺,雖然老爺夫人都用天下奇藥為少爺調身,可、可是,這幾年非但不見好轉,竟是越來越重,還經常犯病。老爺說,少爺恐……恐怕熬不過十六……」淚眼氤氳,哽咽的說著事實。
「怎麼會?!夜嵐還這麼小,我不信!陽,你說是不是,是不是?!」不敢置信自己聽到的話,可尹莫山莊的莊主是曦瀾享有盛譽的聖手藥君,他的話,又豈能假得了?撲入瀾陽懷裡,像安慰自己似的尋求肯定。
「沒錯,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雖然我不懂醫術,可是宮裡有的是奇珍異草。如果我去找大皇兄幫忙,他一定不會拒絕。」堅定的眼神對上尹莫離帶著輕愁的淡笑。
「草民見過五公主,六皇子。」林玉麒整整思緒,回復往常的謙雅,雙手微微行了個禮。
「呵呵,你們其實早就知道我們的身份,還是不要管這些虛理了。有幸認識你們我不知道有多開心,這次偷溜還真是值得!」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見兩人沒有怪罪之意,才開心的笑笑。
「我先替九兒謝過兩位。」
「不用,還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再說,夜嵐是我們交的第一個朋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袖手旁觀。」
「對!而且,如果不是我硬要把那東西帶出來,夜嵐也不會這樣。」
「什、什麼?!他、他們……」
「怎麼,現在才知道怕嗎?晚了!」帶淚的眼眸從瀾陽懷裡抬起,狡詐的笑道。、
「去!我是想說怎麼會有你這麼粗俗的公主。」
「你!」
「好了,別吵到九兒。」把人輕輕的放在軟榻上,緩步從屏風後走出,頗為無奈的出言制止。
「哦。」兩人對視一眼,又急急轉開。
「可是,這情蘭草既沒有濃郁的香味,也不帶毒素,為什麼對嵐弟會有這般影響?」
「因為少爺小時候中的毒是『芷蘭』。」
「什麼?!可是『芷蘭』是餘暉皇室用來折磨犯人的最陰狠的毒藥,怎麼可能會出現在我曦瀾?那,夜嵐的腿……」震怒地與瀾霓對視一眼,神色凝重。
「不錯,少爺的腿……已毀。」
「這也不對,『芷蘭』最多讓人行動不便,無藥可解,卻不可能毀掉啊!」
「我說過,少爺曾經受過很重的傷。」
「到底是誰那麼殘忍,會對一個孩子下如此重手。」手,緊緊扣著桌子,林玉麒神色冷然。
「不知道,老爺夫人沒提過。」
「好了,大家先去休息吧。若兒你好好照顧九兒,我先出去了。」淡淡的笑容裡有著駭人的嗜血,只不過,被掩藏的很好。轉身出了閣廂。
「若姑娘,那,那個……」
「林公子,你是想問大冰塊吧?他不在,幾天前離開了,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會不會回來。雖然我不喜歡他,可是我還想他能陪著少爺。也只有他能控制少爺的病,讓少爺乖乖的喝藥。」若兒打斷眼前人的吞吞吐吐,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又忽然一怔:「算了,他還是別回來了,要是讓他知道今天的事,我們一個都別想有好日子過,他非宰了我們不可!」
「喂!你也太誇張了吧!他不過也是人而已,再說,我們的身份,他敢動嘛?」不屑地扯扯嘴角,倨傲的坐在太師椅上。
「爛泥公主,我勸你還是離他遠點。你聽說過聖衣門嗎?」
「那種無名小輩,本公主不屑知道。」眼神溜溜,擺明了欲蓋彌彰,「再說本公主叫曦雲霓,不叫爛泥!」
若兒不置可否的轉過頭,擺明了不想跟她說話。
「你是說這幾年崛起的青河水寇?聽說他們勢力遍及兩岸河道,無惡不做,官府也拿他們沒辦法。可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十幾天前被人滅門,一個活口都沒有。」曦雲陽把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疑惑的看著若兒。
無奈的甩甩頭,眼神落在林玉麒身上:「你還記得那天傷了少爺的三個傢伙吧?他們是聖衣門的人。」
震驚的瞪大了眼:「你是說--」
「猜的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笑嘻嘻的看著一臉受了不小打擊的人,竟自泡著手上的茶。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天機,不可洩漏。」搖搖食指,端著茶,起身往臥榻而去,也不理會身後人的叫囂。
…………………………@…………………………
右手的疼痛一直不曾間斷,一陣陣的鈍痛直刺腦海。
模模糊糊的睜開眼睛,卻見夜明珠暈黃的光芒籠罩著整個屋子。有一瞬的怔忡,一時想不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手上的疼痛提醒著我發生過的事情,還有他們說的話。
愣愣的盯著遠處的昏黃,沒想到「他」竟會立男人為妃,那麼的光明正大,理所當然。的確,是他那樣的人該有的行事作風。如果不是真心在意的人,他怎麼會不顧倫常?同性之戀,在開放如現代的國家,也只有少數人能接受,更多的是唾棄,鄙視。可他,卻是毫不在乎。該為被他愛上的人祝福嗎?畢竟,那樣的人物,不愛就罷,一旦認定,就是一輩子,一輩子……
不小心碰到左手的手腕,被一陣清脆樂耳的聲音拉回思緒,疑惑地尋聲望去。
是那個鐲子,灝在離開之前套在我手上的。銀白色的鐲身是九隻各自獨立的小鐲,每個小鐲都雕以龍形,卻是九條完全不同的銀龍,環環相扣,竟分不出何處為首何處是尾。終以結成一隻九龍鐲,剛才清脆的聲響正是九環相互碰觸時發出的聲響。
手,輕輕撫弄鐲身,溫潤的觸感由指尖傳入心底,很奇怪的感覺,竟然像是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抵制著胸口的不適。撩起纏在腕上的錦紗,讓鐲身與手腕輕觸,那種感覺更強烈。這究竟是什麼東西?不是銀製,也非溫玉。
算了,何必多想,到時候若再見到他,還是還回去的好,反正戴在我身上也是浪費,有何必糟蹋這東西?
咦?這裡還有一個奇怪的圖案,像是某種圖騰,雖然詭異,不過很漂亮。小心地解開手上的白紗,再不止住疼痛,不知道還能不能熬到天亮。
醜陋的巴痕,有粗有細,碎裂難看,印在慘白盡乎透明的手上,是滿眼的腥紅,觸目驚心。
取出灝留下的藥,撥開瓶塞。我記得灝說它叫「水凝芷」,應該能抑制手上的疼痛。淡綠色的透明液體,漸漸滲入肌膚,涼涼的薄荷味掩去了原來的疼痛,慢慢的在皮膚表層凝成一層薄如蠶翼的淡色膜,晶瑩剔透,就像水流附在傷處,修補殘碎的傷口。真是神奇的東西,就像神話故事一樣。
呵呵,可是再怎麼樣也改變不了命運。這身子,大概已經拖不了一年,我自己很清楚。向後靠了靠,全身仍是軟弱無力,懶洋洋的。從來沒想過,那個唯一能活下去的條件。
我不能因為自己,而去奪取他人的生命,更何況,我本就沒打算繼續這一生,這裡,並沒有我停駐的理由,「他」也不可能成為理由,我要的從來不是一廂情願。
那樣,太痛苦,十五年的苦澀只要埋在心底就好……
對了,今天該是三月初五了吧?明天就讓若兒起程好了,不然時間會有些匆促。今年可能會比往年熱鬧,畢竟四國會盟的日子那麼接近,只希望不要出什麼亂子。
抬手,把鐲子貼在心口,嗯,舒服多了,有灝身上的味道。
嘴角微微上揚,就算無法入睡,有它的陪伴也不錯。
「若兒,進來吧。」唉,她還真是有耐心,明知道我醒了卻還是靜靜地守在外面。倒是有點想那四個傢伙了。
「少爺。」立在床前,眼眶微紅,委屈的望著我。
「還在為白天的事生氣?你知道我只要身上一疼,就是青果也吃不下,更何況是一大碗的藥。」嘟嘟嘴,她委屈,我更委屈。
「以後不許再這麼嚇我!」故作凶狠的盯著我。
「是。」那種事情又不我能控制的,我說了也沒用啊。
「若兒,明天就起程吧,我們拖太久了。」
「啊?可是少爺,大冰塊還沒回來啊!」睜著一雙疑惑的眼睛,在我身上滴溜溜的轉。
「灝他沒說要回來。就這樣吧,你去準備,記得和二哥他們說一下。」不想再多說,可心裡隱隱的期盼又是為什麼?
或許還是有些在意灝的說走就走吧,難道是在生氣?
皺皺眉,不會真是這樣吧?天,我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學小孩子鬧彆扭。
「哈哈!少爺,你在鬧脾氣耶!天、天要下紅雨了!」大笑的喘不過氣來,一手還誇張的捂著肚子。
恨恨的扯過被子蒙在臉上,我決對不會承認的!
「出去!不然我讓你永遠待在那裡!」
「好,好!咳咳,我、我這就走,少爺好好休息,哈哈!……」
該死,這個仇我記下了,下次一定還你!哼!
connote 2010-2-23 21:24
第 13 章
船艙外,一片浩水茫茫。
這幾天還是睡不著,也只在疲累至極才能勉強小睡一會兒,但卻很容易被驚醒,醒來之後就再也無法入眠。
頭有點痛,沉沉的身子裹著雪戎,趴在窗欞上,靜靜的望著船外的世界。
水面很平靜,沒有大海的波瀾壯闊,有的只是運河的順水逆流。離開青州已經有兩天了,本想該是和若兒兩人的路程,硬是多了一大串尾巴。
二哥是決不可能捨下我的,瀾霓瀾陽雖不想回京卻還是硬賴著二哥跟了來。可是,為什麼林玉麒也會來,還帶著三個麻煩。就是那天在茶寮裡碰到的兩個,再加上大鬧華清居的那個弟弟。這下好了,不對盤的全碰到一起,整天沒事就拌嘴鬥氣,就差大打出手。
終於,在我頭痛的快要崩潰的時候,二哥把人全趕出船艙。
這下,耳跟終於清靜不少。眉頭稍稍鬆了點,就對著一汪江水,愣愣地出神。
那天二哥問我想不想去山莊看看,大哥三哥這會兒都沒出門。
可是,我還有事,所以回說過些時候,等帶上苒兒再一起回去,她們也該回去和爹娘聚聚了。
二哥笑說,三哥要是見到我,一定會追著要和我下棋,因為他知道「惑域」在我手上。
唉,所以,我更不想那麼早回去了。要是讓娘知道我破了「惑域」的七十二棋局,我的舒心日子也就到頭了。
這條河與青河是同一河道,自從聖衣門被無端滅門之後,這條道就重歸於平靜,通商的也陸陸續續多了起來。更有一些風雅的人乘船沿河遊興的,所以,也漸漸熱鬧起來。
不遠處的那艘船看起來與平常的不一樣,脂粉味很重,倒像是花娘的船。隱隱約約還有談笑碰酒的聲音,嗯,一定是花舫了。可是,這造型還真是庸俗,不看也罷。
「陽,你看那艘船,船主真是沒眼光,裝的像是一隻開屏的孔雀,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大聲嚷嚷著,想裝作沒聽到也難。呵呵,不過她形容的還真貼切。
「是很像。」很認真的回答,如果他沒以大笑結束的話還有點說服力。
「哈哈!真的很像耶!清音哥你快看!」是林玉如的聲音,原來那個師弟叫李清音。
「呵呵,爛泥,你這句話說的最對了!哈哈!」……
一陣嘻笑引起了畫舫上的注意,在聽到眾人哄笑後漸漸靠了過來。
唉!人太多就是麻煩,這下又自找了麻煩,加起來就是大麻煩。
頭,又開始隱隱作痛。該死!好不容易舒服一點,這下又毀了。我發誓,以後,絕對絕對不再跟他們一起上路,我這是自尋麻煩!懊惱的閉上眼睛,要是灝在就好了。
左手習慣性地搭在右腕上,輕輕撫弄。
我又在期待什麼,他又不知道我在這兒,已經第五天了,要回來早來了。
「怎麼,又在說我的壞話了?」熟悉的臂膀,熟悉的味道,被異常輕柔的擁入熟悉的懷抱,還有耳際熟悉的低沉嗓音。
我不是在做夢!猛然睜開眼睛,對上那雙帶笑的深邃黑眸,愣愣的盯著他。
「不是讓你乖乖等我,為什麼不聽話?還把自己弄的一身傷。我只離開幾天而已啊!我該怎麼辦?我該拿你怎麼辦呢,夜兒?」低啞地在我耳邊不住的問,聲音裡儘是壓抑著的心疼何後悔。
澀澀的眼眶有些濕潤,深深呼吸著他身上的味道,不想離開。
淚,漸漸凝聚,幾天的委屈和矛盾化成淚水滴落。
「我睡不著,好難受,好難受……」縮進他寬闊的懷抱裡,忽然感覺從未有過的滿足。
「對不起,是我不好,又惹你哭了。乖,閉上眼睛,我在。」
「嗯。」輕點點頭,順從地任他抱進懷裡,查看臂上和腕上的傷,再小心翼翼地擦上藥。
我知道我們還坐在剛才的位置上,只不過我從輪椅移到了灝的腿上。
船艙外的動靜大了許多,大概是那艘船靠上來了吧。
「是不是很吵?我讓他們離開好不好?」輕撫著我的背,寵溺的柔聲問。
搖搖頭,「讓他們玩吧,那艘船真的很滑稽。呵呵……」
「好吧!看在它逗笑夜兒的份上就饒它這次。」輕笑的應允,「乖乖的,先休息一會。」
「嗯。」當然了,這幾天真的很難受,想睡卻更是清醒的痛苦,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閉上眼,靜靜地享受灝身上的溫暖,滿足地在他懷裡蹭了蹭。側耳傾聽外面的動靜。
沒去想這麼寬的河道,他是怎麼過來的,而且,竟然是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嗯,灝的武功一定很不錯了。雖然我沒見過他出手。
「剛才是誰在笑爺的畫舫,說爺的畫舫是孔雀?」趾高氣揚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呵呵!爛泥你說是誰說的?」打趣的是若兒。
「嗯,我聽到是他自己說的。」故作正緊地附和。
咦?這兩個冤家怎麼成一陣線上的了?
「不錯不錯!畫舫,孔雀。」二哥突然出聲,我能想像,他現在一定是左手拿著扇,一下一下的敲著右手,雲淡風輕的笑著。
「呵呵,原來二哥還會說冷笑話。」右手被灝握著,所以我只能闔著眼單手玩弄笛子,也不怕他掉下去,反正有人會接著。
「二哥?」
「嗯,我爹爹是尹莫山莊莊主。」既然以前沒問,所以也不覺得有什麼解釋的必要。
「張嘴。」依言張開嘴,卻被塞進一瓣果子。不同上次多汁潤口的紅果,這次是清脆微帶點酸味的。
「好酸!」皺眉就想吐出來,卻被灝快一步攔下。
「聽話,吃下去。」認真的看著我,無奈地輕哄道。
扁扁嘴巴,萬分不願的嚥下。其實,味道還不錯,就是有點酸。
咦?灝是從哪裡拿的果子,我不記得船艙裡放了水果啊!微微撐起身子,剛睜開眼,卻看到灝身側站著一個黑衣人,躬身而立,手上端的正是一盤黃橙色的果子。這人什麼時候來的?剛才又哭又笑的蠢樣是不是也看到了?不會吧!懊惱的把臉埋回灝的懷,臉上火辣辣的。
「呵呵!放心,剛才影不在。」失笑的揉揉我的發。
不管,說什麼我也不要再吃了。剛想說,卻被外面的大聲吵嚷阻止。
「哼!你們這些無知小民,知不知道船上的人是誰?」
「誰?難道還是未央閣的人不成?」林玉麟不屑的鄙視道。
「未央閣又如何,我這可是丞相府少公子的船!」不可一世的倨傲道,「怎麼,知道怕了吧?少公子可是當今瀟娘娘最疼愛的弟弟,得罪了少公子,讓你們吃不完兜著走!」一干人附和著起哄威。
瀟?原來如此。這算什麼情況?仗勢欺人?可惜,這船上沒人買帳。
「喝,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當今『國舅』啊!不過是只縮頭烏龜,躲著不敢出來的種。」若兒涼涼的諷刺道,話音裡滿是不恥。
又是一陣鬧哄,半晌之後才又傳來聲音。
「你們很大膽嘛,連本公子都敢罵。」慵懶懶的音調,還暗帶著笑意。
「那當然,就是你的哥哥,只要得罪本姑娘,本姑娘照罵不誤。」
「小若。」無奈的語氣透著孰稔。
「臭烏鴉?!」
「三、三哥?!」
三聲驚呼出自不同的人。
聽若兒的聲音明顯的興奮大過驚訝,而另外兩個則是犯錯被逮到的逃家小孩。
「還認識三哥啊!難得,難得!」笑盈盈的點著頭,「尹二少,許久不見!」
「三殿下別來無樣。」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丞相府的公子嗎?怎麼二哥稱他「三殿下」,而且瀾霓兩人喊他「三哥」?
瀾?原來如此,是我自己疏忽,這麼明白的事居然沒想明白。
「怎麼了?」對上我的眼,輕問道。皇子又如何?我,只是夜嵐而已。
嘴角微揚,「呵呵,原來這船上都是些大人物啊!灝,說好了,不許忽然變身嚇唬我。我膽子小,可經不起這種嚇。」感覺他的身形一僵,瞬間即逝。
「夜兒,相信我。」幽深的黑眸緊緊索住我的視線,隱隱藏著擔憂和不確定。
燦爛一笑,「灝,我吹首曲子給你聽,世上獨一無二的哦!」調皮的對他眨眨眼。
「夜兒,你的傷……」呵呵,灝居然也有呆愣的時候,這張臉應該算不上漂亮啊。
「不礙事,你的藥很有效。」調整姿勢,仍是舒舒服服窩在他的懷裡。
剛才的黑衣人早不知所蹤,只剩下我們兩人。窗外,還是那翻景象,只不過因為剛才的事,船已停下。將笛子湊近唇,輕輕試了個音。
就那曲吧,雖然是首簫曲,但玉笛音質清脆,不難把握……
其實,前世聽過的歌曲並不多,但這首曲子應該很不錯,空靈綿長,低懸起浮。最重要的是,由始至終,都帶有淡淡的依賴、眷戀。
人的際遇,真的很奇妙。失去的,得到的,擁有的,付出的,都不能畫上等號。如果我沒有重生在皇家,就不會見到「他」;也不會將計出宮;更不會遇到帝灝……
這首曲子就當是贈別之物,到了京城,他的任務既了,我又有什麼理由留下他?而且,他對我的疼寵不過是強者對弱勢的同情,我也不能再厚顏的賴著他……
……
忽然,感覺腰上的手環的很緊。不適的動動身子,示意他鬆開些。
頭,向後靠了靠,收回笛子,微睜開眼。
不期然的對上他邃冷的眸,湊近他耳邊:「我信你。」笑笑的看他眼裡閃爍的震驚,最後沉澱成欣喜若狂。
「怎麼樣,我的技術不錯吧?」我不否認有點討賞的意味。
「何止不錯,恐怕只有若夜公子的『鳴瀟』才能一比,今天可真是三生有性。」淡歎的語氣裡滿是驚詫,調侃的意味頗濃。
皺皺眉,抬眼往艙口望去。
真是大意了,居然忘了還有這些人。
除了若兒比較正常一點,其他人都好不到哪裡,呆滯的神情,微張的嘴。
二哥雖然還是那張淡笑的臉,可他眼裡的東西卻不尋常。
忽然,只見他們滿臉痛苦,冷漢淋漓,像被無形的氣勢壓的無法喘息。
怎麼回事,剛才不是還好好的?輕扯扯灝的衣袖。
「沒事,別理他們。剛才的曲子很好聽,不愧是我的夜兒。」看也沒看那些人一眼,含笑地對我說。輕輕將我擁回懷裡,頭也不抬的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咦?是說二哥他們嗎?
「少爺!快讓大冰塊收起身上的寒氣!不然我們都要凍死了!」若兒躲在一個黑衣人的身後,閃閃爍爍的低下頭。
疑惑的看了看二哥,卻見他肯定的緩緩點頭。奇怪,我怎麼不覺得冷?
「灝,我餓了,讓若兒去弄些吃的好不好?」
點點頭,抱起我,轉身而去。
所以,我沒看到他們大口喘息的表情,也沒看到二哥一臉的若有所思,和林玉麒眼裡的痛楚……
…………………………@……@……………………
小口小口地吃著灝喂的點心,還好不是酸的。
不明白,除了二哥,林玉麒,還有那個三皇子坐在我們三米外的木椅上,其他的都一臉後怕的躲在艙門邊上,時不時的抬眼偷瞄。
二哥挑眉的看著我們,「九兒,他是?」
「九兒?!」三皇子曦雲睿猛然抬頭,微瞇著眼,落在我身上的眼神滿是探究。
不舒服的縮縮身子,我又不白老鼠!
伸手將我攬緊側身擋住那道視線,冷眼一掃。
哼!活該,誰讓你沒是盯著我。
「二哥,他是帝灝,我的……嗯,朋友。」是朋友嗎?怎麼更像是全職保姆啊!
「灝,我二哥,尹莫離。」還是一副冷漠的模樣,盡自動作輕柔地往我嘴裡喂東西,絲毫沒有理人的打算。
弄得氣氛有點沉悶。奇怪,灝他什麼時候變啞巴了?算了,還是隨他吧。
「尹兄,他是?為何你喚他九兒?」曦雲睿狀似好奇的問二哥。
「他是我四弟,尹莫山莊的四少爺。小名九兒。九兒身子弱,一直長居在外,所以世人都以為,尹莫山莊只有三位少爺。」
二哥,有必要說的這麼仔細嗎?又不是查戶口。
「哦。」若有所思的斂了斂眉。
「你們慢慢聊。灝,我困了。」推開嘴邊的甜點,扯過灝的袖子擦擦嘴巴,就當沒看見他們一臉不可置信的癡呆樣。
窩回溫暖的懷抱,嗅嗅他的味道,滿足的閉上眼。……
看著漸入沉睡的人兒,尹莫離的眼神變得凝重,雖然懼懾於那人身上的氣勢,但是如果傷了九兒,就算明知不是對手,他們也不會妥協:「我不管你是誰,傷害九兒的人,尹莫山莊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桀傲地冷凝一眼,絲毫不把他的威脅看在眼裡。當視線落到懷中人的時候,卻是溫柔非常,濃濃的疼惜和寵溺值讓在坐的人看傻了眼。
其他人都顯得有點坐立不安,林玉麒的眼裡充滿苦澀,卻隱藏的很好,他只能壓在心底。
曦雲溱覺得,剛才那眼冷鷙的警告讓他心驚,那裡有太多意味不明的東西,但卻猜不透。隱隱覺得,這次私自出宮會有很嚴重的後果。或許該帶著那兩個傢伙早些回去……
各人心思各意,艙內一時安靜非常,一路無話。
第 14 章
水居,是未央閣最隱蔽,也是最引人好奇的地方。
對於熟悉未央閣的人都知道,水居一年只打開一次,每次只開十幾天,或者更短。當然,他們都知道,水居,是若夜公子的住處。
人的好奇心是不可小看的,對於眾人津津樂道的未央閣,更是期待每年三月十五的閣會。
未央閣是曦瀾國的一個奇跡,不同與武林中一樓二莊的神秘。上至垂暮老人,下至學語小孩兒,沒人有不知道京城有個未央閣。
七苓:赤橙黃綠青藍紫,琴棋書畫詩酒花。
傳聞,七苓的合舞是世間一絕。只不過,這七年來有幸見到的也只有五次而已。
未央閣可以說是個酒樓,也可以說是花樓。閣裡的人就算是掃地丫頭,到了他處也定是紅牌,但她們從來不做自己不喜歡的。
未央閣更是消遣娛樂的最好的去處。
七苓每人都有一枚自己的的「水苓」,顏色依各自名字決定,她們可以轉贈他人,作為當年閣會時自己邀請的朋友的信物。
另外,還有七枚「水鈺」,是用天然水晶琉璃雕刻成楓葉形狀的,除去它自身的連城價值,更是未央閣的最高信物,就像一張萬能的通行證。聽說,只有兩枚在未央閣老闆尹秋的手上。
只是,「水鈺」的模樣,至今,還沒人見過。曾有人想以萬兩黃金為價,換取一枚「水鈺」,卻被閣裡的人拒絕為永久往來戶。
若夜公子則是未央裡的傳奇,也是最神秘的人。沒人知道他的年齡,更沒有人見過他的模樣,就是他的聲音也不曾聽過。所以世人傳言,若夜公子身患啞疾。
他在未央閣出現的時候就存在了,每年也只在閣會上才出現,其他時候,從不現於人前。
很多人長年等在京城,只為一曲「鳴瀟」。更有人傾盡家財,只為閣會那天能親入未央閣,在七閎上遠遠遙望他的身影,親目所及,親耳所見。
未央閣坐落在京城城郊的漠水湖上,共有一闕三軒七苓葶。「七苓葶」是七座相對獨立,構築形狀一模一樣的三層小樓,又以七架天橋相連,將「望天闕」圈攬於中心,是七苓各自的地方。每座葶頂,視線絕佳,正對著「望天闕」,是七座構造奇特的觀賞台,也只有在閣會時才會用到。「望天闕」共有七層,是以塔形所建,底層最為寬敞,足可容納千人。
頂層則是一露天樓台,大約有百來平方,是閣會那天用來表演歌舞的地方,平常不怎麼用得到。以「望天闕」的高度,就算不進未央閣,周圍的地方也能清晰看到闕上的情況,只不過是見其影不聞其聲而已。但若進了未央閣而未上七葶的,則恰是相反。
所以,閣會那天,漠水湖都會被圍的水洩不通。所以,未央閣裡的人個個輕功卓絕,因為,只有那樣才能以最短的時間到最短的地方。還有一個原因,未央閣裡沒有梯子。所以,各種玩樂也只在底層。當然,也有有幸入得「望天闕」其他樓層的人,那些人不是武林名人就是皇族貴胄,但前提是,他們都會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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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粼粼,碧湖清水,幽幽水荷的薄味,傳入口鼻。
揉揉睏倦的眼,我的思緒有些模糊。
這是第幾天了?還記得那天,我親手把裝著「玉珀」的盒子遞給他,笑笑的對他說「謝謝」。
而他,卻是不發一語,幽深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看著我。少了平常熟悉寵溺笑意的眼,是那麼的陌生和冷傲。瞬閃而逝的心痛眼神,或許只是錯覺。
陽光從他身後掠進,刺目的讓我看不清他的臉。坐在輪椅上的我有些困難的抬頭與他對視,淡淡的笑著。
「這就是答案?」
「沒有問題,何來答案?」疑惑的皺了皺眉,我不記得他問過我什麼問題。
「為什麼默許我接近你?」背光的黑衣像度了一層金鱗,映的衣擺下的銀色繡紋閃爍耀眼。
「我說過,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只因為,你是你。第一個讓我有了想要依靠感覺的人。
只可惜,我和你,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而且,我,最討厭欺騙。
「為何不信我?」黑色的深邃不曾移動分毫,像是要把所以一切都看穿。
冷冽的聲音少了溫暖的觸感,刺得心微微犯疼。
「就如貴主所言,你與我只是交易。」如果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或許我還可以自欺欺人的更久一些。
「該死!」憤恨地低咒,冷靜的眼神出現了不該有的心慌,「夜兒……」困獸般低聲語氣,是滿滿的哀求。
「謝禮我早讓若兒備好了,下次有空可以找我喝茶。」淡淡地輕笑,左手的銀色鐲子脫袖而出,「這東西,還煩勞帶回。」沒辦法,誰讓我自己拿不下來。
「我送出的東西絕不會收回。」緊緊地盯著我,眼裡是懾人的堅定,「我不會放棄。」像是誓言般的承諾,低啞磁性的嗓音在耳邊迴盪。
最後留在我眼裡的,是他挺拔傲然的背影。這樣的人物……
……
「少爺,歇會兒吧。」窗子被一雙玉手輕輕合上,轉身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替我理了理鬆散的雪戎。
「苒兒。」頭,輕輕地擱在來人的肩上,身子有些累了。嗯,還是那麼溫柔呢。
和若兒的調皮活潑不同,苒兒是靜靜柔軟的。當然,藏在安靜面下的聰慧狡黠可不比若兒少。
「四個丫頭都回來了,還在埋怨嘮叨,被我擋在外面了。」
輕柔的嗓音安撫了我疲憊的思緒,淡淡一笑:「她們啊,就是孩子脾性。」貪玩、愛鬧。
「少爺,你才是最小的。」
「呃,呵呵。」真是的,又忘了。
「少爺,聽說今天是三國國君入京的日子,外面挺熱鬧的,不如我們出去走走?」手托著我斜傾的身體,以防不小心跌宕。
還真快啊,原來已經過了三天,真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呢。
「若兒要是知道,又要跟我嚷嚷了。」出去逛逛也好,反正我也不用走,不怕腳酸。
這裡是臨近漠水湖的一處小屋,離未央閣有些距離,也不怕她們知道。這個時候閣裡應該很熱鬧,再加上今年的四國盟會與未央閣的閣會相近,所以她們該是很難抽身才是。
到京城以後,若兒與苒兒就換了身份。那天只留了張紙條,跟二哥他們招呼也沒打就走了,希望他別生氣才好。
唉,還是讓小梅她們去城裡找找吧,至少不能讓他擔心。
「那我們就從後院出去。」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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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雲客棧
「哈!咱曦瀾不愧是四大國之首,那些皇帝還都想過來巴結!我可聽說三國國君都帶了些『不凡』的人,想稱這次的四國盟會來討好咱們皇上!」混重的嗓音幾乎想徹整個可棧,夾雜著酒杯碰撞的聲響。
「去,就算他餘暉國皇子艷冠天下,又怎麼能和瀟妃比,人家可是皇上寵了七八年的寶貝!我看這次他們都要竹籃子打水啦!」搖搖手中的酒罈子,興災樂禍的笑諷。
「那可不准,說不定皇上他就看上了!」第三個人,頗不認同的反駁。
一時間,客棧裡意見此起彼伏,吵鬧不斷。
呵呵!那人雖是嘲笑之意為多,可他的話倒是說的不錯。瀾帝,又怎麼會只重像貌,瀟妃定是有他的特別之處。能站在「他」身邊的人,是不可能沒有理由的……
「少爺,償償看。這茶名為『箬竹』,是客棧的招牌,有清目提神的效果。」倒了杯茶放在我手上,神色隱隱帶著憂色。
接過茶,握在手裡輕轉著,「苒兒,別皺眉。我沒事,就是有些累而已。不過,這杯子……」杯緣不是通常的平整,而像花瓣一樣,有著碎緣,光滑透亮。杯身是淡淡的紫色,雕刻著奇怪的花紋,晶瑩剔透,隱隱折射出瑩瑩幽光,襯著清綠的茶水,神秘而又誘人。這傲雲客棧,也不簡單……
「少爺,這客棧之所以是京城的第一樓,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用具。不同的菜用的碗盤都不一樣,無倫是質地和形狀。而又屬茶具最吸引人,不但漂亮,更是價值連城。」指著桌上各樣餐具,柔柔地解釋。
原來如此,這老闆還真是有趣。嗯,這客棧有四層,每層的擺設和用具都不一樣,珍貴與否,一眼便可見分曉。
坐在二樓的高度,正好可以清晰的俯瞰縱橫交錯的街道,大廳裡的情形又能全收入眼底。不過,大廳裡的東西,明顯的只是普通。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苒兒失笑道:「少爺,底層廳堂用的都是平常器具。只有擁有傲雲客棧『雲夢牒』的人才有幸品嚐『箬竹』。」攤開手掌,掌心裡是一枚祥雲形狀的通透白玉,暗隱著一個若有若無的「傲」字。
呵呵,還真的都是稀罕之物。不過,苒兒手上怎麼會有這個?
「呃,少、少爺,這個……是朋友送、送的。」手足無措的解釋,臉上是一片可疑的紅暈。
難道?笑睨著苒兒,看來,女孩兒大了,想留也留不住。
「少爺,你、你別笑了!看,茶水都涼了!」急急地倒了杯茶。
真難得,能看到溫婉的苒兒也有慌慌張張的模樣。
「好了,不逗你了。坐下來一起嘗嘗。」順手倒了杯茶,示意她坐下。
「是。」笑笑的點頭。耳邊依然是眾人大聲的調笑,杯盤交錯。……
「你說,這餘暉三皇子被帶來也就算了,可沐衡與戚翰還真是捨得啊!居然連他們的神醫丞相,戰神巖王都帶來。」
「這有什麼,再厲害,還不是咱皇上一句話?丞相變男寵,王爺變妃子……哈哈!真是一大『佳話」啊!哈哈……」
「碰!」
「砰!」
「呀!少爺!怎麼了?」
該死!誰那麼無聊,居然劈桌子!我還在想,該怎麼向七苓她們解釋這幾天為什麼沒回未央閣。他這麼一手,不但讓整個客棧鴉雀無聲,也讓我嚇了一跳,還很「順便」把手裡的紫晶杯給摔了。
「沒事,被嚇了一跳。」抬手搖了搖,示意她別擔心。
不待苒兒回答,閣廂已傳來憤怒的質問聲。
「哼!我還道曦瀾地大物博,原來都是些骯髒無恥,背著人嚼舌根的混蛋!」少年的聲音不大,卻清晰的傳入耳中。
嗯,挺厲害的,一句話就把所有人都得罪了。該說他聰明,還是愚蠢呢。
「苒兒,待會兒跟他們打個招呼。」瞄了地上的被摔破的杯子一眼,雖然這點錢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有人賠,我又何必浪費。
「知道了少爺,不然,回去若兒可不會放過咱們。」瞭然的點點頭,面色隱隱有些怪異。
是啊!銀子是若兒的命根,可又何嘗不是苒兒的?唉,要是被她知道我打碎人家的杯子,又得被她罵成是敗家子了。所以,這杯子非他們賠不可了。
「喂!臭小子!我們哥兒幾個聊聊,關你屁事!」
「哼!嘴臭的都能熏死人了,居然還厚臉皮的學人喝酒!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豬穿的再像也成不了人!」另一個不屑的聲音響起,嘲諷似的帶著輕蔑笑意。
好像也是個少年,不過語氣比剛才的同伴倒多了些沉穩。那裡有應該有四個人,雖然看不到,但是我能確定,剛才說話的是他們的隨身侍衛。而且,從苒兒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他們的武功都不弱。
「臭小子!今天不教訓教訓你們,『京城四霸』的名字就倒過來寫!兄弟們,上!」又是桌椅碎裂的聲音,混夾著起哄憤懣的怒罵。
「等等,大哥!這、這裡是傲……傲雲客棧。」身旁的人顫顫的出聲制止道,像是想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不停的抖顫。
「傲、傲……雲?」途然一震,一下子,客棧裡靜的可怕。
「怎麼,不--」少年的聲音似是被人制止。接著一銀色身影隨著輕笑聲映入眾人眼簾。
「呵呵,原來各位還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啊!我就說了,這吃東西的時候還想著玩,是會影響食慾的。算了算了,今天本公子心情好就不跟你們計較了。」手上的黑扇隨著主人的手,一下一下的搖晃。只見他緩步向四人走去,隨著他走近,四人卻一臉驚駭的向後退。
「烏、烏掌櫃,小人一時心急,所、所以--」
「算盤。」回頭喚了聲。
「是,掌櫃的。上等檀雲木桌三十兩,青瓷酒具一套一百兩,白玉餐具一組兩百兩,加上你們點的菜,一共是三百五六兩。」被喚作「算盤」的灰衣小童一邊撥著手上的算盤,一邊責備的盯著顫巍巍的四個人。
呆愣的人們才稍有點反映,在聽到算盤的話之後,又傻住了。
「怎麼?還沒聽清楚?」不緊不慢的敲著手上的扇子。
「不、不!烏掌櫃,是、是我們疏忽,銀子隨後送上,我們有事先、先走了,告辭!」四人眼睛盯著銀衣人,腳卻快速地往大門移去,還不時撞翻桌子,弄得砰碰作響,連滾帶爬的,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周圍的人早就事不關己的躲開了,一時間又恢復了剛才的平靜。
呵呵,看來,這傲雲客棧,藏龍臥虎。
咦?苒兒居然皺著秀眉,撫著額頭,看起來很頭疼的樣子。如果我沒猜錯,她和那個烏掌櫃應該是舊識。
「走,算盤,咱們上樓去。真是的,要打就打人好了,幹嘛摔我的寶貝啊!就算一根小小的筷子,也是上好的白玉象牙,哎呀!心疼死我了!」一邊晃悠悠地隨梯子上了樓,一邊還不停地碎念叨。
怪不得,所有人都非常認真的「埋頭苦幹」,像是沒聽到一樣,外加滿臉的黑線。
只有那個跟在他身後,被叫作算盤的小童,仍是毫不變色的不僅不慢的跟著。
「喂!你休想獅子大開口,我們可不是剛才的那幾個笨蛋!」一看到兩人進去,少爺便憤憤的道。
「小木。」淡雅的聲音猶如一汪清泉,清澈地滑過指尖,「掌櫃的,下人不懂事,別見怪。方才損壞的東西,我們定會按價賠償。」
「爺--」
「夠了,小木。」
「是,爺。」
「一共一千三百兩。」一陣辟哩啪啦之後,算盤不帶情緒的聲音響起。
「傲雲客棧,果然不同凡響。」冷蔑的嘲諷聲,幽幽響起。
哦,這下四個人都齊了。雖然看不到他們的表情,但我想,應該不會太好才是。一張桌子就要一千多兩銀子,那我剛才摔的紫晶杯,不是要幾萬兩了?
「呵呵!好說好說!這就是我們傲雲客棧最大的特色,怎麼樣?唉!你們也不用太羨慕,其實我也不想的,可是那些肥溜溜的人就愛這套!因為從來沒有人會第二次在這裡砸東西。」狀似煩惱的解釋,如果忽略那隱隱笑意的話。
「石頭,給他。」
「主子!」
「巖公子!爺,你--」
「等等,烏掌櫃。這裡,也一起算上。」不理他們的吵吵嚷嚷,苒兒出聲道。
「呵呵,什麼風居然把咱們的苒姑娘給吹來了?要是小三知道了,還不後悔的腸子都青了?不過他活該,誰讓他死活不願跟我出來的。」
如果,如果不是在他進來的時候,確定他是男的。我會以為自己碰到了傳說中的三姑六婆。
很難把這個清俊的年青公子和說話的人聯繫在一塊兒,簡直太對不起他那張臉了。
忽然,看到了地上的碎跡,顫抖著手,像是受了非常嚴重的刺激,指著它:「紫晶杯!你、你竟然摔了我的紫晶杯?!苒姑娘,你和小三鬧彆扭這我沒意見,可你也不能這麼對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呵呵!多謝各位捧場,我會努力的!
第 15 章
「烏尉文!你再胡說八道,藍兒的青梅釀就休想再喝!」羞憤的起身,倚著桌緣與一臉哀怨的人對視。
「啊?哈哈,那個,就當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說!」無趣的摸摸鼻子,討好似的諂媚地笑笑。
然後,眼光忽然落在了我身上。被他疑惑又帶曖昧的眼神盯著,渾身的小疙瘩就如雨點般的冒了出來。
「苒兒,這位是?」被移身擋在我身前的苒兒遮住了視線,才訕訕地收回放肆的目光。
「這是我們家少爺。」,斜睨了眼不請自入的人才無奈的解釋,替我添了些茶,柔柔地夾了塊甜糕放進我嘴裡:「少爺,他就是傲雲客棧的掌櫃,烏尉文。」
不想理他,直覺告訴我,他是個大麻煩。無言的點點頭,視線一直落在清澈的茶水裡。
其實,對三國國君進城這件事,倒沒多大興趣。只不過,趁這機會或許能碰到二哥。也許,等過些日子,可以去趟尹莫山莊,畢竟,那裡是我的家。不該再讓爹娘擔心了。
「烏大哥,少爺不大愛理人,你別見意。對了,剛才我說的話你聽到了沒?」出言打破一室寂靜的尷尬。
無所謂的搖了搖手上的扇子:「呃,沒事。可是秋苒,你們打碎的東西要人家賠,有點說不過去哦!」
「是他們忽然出聲。」
「哼!連一隻杯子都拿不好,還想讓我們賠銀子,這是哪門子的笑話!爺,你倒是說句話,不然人家都欺負到咱頭上了!」耳朵還挺靈的,不過,性子不大好。
欺負?是不是有點誇張了?
「姑娘,剛才的確是我們失禮。就按姑娘說的辦,一切損失都由我們負責。」還是那個清澈的聲音,忽然有些好奇,會是怎樣一個人物?他的語氣,和前世的一個人很像,很像。不過,聽他這麼說,倒像是我有些過分了。
「爺--哼!」
「唉!這已經不是銀子的問題了,打碎一隻『紫荊秋』,就必須買下這一套。因為,有缺損的東西我們這裡是不會留下的,所有器具都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尤其,是這套『九歆紫荊』。」難得嬉笑的臉上,是認真的一本正經。
碰的一聲巨響,門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人大力推開:「你這是什麼意思?怕我們賠不起嗎?!」
「對啊!你們這些小人,怕我們沒銀子嗎!」入眼的是兩張略顯稚嫩的臉,大概也有二十歲了吧!畢竟,這和以前的世界不同,不能「以貌取齡」的。
呵,不過,還真是小孩子,剛剛還在為賠錢的事憤憤不平,現在居然又在……呵呵,還挺有趣的。
「少爺?」擔憂的神色,寫滿雙眼。
捫心自問,我,真有那麼柔弱嗎?苒兒,你們是不是太緊張了呢?
「沒事。」淡笑著搖搖頭,抬眼對上呆愣的三雙黑眸,「烏掌櫃,這事是我不小心,多少銀子你說個價,明天我再差人送來。就當我賣下了。」寂靜的周圍,似乎只有我的聲音。淡淡的帶著些許慵懶,孩子特有稚嫩和清澈,迴盪在耳邊。
這副身子,不但嬌小瘦弱,就是嗓子,似乎也只停留在十幾歲的年齡。所以,這也是我為什麼會不喜歡跟陌生人說話的,以致後來,養成了沉默的習慣。當然,苒兒她們不同。
還有一點,一直讓我很疑惑。無論是誰,在聽到我說話之後,都會一臉的呆滯。以前的紫馨,現在的若兒她們,也是在相處兩年之後才漸漸開始習慣。
「苒兒,我累了,回去吧。」
「好,我們現在就走。」輕柔的聲音在耳邊低語,身體的疲憊沒由來的一下子湧了上來。
閉上眼,不適的皺了皺眉,手習慣性的想抓緊身後人的衣襟。忽然發現,手裡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灝……你,又會屬於誰呢?
「少爺?!你怎麼了?別嚇我!」被苒兒纖細的手臂,緊緊地摟進懷裡,「我們回去!我們回去!若兒她們還在等我們……少爺?!」有水滴落在臉上,涼涼的,卻又暖暖的。
想告訴苒兒,讓她別擔心,可是渾身重的像壓著千萬斤石頭。吃力的搖了搖頭,呵呵,每次都毫無征照,說犯就犯。以前,一年大概有一到三次,可如今,頻繁的幾乎是幾天一次,怪不得苒兒要哭了。
「秋苒,你先別急。算盤,快去請大夫!」
「是。」耳邊似乎多了幾個人,可我現在沒什麼心思理會。
「姑娘,在下略知醫理,若不嫌棄,可否讓在下試試。」是他,他居然也過來了,怪不得兩個小傢伙會這麼安靜。
現在的我,整個人都被苒兒抱著,臉埋在她的懷裡,所以看不清各人的表情。不想麻煩他,反正也沒什麼用處。不是小看他的醫術,一切,不過是天命。
深深喘了口氣:「多謝公子好意,我這是舊疾,不礙事。」
「逞強的人,往往死的快。」不冷不熱的嘲諷,這種語氣想不聽出是誰,也難。
「住口!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別擔心。」抬手,握住苒兒顫抖的手。這個字,是她們永遠不敢觸及的禁忌。
像是過了很久,又像只是一瞬間。額上的漢,薄薄地浸透了苒兒的衣衫。
有些困難的抬起頭,緩緩睜開眼睛。對上兩張完全陌生的臉,一個柔和,一個剛毅。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最不少的就是「美」人。
柔和的人,不同與二哥的儒雅瀟灑,多了分沉穩飄逸。剛毅的臉如精心雕刻的塑像,身上是渾然天成的貴氣,皇族人特有的氣息。兩個人,都很年輕,以我的角度看,也只在三十歲左右。
「在下風商,這是我的朋友石巖。小木,石頭。」指著幾人一一介紹,誠摯的眼神似乎還有別的什麼。
「夜嵐。」這兩個人,果然不普通。怪不得,怪不得在四人取笑他國王爺丞相的時候,兩個小傢伙會那麼氣憤,原來是被當事人自己聽到了。驕傲如他們,又怎能忍受這種侮辱?把頭擱回苒兒身上,疲憊的再不想移動分毫。
「夜兄弟,你的病有些年了吧?我這有幾顆藥,或許能幫上你。」從袖中取出一個白色小瓷,遞給我。
不明白為什麼他的小侍衛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哦,對了,他被人稱神醫。可是,對我來說,沒什麼用處。
「風大哥,多謝好意。這藥還是留給需要的人吧。」不過是萍水相逢,我不想欠下人情。
「喂!你別不知好歹,爺的藥--」
「小木,住口。」
「爺!我,……是。」
「既然你稱我為大哥,那就聽大哥一句。沒有試過的事,結局永遠是未知。」眼裡有著難以忽略的堅定,亦像是堅持著自己最終的信念,閃亮的黑眸異常耀眼。
「懦夫。」不屑的冷哼聲從左邊響起。
是嗎?不是吧,我只是有些累了。
「巖,你的關心總是那麼特別。」失笑的看著身邊的人,取笑道。
「我說的是事實。」
示意苒兒接下,「謝了。」
展顏一笑:「無妨。」
「你們兩個別在寒磣了,我這杯子怎麼辦?剛才還沒說完的是,這套茶具不是用錢買的。」像是忍受不了被人忽視似的,烏尉文不甘落後的插嘴。
「那要用什麼?」眾人好奇的視線都盯在他身上。
伸手指了指大堂上掛著的一副畫:「詩,一首能配上那幅畫的詩。」
隨著他手所指的地方看去。距離有些遠,看的不大真切。其他人則是一副震驚又像是感慨模樣。
疑惑地對上苒兒的目光。
「少爺,這副《望江圖》在客棧開始經營的時候就掛在了大堂上,客棧的主人曾對外宣稱,只要有人能為此畫題詩,並讓他心服口服,那麼,這客棧他就雙手奉上。」
「可惜,這麼多年來沒有人能做到。」烏尉文不甚在意的聳聳肩,像是本就該如此。
既然如此,這不是擺明著難為我嗎?雖然以前看過幾本詩集,但那也只是隨便翻翻,真要自己寫的話,那我情願被若兒罵「敗家子」。不過,應該還有別的辦法……
「苒兒,你認識青青,讓她幫忙好了。」我怎麼忘了她們,以青青的才華,區區一首詩,大概與讓她吃飯睡覺一樣簡單。
「夜兄弟--」
「夜嵐。」聽風商這麼稱呼,別提有多奇怪,叫名字不是更是。
神色一愣,繼而釋然一笑,「夜嵐認識『未央閣』的青苓?」
想了想,輕點了點頭。
「嗯,就這麼辦。烏大哥,過幾天就是閣會,青青可能抽不開身。不如這樣,等過段時間我再找她。別瞪我了,你也沒說不能讓人幫忙的。」輕笑的說著,就像沒看到眼前人一臉漆黑的神色,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爺!是那個『未央閣』嗎?!咱、咱們可不可以去看看?都到這兒了,如果不去那也太可惜了吧!」
「你以為那是想去就能去的?如果沒有函柬,閣會那天誰也進不了未央閣。」烏尉文睨了眼激動非常的小木,涼涼的說出事實。
「不過是家青樓。」不屑的語氣讓人聽了不舒服,石巖,你會後悔今天說的話的。
「巖,未接觸的事物,可不能妄下斷言。能如此讓天下人津津樂道,未央閣,不是個尋常地方。」不贊同的看了看身旁的朋友,淡淡的反駁。
不管他們怎麼想,未央閣還是未央閣,若是在意世俗倫常,有怎會有今天的七苓?
「各位公子,少爺身子弱,不便在外久留。我們先告辭了。」伸手取下擱在架上的披風,將我整個都裹的嚴嚴實實。
懶洋洋的身體任由苒兒抱起,依在她不算寬厚的懷裡。早知道我不舒服,剛才就不出來了。總是給她們添麻煩,還惹她們傷心,或許,乖乖呆在屋子裡,才是最好的選擇了。
時已近午,三國的人都還沒有到,不知道他們是同時抵達京城呢,還是各有先後?但,那些又與我何干?只是,面對「風商」這樣清俊逸致,溫文爾雅的人,很少有人會不動心的吧?「他」也不例外才是。
「夜嵐,好好愛惜自己。」清潤的嗓音撫過耳際,不由讓人心頭一震。
他,看出什麼了嗎?這樣的人,的確不簡單。
「我會的。」輕應了聲。愛惜嗎?大概做不到吧,這兩個字,太陌生了……
「少、少爺!不、不好了!」一陣奇怪的碰撞聲之後,門被大力的推開,兩個神色慌張的人急急跑了過來。
「小菊,你又闖什麼禍了?小蘭,你也跟她瞎胡鬧。」看清楚來人之後,苒兒輕斥道。
「不、不是!唉呀!總之少爺快跟我們回去!」從未見過她們這般神色,苒兒柔靜的臉色微凝。
「風大哥,告辭。」隱藏好疲憊的神色,含首點頭。掠過他眼裡的擔憂,閉上眼,不再理會其他,「走。」所以,我也沒有看到,另一雙始終凝在我身上的幽深眼眸。
「是!」
……………………*………@…………………………
「少爺,怎麼辦?」苒兒冷靜的聲音從身後幽幽傳來。
一直都知道,水居的景色是醉人的醇香,不同與谷裡的水色山空,卻多了幾分淡雅靜柔。
不遠處是幾壇清蓮,嫩色的枝葉蔥脆欲滴,微淡的水珠折射出七彩流光,輾轉環溢。
它們會有嬌艷的花季,會有搖曳的身枝,而我,又怎捨得去攀折……
「苒兒,帶七伶去接旨吧。」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最終還是被自己逼進絕境。
「可是少爺,你的身體……」
「對,公子,不如我們就回了?」
回了?呵呵,我也想啊。可是,這次是聖旨,不是平常的王爺將軍,抗旨,遭殃的會是你們啊!七苓啊七苓,你們有心,就夠了……
「去吧。若兒,你去準備準備,對了,也和小梅她們四個說一下,免得又擔心了。」望著窗外的水色連天,精神卻沒有多大,失眠的結果是無盡的疲憊和徹身的算痛。
這種感覺,就像是瀕臨死亡,無力,無措,無奈。或許,該讓若兒備些安神的茶。不然,再這麼下去,可能會等不到娘他們了。不是不知道苒兒她們日漸凝重的臉,只是,我又能如何?一時的貪戀,竟將自己陷入如此境地……
「少爺,皇宮就跟龍潭虎穴一樣,我們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
「好了若兒,就按少爺的吩咐辦。」柔靜的語氣中是不容反駁的命令,頓了頓,「少爺,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們出去了。」
「姐!你怎麼--可惡!都是那個混蛋皇帝!我們未央閣哪裡礙著他了!」
「我的大老闆啊!不是咱們礙著人家,是『若夜公子』這個名字太讓人神往了!」橙兒忍不住地出聲應答,大概又再為若兒的衝動翻白眼了。
鬧氣的聲音漸漸遠去,又只剩下一室的清冷。
回想路上小菊的抱怨,原來這一紙聖旨,只是為搏「佳人」一笑。
也是,以「他」冷酷的性子,又怎會對風塵之人感興趣?
手,慢慢的撫上胸口,為什麼這裡還是會隱隱作痛?牽動了腕上的鐲子,清脆叮呤,幽幽響起,似遠似近。銀色的幽光,閃爍搖曳,九條銀龍竟猶如活物,翻轉騰雲,守護纏繞。輕輕地將額頭抵上,潤暖的觸感莫名地讓人安心。
灝,還是要謝謝你,它,確是個不凡的東西。其實,我從來都沒怪過你,你我的欺騙,本就是注定。我也沒有對你坦誠,又有什麼理由在意你的隱瞞?可是,心還是像缺了一角,依賴,是如此可怕的習慣……
現在,三國的人都該到皇宮了吧?那個陌生的幾乎從來沒有記憶的地方,沒想到,還會有回去的一天。
算了,一切都順其自然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又何懼?
眨眨酸澀的眼,無力的輕閡了上,接下來的日子大概不會平靜了。對了,差點忘了那對雙胞胎了,他們應該不會認出我才是,希望如此吧……
第 16 章
過春社了,度簾幕中間,去年塵冷。
差池欲住,試人舊巢相並。
還相雕樑藻井,又軟語商量不定。
飄然快拂花梢,翠尾分開紅影。
芳徑,芹泥雨潤。
愛貼地爭飛,競誇輕俊。
紅樓歸晚,看足柳昏花暝。
應自棲香正穩,便忘了、天涯芳信。
愁損翠黛雙蛾,日日畫欄獨憑。
……
三月天,正是燕歸之時,舊巢尋影,重回故里,只可惜,這裡,並沒有燕子的蹤影。
簾幕輕重,隔絕了外面的喧囂,只剩身下骨碌的車輪,還提醒著我,現下身處何處。
不愧是皇宮裡的馬車,竟能容下我們一行十人,還綽綽有餘。聖旨的意思,是要未央閣的人作為歌舞伶的身份,在接待三國國君的宴會上表演,尤其是「若夜公子」必須出席。所以,現在,七苓和我正是在進宮的路上。
而我正被若兒小心翼翼的擁在懷裡,苒兒則輕柔的按摩著我的腿。當然,苒兒易了容,她是以未央閣的老闆--尹秋,的身份入宮,若兒則是我的丫環。
馬車裡很安靜,七苓一言不發的坐在一旁,但我知道,落在我身上的視線,卻從未離開過。軟弱無力的身子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只希望到那天的時候,至少能靠自己獨立的坐著,不然,又得讓她們擔心。
因為是進宮,所以小梅她們就被留在了閣裡。希望她們能盡快找到二哥,等這裡的事了,我們就可以一起回家了。家,是個遙遠的地方呢……
她們無言的關心和體貼,讓我感覺身上暖暖的,只是,我,注定要讓她們失望了……
「彤,決定排什麼舞了嗎?」眼,依舊輕閡著,靠在若兒懷裡,有些吃力的問。
彤,也就是赤苓,她擅長的是琴,對於各種樂曲有過目不望的本領,琴技更是一絕。當初也只教了她幾個月,沒想到她,竟然是個天才,呵呵,原來我的運氣也不錯呢!
「少爺,這次事出突然,我們還沒尋到合適的曲子。」彤不但彈的一手好琴,還有一副好嗓子。
不像我的稚嫩,卻是女兒家特有的柔媚。
「是啊少爺,他們那些皇帝不過是一句話,咱們就連拒絕的權力都沒有,討厭!」埋怨的語氣裡還帶些好奇和不甘。「
小七,我看你是巴不得長了翅膀飛出去。」含笑的嘲弄聲惹的眾人競相附和。
「綠姐姐!你又欺負我!」羞赧的故作生氣的逗鬧。
「呵呵……」引得大家又是一翻笑鬧。
呵呵,如果,她們一直可以這麼無憂無慮,該多好,可惜,很多事情,往往就是那麼的出乎意料……
「大家別鬧了,讓少爺再歇會兒。」
陌生的聲響慕的讓人一怔,對了,是苒兒。她現在是婦人裝扮,當然嗓子也都作了改變。
「不礙事,反正我也睡不著。」雖然不喜歡太過嘈雜,但她們正是活潑的年齡,要和我這麼冷清安靜的坐著,還真的難為她們了。
「少爺,張嘴。」唇邊的濕潤觸感,和入鼻的清香都告訴我,曾經的一切都不是夢。
「玉珀」,灝並沒有帶走,是不屑,還是……所有的一切只是一時興起?
入喉的香甜,是青果獨有的清脆,離谷也不過短短時日,竟然已經開始想念了……
「少爺,宮門過了。」
是嗎?離「他」已經這麼近了嗎?可是,那又如何?重重宮牆裡,還會有誰記得,當出那個被皇帝捨棄的皇子,那個被人稱作殘廢的九殿下。遺忘,從來都是那麼的簡單,那麼的容易……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個時辰,或許是兩個時辰,馬車終於停下了。
「若夜公子,眾位姑娘,請下車。」我認得,是那個宣旨的公公,用的雖是敬語,卻絲毫感覺不到尊重。
被若兒抱著下了車,整個了不由自主的縮了縮,這裡,好冷。
「這是什麼地方,怎麼這麼冷啊!陰森森--」
「小紫住口。公公,小孩子不懂事,言語不當還請公公多擔待。」喝止了小七的口無遮攔,苒兒低聲賠著不是。
「哼!這兒是皇宮,不是你們那些低俗的地方,要不是瀟妃娘娘看的起你們,你們能進皇宮?真是不知好歹!」本就尖銳的聲音,再帶些刻意的嘲弄,要多刺耳就有多刺耳。
握住若兒欲伸出的手,在這裡,只能如此。
「公公說的是,姑娘們都累了,就不留公公了。」笑盈盈的打著官腔,「咱們都進去吧,今兒個好好休息!」也不理那青白紅綠的臉,各自隨後跟了進去。
未央閣的人,從來都不會委屈自己。
「你們!哼!」憤憤甩袖離開,耳朵終於清靜了。
……倚翠管,就是現下的住處。
我不清楚宮裡的具體地形,所以我不知道這倚翠管在什麼地方。這地方除了冷清一些,也是夠大的。除去住的屋子,外面還有一處很大的空地,周圍零星種了些花草。也沒看的仔細,就被匆匆抱進了屋裡。有幾個宮女太監的過來行了下禮,也就去收拾各自的住處了。
遣了若兒苒兒,我習慣性的又移到窗前,靜靜的望著窗外的景色。天色已暗,彎月悄悄爬上樹梢,肚子有點餓,卻不想吃。
桌上,不用看也知道,是暖身的藥。唉,該怎麼說呢,那些藥我從來不會去碰,可她們竟是越挫越勇,依舊不肯放棄。不是故意為難她們,也不是怕苦,但是一聞到那些藥味兒就會讓我想起以前不愉快的記憶,忍不住要吐出來,像是要將所有內臟都吐出般,直到全身脫力。雖然她們想盡辦法想遮蓋藥味,可是都沒用,除了,帝灝熬的藥。
甩甩頭,想讓自己清醒些,但效果卻不是很好。
無意中碰到繫在腰上的玉笛,不由想起那天在船上吹的曲子。
長相守。
思緒未待清明,笛聲已隨跳動的指尖流瀉。
當初,為何會選這首曲子?就是自己,也想不明白……
莫名的,又想起侃曾經說的話:小姐的手適合的是琴鍵,而不是冷硬的金屬。
其實,有什麼是適合,有什麼是不適合?人活著,總有些事,是無法避免的。世人皆如此,何況,我只是一個俗人。
曲終,手慢慢收回。一陣風掠窗而進,不由暗打了個機靈。真的,很冷呢……
「啪!啪!啪!」三聲不重不響的掌聲從院門口傳來。
猛然回神,苒兒七苓都是一副剛從震驚中回神的模樣,若兒則是神色複雜。微微挑眉,一時走神,竟然有人靠近也不自知。
伸手取過桌上的紗帽戴上,雖然這張臉沒什麼可看的,可我近期還沒打算換臉。
「世人只知若夜公子琴技為天下一絕,卻不知,公子的笛藝也是無人能及啊!」清明的聲音透著說不出的媚惑,懶懶的語調更是能讓人酥軟。
只是,我卻覺得有些怪怪的,他,應該是男的吧?
「大膽!見到瀟妃娘娘還不跪下!」又是那個討厭的聲音,原來,他就是瀟妃,怪不得……
早在他們走近前,若兒九人就退回屋裡,擋在我身前。
「見過娘娘。」苒兒帶著她們行禮,而我還是那麼坐著,在掠過來人絕麗容顏的時候,不由停了一下。
很出色的一張臉,清俊與嫵媚,嬌艷與瀟灑,很矛盾的組合,卻又那麼的自然。
「娘娘,若夜公子腿腳不便不能向您行禮,請娘娘恕罪。」不卑不亢的請罪,苒兒還是苒兒。
「起來吧!本宮也是一時好奇才來看看。卻沒想到竟能聽到這麼一首絕譜,不知公子可否相告,曲名為何?」揮手制止身後人欲上前的動作,施施然的在下人端來的椅子上坐下,眼睛卻是帶著意味不名的笑意,一瞬不瞬地看著我。
這樣的人,怪不得,「他」要將他綁在身邊,他們的確相配……
「咳咳咳…」喉嚨有些麻麻的癢,以手掩唇,壓下胸口上湧的溫熱。
「少爺!」若兒身形一閃,人已落入她的懷裡,手顫顫的撫上我的背。其他人也都驚呼的欲上前,卻被苒兒以眼神制止,圍在周圍。
輕搖了搖頭,費力地抬手,以指在藥碗裡醮了些汁,在桌上寫了幾個字。
「長相守?不錯,很符合曲音。」略為思考,「劉海,還不去宣太醫,沒看到公子身體不適嗎!」
「是是!」
「等等。娘娘掛心了,我家少爺這是舊疾,並無大礙。」
「哦?倒是本宮多事了。既然如此,公子好生休養,國宴那天本宮可是期待你的表演。呵呵!回宮!」大笑的起身離開,最後那抹別有深意的眼神讓人不舒服。
待他們走遠,眾人才憤憤地道:「擺什麼臭架子!娘娘很了不起嗎,有本事去當皇后啊!」
「咳,咳……」好不容易止住乾咳,「大家歇了吧,我也累了。若、若兒,咳,你也去吧。」再不讓她們出去,我真的忍不住了。
「少爺……」示意她將我放在內室的床上。待眾人猶猶豫豫的退了出去,才解開手腕上的白紗,
「嘔!」盡量將聲音壓過喉嚨裡,她們應該還沒走遠。
酸澀的淚無端滑落,全身無力的落回床榻。手上的紗巾,又是一片血紅吧!可我不能去看,我怕到時會忍不住的要把所有的心血吐盡才會停止……
混混沌沌之間,似乎聞到一淡淡的清香,接著就被一個熟悉溫暖的懷抱圍繞,入鼻的味道讓我有些想哭,而淚,也落的更湧了……
是夢吧……更加用力的縮這身子,只想在這個懷裡永遠有不要醒過來,「灝……」疼惜悔恨的歎息聲,淡淡的飄過。
唇上,柔軟強勢的觸感讓人無法忽視。
這個夢,太真實了,想睜開眼睛,卻是徒勞,最後的記憶裡,像是有什麼東西滑入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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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奇怪,太奇怪了。撫著額角,有些無奈的輕揉,昨晚居然沒有失眠,而且還睡的很熟。朦朦朧朧之中,好像仍然是被灝抱在懷裡,可是……那又怎麼可能?一定是錯覺吧,可能真的是太累了……
一大早,那七個丫頭就沒閒著,在為明天要跳的舞傷腦筋。
我知道,她們雖然平常活潑好動了點,但若事關未央閣,卻比誰都不願服輸,因為,那裡是大家共同的家。院裡的那片空地正好可以用來排練,也夠寬敞。
支著頜,愣愣的看著她們,唉,還真是一點也不浪費,這樣也能玩?借排舞之名,居然比起武功來了,因為各自輕功出處相同,所以一時很難分出高低。踮腳,旋身,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的飄逸、靈動,就如花間精靈在嬉笑、玩鬧,又帶分女兒家的柔媚。一時竟讓我想到了傳說中的天外飛仙,是那麼的快樂無憂……
身旁擺著一張小木桌,桌上砌了一壺清茶,幾碟糕點,還有,一份動也沒動過的早點。
「少爺,多少吃一點。」苒兒拿起快子,「今天臉色好多了,可是不吃東西還是不行。」
看著近在眼前的青筍,雖然不想苒兒擔心,可是實在沒什麼味口。自從被爹娘救起,就特別嗜睡,一直以來,味口都很差,只是偶爾能吃一點,可能也是前世的習慣使然。
十歲以前,生活一直很簡單,我的世界裡只有學校和弟弟。十歲以後的世界裡,除去血腥和殺戮,卻是什麼都沒有……
直到收回所有掌控,直到「夜璽」成為真正的主人。也不知道從何時起,我開始討厭血。每次,一聞到它的味道,或者是看到那血紅的顏色,總會嘔吐不止,就像要吐盡所有,所有的精力,和……生氣。在不知不覺中,開始排斥任何油膩的東西,所以,前世的我患有很嚴重的厭食症。不過,對水果,卻有異常的偏愛,也正因為這樣,我,才能活到,自己,選擇結束。
「苒兒,別操心了。你看,我不是都好好的?早膳就撤了吧,我還是比較喜歡閣裡的水晶果,你帶了很多的,不是嗎?」似笑非笑的斜睨著一臉憂色的人,明知道沒用,卻每次都得試上一次,她們不累,我都累死了。
「好吧。」頗是無奈的放下筷子,拍了拍手掌,示意屋裡的人把東西端出來。
「秋姐,就說沒用吧!」青青一副「早就知道這樣」的對苒兒擺擺手,大咧咧的在我身前坐下,隨手拿了一塊甜點,滿足的吃了起來。
眾人也都緩步走了過來,看來是鬧夠了。
「是啊!少爺真是小孩子,吃飯都得讓人哄。」咳咳!這是什麼話,有這麼說的嗎?
「若兒呢?怎麼一大早就沒見她?」聽我提起,眾人面面相覷,各自對望一眼,搖了搖頭。
這麼早,她會去哪兒?都快近午了還不回來,皇宮不比外面,稍有不甚就能引火燒身,況且,我總覺得那個瀟妃,似乎有什麼目的。可是,我一個小小的「伶人」,對他有何用處?逕自一笑,何必多想,該來的總是躲不了,夜嵐,從來都不是膽小的人。
抬頭,卻見眾人愣愣的盯著我。
怎麼回事?疑惑的摸摸臉頰,我可不認為這張勉強只算的上「清秀」的臉,能引人發怔。
「呃,咳,少、少爺,你難道從來都不照鏡子?」小七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才紅著一張臉問。
鏡子?好像真的沒有。以前,是沒時間,而現在,只是不習慣。況且,頭髮都有若兒她們打理,我自己又不會,又怎麼會再意那些小小的細節?
眾人一臉挫敗轉開眼,似是想來個眼不見為淨。挑了挑眉,我有這麼失敗嗎?
「少爺,你每次笑起來都是淡淡的,卻讓人感覺很溫暖,像風一樣的柔和,像是包容了所有的人和事,真的好美!而且你的皮膚好好哦!居然白的比閣裡最好的夜明珠還要晶瑩剔透,好想咬上一口哦!」手捧著雙頰,一臉傳說中的「夢幻」模樣,還誇張的一瞬不瞬的盯著我的臉,似乎隨時都有撲上來的可能。
「對!對!就是小藍說的那樣!少爺你不介意教教我們幾個秘方吧?」看著眼前七雙如狼似虎的眼睛,還有身旁苒兒一臉看好戲的神態,突然覺得,好冷。
攏攏身上的雪戎,咬了一口青梅色的水晶果,嗯,脆、爽口、多汁,最主要的是…它夠甜。
呵呵,還是果子美味,對了,去年釀的百果酒應該可以開封了吧?不過,還是先不提的好,不然又得被她們搶空了。
「我這兒有一首不錯的曲子,彤,要不要聽聽看。」低頭就當沒看見各人的臉色,雖然聲音很輕,但我相信她們一定聽到了。
「要,當然要!」急急的應聲,生怕我反悔。幾個伺候的宮女動作利索的擺好了琴架,苒兒將琴取了來。
背,有些痛。還真是糟呢,居然這麼一會也坐不了。雖然輪椅上鋪著很厚的狐裘皮毛,但還是沒有灝的懷抱舒服。我到底在想什麼呢?心裡滿滿的裝了「他」的身影,身體卻戀上了另一個人的溫暖……
矛盾?卻又如何?他們,誰都不是我能碰觸的,我們的距離,是光年的千萬倍……
「少爺?」衣袖被人扯了扯,抬頭,映入眼底的是她們擔心的黑眸。
「呃,對不起。」無奈的暗自埋怨,竟然又走神了,「這首曲子,名為《飛天》。」手,輕輕試了幾個音,雖然已經一年沒有碰觸「鳴瀟」了,卻仍然熟悉的如自己的手一般。
指尖掠過琴弦,欲流轉而出的曲音被突然闖入的一群人,打斷。
connote 2010-2-23 21:25
第 17 章
「哪位是若夜公子?」雖然也是偏陰柔的語調,聽起來卻不刺耳,清爽利落。
因為方才沒有其他人,所以臉上的面紗並沒有帶著,卻恰巧和來人撞上了眼。罷了,罷了,反正被認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算想瞞也瞞不過。以那幾人的才智,單憑我這雙不便的腿就能猜到我是誰,也沒必要再多此一舉了。
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他是誰。青年的臉,約莫三十左右的年紀,淡淡疏離的眼神,一身繡有紅邊的宮侍裝束,他的地位,應該不低。身後是一仗隊武,有宮監,還有曦瀾皇宮的御林軍。
苒兒徐步上前,行了個禮:「民婦尹秋,乃未央閣掌事,不知公公有何事?」
「皇上御旨,宣若夜公子、未央閣眾人見駕。」抬頭淡淡掃了眼,「公子請。」淡然恭敬的態度不會讓人感覺無禮。
對苒兒點點頭,示意她撤下琴案。
現在這陣勢,該是出了什麼事情,只是,我們一行才剛進宮,應該沒有得罪什麼人。既然不是人家找麻煩,那就是自找的了。
若兒,希望你有個好理由……
「敢問公公,皇上突然召見,不知所為何事?」順了順掠在臉頰的發,抬眼對上一雙驚愕的眸子。
暗自輕笑,難得在一本正經的臉上看到驚訝的表情。
收斂神色,回身引路:「若夜公子,失禮了。只是世人傳言……」
「哼!就那些俗人,怎麼配聽得起我們公子天人的嗓音!」綠兒不屑的接口,卻引的其他人的附和。
呵呵,還有一點沒說,未央閣的人特別護短。
「無妨。」淡笑頷首,不過是些不知情人的瞎想,又怎麼會當真。
側面而視,突然就想起了他是誰。予青,瀾帝的近侍公公,大內總管,亦是「他」的親信。
十年,也只讓他更加沉穩,這樣的人,才配在「他」的手下。和當年的侃倒有幾分相似,只是侃的臉上從來沒有第二種表情。不知道,當初在知道我的選擇時,他的臉上是否會有幾分動容?……
太久了,久到我都快要忘了……
青鵝石鋪錯的宮階,蜿蜒幽靜。青磚碧瓦,琉璃雕樑,金碧輝煌的亭台樓閣卻讓人心生敬畏。翻簷,閣翹,是各種神獸雕刻,栩栩如生。不顯而喻的霸氣只讓人倍感壓迫,神秘傲然的氣勢,不愧為一國皇宮。
而這裡,還只是小小的偏殿。背,有些疼。拜昨晚的好眠所賜,今天的精神還是不錯的,身體也舒爽了許多。可是,還是有點勉強。
「公子是否有位侍女,名喚秋若?」予青並不回頭,稍稍側了側身,輕問道。
頭,似乎又開始犯疼,若兒呵若兒,我始終想要躲避的人,你為何偏要去招惹?
「呀!若姐姐見到皇上了?!」
「小七!閉嘴!」眾人低聲喝斥,卻掩蓋不了怒斥中的擔憂。
「公公,秋若犯了什麼事?」苒兒沉靜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暗帶著不易察覺的輕顫。
是呵,這裡是皇宮,不是外面那些可以任她們放縱的地方。
從來不曾想過,我和「他」還會有重見的一天。既然選擇離開,就未想過會回來。從踏進宮門的那一刻起,所有的掩飾,竟顯得那麼愚蠢、可笑。
烙印在心口的傷痕,還是如此的不堪一擊,稍稍碰觸,都能血流不止……
好久,好久,久到我就要忘卻那些惡夢的時候,又被人重重推了一把,從此,永無止境……
可是為何,那人偏偏會是你呢?明知道質子的下場,卻還是那麼冷酷的將我打進了地獄。忘不了,忘不了那些溢滿貪婪和慾念的醜陋嘴臉,狂笑暴虐的聲音,碎片紛飛的血腥……
那時候的人性,只讓我覺的噁心。
十年,又能改變什麼?也只不過春去秋來,花謝花開而已……
恨嗎?不。我知道我的心,承載不起。
再世為人,前生的背叛,拋棄,所有一切,不過是過眼浮雲……
悔嗎?不。
這一世,我無怨,無悔……
「少爺!」
「若夜公子?」
睜開眼睛,有些疑惑。
直到苒兒顫抖的手握住我的右手,才發現,自己竟無意識的緊緊揪著胸口,額上是層層細汗。
「我沒事。」疲憊的笑了笑,手反握住苒兒的,「就是背有些不舒服。」其實是渾身痛的厲害,以前不是躺在軟榻上就是被若兒她們抱著,還真沒坐這麼久過。
「公子,你別嚇我們……」
「若夜公子,你的身體……」
「不礙事。公公走吧,我們可不能讓皇上久等。」安撫好她們七個,才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下的予青說。不能再出什麼意外了。
「走。」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轉身吩咐。
輪椅被彤穩步的向前推著,輕輕的閉上眼睛,不知道再睜開,會是怎樣的情景?心,隱隱抽動著,就連我自己,都已經分不清那到底是為什麼了……
……………………@……@………………………………
不知過了多久,眾人的腳步停了下來。
「公子,我先進去通報一聲。」
無言的點點頭,這次的事情似乎有些奇竅。無緣無故,若兒怎會惹上瀟妃呢,居然還扯上了八皇子曦雲睿,餘暉質子,原來的五皇子余慕瑜。
雖然予青在路上已經說了大概,但以若兒的性子不可能會認不清我們現下的處境,如果不是有人故意為之,那就只能是發生了什麼讓若兒不得不出手的事了。
打量了一下四周,這裡還真不是一般的漂亮。如果沒猜錯,這兒該是御花園了。園口兩邊是蔥翠的七色堇,一直延路鋪向裡面,這個時節正是堇花燦爛的時候,七彩顏色竟像雨後彩虹般,嬌嫩、惑人。不知園內,又將是怎樣一翻光景?
「宣,若夜公子,未央閣眾人進覲!」
抬眼安撫地笑了笑,就當是舊地重遊,開開眼見罷了。
……………………………………………………
並沒有抬頭,所以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落在身上的視線就像紮在身上的刺,讓人渾身不舒服。
遠遠便看到,石階下跪著的人,除了若兒,還有三個人。一個是玉冠紫荊腰帶,一個是藍衫為底繡著餘暉特有的稔花圖案,另一個則是一身黑衣,護在若兒身側,倒是不知是誰了。
「臭烏鴉!說了不關你的事,快給我滾回你的王爺身邊!看了本姑娘就一肚子氣,你--呃,少、少爺……」口無遮攔的大聲嚷嚷,直到苒兒出聲輕咳才發現我們幾人,心虛的低下頭。
「草民等見過皇上,吾皇萬歲!」苒兒領著七人下跪行禮。
還是躲不開啊,無奈的抬頭,望向那個高高在上的人。
「若夜,見過皇上。」不理會在聽到我開口時,眾人各樣的表情,我的眼裡只容得下,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沒變,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那麼冷傲,還那麼倨桀不屑的眼神,只是身旁,多了一個人。原以為,心會被撕扯的血肉模糊,卻發現,自己竟能如此平靜的面對。沒有恨,也隱沒了那份不該有的期待……
一切,是該畫上句號了,十五年的戀慕,夠了……
微微扯起唇角,釋然的笑了,萬事不該太過執著的,那樣,太苦了……
如鷹邃般的黑眸一閃,冰冷的聲音想徹四周,「免禮。」
「謝皇上。」苒兒起身退回我的身側,七苓則立在身後。
「呵呵,不愧是傳聞中的若夜公子,翰帝,你說呢?」
聞聲而望,這才發現,石亭裡還有其他人,而且,還不止一個。剛才說話的是坐在瀾帝右手近側的中年人,問著身邊同樣身著紫金龍袍的青年,眼神卻始終落在我的身上。
有些意外,一大早的,四國最有權勢的人居然就這樣悠閒的坐在一起喝著茶。瀾帝,怎麼說呢,黑色的確適合他。玄黑龍袍,衣襟袖口由金絲銀線繡成的繁縛圖騰,九形金龍正傲然地盤浮在他的身上,就像它們的主人一樣,視一切為無物。左側的人是一身明皇,同為中年,卻形態虛浮,一臉不正常的紅潤。那雙細瞇的眼睛是令人厭惡眼神,很難想像,這樣的人,也是一國之主。
「不錯!不錯!雖然這臉蛋兒不怎麼樣,可是那嗓子足夠彌補了!呵呵,朕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令人銷魂的聲音了,哈哈!」
果然,豬腦袋裡是裝不下什東西的。
瀾帝暗垂下眼,不為所動的摩搓著手裡的杯子。
「暉帝,這兒可是曦瀾。」翰帝淡淡的出言。
手,輕輕的撫上左腕,潤澤的觸感莫名的讓人安心。
「皇上,秋若冒犯聖威,請皇上念在她年幼,不懂宮規的份上,網開一面。」就像沒聽到剛才的話一樣,苒兒神色自若的上前跪下。
「哦?自家主子都未開口求情,你倒是急了。本宮倒不知,這若夜公子也是未央閣的人呢。」輕笑的語調,完全聽不出質問的語氣,反而像是熟人間的家常。
「回娘娘,公子雖不常在閣裡,確是我閣裡之人。」
順著那兩道目光望去,不意外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一個側立在衡帝身旁,另一個則坐在翰帝身後。
對著一人暗點了點頭,在看到若兒的時候,他們就該猜到了。風商,或者該稱他為商子楓,沐衡丞相。不難知道,另外一個,就是戚翰巖王戚承巖了。
「喂!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何必找那麼多借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還有,這不關少爺的事!」不屑的瞟了眼瀟妃,若兒厭惡的冷哼。
「大膽!你這刁民,不但調戲瑜殿下,還打碎了我曦瀾珍寶,現在竟冒犯娘娘!」
「什麼調戲!本姑娘是女的!怎麼算也是我被人調戲!還有那什麼寶的,不過一盆草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氣憤的打斷尖銳的質問,不服的替自己辯解。
「小若,別再說了。」身側的黑衣人出言制止。
「父皇,真的不關慕瑜的事,都是這個女人不好!」
嗯,還是小孩子一個呢。
「夠了。」冷冽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在場的人卻是一片寂靜。
瀟妃的眼裡多了些什麼,剛才還大聲質問的人現在則微顫著身子。
對上那雙冷邃的黑眸,心頭一怔。
「璁瑾。」
什麼?若兒打碎的是「璁瑾」?!璁瑾,別名玉瑾,整棵莖株猶如碧玉般翠透,無花,是一種草類植物。玉瑾很難養活,因為它生長的條件非常苛刻,但最主要的是,璁瑾能解百毒,莖汁更能延年,是可遇不可求的奇草,世間最多不超過三株。
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翰、衡兩帝只是挑了挑眉,而暉帝,眼底閃過的卻是貪婪和狠戾。
「那…皇上,想如何處置?」
「一個月。」冷淡的一揮手。
予青捧著一株綠色巴掌大的東西向我走了過來,這是……璁瑾?
彤伸手接過,似乎還有些疑惑。
一個月嗎?還趕得上娘定的日子。雖然璁瑾難養,但有小紫在,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是。」垂斂眼眸。不能再盯著他看了……
「都起來吧。」
「謝皇上。」
一起身,若兒便跑了過來,滿臉興奮,絲毫沒有剛才大禍臨頭的覺悟。「少爺,那個質子皇子長的好可愛啊!雖然沒有他上面那個哥哥美艷,可是真的很可愛!不如咱們把他要過來好了……」
「尹、秋、若!」柔靜的聲音成功的讓沉浸在自我想向裡的人恢復清醒。
「呃,老、老闆。」訕訕地摸摸鼻子,躲開苒兒的瞪眼。
若兒剛才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所以在場的人都聽的一清二楚。
揉揉有些僵硬的手臂,只當自己沒聽見。反正以這些大人物的性子,應該不會追究才是。
一個月,這一個月都要在這裡過了,我又該以什麼心情去面對?眼神無意地掠過那個畏縮在八皇子身後的小孩,白淨的臉透著一抹紅色,是清純可愛的模樣,怪不得若兒會看中,這種人最容易欺負了,不是嗎。
同樣是皇子,他被被送為質子,而三皇子則是受盡暉帝之寵。
某一方面,我和他的命運還挺像的。
「瑜殿下,小婢性子好動,失禮之處還望海涵。這枚『水鈺』當是在下賠罪,請收下。」含笑的望著那雙好奇又帶些驚恐的水眸,這還是第一次送人東西呢。
被身邊的推截的走了過來,眼睛卻一瞬不瞬的盯著我手上的東西,「好漂亮!」
突然覺得,凝在身上的視線冷了很多,甩甩頭,是錯覺吧。
若兒不甘願的把水鈺塞進余慕瑜的手裡,小聲的嘀咕:「哼!便宜你了!」
「水鈺?!」有人震驚的低呼道。
「公子好大方的手筆,朕可聽說,擁有『水鈺』的人可是勝於握住萬千黃金。」調侃的聲音不會讓人覺的討厭,卻也不討人喜歡。
「衡帝言重了,不過是枚漂亮的的飾物。」嗯,得快些回去,真的坐的太久了,「皇上,若夜先行告退了。」已經沒什麼事了,現在的我只想回去好好躺著。
「下去吧。」面無表情的冷哼,大概只有對他的瀟妃,才不會這樣吧?
「謝皇上。」不再想,也不能再想,「若兒,抱我回去。」酸麻的就像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咬,好難受。
「少爺?!沒事吧?」急且輕柔的抱起我,在耳邊輕顫的問。
「回去。」「是。」和其他人點了點頭,身形一閃,瞬即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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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兒,到底怎麼回事?」頭,靠在透著幽香的懷抱裡,疲憊的不想睜開眼睛,但有些事情還是要問清楚。
「少爺,我知道這次是魯莽了。可是那些人真的欺人太甚!」以輕功代步,絲毫不影響我們的對話。
「今早我因為好奇,偷偷的跑了出去。說真的,這皇宮不愧是皇宮,竟比咱們的山莊還漂亮,只可惜少了幾分天然之氣。本來還好好的,可是你知道我看到什麼了嗎?哼!那個瀟妃真不是個東西,竟然縱容手下幹出這種齷齪的事!那麼多的太監居然、居然在逼那個質子脫衣服,還想盡方法污辱他!當然啦,像我這麼有愛心的人怎麼能不出手相救呢?至於那盆『璁瑾』跟本是那臭太監故意砸的!不過我也沒料到,半途會跑出個八皇子,硬是賴我欺負那個小傢伙……」
瀟妃嗎?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若兒的速度很快,一轉眼便回到了住的地方,被輕柔的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少爺,你先休息一會,我去去就來。」
剛想抽回的手被我握住,沒有睜開眼睛,「告訴她們,誰都不許擅自對暉帝出手。這是曦瀾皇宮,瀾帝沒那麼容易對付。」怎麼會不知道她們的性子?可是現在不是時候。
「少爺?!不要!那個蠢豬,不整死他我就不姓尹!」懶得再和她爭辯,反正苒兒會搞定她。
「先出去吧,午膳不用準備了。也讓七苓準備一下,下午試試我的曲子。」
「是。」應聲頗是無奈的退了出去。
……終於,周圍的一切又歸於平靜。蹭蹭頸邊的被子,前一刻發生的事就像做夢一樣。
其實,剛才還有幾個人沒有注意,不過都該是些重要的人吧。
那時候的眼裡裝的又是什麼呢?好像有一瞬間是一片的黑暗,什麼都沒有,什麼都入不了眼,那種感覺有些可怕。就像一個人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光明。黑暗,永遠是填補不了的。這麼多年來,有時候會覺得迷茫,突然之間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心裡空蕩蕩的讓人心悸。
從來不曾刻意地去探聽外面的消息,逃避也好,遺忘也罷,只是,人終究逃不開命運。
夜嵐從來不會認命,可是曦雲夜,卻累得不想再去掙扎,只想隨波逐流,到哪兒算哪兒。
為什麼這麼輕易就答應瀾帝的條件呢?那株璁瑾雖然被毀了些許枝節,但以小紫的能力,半個月就足夠救活它了。
還有,若兒的欲言又止又是為了什麼,難道會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嗎?算了,既然不想讓我知道,那就不知道吧,免得又要瞎操心了。
只希望明天能一切順利,也好讓她們早點回去,畢竟,閣會也不能馬虎。
明天,大概還會碰到一些人吧,但是,也都不重要了……
第 18 章
夜色,暗淡淡的,沒有透黑,卻也不是亮騰。無星的晴空總帶著幾分寂寥,像是數落了過往,只剩下此時孤獨的背影。晚風,涼的沁骨,透心入肺。
敞開的雪戎散散地披在身上,有些自虐的任冷風襲身,不由的打了個寒顫。
還好,若兒她們都不在,不然又得被唸唸叨叨的。雖然知道,再這麼下去,明天肯定會生病,可是,這種入骨的刺痛卻莫名的讓人留戀。
算了,病就病吧,反正這副身子若想有幾天舒坦,本就不太可能,也差不上這一次。再說,曲子已經教給彤了,沒有我,明天的表演也一樣能進行。
突然,像是跌入了萬年寒潭,被徹骨的冷意包圍。身後寒冽的視線讓我忍不住的想要逃避,直覺得,太危險。可是奇怪的是,竟沒有絲毫敵意,卻有著莫名的怒氣。
淡淡的熟悉感充斥著所有思緒,在還沒明白為什麼的時候,身體已不由自己的猛然轉身:「灝!你--」
心,狂烈的跳著,一瞬間,似是經歷了地獄天堂。
「皇、皇上?!」我以為,震驚和結巴與我該是絕緣的,沒想到,讓我同時體會到,竟是在這種情況下。「若夜,見過皇上。」收回剛才的驚愕,壓下心中狂湧的心緒,淡淡的行了個禮。
沒去想,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小小的偏殿,只是不明白,那一瞬間為什麼會將「他」與灝重疊……
換下了上午的那身黑色朝服,仍然是一身的玄黑錦衣,不變的還有金黑色絲線所繡的簡單龍紋,卻是一樣的霸氣孤傲。
深邃的眼,幽黑的眸,只是不含情緒的盯著我,那外釋的寒意再次讓我打了個寒顫。真的,好冷。
剛想斂緊身上的狐裘,卻見一襲黑色鐫有金色龍紋的披風落在了身上。
順著風衣往上看,卻正對上了那張絕傲的臉,和那雙莫名熟悉的眼。一時間,只能怔怔地盯著,思緒有一瞬的空白。
這是第一次,我離「他」如此的近,似乎能清晰的聽到「他」,呼吸的聲音。
「皇上?」猛然回神,「他」是什麼時候靠過來的?居然一點聲音都沒有。還有,這披風……我可以理解為「他」的偶發善心嗎?畢竟,「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怎會如此屈尊降貴?
不理會我的疑惑和驚異,仍是那副冷冷的表情,順手打了個結,「人呢?」
有點不明白他的意思,轉念一想,「回皇上,是草民讓她們別打擾的。」
只覺得落在身上的視線忽然冷了幾分,不明白又是哪兒惹到他了。
「不知本份,該死。」居高臨下,但不會有太大的壓迫感,仍是一慣的冷冷語調,而我卻察覺到了他語氣裡的怒火。
不明白,真的有太多的出乎意料……
頭隱隱作痛,真是悲哀呵,這世的我居然連前世最驕傲的聰明都丟了,就算簡單的思考也是沉重的負擔。
「皇上!她們是我的丫環,我會好好管教的!」他那樣的人,是言出必行的,我可不想若兒莫名其妙的丟了腦袋。
只是不明白,他,為何對若兒不滿?是因為白天冒犯了他的瀟妃嗎?一定是了,不然,他為什麼來這裡……
「皇上,天色不早,您該回了。」剛想動手解下身上的披風,忽然騰身而起。
「呀!」本能的抓緊手邊的東西,空懸的感覺讓我害怕,手,不由自主的打著顫。
這是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好像是剛剛知道,自己只能依靠輪椅生活的時候吧。說是不在意,可是,當一個人突然被告知,腿廢了。會是什麼反應?一開始,是不敢置信,再後來,便平靜的接受。所有的一切又像是回到原來,什麼都沒有變。
可是,只有自己知道,心底是多麼的恐懼、害怕。手,若是離開了輪椅的撫手空落的沒有任何東西,就會發顫,直到,能抓緊手邊的實物。
所以,會有現在的玉笛隨身,所以,貪戀灝的體溫、懷抱。
「你--」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緊抓著的是「他」的衣襟,整個人都被抱在懷裡,黑色披風緊緊的裹在身上。
這是什麼情況?我知道,這不是夢,因為我很清醒。但這一切該如何解釋?
懷抱的主人卻仍是那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直到觸到軟榻熟悉的柔滑,才回過神。
怔怔地對上那雙幽邃的黑眸,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想起了灝的眼睛。
「你,在想誰?」低沉磁性的聲音悠悠的在耳邊響起,帶著不知名的怒氣。
好像,灝也這麼問過我呢……「
若夜該死,冒犯聖顏,請皇上恕罪。」動了動身體,掙開令人沉溺的氣息,我,並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氣氛有一瞬的僵硬,冷鷙的視線烙在身上,莫名的有些心慌。
「不許再有下次。」
「什麼?」是我變的笨了,還是,我們有代溝?不然,為什麼總是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冷風。」
不許再吹冷風?應該是這麼理解吧,可是這樣說話,他不累,我倒要累死了。
「是。」想了想,反正也沒什麼,答應就是了。
這麼抬著頭,其實挺累的。他的身高應該不止一米八吧,如果我能站起來,最多也只到他的胸口。剛才的接觸,我很清楚,他不僅有和灝一樣的身高,也有灝一樣結實的身體。若不是兩個人的容貌相差太多,我會以為,他們是一個人。當然,不一樣的還有性子。灝是體貼溫柔霸道的,而「他」則是冷酷倨傲高高在上的。
甩甩頭,為什麼會把他們作比較?明明是兩個不同的人,為什麼總給我相似的錯覺?
「你休息吧,明天,還有宴會。」黑眸幽深一閃,轉身離開,語氣竟似…無奈?
宴會嗎?原來……如此。
「皇上!你的衣服……」看著早已消失的身影,才發現,由始至終我都沒對他說謝謝。
手,緊拽著黑色披風,隱隱的好像還有他的味道。
門依然閡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那一瞬,黑色的背影竟會讓我感到淡淡的憂傷,和無形中的孤寂。將全身的重量埋進綢被裡,疲憊地不想再去思考。今晚,注定又是一個失眠之夜……
既然你那麼重視明天的宴會,我又怎會,讓你失望……能如此靠近你,我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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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昨天晚上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木輪椅在院子裡,你卻在屋裡,還有,這件披風是誰的?這人真大膽,居然敢用金絲鐫龍,他也不怕被皇帝砍腦袋。」上下翻看手裡的黑披風,笑嘻嘻地問,一臉的佩服。
若兒,如果你知道它的主人是誰,就不會這麼認為了吧。
早料到她們會問,所以昨晚在她們進屋時就裝著睡了。
鏡子裡的人,臉色白晰透明,只有一雙清澈的水眸才不會讓人覺得憔悴。
苒兒的手很巧,在若兒說話的時候已經替我梳好了發。
不喜歡盤鬢,所以只是梳了個簡單樣式。還真慶幸這一世是男兒身,不然,單這頭髮就可能讓我崩潰。發太長,又重,如果還要盤成各式髮髻,我這層頭皮不都被剝了?想想就覺的可怕。
輕捏了捏兩頰,直到出現淡淡的紅暈才滿意的停手,鏡中的苒兒不贊同的皺了皺眉,卻是不發一言。
挑了挑眉:「如果我回答說不知道,若兒會信嗎?」不明白「他」的用意,不想節外生枝讓她們瞎擔心。
「啊?少爺,這也行?好吧,就當我沒問。不過少爺,你昨天彈的那首曲子叫什麼?真的太美了!」誇張的感歎,一雙閃亮亮的眼睛滴溜溜的盯著我。
是七苓的舞美吧,真沒想到她們的舞姿融合輕功的飄逸招式後,竟然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真正的詮釋了《飛天》這首曲子的絕美意境。
「又裝傻了?我可不信昨天你沒逼著彤要答案。」笑笑的看著她一副被拆穿的模樣。
「呵呵,少爺英明!」
「若兒,早膳備好了?」雪戎被苒兒緊緊地披在身上,束高了領子。
「當然,再不過去可就涼了。」
接過若兒手裡的披風,順手將它折好,找個時候再還回去,記得還要說聲謝謝。
手,縮回袖中,習慣地撫上了左腕,「走吧,苒兒推我過去,七苓也該等急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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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如果知道大廳裡是這種情形,我寧願自己還沒起床。
是我睡過頭了嗎?疑惑的看了看院落裡的太陽,還好啊,也不過九點吧,可是…他們,不要告訴我是來混飯的。
「姐,他們是誰啊!那兩個小鬼我認識,其他的呢?」若兒低聲地跟苒兒咬著耳朵。
正好,我也想知道,不過,還有一個我是認識的。
前面有幾個台階,輪椅不好再推。
苒兒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提步走了進去。
若兒瞭然的將我抱起,隨後跟上。
「少爺,他們搶小七的果汁!」還沒站穩,就看到小紫快速跑了過來,扯著我的衣擺,委屈的厥著嘴,眼裡暗含淚光。
天,這下慘了,未央閣裡誰不知道,那些果飲是紫苓的寶貝,可是這裡是皇宮。
「喂!你這丫鬟別不知好歹,本皇子肯吃你的東西是給你面子!」囂張又帶些彆扭的語氣,是那個八皇子。
「雲、雲睿,是我們不對,這是人家的東西……」頭垂的低低地,聲音也低低的,斷續的勸阻著。
安慰的拍了拍小紫的手:「沒事,回頭我們去嘗嘗前年的百果釀,也該熟了。」
「真的?!」突然,九雙眼睛都貪婪的盯著我,讓我有總自掘墳墓的感覺。
無奈的點點頭,大概早被她們窺視著了。
「我也要!」霸道任性的要求忽然響起,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小鬼你省省吧!百果釀可是我們未央閣的東西,你想喝還未必付得起銀子!」瞧不起的睨了眼叫嚷嚷的人,然後換了張「親切」的臉對他身旁的人說:「小不點,如果是你,只要答應到未央閣當紅牌,我就讓你免費品嚐,如何?」
我說若兒怎麼會好心救人,原來這才是目的。
「你休想!」
「不、不用了……」
「見過晉王,大殿下,八殿下,商丞相,瑜皇子。」丟給若兒一個適可而止的眼神,轉身向正坐上的幾人行禮。
怪不得會覺得眼熟,原來是他們,當初也不過一面之緣。
「不必多禮。」被稱為晉王的人只是含笑的揮了揮手,對我們的無禮也不怎麼在意。
雖然沒有「他」舉世無雙的容貌和氣勢,卻不得不承認,皇家的人都有一副出眾的外表。
坐在他左側的人只是竟自喝著茶,看不清他的表情。
「呵呵,本王冒然來訪還望公子別見怪。只因公子的神秘實在讓人好奇。」
輪椅早被下人抬了進來,示意若兒將我放下,在七苓的身邊坐下。
「王爺客氣了。」沒什麼心神去應付,昨晚睜著眼睛過了一夜,雖然能保持清醒,可是打不起什麼精神。
「若夜公子,天涼,還是注意些為好。」清潤熟悉的聲音,透著濃濃的關心。
淡淡一笑,「我還以為你要裝著不認識我呢,風大哥。或者,該稱呼你為……商丞相?」沒想過要逃避,認識如何,不認識又如何,既然是朋友又何必在意國與國之分。
「夜嵐,別來無恙。」微笑的拱了拱手,一副江湖人的模樣。
「托福。」在場的除了苒兒,其他人都一臉好奇的看著我。還真是沒辦法,這點為什麼沒想到呢。
「商丞相認識若夜公子?」明知,卻還要故問。
「是,進宮前曾有一面之緣。只是,沒想到,我認識的小兄弟竟然是世人傳說中的『樂神』。」
樂神?我還月神呢。推開手邊的甜點,喝了口青果汁。嗯,加了少許牛奶,味道不錯。
「若兒,也替五位大人準備一份。」若是被人這麼直愣愣盯著,還能有食慾的話。
「什麼?!」伸手指著坐上的五人,在看到那個正笑一臉狡詐的八皇子,差點失控。
「啊!那就多謝了!」一個閃身,理所當然的在我身邊的空位坐下。接著,一直沉沒喝茶的人也施施然的隨後坐下,而商子楓也只是笑笑的落坐。
一群人,絲毫不把已經頭頂冒火的若兒放在心上。至於七苓,都很明智的護著自己的盤裡的食物,就怕一不小心屍骨無存。
「哼!」憤憤的甩袖離開。
唉!真是沉不住氣的孩子。只是不明白,不過是些現代的果汁、澄飲,還有她們學會的蛋糕蛋撻,倒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為什麼他們卻是一副人間美味的享受模樣?
若兒剛端上的五份餐點,一會兒就見了底。
「未央閣的規矩,只一無二。」早料到似的堵住那幾個意猶未盡人的嘴,一臉解氣的狡黠。
「呵呵,不愧是未央閣的正牌膳食,美味,美味!」訕訕的收回貪婪的眼神,「雲燼,你說是不是?」
「三皇叔,你放心,我會好好品嚐的。」說的是一本正經,手上卻是慢悠悠的不急不徐,看的旁邊的人一臉焦急,恨不得取而代之。
「王爺,如果不介意,還請幫我嘗嘗。」伸手,把自己這份原封未動的餐盤推了過去。與其讓若兒逼著吃,還不如讓別人解決。
「不介意!不介意!」
「我也要!」
「不行!」
三種聲音,前者是興奮異常,後兩者是憤憤不平。
若兒說不同意我還能理解,可八皇子……又是為什麼?疑惑的看著不遠處的人。
只見他的臉色紅的有些過份,不知道是不是氣的。
「我、我是說,咳,皇、皇叔年紀大了,不適合吃太多甜食。」一邊說,一邊滴溜溜的轉著眼,閃爍的不敢對上身旁人的眼。
「我、年、紀、大、了?!」如果忽略磨牙的聲音,我會以為他是結巴。
「呃,我、我……」
「少爺,你別想矇混過關!這些多少,多少吃一點……」
怔然地抬起頭,若兒的聲音竟帶著哽咽。我,讓她們這麼擔心嗎?
「若兒,我真的吃不下……」不想看到她們眼底的失望和憂慮,「不如,尹秋去拿些水果吧。」請求地望著苒兒,希望她能明白。
點了點頭,掃了眼眾人:「哼!今天是你們運氣好,不然就算有『水鈺』在手上也吃不到這些!」故作無所謂的對著幾人說,忽然神色一凜,「晉王,幸好今天來的是你,如果換成翼王……我敢保證,一、定、掐、死、他!」一甩袖,憤憤地跑了出去。
皺了皺眉,「王爺,昨天那個黑衣人是翼王的手下?」
「啊?哦,不是,蕭墨是我的侍衛。」收回怔忡的思緒,才猛然回到。
抬頭看了看其他的人,只見各人的眼裡都是疑惑居多。
第 19 章
那是為什麼?翼王又怎麼會惹到若兒的?
而苒兒也像是不明白,對著我搖了搖頭。
輕咬了口水晶果,嗯,還是水果潤喉。「各位,若兒被我慣壞了,失禮的地方還請多包涵。」
「夜嵐,她們是孿生姐妹?這性子可真是兩個極端。」肯定的眼神使終帶著淡笑,頗為感歎的搖搖頭,別有深意的瞥了眼我身邊的苒兒。
「風大哥好眼力,小弟佩服。」回他一個輕笑,算是承認他的話。
「咳、咳,若、若夜,你竟然和商丞相以兄弟相稱?你知道他幾歲嗎?」
「三十。」雖然這個世界不能以外貌來判斷年齡,但也不會差太多。
「十倍。」無力地看了我一眼,最後只吐出這兩個字。
「王爺……說笑了吧?」三百?那不是老妖怪了!不對,不對,這話可不能讓娘聽到,不然,我會死的很慘。
丟了個『你說呢?』的眼神,不再理我,專心的解決額外的餐點。
三百就三百吧,誰讓我識人不清。打量的眼神落到他身後的小木身上,會不會又看走眼?
「公子,你別看我,我只有二十五歲。」
二十五?他居然比我大十歲!
「那若夜今年貴庚?」現在問不嫌太晚嗎?
「十五。」
「十五?竟然和我同歲!我以為你只有十歲呢!不然為什麼總要別人抱著走?母妃說只有小娃娃才這樣!」
「雲睿住口!」
「大、大哥,你、你這麼凶干、幹嘛!」低頭閃躲著暗鷙的視線。
也成功的引起了七苓的怒目而視,卻都是一言不發。
不太明白這是為什麼,腿殘是事實,也沒什麼可在意的。
「八殿下,不覺的偷偷懶其實也不錯?」打破一室略顯僵硬的氣氛,只是不懂,曦雲燼為何會如此生氣。還有那個晉王,也是一臉陰霾。
「王爺,不知今天到訪,有什麼需要若夜效勞的?」我可不認為,他們是為了吃東西而來。
「呵呵,公子好生聰明。那本王也不隱瞞了,近年,市井上有些不利於未央閣的流言,而朝廷一向是個多事的地方,所以,還請公子日後可得小心了。」
心,忽然間就冷卻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呵。這樣,所有的一切都解釋的通了。什麼表演,從進宮開始,就是個陷阱,而我卻還是傻傻的往裡跳,還連累了苒兒她們。瀾帝,你夠狠,也夠用心。小小夜嵐何德何能……
只是,千萬別牽扯上尹莫山莊,不然,我就算死一萬次都不夠還。晉王,如果這算是警告,你成功了。是的,我怕,我怕因為我,爹娘他們會受到傷害。雖然尹莫山莊並非無力抗衡,可是,與朝廷為敵,又有幾分勝算?呵呵,何時,昔日的夜嵐,竟如此膽小?「
為何瞞著我。」眼神有些找不到焦距,空落落的沒有方向。
「我、我們……」
「少爺你別嚇我!」
靠在苒兒的懷裡,慢慢的回復清明。
「夜嵐你怎麼樣?」
「沒事風大哥。」費力的搖搖頭,「王爺,多謝提醒,我有些累了,不送。」
「你--」
「請吧各位,公子累了。」
「那好,我們先走了。」欲言又止的回過頭,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的離開了。
「那、那個,謝謝你。」怯生生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我還以為他能忍著不說呢。
「不用,有什麼幫得上忙的,你可以來找我。」
「嗯。」低低的應了聲,轉身戀戀不捨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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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可以說了。」不在意外面的事,不表示我可以不管她們。
可是為什麼,逼我的總是你呢?
「大概是從去年年底開始,市井上傳言,未央閣裡有失蹤多年的『燧璽』。」
燧璽?那不是與皇帝玉璽相當的鳳印嗎?曦瀾皇族歷代祖訊,「玉燧」共掌半壁江山。所以,不是所有的的曦瀾皇后都有資格擁有燧璽,因為它不僅僅代表權力,更是皇帝的信任和……愛。那麼重要的東西,又怎麼會出現在未央閣?
只是不知道,幕後人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未央閣,有什麼直的窺竊的?
「苒兒,傳令下去,讓小梅加強戒備。還有,聯絡二哥,把大概的情況交代清楚。那些人,這次的目的恐怕不單單是未央閣。明天你們盡快出宮,小七和若兒陪我留下。」
「少爺!」
「我累了,下去吧。」蹭蹭苒兒的懷抱,「抱我去後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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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澀的花草味,淡淡的混著泥土的芳香。被苒兒輕攬著,風微微的吹挫著臉頰。
「少爺……」
「苒兒你果然有事瞞著我。」歎了口氣,其實我沒這麼脆弱,她們也太小心了。
「說吧,我想知道。」
「未央閣,有奸細。」
呵呵,苒兒,你還是不夠狠心啊,應該說是七苓裡,有別人的眼線吧。又或者,不止是眼線。閣裡,除了苒兒姐妹,沒有人知道我和尹莫山莊的關係。而七苓可以算是未央閣另外的主事者,想要知到我的身份雖然不易,但憑那些絕品麗株,也能猜出我和山莊的關係不簡單。而知道那些花草是屬於未央閣的人並不多,除了各苓主就是我們幾個。
「苒兒,其他的我可以不追究,可是如果牽扯到爹娘和山莊,我不會手軟。」
圈在身上的手臂越來越緊,「少爺,苒兒明白。可是你也要知道,您如果出事,夫人會痛不欲生的!」
我當然知道,可是我也無能為力。
「還有什麼,一起說吧。」
像是過了漫長的世紀元年,才再次聽到苒兒的聲音:「還有傳聞,說……一定範圍內,玉珀能引起燧璽的共鳴。」低吟的語調,讓我有種似是而非的錯覺。
「咳咳……」像是要把所有的臟腑都咳出來般,手緊緊捂著嘴巴,就怕不小心嘔出血。淚,卻無力阻止,隨著眼角滑落。
「少爺!少爺!你、你別這樣!藥、藥呢?那天商丞相給你的藥呢?!」
藥?大概留在水居了吧。既然不會去吃,又怎會隨身帶著?
如果沒猜錯,那位翼王就是茶寮的「帝公子」了。當初還覺得奇怪,怎麼會有人無緣無故出手救人,還留下親信無微不至的精心照料。原來,一切都是為了相同的目的……
所以,當若兒認出翼王的時候會那麼憤怒。
心肺碎裂,也不過如此吧,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停止?
苒兒,其實你可以直接打暈我的,這樣我也不必再受折磨。只是,現在的我已經無力再去說什麼了,因為濃重的血腥味已翻湧而出……
「來人!來人啊!快請大夫!快!」
閡上早就疲憊不堪的眼睛,苒兒,我累了,讓我睡一覺,醒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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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也只像是一瞬間,朦朧之中被人緊緊抱進懷裡,貼近的溫度有些熟悉,除卻有力震動的心跳,我似乎還感覺到他的身子在顫抖。
冷嗎?是呢,真的好冷,冷的心,也在發顫。搖頭甩開欲餵進嘴裡的東西,好難聞的味道,熟悉的血腥味只讓我更難受。
「灝……難受……好難受……」
「乖,張嘴!夜兒!張嘴啊!」低沉的嘶吼像動物傷心絕望時的悲鳴。
痛,好痛!撕心裂肺的痛楚讓我透不過氣。
「咳、咳……娘……娘……九兒痛……好痛……」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想找些能握在手裡的東西,不再放開,因為黑暗,永無止境……
忽然,有團溫和潤暖的氣流緩慢而綿長的由後背注入,隨著心臟慢慢地向著四肢伸延。
耳邊是不斷的低喃,有些陌生,卻又熟悉,「夜兒!乖,張嘴!是我!灝,帝灝……」
灝?可是味道,為何還會有其他人的氣息?
「不是!不是……不是灝,味道……別人的……」不要!我不要灝的身上有其他味道!放開!放開我!
想掙開,卻被緊緊地錮制著,就連彈動都做不到。
心裡莫名地酸澀,為什麼躲也躲不了?為什麼?
「別哭,對不起,對不起……」
哭了嗎?我不知道。好累,再也沒有力氣去反抗,只能任那排斥的東西灌入咽喉,剛想吐出,卻被溫柔潤軟的觸感霸道的堵住,只能吞嚥入腹。
腥味刺激鼻腔,尋著本能不想離開那寵溺般的柔韌,只想索取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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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本就體弱,……舊毒未解……這次……更是心肺劇損,若再有……恐是回天乏術……」
什麼東西,在耳邊嘮嘮叨叨的,惹得人都不能好好睡覺了,討厭……
尋了個舒適的位置,將頭埋的更深,只希望能躲開耳邊嗡嗡作響的聲音。
「夜兒,醒醒!」
誰?不是灝。可是除了灝,沒有人會這麼叫我的。
不管,反正我現在還沒睡飽,好不容易睡的這麼舒服,我可不想醒過來。一旦清醒,這夢也就結束了,可我還不想,不想……
「再不醒來,我就殺了那幾個丫頭,護主不力,該死!」
不要!若兒……苒兒……
「苒兒……咳、咳……」喉嚨火辣辣的生疼,一喘氣似乎就能扯裂心肺,該死,誰那麼可惡非得讓我醒過來承受這種痛苦!
想開口抗拒,卻被趁機餵入什麼,涼涼的,帶著淡淡藥味,卻不會讓人討厭,因為果子特有的芳香彌補了這個不足。
貪婪的吸吮著,感覺胸口的疼痛減輕了不少。
費勁地想睜開眼睛,到最後還是以失敗告終。
「先別急,等恢復力氣再睜眼好不好?」
低沉的嗓音輕柔地誘哄著,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可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呢?對!這聲音不是灝的,而是那個威脅要殺了苒兒她們的!
猛然睜開眼,卻對上那張描繪了千萬次的輪廓,一時間無法再作任何思考,就這麼直愣愣的盯著他。
他的臉雖然美的動人心魄,可是誰也不能忽略那雙鷹眸中透出的銳利與霸氣。剛毅韌挺的輪廓絲毫不會給人女子的錯覺,只是絕冷的讓所有人都不感正視,只能俯首、膜拜……
慌亂的縮回手,該死的,那種真實的觸感跟本不可能是夢裡能做到的,天!我到底都幹了些什麼啊!
「皇、皇上……」我現在真是欲哭無淚了,苒兒,你們都跑哪兒去了。
「還滿意嗎?」似笑非笑的看著我手足無挫的樣子,心情似乎很好。
「滿、滿意?!」第一次,第一次在這張冷漠的臉上看到另一種表情。
「啊!好痛!」好後悔,我為什麼要掐自己的手臂啊!怎麼忘了這身體畏痛的體質啊!
「該死!以後不准這樣!否則我就還百倍在你那幾個丫鬟身上!」凶狠的威脅道,卻異常小心的揉著我剛才掐過的地方。
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青紫一片。藥膏特有的涼意沁入皮膚,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冷嗎?來,把狐裘披上。」愣愣地看他熟練的替我裹上衣服,這種理所當然的樣子,真的和灝好像……
「那、那個……皇上,這是什麼地方,苒…若兒呢?」快速地找回思緒,昏迷前的記憶慢慢回攏。
不明白堂堂曦瀾皇帝為什麼會這麼小心翼翼的把我抱在懷裡,我現在只想知到,昏迷後都發生了什麼。
「這裡是我的寢宮,龍霄殿。」一手托著我的背,一手環在腰上。
龍、龍霄殿?!這不是曦瀾皇宮的「禁地」嗎?當年就是地位最高的四妃也不能靠進的地方,我一個小小的百姓怎麼反而能進去?
十年,難道真的什麼都變了?
視線轉向別處,才發現,「他」並沒有騙我。
因為我們現在,正半躺在金玨雕鐫的巨寬龍床上。金絲雪緞錦被,華容琉璃綢單,銀色紗帳托攜,隔絕了外面的所有視線。雙拳般大小的六顆夜明珠鑲嵌在盤龍紫金石住上,龍頭口嘴大張,恰好托咬住珠身。淡色銀光寸的整個室寢,猶如白晝。簡單又冷冽的色調,倒和主人的性子一樣。壓下心中眾多疑惑,算了,回頭再問苒兒吧。
「皇上--」
「曦灝,你也可以叫我暝。」剛想開口,卻被他暗含薄怒的聲音打斷。
曦灝?呵呵,為什麼竟忘了,他們有一樣的名字呢?
「暝。」不及思考的說出自己的決定,我不想將他們混淆,就算名字也不行。
「嗯。」
我能肯定,他眼裡的淡笑不是錯覺。雖然不解,但也沒再追究。
只是我就這麼出現在龍霄殿,後宮定會流言四起吧。
「不許胡思亂想,你的身體會吃不消。其它事情交給我就行了。」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手輕輕撫上了微皺的眉。
仰首對上他的幽邃黑眸,閡上倦累的瞼,靠在他的懷裡點了點頭。
如果是夢,我希望它能久一點。無論他的目的是什麼,也不管他投入了幾分真意,現在的我正被他寵溺的擁護著,就算結局再殘忍,我也認了……
不知道若兒她們怎麼樣了,希望別出什麼事才好。對了,現在什麼時辰了?我記得今天的宴會好像很重要。
「皇……暝,我睡了多久?」既然掙脫不開,乾脆坦然享受,何況,真的沒什麼力氣。
「三個時辰。來,把粥喝了。」
也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忽然手上就多了碗冒著熱氣的淡綠色東西。
這是粥嗎?搖搖頭,逃避的把臉埋進近在咫尺的懷抱。不想吃,如果換成果子,或許我還能咬上幾口。
「咳、咳……」胸口雖然不那麼痛了,可是一咳嗽,還是牽扯到心肺。
想用手壓下錐心的刺痛,卻不想被他快了一步。抵在胸口的手不斷的有溫熱的暖流注入,慢慢的停下咳嗽,喘了口氣。
「謝、謝謝。」
「對不起……」壓抑的聲音讓我不解,疑惑的想看清他的表情,卻見他把頭埋進我的頸窩,「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還是你以為只要現在說對不起,以後的傷害就能一筆勾銷?
「呵呵,我這是小時候……落、落下的病根,治不了也…咳、咳……沒什麼奇怪的。又不是你的錯,幹嘛道歉?」有些困難的開口,真的不需要的。
不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一切都太過巧合,只怪命運弄人。
「乖,別說話了。不想吃東西我們就不吃,閉上眼睛再休息一會兒好不好?」輕輕地將我擁回懷裡,湊在耳際低低地輕哄道。
點點頭,先這樣吧。雖然肚子有些餓,可現在實在沒味口。
既然睡了三個時辰,那宴會不是已經開始了?那他這個主人怎麼還在這兒?還有苒兒她們沒看到我平安怎麼可能會有心思表演?
不行,未央閣的招牌可不能就這麼被砸了。剛想問,卻被外面的聲音打斷。
作者有話要說:各位不好意思,這個月失蹤去考試了……
第 20 章
「皇……皇上!」輕柔的聲音像是怕吵醒人,可是這樣是永遠叫不醒熟睡的人吧?不過還好,我們也沒睡著。
「出去,同樣的話朕不想說第二次。」聲音雖輕,只是冷冽的語氣足以凍死人。
調了個舒適的位置,反正怎麼凍也凍不著我。何況那些也不關我的事,能偷懶的時候千萬不要多事,否則麻煩會多的壓死人。
不過這聲音,好像是予青的。
「皇上……那個、那……宴會已經開始,可是皇上您沒到場這、這恐怕……而且三國君主……」
顫巍巍的陳述著,不知道他擔心什麼,是怕身後人生氣嗎?也沒那麼恐怖吧。
「予青,好大的膽子!竟敢教訓朕!」順著我背上的發,淡淡的質問。
撲通!一聲響,卻是簾外人急急跪了下來。
「皇上,奴才不敢!可是兩位王爺說,這於禮不合,若三國君主不滿我曦瀾,日後恐怕……皇上三思!而且若夜公子有商丞相在,不會有什麼大礙,皇--」
「住口!那兩個傢伙有什麼不滿讓他們直接找朕,日子如果太舒坦朕會考慮不讓他們太閒。至於三國,朕從沒放在眼裡。」沒有任何起伏的冷語,卻是氣死人的內容。
是了,這,就是一國之君的驕傲和氣勢吧!唉,因為一個小小的我若引起戰爭,那也太不值了。
而我,目前對血腥還是沒什麼好感,更何況我也想早點見到苒兒她們,少了我這個伴奏的,那縹緲的舞姿會失去原來的色彩,因為七人之舞,缺一不可啊!
「退下!」
「等等。」扯了扯手邊的滾龍衣袖。
「公子您醒了?!」驚喜的聲音少了剛才的怯懦。有些高興,這宮裡,予青該是個不錯的朋友。
「嗯。青公公,我那幾個丫頭還好嗎?」有些費力地問出我想知道答案的問題,卻被身後人不贊同地擁的更緊。
「回公子,她們很擔心您。不過因為宴會的關係現在都在成怡園。」頓了片刻,才回到。
不明白為什麼他怎會用敬稱,但顯然此刻不是思考的時候。
「暝,我想去成怡園,你讓若兒過來接我,好嗎?」嗯,好睏。也是,自從那天灝離開後都沒怎麼睡,應該是說睡不著吧,難得在「他」懷裡也會想睡。不知道有沒有可能,回到以前那種整天睡的飽飽的日子。想起灝,心裡有點堵,澀澀的難受。
「不行,你現在哪也不許去。乖,別說話了。」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拒絕的乾脆利落。
「不,咳、咳……我要去!咳咳咳……」該死,又咳嗽,好疼!我可不想又吐血!
「好好好!夜兒別再說話了!我帶你去!我帶你去!」有些慌亂地輕撫著我的背,抵在胸口的手掌一直未曾離開。
這還差不多,緩下急促的呼吸,懶懶的縮在他懷裡,「現……現在。」
「好。到了那裡你什麼也不許做,閉上眼睛乖乖休息好不好?」
點點頭,反正現在這身子,稍稍動一下都可能咳個不停,既然有個萬能靠墊,又何樂不為?
這身上的溫度是那麼相似,只是味道有些不同。灝的身上是淡淡的藥香,莫名的讓認安心。而暝,卻是寢殿裡熏香的味道,不溺味帶點甘甜……
只是,我的父皇呵,你可知道?奢望了十五年的懷抱,真的讓我捨不得放手呢……
「予青,去取銀貂過來。」
「呃,是,皇上。」過了稍許,紗幔被無聲撩起。
「皇上。」
「準備御輦。」伸手接過予青呈上的衣服,將我整個人都裹了進去。
柔滑的觸感掠過臉頰,還沒看清楚是什麼東西,臉就被按進了寬厚的胸膛。
嗯,好像是件銀色的衣服,很長很大的樣子,至少裹住我是綽綽有餘。銀色不同與雪戎的純白,卻另有一翻神秘的味道。領子和衣擺上繡著奇怪的圖案,至於衣服本身,我還沒完全看到,所以就不知道了。
不過,單這料子就比雪戎精緻上承的多。只是,當初娘說雪戎是雲山白狐之毛所製,這世上是找不出第二件的,何況是比它更好的。皇宮,真不愧是皇宮。
被輕鬆的抱著起身,紗簾早有宮女將它們擱起,徐步走出內室。好像好有許多人跪在兩旁,卻是一點聲音都不曾發出。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車子,身下沒有任何搖晃的感覺。
「暝,會不會有很多人?」會見到他們嗎?馨,十年了,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以瀾帝的睿智,當年不可能覺察不出事情的端倪,雖然知道,當初那寥寥數字不可能救你。
可是,那五年的陪伴,還是讓我感謝。你從來都不曾忠誠於我,所以我們之間沒有所謂的背叛。心既已劃下痕跡,一道兩道也就沒有什麼差別,所以,我們還是……朋友。
「後宮妃子皇子公主,還有一些重要的大臣會參加。別擔心,他們吵不到你的。」
很懷疑,這麼多人,能不吵嗎?可是,這麼理所當然的抱著我出現在人前,不怕被世人嘲笑嗎?
「放心,他們還沒這個膽。」毫不在乎的輕笑著,只是最後幾個字總給人涼嗖嗖的感覺。
原來,竟不知不覺的把疑問說了出來。也是,這樣的人,怎會再意他人眼光?
「先睡會兒,醒了我們就已經回來了。」寵溺地揉揉我的頭,把有些鬆散的豎領重新裹好。
「到了再叫我。」這可不行,我還有事,可不能讓睡覺給誤了。
「好。睡吧。」我怎麼聽著像是敷衍?
天色好像還很早,西斜的陽光帶著淡淡的金黃,不同於夜明珠的耀眼,倒是顯得溫潤、暖和。偶爾睜開眼睛,透過繡著龍騰的紗簾,看到的是一路上侍衛的跪迎,低頭俯身,動作整齊一致,卻是寂靜無聲。
似乎是被下了禁聲的命令。還好是這樣,不然這一路上,耳朵可就要受罪了。
感覺車停了下來,「皇上,成怡園到了。」予青低壓的聲音從簾門外傳來。
簾子被人由外捲起。理了理我身上的銀色披風,拉上兜帽,掩住了整張臉。
隨著他起身向外,我被抱出了豪華的御駕。
「臣妾(兒臣、微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參見瀾帝陛下!陛下萬安!」
震耳的呼號響徹雲霄,而我卻被一下子驚醒過來,睜眼望去,心裡有什麼被緊緊懾怔。
除去主台上三人微微頷首後依然端坐,另兩人躬身行禮,台下也只有為首十數人彎身參拜,其他只剩一片烏黑的人影,俯首跪拜叩頭。而抱著我的人卻是傲然睨視,絲毫沒有讓人起身的打算。
「嚇著了?」手輕撫著我的背,雖是低柔的輕問,眼神卻幽深的掃了眼仍舊跪拜的眾人,「下次不會了。」
天,這也太拽了吧?!想當初我出席族會的時候,也就三四百人起身相迎,哪像現在的幾千人,還是集體下跪,這感覺還真是彆扭。
動動身子,「沒,他們……」
安撫似的淡淡一笑,竟自向著高台而去。予青緊緊跟隨,丟下一地黑影。踏上台頂,才悠然桀傲的轉身,眼裡是不見底的深邃,「平身。」淡淡的兩個字,像是減弱了窒息的壓抑。
所有人才敢突然鬆懈,猛然回過神:「謝皇上!」
「呼--」誇張的松氣聲由身後傳來,「皇兄真是越來越恐怖了……」嘀嘀咕咕的埋怨著,抬頭看清瞑手裡的我的時候,像被突然掐住喉嚨,瞪大雙眼,向後退了兩步。
旁邊的人,只是震驚的看了我一會,似乎明白了什麼,慢慢的收回目光,顯然比某人修養好了很多。
端坐的三人,兩人是若有所思的盯著我,一人則滿臉的不敢置信。
閉上眼睛,我什麼都沒看到。
高台下的那些人,不用想也一定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到現在,還是一點聲音都沒有,四下安靜的讓人不舒服。
在三人中間的主位上坐定,身後是剛才那兩位王爺。
翼王,就是灝的主人嗎?雖然他身上確有上位人的氣勢,可總覺得,他剛才的那一眼是瞭然,而我不明白……
氣氛有些詭異,因為那些偷偷落在我身上的視線,像是要將我吞噬,尤其,是正台左中的那幾道。
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後宮的那些妃子吧,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我認識的呢?
陸續有宮女擺上各樣點心美酒,而我們的桌上卻是予青端出的四種形態甜麗的果子,還有一碗透明清澈的液體。香味異常誘人。
禮官模樣的人宣佈宴會開始,高台正前方的樓台上才拉開了序幕。戲台很寬,有足夠的空間讓舞伶發揮,可惜還遜於未央閣的望天闕幾層。
「怎麼,夜兒不滿意?」拈起一顆盤子裡的紅果,手勢熟練的剝著殼。
搖搖頭,咬了口遞到嘴邊的白嫩果肉,嗯,還真不錯,嫩滑爽口。正好也餓了,所以沒必要推辭。
「若夜公子身體好些了?」左側衡帝淡笑的看著我。
點點頭,算是回答。笑面老狐狸就是他這副模樣,別說我現在沒空答理,就是有,也沒勁跟你說話。
「哈哈!真想不到瀾帝陛下手腳這麼利落,原本朕還打算帶若夜公子回餘暉的,看來是沒希望了……」故作歎氣的喝著酒,「只可惜了,那麼一副妖媚嗓子此生無緣啊!」聲音不大,可剛巧碰上前後表演交替,所以在場的人都清清楚楚的聽到了。
一時間所有的視線有湧向台上。真搞不懂,這暉帝為什麼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他到底有什麼籌碼。如果沒有,就單是他幾次三翻的出言不遜,瀾帝就不會放過他。
還有,皇帝很了不起嗎?竟然妄想讓我跟他走,先不說那一臉贅肉,單是□的眼神就讓人作嘔。我記得秋妃的容貌是美艷非常的,很難想像他們有血緣關係。
剝著果子的手未曾有絲毫停頓,直到整顆白果都餵進我的嘴裡,接過予青遞上的繡帕,替我擦拭嘴角的果屑。
餘光看到晉王還是那副瞪著眼的呆樣,突然覺得他還是挺有趣的。
「哦?原來暉帝身邊侍奉的竟都是入不了耳啊。唉!如此陛下若不嫌棄,本王府裡倒有幾隻灰犬,雖然是幾隻畜生,但單這嗓子卻是無人能及。不論陛下想聽什麼樣的,都能做到。所以定能替陛下尋些樂趣,消愁解悶。」翼王確有其事的一本正經,故作不見暉帝一陣青一陣紅的抽搐臉色。
台下有幾聲壓抑的悶笑,隨風吹散。
「呵…呵…,不、不必了!王爺好意朕心領了。」咬牙切齒的卻偏要用笑臉遮掩,怎麼看,怎麼滑稽。
暝冷冷地瞥了暉帝一眼,臉上的表情絲毫未變。不意外的看到他抖顫了下身子,故作無意的將視線落回台上。
「瀾帝陛下,本王早就聽聞,貴國瀟妃一手丹青冠絕曦瀾,不知可否有幸一睹?」凌厲的視線卻是越過距離落在我的身上。
微微側了下身,現在的我被暝抱在懷裡,臉貼著他的胸口,銀貂遮住了所有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所以,能認出我的大概就是這高台上的幾個人。
如果不是風大哥替我診過脈,衡帝那聲稱呼洩了我的身份。或許,知情的也就只有予青和這兩位王爺了。
緩慢的酌了口身後人餵過來的涼爽液體,有些不明白戚承巖,也就是那視線主人的意思。
我和他,也不過一面之緣,那時他也是端著一副冷臉,就像所有人都欠了他錢的模樣。
正當疑惑,卻又聽到:「素聞未央閣『紫苓』亦擅長作畫,不知陛下可否一同讓我等見識?」這個人不認識,但他是站在餘暉隨臣之列。
若單是巖王所求,也沒什麼不妥。瀟妃本是丞相之子,丹青詩賦與當年他的俊美外貌齊名,只是進宮為妃之後都放了下。可後者在這個時候提到小七,卻是及為不妥。未央閣再怎麼出名,也只是小小花樓,而花樓紫苓算身份低微怎可和一國之妃相提並論?這明擺的挑釁,確是侮辱。
「放肆!小小青樓女子豈能與我堂堂貴妃相較?」
呵呵,真是年輕人,居然說未央閣是青樓,這下不被若兒她們整死才怪。
對了,若兒她們呢?一直沒看到她們。推開嘴邊的碧玉碗,想在台下找尋眾人的身影。
「公子,若姑娘她們都在對面舞樓的右側,所有表演的人都在那。」予青像是早料到,輕輕的說完又退了下去。
抬眼略微一看,正對上她們心焦的眼神。呵呵,不知道這算不算默契啊!輕笑了聲,手伸了出去,剛打了個「沒事,放心」的手勢,卻被人裹回懷裡。
「夜兒,聽話。」溫熱的氣息劃過耳際,麻麻的,有些癢。
輕蹭了蹭,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我卻不知道,這些隨意的動作落在別人的眼裡,又是一翻什麼景象。
「幾位大人,未央閣雖是一小小花樓,可是亦有自己的規矩。草民等承蒙皇恩,奉命進宮獻舞。其他可就不在範圍內了。大人若想一睹紫苓畫技,可備足銀子,未央閣隨時恭候大駕。」
「你!」苒兒不卑不亢的從容模樣,惹得那中年官員有些下不了台。也不理他氣憤顫抖的手指,「況且,想要一睹瀟妃風采,你們戚翰是不是也不能太小氣了?」偽飾的嗓音少了原來的清柔,多了分符合現在身份的謹慎和生意人的精明。收放自如,恰到好處,不愧是未央閣的掌櫃。
「你是誰?這兒豈有你說話的份?」
「這位大人,本殿下倒認為她說的非常有理。」敲了敲手上的玉骨扇,起身恭敬地道:「還請父皇恩准。」
「微臣願一試。」瀟妃施施然的站了起來。
剛才說話的是三皇子曦雲溱,一身紫色錦衣襯出主人修長的身形。
和上次有些不同,現在的他儼然一副皇子威嚴。在他左邊的是大皇子,右邊分別是六皇子和八皇子。在他們的左上首,則是五位妃子,身後的幾個女孩應該就是公主了。
視線略過其中一人,有一瞬間的停頓。是她,還有我那個從未見過面的同母姐姐。而立在她身側的是…紫馨?!雖然看不清楚,可我確定是她……
「怎麼了?」像是察覺了我的反映,順著我的視線掃了眼台下。
緩緩地搖了搖頭,難道還要我說看到認識的人了?我可沒興趣自找麻煩。
connote 2010-2-23 21:26
第 21 章
不過這人也真是,大家都等著他發話,可他竟還是那副事不關己的冷漠樣。
「皇弟,既然是你先提的,那麼就由你與瀟妃切磋切磋。瀾帝以為如何?」放下手中的杯子,眼神落在我的身後。
「無妨。」淡淡的吐出兩個字。
「皇兄,臣弟不懂畫技。想見識瀟妃的妙手,不過是想確定一件事。」此言一出,就連側旁的翰帝也是一怔,顯然也不知道巖王的打算。
「不知王爺想確定何事?」瀟妃不甚在意的問,似乎對答案比較有興趣。
「也沒什麼,只不過幾年前見過一幅雪梅圖,一直難以忘懷。所以猜想,或許是出自瀟妃之手。適才冒昧,娘娘莫怪。」
「哦?世間竟有如此佳作,讓王爺至今掛懷。不知此畫有何特殊之處,現又在何處?」
「不知道。那幅畫上提有幾句小詩。」似深思,似回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梅花一弄斷人腸,梅花二弄費思量,梅花三弄風波起,雲煙深處水茫茫。』」
「咳、咳……」怎麼這樣,要嚇我是不是也該提醒一下?
「怎麼了?來,喝了它。」聲音雖然有些急,手上的動作卻有條不紊。
順了口氣,才發現他們的眼神都落在我身上。幹嘛?咳嗽也不行?
「若夜公子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翼王若有所思的看著我。
回了他淡淡一眼,現在不想理他。不過因為位置關係,台下的人聽不到我們的話。
「這詩挺熟悉的,啊!對了,我好像在未央閣聽到過!」曦瀾官員中突然有人驚呼,直到發現自己成了焦點才猛然回神,下跪請罪。
「怎麼回事。」頭也不抬地冷聲問道。見我搖頭推拒,不緊不慢的放下手中的杯子。
再喝下去,整肚子都是水了。
「回、回皇上,臣曾、曾在未央閣裡聽過這首詩,不過,還有下半首。」跪拜在地,受寵若驚地回道。
「說。」
「問、問世、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看人間多少故事,最、最消魂梅花三……三弄……」顫抖著聲回答。
隨著話音剛落,四下一片寂靜。
「好一個『生死相許』!未央閣竟有這等人物!」翰帝略帶震驚的感歎,「不知公子是否認識寫這詩的人?」這一句倒是壓低了聲音。
搖搖頭,認識嗎?不認識。
只覺得挺合那畫的,就隨手寫了上去。記得那是小時候,「她」最喜歡唱的。那時候不明白歌詞的意思,到懂得的時候卻是她出車禍的消息。
飛蛾撲火,明知道結果,卻還要……被身後人更摟緊了幾分,他怎麼了?有點莫名其妙。
「未央閣?」眼神掠過人群,落在遠處苒兒她們所在的地方,「還望尹老闆告知,是誰人所畫?」
對著台上施了施禮,才回身對上巖王,「王爺恕罪,這詩本是一首曲子,誰人學得提於畫上亦無可厚非,民婦實難回答王爺。」
像是要看穿苒兒話裡的真假,最後不發一言的坐回位上。
一段小小的插曲就這麼過去了,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如果,少了那些暗中窺竊,鄙夷妒嫉的視線,這次表演也算過的去。看慣現代繁華,千奇百怪,這些伶人舞妓的表演只讓人覺的煩悶。
不過餘暉三皇子的那出劍舞,不失為一處亮點。白色勁衣少了伶人的柔媚,多了份男子的剛勁。一招一式都融合了武功的劍招,不托泥帶水,乾淨利落。應該是學過武的,而且武功似乎不弱。那張艷麗的臉不同與瀟妃的儒雅,更有一翻北國冰霜的氣質。
嗯,有點開始欣賞他了,這樣的人,將來一定非常耀眼。
突然,眼前的景象被一隻厚實的手遮住,「該睡了。」
嗯?怎麼覺得他的語氣有些怪?轉了個方向繼續,卻發現樓台上早失去了白色身影。
「可惜了……」難得看人舞劍,就這麼錯過了。
「下次我舞給你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大概就我們兩個能聽到。
有些奇怪的對上近在眼前的懾人俊顏,原來……他們都會武功。如果,剛才拿劍的換成身後的人,應該……更美吧?
迫不及待的點點頭,可不能讓他反悔。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說要舞劍,可是,卻讓我很高興,劍舞一直是現代武術裡最讓我喜歡的,再配上一首柔韌的曲子,效果一定會更好。
滿足的閉上眼,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宴會好像過了很久,大概也快結束了吧。說是為三國國君洗塵,其實卻是各國各項藝技的比賽。到目前為止,似乎是餘暉三皇子的舞,戚翰的術藝(類似於魔術),穩居上風。看來,沐衡國是無意與此類之爭。只是遣了戲班演了一出地方名曲,雖然曲藝唱功都是上承,可在眾多節目裡,並不十分突出。不知這衡帝的葫蘆裡買的是什麼藥,聽說節目勝出者可向另三國國主提出一個要求,而三國之人可向他提一問題,若是答對,則三國必須滿足對方所提的任何要求。若答不出,則恰好相反。
這,好像是例次盟會,最精彩的地方。只是多年來,還沒有人,能一次答出三國所提的問題。
……「看來,今年的頭魁非我們餘暉莫屬了。」台下眾官看席上,幾人竊竊私語。……
……「那當然,咱們三殿下的劍,可是和他的容貌齊名。」理所當然的附和。一時間,眾思紛紜。……
…………
「大皇兄,你以為如何?」不甚在意地問道,眼神在掃過某處時怔愣,疑惑不解。
「未央閣。」淡淡的吐出三個字,盯著手中的杯子,眼裡的幽光一閃而逝。
「大皇兄,未央閣真有那麼厲害?不過是跳舞,我就不信,宮裡那麼多的舞伶沒有一個會比不上的!」
「未央閣很平常,但多了個若夜公子,再平常的都會成為稀世罕物。」像是感歎,也像是自言自語。
「不錯,聽過他的『鳴瀟』之後,我才知道,什麼是人琴合一,什麼是境外無物。」
「三哥,還記不記得上次在船上……」曦雲陽開了個頭,卻沒說完整。
「六弟,你是說夜嵐?不錯,當今世上也只有他的玉笛才有能力與鳴瀟一較高下。」像是想起了什麼,一下子沉浸了許多。
曦雲睿不解的瞄了眼兩位過份安靜的皇兄,剛想開口,卻聽:「瀾帝,是不是也該你們上場了?朕早就聽聞,未央閣七苓合舞為天下眾舞之冠,是不是也該讓大家開來眼見?」衡帝似笑非笑眼神掠過我,聲音不大,足以讓所有人都聽清。
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終於要上場了。……
……「七、七苓?聽說這次曦瀾請了未央閣的人,我還以為是人誤傳,沒想到是真的!」激動的聲音又怕驚了上位人,壓抑的有些抖顫。
「可不是!未央閣的規矩,有錢還進不了,更別說想一睹七苓容姿。今天可真是……」
「不止,好像若夜公子也來了!」
「什麼?!你確定!這……」……
沒想到這些當官的也是八卦製造者,一點也不比三姑六婆遜色。還是說,七苓真那麼出名?
「不錯,不知我等是否有幸,聽公子一曲?」像是沒聽到那些私下嘀咕一樣,翰帝放下手上的茶盞,神色不變的看著我。
「那是那是!傳說聽若夜公子一曲,能令人不思茶飯,餘音繞樑,不絕與耳。朕仰慕已久,不知公子有沒有興趣到我餘暉一遊?朕定當奉為上賓。」猥褻的瞥了我一眼,另有深意的笑了笑。
皺了皺眉,雖然語氣正常,可那眼神真讓人討厭。沒想到一國之主竟是這麼一副德性,真難想像,他竟有三皇子那樣的兒子。
身後人輕巧地擋住暉帝的視線,冷冷的語調在耳邊響起:「餘暉芷蘭,天下聞名。」下頜輕輕的在我頭頂蹭了蹭,只以台上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夜兒若喜歡,下次我陪你去看。」就當沒看到突然臉色蒼白的暉帝和石化的四個人,還是予青厲害,臉色絲毫不變。
搖了搖頭,「芷蘭雖然名冠天下,可惜色媚有餘,幽香不足。未央閣的『輕拂塵』,一點也不比它們遜色。」芷蘭是美,美在色澤清麗,姿態惑媚。只可惜,越是美麗的東西,越是醉人,在降低戒心的同時,卻是致命的一擊。因為,它們會慢慢的滲入,一點一滴的累積。
「『輕拂塵』?!是、是尹莫山莊的『輕拂塵』?」激動興奮的聲音是晉王的。
忽略他眼裡的火焰,不置一詞。
三帝的眼底同時掠過一道精光,只是含意不明。而早在翰帝道破我身份的時候,台下的那些人,眼神從不屑、鄙視,多了份好奇。
剛才的聲音不大,除了這裡的幾個人,應該沒有人能聽到。當然,會武功的,和有心的,例外。既然想知道我和尹莫山莊的關係,當然要付出代價。想要魚兒上鉤,餌,就得足夠大。
輕拂塵,又名木蓮。葉片形如河芋,色透而翠。遇水生長,離水枯萎。水色隨葉色變而變,葉有三層,色有三層,由裡到外依次是水銀、幽綠、靛紫。待三色葉韻長齊,花枝便脫殼而出。花形初使如蘭,後漸漸蛻變成牡丹的復萼,蕊色為銀,花瓣則剔透晶瑩。隨水流光而轉,使人迷醉的移不開眼。另外,輕拂塵亦是尹莫山莊的「四靈」之首,除非是莊主,就是山莊的三位少爺,也不能輕易得見。因為若空氣污濁,碰觸之人手沾腥味,它,必枯無疑。而我,不過覺得它與蓮花有些相似,在娘提起的時候要了唯一的一顆種子。現在,山谷的小湖裡,大概都是它們的天下了。
暝稍稍抬了下手,便聽有人高呼:「宣,未央閣七苓!」
所有的視線,隨著七道顏色不同的人影移動,想要看清來人的容貌,可惜被一層薄紗遮擋,朦朦朧朧。我一直都知道,身邊的孩子們,不論是小梅她們或是苒兒若兒,都是各有所長的美麗女子。或靜或動過靈或雅,都讓人移不開眼。而這輕紗,更添神秘之感,也難怪他們都有驚艷的神色。
「七苓參見皇上!」跪下行了禮。
是皇上,而不是四位陛下。唉,苒兒若兒的教育也太成功了。
「平身。」
「謝皇上。」翩然起身,視線則不由自主的聚在我的身上,滿溢的擔憂與喜悅顯得矛盾又和諧。
「開始。」不甚在意的下令。
「等等。」輕扯了扯他的衣角,開口阻止。
「嗯?夜兒有話說?」手臂輕轉,抬起我的頭,低聲問。
看著黑眸裡的淡笑與不解,點了點頭。放鬆身子,窩回他的懷抱。抬眼對著侍立一旁的予青:「青公公,麻煩將我的琴取過來。」
「這……公子……」為難地看向我的身後。
「暝,就一曲。」在他懷裡蹭了蹭,我不否認是有撒嬌的嫌疑,「之後,我會乖乖的吃東西。」是吃東西,不是吃飯,而且我也沒說吃多少。
「一碗荷葉蓮子羹,還有晚上的藥。」像是看穿我的想法,沒有商量的餘地。
身後有人不小心的嗆著,咳嗽不止。
再看了眼眾人疑惑不解的眼神,咬咬牙,點頭。
予青很快便回了來,手上捧著的,正是那架熟悉又陌生的鳴瀟,身後還跟著兩個侍衛,抬了張雕有精緻圖騰的琴案。
待一切落定,稍稍正了正身,當然還是靠在他懷裡。以我現在的體力,其實單是彈琴也還是勉強了。暗自喘了口氣,掃過台下各人各異的臉上,忽略那幾道銳利的鄙視與嫉妒,對上七人的目光,笑笑的點點頭。
其實最讓我不解的是瀟妃的態度,他好像一切理所當然的模樣,沒有妒忌,也沒有不甘,眼底儘是莫測的笑意和……恨。
我肯定,自己並不認識他,可他隱在深處的恨,到底是為什麼?又或許,他的演技太過高明。
琴案的高度適中,手正可以輕鬆的觸及琴弦。挑弦,稍稍試了幾個音,緩緩地閡上眼。這樣,可以省下些許精力。周圍的一切都漸漸遠離,剩下的只有我自己,和手裡的這把琴。把思緒融入跳動的音符,我似乎能感受到靈魂的共鳴。
舞的起勢,是祭祀舞步的首曲。抬手,結印,柔韌的身姿如風般輕盈,氤氳水幕盈盈升起,繚繞縈迴。七人身形似乎不停地隨著曲音而變,又似乎從沒有變過。輕紗薄霧,縹緲而又虛幻。似夢非夢,似幻是真,都已經不重要。朦朧飄逸,像浮雲,尋找著回家的路,遇風雨,風雨無阻。在排舞的時候,我就讓她們用上了七彩琉璃,舞幕是一張白色的銀鐫蠶紗,調整不同的角度和手勢,流離折射出的顏色和形狀就各異。投影在蠶紗上的景象就形成了漫天飛舞的雲彩。穿過藍天碧空的阻礙,她們只想尋找回家的路途。迷惘和失措是絕望,是勇氣。相互扶持,她們只盼牽手依偎。像是用了千年萬年,又似乎只在一瞬之間。落幕是天女散花,是鵲橋相會,是嫦娥奔月……
又或者,什麼也不是。
神話,在這一刻,成了永恆。
可我,又想留下什麼……
指尖流轉的琴弦早已停下,而我只是窩回身後人的懷抱,並沒有睜開眼睛。周圍的一切都很靜,似乎天地之間,只剩下我們倆人。現在的我,大概是渾身脫了力,一時竟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了。
「睡吧,我在。」耳邊低沉的呢喃莫名的讓人安心,或許是該休息了,今天發生的事情,都太突然,我該好好的想想,想想……
第 22 章
一切,都出乎意料。
不明白,只不過犯病而已,為什麼所有的事情都變得那麼不切實際。
我和「他」不該再有交集的,可是,現在算什麼情況?手抵著下巴,呆愣的望著眼前難得一見的美景。白色的蝶尾蘭,張著碩大的蝶翼,開的滿園。
白色,鋪綴整個院落,猶如寒月冬雪,浸潤天地精華,隨風搖曳。入眼的,除了皚皚如雪的純粹,真的,什麼都沒有。幽風,帶來淡淡的清香,是如此的熟悉,只讓人沉醉其中,無可自拔。
十年前,似乎也有那麼一個小小的身影,整天躲在那片純淨的白色裡,看看藍天,數數白雲,偶爾,也會想想,曾經的白色天堂,染上了血紅的殘陽,如火,如荼,不滅,亦不散……
其實,芷蘭有兩種顏色,而白色,恰巧是最好的製藥材料,只不過這藥不是尋常的藥。一次吃下去,是退腳酸軟無力,似有千萬隻螻蟻在啃噬。如果一天聞一點,再喝一些特別的補品,那麼,它就成了無色無形的牽魂,世上最好的神經麻痺藥物,卻只對腿腳有作用,算不上是毒。唯一的特點,就是不可逆轉,無藥可治,算得上是排名前十的奇藥,只不過知道的人很少而已。
若不是有爹爹這麼個用藥高手,恐怕我到最後都會以為自己是中毒了。
周圍很安靜,靜的只剩下掠耳的風聲。宴會結束以後,苒兒按我原來的吩咐,留下若兒和小七帶著其他人回了未央閣,還有很多事,是耽誤不得的。
玉瑾暫時交給了小七,若兒,也不知一早跑哪兒去了。
說早,其實也不早,予青說早朝也已經結束。不過,說到早朝的時候,他的臉色還真是奇怪,什麼顏色都有,還不忘偷瞄我,眼神儘是震驚和疑惑。
沒心思追究原因,因為我被人逼著吃東西。說逼,倒是有些誇張了,畢竟是昨天自己答應的。
醒來的時候,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哪裡,霸佔了一天的懷抱,怎麼也不會認錯。後來推說想自己看看這個傳說中的龍霄殿,就把他「趕」到御書房去了,而我,無意中發現了這裡,就呆著,懶得再走。
二十年一次的盟會,聽說要持續十天,而過幾天就是未央閣的閣會。心底隱隱有些不安,好像要發生些什麼。
「公子……」突然的低喚拉回跑遠的思緒。
「嗯?」慕然回頭,「青公公,什麼事?」
「公子,您直喚奴才予青即可。」還是那不卑不亢的聲音。
失笑的搖了搖頭:「青公公,於私,你為長,於公,你是皇宮總管,無論怎麼算,我都不能直呼你的名字。」
「可是--」
「好了。在我面前不要自稱奴才,我不喜歡。」屬下還能接受,至於奴才,還是免了,「對了,找我有事嗎?」
有點不安的皺了皺眉:「公子,幾位娘娘和公主想見您,現在正在外殿正廳。奴…已經差人去稟報皇上了……」
「不必。皇上應該很忙,這種小事,不要打擾他。」抬手制止,雖然我沒什麼用,但這些小事還是能應付的,「外殿在哪?她們怎麼不進來?」這話問出口就覺得不對,她們是皇妃,當然是我出去見,哪有讓人家來見自己的道理?無奈失笑,還真是不懂規矩。
「公子,外殿是龍霄殿的前殿。因為皇上曾說過,沒有聖旨,任何人不得靠近龍霄殿。所以,這裡除了定時打掃的宮女,平常就只有皇上。」
嗯?我不是人嗎?
「那我們走吧。」總不能讓那些高高在上的娘娘等我這個平民百姓吧!
「是。予青推您過去。」行了個禮,走到我身後。
「謝謝。」點點頭,又麻煩人了。
「不、不,公、公子您……」慌亂的有些不知所措。
「呵呵,應該的,你別緊張。」真有趣,那張正經的臉總算是變了。
「走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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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好大的架子!墨姐姐,他跟本沒把我們放在眼裡!」紅色宮裝女子,有一張艷麗皎好的臉。黑髮高高綰起,是時下貴族女子多用的髮式。
「呵呵,人家現在可是皇上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又怎麼會把咱們放在眼裡?瀟妃你說是不是?這裡好像就你見過那人,不知他的容貌和你比較,如何?真是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他不是最寵瀟妃你麼?怎麼突然又多出個若夜公子呢?」鵝黃色的繁複宮裝,上繡精緻華麗的楓葉圖案。雖然是關心尋問的語氣,卻是輕蔑嘲諷的斜睨著對坐的俊雅男子。
「秋妃言重了,皇上喜歡誰,寵幸誰,可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不過,皇上心裡有誰,這些年,各位姐姐都心知肚明不是?」絲毫不把秋妃的挑釁放在眼裡,仍是優雅非常的喝著下人送上的茶。
「你!」
「夠了,吵吵鬧鬧成何體統!鶯兒你再去內殿瞧瞧,聽說公子身體不好,若今天不便就改日好了。」柔柔的聲音帶著不容拒絕的威懾,坐在首位的青墨色婦人淡雅的吩咐身邊的宮女。
「是,娘娘。」領命退了下去。
「唉呀!母妃!我說無聊嘛你偏要我來!」曦雲霓毫無形像的坐在廳椅上,大聲的嚷嚷。好不容易禁足被放了出來,她還沒玩夠呢!不過這若夜公子的確厲害,單單一首曲子就擺平了所有人,當然也包括她。
「五皇姐,你還想回淨幽殿啊?」
還沒踏進大殿就聽到一個陌生清脆的女孩兒的聲音,像是在取笑什麼人。
「公子,那是七公主,名喚雲若。」剛在想她是誰,予青就回答了。
「晴妃的女兒麼?」低聲的問,像在問身後的人,也像在問我自己,終於還是要見面了。
「是。」
「雲若,你別拆我的台,要是你也會想出去的。你知不知道我們碰到誰了?呵呵!尹莫山莊的少爺哦!」
「真的?那個聽說盛產天下奇珍,靈株異草的尹莫山莊?還是、還是少爺?!」激動的聲音早失了剛才的取笑,羨慕興奮的問。
奇怪,山莊這麼出名?不過,聽她的語氣似乎是對哥哥們比較感興趣。
「公子,尹莫山莊以神秘出名,莊裡的花草聽說都美的像是虛幻似的,而且傳言有讓女子容顏美貌,青春永駐的奇效。還有,山莊的三位少爺都是有名的俊美男子,所以……所以公主才會這麼…呃,高興。」
呵,原來如此。點點頭,示意予青通報,畢竟這宮規,還是入鄉隨俗的好。
「是。」應了一聲,對候在殿門口的侍衛揮了下手。
「若夜公子到!」
咳,也不用這麼響吧!
在守在兩邊的侍衛幫助下,予青推我進入外殿。
雪戎下的手,有意無意的摩挲著玉笛。十年了呢……
入殿的一瞬間,周圍都很安靜。斂目低頭,不知道,都有誰在。
「夜嵐?你怎麼在這?」熟悉的驚呼不意外的在我進殿時響起。
無奈的揉揉額角,就知道會這樣,這丫頭總是莽莽撞撞的。
「予青見過墨妃,緋妃,秋妃,晴妃,瀟妃五位娘娘,見過五公主,七公主。」彎身行了個禮,臉上是一慣的沒什麼表情。
是怕我不認識吧,所以故意把他們的名號都喊全了。
淡笑的抬頭掃了眼坐在上位的五個人,都齊了呢。對上曦雲霓一臉不敢置信的驚愕,不禁又覺得好笑,微微點了點頭。
「若夜,見過五位娘娘,兩位公主。」
「免禮。予青,今兒個怎麼得空?皇上呢?」
嗯,看到予青他們好像都吃了一驚。不過,墨妃這話問的倒是奇妙,我可不信他們不是知道瀾帝不在才來的。
「回墨妃,公子身子虛,皇上讓奴才多上點心。」
「嗯。」
「你就是若夜?」大殿靜了一會,「哼!不懂規矩,見了本宮等,居然不跪。」是秋妃吧,倨慢高傲的一點都沒變,不屑的瞥了我一眼。
「呵呵,畢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出生,妹妹就別計較了。」
「母妃,夜嵐的腳不方便,你們別為難他了。」皺了皺眉,起身擋在我的前面。
「五皇姐,你認識他?哼!母妃,父皇也真是的,怎麼會看上他!長的這麼醜,還是個殘廢!」抓著身旁一直未出聲的綠衣女子,似撒嬌的說。
順著她的手,我看到了她,十年不見,她似乎沒什麼變化,只是對我來說,卻是那麼的陌生。
大概只見過她三次吧。第一次,是剛出生,她,想殺我;第二次,是八皇子滿周禮,她,不屑一顧;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是「他」的生辰,她卻驚恐。
呵呵,這一生,還真是出乎意料的精彩。再看到扯著她的袖子的女孩兒,她,應該是幸福的吧?
「雲若住口!」
「雲若!」
前一句,是雲霓的聲音,後一句輕喝,是她身邊的晴妃和坐在首位的……墨妃。
「我又沒說錯!明明是個男人,偏偏這麼不要臉的來迷惑父皇,噁心!」像是看到什麼髒東西是的往後退了幾步。
「住口!雲若你太沒規矩了!向瀟妃和若夜公子賠罪!」墨妃的臉上終於難看,嚴厲的喝斥。
「若兒!」
「母妃,我沒錯!」不理會自己母親的低喝。
「你!」
「晴妃娘娘,小孩子,別苛責了。」淡淡的看了眼,自顧的喝著茶,毫不在意。
氣氛有點怪異,怎麼回事?還有,小丫頭的話又是什麼意思?我不過是被「他」救了一次,怎麼成了「迷惑」?她也太看的起我了。
失笑的看了眼端坐的五人,他們故意的一唱一和,恐怕要失望了。
「雲若,你別太過份了!夜嵐是我朋友!」
「哼!朋友?不--」
「夠了!晴妃,我看你該好好管管雲若了,不然又不知道會闖下什麼禍!當年的教訓還不夠嗎?」像是想到什麼,聲音帶了些許惋惜。
「是,墨姐姐,我知道了。」聞言身子突然一顫,「紫馨,帶公主回去。」
「是。公主,請。」一直侍立在旁紫衫宮女應聲。不經意的抬起頭,只看到那身熟悉的側影。雖然是微低著頭,但她的身份不低,看來當年的事對紫馨並未有什麼影響。
「等等。」若再不說些什麼,待會兒又要被若兒說沒用了,而且,我不太喜歡背上莫名其妙的黑鍋。
抬眼對上那雙不屑和鄙視的黑眸,「公主,恐怕你有所誤會。」順手接過予青遞上的茶,不理會那五人突然發白的臉色,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怎麼的。直到後來才知道,除了「他」,予青從不伺候別人。
大廳裡的人其實挺可觀的,除了那七個主子,還有各人身後都跟著兩三個宮女。瀟妃是個例外,除了那個咄咄逼人的劉海,還有一個面相清秀,大概十七八歲的小侍童。當然,我知道他的真實年齡肯定不止,可是,實在是看不出這世界人的年紀,因為他們的外貌和年齡不成正比。還有大約十多個內侍,如果那些守在外面的侍衛也進來湊熱鬧,那麼也許可以來個不算小的聚會了。
所以相對來說,我就顯得孤立無援。毫不在意的坐在輪椅上,接受各人的不屑與厭惡。在看到予青的時候又都不自覺的收斂。
當然,如果不把擋在我身前的人算在內的話,可能會更有看頭。
輕扯了下雲霓的衣袖,示意她退開些。
雖然不情願,但還是退開了些,不贊同的看著對坐的那些人。
「霓兒回來!這樣成何體統!你是堂堂曦瀾公主,別和一些身份不明的人牽扯!」秋妃一臉怒容的呵斥,在看到其他幾人臉上的懷疑和不解的眼神,臉色又難看了許多。
而被我阻止,停下腳步的曦雲若則是一臉看好戲的模樣,眼裡滿是憎惡。
「母妃,夜嵐是我和雲陽的第一個朋友,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住口!你--」
「夠了。」頭又開始隱隱作痛了,她們就不能安靜些?
「公子?!沒事吧!」予青擔憂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夜嵐?!」雲霓一聲擔憂地驚呼。
搖搖頭,我還不至於那麼沒用。
抬頭看了眼臉色各異的人,有興災樂禍,有驚恐不安。而一旁的瀟妃,像是什麼也沒看到,這出鬧劇似乎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揉揉太陽穴,「雲霓。你是不是還想試試若兒的催淚散?」想當初,若兒嫌她和林玉如太吵,就弄了些不輕不重的藥來作弄她們。
「呃,夜嵐你--好吧!我不管了,你慢慢玩吧。」像是想明白了什麼,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也不理那些人的臉色,逕自坐回原來的位置。
放下手上的杯子,嗯,是未央閣的水寒清,采深山水露而釀的清茶,味醇厚香郁,卻是淡而唇齒留香。
側身看向坐在右手側位的人,「公主方纔所言,在下不解,還請明示。」不過一夜之間,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嗎?
「哼!裝著一副清高樣,本公主說的已經很明白了,怎麼敢做不敢認?也是,就你這模樣,父皇最多是玩玩而已。要知道,這些年父皇最寵的可是瀟妃,你,還沒那命!呵呵!」揮開身邊紫馨的阻止,滿身的嬌縱,「更何況,連自己親生兒子都能捨棄的父皇,你以為你又憑什麼能讓他對你認真!你——」
「夠了公主!」一聲清喝阻止了欲脫口的話。
曦雲若一臉震驚的看著眼前的人,似乎不相信一個小小侍女也敢喝止自己。
紫馨毫不退縮的對上她震驚的眼眸:「公主,九殿下是您的弟弟,更何況……更何況死者為大,您不該這麼說他。」
「來人!七公主累了,帶她下去。」墨妃一臉凝重的冷聲下令,一時間,大殿的氣氛猶如緊繃的弦。
「哼!」故作不在意的甩手走出大殿,可是微顫的身形洩漏了主人的不安與恐懼。
壓下上湧的各種疑惑,和漸漸濃烈的心絞之痛。「各位,在下無意與宮廷生活,這次進宮只是一個意外,一月之後,在下自會離去,各位盡可放心。」手,糾緊胸口,緩緩吐出一口氣,「在下身體不適,各位自便。」示意予青帶我回去,身體很難受,胸口的疼痛越趨劇烈。
出了門,略頓:「雲霓,謝謝。還有,我在這裡叫若夜,你該懂我的意思。」雖然希望不大,但身份還是不想這麼快就被那些人拆穿。
不再看身後那些人的臉色,逕自離開。有予青在,他們跟本不敢阻止,何況,這裡是龍霄殿的地方。
第 23 章
躺在精緻華麗的寬大龍床上,身下是特意鋪撮的銀色綢絲柔毯,繡鐫著細碎的金銀雙色獸鳥彩繪,周緣是淡紫色透明絲縷滾邊。羽被是不知名的白色絨毛,柔軟滑膩的觸感只讓人覺的溫暖。
輕合上眼,心痛的感覺並沒有解緩,方才怕被予青看出來,所以壓抑著不敢放鬆,倒也還能忍受。可是現在,再沒剛才的顧忌,痛覺直刺腦海,穿錐骨髓。但是我知道,這些都抵不上心底深處,那種撕裂般的疼痛。
想起方纔那翻景象,不免覺得可笑。
如果,如果她們知道我就是當年那個被捨棄的小孩兒,又會有什麼樣的表情?只是瀾帝,你目的究竟何在?如果是為了燧璽,你又有什麼理由讓我陷入後宮之爭?我不過,是個廢人罷了。還是,你想坐在邊上,看這一出出的好戲呢?
一個月,應該很快吧,但心底暗湧的不捨和欣喜又是為什麼?是貪戀他一時的眷寵,還是不捨那虛幻的疼惜?又或許,是放不下這十五年來越積越濃的思念吧,習慣,真的是個可怕的東西。僅管,我知道這一切都是虛假,可是,卻甘願沉淪。
就當,是為這一世,唯一一個活著的理由;就當,是結束之前,最後的心願吧……
「咳、咳……嗚……」手拽著隨身的絲怕,緊捂著嘴,想阻止喉口不斷上湧的溫熱液體,血腥的氣息壓的我喘不過氣來。身體不由自主的蜷縮,意圖緩解胸口的疼痛。
如果,就這麼死了,或許就能解脫了……
白老頭,當初真不該答應你這賠本的生意。以小磊的性子,就算他不再怨恨我,也不可能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若真有什麼危險,以他的手段,更不可能會讓自己陷入絕境。關心則亂,只怪當初一時心急,才會跳入白老頭設的局。只可惜,世上沒有後悔的藥……
「夜兒,怎麼--」聲音一頓,只覺一道勁風飛掠而來,身體毫無意外的被擁入懷,「該死!為什麼會這樣!」壓抑的低吼隨著被他掌風掃落的各種飾物的聲響,近傳入耳。
「皇上,出什麼……奴才該死!」予青慌張的聲音響起,在看清眼前情況,心驚的跪了下。
「咳、咳……我……」
「乖,別說話,閉上眼睛,放鬆身體……」冰涼清香的液體滑入喉口,漸漸代替了上湧的血腥。
陷入左掌的手指被他輕柔的執握在手,溫潤的暖流隨著他抵在胸口上的手,不斷的沁入心脈。無力的靠在身後人的懷裡,眼皮沉重的不想再動。又逃過一劫……
「夜兒……」圈在腰上的手漸漸緊扣,似乎還有些微的顫抖,呵呵,是錯覺吧……手指輕輕動了動,想要回握,卻牽扯了掌上的傷,「痛……」
「別動,上些藥,過會兒就沒事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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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時,除了還有些無力,其他的都沒什麼不適,左手纏了幾層白紗,倒也不怎麼痛了。
深深吸了口氣,熟悉的氣息告訴我,現在還被他抱在懷裡。動了動僵硬的脖子,稍稍後仰,那張絕艷冷傲的臉,就這麼躍入眼簾。
十年的時間,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只是記憶中冷酷無心的桀傲,卻變得柔韌。除去幾天前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似乎都是以平常人的身份對我,會笑,也會寵溺。那雙冷冽的黑眸不再冰冷,漸漸地染上了溫度。黑濯深邃的像是無盡的夜空,讓人不由自主的沉醉……
不對!忽然回神,「你、你……」該死,他什麼時候醒的?我怎麼不知道!
「怎麼?敢偷看不敢承認?」湊近耳際,微帶戲謔的輕笑。似乎能清晰的感覺到他的呼吸,不自在地動了動,脖子有些癢。
「你、你耍詐,裝睡。」臉有點燙,不知道是不是太熱的原故。他真的是瀾帝?我很懷疑。
「哦?這麼說,我該繼續睡了?」盯著我的臉,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濃。
不自在的把臉埋進他的懷裡,無奈地暗自歎息。算了,被取笑就取笑吧,誰讓自己理虧呢,不過,他的臉,真的很好看。
咦?眼角瞥見層層紗帽外低了一截的身影,那是……
「青公公,你跪著幹什麼?」想推開他坐起身,無奈那人力氣太大,只好將就著被他坐擁在懷。
「回公子,予青護主不力,請公子責罰。」
護主不力?有嗎?難道……是因為我?
挑了挑眉,肯定又是身後人搞的鬼。
「我身上是痼疾,不關你的事,快點起來。」手肘向後輕磕了磕,沒有他的話,誰敢有動作,我不認為自己有那麼大的本事。
「沒有下次。」冷冽的聲音雖輕,卻帶無形的威壓。
「是,屬下謹記。」
「何事?」手搭在我的腕上,冷淡的問。
怔怔的看著他的手,修長的指,手掌似乎就比我的手大好多,有些粗硬的厚繭,應該是練武所致。但,但是,他現在是給我診脈嗎?可真,他是皇帝,難道還兼職醫生?
終於等他撤回手,揉揉我的發,像是舒了口氣。
就這樣?
「回皇上,兩位王爺和眾位殿下在外殿等候已久。」退身而立,低頭稟報。
「退下!」雖是一慣的冰冷,我卻知道他在生氣。
「皇上--」突然週身寒氣一凝,予青倏然住口。
皺了皺眉,又發生了什麼?我睡很久了嗎?
「皇……咳,暝,我沒事了,你先去處理外面的事吧,耽誤不得。」還真有點不習慣這麼喊他,按理我好像要稱呼他為「父皇」的。雖然,這個可能幾乎為零。
「無妨,朝上的事他們兩個游刃有餘。」伸手提起因我們坐起而滑落的被子,直到將我全身裹住。
算了,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也沒什麼力氣阻止。聽他的語氣,晉王他們好像是為朝堂以外的事而來的,會是什麼呢?
「你先去看看,說不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你別擔心了。」只要心緒波動不大就不會有什麼問題,當然病發時例外。
「不,昨天你也是這麼說的,結果呢?我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你滿身的血!」手緊緊擁著我,隱隱有些顫抖,不知道是生氣還是什麼。輕柔的端正我的臉,眼睛深深地望進我的眼底,「你的話,我不能信,也不敢信。」
呆滯地凝視著近在眼前的黑眸,有一時的怔愣。在他的眼底,我看到的只有認真,沒有任何虛假。這個發現,讓我莫名的心慌。
故作冷靜的移開眼,「我……」我的信譽真那麼差嗎?若兒她們不信,現在就連……也不信,我還真是可憐呢。
只聽一聲無奈的歎息,「要我去也可以,但是你要乖乖的睡覺,不論聽到什都不能說話。」
咦?他這話不僅矛盾,還強人所難。先不說我自己能不能睡覺,那我睡著了要還能聽到什麼東西,也只能算是夢遊了。雖然想不通,還是點了點頭。
「嗯。」
滿意的揉了揉我的發,鬆開了一直緊錮的手,起身離開了床。
紗帳外,予青應聲而入,低頭斂目替他打理一身複雜華貴的龍袍。
這個時候,我是萬分慶幸我的衣服是簡單利落,不用穿那麼多層。不然單是衣服就能花費半天了。
「呀!暝你幹什麼?」一時失神卻被他輕鬆抱起,慌亂中,手本能的環上他的脖子。
看到我的動作滿意的失笑出聲,「你不是說去處理外面的事嗎?」
「那是說你,不是我。」不是說讓我睡覺的嗎,怎麼……原來,剛才說不論聽到什麼都不要說話是指這個,這人,也真是。
「我不會放你一個人,說不準又給我來個大驚喜,還是綁在身邊安全些。」
「你……好吧,隨你。」打了個哈欠,懶得再理他。
蹭了蹭,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我睡自己的。閉上眼,就當沒聽到他那低沉渾厚的笑聲。唉!待會兒被那些人看到,我就真的百口莫辯了,看來這所謂的「男寵」,我是當定了。
對了,他剛才說昨天,難道我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呵,看來我這「睡功」又進了一層,比……灝…在身邊時睡的還久。大概,這身子,真的快到極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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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弟(兒臣)參見皇上(父皇)!」
面無表情地掃了眼殿中的人,逕自抱著我在唯一的主位上坐下,「平身。」冷冷的語調平淡無緒。
隨侍的一些宮女侍臣,不知何時已然退下。
「謝皇上(父皇)。」一時,大殿靜的冷寂,無人再出丁點聲響。
為首的是兩位王爺,退左側而立。幾位皇子公主也依勢退身立於一旁。看來人都到齊了,不過,怎麼看都像是他們的一家人的私聚。
閉著眼,安靜的享受著懷抱的溫暖,被銀羽裹的密不透風的我,當然不知道現在的情況。
殿中的人像是不知道怎麼開口,躊躇不定。而他更是毫不理會,輕輕地拍撫著我的背,似是在哄我睡覺。
翼王看了眼身後異常安靜的眾人,在晉王不住的挑眉示意下,終於跨出一步,拱手立於殿中:「皇兄,不知這次與餘暉國的聯姻是否為實?」聲音不大,刻意壓低了些。
挑了挑眉,卻並未回答。
「皇兄!聯姻就聯姻,你又何必扯上我啊!雲燼他們三個還不夠……呃……」震耳的聲響在上位人狠戾一瞥下消音,週身的寒氣讓他們打了個寒顫。「皇、皇兄,夠、夠了……」晉王壓下音調,誇張的退了幾步,兩手不住地撫著自己的手臂。
很冷嗎?我好像聽到某人牙齒打架的聲音。聯姻?曦瀾需要這種政治手段?還是說,他另有目的?
「你們,有意見?」雖然是問句,卻是不容反抗的威懾。
「皇兄,這次暉帝攜子女而來恐怕早有此打算,只不過,他的目的,應該是您不是我們。」翼王沉聲分析,一針見血。
「對啊對啊!皇兄,反正你後宮那麼大,多一兩個也沒什麼影響,乾脆兩個都收了,一了百了。」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一樣,高興的得意忘形。
呵呵,他這話說的還真對,不過,余三皇子那樣的人物,應該不會隨暉帝的意。至於被送為質子的五皇子,不知又會有什麼樣的結局。若兒好像挺喜歡他的,如果有機會就幫他一把吧,這樣的他,有點像十年前的自己。不然,也不會隨手就送出了「水玨」。
「是嗎?既然皇弟不想取妻,朕下旨著你下嫁,如何?」不僅不慢的慵懶冷語,撫在背上的手卻並未停歇。
「呵……」把臉埋的更深些,忍不住輕笑出聲。讓堂堂王爺下嫁,也只有他想的出來。
「夜兒覺得如何?」低下頭,故作正經的在我耳邊輕聲地問。
聲音不大,卻讓眾人聽的一清二楚。
咦?不是不讓我說話的嗎?既然是你問我,也就不是我違反約定了。
「咳咳,那、那個,若夜公子,在下似乎應該沒有……得罪過您,還請,還請口下留情。」
呵呵,就算現在看不見晉王的表情,也能猜個大概。
稍稍動了動身體,但並未睜開眼睛。一直到現在都沒聽到大皇子他們的聲音,不過剛才那聲壓抑的輕笑應該是雲霓的聲音。
「如果是晉王爺自己的意思,還是成全的好。」清柔稚嫩的嗓音在沉浸的大殿上幽幽迴盪。
前些天,因為喉嚨有點乾澀,所以在面對外人的時候,嗓子都有意壓低了些。今天好了點,一時無意,也就未加掩飾。
「九弟!」一聲驚呼突兀的響起。好像是曦雲陽的聲音,不過,他這聲「九弟」是在叫誰,我記得朝上最小的是八皇子。
「六皇兄,你怎麼了?」身旁的曦雲睿疑惑的扯了扯失神的盯著父皇,不,或許該說是父皇懷中的人,臉色震驚愕然的皇兄,「什麼九弟?」
曦雲陽震驚的無法回神,所以並沒有回答。
翼王仍然是一臉無波的淡淡神色,晉王眼底的驚訝一閃而逝。
曦雲燼,曦雲情的怔忡也是一晃而過,若有所思。其他三人,仍是滿臉疑惑。
咦?怎麼一下子又安靜了,我也沒說什驚天動地的話啊!
「雲陽。」身後人一聲冷冷低喚,打破驚愕疑惑的思緒。
「父皇恕罪!只是……只是方纔若夜公子的聲音讓兒臣想到了一個人……」惶恐卻又冷靜的回道。
「下不為例。」
「是,兒臣謹記。」身子一顫,行了個禮,恭身退回自己的位置。
「聯姻之事,朕意已定。曦瀾公主下嫁餘暉三皇子,至於娶,雲燼、雲溱、雲陽,你們自行決定。三日後,朕自會下旨。」冷冷的看了眼殿下的人,他決定的事沒有更改的餘地。
唉,暗自搖了搖頭,生在皇族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婚姻不能自主。幸好,我不會有這樣的處境。只是,他只說曦瀾公主,卻並未確定。若是現代,表親不能通婚,雲霓就不用嫁,但這裡,就說不准了。不過以雲霓的性子,不會乖乖聽話的。
「父皇,兒臣、兒臣有話說。」曦雲霓雖大大方方的站在殿中,低垂的頭卻不敢抬起,聲音也有些發顫。
身後這人,有那麼可怕嗎?平常活潑嬌縱的雲霓居然也有安靜的時候。
「准。」手輕擱開我散落額際的發,攏了攏微敞的銀羽,不曾抬頭。
「求父皇恩准,兒臣……不想嫁。」
「理由。」
「三皇子……是兒臣的表兄,就算、就算不是,兒臣也不想嫁。因為……因為兒臣……」話到最後,竟變的吞吞吐吐,臉上早已蘊紅一片。
「咦?小五,難道這次偷溜出宮碰到喜歡的人了?唉!那人還真可憐,竟然被你看上。」晉王一臉惋惜的感歎,還不忘搖頭。
「三皇叔,你!」
「哎呀!被本王說中了?哈哈!小五你看上誰了?跟皇叔說說,或許還能幫上你喲!」取笑的朝眼前的人眨眨眼,一臉戲謔。
「我……我……」不知是被氣的還是害羞,曦雲霓一臉通紅,終於深吸了口氣,「父皇,兒臣希望……自己的婚事能自己選擇,兒臣,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最後一句話,像是用盡了所有信念,堅定的眼神讓人動容。
當然,也有例外的。
「放肆。」仍是一慣冷然的語調,卻讓殿中的人不由的跪下。
「父皇……」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喝止。
「夠了。」冷眼一凝,「雲若,你也這麼想?」
「父、父皇,兒、兒臣也是。」曦雲若顫巍巍的跪在雲霓身旁,昨日的囂張跋扈早已蕩然無存。手不自主的絞著衣袖,突然,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咬牙道:「父皇,兒臣不要去餘暉!難道,難道父皇您忘了,當初九弟就是在去餘暉的路上才--」
「住口!」衣袖一揮,右側的翡翠毓琉屏風隨手化為粉末。
猛然睜開眼睛,卻見殿內除了為首的兩位王爺躬身而立,其他人都跪了下去。
「父皇恕罪!雲若年幼,一時失言,還望父皇開恩,饒她一次!」大皇子曦雲陽求情道。
「父皇恕罪!」一時眾人求情聲音不斷。
有些怔愣,他一直都是冷酷淡漠的,從來不知道一句簡單的話能讓他動怒。
對我,除了柔軟溫和的笑容,無時無刻的寵溺,這幾天還真沒在他臉上看到其他神情。就是慣有的冷傲,都不曾有。
他給我的感覺,總會讓我在不知不覺中將他和灝相比較,有時候竟會把他們重疊。
或許是太貪戀他的懷抱,貪戀他對自己的特殊。
潛意識裡,逃避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十年前,毫不猶豫捨棄自己的人……
怔怔的仰視他的臉,這樣一個人,我不該去褻瀆的……
哪怕,是他的陷阱……
第 24 章
「夜兒!夜兒!看著我!」
猛然的搖晃讓我不得不回神,漸漸聚攏的思緒對上他焦慮後悔的黑眸。
「對不起,我剛才不該嚇到你,對不起……」輕柔的緊擁著我,低沉的細語不住的滑入耳中。
我似乎聽到了很大的吸氣聲,被擁在懷裡的我看不到身後眾人的表情,但我想,應該是呆若木雞,畢竟有誰見過堂堂一國之君向人低聲下氣,還道歉的?何況,是向來冷酷無情的瀾帝?想到這裡,忍不住失笑,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至少現在,自己是開心的。
「沒事,我沒那麼膽小。只是沒想到,你居然也會生氣。」看來,當年的事,並不是沒在這皇宮裡留下痕跡。
「咳、咳……」曦宇大咧著嘴,在接收到上位人警告的冷鷙一瞥時急急回神,無奈的用咳嗽掩飾方才自己的失態。
扯了扯他的袖子,跪了這麼久,也該讓人起來了。手
卻被他順勢握在掌中,輕輕的磨挲著。
「都起來。」
「謝父皇!」
抬眼望向殿下仍跪著的兩人,黑眸微凜:「予青。」
「在。」
「即日起,七公主入淨幽殿思過,帶下去。」
「是,皇上。」
「父皇!」聲音顫巍不已,卻不敢再多言,「兒臣……遵旨。」微帶哽咽的謝恩,隨著進來的侍衛退出大殿,身形有些搖晃。
那個淨幽殿很恐怖嗎?她怎麼一副見鬼似的樣子。嗯,待會兒記得問問。咦?雲霓怎麼還跪著,不肯放棄嗎?也是,以她的性子,才沒那麼容易妥協。雖然她總是喜歡和若兒吵吵鬧鬧,看誰都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但她嬌縱卻不蠻橫,高傲又不失純真。同時她也只是一個女孩兒,生於帝王家,很多尋常百姓家的樂趣,卻是永遠都感受不到的。如果,她真有喜歡的人,或許該幫她一下,雖然不一定有用。再怎麼說,我們也算是朋友。
「皇姐,快起來啊!父皇……」曦雲陽擔憂的低聲勸解,試圖讓她打消現在的想法。
「父皇,求父皇成全!兒臣只希望將來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兒臣……兒臣不想成為皇朝政治的……工具。」此時的雲霓讓我覺得很陌生,她就那麼重重地把頭磕在地上,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認真,眼睛很清澈,閃亮的像是黑夜裡唯一的星辰。
「小五!」
「放肆!雲霓,不許這麼和你父皇說話!」一直沉沒的翼王臉色凝重,沉聲的呵斥。
殿內的氣氛一時緊繃冷冽,靜默地只剩下他們的呼吸聲。
暝一直未開口,冷淡的臉上仍是一慣的面無表情。銀羽下的手不時的撥弄著我的手指,似乎心情愉快。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雖然白皙,卻是握劍掌兵的手,潤澤帶點酥麻的粗糙,似含無盡的力量。而我的,是一雙軟懦,近乎透明的病態蒼白的手,就單是執筆握琴,也會紅腫酸痛。所以,人比人,有時候真的會氣死人。不過,這好像是五歲以後才有的事,算了,再想也沒用,還是先解決眼前的吧,我還想去找若兒呢。
扯扯他的衣襟,示意他低下頭。湊近他的耳朵:「你在逼婚嗎?哪有這麼做父親的?如果不想你以後的外甥是傻瓜的話,還是打消現在的想法為好。」
「哦?那夜兒你說怎麼辦?」該死,有必要貼著我的耳朵說話嗎?還故意用別人都聽得到的聲音。
側頭躲開了些,真的好癢,剛才他的唇好像……碰到了我的耳垂,咳,他一定是故意的!
「你!」耳朵好燙!
「呵呵……」低沉的笑聲就這麼傳入耳中,貼著他的胸膛還能清楚的聽到他心跳。
「二、二哥?!那、那是皇……兄?」晉王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皇兄,臉的表情比見了鬼還要震驚。相對的,翼王就鎮定多了。
而其他人,除了大皇子面色還算正常,餘下的比晉王還不如。瞪大著眼,一臉呆滯。
無奈地暗自歎息,都是一群沒見過場面的小孩子。
動了動身子,稍稍正了正身子,無力的靠在暝的懷裡。遮在臉上的銀羽也順勢滑落,所以,我看到了他們難得的失態。
「夜嵐?!」
「尹四少?!」
兩聲不同的驚呼同時響起。
疑惑的眨眨眼,有那麼吃驚嗎?
「夜、夜嵐?!你、你是未……未央閣的若夜公子?」像是怕聽到不想聽到的答案似的,猶豫的問出自己的問題,既而又像想到什麼,失神得嘀咕:「怪不得……」
點了點頭,其實在進宮之前我就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天,只不過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雲溱,你剛才……」
「咳,三皇叔,可能是我認錯人了。」低頭躲開晉王疑惑的眼神,曦雲溱的眼神有些心虛。
呵呵,其實曦雲溱沒必要替我掩飾,既然灝是翼王的手下,那他們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我的身份?抬眼瞄了一下殿下的人,卻見他們的視線都落在我身上。
幹什麼?我做了什麼了嗎?疑惑的望向身後的人。
「我剛才的問題。」
剛才?哦,那個啊!我也沒什麼辦法,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可是,雲霓,你那什麼眼神啊?這麼哀怨,好像我欠了你幾百萬的模樣。好吧,算我怕了你了。
「以曦瀾的實力根本用不著和餘暉聯姻,所以,你是另有目的,對不對?」扯住他擱在身前的一縷黑髮,洩憤的有些用力。誰讓他故意捉弄我。
低下頭,寵溺的在我的臉頰上蹭了蹭,低沉的輕笑道:「不錯。」
臉上的溫度有上升的趨勢,不自然的躲開他的視線。天,難到他忘了下面還有那麼多人嗎?整了整思緒,哼!走著瞧!
「如果非要以聯姻的借口才能達到你的目的,又何需眾位殿下出馬。你只要辦個宴會什麼的,邀請一些大臣的子女參加,當然,還有餘暉的公主和皇子,不就可以了?」
「若夜公子的意思是……」曦昃一臉的若有所思。
「暝,如果我沒猜錯,聯姻是暉帝提的,對嗎?」窩回溫暖舒服的懷抱裡,含糊不清的問。
「夜兒真聰明。」只用我能聽到的聲音輕笑的回答。
「對!這樣就可以讓暉帝自亂陣腳,露出狐狸尾巴。哼!本王早受夠了他那副有恃無恐的醜樣!」
「皇兄,臣弟也認為,這方法值得一試。」翼王頗為認真的說。
「父皇,求父皇成全!」
抬眼看向眾人,冷然的眼神絲毫沒有剛才的溫度,「此事雲燼你看著辦。」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兒臣告退!」一行人陸陸續續退了出去。
雲霓偷瞄了眼身後的人,還不忘向我眨眨眼。曦雲睿則是一臉的疑惑和好奇,其他三人臉色各異,卻都複雜難懂。
等所有人都退出了去,晉王便大大咧咧的找了把椅子坐下,端過予青呈上的茶一陣牛飲。「呼!皇兄,真是嚇死我了!還以為你真要娶那個花癡女呢!不過那個三皇子還真不簡單。」
掃了眼無甚形象的某人,翼王一旋身,優雅的在側首位坐下。
看來,他們兄弟三人的感情很好。搖頭拒絕暝餵過來的甜湯,有些困了。
無奈地輕歎了口氣,只把我調整了更舒服的位置,無聲地安撫著。
「皇兄,離盟會結束還有七天,他們應該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嗯。昃,一切按計劃行事。」不可置否的點點頭,雖然冷淡,但多了些許人氣。
「是,臣弟明白。」
「嘿嘿!皇兄,可不可以找你懷裡的寶貝商量些事啊?呵呵……當、當我沒說……什麼都沒說……嘶!凍死人了……」最後幾句像是自言自語,輕的聽不真切。
意識模糊之間好像還聽到些什麼,可那些都不關我的事,我只管安心睡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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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眼前的這盆植物色澤透翠,葉肉肥厚,晶瑩欲滴,美的讓人有些移不開眼。
暗自點了點頭,看來這玉瑾算是逃過一劫,再也不用擔心哪天就莫名其妙的枯死了。呵呵,不愧是小七,任何植物到她手上,只要沒有徹底枯萎,不出半月都能讓它起死回生,就算習性刁鑽的玉瑾也不例外。
現在的生活很平淡,卻很滿足。每天都是在暝的懷裡醒來,毫無意外的,肯定會有一大堆的東西擺在坐前的桌子上。有一次實在好奇,我就問他:難道你都不用上朝嗎?而他卻是不可置否的捏捏我的鼻子,別有深意的笑笑。
後來聽予青說,早朝早就結束了。
但我卻陷入深思,按理說,如果他去上朝我肯定知道。因為我雖然嗜睡,卻是很容易驚醒,哪怕是一點兒的風吹草動。唯一例外的,是在遇上灝以後,那段日子,除非是睡足了,任何事情都影響不到我,整天睡的天昏地暗。可是現在……
也曾懷疑過龍霄殿的熏香,卻又被我當即否定。吃了近十年的靈藥奇草,尋常的安神藥物對我是起不了作用的,況且我也沒有聞出,熏香的味道有什麼不對的。所以也就沒再多想。
揉揉酸瑟的腰背,微微仰頭。天空是淡淡的水藍色,透著薄薄的雲暮,遮住了刺目的夕陽,撩著晚霞獨有的昏黃。靜謐的世界,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
前天的閣會,我並沒有去,以苒兒和七苓的能力,一定不會讓世人失望。少了一個若夜,又有什麼不同?
這裡是我們剛進宮時,住的偏殿。若兒和予青都被我尋了借口支開,小七早在閣會前就讓我遣回了未央閣,畢竟,這兒是皇宮。
若兒說,二哥已經聯絡上,所以我要找個合適的理由出宮一趟,有些事,還要和二哥商量。
繁華的皇宮殿宇,讓天下世人嚮往,可它何常不是一處最完美的囚籠,最華麗的戰場。而我,又何常不知道,每天在抱著我哄我入睡以前,他都會去一趟瀟妃的凜瀟殿。只是我,從來不曾提起。
每天能夠在他的懷裡睡的安然醒來,已是我唯一的奢求。
心,刺刺的痛著,碎裂成片化成繭,途留黯然傷逝,一願情殤,早已注定粉身碎骨。
手腕上突然的灼熱猛的讓我回神,灝……你又在哪兒呢?
想你,似乎早已成為習慣,心會酸澀的泛疼,也會溫暖的讓人依戀、沉淪……
我不懂這種感覺是什麼,可是對於我,你和他從來都不是矛盾。
一個是刻印在靈魂深處,永遠不能磨滅思戀;一個是此生最初給予的念想,習慣依枕的懷抱。
不明白,早已冷卻的心,居然還有如此執著的一天,僅管疼的,痛徹心扉。
小磊,或許真的像你說的一樣,我這一生注定孤獨……
伸手,一瓣紅櫻隨風而落,飄在掌心。五瓣花萼,層層疊障,淡淡的粉色透著偶爾的純白。凝視著手心裡的紅櫻,緩緩低下頭,似乎還能聞到途留的餘香。
斜了眼身後的花叢,唇角個微揚:「巖王爺,好興致。」
「夜嵐,別來無恙。」徐步走到我的身側,略帶嘲諷的道。絲毫沒有跟蹤被發現的尷尬。
不置可否的暗自挑眉,我記得,我和他應該不熟。如果我沒猜錯,他是跟著我到這兒的。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
「你以為,瀾帝真的在乎你嗎?你不過是他一時興起的玩物,等他膩了,你就什麼都不是!又何必一副自恃清高的模樣,距人於千里之外呢?嗯?」
側首躲開他突然伸出來的手,皺了皺眉。他是什麼意思,冷淡自傲如他,怎麼會說出這麼輕浮無禮的話。
訕訕的縮回手,不屑的笑道:「怎麼?被說中了?聰明如你,不可能不懂,為帝者,最不可能擁有的,就是心。」
「多謝王爺關心。」輕輕吹了口氣,手中的花瓣便顫顫然地隨風飄落,幽幽地散入花叢,途留指尖餘香,久久不肯消退。
沉默一會兒,突然道:「跟我走,跟我回戚翰!我能給你瀾帝能給的!也能給你瀾帝給不了的!跟我走!」倏地靠近,雙手緊緊扣住我的肩膀,絲毫不容拒絕。
好疼!肯定又於青一片。暗自咬牙,真是的,堂堂一國王爺居然腦筋不太正常。
「放開。」眉頭不自覺得凝結,若兒快回來了,要是被她看到現在這副情景,說不準又要吵鬧一翻。還有,真的很疼。
冷了下思緒,終於深深吸了口氣,向後退了兩步,「我不會道歉。」
挑了挑眉,愣是壓下想要揉搓雙肩的衝動。道歉?我可消受不起。
「王爺,在下不明白你的意思。嚴格說來,我們只見過幾次面。」而且那幾次,你的眼神也和他們一樣,儘是不屑和鄙視。不管你想怎樣,今天這齣戲我一定奉陪。
悠然轉頭,故意錯開他那灼熱的視線。不可否認,戚成巖若生在現代,一定是個出色的演員。暗自感慨,耳邊卻是讓常人辨不出真假的話。
「第一次遇見你,我的確是厭惡。一個半大的小孩,卻會仗勢欺人。更何況,對任何人都保持距離的子楓居然會真心的對你笑。所以,我更加看不起你。但是,你那對什麼都毫無所謂的笑臉就這麼不經意地印在了我的腦海,還有你那雙世上獨一無二的眼睛,清脆醉人的嗓音,想忘也忘不了。」略微一頓,像是要壓抑些什麼,衣袖顫動。
「第二次見到你,你卻是另外的身份。雖然仍然排斥、討厭你,可是還摻雜其他一些情緒。可是……可是為什麼!第三次見到你,你居然那麼理所當然!那麼安心的被瀾帝抱在懷裡!你!」狠狠的盯著我,突然上前,在離我一步之距的地方停下:「夜嵐,別糊塗了!瀾帝的目的是未央閣!他看上的是未央閣舉世無雙精密的機關設制,還有那個幕後神秘的繪圖高手!」定了定神,才繼續道:「跟我走吧,我——」
「王爺,恐怕你有所誤會。」打斷他的獨角戲,差點兒忍卜不住失笑。他也太看的起我了,雖然我不太喜歡動腦子。儘管,我知道,他說的很對。
「時候不早,王爺請回吧。」偶爾一陣輕風略掠過,帶了點濕潤的花香。
巖王,你的確是個人物,只可惜,我不是你以為的那個夜嵐,更不需要別人施捨的感情。
一輩子,有一個能讓自己心痛、心牽的人就足夠了。
一個人,一顆心,又如何能承載額外的感情,不管是真是假,都不是我能接受的。
千古情恨,只唯倫輪迴為償,紅塵戰場,注定敢愛的人一身傷。
「你——」欲開口的話,卻被突來的聲音打斷。
「哦?原來是若夜公子,真是巧。」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些得意的調侃。
唉,無奈的暗自歎氣,今天真不是外出的好日子。
「見過瀟妃。」
「呵,公子客氣了,本宮可不敢承您的禮。」斜睨了我一眼,一甩長袖,桀肆的側身在我眼前站定,「想必這位就是戚翰巖王了。」
「本王倒不知,曦瀾瀟妃竟有聽壁角的嗜好。」
「呵呵,巖王言重了,本宮只是湊巧路過。至於王爺的一翻深情肺語,本宮是一個字都沒聽到。劉海,你聽到了媽?」故作嚴肅的問跟在身後的人,眼神卻一直落在我身上,似笑非笑。
「回主子,奴才什麼也沒聽到。」趕緊上前一步,諂媚的回道。
「夜嵐,三天後,我等你的答案。告辭。」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絲毫沒把另外一人放在眼裡。
不明白最後他那一眼的含義,答案,其實現在就可以給他,只不過,他沒有給我時間。
「若夜公子,真想不到您的魅力就是異國的王爺也逃不開。本宮還聽說幾位殿下,也是對您另眼相看。不過可惜啊,咱們瀾帝陛下是最清醒的那位,恐怕公子要失望了。」撫著身上毫無灰塵的衣袖,轉身,一臉驕意的笑著,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好了,本宮也該回去準備準備,不然這一折騰,明兒可又得睡到日上三崗了。回宮。」
「是,主子。」
「不送。」對著瀟妃的背影,淡然的說道。
回給我的,是一聲輕笑,得意嘲諷的輕笑。
笑聲,似乎在耳邊停了很久很久,久到我竟不知手心已一片紅暈,紅的生疼生疼。、
自嘲的笑了笑,夜嵐啊夜嵐,前世無堅不摧的那顆心,今世怎會如此脆弱?不過是幾句話,竟也能讓你的心,滴血了呢……
「少爺,我回來了!時候不早,你也該吃東了!」突然入耳的聲音使我猛然一怔,回過神,看了眼略有薄怒的人,心,暖了很多。
「若兒,準備一下,我們出宮。」含笑的看了眼呆滯後又興奮異常的若兒,手扶推著輪子,率先出了去。
connote 2010-2-23 21:27
第 25 章
一時閃神,手略微一頓,筆尖黑色的墨滴在白色的宣紙上暈染開來。無奈的歎了口氣,擱下筆,看了眼尚未寫完的字,順手將鎮紙玉案壓了上。
離開桌案,輕輕推開闔著的艙欞,突然透進的冷風,不由打了個顫。
平靜的湖面泛著幽光,寬闊的湖水載乘著各色畫舫、遊船。攏了攏身上的外衫,靜靜地呼吸,湖水特有的失潤氣息。
其實早就料到,若真要出宮他們定不會阻撓,但沒想到的是,這一路順利地竟無一點阻礙,只因為,手心裡握的這枚,白色龍紋玉飾。玉質是罕見的鸞山寒魄,流暢精緻的細美雕紋,滑潤沁骨的冰冷觸感,不論哪一點都說明這玉的不平常。
而他,卻隨手給了我,只說是方便讓我在宮裡行走……
這艘畫舫是前些年七苓一時興起置辦的,恰巧彤和青她們今天得空,所以硬跟了出來。只不過都被我留在外室,不然這會兒定是吵吵嚷嚷。
算算時間,二哥也快到了。
「少爺,怎麼又在吹風了?」略帶責備的聲音隨著推門而入的人響起。
唉,苒兒定又皺眉了,可是,我真的需要一些空氣,胸口堵的難受。
隨手擱下手裡的盤子,將大敞的窗子闔小一半,轉過身理了理我身上的雪戎。「少爺,雖然在宮裡這幾天你的身體有些好轉,可還是大意不得。湖上的風不比岸上,寒氣重。」
「嗯。」淡淡點了點頭,落在艙外的眼神並沒有收回的打算,「苒兒,有爹娘的消息嗎?」雖然娘有時會玩的忘了時間,可是一月至少一封『家書』,是從未少的。過了今天,就滿一月了。
回身倒了杯茶,「沒有,夫人定是碰上什麼有趣的事兒了。」
看了眼苒兒遞上的茶,碧綠的葉芽正隨著水暈晃當,一片悠閒。是谷裡的茅尖。
也許吧,何況有爹在,不會有什麼問題。
「這湖,都這麼熱鬧?」喧嘩的鬧騰聲好像不止從不遠處的那艘華麗官船上傳來,更多的是湖岸上那一眾的圍觀者。
「少爺不知道?」疑惑的看著我,「那是宮船,今天是宮中眾位、餘暉國兩位殿下和一些官家少爺小姐出遊的日子。」
怪不得那些百姓像是看什麼稀有動物似的,原來都是在看他們傳說中的大人物。不過,單是他們出色的外貌,也足夠引人眼球。
遊湖?的確是個不錯的借口。
「離他們遠些。」太吵了。
「是。但是少爺,見過二少爺之後,你得吃點東西。」
看了眼認真的苒兒,淡淡地笑了笑,「我們,去見二哥吧。」
如果我沒猜錯,這會兒二哥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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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剛撩簾子出來,就聽到二哥似大石落地般一聲驚呼。
抬眼對上二哥略微激動的神色,歉然的笑笑:「是我,二哥。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是啊,當初走的急,未留隻字片語,只怕他不單是在為我掛念,還……
「怎麼?現在才擔心二哥是不是生氣?會不會太晚了?」皺眉看了我一眼,在身旁的椅子上坐定。
用眼神制止了一臉不滿的青青,心裡不由苦笑,說真的,難得能有一個疼寵自己的哥哥,我還真怕他生氣。
「二哥,我……」
「傻九兒,二哥怎麼可能生你的氣?二哥只怕你受到傷害,你該知道自己的身體受不得顛簸。」頗為無奈地歎了口氣,寵溺的摸了摸我的頭,「如果被娘知道,二哥就慘了!」
看著二哥故作害怕的模樣,不由輕笑出聲:「不會,娘才捨不得,最多給我多找幾個嫂嫂罷了。」
「你這小鬼,連二哥都捉弄。」無奈地搖了搖頭,「不過真沒想到,鼎鼎大名的未央閣,世人喻為『樂神』的若夜公子居然是我的弟弟——小九你。」少了平時的儒雅,此時二哥的眼裡是我不熟悉認真和……震驚。
「咳,咳咳!」喉嚨有些麻癢,忍不住咳嗽出聲。
「少爺!」彤和青青驚呼道,竟是不知所措,二哥臉色一凝,伸手摸上我的脈。
苒兒皺著眉:「二少爺,還是讓少爺回內艙吧,少爺受不得湖上的風。」
「好。苒兒,去端些暖身的熱茶或湯來。」也不管我願不願,勁自吩咐。
「是。」點點頭,回身對一旁的兩人道:「彤,你和青先出去,看著點綠兒。」
「知道了。綠苓也真是的,不就一幅畫嘛,至於那麼認真?比起閣裡的十二月卉,它也不過是張塗了墨的紙。」青青不以為然的嘀咕,隨著苒兒走了出去。
彤看了我一眼,也福身退下。
推著我回到內艙,「九兒,這些丫頭可都不簡單。傲雲客棧的《滄海圖》居然被說成『廢紙』,天下間恐怕找不出幾個。」
「二哥,你錯了。在她們眼裡,除了自己看得順眼的,其他都是『廢物』。」
「不盡然。」含笑的眸子閃過一抹狡黠,「辟如,青苓方才提到的『十二月卉』。二哥我,可是好奇得很啊!呵呵!」
揉揉額頭,就知道。
「二哥,那不過是十二幅普通的花卉圖。」
「普通?九兒,如果我所料不錯,未央閣裡應該少了一幅《梅月》,對嗎?」淡淡的笑笑,別有深意的望了我一眼,倒了杯茶,輕啄了口。
嗯?二哥怎麼知道?除非……
「二哥,你別再捉弄我了。」有些措敗的摸摸鼻子。
「哈哈!這可是你說的,那二哥就暫且原諒你上次的不告而別和故意『隱瞞』二哥你是若夜公子的事了。不過九兒,你總該滿足二哥一些『小小』的要求吧?」放下手裡的茶杯,滿意的點點頭,眼裡閃過一絲讚歎。
「二哥,你想怎樣?」頭又開始痛了,這是那個儒雅沉穩的二哥嗎?
「呵呵,九兒,也沒什麼。二哥只不過想要你的幾幅而已。哎,你先別急著推托,也別告二哥你不擅丹青。」斜睨著我,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樣。
「那……這樣吧二哥,回頭讓若兒帶你去畫苑,你自己挑幾幅上眼的。雖然只剩下十一幅,不過應該還能入眼。」現在的我,根本沒什麼精力畫畫,全身懶洋洋的,提不起勁。
「二哥,我有一點不明白,《梅月》怎麼會在你的手裡?」當初畫苑遭劫《梅月》被盜,苒兒她們毫無蹤跡可尋,前些日子又聽巖王提起,而今……
「這事說起來倒是巧合。」起身走到窗前,「去年三月,我因朋友之邀前往江洲,有天晚上……」
聽完二哥的話,眉頭不由地皺了皺,一點線索都沒有,不過是一幅畫而已,有什麼理由讓人窺竊?若是為了錢就更說不通了,十二幅圖為何只要《梅月》?
「九兒,你當初是怎麼想到畫那幅畫的?」轉過身,一臉認真的問。
當初?
「……那年,雪下的很大,谷裡的寒梅開的特別的嬌艷……」
一朵朵遇雪怒放的白色梅花在風雪中傲然枝頭,風成就了她的身,雪駐煉了她的魂。
突然就想起了她,和她最喜歡的那首詩……
「爹娘不在,我就趁著若兒她們不住意偷溜出去,一時心血來潮,提起筆,隨手畫了畫。」只不過,「畫中梅是以……曦瀾灤洲陸路為枝,山脈為葉,河泊為萼。」
那令人厭惡的三天,卻是走過了灤洲山塞要道。當然,還有很多是這個時代的人尚未發覺的……
「對!就是這個!九兒你可知道,整個昊轅大陸從未有人能畫出一幅半寥的山河地圖!更何況,是把地圖用完美的花卉水墨顯於紙上!怎能不讓有心人窺視?」此時的二哥眼裡是滿溢的震驚和佩服,接著卻被擔憂取代。忽然一笑:「不過,有爹娘和哥哥們在,誰也別想動我們的寶貝九兒。」
心,暖暖的,輕笑了笑:「二哥,我很好奇,你是怎麼斷定畫苑主人和若夜公子是同一個人?」
「呵呵,九兒,不是二哥斷定他們是同一人,而是因為你是若夜公子,二哥才會這麼認為。」在我身旁坐定,「不瞞九兒,二哥也曾去過未央閣,只不過走的不是正門。」一派悠閒,絲毫不覺有什麼不對,「畫苑閣局與水居相仿,所用筆墨和擺設更是一模一樣。所以我就猜想,未央閣的兩位神秘人物必是同一人。而且,九兒啊,你的字很特別,這種字跡可是和《梅月》上的提詩分毫不差哦!」不知什麼時候,方才未寫完的詩稿正被二哥拿在手上,笑笑的望著我。
嗯,看來幾個哥哥都承襲了爹爹的聰明,不像娘。
「好了二哥,咱們不說這些了,今天找你,還有別的事。」正了正神,心不勉有些堵。
「『燧璽』的事,我都知道了。苒兒若兒把你擔心的都和我說了。但是九兒,你身體弱,這些事交給二哥處理就好,你要乖乖的。宮裡不比外面,危機重重。瀾帝的居心尚未可知,你……」
「二哥,你別擔心了。等宮裡的事了,我們一起回家。」輕笑地打斷二哥,有些事,不是那麼說的清的。
而我,也不是無知孩童。既然二哥你不想我擔心,那我還是當什麼都不知道吧。
「燧璽」既是皇族至寶,他們又豈會輕易放過?先不論它是否真與未央閣有所關聯,恐怕今天與二哥碰面也是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苒兒端著盤子,步履無聲的進來,在我們身前各放下一盞青瓷:「二少爺,這是少爺釀製的百果酒。少爺,茶。」
茶?比藥還苦的,也能叫茶?看了眼手邊的青盞,再看看二哥。只見他放下方才拿在手裡的那張宣紙,輕嘗著果酒,眼中精光一閃而逝,滿臉的享受。心裡還真有些不是滋味。
「嗯。」點了點頭,「苒兒,出什麼事了?」剛才好像聽到船外有些聲響。
「沒什麼,不過是幾隻自以為事的蒼蠅而已。」
咦?能讓苒兒討厭的,難道是宮船上的人?可是,那也不只幾隻吧!
對上二哥似笑非笑的眼,「咳,二哥,我真的喝不下。」眨眨眼,滿臉的無奈。
歎了口氣,「算了。九兒,若是不舒服要及時告訴二哥。」
「嗯。」笑著應允。
苒兒已然知道會是這樣結果,什麼也沒說。
外面的吵嚷聲越來越大,苒兒和二哥仍是不為所動,只是眼裡的不奈卻是不容忽視。
「哼!真是給臉不要臉!那若夜公子不過是皇上一時興起的玩物,你們還真以為自己傍上大靠山了!屈屈幾個青樓的丫頭也敢攔本公子的路,你們可知道這船上都是些什麼人?」
「週二公子,記得嘴巴擦乾淨了再出門,不然,本姑娘不介意替你好好洗洗!」小綠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咬牙切齒。
「什麼人?就算天皇老子來了,我青苓也不放在眼裡!敢侮辱公子,就得有膽量承擔後果!你不過是小小相府的公子,佔著有個得寵的『皇妃』哥哥居然不把你身後的那些個正主兒放在眼裡,在這裡亂吼亂叫算個什麼東西!」
沒有聽到彤說話,外面也像是突然安靜了下來。
「你們--!」
「夠了周子悉!你還懂不懂規矩!今天是出來遊湖的,還閒不夠惹眼?也不怕三皇子六公主笑話!」
好像是曦雲溱的聲音,看來,今天這場遊湖宴,就是大皇子想出來的法子了。
「三殿下,子悉不敢!」雖說不敢,卻仍是有些氣勢凌人。
「不敢?哼!本公主看你是敢得很!告訴你,夜嵐是本公主的朋友,再讓本宮聽到你那些碎語,管你是誰的弟弟,本宮定讓你--」
「小五。」微冷的嗓音出聲阻止。
「大皇兄--」
「姑娘,方才周公子言語過失之處還請見諒。只是我等早就耳聞未央閣的七位姑娘各有擅長,且都不凡,不知姑娘是七苓中的哪幾位?」淡然的語氣帶著疏離的冷漠,雖是尋問卻是語帶威壓。
苒兒對我點了點頭,隨後出了內艙。
二哥的臉色從聽到剛才周子悉的話後就變得淡淡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呵呵,俗話說的還真是有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瀾帝,這就是你留我在宮裡的目的吧,就是讓天下人都知道,你現在寵幸的是我,未央閣的若夜公子。你是讓我成為眾矢之的,做一面瀟妃的擋劍盾牌吧。不過可惜,眾口悠悠,傳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如果你針對的只是我,隨你怎麼樣,我都可以裝作不知道,但你的目的是「燧璽」和尹莫山莊,所以,我不會允許……
「九兒,你……對皇帝……二哥知道,對那樣的人物,不動心很難,何況你剛出來,外面的世界一切都很新奇……」
「二哥,你不覺得,男人愛上男人,很……奇怪嗎?」出聲打斷二哥的胡想,雖然對於我來說,愛上女人才是奇怪。
「不,九兒。對於別人,二哥或許會無法接受。可是你不同,你需要有個強勢的人照顧你,寵你,愛你。這些,是女人無法做到的。」二哥的眼神很認真,臉色也很認真。
而我卻忍不住失笑:「二哥,我可不像你想的那麼沒用,而且有苒兒她們在,我可什麼都不缺。」
二哥幽深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看著我,「九兒,其實你對什麼都不在乎,對自己更是苛責,我想這麼多年如果不是爹娘無時無刻的守著你,那些丫頭寸步不離地跟著你,你早就放棄自己了。是不是?」
二哥的語氣不重,甚至很輕,可我,卻覺得有千金之感。心神一顫,是這樣的嗎?這麼多年來,總是覺得自己都活在等待裡,等著時間一點一點的消逝,等著哪天,自己可以徹底的消失。
其實,我從沒把心放在這個世界吧,因為我,早就已經是不存在的,又何苦徒惹心債?
「他」,卻是不同的。
第一眼,「他」的冷漠和強勢就讓我覺的心顫,那種感覺,像是弱者對強者的崇拜、敬重和嚮往,更多的是被那種傲視天下的氣勢所吸引。
那樣一個人,無論是怎樣,他,都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存在。他注定高高在上,注定被世人仰望……
而我,確是被遺棄的。僅管曾經,我擁有的是無盡財富,無上權力。但不一樣的是,我的一切,都不是我甘願的,沾滿血腥的手,每每在午夜驚醒時令人作嘔,只有在吐盡胃裡所有的東西,耗盡全身精力時,才會停止。而後,就再也無法入眠。
我和「他」沒有任何的相似之處。
「他」是那麼理所當然的站在那個無人敢接近的高度上;而我,從來都不是心甘情願,卻又不得不,向著那個頂端前行。黑暗的地窖裡,老頭的話猶然在耳。
……殺了他們,或是成為所有人的玩物……
男人們醜陋的嘴臉,在黑暗裡仍然清晰的讓人噁心,淫威穢語是不堪入耳的……他們,像是飢餓至極的豺狼,就那麼地將我淹沒……
而下令的那個老頭,卻是我該稱為「爺爺」的人。
十歲,我踏上了一條,不歸的路……
當初無心的一次睜眼,「他」就那麼輕易的烙進了我的眼簾。
我不明白,自己對他究竟是何種感情。想他,是在宮裡養成的習慣。
如果說,這十五年的思念是一種習慣,那前世二十四年記憶,又是什麼?
如果說,對「他」的習慣是思念的積累,那麼究竟,什麼是愛?無心的人,不懂愛的含義,可又為什麼知道該如何去思念?
對「他」,是沉積了十五年的思念和習慣,那麼,對帝灝呢?
「他」,讓我遙不可及,所以潛意識裡,我對他有顧忌,淡淡的隔開距離。就算心底的渴望壓的心,碎痛難忍,可我認了。但是灝,不一樣……
「九兒,二哥不知道你遇到過什麼,可是你要記住,尹莫山莊永遠是你的家。」二哥輕柔堅定的聲音就這麼落入耳中,帶著幾不可覺的輕顫。
收回思緒,嘴角微揚,「二哥,紙上的詩我可還沒寫完,你又如何確定『百花深處杜鵑啼」深的,不是杜鵑?」挑了挑眉,「如果我真的愛上一個男人,你們還打算『嫁』了我不成?」
手抵著額角,一副思考狀,然後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嗯,九兒你這主意不錯,回頭我跟娘商量商量。」
剛想回答,卻發現船幾不可查的輕震了下,像是有船靠攏過來。
對上二哥淡笑的眼,轉眼向艙外望去。
原來真的有船靠過來,但不止一艘。除了眼熟的宮船,還有另一艘不下與宮船裝飾的船,兩船一左一右,剛好把我們的畫舫夾在中間。現在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剛才走神,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尹姑娘,本王不請自來還請見諒。」
翼王?他怎麼會在這裡?
「咦?既然秋若姑娘在這裡,那麼若夜公子一定也在船上了?啊,今天還真沒白跑啊!」
晉王?他也來了。
「兩位王爺,少爺身體不好你們也是知道的。還請兩位回吧,順路帶那些吃了早膳卻忘了漱口的人回去。未央閣廟小,供不起大佛。」
「你放肆!」
「住口!周子悉,本王說話還輪不到你插嘴!」話音一轉,「我說秋若,他們玩他們的,我和皇兄玩我們的,你別計較。雲燼,你們好好招待兩位貴客,別來瞎摻和。」
「是,皇叔。」
頭隱隱作痛,不想再聽他們吵嚷。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真是倒霉。
「二哥,聽說城北的花市不錯,不如我們去看看?」懶懶的窩進柔軟的衣衫裡,斜了眼盡自悠閒喝酒的人。
「外面風大,你確定?」別有深意的問。
「你只要這麼和苒兒說就行,她知道怎麼做。」心裡一顫,剛才不經意的一瞥,讓我看到了一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該怎麼面對,曾經成為習慣的人?
第 26 章
十里樓台倚翠微,百花深處杜鵑啼。
慇勤自與行人語,不似流鶯取次飛。
驚夢覺,弄晴時,聲聲只道不如歸。
天涯豈是無歸意,爭奈歸期未可期。………
睜開沉重的眼睛,卻發現周圍的一切都不是我所熟悉的,沒有二哥,也沒有苒兒。
到底怎麼回事?頭疼的像是壓著千金重鐵,搗鼓的腦袋不得安寧。
還記得擺脫他們後,我和二哥去了花市,可是在那兒居然看到了『水靈芝』。當時也沒多想,但二哥覺得蹊蹺,就去瞧個究竟。而我因為怕吵,進了一處小閣樓,也沒發覺無意中已和苒兒走散了。後來,我好像還喝了一杯茶……
無力的閉上眼,重新躺了下去,既來之則安之,我倒要看看,是誰花這麼大的心思「請」我過來,又有什麼目的。況且這麼多年來,還真有些懷念前世那些被綁架的日子,就是不知道,這個世界的「綁匪」夠不夠玩兒。反正我也留了字,免得苒兒她們擔心。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被外面的聲響吵醒。
「放開!你們這些混蛋!知不知道我是誰,別拿你們的髒手碰我!放開……」
門被大力的推開,好像有人被推了進來,似乎不止一個人。
「放開!你們這些混蛋!本宮饒不了你們!」
本宮?怪不得剛才覺得聲音挺熟的,原來是她。
「公主,人都走了,別喊了。省些力氣,我們再想辦法。」
是……紫馨?她居然也在。這世界,或許真的太小了。
「對啊雲若,你還是省省力氣吧!喊破喉嚨也沒人理咱們。」悠閒的聲音倒像是出門遊玩的,一點都沒有被困的自覺,這雲霓的性子,還真不是一般的隨遇而安。
「五皇姐,你一點都不擔心嗎?他們為什麼抓我們,難道他們不知道我們的身份嗎?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如果讓我知道是誰幹的,我非抄他們家不可!」憤恨的重重的在椅子上坐下。
「奴婢覺得,他們是知道兩位公主的身份才抓的。」
「嗯嗯嗯!我也這麼覺得。雲若你想想,他們為什麼是在我們和皇兄他們分開之後才動手的?唉!早知道就拉陽一起來了,多個人就更熱鬧了。」
無奈的暗自搖頭,她還以為自己出來度假不成?
頭昏昏沉沉的,好像幾天沒吃藥了吧?也好,雖然爹爹制的藥丸子不苦,也沒有藥味兒,可就個大,每次都卡著喉嚨難受的要命。這麼多年,每三天就得吃一顆,也虧爹爹的藥材充裕。只可惜,這種藥丸只有提神的作用,其他的藥還只能是藥汁形態,因為若製成藥丸,藥效只有原來的兩成。
還有,我討厭吃藥,所以那些東西從來不會帶在身上……
「公主,床上好像有人!」
朦朦朧朧之中,蓋在頭上的薄被被人掀起。
「夜嵐?!你怎麼會在這裡?」
冷,突然透進的風讓我打了個哆嗦。接著就被人手忙腳亂的裹緊。
「一定是他!皇姐,一定是他抓我們的!我早說他不是好東西--」
「住口!你沒看到夜嵐不對勁嗎?」
「五公主,他好像是昏睡過去了。」
昏睡嗎?應該不是吧,我聽得到你們講話的。
「咳咳……」喉嚨有些乾澀,忍不住咳嗽出聲。
「哼!裝模作樣!他就是用這副醜態迷惑父皇的吧!讓人看了就--」
「夠了!雲若你再口出穢語,別怪我不客氣!」
「皇姐!他不過是個外人!你--」
好吵!死人也被吵醒了。
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的睜開眼睛。
對上近在眼前的黑眸時,無奈的笑了笑:「你……還真吵。」
「夜嵐!你醒了!太好了!這到底怎麼回事?」激動的看著我,疑惑的皺著眉。
看了眼立在雲霓身後的兩人,不意外的得了狠狠一瞥。
「咳咳……我,我也不清楚。醒……醒來就在……在這裡了。」
「好了,你別說話了。要是發病的話就糟了,回去我還不被姓尹的罵死!」擔憂的望著我,抓在手上的薄被緊了緊。
「對了夜嵐,雲若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她就是嘴巴壞一點。這是紫馨,雲若的貼身侍女。」
點了點頭,錯開她的視線,雖然紫馨不可能認出我,可是,總有些不習慣,「七公主。」
「哼!」
不甚在意的笑笑,「雲霓,你知道這是哪兒嗎?」
「不知道,不過看這房子的擺設,應該不是官宦家,倒像是江湖人更多一點。你別懷疑,雖然我不太有機會出宮,可是江湖故事可沒少聽。」
倒也有些道理,整整身體,順勢坐了起來。紫馨便在我身後墊了幾個枕頭,而曦雲若則獨自坐的遠遠的,生著悶氣。呵,還真是小孩子脾氣。
「無論如何,都小心為好。既然『請』我們到這兒,那幕後的主兒遲早會現身。不過,兩位公主失蹤,又是在這節骨眼上,恐怕他們的目的不簡單。」
「那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若夜公子,你是說……是其他三國的人?」紫馨像是想到了什麼,出聲問到。
「不一定。」翰帝和衡帝不可能會冒這個險,而最有可能的就是暉帝。如果他想兩國聯姻,又能讓三皇子順利入主曦瀾,那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兩位公主暫時消失。
可是,這麼明顯的破綻也太不合理了,難道,他,另有什麼計劃,可是,會是什麼呢?而我,扮演的,又是什麼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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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似乎還早,門就被人推開。
進門的是兩個家丁模樣的人,身後還跟著一個黑衣戴著面具高大人影。
懶懶的坐起,靠在身後的床榻上,頭還是昏沉沉的,提不起力氣。雲霓她們也已醒來,起身擋在我的身前。
「你們是什麼人?讓你們主子出來!」
「兩位姑娘息怒,我家主子有請。你,去。」指了指我,示意身後的人上前。
「放肆!滾開!不許碰夜嵐!喂!你們……」紫馨剛想上前,卻也被兩人攔下。
皺著眉,看著漸漸走近的人,胸口隱隱有些不適。討厭生人的氣息,猶其是男人的。
「別碰我。」手不著痕跡伸入袖口。
雲霓紫馨不放棄的掙扎,卻如蚍蜉撼樹。
剛想動手,卻被來人輕巧的制住。心頭一驚,雖然這麼多年不曾動過手,可是對自己的能力還是有些自信的,現在卻被人毫不費力地封住……
被來人熟練的擁進懷裡,氣息有些亂,方才一直摒著息,竟一時喘不過氣來。來人的手不著痕跡的貼著我的背,溫暖的氣流順著經脈擴散全身。
剛想掙扎,突然,一抹熟悉的味道透入鼻喉。抬眼對上那雙唯一露出面具的深邃黑眸,心,漸漸地沉澱下來。順從的倚進那熟悉無比,更讓人貪戀的懷抱。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夜嵐,你怎麼了!該死!你們到底做了什麼!」
「五姐,你沒看到人家正享受嗎?」興災樂禍道。
「雲若!該死!你們--」
「兩位,我們只是奉命辦事,得罪了!」
像是點了她們的啞穴,一下子都安靜了。
閉著眼,也沒什麼心思理會其他,整個人累得很,而且這麼長時間沒喝水,倒是渴了。反正不會有什麼危險,等見到了正主兒再說吧。
灝的速度,也夠快。不到一天時間,就被他找到了。
其實想想,我沒有什麼理由可以怪他。接近我,是命令。但照顧我,卻是他自己吧。那樣的人,不可能因為命令而委屈自己成為一個毫無自理能力之人的保姆,更不可能,那麼的小心、寵溺地呵護……
當初,是真的生氣了吧!就因為無意中聽到他那主人的話,『不過是場交易』。
所以,心莫名的痛著,所以,說過信他卻沒有做到……
或許,我欠他一個道歉……
蹭了蹭近在咫尺的懷抱,眼睛有些酸澀,不是不信他,我不信的,是自己呵……
抱著我的手緊了緊,像是安慰,也像是欣喜。
「到了,公子請。」
不知走了多久,到了哪裡。但我知道,雲霓她們不在,我們被分開了。
像是進了一個房間,門被人關了上。
頭埋的更深了些,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沒有睜眼的打算。
「若夜公子。」淡淡的稱呼,是淡然的肯定。
聽聲音,不認識。可我知道,他是誰。
「余三殿下。」身形不動,軟軟地任灝輕鬆的抱在懷裡,輕易的道出他的身份。
「呵呵!不愧是瀾帝看上的人,更不愧是未央閣的若夜公子。竟然一語便道破本皇子的身份,佩服。」冷淡的語氣像是毫無起伏的水浪,平靜非常。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舞出猶如寒梅般的劍姿吧。
頭沉的難受,若不是被灝抱著,這會兒一定是昏睡過去了。
深吸了口氣,「三皇子,有事不妨直言。」
失蹤這會兒,也不知苒兒和二哥急成什麼樣了。
「若夜公子,冒犯之處還請見諒。況且,公子一開始就猜到是我了,不然,也不會特意支開身邊的人,還喝下那杯茶。」頓了頓,話意微轉,「請公子過來,是有一事相求。」
嗯,他也太看的起我了。
其實,一開始並沒有猜到是余慕月,只是後來靜下來想想就覺得很多事情都太過巧合。比如說今天的遊湖,又比如說在花市上看到的水靈芝,不,或許該稱它為「蕊蓮」。
「蕊蓮」和「芷蘭」一樣,都是餘暉國的特有花種。而皇族所種的,更是品中之最。巧的是,曾聽娘提起過,餘暉三皇子對「蕊蘭」頗為偏好,府中幾乎具齊了所有的絕品「蕊蘭」花株。而「蕊蘭」中有一特殊的變種,其花形,遠觀與山莊裡的水靈芝無異。更何況,暉帝雖然不聰明,但也不會在曦瀾皇城做出這麼蠢的事。
所以,換種說法就是,障眼。虛實不論,亦愚亦真。
「什麼事?」淡淡的問道,雖然有些欣賞你,但你憑什麼認定,我一定會幫你?
「『祀會』那天,希望公子有事耽擱了。」喝了口手中的茶,動作優雅的回身坐下,舉手投足之間,盡顯高貴而疏離。
祀會?原來是為了這個。
只是,為什麼?
先不說我是否能順利回答三國學者所提的問題,就算湊巧答對了,你又怎麼斷定,我的要求會使你餘暉為難?又或者,你們有什麼特殊的目的,需要借這個機會完成?
因為,依據四國『祀會』的規矩,未出席的勝出國,視為放棄向其他三國提出要求的權力,相對的,必須滿足三國反提的任何要求。
余慕月為的,應該是後者吧。
示意灝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稍稍換了下位置,懶懶地睜開眼睛,對上身前那雙淡定冷漠的眸子,「你認為,我會答應?」
別有深意地輕扯雙唇,低頭凝視著手中的茶,「你會。」
挑了挑眉,心頭隱隱有些不安。
只見他不緊不慢地從袖口取出一花青色小瓷瓶,在手裡無所謂的把玩著。「公子身上的毒,恐怕是從出生後,便帶著了。」
呵呵,我中的是「芷蘭」,他能看出來,一點也不奇怪,只是有些不明白,他說這話的用意為何。
「其實公子身上的毒本不算什麼,可惜醫治的不夠及時,現下已是回天乏術。」
不甚在意的一笑,十年前就知道的事,再由別人的嘴裡說出來,總有些奇怪。
「你到底想說什麼?」這麼繞彎兒說話,你不累,我可沒那心情跟你耗著。
「『魂縈』,公子該聽說過吧?」
「你什麼意思?」依著灝衣襟的手不由一緊,心裡有些慌亂,卻仍不為所動的問。
「旭日夜月,魂牽夢縈,魄散迷離,七日斷魂。」略微一頓,手輕轉著手中的瓷瓶,「若夜公子,如果……我說某一天,瀾帝陛下會需要這個,你說,你會答應我剛才的條件嗎?」
手,漸漸地放鬆開來,不覺他的話有些好笑,「余三殿下,瀾帝是何等人物,你以為他會應付不了小小的『魂縈』?」
就算你手上拿的真是「魂縈」的解藥,我又憑什麼相信,你會那麼輕易的給予。
爹說過,世上奇毒千萬,「魂縈」跟本算不上是毒。但同時,中了「魂縈」,卻與已死之人無異。因為沒有人能在一天之內找齊千種藥材,再按製毒的順序排煉製解藥。「魂縈」只在最後一天才會出現症狀,所以,除了製毒之人,就算用藥似神如爹爹,也無能為力。
「公子難道不覺的奇怪,暉帝為何無所顧忌?」放下手杯子,起身定定地望著我。
頭,緊緊地貼近灝的懷抱,手撫上胸口,「我,憑什麼信你?你又憑什麼認定,我會答應?」
像是有什麼東西,緊扼住心臟,空氣,變得如此遙遠……
抵在後心的手,似乎有些顫抖,而我,能做的,是漸漸平靜心跳、呼吸。被灝寬大外袍遮住的手,悄悄的回抱著他,輕輕的點了點頭,不想他……擔心。
「就憑若夜公子你,愛上了瀾帝。」不緊不慢的吐出這幾個字。
身體一怔,心卻莫名的浮躁。不是被人一語道破心思的難堪,而是……不知該如何面對灝?甩甩頭,我這都在想什麼啊!
「哦?」壓下心頭的震顫,無所謂淡淡應了聲。
「怎麼?公子不這麼認為嗎?公子對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其實是,對任何人都沒有心。可是那天,我卻在瀾帝的懷抱裡看到了你,安心動容的笑。雖然,只是一瞬。」回身坐回身後的椅子,斜了眼抱著我的人,「公子,似乎對啞奴頗為滿意……」
好銳利的眼,余慕月,從來就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要答應嗎?
答應,也許會陷「他」於不利,不答應,我又怎可能……
腰上一緊,我知道,又讓灝擔心了。
了然一笑,他從一開始就沒給我選擇的機會,雲霓她們還在他手裡,而我們,要脫身,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
唉,也許,這就是所謂的關心則亂吧……
「我有一個要求。」
「公子請講。」
「他們四個,我都要帶走。」
「當然。」示意身旁的手下將瓷瓶拿給我,「至於兩位公主,公子隨後便能見到。告辭。」
瓷瓶被灝接住,望著已走遠的背影,突然想起,他沒有『請』兩位公主的必要,那太容易暴露身份。除非,跟本不會有人想到是他,只會認為是……別人。
而他走的,似乎也太乾脆了。余慕月,你為什麼那麼肯定我不會反悔?就算我沒有證據,你也太過自信了。
輕闔上眼,埋進灝的懷裡,貪婪的吸著他身上的味道。
「對不起……」該還你的道歉,雖然有些遲了。
頭被小心的捧著,離開了暖和的懷抱。
睜開眼睛,對上那雙近在咫尺的黑眸。
灝的面具已經取下,堅毅剛濯的臉上,看不出心緒。看著眼前漸漸放大的臉,心,莫名的跳動著。這樣的灝,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認真的,讓我……心悸。直到唇上有了第二種溫度,直到柔軟又霸道的觸感在我的唇齒間輾轉,甚至有什麼東西纏上我的舌尖,嬉戲,掠奪。卻又溫柔的讓人沉嘴。
震驚的睜著眼,此時我們,離的好近,我能看清他的睫毛是黑長而微卷的,我能感覺到他的滿足和矛盾?腦子裡有些空蕩蕩的,這,難道就是接吻嗎?可我,是男的。
忽然,耳邊幽幽一聲長歎:「夜兒,閉上眼睛。」
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我忽然想到,剛才灝的動作並沒有停下,那剛才的聲音是?舌上一麻,接著再沒有心思想其它的,直到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
「呼吸,夜兒……呼吸……」
「咳咳……你……」
該說什麼?說自己不小心被吻了,還是兩輩子的初吻?
臉燙的像是有團火在不住的燒著,駝鳥似的躲進近前的懷抱,乾脆悶死算了!
寬厚的懷抱輕顫的震動,耳邊似乎還有隱忍的輕笑。
恨恨的扯著手邊的布料,笑,笑死你算了!原以為自己會生氣的,卻沒想到,竟是像小女孩兒似的紅了臉。或許,因為,是灝吧……
「好了,我不笑了。再悶下去,夜兒就成烏龜了。呵呵……」
低沉的嗓音輕輕的在我耳邊震顫,他的呼吸輕吐在我的脖頸上。不適的縮了縮,好癢。
「很甜的味道。」耳垂被輕輕地含了下,慢慢的吐出五個字。
甜嗎?有比較,才會知道味道吧!心裡一陣酸澀,眼睛濕濕的。作弄我,有這麼好玩嗎?而我,又算什麼?
「怎麼了?是不是胸口又痛了?快讓我看看!」急急地把我拉出懷抱,想看清我臉上的表情。
緊埋的臉就是不肯抬起來,不,不要。任性也好,無理也罷,雖然知道自己是胡思亂想,可心裡真的難受。
這個懷抱,不會只屬於我,因為我的心裡……
「夜兒乖,讓我看看,哪裡不舒服?好嗎?」輕柔的撫這我的背,不放棄的誘哄著。
「你……笑我,還欺負人……」狠狠的在他的衣襟上蹭了蹭,把臉上的東西全往他身上抹。
其實這些日子,總會想到他,想起那天他轉身的背影,想起他說不放棄時的堅毅。我想,也許,在不知不覺中,灝的身影就留在了心底,是習慣也好,依賴也罷,這一輩子,都離不開他了。
瀾帝,從來都只是一個夢,一個烙印在靈魂深處,遙不可及的夢……
而我此生,心願已了,剩下的十幾個月,就這樣吧……
「我……夜兒對不起,我沒有笑你,是高興。好了乖,別哭了。你想去哪裡,我們出去走走好嗎?南方的風景不錯……」
「真的?」哼!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真的,你想去哪兒,我都陪你。這次出來,你就沒打算回宮,不是嗎?」暗笑地凝視著我,肯定的問。
有些心慌的錯開眼,「不許反悔。」
「當然。」緊而輕柔的擁著我,在我耳邊低沉堅定的道。
「嗯。」開心的笑了,重重的點下頭。
謝謝你,謝謝你沒有問我瀾帝的事,我愛他,那是永遠改變不了的。可是此時的我,必須離開,有些事,有些人,只能放在心底,悄悄地想著,念著……
而你,我卻想抓緊,不願放手,就算結局你早已寫好,我只要,把握今天。
因為明天,從來都不屬於我……
第 27 章
靠在灝的懷裡,淡淡掃了眼圍著我們的黑衣人,不免有些無奈。
現在是白天,穿黑衣是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刺客嗎?
早上從那屋裡出來的時候,就在廳裡看到了被點了穴的三個人。解開穴道後,雲霓剛想衝上來,卻在看到抱著我的人後,張大了嘴,縮縮身子向後退了兩步才勉強站定。偷偷地對我眨眨眼,就安安份份地不再多說。
而另外一個,呵呵……
想想她當時慘白的臉色,還是覺得,不過是個被寵壞的小女孩兒。
出來之後灝才告訴我,我們所在的是帝京的鄰城--洚瓴城。昨晚呆了一夜的地方是處被人慌棄多年的莊院,地處城郊。
原本打算讓灝想辦法送她們三個回去,可是雲霓卻說,難得有機會出來,不願那麼早回去。至於曦雲若,似乎認定這一切都是我的詭計,非得找什麼證據。
所以最後,她們誰也沒走。
所以現在,被困的是五個人。
只不過現下這情況……
「喂!我說各位老兄,各位大哥!有你們這麼當刺客的嗎?還讓不讓人活了!」雲霓不奈的看著眼前的黑衣人,身體卻往後退了退,順手拉過驚慌失措的雲若她們,向灝的身後躲去。
搖搖頭,這丫頭,還真是……
「滾。」
低沉的冷喝令黑衣人不約而同的打了個顫,往後退了幾步,相互對望一眼,「上!」
…………
其實我一直沒什麼機會見到真正的打鬥。雖然爹娘,還有若兒他們都是高手,但因為身體的原故,我都是被捧在手心裡的。就算避免不了動手,也都在我知道前就解決了。
除了,那次意外。
只不過,今天這六個人,應該是頂尖的殺手,他們身上的死氣很重。動作狠、準、快,觀察力也夠好。六人擺的似乎是個陣勢,而我們恰巧被鎖在了陣眼上。
如果是以前的我,想解決他們,大概也要花些時間吧。當然,代價也不會少。
枕著灝的懷抱,聞著他身上氣息,安心的閉上眼。可能是沒吃藥的關係,也可能是昨晚沒睡好,懶散的毛病又犯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耳邊金屬交錯的聲音和雲霓她們起哄似的叫好聲,恍惚之間變的遙遠。
殺手殺人,唯一的有理由是有人付了錢。不會是余慕月,而我,除了這次進宮惹了麻煩,不記得有得罪過誰。如果是因為未央閣,大概也不大可能。又或者,他們的目標不是我,而是……曦瀾公主。
「夜兒……」耳邊熟悉的嗓音低聲輕喚道。
「哇!大冰塊你太厲害了,那麼一下就把這些黑臉鬼解決了!我--呃,我、我閉嘴!閉嘴。嘿嘿……」
「五姐,你幹嘛那麼怕他!像他們這種卑賤的--啊!」
好吵!不甚舒服的皺皺眉,又怎麼了?
灝輕輕地拍著拍我的背,無聲地安撫。
「不要!那個……雲若沒有惡意,你就別跟小孩子計較了!夜嵐,你別睡啦!再睡下去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那就不見吧。」現在知道害怕了?不過那丫頭的嘴巴,還真不是普通的利呢,專挑人家不想聽的,一點都不知道,周圍的危機。
「夜嵐……」委屈的音調,一聽就知道是裝的。
身旁的人可能真的被嚇到了,竟不敢再多說。
睜開眼睛,唔,原來都被點了穴,怪不得這麼安靜。只不過,他們的姿勢……倒也有趣的緊。
蹭了蹭溫度的懷抱,看了眼故作抹淚狀的某人,視線掠過驚恐的小丫頭,和扶著她的紫馨。
雲霓的臉色略顯蒼白,而紫馨只是低著頭,劉海遮住了半邊臉,看不清表情。
「灝,看得出他們的身份嗎?」懶懶地抬了抬眼,雖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但周圍冷凝的空氣卻欲趨濃烈。灝,生氣了吧……
只覺他,小心輕柔的將披風裹在我的身上,低下頭輕抵著我的額,「乖,先睡會兒,其它的別多想。」冷凝的氣息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點點頭,反正我也累了,「別太計較了,再怎麼說,她們也是公主。」倒不是怕他的王爺主子為難他,只是……小女孩兒記恨的心思,有時候認真起來會很麻煩。
「不用你假惺惺!本宮才不會謝你!哼!不過兩天而已,你就這麼不甘寂寞的投入別人的懷抱,虧父皇還這麼寵你!」憤恨的聲音聽不出是不甘還是厭惡,只是她這模樣更像是被人搶了寶貝的小孩,嫉妒、憎恨。
「雲若你別說了!」雲霓一臉恐懼的掃了眼我身後的人,急急地阻止。
用力甩開欲圖擋住她的兩人,步履顫巍的踏前幾步,「為什麼麼不說?看到他那副故作清高的模樣就讓人覺得噁心!真沒想到,大名鼎鼎的若夜公子竟然是來者不拒,我看,只要是男人,你都會脫了衣服投懷送抱!我說的對嗎?若夜公子。」雖然一副有恃無恐,但僵硬的臉色和害怕的眼神洩漏了她的心緒。
輕輕地握著腰上的緊收的手,戳了戳靠著的懷抱,「好硬,擱的耳朵疼。」臉下的胸膛一下子鬆了下來。瞭然的笑笑,還是軟一點比較舒服。
「公主。」淡淡地看著臉色發白的小丫頭,灝的臉色定是難看的很。「若夜竟不知,堂堂曦瀾公主,說出來的話卻和市井小民一般。若讓晴妃娘娘知曉,不知她是否會有所失望?」
「你!」
「公主!」紫馨急忙扯住欲上前的主子,「若夜公子,您別和我家主子計較。公主是娘娘疼在心裡的寶貝,所以性子……呃,直了點,但公主生性善良……還……還請公子多海涵……」
突然覺得很可笑,紫馨,真想聽聽你還能編些什麼。
其實,你有什麼可擔心的?是怕我回宮向「他」告狀嗎?你,也太看的起我的份量了。
寶貝?也許吧。父母與兒女之間,也是需要緣份的。若無緣,那所謂的血脈也不過是陌路離恨,孽帳冤仇。同樣是她的孩子,為什麼她會恨我入骨?那時候的我,也不過是個……
「夜兒,怎麼了?」
「沒。」輕笑地搖搖頭,怎麼還會想起這個問題?「灝,我累了。」
「影。」皺皺眉,冷冷的低喚了聲。
「屬下在。」突然黑影一閃,單膝跪定,「天部魑影見過公子。」
天部?魑影?疑惑地抬頭,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魑、魑影?!天部四影之首!你、你怎麼會在這兒?不、不!這不可能!不可能……」不敢置信地指著跪地的黑衣人不住的搖頭,臉上滿是錯愕驚恐。
「我說大冰塊怎麼冷的凍死人,原來是暗部的影首,怪不得,怪不得……」
影首?呵呵……
小時候就聽紫馨提起,曦瀾皇朝自立朝時便設有暗部,暗部分天地玄黃四部,四部下各部,又以魑魅魍魎四影為首,十六影衛率各自部屬直接受命於暗影影首。暗部涉及影衛、暗殺、收集情報等各項事物,各自有完善的運行機構,不受朝廷百官約束,只聽皇帝差遣。傳說影首地位特殊,甚至凌駕於王爺,和帝主關係微妙非常……
其實早就知道,灝的身份不會僅僅是翼王侍衛那麼簡單。只是沒想到,他,竟會是傳聞中的暗影之首……
「夜兒你聽我說……」不安地收緊手臂。
輕輕掙了掙,「不用。」看那千年不變的冷冽寒霜被驚慌失措取代,不勉覺得好笑。示意他低下頭,貼近耳邊,「我要你吃你做的點心,要跟上次白樓的那個一樣。不過可味……得再多些。」
「好。」淡笑的應允,似是輕鬆了口氣,語氣一轉,冷聲道:「影。」
「是,屬下明白。」身形一顫,沉冷的聲音硬如木雕。
影?好像上次在船上看到的那個黑衣人也叫影,不是吧?灝隨時都帶著他們的?不過,還真是名副其實。
「喂!夜嵐你們等等!雲若紫馨,你們快點!快點……」
……………………………………………………………………
四月的風,帶著淡淡的暖,卻仍然摻雜沁骨的寒意。
風不大,掀動幾片枯葉,起落翻飛。
到這裡,該有大半個月了吧,只是他們從來不提時間,所以這日子,過的很安靜。每天,枕著灝的懷抱入睡,在他的臂彎裡醒來,一夜無夢。
從來沒有,從來沒有想過,這一生還能嘗試這種奢望的生活。平淡,卻幸福如光,雖暖,但不灼熱。
他會做不同的點心餵我,他會為我梳頭盤發,他會為我洗澡著衣,他會輕柔低語只為哄我吃藥,他也會……貪戀上了他的懷抱,更貪戀他的溫柔寵護,如果,就這樣一輩子,其實也是不錯的。
只是我只道,人,要懂得知足……
刻意不去探尋帝京裡的消息,所以不知道,那天的『祀會』到底以什麼收場。
獨處的時候,就會想起「他」。恍惚之中,那幾天,竟像一場夢,雖然是以謊言為基墊,但仍然美的虛幻、縹緲。失落的心,就像失去的靈魂,抓不住,收不回。夢醒的時候,只在老舊的痕跡上撒上一張網,一張堅不可破的,心之網……
五個人,一個不算寬敞的小院。有亭有台,還有一潭小小的靜水。
挪挪有些僵硬的手臂,卻不小心打落了身上的雪戎。衡量了距離,夠不到,也就懶得去撿。
那兩個丫頭,整天往外跑,紫馨年長,不放心也都跟了去。自從知道灝的身份後,雲若就不再說些難聽的話,只不過,她眼裡的厭惡和憎恨,更加濃烈。
她的眼神,讓我想起了小磊,也不知道,他開不開心,幸不幸福。從來沒有想過要得到他的原諒,因為我,從來沒做過讓他傷心的事。回想那天的話,也許所有的答案都在老頭子的身上。
罷了罷了,前世如夢,今生如塵,隨波逐流,隨心而已吧……
陽光,淡淡的,透過參差斑駁的葉子,灑落的我,滿身溫暖。
暗掃了眼樹蔭,不由輕笑了笑:「雲霓,你什麼時候有這嗜好了?」
這幾天,每次看到我總是欲言又止,躊躇矛盾。算算時間,我,還是賺了。
「什麼啊!我、我是看你睡的熟,不敢打擾,又不是活夠了。」只是一時閃過偷窺被發現的不知所措,故作理直的從樹後走出。
「你有什麼要對我說?或者是,你有什麼要問我?」指指一旁的矮椅,示意她坐下。
也難怪她現在過來,這些天,灝都是早上出去,到晚上才會回來。只是如果我沒猜錯,他在這院子周圍擺了些人。
「呵呵,不愧是若夜公子呢,你好像無論什麼時候都很清醒。」笑笑的望著我,感慨的歎息道。
她眼裡的悲傷,我看不懂,是……為了我嗎?
「夜嵐你知道嗎?你這個朋友對我來說,是多麼重要,多麼可遇而不可求。」像是想起了什麼,眼角揚起弧度,「我和陽雖然貴為帝子,但是父皇對於我們,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我們只能仰望他,雖然想要接近,卻都沒有膽量。我們兄妹八人,每個人都知道,父皇不愛我們。可以說,他不愛任何人,他,沒有心。」
沒有心?那該是以前吧,在有了他之後,「他」怎可能無心?
心,輕輕的跳了跳,不痛,卻錐心。
沒有出聲打斷雲霓,真沒想到,看似嬉戲活潑的她,還有如此的細心。
「在宮裡,不,應該是天下所有的人,在父皇面前,沒有人敢抬頭。所以我們,其實從來沒有看清過父皇的臉,只是偶爾掠過,但是我知道,天下人,沒有人及得上父皇的萬分之一。」
我該說他有戀父的傾向,還是該說她有自戀的傾向?
隨手扯了跟草捏在手上,「其實宮裡很無聊,除了父皇母妃他們,宮裡的下人都很怕我們,想接近我們的都是有目的。所以,我們根本沒有朋友。但是,你不同。雖然你比我小很多,可是,你給人的感覺卻很安心很溫暖。你不會因為身份接近我們,更不會因為什麼目的討好我們。你,從來都是夜嵐。」
從來都是嗎?不是了,在十五年前見到他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不是了……
緩緩地睜開眼,柔和的陽光竟然那麼刺人。對上那雙堅持的眸子,不由回了淡淡一笑。
雲霓,很多事,不是那麼理所當然的。「你想問什麼?如果在範圍內,我會認真的回答你。」
「你心裡,到底愛不愛父皇?」心,一怔。我的答案嗎……
「父皇對你很特別,他從來沒有那麼在乎一個人,龍霄殿更是皇宮裡的禁忌,但他為你卻都破了例。他會哄你,也只有對你才會有笑容。要知道,這麼多年,父皇的臉上除了懾人的冰寒從來不會有另外的表情,更不可能是笑了。」
眨了眨濕潤酸澀的眼,雲霓呵,你又是否知道,他對我特殊的原因呢?如果能夠選擇,我情願不要這種特殊……
「你真想知道我的答案嗎?為什麼呢?」我不認為,你只是因為好奇,是京城出事了嗎?
「是。至於為什麼……我只是,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暗自低下頭,臉上已沒了往日的笑容。
「你是聽說了什麼,還是怕你父皇和灝有矛盾,做出讓我難過的事?」理理散落的發,心,卻淡淡的,安靜。
「我……」
「如果是第一種,我會告訴你,一切眼見為據,憑心而定。若是第二種,呵呵……雲霓,你多慮了。灝身為暗部之首,他知道自己的責任,不可能會因為我而跟瀾帝有什麼衝突。至於你父皇……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問題的答案與否,又有什麼意義……咳,咳……」
「夜嵐你怎麼了?對不起,我多問了,我--」
抬手制止她的慌亂,「我沒事,咳!咳……舊……舊疾而已。」這些日子的平靜,倒真讓我忽略了身上的病。
「可是……」擔憂的臉上是不放心的憂慮。
「沒什麼可是,倒是有件事我很好奇。」不著痕跡的轉移話題,夠了……
「什麼事?」抬頭疑惑的看著我。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說你們出宮是為了找一個人,不知你們找的是誰?」就他們還想找人,不讓人找,已經謝天謝地了。
「哦,這個啊!還不都是陽。他要找的是我們失蹤多年的幼弟,曦瀾的九皇子,曦雲夜。可是都這麼多年了……」
找我?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找我?怎麼說,當年也是我刺了他一劍的。
「陽說九弟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九弟他早死了。所以父皇在知道真相後立即派人去找,只是……毫無音訊。他那時候也不過五歲,聽說身體不好,人長的又太惹眼,怎麼可能還……」
活著是嗎?
「別想了,就算他還活著,那麼小,說不定早忘了自己是誰。你們又何必再去打擾他?」
「可是他是我們的弟弟,堂堂的曦瀾皇子,又怎麼能流落在外!」倏地抬起頭,眉頭皺了皺,像是在思考我的話,卻又不贊成的否定。
「那又如何?瀾帝根本不會在意,晴妃更是恨……不喜歡他,不是嗎?」唉,差點就說漏嘴了。
「這……但是……」
「好了,我也不過說說而已。」故作疑惑的看了看四周,「怎麼就你一個在,七公主她們呢?」
「她?又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我看這次出來最高興的就是她了,就是不知道回宮之後收不收得回心了。」
「呵呵,你在說你自己嗎。」
「夜嵐!算了算了,本……咳,我說不過你還不行嗎?」略微一頓,「其實說起小九,我也只見過他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次大殿上的人都是第一次看清他吧?那麼小的個兒,那麼孱弱的身子,竟然敢直視父皇,還笑的那麼美麗,就像是鏡中的花水中的月,虛幻縹緲。還有,他的聲音,那麼自信那麼清脆,就像山裡的泉水落入深澗,回音裊裊……只可惜……」
「奴婢見過公主,若夜公子。」突來的聲音打斷了沉浸在幻想之中的某人。
稍稍挪了挪身體,紫馨,我還以為你能藏的更久些呢。
「紫馨?你回來了?不是告訴你這是宮外,別來這套了。對了,聽說當年你是撫養九殿下的,你倒給我說說他小時候的事,怎麼樣?」
紫馨恭敬的臉上多了些笑容,暖暖的,「九……九殿下是個很乖的孩子。他從來都不哭也不鬧,總是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坐在花從裡,看看天上的雲,這一坐就可以是一整天。他不喜歡吃東西,每次都要想盡辦法才勉強吃一點。他也很懶,不喜歡走路,更不喜歡說話……」
握著玉笛的手不由緊了緊,那時候也想過,就那麼平平靜靜的過完十六年也不錯。只是,命運,總喜歡無常……
「啊!原來是只小懶豬啊!那時候我還真以為九弟身有天疾,不能說話也不能走路呢,都是那些吃寶了撐著的死奴才……」
「雲霓,近午了,你先吃飯吧,我想睡會兒。」再不阻止,我的耳朵又要遭殃了,「馨姐姐,你也去吧。」
「公子你--」震驚的抬起頭,愣愣地盯著我。
想想,還是不想改變稱呼,就算聲音和十年前再像,她也不會想到的。只希望這一次,不要再讓我失望了……
「怎麼了?」故作不解的回視。
「沒,只是紫馨不敢當。」很快的回復思緒,低頭應答。
「你年長於我,無妨。」
「夜嵐偏心!我也要當姐姐!」
「你有弟弟妹妹還不夠?再說,我可不想成為瀾帝的兒子。你說是嗎?」
「呃,也、也對,那算了。」想了想,點點頭,突然像想起了什麼,猛然抬頭,「夜嵐,你……」沮喪的低於頭,「你真是厲害,說了這麼多卻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沒什麼意思,我只是想告訴你,不管發生什,你永遠是我們的朋。」
就這麼突然的,陽光似乎全落在了我身上,暖融融的。
直直的望進她的眼底,嘴角上揚,「當然。」
「那就好!就這麼說定了,明天一起去參加絳瓴城的祈鳳祭!先走了!哈哈……」
無奈的搖搖頭,雲霓,我欠你一聲謝謝……
「公子,那紫馨也退下了。」
「好。」四周又恢復了來時的安靜,輕攏了攏雲霓幫我拾起的雪戎,合上了眼。
第 28 章
為什麼呢?厭倦了血腥黑暗,厭倦了爾虞我詐,只想安安靜靜的過走完這多出來的十六年。可是為什麼還是陷入泥沼澤淵,不可自拔?
命運呵,你,還真是不甘寂寞呢……
怔愣地微瞇著眼,陽光淡然的刺目讓我一時間有些許的迷茫,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
是太久了吧?久得忘了,該怎樣去算計,該怎樣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忘記了曾經,習慣將一切掌握在手,卻習慣了忘記,所以,才會讓自己陷入如今的境地。
難道是因為這一生,我已習慣了放棄嗎?……
鬆開指尖,輕若塵絮的薄紗,隨風翻飛。
一縷一縷折光,刺的眼睛,生疼、生疼……
這紗雖輕,卻壓的我喘不過氣,沉沉的堵在胸口。
為什麼?為什麼?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薄紗,是若兒她們通信的憑借。
紗薄如絲,透如水。寫在紗上的信,若沒有特殊的媒介是無法看到的。
那時只是無聊間擺弄的玩意兒,沒想到,卻有被用上的一天……
雖然,對她們倆的能力我從不置疑,但是這一次……
別人既是有心陷害,那他們,定不會那麼容易留下破綻。
上次的那些黑衣刺客,如果我沒看錯,他們應該是尹莫山莊的中層藥侍,沒有爹娘的命令,他們不可能擅自現身,更別說私自離莊成為刺客。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藥王令。
爹,娘,你們現在在哪兒?為什麼一點消息也沒有?這個問題,只有你們,才能給我答案……
瀟妃,巖王,你們究竟有什麼目的?小小夜嵐,何德何能,竟然能勞累兩位大駕?
瀾帝,我又該以怎樣的心去面對你?不敢奢望你的信任,只希望,在沒有確切的證據之前,別太為難若兒她們,還有,我的未央閣……
或許明天,真該出去一趟,有些事,還需要確定……
「在想什麼,這麼出神?」耳邊突然的低沉磁音,淡淡的帶著凝柔的輕笑。
身體一個輕轉,毫無意外地被擁入懷,熟悉的藥香溢滿鼻間。
回過神,放鬆身體,靠進溫暖的懷抱,蹭了蹭,「今天怎麼這麼早?事都辦完了?」
「也沒什麼事,就是那些下屬不中用。」慢慢的將手臂圈緊了些,低下頭埋進我的頸間,「又不乖了,夜兒。」是肯定,不是疑問。
麻麻的,很癢,身體一顫,輕呼了口氣,「什、什麼?」無辜的眨眨眼,縮縮脖子。
「午膳。」點了點我的鼻子,有些無奈的低歎道:「唉!真是一會都不能放開你呢……不許再有下次了,嗯?」
舒服地閉上眼,點點頭。
提不起食慾,我也沒辦法。這些年,如果不是苒兒她們盯的緊,我也許會成為第一個厭食而死的人。
「乖,先把這些吃了。」
看看他指間晶瑩剔透的果子,輕咬了口。好奇的翻著他的袖子,不知灝是從哪兒拿出的一盤精緻的糕點,還有幾顆眼熟的漂亮果子。
「剛才影也在。」任我上下翻弄,低笑道。
倏地停下手,安靜的吃下他餵過來的點心。故意不小心的咬到他的手指,讓你取笑我。
只覺身後的人身體一僵,隨後又放鬆下來。
疑惑的抬起頭,卻被他的眼神怔愣住。深邃的黑眸裡似乎多了些什麼,隱隱的像是一團幽深的火焰。
側了身,低頭錯開他的視線。心,顫的很快,腦子裡一時有些恍惚,呆呆地任由灝餵著盤子裡的東西。終於,在吃下三顆紅果,一塊水凍糕之後,搖搖頭,躲了開。
不再勉強,抬手輕拭去我嘴角的果漬,「天色尚早,再睡會?」
窩在灝的懷裡,滿足的深吸了口氣,「不了。我想洗澡。」天氣雖然不熱,但是混身不適的酸澀,讓我只想浸入溫暖的泉水裡。
是的,這院雖然不大,可卻有個天然的溫泉,讓人愛不釋手。
只聽隱隱一聲低笑,身子突然騰空而起,被一雙堅韌安心的手臂輕柔的擁在懷中,穩步向後院的竹林而去。
呵呵,這就是幸福的感覺吧,被人緊緊的呵護在手,享受著他無微不至的寵溺,更讓人依戀的是他的溫柔,只對我而展現的溫柔……
心,暖暖的,這種被人心疼寵愛的味道,是那麼的陌生,陌生的讓人心甘情願的沉淪……
他護我,寵我,但是他,更懂我……
「咦?灝,你、你怎麼……」回過神,眼前的一幕讓我呆滯,就這麼愣愣的盯著他光裸的胸膛。
從來不知道,黑衣包裹下的灝,竟有這麼吸引人的身體。美,是蘊含無限力量的懾人的美,似乎每一處都積累了千年的光華,卻又那麼安然的掌握在手。淡淡的螢光,一縷一寸都是他的氣息。
褪去了冷酷的冰寒只剩下溫柔的寵溺和……憐愛……
「好看嗎?」
「好看?你!」戲謔的輕笑讓我猛然回神,急急的轉開頭,「你……把、把衣服穿、穿上。」臉上火辣辣的,雖然這些天都是灝幫我洗的澡,可那,都是在我睡著了以後啊……
低低一笑,只覺輕手一帶,整個人便落入了灝的懷抱。
慌亂的閉上眼,該死的,有什麼可……又不是沒看過男人的身體!雖然這麼安慰自己,可是,似乎沒什麼作用。
「夜兒,現在的你真是可愛呢,呵呵……」
沒聽見,沒聽見……就當是睡著了,睡著了……
猛然睜開眼睛,「不、不許脫我衣服……」
「哦?夜兒想穿著衣服洗澡?」嘴角上揚,眼睛滿是笑意。
洗就洗,又不會少塊肉。乾脆閉上眼睛,放鬆身體。直到,所有的束縛都離開身體,才發現自己□的被同樣不著寸縷的人緊緊抱在懷裡。
水溫,暖暖的,不燙,卻讓人混身蘊熱。駝鳥似的將臉埋進灝的胸口,就當沒聽到耳邊溢出的戲謔輕笑,任他溫柔地擦拭自己的身體。
灝的手,很大,能輕而易舉的把我的納入掌心,偶爾滑過皮膚總帶著酥軟的麻癢,不討厭,甚至……有些許依戀。
完全陌生的感覺,讓我的腦子一片空白。矛盾嗎?明知道自己愛的是那個人,卻絲毫不排斥灝的碰觸,要知道,隨了我這麼多年的苒兒若兒也只限與為我穿衣束髮。從來不喜別人接近的身體卻唯獨貪戀他們倆人的懷抱。
為什麼?想不到,我的心竟然背叛了自己,為什麼?為什麼?一顆心,如何能分成兩半?碎了,裂了,就不再完整,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
我不要和那個男人一樣!
他的拋妻棄子,只為了所謂的愛;他背叛所愛的情人,只為了世俗的倫理和責任。那麼,我和弟弟又算什麼?他用情不堅的祭品嗎!
現在的我,又算什麼?我愛他,那個高高在上的一國帝主;可我選擇的,卻是灝。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對灝的感情到底是不是愛,但我知道,我已經離不開他了……
依賴也好,自私也罷,我是真的不想放開手……
不是不知道,灝身上隱藏著秘密,可我寧願自欺欺人,寧願活在他為我編織的美夢裡。
只希望,這夢,能長久一些,我只要一年,一年就足夠了……
可惜,天,難隨人願呵……
「嘔……」急忙摀住口,將到喉頭的血腥嚥下,可還是立即被發現了。
「夜兒!該死!」左手一揚,屏風上的雪戎便到了手上,急忙將我裹起,離開溫泉。
被他緊緊的抱在懷裡,掌上的熱流不斷隨著相抵之處遊走全身。
無力的靠在灝的身上,思緒漸漸地沉澱。唉,又忘了呢。這麼多年,習慣的平靜,在遇到他們總是潰不成軍。這些天,每天吃著灝做的點心,熬的藥,已經很少會發病了,可是剛才……
握住胸前微顫的手,扯扯手邊的衣襟,示意他低下頭,「灝,咳……我、我……」
「乖,沒事了,沒事了。」像是隱忍什麼,埋在頸間的呼吸有些濕潤。欲言又止的似乎帶著隱隱的……
自責?暗歎失笑,卻又忍不住咳了聲,引得身後人環在腰上的手更緊了幾分。
就這麼靜靜地靠著,任他餵下叫不出名字的藥丸和果子,直到胸口翻騰的血氣漸漸平復。
累,是唯一的感覺。渾身脫力的後果是連手指都無法動彈,疲憊至極的閉上眼。
心,平靜如水,卻暖如東日艷陽,嘴角微微上揚,只是埋的深,抱著我的人卻看不到。
不見他有什麼動作,擱在遠處的衣服已盡在手中。輕柔的將衣服替我穿上,一件件繁複的扣繩在他的手上巧如靈龍游舞。滑潤的布料竟然如皮膚般貼柔,干澤香爽。更讓人奇怪的是,身體的周圍有一鼓不知名的熱氣,一直緊緊的將我裹繞在內,所以僅管方才未著寸縷卻絲毫不會覺得冷。這,就是所謂的武功吧,還真有神奇的地方。
「夜兒,答應我,不要胡思亂想。給我一點時間,時候到了我會把所以事情都告訴你,好不好?」低沉的嗓音有些許沙啞,手,輕輕的撫著我的背,不時的揉著我那毫無知覺的雙腿。
曾經勸過灝,這腿已經徹底廢了,再怎麼按摩刺激都沒有用。可他只是寵溺一笑,抱著我的時候總會依照特定的順序按摩著腿上的各處穴位。
似乎「他」也曾喜歡這樣對我,記得在宮裡的那幾天……
臉,輕輕地貼上我的頰,歎息似的蹭著,「你說過,信我的……夜兒……」隱隱的竟是不確定。
「呵呵……」忍不住輕笑出聲。
帝灝呵,你這樣的人物也有不確定的時候?不管是真是假,都夠了。
人生短短光陰,執著與否,不過是世人作繭自縛,執迷不悟而已……
而今的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
心既已失,俗世倫常,又有何妨?
用盡所以的力氣,緊用雙手回抱著身後的人,「我信你,一直都是。」眼睛莫名的酸澀,強忍著胸口的滯悶,有些吃力的睜開眼,「我……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不過,不是現在。」
「真的?」低笑著揉揉我的頭。
「真的。」只是我希望,你永遠不會……
「帶我出去走走吧,到這裡這麼多天,還沒出去過呢。」輕扯了扯灝的衣襟,語氣倒像是在撒嬌。
「好,我們到街上走走。」順手為我披上雪戎,戴上兜帽,整個人被裹的密不透風。然後被輕鬆的抱在懷裡,一揚手,黑色鐫著金銀雙紋的披風落在身上,擋住了所有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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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漸漸落下,只留下淡淡的霞光和點點的餘溫。
這條名為沽茨的小巷是離院子最近的街捨,也是洚瓴城最邊緣的地方。
可能是因為天色已晚,街上的人並不多,但依稀能看出白天的熱鬧。每家門戶上,都繫著一條質地不錯的銀色綢緞,綢緞上好像都繡著什麼圖案,隨著偶爾掠過的風,輕舞飛揚。
小販們似乎還沒有收拾攤子的打算,見到路過的行人也不忘吆喝幾聲。透過黑色披風的縫隙,不怎麼感興趣的隨意瞥過,隨即懶懶的窩回灝的懷裡。
街上人的眼神,在掠過灝的時候,都慌亂的退開,怔然低下頭。不難發現他的腿是打著顫的彎曲,直到我們離開老遠,才敢好奇的偷抬起頭,瞄上一眼,隨即又顫巍的低下。
旁晚的風,微帶著寒氣,只是被緊箍在懷裡的我絲毫不覺得冷。
帝灝的懷抱很溫暖,也很沉穩,一路上感覺不到我們是在行走。其實並非真的想出來,只不過,我和灝似乎從來沒有……
「到了。」取下遮住視線的兜冒,在我耳邊低聲的說到。
睜開眼睛,入眼的卻是一片茫茫浩水,是一條泓澤大江。
江面很寬,卻也還算平靜,偶爾能看到幾帆小船,在水面上搖曳前行。
我們所在的地方,是一處臨水的閣樓,似乎專為欣賞江水風光而造。閣樓相對獨立,但和城牆又成連接的趨勢,大概比城牆還要高出一些。樓的四面只幾樊竹簾遮蔽,四根大木住為支撐,中間擺有幾張桌案,些許木椅。竹簾上,零星掛著十多幅字表,大概是那些所謂的文人留下的。
收回游離的視線,將頭擱回身後人的懷裡,「風景不錯。」
雖然沒有大海的遼闊磅礡,卻另有一翻滋味,尤其是大江兩岸陸續點起的燭火,映著一條條相間的銀綢,把整條江水裝飾的猶如欲騰空而起的飛龍。
腰上的手緊了緊,低下頭,頜輕抵著我的額頭,淡淡的笑道:「夜兒,洚瓴城的祈鳳節雖然比不上你未央閣的閣會,但也算得上是曦瀾的一個大風俗。」
祈鳳節?雲霓好像也提到過。
「那些銀綢上繡的圖案是鳳凰?」雖然看不清楚,但是想想應該沒猜錯。
「呵呵,不錯。銀綢也稱鳳幡,風俗中喻作清鳳的引路神幡而用。」整個人被輕柔的擁在懷裡,手毫無阻礙的掠進裹在我身上的雪戎,落在我的腿上。另一隻手,則輕鬆卻又霸道的緊箍在腰,不留絲毫空隙。雖然沒有知覺,但我知道,落在腿上的手,定是輕柔的按摩著……
緊貼的身體,讓我清晰的感覺到灝身上的溫度,還有,那近在頸間的呼吸……
心,跳的有些快……
「灝,那……清鳳,是什麼?」不會真是鳳凰吧?雖然已經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了,但龍和鳳畢竟算是傳說中的生物。
「千百年來,各國都流傳著清鳳的傳說,曦瀾也不例外。」
「清鳳?」可是,那些河岸上的綢錦不都是銀色的?
「小腦袋又在胡思亂想了?」寵溺的揉揉我的鼻子,「傳說清鳳的額角有一銀色鳳紋,所以百姓又以銀鳳稱之。」
原來是這樣。前世,鳳凰與龍一樣,是傳說中九天神獸。只是在這裡,倒是第一次聽到鳳凰這個詞。
「鳳凰是什麼樣子的?是不是很美?」不知道和我印象中一不一樣。
「皇為冠,身飛雪,形如翼鳥,頸環七色神羽。九……」略微一頓。
「什麼?九尾?」那不是狐狸嗎?
無奈的歎了口氣,「是九翎。清鳳的尾羽有九翎,傳說,能使天地萬物失色。」像是想到什麼,略微一頓,「清鳳出,九翎現,冠羽吟,澤蒼生,萬靈蘇,天下歸。」
嗯?這就是所謂的迷信?可是灝的臉色……竟然是從來沒有過的凝重。
手,慢慢的溜進灝的衣襟,找到最暖的地方才滿意的停下,蹭蹭腦袋。
真是的,這麼霸道冷酷,不把任何人事放在眼裡的帝灝,居然會在意一句小小的傳說。
「灝,這是什麼地方?」雖然我知道現在是在一處閣樓上,不過,古人不都喜歡取名嗎,這樓也該不例外。當然,不否認是故意想轉移話題。
「望江樓。」
望江樓?還真名副其實。指指竹簾上掛的白紙黑字,「那些……」
「不過是無聊之人的胡圖亂鴉,不看也罷。」未曾抬頭的低聲冷哼道。
呵呵,也是,這世上,大概沒有什麼能入灝的眼吧。不過,這樓的名字,倒讓我想起了一副對聯。
閉著眼,懶懶的問:「灝,這兒有紙筆嗎?」
頗為訝然的挑挑眉,隨即輕笑道:「夜兒有興趣?這倒難得,還從未見過你動筆。」
什麼嘛,聽他的語氣倒像是看小孩兒鬧脾氣。堵氣的不理他,就當沒聽到,直到他的笑聲傳入耳。
「好了,你要的紙筆都有。這望江樓因地勢之故,平日裡都是那些書儒吟詩作畫附庸風雅的地方,所以文房四寶都有準備。」說著,抱起我,在一張桌案前停下。動作嫻熟優雅的鋪開宣紙,執起擱在一旁的硯石,不輕不慢的磨轉著。
一時移不開眼,就這麼愣愣的看著灝的動作,舉手投足之間,身上獨有的氣勢就這麼不經意的流露出來。他的臉上,少了凍人的冰寒,少了寵溺的淡笑,眼裡的深邃似乎盡攬天下風華,讓人心甘情願的沉淪。恍惚之間,竟然,又將他們的臉重疊……
慌亂地收斂心神,靠在灝的懷裡,眼神落在桌案的宣紙上。
紙是一般的白色宣紙,不是純白的那種,微微泛些沉黃,紙緣是金色的邊鐫,偶爾折射些許閃光,卻並不顯得突兀。
微仰頭,對上那雙冷邃含笑的黑眸,心,忽然就平靜了,靜的,暖暖的。會心一笑,接過擱在手邊,已然沾好了墨的壕筆,身子稍向前微傾。依著的胸膛卻不曾離開。執筆的手,在宣紙上慢慢寫轉。
望江樓,望江流,望江樓上望江流,江樓千古江流千古。
千古江樓千古月,只是,江月依然,這樓,卻又經得起幾翻風雨?而人呢?短短生死,不過百年,又能留下什麼痕跡?物事人非,是亙古不變的律……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
腰上的手一緊,只覺身後人的呼吸一窒,埋在頸間深深的吸了口氣,才低沉的道:「江水荏苒,不過區區千年。而我們,夜兒,我們有的是千千萬萬個千年!答應我,答應我夜兒,不許胡思亂想。至於未央閣的事,乖乖等我的消息,嗯?」
隨意擱下手中的筆,縮縮身子,懶洋洋的蹭回灝的懷裡,靜靜的點了點頭。
早該料到的,如果不是灝的默許,苒兒她們的「信」,又怎麼能到我的手上?灝,我說過信你,就不會反悔。
只是不知道,「他」,信不信我……
對於我,剩下的一年已是奢望,千年呵……
無奈的暗自苦笑,太遙遠了……
而千千萬萬個千年,該是神話中的奇跡吧……
「灝,我們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揉揉眼,有些困了呢。也只有在灝的懷裡才能安心熟睡,一離開,總會莫名的驚醒。
習慣,真的很可怕……
connote 2010-2-23 21:28
第 29 章
「啊!夜嵐你回來了!真是的,出去也不告訴我一聲,你知不知道……呃,那、那,咳咳……我是說,晚膳紫馨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你們了。」訕訕的摸摸鼻子,剛剛興奮急急衝過來的身形慕然頓住。
「紫馨見過暗主,見過公子。」緩步走過來,福了福身。
灝的腳步未曾停頓,冷漠傲然的向後堂走去。
「五姐,我就說你瞎操心吧!你看,人家根本不領情!哼!」稍稍退開幾步,偷瞄了眼灝的臉色,訕然的涼諷道。
將臉貼依在灝的胸口,微睜開眼,「雲霓,我可不記得你的膽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了。」怎麼每次見到灝總是畏畏縮縮的,眼裡儘是我看不懂的東西。
不理雲霓一臉不滿的抗議,對站在一旁的人淡淡一笑:「馨姐姐,辛苦你了。」
「公子言重,這是紫馨該做的。」眼裡的流光一閃而逝,隨即又恢復平靜。
嗯?怎麼有個小孩子?
「對了夜嵐,這是雲若撿回來的小傢伙。你看,是不是很可愛啊?」笑嘻嘻的一把將躲在木柱後的小人影拉了出來,也不管雲若臉上咬牙不甘的神色。「他叫童童,今年十歲。」抬起一直緊低著頭的安靜稚童的下巴,頗為驕傲獻寶似的對我說道。
微轉頭,在看清那張稚嫩的娃娃臉時,身體不由一頓。
像是察覺到我的異常,環摟著我的手緊了緊。
享受似的蹭蹭,更往灝的懷裡窩近了些。怎麼會是他?雖然事隔十年,可他的容貌身形竟無任何改變。我是該感歎歲月的神奇,還是該感歎他的易容術,冠絕天下呢?
「童童,這是夜嵐,他可是個很厲害的人哦!以後你就叫他公子吧。」
「不行!五姐,憑什麼?他是我撿回來的,就是我的人,憑什麼叫他公子!童童,過來!」憤憤的上前,狠狠的瞪著我。
灝的眼神一沉,周圍的空氣又冷凝了幾分。
「小姐。」紫馨扯扯自家主子的袖子,示意她少說兩句,「暗主,公子,小姐她……」
「童童?是挺可愛的。雲霓,先用膳吧,都這麼晚了。」笑笑的阻止紫馨的話。心,不由沉了幾分。紫馨,當年的事我不怪你,更沒有追究,是因為我欠你一份情,雖然你只是因為自己的任務。但是,這一次,我又該怎麼對你?
「好吧!先吃飯,我都快餓死了。」拉過一旁彆扭的人,在我們左邊坐下。
一會兒,紫馨將做好的菜餚依次端了出來。待一切擺置好,便退回雲若身後,垂手而立。
至於那個「小」傢伙,從一開始就只是靜靜的低著頭,極為怕生似的,竟然未曾開口。只是在看到桌上的豐盛晚膳時,才故作天真,滴溜溜的轉著那雙水亮黑眸。演技不錯,至少可以打個八十分,只可惜……
「馨姐姐,你們都下去吧,這麼站著,我吃不下。」皺眉的掃了眼唯二站著的人,故意語帶厭煩的說。
「哼!夜嵐你別欺人太甚!紫馨,童童,你們都給我坐下,吃飯!」一手拍在桌子上,眼裡滿是怒火的瞪著我,「他們是我的人,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轉過頭,躲在灝的懷裡暗笑。呵呵,這丫頭還真是天真,經不起一點刺激。
「小姐……」
「蘑菇什麼!這是命令!」
「是。」
「若姐姐,我真的可以吃嗎?」害怕的掃了眼首位上的我們,又滿眼期待的盯著桌上的菜餚。
「當然!」挑釁的斜睨了我一眼。
「呵呵……夜嵐,不愧是夜嵐!哈哈……雲若,呵呵……你又輸了……」
「你們!哼!」狠狠的撮著碗裡的東西,低頭不再說話。
耳邊掠過一聲寵溺的輕歎,執起手邊的湯匙,舀了小勺參湯餵我。
湊近鼻子聞了聞,嗯,味道挺熟悉的,是灝熬的。
「這是天然的冰川雪參,能暖身益肺,乖,多喝一些。」低下頭,在我耳邊輕聲誘哄道。
下首位的人,眼裡的精光一閃而過。雖然很快,可是還是被我看到了。
雪參很難得嗎?我肯定,他剛才的眼神是震驚。
暗惱的抬頭,恰好落入那雙溫柔帶笑黑色幽潭。算了,喝就喝吧。反正灝熬的藥從來不會有怪味,倒和以前的飲料有些相似。嗯,不錯,微微帶些甜味,不膩,還有清新的芳草味兒。
無意的抬頭,卻發現,四人竟一瞬不瞬的盯著我。不,應該說是盯著我和帝灝。
雲霓突然回過神,「呵呵,吃飯,吃飯!紫馨的手藝不錯,不錯……」尷尬的笑笑,低頭猛猛的吃著。
唉,她們也真是,每天只要一起吃飯,總會來這麼一出。
搖搖頭,躲開餵過來的湯匙。吃不下了。懶洋洋的閉上眼,手,理所當然的滑入灝的衣襟,「灝,你也吃。我困了。」
「嗯。」低下頭,唇,輕吻了吻我的額頭,溫柔的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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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時候,不意外的,只剩下自己,圍繞在身上的餘溫,似乎還殘留著灝的氣息。
閉上眼,讓浮游的思緒慢慢沉澱。
這種寧靜平和的生活,恐怕就要結束了,只是不知道,到時候,我,該如何選擇。
偶爾,腦海裡會浮現前世的景象,海浪拍岸,驚濤波瀾,呼嘯的風浪,雲卷雲舒……
睜開眼睛,入目的是柔和的陽光,透過窗欞,散落在銅鏡上,折射出斑斕的色彩。
掀起被子,衣衫早已整齊的穿在身上。手,輕滑過衣襟,嘴角微揚。灝,謝謝……
謝謝你冷漠之下的溫柔,謝謝你溫柔之外的體貼,謝謝你的微笑,謝謝你的疼寵……
好久好久,不曾照過鏡子。銅鏡中的人,是那麼的陌生,手,慢慢的滑過臉頰,細膩潤嫩的觸感,真實的讓我幾乎都要忘了,這副容貌下,另外一張面孔。易容的藥並沒有帶在身上,所以,藥效消失之後,這臉……
不過幸好,當初為妨意外,記下了藥方。
怔怔的看著鏡中的自己,平凡的面孔,平凡的十五歲孩子的面孔。白皙的皮膚應該是它唯一可取的地方了,一雙水潤清澈的眼睛,烏黑的深不見底。
眨眨眼,無奈的搖頭失笑。拿起案台上的梳子,簡單的將一頭長髮隨意的綁了起來。
雲霓昨天說過,今天是絳瓴城的祈鳳節,全城官僚百姓都會參加祈鳳祭,而她這麼愛湊熱鬧的人,又怎麼可能錯過?
「扣!扣!」聽見敲門聲,手上的動作頓了下來。
輕轉車輪,往外室而去。「進來。」會敲門的,除了紫馨不會再有她人。隨手倒了杯茶,輕聲應答。
捧著盤子緩步走來,垂首低聲道:「見過公子。」
「馨姐姐,不必多禮。」放下茶盞,「以後早膳不用給我準備了。推我過去吧。」
「公子,這……這是暗主準備的,暗主臨行時吩咐……」為難的皺起眉,不贊同的欲言又止。
「走吧。」灝準備的?可是……不想吃。再說,雲霓大概也等急了吧,或許我該謝謝她沒闖進來吵醒我。
「可……是,公子。」暗歎了口氣,從屏風上取下毯子蓋在我的腿上,緩身退到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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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霓,你不用顧慮,記得回來接我就行了。」看了看滿臉興奮,亮閃閃直盯著茶樓下熱鬧街道的人,淡淡的說道。
轉過頭,為難的道:「可是……」
「五姐,我早說了別自找麻煩,你偏要帶他出來。」不耐煩地瞥了我一眼,「有些人就是不自知,如果是我,哼!可沒臉出來丟--」
「雲若!」
「小姐……」
淡然的轉開眼,開闊的視野是白雲藍天,是街景屋簷。
祈鳳節,祈鳳祭,最為熱鬧的,應該就是祭祀開始時的舞蹈了。絳瓴城的中央有一座圓形的露天大祭壇,祭壇中心是高兩米,寬兩米的圓形祭台。清遙茶館因為地勢之故,雖離祭壇有些距離,卻能很清晰看到四周的情況。
百姓家家戶戶門捨打開,銀幡循序有秩的高高昇起,正隨風徐徐飛舞。百千條銀綢,像一道道銀色的流光,前後緊俏相接,形成一條盤旋而起的銀龍,環繞著祭壇振翅欲飛。每條銀綢上都繡著一隻雙翅微啟的銀色鳳凰,銀鳳的尾羽並未伸展,半瞇著眼,似乎在等待什麼。遠遠望去,銀幡上的鳳凰就成了銀龍的龍鱗……
「夜嵐……」
抬手,制止雲霓歉疚的欲言又止。
落在窗外的視線並未收回,只是輕搖了搖頭,「走吧,我想一個人靜靜。如果不放心,就讓童童留下來陪我吧。」
「憑什麼?!他是我的人,憑什麼任你差遣?」氣憤地甩開紫馨的手,怒目而視。
「雲若!夠了!」
「若姐姐……童、童……沒關係的……」委屈的低下頭,小心翼翼的扯扯身邊人的衣擺。
「我不同意!夜嵐,你太不知好歹了!仗著有人撐腰整天一副清高的拽樣,你都不覺得虛偽嗎?哼!本小姐不奉陪!我們走!」
「雲若!」無奈又氣憤地看了眼拉著童童遠去的人,轉身尷尬的對著我,低聲道:「夜嵐……」
透析的白雲,帶著淡淡的銀灰,隨著輕風搖擺,搖擺……
閉上眼,算了,現在無論我說什麼,她們都不會相信。我,盡力了……
「雲霓,馨姐姐,你們走吧,不然就追不上了。」那樣只會更危險。
「那……你在這裡等我,我們很快回來。」
「公子……」
「再見。」輕吐出兩個字,閉口不再多言。再見,雲霓。再見,紫馨……
直到身後的呼吸聲遠離,直到周圍靜的,只剩下樓裡樓外的喧囂。
「影。」低喚了聲,我知道,他們一直都在。
「屬下見過公子。」冷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帶絲毫心緒。
「起來。」眉頭不由輕皺,還是不習慣受人跪禮。
「是。請公子吩咐。」依然是冷漠呆滯的聲音,冰沉的低語。
「保護她們。」希望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公子恕罪,屬下的職責是保護公子。」
保護我?灝,你太小心了……
「那我的話,你會不會聽?」今天有些不對勁,心底的不安在漸漸擴散,似乎有什麼事要發生。
「請公子吩咐。」靜默了一會,才冷聲應道。
「方纔忘了把東西給雲霓了,你幫我送過去。」從袖口取出一串精靈細巧的淡紫色水晶鈴鐺,遞了過去。
鈴鐺一共有五個,因為形小精緻,所以很適合當作女孩兒家的隨身飾物。鈴鐺的聲音也很清脆,就像輕風掠過樹梢,不會讓人覺得刺耳,倒是會無意中靜心聆聽它的美妙。
「別再推托,我要你親自送去。再說,這裡還有你的部下守著。」
接過手上的東西,低聲道,「是。」隨後退了出去。
收回手,習慣地搭上左腕,輕輕地摩挲著。
緩緩地睜開眼,順手倒了杯茶。還是安靜些好……
…………
「唉,你們知不知道今年的祭舞是誰跳?」
只是,茶樓下的鬧騰卻是無法避免的。
「怎麼?看樣子,莫非你知道?」懷疑的嘲弄,應聲響起。
「這有什麼,我老三的消息一向靈通,別說這小小的祭典,就是前些日子京城裡的大事,我也瞭如指掌!」
不自主的微微挑眉,會是我想的那樣嗎?
「京城?這有什麼,那些事大家早傳的沸沸揚揚了,還輪到你在這裡瞎嚷嚷。」
「哎!就說你們不知道吧,就算知道也無非是尹莫山莊的二少爺色膽包天,侵犯餘暉公主的事。我要說的,可是絕密的大消息……」
二哥?這到底怎麼回事,二哥怎麼會和餘暉扯上干係?那天分手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握在杯子上的手,不由收緊了幾分。
「什麼消息?」
「對呀,快說,快說!」
「未央閣,各位都知道吧?」
「別廢話了,快說重點!」
「聽說瀾帝看上了未央閣的若夜公子,本來已經順順利利把人家收進後宮,天天寵在心裡捧在手裡,就連上朝都抱在懷裡。可是沒想到,人家若夜公子根本不願意,就逃跑了。唉!累的未央閣所有的人都被關進大牢!」
上朝?怪不得當初予青的臉色這麼奇怪。若兒她們……為什麼,為什麼?瀾帝,你到底想怎麼樣?出宮本就是你默許的……還有那個一直隱在暗處的人,究竟又有什麼目的?
「老三,你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不僅如此,皇上還下了令,把未央閣給了瀟妃。我就說嘛,皇上怎麼突然看上若夜公子了,雖然他是傳說中的樂神,可是相貌又怎麼比得上瀟妃?還有,上次的『祀會』若夜公子不戰而逃,不但失了我曦瀾國威,還將皇上陷入困境,我看,他也不過空有虛名,實是與小人無異!真不明白皇上怎麼會看上他?」
「唉,這我知道!」
「什麼?快說!」
「我有個遠親是在宮裡當差的,聽他說,那若夜公子雖然相貌平平,可他的嗓音,竟然比傳說中靈鵲的聲音還要美上千百倍!」
「聲音?不是說若夜公子是個啞巴嗎?可就算如此,皇上也沒必要委屈自己啊!」
「你就不會動動腦子啊!比靈鵲還美的嗓子只有誰會有?」
「誰會有?那當然是傳說中的靈神銀鳳--呃,你、你是說……若、若夜公子是、是……」
「不是我說,是那宮裡的那些人。要不然巖王怎麼會向皇上討要若夜公子,難道他就喜歡揀人用過的東西?」
「也是,清鳳一直是傳說中的神物,四國帝王沒有不想擁有它的,如果若夜公子真是清鳳之身,那皇上會看上他也是……」
…………
怔怔地忘著清澈的茶水,心,平靜的沒有一絲漣漪。
我在想什麼呢?又在期待什麼?
自己好像從一開始就跳進了一個圈子,一個只能進卻退不得的圈子。
美麗的風景,溫柔的體貼,沉溺的疼寵,還有各色斑斕的水渦,成了最完美的陷阱,一個我,心甘情願去品茗的陷阱。
冷,風,很冷,陽光卻很燦爛……不
後悔,也不會心痛,沉寂的心,還在跳動。
我信自己,信自己的心,不會看錯人。瀾帝,他的冷漠,他的驕傲,他的霸氣,他的傲視天下,不會允許。
不會嗎?不會……
甩了甩頭,不該多想的,所有的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愛,如果太沉重,我還是不會選擇放棄。
人,一生,能有一個讓他牽掛讓他思念的人,已經,足夠了。
也不枉這一生,來去匆匆,也不枉這一世,回眸而過……
一陣冷風從身後襲來,凌厲的劍氣在掠過我的頸項時,驀然而止。冰冷的劍刃,抵在皮膚上的觸感並不怎麼讓人喜歡。
輕酌了口茶,落在遠處的視線並未因為劍刃加重的力道而收回。
似乎有什麼東西,隨著劍刃滴落在地上。眉頭微皺,討厭的血腥味。
「尹莫瀟,別以為我不敢動手!」冷酷的語氣壓抑著憤怒和些許……矛盾。
很年輕的聲音,似乎比二哥還要年輕一點。尹莫瀟?如果我沒記錯,這應該是爹娘那個自幼失蹤孩子的名字。他,居然知道。那麼,他該是……
「別以為守在外面的人能救你,今天,你休想逃。」
「是誰告訴你我在這裡,你,又為什麼要殺我。」純粹好奇,他憑什麼認定我是尹莫瀟?莊裡的人應該知道我並非真正的四少爺,除非……可是二哥知道的,這是怎麼回事?
「別裝蒜了!能調動藥侍的只有藥王令!」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聲音暗沉了幾分,「四弟,當年的事爹娘是有苦衷的,這麼多年來他們從來沒有真正的笑過,為什麼你就不能放開?難道真要毀了山莊你才肯罷手?既然十年前你決定回來,為什麼就不能原諒他們?」
十年前?到底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哈哈……尹三少,他當然不會原諒你們,他甚至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說的對嗎?若夜公子?尹莫山莊的替身少爺?」稚氣卻狂妄的聲音隨著多重的腳步聲,傳入耳中。
是他,早該想到的。雲霓她們……
「你是誰?什麼意思?」抵在頸上的劍微微一顫,轉身冷冷的問。
「呵呵,尹三少爺,真該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們也不會這麼順利的進來。至於你的疑問,還是回去問尹莊主和夫人吧!」
「你!這、這……是怎麼回事?」劍落在地上,發出清澈的碰撞聲,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沒什麼,只是小小的迷藥。」
「你……」聲音漸弱,直至消失。
他很聰明,迷藥非毒,對於百毒不侵的人,很有效。
放下手中的茶盞,轉過身。
只見他孩童般的臉上,有的儘是沉練的諷笑和得意。
「若夜公子,好膽量,也夠聰明。不過可惜,人家公主不領你的情,所以我,只能勉為其難請她去做客了。」嘴角得意的微揚,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身後的五六個黑衣人訓練有素地退守一旁。
是「她」,而不是「她們」。看了眼暈倒在地的人,心下一片空蕩蕩的。其實,一開始就知道,在爹娘的眼裡,我,只是那個失蹤孩子的替代品,因為娘看著我的時候,眼裡有太多的心緒。愧疚、悔恨、思念、牽掛、期盼、無奈、痛苦……
所以他們很少來看我,所以他們會為我收集天下奇珍,所以娘會教我吹簫,所以爹教我易容時的第一張面具,會那麼漂亮……
「你,想怎麼樣?」是不是不管哪裡,總會有一些討厭的人,討厭的事?淡淡的掃了眼眼前的人,手,不著痕跡的拭去頸上的血漬。
他們的目的是我,其他人暫時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呵呵,公子這話倒讓我為難了。」訕笑地搖搖頭,「不是我想怎麼樣。只怪公子太惹眼,各家目的又不同,只好先請公子跟我回去,等主家想好方法,再告知公子。公子,請吧。對了,您那位暗主,恐怕近幾天都會很忙,是顧不上公子了,哈哈……」
第 30 章
地牢很黑,也很冷。沒有天窗看不見天色,所以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
幸好還算乾燥,沒有那些莫名其妙的生物,半夜裡也不會被吵醒。如果,能睡著的話。
縮縮身子,直到背貼著牆,才緩緩的鬆下一口氣。
黑暗,不是讓人愉快的顏色,因為它有太多,讓人不愉快的回憶。可是偏偏,我,又愛它的黑。
白天的一切,像是一場虛幻的夢,卻又真實的讓人覺得可笑。十年前的一幕,居然還會重現……
「放開我!混蛋,我不會放過你們的!童童,你給我出來!快給我滾出來!」
蒙在眼上的黑布被人摘下,突來的光亮讓我不想睜開眼睛。聽到雲若暴怒的大喊聲,懸著的心稍稍下落了一些。
直到門被身後的人打開,被動的進了去。
睜開眼,眼前的景象讓人一怔。雖然離的遠,但一眼就足夠了,足夠我認出那個無力地躺在床上,滿臉痛苦的人是誰。
「夜嵐!真的是你!我早知道你不安好心,可沒想到你這麼卑鄙!你該死!我一定會殺了你!咳、咳……」
她眼中的恨,讓我有一時的恍惚,她和她,其實很像……
暗斂下眉,當是沒看見站在一旁的紫馨,微轉頭淡淡的問:「你把她怎麼了?」
「別再裝了!難道不是你下的命令嗎?」
「哈哈!若夜公子,看來你的一片好意都被當成驢肝肺了!」大笑著走到雲若的床榻旁,邪睨了眼喘息不止的人,「我說七公主,瀾帝如此英明,怎麼會有你這樣好歹不分的女兒呢?唉,真是可憐啊!死到臨頭居然還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敵人。我說的對嗎?紫馨。」
只見她低垂著頭,冷淡的應道:「是。」
「哈哈……」聽到滿意的回答,狂笑出聲。
其實很想告訴他,在那張稚氣的臉上,這種表情,真的很……恐怖。
「紫馨!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這小鬼到底是誰?」不敢置信的瞪著站立的人,艱難的想坐起身。
眼神一暗,一閃身,單手扼住雲若的咽喉,陰狠狠的道:「我最討厭這三個字!下次再出言不遜,我就先殺了你。」
「你!呃--放、放開……咳、咳……」雲若困難的想掰開緊箍在喉嚨的手,卻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挑了挑眉:「鬼靈,現在殺了她,你的計劃,該怎麼繼續。」放鬆身體,盡量讓自己舒服些,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腕上的鐲子,淡淡的提醒。
只見他身形一滯,甩開手,緩緩的轉過身,冷冷的盯著我,「你怎麼知道我的名號?」
不錯,我是不應該知道。鬼靈早在二十幾年前就消失了,依照我的年齡,不可能會知道,更不可能隨口叫出他的名字。只可惜,我,並非是第一次見到他。
十年前的情景和現在很相似,不同的是我的年齡,還有,躺在床上的人。
「鬼靈,善毒亦善蠱,顏如稚童,形如稚童。」這是爹爹說的。
「呵呵,不愧是尹老頭帶出來的。不過可惜,可惜啊……」故作歎息的搖搖頭,轉身在首位坐定。
那些黑衣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退了出去,屋子裡只剩下我們四個。
「這到底怎麼回事!紫馨,你把話說清楚!」終於緩過氣,止住不停的咳嗽,雲若有些茫茫的問。
「丫頭,你就把一切明明白白的給公主說清楚,讓她死也做個明白鬼,算是好事一件哪。」
「是,義父。」還是波瀾不驚的聲音,不帶絲毫起伏。
義父?呵呵……原來如此呵……曾經猜了那麼多紫馨的身份,卻原來……
靜靜的沉沒著,十年前的疑問,是時候解開了。
「七公主,你與五公主的出宮、被綁架,還有今早去的清遙茶樓,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安排的。雖然出了些小小的意外,但有你對若夜公子的敵視和恨意,足夠彌補我們計劃的空隙。我想,若夜公子一開始就懷疑義父,所以總是想隔開你們。早上在茶樓,公子也是如此。不過幸好公主阻撓,不然,我們也不會那麼順利的把你們都帶來。而且,若夜公子讓暗影以送東西為由,無非是想更好的保護你們,可惜這一切都被公主你,親手破壞了。」
「不,這不可能!為什麼?紫馨,這到底是為什麼?你是母妃的貼身侍女啊!為什麼會這樣?你就不怕父皇知道後殺了你們嗎?」慌亂和恐懼在雲若的眼中浮現,只是她酥軟無力的身體,讓她什麼都做不了。
好天真的問題呢,生長在深宮裡的公主,居然還有這份天真,是她保護的太好了嗎?
聞言,一旁的鬼靈不由訕笑出聲:「呵呵,這個就不勞公主費心了。當年一手帶大的九殿下馨丫頭都能親自手下手,何況一個喜怒無常的晴妃。」
「你、你說什麼?!九皇弟他--」呆滯的盯著一旁始終垂首的紫馨,久久回不了神。
暗歎了口氣,早料到的答案,卻還是讓沉寂多年的心,微微顫抖。
都是假的,那個為我哭泣的人,原來都是假的……
「那小娃兒還真不一般啊,十年前,他也不過五歲,而且還是個被人忽視的皇子,但是沒想到,看見我手上的劍竟然一點懼色都沒有。那張臉,如果當初他沒有死,恐怕真會成為天下的災難……」
「你們、你們……」
「呵呵,小丫頭,你先別激動,我還沒說當年最精彩的地方呢,哈哈……」笑咪咪的看了眼床上的人,「你知道為什麼當初都說是九皇子殺了六皇子嗎?呵呵,其實他不是殺,而是救,只不過救人的唯一方法,是要將那把塗了藥的劍,刺入六皇子的心口罷了。最精彩的是那把劍與心脈的距離不多不少,否則,被救的人必死無疑。怎麼樣?是不是很吸引人?」
「你、你是惡魔!你混蛋!你該死!居然連個孩子都不放過,你不得好死!父皇他不會放過你,不會放過你的!」
「小丫頭,你還是省省力氣吧。你越激動,,我的蟲子在你的身體裡跑得就越快,越快就容易餓肚子,餓了之後它就會咬人……」笑笑地說著讓人膽顫的話,一臉滿意開懷的模樣。
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可是一切,都讓人那麼的無力。
「啊!好痛!啊……你、你……停下!快,快讓它停下……」突然的驚叫打散了我的思緒,抬頭卻見雲若的臉上一片慘白,大汗不住的往下流,像有什麼東西正在她的身體裡流竄噬咬。可她的身體卻無法動彈,只能不住的咬著唇……
撫在腕上的手頓了頓,背靠向身後,輕歎地問:「你想怎麼樣?」看了這麼久的戲,又怎麼可能會讓我獨身在外?
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是為報復瀾帝,那他的手段也太輕了些,以「他」的性子,不會在意。可是十年前的事,就有點解釋不通,應為那次,分明是後宮之人指使。可是以鬼靈的脾氣,不可能屈居人下,受人差遣……
只聽他打了個響指,雲若身上的痛苦突的停了下,只是不住的喘息著。
「呵呵,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啊!我可以告訴你救人的法子,但是你得把手上的玉笛給我。」
玉笛?這笛是六歲時娘送我的禮物,沒什麼特別的。
「好,你說。」點點頭,從袖中取出隨身多年的白玉笛,心裡有些淡淡的不捨,畢竟,它陪了我多年……
「痛快!其實很簡單,你只要用染上了血的劍刺進她的心口就可以了,只不過,劍上所染血的主人就必死無疑。怎麼樣?很公平吧?她身上中的是蝕蠱,只能一命換一命。如果你不救她,那剩下的兩個時辰她會被蝕蠱慢慢地噬咬而死,可如果你用自己的血救她,那你還有七天的時間。七天換兩個時辰,怎麼說也是你佔便宜。哦,對了,忘了告訴你。救的人死了,她,才能醒過來。呵呵,你慢慢考慮吧,丫頭,我們走。」
「是。」淡淡的應了聲,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一頓,隨後錯肩而過。
「等等。」背對著身後的人,隨手把玉笛扔了過去,「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
「呵呵,好,你問吧,就算是附贈的。」
「當年抱走尹莫瀟的,是不是你?」其實很多問題,它都有一個眼,一個問題的心眼。
一下子,四周都很靜,靜的只剩下雲若粗喘的呼吸。
「哈哈!哈哈……」狂肆的大笑聲震的耳朵有些疼,「若夜公子,我有點開始明白,為什麼瀾帝看上的人,會是你。」
明白?不明白。「他」,豈是人能明白的?
門,輕巧的闔了上,終於疲憊的攤了下來。頭,昏沉的難受,無力的感覺籠罩全身。只能閉上眼,等待那眩暈的混沌慢慢緩解。
直到隱隱的抽氣聲,傳入耳中。哭嗎?是啊,她是該哭的。深閨裡的公主,眾人捧在手裡的小娃兒,她何曾有這種經歷?
我想,在她的心裡,瀾帝是世間無人能撼動的存在,所以她從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她的嬌橫,她的任性刁蠻,她的天真,她的無知,注定了今天的局面。從高高在上的皇家公主,突然之間成為別人手中的棋子,她,是該哭的。害怕吧?那是肯定的,對於她來說,應該從來不會想到,會有人敢這麼對待自己……
額頭像被錘子,一下下的敲著,不算痛,但難受的讓人忍不住皺眉,還有耳邊不曾間斷的抽氣聲。無奈地揉揉額角,為什麼同樣是女人,她就有那麼多眼淚呢?我可不記得若兒她們什麼時候哭過。
慢慢的靠了過去,從袖子裡取出一方手帕,回頭一想,她,動不了。
暗歎了口氣,收回手,「你怕了?怕死。」
抽抽咽咽的狠瞪著我,「要死的不是你!你當然不怕了!哼!滾!你給我滾遠點!想看我笑話?我是不會如你所願的!」
看她淚眼朦朧,看她水眸靈靈,可是為什麼那眸中的恨,還是那麼濃烈?
自嘲的微扯嘴角,「公主,我有一點不明白。為什麼,你會這麼恨我?」我們素不相識,不是嗎?難道說,我和你們,注定……是孽緣?
瞥了我一眼,鄙夷的轉開眼,「像你們這種不知羞恥的人,我--呃,啊……疼……」
猛然抬頭,只見她眼睛圓瞪,死死咬住下唇,滿臉疼痛的扭曲,動彈不得的身子緊繃的像拉滿弦的弓。
心下一凝,鬼靈說過,接下來的時間雲若會因蝕蠱的噬咬而死,看來是又一次發作了。
快速在她身上的幾處穴位點下,痛會讓人失去理智,如果咬到舌頭就不好了。雖然我不懂醫理,但久病,多少還是知道一些常識的。
對了,繡囊裡好像有藥,是上次苒兒放進去的,那藥還是當初在客棧裡風大哥給我的。
快速取了出來,不理會她的怒目反抗,給她餵下。
淡淡的看著她漸漸緩下疼痛後的臉,眼中的疑惑一閃而逝。呵呵,她是在奇怪我居然會幫她吧。
怒目隱隱,喘息著憤恨的看著我:「我……不會、不會謝你的!」
懶懶地向後靠去,謝?呵,沒必要,沒必要的……
輕合上眼,思緒有些混亂。該救她嗎?冷心如我,別人的生死,與我又何干?自己呵護了這麼多年的弟弟,到最後,卻是最恨自己的人,我的前世,是以悲哀結束的。
可是,我也慶幸,如果沒有小磊的恨,我,又怎會遇到「他」?心,滿滿的,卻是暖融融的酸澀,刺刺地痛著……
……
「咳、咳……」艱難地動了動越來越沉重的眼皮,左臂上的銳痛一下下的刺激著我的思緒,胸口的窒悶讓人忍不住咳嗽。
好像有什麼東西,正順著手臂,慢慢地往下流淌,溫熱的觸感讓我有一時的怔忡。是血吧……
傷口其實很淺,只是恰巧割斷了肘中的血脈。可能是因為剛才的翻轉,不小心牽扯到傷處。身體漸漸的有些脫力,麻木的左臂是我唯一慶幸的,不然,那種錐心刺骨的痛,可不是我能忍受得了的。只是,愈趨濃烈的血腥味,讓本就窒悶的胸口,更加難受……
……
看著床上的人漸漸地闔上眼,忍不住嘴角微揚。
矛盾?疑惑?是恨還是震驚?
雲若,你從來沒想到我會選擇救你是不是?其實,我也沒想到。
我們雖然有相同的血緣,卻是世上最陌生的人;我們雖然有相同的血緣,卻是恨與不恨的對立點;我們雖然有想同的血緣,卻是……兩個世界的平行線……
可是,你是「他」的孩子……而且,我也累了……
灝,對不起,再見這兩個字,不適合我們……
突來的巨響後,是由外而入的陽光。
陽光很耀眼,映在我手中的匕刃上,銀光閃閃。
「夜嵐?!」雲霓不敢置信的驚叫聲,讓我緩緩地輕抬起頭。
眼中淡淡的笑意始終是淡淡的,掠過撞門而入,停在不遠處的一群人,突然有些想笑。
他們臉上的震驚、疑惑,到慢慢轉釋出來的恍然大悟和濃烈的恨,讓我有總看天變臉的錯覺。
直到目光,停滯在那玄黑繡鐫著金銀雙色騰龍的下擺,也是站的離我最近的人的時候,心,輕輕顫抖。
緩緩地順著他的衣擺,視線慢慢的往上移。對上那雙熟悉深邃的黑眸的一剎那,心,徒然碎裂。
「他」的眼裡,是冰冷陌生的,隱匿的怒火……
嘴角的弧度漸漸地擴大,直到那陌生的低笑傳入自己的耳中。
原來,心死的感覺竟是那麼的清晰,那麼的讓人忍俊不禁。
可笑呵,愛了十五年,戀了十五年的人,從來都不曾信過自己……
那幾天溫柔的疼惜和寵溺,不過是場夢,一場虛幻縹緲的陷阱而已……
罷了罷了,這十五年,本來就是一場夢,只怪自己陷的太深,不願清醒……
怔怔地凝視著他的黑眸,不想忘記,真的不想忘記,因為那是我,活著的唯一證據……
匕首離開肉體的摩擦聲,一時在這寂靜的屋子裡顯得格外的驚懼。
淡笑地忘著「他」,右手慢慢抬起,在眾人的抽氣聲中快速的落下,目標,是床上的人。
一陣天旋地轉伴隨金屬落地的清脆聲響,整個人被一掌掃出,撞倒在牆角。狠狠壓抑住不斷上湧的溫熱腥甜,側了側身,不著痕跡的擋住左臂。
不由地扯扯嘴角,淡笑的掃了眼呆滯的看著自己手心的雲霓,原來身邊的人,都是身藏不露的高手。朋友這兩個字,太難了……
掠過那雙黑眸的瞬間,我以為看到了震驚和恐懼,卻原來,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而我,又在期待什麼?期待什麼呢……
第 31 章
一盞油燈,一方木椅,一榻石床,一褥薄被。地牢,原來是這般模樣……
燈光雖弱,卻能驅散黑暗,只是潮濕的空氣和冰冷石壁,還是不怎麼讓人喜歡。
手臂上的傷已經不再流血,只是卻……失去了知覺。不會疼,也不會動,無奈地暗嘲,原來它也想休息了。
低下頭,略帶興致的用右手撥弄左手的手指,稍挽起袖子,戳戳手臂。嗯,沒什麼感覺,它,已經不屬於我。
唉,有些可惜了,可惜了腕上,這只漂亮的鐲子……
背靠在石牆上,強忍住渾身的暈眩,怔怔地睜著眼睛。疲憊無力的身體雖然已到了極限,不過幸好,我還是清醒的。
應該是第二天了吧,那就還有五天,時間,也夠了。
其實想想,還有有些遺憾的,真想能夠好好的睡一覺,只是,那……是不可能的。
攏了攏身上的雪戎,扯過薄被蓋住殘廢的雙腿,還是第一次,第一次讓人看見自己這種令人討厭的模樣。
鎖,一層層被打開的聲音,還有鐵鏈碰撞的冷硬聲響,在這寂靜的地牢裡,顯得格外刺耳。
腳步在鐵欄前停下,接著幾個牢卒跪了下來。「參見兩位王爺,大殿下,六殿下,五公主。」
「起來吧,把門打開。」曦昃淡淡的吩咐,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是。」垂首彎腰,恭敬地雙手開了鎖,低頭退下。
鎖,其實是多餘的,他們難道還怕我逃跑不成?也真是太看的起我了。
看著跳躍閃爍的火苗,思緒有一時的恍惚,似乎,曾經我也這麼看著過它。那次,是第一次發現,小磊的恨。我能感覺到他的矛盾,他在恨與親情之間的矛盾。那時候,突然覺得很冷,冷得人,不由顫抖。
可是,在看到那雙深邃黑眸裡,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時,卻是那麼的平靜。絕望……
我輸了,輸的徹底,失了心的自己,連最後的尊嚴都輸了……
媽媽,這是不是你選擇丟棄我們的原因?你的心,你的愛,都給了爸爸,所以你不是不愛我們,而是已經無力再愛了,是不是呢?
可是我呢?我又該如何面對自己?我又怎麼能逃避,自己該承擔的責任呢?
如果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我,那麼,就該由我來結束……
「若夜公子。」低沉淡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收回飄散的思緒,將頭輕靠在牆上,悠悠地閉上眼,「翼王爺,有話直說無妨。」
曦宇忿然上前,眼帶心痛的道:「若夜,難道你就沒什麼要說的!連一句解釋都不屑嗎?你到底置皇兄於何地?違令私自出宮不算,可雲若再怎麼不對,她也是皇兄的女兒,堂堂曦瀾的公主!你--」
「宇,夠了!」皺眉低聲喝止,踱步站到我的身前,「尹莫漓對餘暉公主不敬,已被打入大牢。若夜公子,你這一出宮,還真是惹了不少事。」
天下紅雨,晝夜顛覆都不足為奇,但要二哥對未曾謀面的一國公主失態失禮,我是怎麼都不會信的。
余慕月,你究竟目的何在?你與瀟妃,又是什麼關係?
置於何地?我一直都把「他」裝在心底,印刻在靈魂之中,你說,我置「他」於何地呢?
「王爺,咳、咳……」該死,緊扣住心口,暗自喘了喘氣,直到翻騰的胸口漸漸平靜下來,才出聲問道:「王爺,我那幾個丫頭……怎麼樣了?」
負手而立,頓了頓,才回道:「瀟妃查到未央閣與失蹤多年的『燧璽』有關聯,所以皇兄下令封了未央閣。只是沒想到,她們竟會為了阻止侍衛進入水居搜查而公然反抗,雖然最後都被制服,但是尹家姐妹……」
手,漸漸地收攏,想要安撫顫抖的心臟,卻,都是徒勞。
為什麼,為什麼傷害她們的會是你?我的父皇呵,你究竟想要怎麼樣?
恨,太沉太沉,愛,又太難太難,用粉身碎骨的心碎和絕望,卻換不了你的回眸一眼,我,該死心了……可
是心底那顫動的輕跳是什麼?是不甘吧?或許,只有親耳聽到,才能讓我……
輕闔的眉,微微動了動,聲音仍是淡淡的,「她們怎麼了?」
「『她們怎麼了』,哈哈!好輕鬆的一句話!為什麼?夜嵐,你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麼!我以為你只是淡情淡性,我以為我們是朋友!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雲若是我的妹妹,她是我的妹妹啊!就算她再有多麼不是,可她還是個孩子,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你要我怎麼原諒你,怎麼原諒你……」
原諒?不需要,夜嵐從來不做後悔的事,也從來不會後悔。
慢慢地鬆開右手,再感覺到那些許黏膩的液體時,不由眉頭輕皺
。緩緩動了動身子,眼神在掠過撲倒在曦雲陽懷裡抽泣的人兒時,眉角微抬,「雲霓,你說,我們是朋友。可你,是否真正的信過我?」自嘲的搖搖頭,「沒有,從來沒有。第一次見面雖是偶然,可是當你們得知我身上所中之毒的來歷時,你們就不曾信我。」
「那天,你問我對瀾帝究竟是什麼感情。你不是擔心在我知道京城情況後會恨瀾帝,你只是在試探,試探我的底線。」抬頭,對上那雙睜大著雙眼,滿臉震驚的人,淡淡的笑了笑,「其實你們不必矛盾的,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在矛盾什麼,又在擔心什麼。但有一點我可以確定,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聲音。可是同時,你們又猶豫了,你們又不確定,是不是?」
「夜嵐你……」
「呵呵……」輕笑地抬手,阻止了她的話,淡笑凝視著雲霓的眼睛,「有些羨慕七公主,你,是個好姐姐……」掠過若有所思的翼王和大皇子,不再理會皺眉驚愕的人,「王爺,幾位殿下,天晚了,請回吧。」
「你,不打算救她們?」沉默的曦雲燼皺眉問道。救?若兒,苒兒,對不起……
「殿下說笑了,就算我想,但一個廢人,你以為他能做些什麼?」
「若夜!虧她們對你如此忠心!你竟然--哼!」憤怒的一甩袖,氣沖沖的離開。
曦雲燼別有意味的看了我一眼,轉身沉步而去。
雲霓兩人稍頓一會兒,也不發一言的離開。
翼王一言不發的負手而立,然後似乎想到了什麼,輕揮了揮手。隨後,候在牢外的侍從魚貫而入。
眾人依次把手上的東西在木桌上放下,還有一人點了一磐檀香。待東西置妥,又悄無聲息的退出。
「這些東西都是皇兄吩咐的。」淡淡的丟下一句話,轉身往石牢外走去。在將要跨出門時突然頓了下,「其實,有些事並不像你看到的那麼簡單,你,要相信自己。」
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鎖鏈落下清冷的聲響,才收回視線。桌上,擺著一架熟悉的琴,還有文房四寶,一些精緻的點心。
脫力的滑落,伏在石床上,再也睜不開眼睛。
灝,為什麼?我又該怎麼辦?心,還是很疼,揪錐的疼。好想你,好想你溫暖寬闊的懷抱,好想你輕柔寵溺的撫慰,想你的味道,想你……
可是,為什麼?傷我最深的,也是你?亂了,亂了,這一切都亂了!我不該重生的,不該來這裡,更不該愛上自己的生身父親,不該,不該遇到帝灝……
可惜,太晚了……
**********************
「見過王爺。」看到往御書房走過來的人,予青恭敬的上前,彎身行禮。
不甚在意的揮揮手,「無需多禮。皇兄他……」像是想到什麼,眉頭不由微蹙。
予青平靜的臉上隱帶憂色,「皇上從昨天回來後就沒出過御書房,丞相和眾位大人都被擋了回去。晴妃娘娘,也剛走不久。」
點點頭,推門走了進去。
御書房分兩重,外堂和內室。外堂又有兩道門,第一道門是眾臣候宣的地方,第二道門則是真正的書房,是瀾帝處理朝政的地方。內室是皇帝休息的寢宮。
曦昃輕推開虛掩著的門,御案上空無一人。轉身,不意外的在窗欞旁看到熟悉的背影。
「臣弟見過皇兄。」暗自歎了口氣,低頭行禮。
「坐。」冷冷的回道,身形卻是一動不動,落在窗外的視線並未收回。
緩緩上前幾步,「皇兄,既然放不下,為什麼不親自去看看?雖然石牢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我們有足夠的能力護他周全。小夜的身體弱,恐怕受不住石牢的寒氣。」
「夜兒……如何?」略略猶豫,冷冽的語氣多了些溫度。
曦昃微挑挑眉,「精神不錯,不過獄卒說,他沒吃什麼東西,也沒闔過眼。」看到臨窗而立的人漸漸收攏十指,怔愣的神色一閃而逝,「皇兄,小夜很聰明,或許,他早就猜到你們是同一個人……」只是沒有挑明而已。
「皇兄,如果臣弟沒猜錯,第一次見面你已經認出了小夜的聲音,他就是當年失蹤的小九。雖然容貌與當年毫無相似之處,可是他的聲音……」
「昃,你想說什麼。」冷冷的打斷身後人的話,雖然語氣沒有絲毫起伏,但沉定的曦昃還是微顫了顫身體。
眉頭緊皺,暗吸了口氣,「皇兄,不管小夜的失憶是真是假,他是你的兒子,是我曦瀾的九皇子。你不該對他……」
「朕,從未當他是兒子。」倏然轉身,冷鷙的目光緊落在淡然而立的人身上,「此事,你休再多言。」
身形一滯,「臣弟,遵旨。」早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可他仍忍不住開口。他知道,皇兄並非無心,只是他的心,只屬於,一個人。
「事情都安排妥了?」
「是,一切安計劃進行。只是沒想到,他們居然會用十年前的舊招,更沒想到,小夜,竟會做同樣的選擇。」看了眼臉色暗沉的皇兄,曦昃轉言道,「皇兄,有一點不同,雲若至今未醒。依太醫所說,雲若的傷與當年雲陽無異,按常理而言,早該醒了。」
回身在御案上坐定,「魅影。」
「是,臣弟知道,臣弟告退。」明白皇兄的意思,是讓他召魅影回來替雲若看看,所以起身告退。知道眼前的人不會回應,行禮後轉身離去。
一室,又恢復寂靜……
*************************
不知道過了多久,死寂的石牢裡,只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動了動因趴在床上過久而僵硬的身體,艱難挪動。右手支撐著身體所有的重量,慢慢的往床沿移去。
呵呵,好狼狽的夜嵐呵,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這麼一天,居然會淪落到只能用手爬的地步。再也提不起力氣,頭,重重地磕在石床上。閉上眼,任無盡的暈眩包圍,額角的鈍痛,已經不算什麼了。直到不適感減輕了些,才伸出手往床沿摸去。好累,這麼輕易的動作卻要用盡全身的力氣,看來,真是到頭了。
「咳、咳……」輕喘了喘氣,再繼續。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木案,不由鬆了口氣,還以為會脫力而死呢,我的命還真像蟑螂。
手,慢慢地撫上案沿,借力讓自己坐起。粗氣的呼吸聲在安靜下格外的清晰,勉強抬手,輕拭去額頭的冷汗,心裡卻有些高興。
擺弄好毫無知覺的雙腿,看著還算正常的卻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由愣神。這麼多年來,好像從來沒正眼看過這雙腿,意識中,也沒把它們當是自己的一部分。手不由自主地搭在腿上,漸漸地收緊手指。不疼,就是輕微的觸感都沒有。
忍不住為自己的幼稚舉動失笑,回過神,看到近前案上的「鳴瀟」,手,愣愣地伸了出去,在冰冷的琴弦上,輕輕地來回撫弄著。
老朋友,我們又見面了……
「嘔……咳、咳……」突來的血氣翻湧,讓心頭一陣劇痛,再也忍不住喉口的麻癢,溫熱的腥味透過指縫,一滴,一滴,緩緩地落在清質晶瑩的「鳴瀟」上。
滯愣的看著滴落血漬,突然覺得,紅色,也可以是美麗的。早該料到,鬼靈他怎可能如此輕易的放過我,劍刃上,有毒。
「咳、咳……」對不起了,老朋友……
疲憊地闔上眼,用盡所有的心力,抵禦那撕心裂肺血脈翻騰的不適感。漸漸瀰漫的淡淡氣味,倏地一怔,該死,那磐檀香……
「呵呵……咳……」緊揪住心口,無奈地低聲失笑,翼王啊翼王,沒想到你也有疏忽的時候……
深吸了口氣,緩緩睜開眼睛,睨了眼琴案,體內似乎有一團突而升起的火苗,淡淡的。
抬手輕拭去嘴角的血漬,瞥了眼暗角,微歎口氣,「既然來了,又何必躲藏?」
「躲?呵呵!公子這話就錯了,本宮不過是好奇心重些,想看看心淡如水的若夜公子,今兒個會是怎翻模樣而已。」故作關心的歎息道,「只是公子的身體……似乎……有些不適?」陰影裡的人稍邁出一步,繡有精緻幡雲錦秀圖案的紫色衣擺,在昏暗的燭火下,顯得有些扎眼。
早料到他會來,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麼快。
手,輕輕地撫摸著琴弦,偶爾撥弄幾下,清脆的弦音單薄的在石勞裡迴響。身體裡的幾串火苗有越來越烈的趨勢,雜亂的四處游移。
「瀟妃娘娘,或許……我該喚你一聲……『四哥』。」順著他的衣擺,視線慢慢的往上移。
「四哥?」嘲諷笑斥,不屑的斜睨了我一眼,「本宮沒那個命。呵,若夜公子,突然覺得,這麼早讓你死,似乎有點可惜了。只是……本宮最看不慣的,就是太聰明的人。而你,更是聰明絕頂的人。所以,你,非死不可。」
怔怔的凝視那張隱約熟悉的臉,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說他恨我,不如說他恨尹莫山莊裡的每一個人,而這一切的原因,就是爹娘。
甩了甩漸重的頭,「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也不……咳、咳……想知道。」緩緩地抬起頭,對上那雙隱恨的眸子,「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那麼容易答應鬼靈的條件嗎?那支玉笛……在你手上吧?仔細去看看……會有……你想不到的發現。咳……」
黑眸裡的疑惑一閃而逝,「沒興趣!夜嵐,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和聲音有多麼讓人厭惡?!」邪屑的扯扯嘴角,「你說,如果讓它們染上□,會不會討喜些?」
心頭一沉,「你,什麼意思。」
「哈哈!夜嵐你是聰明,不過可惜啊,你的心不夠狠。你早猜到,未央閣的內賊是赤苓,可你卻當什麼都不知道。那些丫頭有今天的下場都是你害的!怨不得人。」嘲諷的看著我,瞥了眼角落的檀香,「可是,蠢的人太多,所以,遭殃的還是你。」
該死!頭越來越沉,體內流竄的火苗竟然彙集到一起,好熱……
那磐檀香……是……
「『煉獄』。」
第 32 章
熱……好熱……所有的感覺都已麻木,剩下的是無盡的熾熱,火,火海……
揮手想要躲避什麼,卻無力的摔在地上,冰冷的地面讓思緒稍稍清醒了些。
淡淡的檀木香還在空氣中飄散,讓我不得不相信,剛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冷寂的地牢,此時,只剩下自己粗促的喘息聲。
髮帶,不知已在何時散開,零亂的髮絲遮住了僅有的視線,好累……真的好累……苦笑地閉上眼……
「煉獄」不是致命的毒藥,可是中毒的人都是以死結束,從沒有例外……
黑暗的深淵沒有盡頭,想逃避卻是動彈不得,只能任它將自己吞噬。
……
「爺爺!你放過他們吧!這點錢根本不算什麼!」看著跪在地上不住磕頭求饒的中年人,小女孩忍不住開口,清秀的臉上是羨慕,是嚮往。她的視線,一直落在被中年人和少婦緊緊護在懷裡的小孩身上,怔怔的不知道帶想些什麼。
「這點錢,是不算什麼,可是,輸的人就要付出代價!這是生存法則,你必須牢牢給我記住。」滄桑的老人,鷹眸熾懾,冷冷的瞥了眼小女孩,「還是……你想讓爺爺親自動手?」
「不!不……爺、爺,我……我可以。」清靈的眸子猛然回神,略帶驚慌的急忙應答,垂在身側的雙手,慢慢收緊……
……
不!不要!我不想的,真的不想的!醒來!快醒來啊!眉頭痛苦的皺起,為什麼?為什麼會想到以前的事?
永遠忘不了,忘不了小孩那雙呆滯的眼睛。驚愕,疑惑,恐懼……慢慢的被漫目的贈恨取代,就像突然失去父母的小獸,恨,成了他的所有。成了他的目的,成了他繼續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那時候,小女孩兒十歲……
……
昏暗密閉的空間裡,只有令人噁心欲吐的汗水味和……□。
一身黑衣的女孩兒,淡淡地掃了眼台下邪□語的眾人,絲毫不將那些露骨的□眼神放在眼裡。薄唇微動,「開始。」
女孩子柔嫩的嗓音輕的像陣風,卻讓人覺得,很冷……
那時候,女孩十二歲……
……
微微動了動眼皮,不由輕扯扯嘴角。「煉獄」,一個人最陰暗的記憶,的確是最好的地獄……
緊緊的咬住下唇,忍受欲脫口而出的呻吟。
……夜嵐,你知道「煉獄」遇上「離纏」會有什麼樣的效果?你不是喜歡男人嗎?今天我就成全你,讓你好好嘗嘗慾火焚身,卻不得解脫的滋味……
……別怪我,要怪就怪那對無良的夫妻!要怪,就怪你不該愛上『他』!『他』是我的,是我的!……
……你真以為『他』會對你另眼相看?別傻了!你不過還有些利用價值。……
……
不行,不能這樣,我不能讓自己失去理智!在這麼下去,就算能熬過「煉獄」,我也會因為「離纏」而死。
熱,整個人似被團團烈火包圍著,那火,卻是從自己身體裡升起,越來越烈。
該死!好難受,好難受……
男人的身體永遠跟不上理智,這是最致命的悲哀……
還、還好,現在還是清醒的。
用盡所有的力氣,緩慢地蜷縮起身子,如果沒記錯,左小腿上應該有一把冰刃。
直到冰冷透骨的觸感傳入腦海,散亂的眼神才緩緩的凝聚,緊咬的唇也忍不住稍稍鬆懈,溫熱的血腥味,緩緩地順著唇角,滑落。
冰刃閃爍的銀光,熠熠地映入眼底,看著映在匕刃上的自己,緩緩地,順勢躺回地上。
臉,輕貼在地上,只希望冰冷的石板能消退體內不斷升起的火熱。
灝,我想你了,你在哪兒呢?你說會有千年萬年,可對於我,哪怕是一天,也已成為奢望。
但,我,不後悔,永遠不會……
仰躺在地上,緩緩地舉起手中的冰刃。刃很利,也很薄,大約只兩指寬。
爹爹說過,冰刃是玄山寒鐵所鑄,它所造成的傷口都會在瞬間被寒氣凍住,所以傷口,從不會流血。今天,倒可以試試,爹爹說的,是真是假……
慢慢地闔上眼,應該……不會很痛吧……
倏地,似有一陣風快速的掠來,狠勁下刺的手腕被緊緊握住。
急促的呼吸,離的,很近很近,好像就在耳際。
誰?!驀然睜開眼睛,卻只能呆滯的怔愣。
眼睛漸漸的濕潤,為什麼?灝,為什麼呢?
「唔!」翻騰的熱浪讓我猛然回神,不知道哪裡來力量,憤然地掙開「他」的手,使勁的將冰刃往自己身上刺下。
只見「他」寒眸一驚,赤手握住冰刃,深邃的黑眸一瞬不瞬的盯著我。
心頭一顫,他?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冰刃雖不會讓人流血,可它造成的傷害是普通兵刃的十倍啊!
「快!你……咳、咳……快放手!」急急的鬆開緊握的匕柄,慌亂的想掰開他的手,卻因為渾身無力重重的摔了出去。
下一瞬,便被緊緊的擁進熟悉的懷抱。來不及等突來的暈眩感過去,慌然的抓住「他」的手,「鬆開!快鬆開!」見他毫不所動,仍然深深的凝視著我的眼睛,再也忍不住積聚在眶中的淚水,「暝,快……鬆開!嗯……啊!」
「夜兒!」驚惶的扔掉手中的冰刃,緊張又小心翼翼把我擁在胸口,「是不是哪裡痛了?對不起!我……」
終於緩過氣息,強忍住貼近暝身體的慾望,輕喘道:「你、你的手……」
「我沒事。夜兒,你不該嚇我。不許,不許再傷害自己!答應我!」
「好……呃……好、好難受!暝,好難受……」不行!我堅持不了多久!如果失去理智,那我……不能讓那種事發生!
「把……匕首還、還我……啊……熱……暝……好熱……救我……救我……」本能的向著能讓自己舒服的地方靠去,忍不住的閉上眼睛,用鼻子輕輕磨蹭。
手腕被輕搭住,冷冷的低哼,「該死!」
不夠,還不夠!不知道自己想要些什麼,只知道身體熱的難受,像有什麼東西要出來,卻無法彈動。
「熱……暝……嗯……」本能地貼近能讓自己舒服的地方,思緒已漸模糊。嗯,涼涼的,有我喜歡的味道,好舒服……
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睛,瀰散的焦距怎麼也集中不了。
好美的臉,好漂亮的眼睛,可是,他們都離我,太遠,太遠……
是你嗎?如果這是夢,是不是可以再久一點?是不是可以讓我……放縱一次?
滯愣地睜著眼,淚,悄悄的滑落,但我知道,自己在笑……
輕抬起右手,緩緩撫上近在咫尺的容顏,細細的描模。好真實的感覺,我,能清晰的聽到,他沉穩的呼吸聲,能清楚的感受到,近在心口的強烈跳動。
那雙深邃的黑眸,似乎多了些什麼,不由又貼近了些,鼻尖輕蹭,直到有什麼冰冷柔韌的觸感由唇角傳來。微微一愣,怔怔的看著那雙鷹銳的眸子,嘗試的輕舔了舔那近在眼前的,冰涼。
嗯……很好吃,有淡淡的酒味,是沉年的雲雕。
「唔……」突然,環在腰上的手一緊,後腦也被穩穩的托住,霸道的強勢突如其來的主導了所有,遲鈍的思緒一片朦朧。
軟軟的被抱在懷裡,急促的喘息。可是,體內火一般的灼燒只讓我更難受。
只能不停地扭動身體,不住的往那安心的懷裡蹭……「暝……熱……好熱……嗯……好、好難受……灝……救我……」
「夜兒……睜開眼睛,告訴我,你看到的是誰?」輕柔的低喃在耳邊沉沉響起。
誰?我看到的是誰?朦朦朧朧的視線被水霧擋住,早已渙散的思緒,又如何能回答?
蹭蹭的聞著他身上的味道,熟悉的藥香,忍不住嘴角微揚,輕抬起頭,印刻在靈魂深處的那張臉,就算是死,也是……不能忘的……
「暝……」
是的,是他,是他的臉……
「夜兒……就算你現在後悔,我也不會放開……」低沉的聲音逐漸遙遠,失去意識的自己只能讓身體的本能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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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身體很沉,也很疲憊,想睜開眼睛,卻是連稍抬手指,也是妄想。腰,更是酸痛難忍,像是被什狠狠的敲打,整個人似乎被分成了兩半,尤其是……
這是怎麼回事?急切的想要睜開眼,可是,沒用。耳邊是陣陣沉穩的心跳聲,近在咫尺。緊圈在腰上的手,讓我不得不相信,自己正被人抱在懷裡。像是怕我會不小心動到右掌和左肘上的傷口,所以我是趴在他的身上,雙臂擱在兩旁。身體很乾淨,沒有出汗後那種渾身粘膩的感覺。而且,充斥在鼻間的,是……灝的味道。臉,貼在身下人柔韌的胸膛上,輕蹭了蹭。
突然心頭一顫,猛然睜開眼,不對!昨天?!
「離纏」……
「煉獄」……
所有的事,一幕幕在腦海中浮現……
該死!我怎麼會這樣?!那不是我!不是我!
……是我!是我!是我抱著「他」不放,是我強迫「他」抱我,是我不知廉恥的在「他」身下承歡,還叫的……
夜嵐,你真是不知羞恥啊!你自己愛上不該愛的人,已是違天逆輪,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陷「他」於如此境地?!「他」,是你的生身父親啊!
淚,絕望的滑落,現在的我,絲毫沒有勇氣抬頭,不該的,不該的……
「夜兒……」低沉的聲音帶著淡淡的輕歎,「你……後悔了?後悔昨晚抱你的人,是我?」腰上的手,倏然僵硬地收緊。
猛地遙頭否定,後悔?怎麼可能!雖然是中毒,但如果不是「他」,我又怎麼可能控制不了自己,任自己被慾望趨使?
「對不起……對不起…」手仍然動不了,只能把頭埋在「他」的懷裡,嗚咽的道歉。
身體被強有力的臂膀輕柔地托起,下頜被迫抬起,對上近在咫尺絕色容顏和那雙熟悉的深邃黑眸,一時閃神,愣愣的盯著他的臉。
這個距離,原來可以不是夢,十五年的思念,十五年的愛戀,原來,還可以如此的接近……
可我,又有什麼理由愛你?我,連最基本的資格都沒有……
傻嗎?是啊,傻的,無可救藥……
鷹眸欣色一閃而逝,劍眉微皺,「為什麼道歉?」
微微垂眸,「我……不該強迫你……」
「呵呵……」緊貼地胸口輕輕震顫,疑惑地抬眼,卻見他竟然唇角微揚,低沉磁性的笑聲悠然入耳。
呆滯的看著他,突然就想起,第一次凝視他眼神的一幕。那時候,自己想在他冷鷙無情的黑眸裡看到什麼?不正是自己?不正是想在他冰冷無波的眼睛裡,看到一個特殊的自己嗎?
可是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心,微微地刺痛著,這一切都是上天故意的作弄嗎?罷!罷!罷!
「唔?!」唇被狠狠的吻住,才猛然回神。驚愕的睜大眼睛,愣愣的盯著他暗閃過薄慍的黑眸,鼻尖的氣息都是他的味道。
無奈地輕歎,「閉上眼睛……」低沉的聲音有些沙啞,似是在壓抑什麼。
胸口的空氣越來越少,視線漸漸模糊,「唔……嗯……」無力抵抗的身體只能任他為所欲為……
直到心口窒悶地微微犯疼,才被狠狠地按進懷裡,埋在頸間呼吸越漸沉重,「夜兒……以後,不許再用那種傷心的眼神看我……你是我的……不許離開我……」
貪婪的呼吸著空氣,急促的喘息,只希望擺脫那種窒息的錯覺。近在耳邊的聲音有些遙遠,聽的並不真切。
軟軟的趴在他的懷裡,慢慢地平復呼吸,「你、你……怎麼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你要為昨晚的事負責。」耳垂被含在嘴裡輕舔,沙啞略帶調侃的低喃道。
「嗯……什、什麼……」強壓下身體的顫慄不敢置信地問。負責?我……沒聽錯吧?他……怎麼可能說這種話?而且,昨晚雖然是我強迫他,可是吃虧的,是我啊!
側首想躲開他不住輕咬似的舔弄,卻是毫無用處。擱在腰間的手慢慢的往下移,兩指輕滑入股間,「夜兒……這裡還痛嗎?」
身體猛地一疆,「住、住手!」臉上火辣辣的一片,直到現在我才發覺,我們……是……
「呵呵……」低柔寵溺的輕笑,手一下一下地安撫著我僵硬的身體,「放心,我什麼都不會做,只想看看你有沒有受傷,雖然昨晚已經很小心了,可是夜兒,你的身體……」
「我、我沒事!」急急打斷他的話,「就、就是渾身沒什麼力氣,而且……腰、腰……很酸……」臉緊埋在他的胸口,口齒含糊的道。天,雖然活了兩輩子,男女之事也不是沒看過,可,畢竟是第一次親身經歷……
「是嗎?」若有所思的道,手輕輕地在我的腰上按著,溫熱的氣流隨著他的指尖在腰間游動。
「嗯……」好舒服……忍不住滿足地低聲歎息,舒服的在他的胸口蹭了蹭,緩緩地闔上眼。
「乖,再睡會兒。『離纏』和『煉獄』的藥效雖解,但是你的身體太虛弱,要好好休息。」
「嗯。」休息?會的,會的……
凝在眼角的淚,終於悄悄的滑落。這一刻的溫暖,這一刻的幸福,夠了,足夠了……
「為什麼哭?」溫柔地吻去我頰上的淚,沉聲地問。
輕搖了搖頭,為什麼?是啊,為什麼呢?我應該開心的,不是嗎?可是為什麼,心,會這麼痛呢?
暝,你該質問我的,畢竟是我刺傷雲若,堂堂的曦瀾公主,你的女兒。難道現在,就算故意的欺騙,你,都不屑給了嗎?我不知道,更不想知道你們的欲言又止,別有深意的顧忌神色到底是為什麼。
銀鳳,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唔……忍不住皺眉,怎麼回事,額角一陣陣的灼熱感越來越強烈,好像有什麼東西正破體而出。
「怎麼了?!」手腕被緊張地握住,「是不是心口又痛了?」
「沒……」低聲微歎了口氣,勉強地扯扯嘴角,「我只是有些累了……」
「夜兒……你,在怪我。」只覺他聲音有一瞬的震顫,「給我幾天時間,到時候我會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
「好……」所有事嗎?不需要,不需要……
我要的,你,永遠給不起,更……不屑給……
微笑地在他的胸口蹭了蹭,放軟身體。
答應過信你,我,會做到。可是,我給的機會,只有一次……
connote 2010-2-23 21:29
第 33 章
「皇上……」朦朦朧朧之間,小心翼翼的壓低的聲音傳入耳中。
嗯……是予青。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這一覺睡的,也真夠久的。現在是什麼情況呢?是被暝抱在懷裡吧?環擁著自己的懷抱和氣息,就算是睡夢之中,也不可能認錯。
身體似乎舒坦了些,除去腰上的酸澀和……那裡的不適,整個人還是懶洋洋的,沒什麼力氣,就算抬抬手指,也不想。
埋在他胸口的我,身上好像裹著什麼,暖暖的,夠大也夠軟,剛巧遮住了外面的亮光,所以,很適合睡覺。
抱住我的那隻手,很有勁,卻絲毫沒用力,只是輕巧的把我擁在懷裡,所以,很舒服。耳邊,模模糊糊的,似乎還有紙張翻動的聲音,可身後的人,卻未動分毫,就是一些小小的震動,都沒有。
他,在批奏章吧……
心裡一時,像是什麼東西被突然碰觸……
「啟稟皇上,左右兩位丞相,禮戶隸三位尚書求見。」聲音又輕了些,猶豫中帶著不易查覺的微顫。一下子,四周靜的,只剩下輕微的紙張摩挲聲。
在他懷裡蹭了蹭,忍不住滿足地歎息。能有一個好覺,其實,還是挺不容易的。
「醒了?」低沉的聲音在耳邊輕柔地問道,遮掩在臉上的披風被小心的拿下。
「嗯。」埋著的臉悶悶地應了聲,再不醒,就真要變成某種動物了。可,還是不想清醒,閉著的眼並沒有睜開。
臉,被輕輕的轉了個方向,接著,溫熱的觸感由臉上傳來。嗯,毛巾的溫度恰到好處,料子也很柔軟,貼著皮膚不會覺得粗糙。先是眼睛,然後是鼻子,最後是臉頰。
「嗯……」舒服的呼了口氣,微微往後仰頭。
直到落在唇上的觸感,讓我疑惑的睜開眼睛。迷濛的雙眼怔怔地望著近在咫尺,放大了的熟悉俊顏,一時反映不過來。只覺唇被溫柔的吻弄著,輕輕的舔咬。
眨眨眼,終於確定現下的情況不是自己在做夢,臉上慕地燙熱難擋,眼神下意識地躲開,想阻止,卻見他先一步退了開。
「呵呵!夜兒,原來,你喜歡用我這個方法喚醒你。」
眼角瞥見侍立在一旁,手捧盛水玉盆的予青。臉上一熱,有些尷尬的把臉埋進他的懷裡,竟忘了反駁。
耳邊是略帶調侃的低笑,「好了,不逗你了。睡了這麼久,醒來吃些東西。」寵溺的揉揉我的頭,語氣冷淡的道:「予青。」
「是,皇上。點心和水果都已備好。」
忍不住暗自皺眉,哪有一醒來就吃東西的。雖然已有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可還是沒什麼胃口。想開口拒絕,卻突然身子一輕,竟已被輕鬆地抱起,往書房內而去。
咦?剛才予青不是說有人求見嗎?算了,反正不關我什麼事。懶懶地窩在他的懷裡,舒服的再次蹭蹭。
最後的機會,該好好珍惜的,就算某天,記憶不再,靈魂不再,我也不會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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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睜開眼睛的一瞬間,驚愕的看著眼前的景色,久久無法言語。
碧綠的潭水,晶瑩剔透,平靜的水面上,飄著零星的蓮葉。葉子的邊緣是淡淡的紫色,環繞的點點閃爍的縈光。葉片是純粹的白色,沒有絲毫雜質,約有一米的直徑,形狀是五瓣花的模樣。
葉子的中心,擺放著一株約二十厘米高低的金色植物,金色的枝幹上,隱約似乎有些奇怪的銀色紋路,小小的金色葉片上,血色的細緻葉脈,清晰可見。最讓人移不開眼的,是掛在它們枝頭上,七彩各異的果子。果子不大,圓形,但卻都是透明的猶如七色水晶一般,妖異的圖紋,不時有晶瑩的琉光,流竄而過。
湖面上,漸漸升起一層水霧,透明的霧氣,似有生命般,調皮地在水面上嬉戲。碧水潭被山石半狀環抱,兩座小山脈之間有一條小巧精靈的水瀑,飛瀉的水瀑不時有水花飛濺而出,最後都乖巧柔順地落入水潭,竟是一絲波紋都未曾驚起,怎能讓人不驚歎?
山鸞不高,卻也不矮,白色的朦霧掩蓋了山脈,遮住了視線,奇怪的是,山腳卻無半點霧氣。林立交錯的樹蔭環繞著碧水潭,一切,都顯得那麼的不真實……
「夜兒,該回神了。」輕笑地收緊手臂,臉被迫對上他那含笑溫柔的黑眸。
微微一怔,有些無錯地轉開眼。該死,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可是,每次對上他的眼睛,總會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暝,這裡是……」掩飾地出聲問,「剛才我們不是還在御書房嗎?」好奇的看著這座,離碧水潭頗近的白玉砌成的八簷亭。八根亭柱上只是簡單的雕刻了些圖案,亭中擺著一張青石案,案上閒置一架木琴,另外還有幾個石墩。而我們現在坐的,卻是一方軟榻,軟榻旁邊,還有一張放著各種點心和水果的桌子,顯得有些……突兀。
「宮裡有很多暗道。」攏了攏我身上的披風,抬手拿了顆紅色的果子。
原來是這樣,也難怪,皇宮裡什麼事都有可能。
「嗯?」一時走神,嘴裡被餵進了果子。眉頭微挑,抬眼看到他幽暗的眸子,有些無奈地垂下眼簾,慢慢的把嘴裡的果子嚥下。其實,這味道還不錯。不過總覺得這果子有些眼熟,和潭子裡的那些金色植物上的七色果,有些相似……
他帶我來這裡,難道只是為了吃東西?心裡雖然有很多疑惑,但卻是什麼也沒問。
默默的吃下他餵過來的果子,竟嘗不出絲毫的滋味。
下頜被抬起,「夜兒,我讓你不安,是不是?」輕歎了口氣,緩緩低下頭,抵著我的額,「我在等你開口,等你開口問我,等你開口問我你想知道的答案。」
我想知道的答案?我能問嗎?你知不知道,我想知道的,又是什麼呢?
感覺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不由有些呆怔。有些不太適應這種凝滯的氣氛,壓下心中暗湧的思緒,還……不是時候。
眨了眨眼,躲開他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神,輕笑道,「如果我問,你都會回答嗎?」
唇,輕輕摩挲著我的鼻子,黑眸暗沉,「會。」
心底驀然一震,眼簾微顫,故作平靜的對上他的眸子,「那……我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你可不許賴帳。」
「好。」
聽到滿意的答案,嘴角微揚,忍不住伸出右手回抱他,頭,埋入他的頸間深深地聞著他獨有的氣息,滿足地闔上眼。「暝,我不想吃了。你告訴我,那些金色的植物是什麼,我從來沒聽爹爹提起過。」
爹爹手上有一本彙集天下奇花異草的書,書上記載的或是真實存世,或是古老傳說,無一例外。可是這種金株七色果,倒無隻字片語。
「『金璃子』。」被溫柔地擁入懷中,在我耳邊不甚在意的低聲道。
猛然睜大眼睛,驚愕地看著他。「金璃子」?!是我知道的那個「金璃子」嗎?可是不對啊,書上記載的上古三大奇物之一的「金璃子」只說它的果子是剔透如琉璃,形如提子,色瑩白,另有金璃花圖騰伴繞而生。而這些,也都只是傳說……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隨手挑了顆紅果放在我眼前,「『金璃子』因為果實上的金璃花紋而得名。世間流傳的,都是眾多猜測和傳言差異的結果。真正的金璃子,一株共有八種顏色。」
疑惑地看著眼前的紅果,忍不住懷疑,金璃花紋?我怎麼沒看到?不是說剔透如琉璃嗎?可是這紅色的果子怎麼看怎麼平常啊。八種顏色?我只看到七種而已。
「別急,看仔細了。」似是料到我的反映,低沉輕笑,柔聲地道。
看就看,我就不信他真能變出他說的金璃子出來。
可是下一秒,整個人就呆滯的說不出話來。
只見他手上紅色的果子,漸漸變的透明,顏色慢慢的淡去,似乎有什麼東西正驅使它改變。隨著果實逐漸晶瑩透澈,金色的花紋慢慢的浮現。最後,整顆紅果竟然璀璨的猶如夜中星辰,淡淡的紅色螢光繚繞環抱。
「這……」也太懸了吧?不過回神一想,驚訝的思緒漸漸沉澱。
自己就是一個不可能的存在,這個世間已經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了。單是千萬年的壽命就和以前的那個世界不同,我又怎能用尋常的目光對待?或許某天,眼前人搖身一變成為傳說中的神祇,我也不會覺得意外。
怔忡的張開嘴,小心翼翼地咬了口他手中變得陌生的東西。
嗯……這味道也差不多啊。不過,不得不承認,他餵我吃的水果,確實比莊子裡的可口許多。現在若回過來讓我吃以前的吃的那些果子,可能更不會有什麼胃口。
「我突然發現,自己真的很奢侈。」感歎地搖搖頭,蹭蹭他的脖子。嗯……很舒服的觸感,軟而柔韌,不滑膩卻很溫暖。
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有些疑惑地問,「可我還是不明白,這果子怎麼……」
手,輕柔地撫著我的背,低聲磁沉的嗓音在耳邊道:「『金璃子』各色花期不同,所以果實成熟的時間也不同。夜兒剛才是不是看到各株果樹的最頂端是金色的?那就是第八種顏色的果實,也是味道最好的一種。不過現在還未成熟。」
哦,原來是這樣,第八種果子原來是金色的,因為葉株的顏色也是金色的,所以剛才並未看出來。可他的話說的也真夠輕鬆的。「味道最好的」?恐怕是八色中中最珍貴難得的吧!書上說,「金璃子」是上古奇物,它最神奇的地方就是能解世間任何劇毒,能使任何傷口在瞬間癒合……反正大概意思,就是什麼傷痛病症它都能在最短的時間裡讓它們全愈,它的作用近乎是傳說中的仙草靈藥了,有起死回生的神奇藥效。
「至於你剛才看到的,是因為『金璃子』在離開金磐後,就和尋常果實無異,只是顏色不會改變而已。但若用內力催動,它們就會回復原來的模樣。」微微一頓,略帶笑意地問:「明白了?」
「嗯。」嘟噥著懶洋洋地應了聲,原來是這樣,這還真是無奇不有。不過,不知道它們是不是真的像書上說的那麼神奇。
「累了?」低啞的聲音由頸間傳來。唇輕輕地在我的耳後摩挲,忍不住渾身一顫。
這種感覺,好……奇怪,不討厭,卻讓人有些害怕。「癢……」縮縮脖子,微微抗拒地窩進他的懷裡,躲開那種讓自己心慌的碰觸。驀地想起昨天的事,一下子,臉上熱的難受。不過,他應該沒發現才對。
耳邊是他低沉穩力的心跳,腰上的手又緊了幾分,「夜兒,你好香……」軟軟的身體任他像娃娃似的摟在懷裡,埋在頸間深深地吸嗅。
眼簾微顫,這種情況,該怎麼應對?香?以前若兒她們好像也這麼說過,可是,我怎麼不覺得?耳垂突然傳來濕熱麻癢的觸感,倏地睜開眼睛,「暝,你……」他、他竟然……
「不喜歡?」低沉微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略帶戲謔。微微垂下眼眸,他……是故意的……捉弄我,很好玩嗎?
心,有些冷。側首躲開他的視線,眼睛有些模糊。
忽聽一陣低歎,臉頰被一雙韌炙的手溫柔的撫摩著,低首吻去臉上不知何時滑落的水滴,「又在胡思亂想了?如果夜兒不喜歡,以後不做就是了。別哭,你的眼淚,我會心疼。」
心疼?你真的會心疼嗎?冷心如你,竟然會說出這麼柔軟的話,我,也該知足了……
不管是真是假,我,亦無悔……
眨了眨眼,凝視著那雙溫柔又寵溺的深邃黑眸。好漂亮的眼睛,好黑亮的眸子。褪去了冷冽無情,他的溫暖,我又是否能夠,追逐……
「暝,你還記不記得那次在成怡園說過的話?」這麼久了,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
我這一生,其實還是有些想望的……迎風策馬,不是想笑傲江湖,而是想看一看,那方自由無拘的天地,是否能夠讓我,找回曾經失落的那可心……
身體被輕柔地放在軟榻上,身後墊了一個溫軟的大靠枕。緊攏我身上的披風,隨手取下擱在一旁的薄毯蓋在我的雙腿上,低下頭吻了吻我的額頭,「別亂動,我一會兒就回來。」
微側首,疑惑地看著他起身,緩步往碧潭前的空地而去。
他,到底明不明白我的話?直到他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把銀色的軟劍,驀地眼睛一亮,嘴角微揚。突然對上他淡笑的眼睛,有些狼狽地低下頭,他,還記得……
早就知道,他是遙不可及的存在,早就知道,他的容顏是世間的奇跡,早就知道,黑色,是最適合他的顏色。
遙望著眼前的他,心底的震顫久久難平。一身玄黑的繡金龍袍,貼合地襯出他修長矯健的身軀,墨色銀紋腰帶隨意的束在腰際,水晶翠玉腰飾隨勢繫在帶上。黑色地長髮被一根髮簪簡單地挽住,發尾柔順的垂滑而下。右手執劍,就那麼孤傲的站在那裡,身後一切飄渺如幻般的景象成了他的背影,世間所有,都只是他的依存。
他,遺世而生,他,是我……不,是所有人,不可觸及的……神祇……
一把柔軟無骨的薄劍,在他的手上卻揮灑自如,旋身,挑劍,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完美。
碧潭中的薄霧漸漸淡去,清澈透明的潭水映著晶瑩剔透的金璃,西斜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凝聚成七色璀璨的縈光。
一個輕旋回身,劍袖微揚,回眸之間,淡淡一笑……
驚異的思緒慢慢地沉澱,空寂寒冷的心,滿滿的柔軟溫暖。
嘴角上揚,輕笑地回望著他,凝聚在眼角的淚,終於緩緩地滑落而下……
夠了,夠了,這一生,我已無憾……
真假何妨,愛恨,又何妨?如果沒有你,我這一生,注定殘缺……
伸手,取過一旁的琴。雖然偶爾撥弄琴弦,可是我,從未唱過歌,這首歌,只為你……
怔然的看著他,捨不得移開眼,手,輕輕地勾勒,那一根根熟悉,而又陌生的弦……
……陽光下閃爍的那顆星
有了你我就能看得清
睜開眼睛我觸摸到光明
沒有你我寧願長眠不醒
只要有你在我的視線裡
我可以穿越於天地
仰望著你總是無法自已
吸進你呼出的氣才能維持住我的生命
脫離了母體就是為了找尋你
沒有你不想要我自己
在你懷裡成長在你懷裡死去
這就是我選擇的宿命……
……
第 34 章
「少爺?!真的是你!」
驚愕哽咽的聲音讓我本能地睜開眼睛,「若兒?」訝異看著淚眼朦朧的人,心下有些奇怪。抬頭望向抱著自己的人,無言地尋問。
「放肆。」予青低喝到,「見到皇上還不行禮!」
若兒像是突然回神,眼神怔怔地在我們身上來回,最後的視線落在我腰間的那雙手上,目色一暗。低頭跪了下,鎮靜的道:「參見皇上。」
溫柔地拂去遮在我額上的發,「我怕你不習慣宮裡的人,所以讓予青把你的丫頭找了來。」抬手示意地上的人起身,「有什麼需要吩咐予青去辦,這幾天我恐怕沒什麼時間陪你,乖乖的等我回來,不許胡思亂想。嗯?」
想從他幽暗深邃的眼睛裡找到什麼,卻只有滿滿的寵溺和溫柔。
淡笑的點點頭,輕聲道:「謝謝。」
鷹眉微挑,低頭輕柔地吻了吻我的唇,「這兩個字,不是我想要的。」
身後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驚呼,我似乎看到若兒震驚地眼神。
微喘了口氣,眨眨眼,那你想要的,是什麼?……
**********************************
「少爺……」
若兒的輕喚讓怔忡的我漸漸回神,抬眼對上她欲言又止的氤氳水眸,「怎麼了?」
「少爺……你……你和皇上……你、你們……」
「你是想問,我和他怎麼樣了,是不是?」西斜的陽光,泛著淡淡的火色,溫溫的熱度撒在身上,暖暖的,讓人沉醉。
我似乎,又看到了他執劍而立的冷傲身影,陽光,落在他的腳下,鋪開了所有的華麗……讓我,失去了抬頭的信心,失去了仰望他的……勇氣……微微側首,「你在怪我,是不是?」
「少爺……我……」背對著若兒,所以我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她的躊躇,她的猶豫,已經說明了一切。
抬眼望著已經漸遠漸散的浮雲,心,空蕩蕩的,自嘲地扯扯嘴角,「若兒……你在怪我……怪我置你們於不顧,怪我安於深宮,怪我……」
「不!」猛然上前一步,曲身跪地,「不!少爺,若兒從來沒有怪你!姐姐和未央閣所有的人都從沒想過,更不可能怪你!少爺……我……都是我們無能,沒能保護好你,是我們識人不清引狼入室!少爺……你受苦了……我、我……」忍不住低泣出聲,哽咽地無法言語。
我受苦了?若兒定是誤會什麼了。「我沒事,這些天我一直都很好,你不需要自責。」
「沒事?少爺,你騙不了我!如果沒事,那你的左手為什麼動不了?如果沒事,皇上他會那麼理所當然的抱著你,還吻……少爺,是他強迫你的是不是?!一定是這樣的!他怎麼能……怎麼能……少爺,是若兒無能,若兒對不起夫人的囑托……我……」
「他沒有強迫我,是我自己願意的。」淡淡的出聲,打斷她不住的自責。
「什麼?!少爺你說什麼?!這、這怎麼……可、可你們都是--」
「都是男的,是不是?」回身,看到若兒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震驚地望著我。
無奈地低聲苦笑,微仰頭,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你會……覺得厭惡嗎?」手,不由地撫摸著左腕,溫熱冰涼的觸感,讓人顫慄的心漸漸平穩。
是的,我在意,在意……若兒的答案。這麼多年的陪伴,她們已經不單是我的隨從了……
「不!」突然出聲反駁,堅定地看著我,「少爺,你,永遠是我們的少爺。」
緩緩地抬起頭,對上那雙認真清澈的眸子,輕輕地笑凝著她,「無論……發生什麼?」
仰首,沉聲地道:「無論發生什麼。」
謝謝,謝謝你,若兒……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忽而輕笑出聲:「還不起來?難道要讓我這個只有右手還能動的人過去扶你?」
「是,少爺!」若兒一掃凝重,笑笑地應聲站起,「讓我看看你的手。」
輕輕地搖頭拒絕,「不用了,這傷已經沒什麼大礙,但是徹底恢復還需幾天,別擔心。」向後靠了靠,有些不太適應這種硬度。不過才離開他的懷抱,卻已經,開始想念……
暗自歎了口氣,有些無力地揉揉額角。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沒有開口。
若兒忽然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身形微頓,聲音壓低了些,「少爺,你的選擇我們沒有理由反對,可是……可是瀾皇他……他寵愛的是瀟妃不是嗎?他會這麼對你,是因為……」神色一凜,「少爺,自古帝王無情,我們不想讓你受到傷害……」
微瞇著眼,突然發現,溫暖的陽光原來也是那麼地懾人眼睛,深深吸了口氣,淡淡的樹木香,也有讓人沉醉的時候……
「若兒,我沒有那麼脆弱。」輕歎了口氣,「好了,不說這些了。閣裡的事我都知道了,但是二哥的事,你知道多少?」
「二少爺?」低頭想了想,「其實,自從少爺你失蹤後,二少爺和林公子就一直在找你們。可是我們動用了所有的力量,卻只能查到少爺的失蹤和餘暉國有關聯,怎麼也查不到少爺的下落。另外,皇宮兩位公主失蹤,左丞相還有一些官吏認為和少爺有關。再加上,他們對我們的未央閣窺視已久,又怎麼能放過這個機會?所以,瀟妃就帶人來,說是奉旨要收查。」眼眶微紅,憤憤地道:「他們奉旨又怎樣?憑什麼隨便誣陷人?還仗勢欺人的在『水居』胡亂翻弄!我和姐姐還有小梅她們想阻止,所以……就打了起來。他們……他們在暗閣裡找到了『七巧盒』和一塊什麼牌子……」
「是彤帶人的?」早該想到,這一切不過是一個局,「他們是不是說,公主也在我手上?」
若兒驚訝的抬起頭,「對!他們一看到那塊碟牌就認定公主在我們手上,所以,所有的人都被抓了起來。後來才知道,那塊碟牌是證明皇子和公主身份的玉璃雙碟之一。哼!他們是睜眼說瞎話,只會耍這種無中生有的卑鄙手段!」
玉璃雙碟?好遙遠的名字呢……
曦瀾皇族,皇家子女出生便有一塊象徵皇室的「璃碟」。那是一塊鵝卵大小的圓形玉璧,玉璧正面是一個「曦」字,反面則是一條盤旋的四爪金龍。在孩子滿月時,皇帝會下旨賜名,同時還會賜予證明其身份的「琉瀾玉珮」,玉珮上刻有主人的名字。
我記得,自己的那塊,是個「夜」字……
只是,早在十年前就丟了。
而「璃碟」,雖被留了下來,卻也只能成為秘密。也難怪那些當官的認為是我綁架了雲霓她們,「璃碟」,從來都是一模一樣的……
若兒的眼神漸漸暗下,低垂著頭說:「二少爺的事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他們說二少爺夜闖驛宮,冒犯餘暉公主,被余三皇子當場捉拿。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不過,話都是他們說的,我才不信!少爺,你也別太擔心了,這點小事難不倒二少爺,再說老爺夫人不會不管的。」
「娘也知道了?」早在意料之中的,爹娘雖然不問世事,但卻不是不知世事。尹莫山莊畢竟是江湖中的大家,自有取得消息的渠道。這些年,我們在外面做的事,他們一直都知道,只不過,娘她從不過問而已。苒兒和若兒雖是我的丫頭,但她們首先是尹莫山莊的人。
「是的。夫人在信中說,她和老爺會盡快趕來,請少爺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好好照顧自己嗎?娘……九兒有些想你了,可是你,又在哪兒呢?
這麼多年來,我們真正相處的時間,又有多少?以前,不明白為什麼,你看我的眼神總暗含淡淡的歉疚,雖然每次都掩飾的很好,可是……還不夠徹底。
而現在,當一切都明白的時候,答案竟是如此的出於意料……
「不說這些了若兒,我想去趟御書房。」早上予青拿了很多書過去,或許可以用來作消遣之用。
「可是少爺,坐了這麼久,該休息一會了。」若兒不贊同地皺了皺眉,低聲勸阻。
「不礙事,走吧。」
只聽她不甘願地嘟噥:「是。」
輕笑地搖了搖頭,若兒還是那麼孩子氣,不知道以後,是不是會有所改變……
**************************************
……
當,那兩張不同顏色的宣白,從案上緩緩飄落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這一生,原來只是一場,天大的笑話……
「少爺!你怎麼了?」若兒匆匆撿起落在地上的紙張,疑惑地打開,「咦?少爺,是你的筆跡耶?這兩首詩是什麼時候寫的,我怎麼不知道?嗯,這張字跡很新,應該是不久前寫的。至於這張嘛……少說也有十幾年了吧?不過保存的真是用心啊!居然完好無損。宣紙的色澤竟是一點都沒有改變,紙緣光潤平滑,如果不是整天捧在手裡翻看是不可能做到的。嗯,我來看看,都寫了什麼……」
寫了什麼……寫了什麼……
眼睛有些模糊,酸澀的味道在慢慢地擴散。十多年了,那時隨手的塗鴉,卻成了自己笑話的見證。
心,麻木的,不疼。
再也聽不清若兒的聲音,我只知道,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打碎我最後的希望,老天呵,就算是自欺欺人,你又何苦連我最後的安慰,都要收回?
望江樓,望江流,望江樓上望江流,江樓千古江流千古……
呵呵……灝,為什麼,你也要騙我?既然騙了,為什麼不騙我到最後?為什麼要在我傷痕纍纍的心上,劃下這致命的一刀?為什麼要讓我看到它們?為什麼?
暝,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早就知道我是你的兒子,可你為什麼還要那麼對我?你是否知道,你的溫柔和寵愛,是對我最大的傷害……你究竟當我是什麼?是心血來潮時的玩具,還是無聊安靜時的消遣?你讓我怎麼面對,當一切事實都成為現實……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是呵,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我答應過信你,可是,我也告訴過自己,給你的機會,只有一次……
第 35 章
少年不識愁滋味
朝朝笑看雲飛人相隨
而今紅塵走過一回
悲歡的歲月恩怨糾結
冥冥之中的輪迴
牽引多少生死離與別
夜深風寒月映江水
亂世來去幾人歸
人生輪迴恍如夢
誰來誰去誰又相逢
誰能一笑恩仇滅
盡在一夢中
如來如去又如風
多少輪迴恍如一場夢
夢醒際遇可會不同
向誰問誰又能懂
偏又任輪迴捉弄
該如何平息善惡鬥爭的毀滅
掌中乾坤的是非
能否如煙飛
該如何擺脫停止這一場輪迴
沒有戰亂血淚刻畫的世界
只求隔斷紅塵
舉杯邀明月
從此醉……
點點滴落的水珠,在淡色的宣紙上泛起一圈圈小小的圓暈,莫名的就想想起這首歌。苦
澀的微揚嘴角,怔怔的注視著,紙上熟悉的墨跡。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是夢,總會有醒的時候,只是沒想到,這夢,會如此短暫。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看到它?既然選擇欺騙,又為何要親手打碎謊言?對我,你,真的這麼殘忍嗎?
其實,早該想到的……帝灝……瀾帝……曦灝……
呵呵……傻嗎?也許是,也許……不是。
一個人,再怎麼改變相貌,聲音,但他,始終還是他,他的味道,他的氣息,還有……他的身體又如何能改?
只是我在等,一直,一直都在等,等他開口,等他願意告訴我,他的理由。
如果,他真的有一點點在乎我,他……會告訴我。
可是,我錯了,錯的可笑,錯的離譜。
他,還是十五年前的那個他,那個高高在上,讓人不敢仰視,冷酷無情的……帝王。
該死心了,夜嵐。
至少這十五年,你找回了自己的心,那顆早已不屬於你的東西,就算十五年後的今天再失去,你也沒有什麼損失,不是嗎?
輕輕地按在胸口,感受那一下一下微弱的跳動。對不起了老朋友,這次,真的要和你……
說再見了……
少年不識愁滋味
朝朝笑看雲飛人相隨
而今紅塵走過一回
悲歡的歲月恩怨糾結
冥冥之中的輪迴
牽引多少生死離與別
夜深風寒月映江水
亂世來去幾人歸
人生輪迴恍如夢
誰來誰去誰又相逢
誰能一笑恩仇滅
盡在一夢中
如來如去又如風
多少輪迴恍如一場夢……
愁的滋味,苦也有,甜也有。愛的輪迴,哭也有,笑……也有……
愛,本就沒有對與錯,可我偏偏,戀上了這,相思的苦澀……
凝視鏡中,有些陌生的容顏,這……就是我嗎?
平凡清秀的臉上是未干的淚痕,清澈晶瑩的黑眸是氤氳的水潤薄霧,蒼白的臉色似乎能看清隱隱的血絡,小巧淡薄的唇瓣是病態的白皙。細彎的眉梢被過長的髮絲遮擋,只露出如羽扇般曲潤的睫毛,沾著些許晶瑩剔透的濕潤。
手,輕輕地滑過臉頰,就這樣吧……你是夜嵐,不是曦雲夜,從來都不曾屬於你的那張臉,就讓它永遠埋藏吧……
額角的灼熱早已褪去,總覺得似乎錯過了什麼,卻又想不起。眨眨眼,晃去那一瞬的失神。
視線驀地,被鏡台上的木梳吸引,梳子是彎月的形狀,色偏白,木質的細紋在不算明亮的光線下顯得異常清晰,像是人的經脈,正生機黯然。
輕輕摩挲著木梳的雕紋,簡簡單單的幾筆,一朵迎風搖曳的白蘭躍然而出,似乎還能聞到,那點點的花香……
「少爺?!你怎麼能下來!快!快躺回去!」驚惶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後是微帶哽咽的埋怨,「少爺……你怎麼能這麼折騰自己?就算我們現在被困在宮裡,可身體是你自己的呀!你也替我和姐姐想想,看到你這樣,你讓我們……」
順手收起案上的宣紙,忍不住失笑。若兒這丫頭,說了多少次了,現在不是被囚禁,她愣是怎麼也不信。昨天在看到我被暝抱在懷裡後就一直自責,說什麼都是她的錯……
懸著的心也慢慢的放下,既然若兒沒事,那苒兒,也該平安。至於其他人,只要我把事情解決了,就都不會有危險。
揉揉沉重的額角,好不容易得來的安靜,我可不想毀於一旦,「若兒,過來幫我梳頭。」
記得以往,這頭難纏的長髮都是苒兒打理的,出宮這些日子是灝替我梳洗,而這幾天則是……
「少爺?」嘀咕的聲音一頓,疑惑的問:「少爺,你最不喜歡梳頭的,平常姐姐也只是稍稍理一下再隨意綁上髮帶,怎麼今天你……」
心下一愣,是啊,我最不喜歡的……
臉上卻淡淡挑眉,懷疑的斜睨著來人。只見若兒氣憤的一跺腳,「少爺!你那什麼眼神!雖然我的手藝比不上姐姐,可比你,是綽綽有餘!」快步上前,輕手奪過我手上的木梳,十指靈巧利落的在發間穿梭。盤絲,挑發,柔滑卻難纏的一頭黑髮在若兒的手中顯得格外乖巧。
抓住一縷飄散的髮絲,一時有些閃神,「若兒,那根紫玉簪……還帶著嗎?」
只見若兒滿意的看著鏡中的我,忍不住驚歎,聽見我的話才欣然笑道:「當然,少爺的寶貝我當然帶在身上。」忽然神色一暗,「可是七巧盒……」
淡然一笑,「幫我帶上。」不想看到若兒的自責,錯的,應該是我……
怔怔的睜大眼睛,盯著鏡中的我。
微微點頭,確定她的懷疑。
擔憂的神色籠上了若兒輕鬆的眸子,只見她低下頭,從袖口取出一個精緻的木盒,小心地打開盒蓋,一支晶瑩溫潤的紫玉簪,靜靜的躺在白色的絨盒裡,淡淡的紫光,縈縈地繞著玉簪,簪身,是一枝含苞的寒梅,隱約,似乎還有水露,悄悄地凝在花瓣上。
「少爺?這……」
「瞎想什麼?」壓下心底的苦澀,戲謔的看了眼欲言又止若兒,「藏了它這麼多年,我都快忘了模樣了。替我戴上吧。」
「是,少爺。」忽而燦爛一笑,輕巧地拿出簪子,小心翼翼地將它插在剛剛盤好的髮髻上。
怔愣的盯著鏡中的自己,巴掌大的小臉被高挽的鬢髮更襯的稚氣,紫色玉簪恰巧為蒼白的臉頰添了幾許韻紅。「若兒,陪我去趟離若軒。」
「什麼?!」震驚地瞪大眼,「少爺,皇上不會同意的!況且你的身體經不起這般折騰!」
疲憊的眨了眨眼,微微歎了口氣,「若兒,我必須去。」
「為什麼?」抬眼,對上她疑惑不解的眸子,「未央閣。」只見若兒神色一滯,垂下眼瞼。
我知道,她明白我的意思。「別擔心,我答應你,等這事結束後我會好好休息。」恐怕到時候,就算不願休息,也由不得我了,「替我請青公公進來。」
「是。」不甚甘願地應承著退下。
現在,他們應該在上早朝吧,不然,他又怎可能獨留下我?若不是自己早有準備,恐怕他又會霸道的抱著我同去了。
政治權益,永遠離不開勾心鬥角,爭爭吵吵,無非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相互覷損罷了。而今天,又是個特殊的日子,聽說文武百官甚至遠駐封疆的王候都到了……
「少爺,青公公來了。」
「予青見過公子。」
回過神,側身看了眼進來的人,「青公公,不必多禮。有件事還請公公務必幫忙。」
予青躬身而立,謙遜道:「公子言重了,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就是,予青不敢當。」
有些無奈,卻也無話可說。不明白,為什麼予青的態度更為恭敬,就像對暝一樣的對我,我記得,就算對兩位王爺,他的態度也只能算有禮而疏離,卻決對不是這樣。罷了罷了。
「青公公,我想去一趟離若軒。」
「什麼?!」低聲驚呼,一瞬又恢復一慣的平靜,「皇上不會允許的。」
「所以,才請公公幫忙。」淡笑地凝視著予青暗沉的眼睛,我知道,他,會幫我……
***********************************
遣了兩人下去,這寢宮就只剩下我,和靜躺在床上的雲若了。
粉色的輕紗隨風飛起一角,安靜的讓人心醉。
試了試左手,還好,解毒之後雖未完全恢復,但已不會使不上力。勉強轉動輪椅,慢慢地靠近床沿。
輕喘了口氣,壓下胸口的不適,抬手拭去額角的冷汗。也不知道這些天暝餵我吃了什麼,咳嗽和心臟的莫名絞痛沒再犯過,只不過精神差了很多,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也許,這就是蝕蠱的作用吧。
床上的人,像是睡熟了,白皙紅潤的臉頰是安詳的如孩童般的天真面容,很難看出,醒著的雲若,會是那麼的任性嬌縱。
「我知道,你能聽到我說的話。」向後靠了靠,怔然地望著床上的人,「也許你會不屑,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想過來看看你。」思緒有些飄散,很多事和人,雖然已經過了很久很久,卻不是說忘就能忘的。「你和小磊,真的很像。你們的任性,只不過是想讓身邊的人注意你,關心你。所以,小磊會為了讓我有時間陪他,故意假裝生病、受傷。所以,你會討厭我,會說一些難聽的話,甚至……恨我。你只是,想讓瀾帝能夠你注意到你而已……」畢竟,她,還是個孩子……
「你厭惡我,你覺得我很可恥,對不對?呵呵……是啊,我也……有些討厭這樣的自己了……」
「可是……又能怎樣?感情的事,誰,又說的清?一眼……只不過一眼而已……十五年的一廂情願……我從來……都不曾奢望……」苦澀地闔上眼,微微仰頭,「恨……太重,我真的……承受不起……」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和小磊一樣?都要選擇恨我?呵呵!罷了罷了,自己的母親都恨我入骨,何況……是該稱為姐姐的……你呢?」緩緩睜開眼睛,卻見床上的人眉頭緊蹙,「不要想了,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人的一生,難得糊塗,難得糊塗……」所以,我不問「他」未央閣的事,也不問,二哥和山莊的情勢。
既然做不了什麼,我,又何苦多問?「他」決定的事,又豈是小小一個夜嵐,能改變的?更何況,所有的事都是因我而起,只要我消失,一切就會回到原點吧?
赤龍印記……
呵呵……白老頭,所有的事都在你掌握之中不是嗎?可是你別忘了,生,只有我自己才能決定。
十六年,太久了……
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該走了……
看了眼床上的人,轉身向寢宮外而去,頓了頓身子,「我不欠你們什麼,既然選擇恨,就……好好活下去……」
「夜嵐……」震驚猶豫的低呼從身後傳來。
心下一怔,眉頭不由微蹙,她……怎麼會在這兒?真是大意了,竟然沒發現還有第三人,那麼剛才的話……
「你、你剛才說的……是、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呵,既然聽到了,為何不敢承認?
不想回答,往外的步子未曾停頓。聽到了又如何,又能改變什麼?
輕推開木門,刺目的陽光讓我一時有些不適,眼睛不由微瞇。
好溫暖的太陽,好久……好久……沒有這種輕鬆的感覺了……
「夜嵐!」突然提高的嗓音,讓我的身形稍頓。「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你該稱雲若……姐姐?可、可是你和父皇……你們……你是……不、不可能……這……這不可能……不可能……」
「雲霓,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不是好奇,只是有些事,還是弄明白的好。
「什、什麼?」似乎還未從震驚中恢復,她的聲音有些呆愣。
「為什麼……你們在聽到我的聲音時……」該怎麼說呢,那種感覺,很奇怪,「都會……驚愕,不,或許該說是震惶……不敢置信……就像看到了某種……」
「清鳳。」
「嗯?」什麼意思?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的聲音很清澈,很悅耳,就像乾涸的沙漠忽然淌過一縷清流,它,能飄蕩好遠好遠,讓混沌的靈魂忽然清醒,能安撫任何的心緒……所以,在聽到你的聲音的那一刻,腦海閃過的,就是『清鳳』。」
眉頭不由緊皺,她是什麼意思?「清鳳」不是傳說中的上古神獸嗎?和我的的聲音,又有什關係?我,忽略了什麼?
「自古就有歌謠傳說,『清鳳出,九翎現,冠羽吟,澤蒼生,萬靈蘇,天下歸。』但是真正的秘密,只有四國的直系皇族才知道,就連我,也是無意中從大皇兄那兒聽來的。」微微歎了口氣,「擁有清鳳之身的人,除了獨一無二的惑人嗓聲之外,他的左額角,有一個銀色的鳳紋。」
左額角?不自主的抬起手,輕撫著曾隱隱熾灼的地方,這到底……
「但是,他的鳳紋不是生來就有的,除非……除非……陰陽□……」
心神有些恍惚,怔怔地低喃:「得到傳說中的清鳳,真的……會如歌謠所言,擁有天下?」
「這……」
無奈失笑,我這是怎麼了,居然會問這種問題,輕搖了搖頭,「雲霓,謝謝你。我……該走了。」
「等等!」身後的腳步聲突然頓了下,有些忐忑地問:「夜嵐,你真的是……」
順了順被風吹得有點零亂的額發,微微仰首,任一頭長髮,散落飛揚。
「如果……我說是,你是不是也會和雲若一樣厭惡我,會覺得我噁心無恥嗎?」
「我……」
「呵呵……」不由輕笑出聲,罷了,你的猶豫,就已經是答案了。
「我是夜嵐,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可是,人死以後呢?我,還會是我嗎?
「雲霓,你還不懂什麼是愛。愛,沒有對與錯,沒有該與不該,更沒有世俗倫常。可是,我們是人,平平凡凡的人。所以,俗世裡的愛情,就套上了一層層枷鎖,解不開,卻又放不下。不過幸好,幸好一切都還不晚……」
屬於我的,是愛,卻不是愛情……
終章
「是你。」確定若兒沒事,抬頭淡淡掃了眼站在身前的人,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
剛走出離若軒,就感覺有人跟蹤,不過沒想到會是他們。能在這禁宮裡來去自如,看來鬼靈確實不簡單。
「呵呵,是我。沒想到吧若夜,我們又見面了。」雖然還是那張稚氣的臉,但他的神色卻不如前時,或許,可以用狼狽來形容。
「我不認為見到你,自己會高興。」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是被人追蹤,而且對手,也不簡單。
狠狠地瞪著我,「若夜啊若夜,本來老夫也不想打擾你,畢竟你的時間也不多了。可是瀾帝他欺人太甚!既然他不會做人,那麼老夫,也要讓他嘗嘗痛苦的滋味!」話音一落,手上的劍突然出鞘,「如果讓他親眼看見自己的寶貝死在眼前,你說,是不是更刺激?」
眼角瞥見若兒驚慌的神色,微微點頭,示意她放心。
寶貝?呵呵,這兩個字,只會讓我覺得悲哀……
頸項上冰冷的觸感有些熟悉,眉頭微挑,「我三哥呢?你把他怎麼樣了?」
劍身一沉,「自身都難保,居然還有心思管別人。你以為尹莫山莊的都是好人?哈哈!這麼多年都被蒙在鼓裡,還以為他們真把你當寶貝?曦瀾九皇子,曦雲夜?」
「義父?!你說什麼?他、他是……不可能!小九當年已經、已經……」紫馨不敢置信地盯著我,搖頭否認。
「怎麼不可能?他的腿就是最好的證據。況且,瀟兒從他那裡搜出來的『璃碟』更不可能有假。只可惜,沒人會想到。哈哈……」
當是沒看到若兒呆滯的眼神,沒看見紫馨複雜的目光。手指微微合攏,眼眸微垂,「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嘲諷一笑:「不明白?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向你要那支白玉笛嗎?」
「如果我沒猜錯,玉笛是瀟妃要的,因為那本來就是他的東西,對不對?」緩緩地闔上眼,今天的驚喜,已經夠了。
「聰明,實在是聰明!我真可憐你,自己的救命恩人皆養父母,從一開始就把你當作籌碼,他們的心裡只有自己的寶貝兒子。不妨再告訴你一點,你的好二哥會入獄,其實是他們自己早就安排好的,虧你還心心念著他們。」
輕扯了扯嘴角,斜睨了眼執劍的人,「不用再說了。你現在已經是孤立無援了,不是嗎?」
既然他知道了我的身份,那麼說明瀟妃一定看到了玉笛上刻的字。
娘,這,就當是九兒,唯一能報答你們養育之恩的了。你們放心,我會讓二哥、四哥完好無缺的回到你們身邊。
「住口!」劍刃,劃破皮膚的感覺,很疼。「這都是拜你的好父皇所賜!哈哈!若夜,如果當著滿朝文武讓你們父子相認,你說……那些蠢材會怎麼想?哈哈!你是不是應該謝謝我?『煉獄』和『離纏』的味道……不錯吧?怎麼樣?和自己的親生父親做那種齷齪事,是不是更有味道?我要天下人都知道你們的醜事,到時候,看他還有什麼資格坐在那個位置上!」
「義父不要!義父,你……」
「給我閉嘴!怎麼?你也想和那個臭小子一樣背叛我?!」
「不!義父我……」紫馨痛苦地閉上眼,手指緊緊收攏。
頸上的刺痛讓我忍不住皺眉,「你,想怎樣?」鬼靈,我不會讓你有機會的。一廂情願的是我,所有的事,和他沒有關係。我不能讓任何事,傷害到他。流言,太可怕。
「怎麼樣?呵呵,當然是去見你的父皇了,不然,這齣戲,就不好唱了!」左手一動,整個人就輕而易舉地被他抓起,右手的劍仍穩穩地架在我的脖子上。
「咳咳……」該死,好難受!男人的體味,只會讓我覺得噁心。胸口窒悶的喘不過氣,整個人突然很冷……「放、放開……咳、咳……」
「我會放開你,不過得等時候到了。」不懷好意地扯扯嘴角,對一旁呆立的紫馨說:「走,去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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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朝堂大殿,一片寂靜。
文武百官分立兩側,卻都顫顫驚驚地低垂著頭。
曦宇偷瞄了眼御座上的人,不安地皺了皺眉,看了看站在自己對面臉色凝重的二哥,心下一凜。他不明白,巖王不過提出要依約帶走若夜而已,就算因為若夜刺殺雲若,但皇兄也不可能動氣。難道,皇兄真的看上……
曦雲燼曦雲溱曦雲陽分立在翼王晉王身後,三人掃了眼殿中的人,靜默的不知在想什麼。
余慕月暗瞥了眼眾人,拱手道:「瀾帝陛下,巖王所言是有些不妥之處。畢竟若夜公子刺殺七公主一事,尚未了結。不過,尹莫離對我餘暉公主不敬,卻是本殿親眼所見,還望瀾帝給個交代。」
「三皇子此言差異。」巖王眉頭微挑,「且不說五公主並無大礙,依約而言若夜公子已是我戚翰之人,所以這次,本王一定要帶他走。」
「慢著!」被兩個侍衛箝制住的尹莫離大聲喝道,「瀾帝,我不管你們的約定是什麼,但九兒是我弟弟,他是人,不是物!由不得你們推來送去!」
「大膽!」雲濂跨出一步,指手怒斥,「尹莫離,你已是帶罪之身,大殿上還輪不到你開口!尹莫山莊勾結未央閣竊取『燧璽』,綁架刺殺公主,證據確鑿!若夜既為未央閣之主,又是刺殺公主的元兇,死有--」
「住口。」冷冷的聲音不重,卻響徹大殿,有效的阻止了殿下人的話。
「是,皇、皇上。」誇張地以袖擦拭額角,剛才還振振有詞的人,現在卻身形微顫,語帶哽咽地道,「可、可是皇上,若夜綁架行刺七公主是您親眼所見啊!皇上!七公主是您的親生女兒,您要為她作主啊皇上!」
……
聽著殿內的聲音,突然就想起了這老頭的身份。他是晴妃的父親我名義上的外公,戶部尚書雲濂。被鬼靈挾持躲在正殿外側,雖然看不到裡面的情況卻能清楚的聽到他們的話。
……
尹莫漓奮力掙開束縛,憤然地對左上位的人道,「「尹莫瀟!如果你還有一點人性就說出所有的真相!娘為了你已經對不起九兒了,難道你還要害死九兒?為什麼你不用腦子想想,如果當初有選擇的餘地,爹娘會做那樣的選擇?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放肆!休得對娘娘無理!」劉丞相驚駭地出言怒斥,「來人!將他拿下!」
「等一下。」曦昃淡淡的阻止,拱手對上座之人道,「皇兄,臣弟倒認為,不妨讓他把話說完。這其中,似乎還有我們不知道的東西。」
「准。」面無表情地鄙睨著殿下的喧鬧,冷聲低沉的道。
尹莫離虛撫了撫衣擺,複雜地看了眼那個他該稱為四弟卻高居堂上的人,「要說的我都已經說完了,想怎麼樣,你們隨便。」
瀟妃低垂著眼,無視他人探究的目光,坦然地抬首道:「皇上,微臣不明白此人所言何意,請皇上明鑒。」
「你!好!好!」猛然抬眼瞪視,突而輕笑,「既然如此,就隨你。不過皇上,我奉勸你一句,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放肆!」予青皺眉喝止,還想說什麼卻被座上的人制止。
冷冷凝視著略顯狼狽地人,黑眸暗凜,「既然知道,就更該死。」
……
心頭一顫,他……要殺二哥……不行!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亂動。」劍身一沉,輕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深吸了口氣,壓下心口的不適和疼痛。
二哥……他也知道……原來,只有我是不明白處境的人……原以為,終於……有一個溫暖的家,以為,終於……找到了久違的親情,卻原來……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恍惚的思緒,模糊地聽不清他們的對話,直到……她的出現……
……
「皇上!你為什麼不下令?為什麼不下令處死若夜?你到底在猶豫什麼?他殺了雲若!他殺了我的雲若啊!」歇斯底里的哭喊,突然讓人覺得,心,堵堵的。
她……是真的愛她……
「娘娘,這是朝堂之上,還請注意身份。」予青淡淡的出言道。
「身份?哈哈……女兒都沒了!我還要身份幹什麼!皇上!如果臣妾沒料錯,你已經得到他的人,他是不是『清鳳』你早該知道了不是嗎?!為什麼還要處處護著他?還是說你真的……」
……
「嘔……」再也忍不住胸口的翻騰,血腥沿著嘴角,慢慢地滑下,滴落在白色的外衫上,像一朵朵,鮮紅色的梅花,開在浪漫純粹的雪白裡。
右手緊捂著心口,想彎身減輕胸口的疼痛,卻被身後人制止,彈動不得。
……
「誰在那裡?出來!」曦昃冷眼凝視著出聲的地方,負手質問。
一時,朝殿寂靜無聲,只剩下整齊節奏的劍刃出鞘聲。
「哈哈!翼王,好耳力!」隨著大笑出聲,我,被他不緊不慢地,半拖著出現在大殿之中。
「九兒?!鬼靈快放開他!」二哥驚惶的聲音,在安靜的大殿裡,格外突兀。
「若夜?」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是誰?」
……
緩緩地抬眼,在進入大殿的一瞬間,我的視線就落在他的身上,那個唯一高高在上的人,那個此時……我熟悉,卻又陌生的人……
而他,也是那麼,靜靜地,靜靜地望著我……
耳邊的嘈雜,顯得那麼遙遠……
而我,就這麼,微仰著頭,遠遠地,望著他……
「嘔……咳、咳……」咳嗽的震顫,劍刃似乎又深了幾分。可是那些都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放開他。」
我好像,在他冰冷的眸子裡看到了一閃而逝的怒火,卻僅僅是……好像。他的聲音,很平淡,就像那一次,他質問我時的模樣。
「放開?哈哈!瀾帝,我看你還能冷靜到什麼時候!」陰狠地瞪了滿殿的眾人,冷笑的看著御座上的人,「這也只能怪你欺人太甚!老夫和你近日無冤遠日無仇,可你!竟然讓影衛毀了老夫所有的心血!你是厲害,有你這樣的對手,老夫甘拜下風。只可惜,你有了致命的弱點。怎麼樣?是不是心疼了?」
「朕再說一遍,放開他。」劍眉微挑,冷鷙的氣勢強壓而來。
緊錮在腰間的手一滯,「哦?那老夫倒想試試,是你的動作快,還是老夫的劍快!」
「鬼靈!放開九兒!你恨的是我尹莫山莊的人,九兒他不是!你放開他!」
嘴角輕扯,二哥,謝謝你,雖然你騙了我,可你,是真的關心我,有你這份心就夠了……
淡笑的仰望著他,「她剛才說的,都是真的?」聲音很輕,可是我知道,他,聽得見。
「夜兒,你答應過信我。」深深地凝視著我,輕柔的道。
呵呵……信你,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可是,你知道嗎?我不相信的,是自己啊!你從來沒說過對我的感覺,我不知道,在你的眼裡,自己到底算是什麼?你也從沒給過我隻字片語,你給我的,永遠是一次次的欺騙。
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我是你的孩子,可是你……呵呵……你讓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戲子,一個看戲之人導演劇情,演員卻是一無所知的戲子。你是不是會覺得,我很可笑?以為一切都隱瞞的很好的我,卻只是這場笑話之中最大的愚人?
劍,又如何?那些刺骨的疼痛,又怎及得上,心死的萬分之一?
緩緩地從袖口取出,那兩張白色的宣紙。紙片緩緩地飄落,輕輕地,輕輕地飛舞,像凋零的落葉,釋放著它最後的生命……
望著他的眼睛,突然變得酸澀,變的模糊……
「為什麼,要騙我?」滑落的淚,是冰冷冰冷的,沒有溫度,「我該怎麼稱呼你?」我的父皇,「是暝?還是……灝?」有一滴淚,滑進了嘴角,所以,我這一生……第一次,嘗到了淚水的味道,好苦,好苦呵……
「夜兒?!」猛然起身,他的神色有些慌亂。冷鷙的眼神多了一些,我所熟悉的擔憂。
「稱呼?」嘲諷的低笑從身後傳來,「怎麼?瀾帝難道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敢認嗎?」
「什麼?!」眾人不由驚呼。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曦宇臉色一怔,沉聲問。
「什麼意思?哈哈!你可以自己問問你的皇兄啊!我說的對不對,若夜公子?」
「夠了師父!你--」
「住口!老夫沒你這個孽徒!男兒身竟然假戲真作的愛上瀾帝!現在還想維護他!你不讓老夫說,老夫偏要讓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瀾帝,和自己的--」
微微地垂下怔忡的眼眸,對著他,緩緩地……彎起了嘴角……
將所有的力量凝聚在左手,借力側身,右手出奇不意地握住劍刃。利刃劃穿掌心的聲音,很動聽。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握著劍刃的右手虛幌向後,毫不意外的,鬼靈一掌將我掃了出去。和預料的一樣,劍,順勢刺進了,我的心口……
「夜兒!」他的聲音,很急,很慌亂,是我從沒聽到過的驚惶語氣。
「九兒!」
「小九!」
「若夜!」
……
周圍,好像很亂,卻是鬧哄哄的。已經,凝聚不了心神再去關心其他的,穿心而過的刺痛,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甩落的身體毫無意外地被他抱進懷裡,「夜兒!睜開眼睛!乖!睜開眼睛看著我!」
身體被他用力地搖晃,忍不住緊皺眉,「疼……咳、咳……」
「哪裡疼?沒事了!已經沒事了!」手急速地在我身上點了幾下,我似乎感覺到,他的身體,有些發顫。
右手緩緩抬起,握住他想餵我吃藥的手,慢慢地睜開眼。
近,好近,他的臉離我,好近……我,好像能清晰的觸摸到,他那雙深邃黑眸裡的自己。
我看到了自己,在笑……
「咳……」心口,很疼。就是輕微的呼吸,也會讓我疼的……窒息。咳嗽,已經是這身體負荷不了的存在。
能被他這麼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裡,能在他冷漠無情的黑眸裡看到驚惶,我,知足了……
輕扯了抹笑,眉眼微瞇:「那……那首歌的名字,是……仰望……」仰望,仰望……我和你的距離,是永遠到不了彼岸的孤舟。你,是遙遠天際的星辰,是我,永遠無法碰觸的存在……
被輕柔地緊擁在懷裡,手臂,像是要把我揉進他的血脈,「乖,別說話,先把藥吃了。」低沉沙啞的聲音,像是壓抑著什麼。此時的他,和剛才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再沒有相似之處。
身邊,好像還有很多人,可是我的眼睛,卻看不到他們。深深凝視,近在咫尺的絕異容顏,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見面……
忍不住輕笑,卻又引的一陣咳嗽。抵在背上的手,不斷地往我體內輸送內力,可是,太晚了。
早就脆弱不堪的心,又如何承受得了,我那用盡心力的自殘?心脈既斷,回天乏術……
手,慢慢地,慢慢的往上移,卻還是夠不到,只差一點,差一點,我就能,碰觸到他……
脫力的手,被他緊緊的握在手心,然後,貼上他的臉。
滿足的笑笑,「第一眼……你的臉……你的眼睛……就那麼深深地,刻在了……我的靈魂中……十五年……呵呵……十五年了……咳、咳……嘔……」血,紅色的血,印染在他黑色的龍袍上,不留一點痕跡,像是融進了黑色,再也找不到原來的風姿……
「御醫!快傳御醫!」是予青,是他匆促慌亂的大聲呼喝。
眼皮,漸漸變的沉重,沉重……
「夜兒,不許睡著了。不然,我讓所有的人都去陪你,吵的你再也不能睡。」貼在耳邊的低喃很輕,可我卻還是感覺到了,周圍忽然的安靜。
猛地睜開眼睛,深邃的黑眸裡,是冷凜堅定的認真。他,不是在開玩笑。
「你,太霸道了。你知道……我……討厭嘈雜……」苦笑的眨了眨眼,已漸模糊的神智,我,看不清他的臉。手,緩緩地描繪他的輪廓,「你知道嗎?我愛你,好愛……好愛……可是……天意弄人……我卻連愛你的資格……都沒有……我……咳、咳……」忍不住,又嘔出一口血,粗喘的困難地呼吸,「我,用……一眼的時間愛上你……卻用十五年……拼湊了……一顆……完整的心……因為愛你……讓我有勇氣……多活了這十五年……咳、咳……」
「夜兒?!」看到他的眼睛,黑亮深邃的是滿滿的震驚。
真的,對不起。原來,並沒有打算告訴你,我愛你。可是,我想證明,自己曾,活過……
「我迷惘過,兩個不同……卻、卻又相同的你……可是……愛……就是、就是愛了……無論,如何變幻的你,我……都能認出……但……愛……也是會累的……現在我累了……想休息了……」
「不!夜兒乖,你睡的已經夠多,不能再睡了。」他的唇,輕輕的磨蹭我的手心,麻麻的,有些癢,「我還有很多話要告訴你,你說,你愛我。那你想不想聽聽我的話?」
微闔的瞼,輕顫了顫。想聽,當然想聽。可是,我怕,我怕啊……
「嘔……」我也,沒時間了……
「九兒!我是二哥!睜開眼睛看看我!」
二哥?對,二哥還在這裡。
「若夜。」是巖王,他居然也在。
渾身,已經沒有力氣了……
「二哥……替我……咳……和娘說聲……咳、咳……對不起……」
「不!九兒!」
手緩緩地滑落,卻被他緊緊地握著。疲憊地闔上眼,臉,埋進他的懷裡,輕輕地蹭了蹭,「我想聽,想聽你的話……」緊緊地揪著他的衣襟,人,有些不受控制的顫抖,「可你……先聽我、我說……玉簪……咳、咳……是七、七巧盒的鑰、鑰匙,那、那……是……咳……我答應過……答應過送給你的禮物……」
「夜兒……別說了。」輕柔地撫摸著我的背,溫柔寵溺地哄道:「我帶你去昨天的小湖,那裡的果子也都該成熟了。到那裡,你再聽我說,好不好?我說過,我們還有很多的時間,我們有千千萬萬個千年……」
淚,漸漸地凝成了水滴,一滴一滴,慢慢地滑落,越漸輕浮的靈魂,似乎就要飛起,深深地凝視他的臉,他的眼,我怕,我怕某一天,再也想不起他的臉,再也想不起,那一片失落的靈魂……
我不想忘,不想忘記,自己,最深愛的人……
輕動了動唇角,「對不起……」
滑落最後一滴淚,眼,終於闔上,再也睜不開……
失去靈魂的手,無力地被他緊緊地握在手中……
時間對於我,太遙遠了,有你最後的那句話,我已無悔,我已知足……
再見了……最後一聲對不起……
對不起打擾了你的生活,對不起,還有……我愛你……
************************************
「九兒!不!快!你們快救他!快救他!」看著淡笑安然地如熟睡嬰兒般的人,尹莫離再也無法冷靜。
寂靜的大殿,所有人都被殿堂的冷冽氣勢滯動住,無法彈動。被侍衛制住的紫馨,不發一言的跪了下,淚水,模糊了所有……
曾經高高在上,傲視眾生的冷心帝王,就那麼抱著他,那個該稱為孩子的少年。
他,溫柔小心地撫去懷中人遮住臉頰的髮絲,低下頭。像是對待稀世珍寶似的,輕柔而又纏綿地吻上,懷中人的紅唇。
接過身後遞上的銀色貂衣,小心翼翼為他裹上,俯身,在他的臉上輕輕地蹭了蹭,磁性低沉的聲音清晰地響徹大殿,「睡吧,等你醒來,我保證,所有一切都將該變。」
……
上部 完
connote 2010-2-23 21:30
下部
第 1 章
僻靜的山林裡,郁木蔥蔥,偶爾有幾聲鳥鳴掠過,為這午後的山野,添了幾分熱鬧。
一輛不起眼的破舊馬車,正顫悠悠地行駛在山澗中的小路上,速度很慢,像是無聊時的消遣。但是車身卻很穩,絲毫不覺顛簸。
懶懶地睜開眼睛,看了眼裝飾優雅的車箱,不得有些佩服那兩個老頭子。小小馬車,卻是內有乾坤。淡藍的色調,鋪輟著車箱四周,紗幔雖輕,卻能很好的隔擋光線。面上,是一層約五六厘米厚薄的白色長絨毯子,柔軟暖和的觸感讓人捨不得鬆開。車頂懸著一盞蓮形燈托,盞中有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燈罩可開可合。小矮桌和幾個精緻的茶具盤碟都是用天然磁石打造,此時正盡職地貼在鐵製的車箱地面上,紋絲未動。
觸手可及的右邊,擺放著一些書籍和筆墨紙硯。左邊的暗閣裡,則是一方琴案,半爿笛蕭。
原是不想這麼早就離開,可是如果再待下去,我怕自己終有一天會被煩死。所以作為回報,我也留了些禮物給他們,也許現在,他們正高興的跳腳。
想一個人靜靜地出去走有,所以藉故擺脫了黑老頭送的侍童。
自從醒來後,身上曾經的傷痕竟無一點痕跡,不僅左手無礙,就是那雙毫無知覺的腿,也健康如初。只是一時間,不習慣,何況我這個人,懶散的毛病怕是永遠改不了了。
腿的殘缺與否於我,沒有任何不同。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獨自遠遊,不必再麻煩他人。
遨遊天下,是前世裡從來都不曾想過的事,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
這一世,卻是無心,更無力去想,因為時間對於我,既是珍貴又是殘忍。
以為所有的一切都已隨刺進心口的那一劍而結束,不曾想,自己竟有重新醒來的一天,在一個陌生的世界。
無忘界,一個不存在卻又真實存在的地方,虛無縹緲的,迷霧繚繞。它,是傳說中的天堂,是傳說中天神的世界。以前的自己,從不會相信這些虛無的神怪傳說,可是現在……
離開無忘界是一開始的決定,只是早晚而已。可是我卻從未想過,回去。畢竟,夜嵐已死,又何苦去徒惹人神傷?
從四月到十一月,這一覺睡的不算長,卻也不短。時間,會改變很多東西,人心,亦是最善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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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暉 驤城
天色尚未過午,寬闊的街道卻顯得過分冷清。驤城雖不是都城,但也是餘暉四大城之一,是國之繁華所在。
如今這翻蕭條凋零的景象,實是另異。街巷商舖,大門緊閉,偶爾有幾家客棧虛掩著門扉。冷風過處,不時掀起紙末落葉,隨風紛飛。
「悅翔客棧」的木牌斜斜地掛著,紅底黑字的喜聯早已褪去原有的色彩,只剩半張還算完整的,顫巍巍地貼在木門兩旁。
客棧裡沒什麼人,只有兩個衣衫破舊風塵滿面的少年,正大口地咬著手裡的饅頭,狼吞虎嚥。
兩人年紀相仿,約摸十七八歲,身形強壯。小二則斜靠著高台,手撐著下頜半瞇眼,搖搖晃晃地似乎正做著什麼美夢。
突然一聲低沉的馬鳴,小二的手一滑,頭重重的磕在桌面上。正欲開口怒罵,卻在看到客棧外的馬車時,突然眼睛一亮,滿臉諂媚的笑著迎了出去:「喲!客官您裡邊請!裡邊請!」。
少年互看一眼,繼續低頭猛啃。
聽到近在耳邊的招呼聲,緩緩地闔上手中的書。
轉了轉有些僵硬的脖子,嗯,要是若兒她們在的話……唉,倒是有些想那幾個丫頭了,有她們在,所有的麻煩就都省了,我只管安安心心的睡覺就好。
現在倒好,還得自己走下馬車。這麼多年都沒動過的腿,不知道是否站的穩。兒時蹣跚學步,也不過如此。幸好小馬兒是白老頭送的,通人性,也識路。
「客官!您別看我們店小,可五臟具全啊!您……」小二的聲音因為我的沉沒而顯得尷尬驚慌,急急的解釋。
罷了,今天走的夠久了,白毛也該累了,就在這先歇歇吧。
拿起擱在手邊的白紗帽戴上,慢慢地起身,攏了攏身上的白色裘衣,輕手掀開車簾。
當雙腳穩穩當當地站在地上時,不由怔然的低下頭,有些失神的看著自己的腿。
突來的冷風讓人打了個寒顫,猛然回神,卻見店小二正呆滯地盯著我,嘴巴大張。
心下一滯,手下意識的撫上自己的臉,忽地暗自失笑,紗帽還在,他又怎可能看到我的臉?是自己太緊張了。
輕輕地撫弄著湊過來的白毛,敲了敲它的額頭。只見它撒嬌似的在我的懷裡蹭了蹭,然後如入自家的往客棧的後院而去。
暗自搖頭,這孩子,總愛賣乖。只是委屈了它高大健碩身體,得彎腰折膝才能夠得到我。
早就料到這身子矮小瘦弱,但是也不至於如此不堪啊!十五歲的年齡,偏只有十多歲孩童的身高,恐怕不及一米六十吧。唉,想當初,自己雖然瘦,但身體因為練武的緣故,比一般的男孩子都要高出許多。而現在,身為男孩兒卻反而比女孩子還要矮小孱弱。不過也好,至少還為衣服省了不少布料。
對呆愣的小二點了點頭,逕自往客棧走了進去。
「唉?客、客官!等等……」小二猛然回神,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客官,您、您是住店還是吃飯?我們這裡有--」
「有什麼!還不是饅頭加鹹菜!吹牛也不怕閃了腰!真是--」
「小朗,怎麼了?」灰衣少年抬頭,看了眼瞠目結舌的同伴,疑惑的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卻再也開不了口,手中只剩一半的饅頭,驀地,掉在桌上,打的碗盤乒乓作響。
不覺暗自挑眉,他們到底怎麼回事?現在就這種反映,要是真看見我的臉,還不都石化了?有這麼誇張嗎?
回想起第一次在水鏡中看到自己的臉時,也不由怔愣了大半天。
褪去易容後的容貌,和「他」,很像,卻又很不像。
「他」的臉是絕世無雙的美,也是稜角分明冷傲霸道的美,是高高在上讓世人不敢直視的存在,第一眼的感覺只會讓人不由自主的低頭模拜,是對強者的崇敬和畏懼,毫不可能將他的美錯與女人聯繫在一起。
而我的臉,雖然輪廓與「他」有幾分相似,但太過柔和,最多只能算的上漂亮。只是左額角和額心上莫名多出來的印記,讓這張只能算得上漂亮的臉多了分清靈虛幻,朦朧飄渺的美。
曾經想要故技重施掩去這張臉,可是白老頭他們卻說,現在,任何易容之術對我不僅都沒有用,還會對身體不利,所以說什麼也不同意。還說,如果真要易容,只能去找「他」,也不知道那兩個老頭說的是真還是假,說不定這又是他們為了讓我回去,才故意編的。
不過,要配那些藥確是麻煩,以我現在的體力恐怕吃不消,所以只是隨手要了頂紗帽……
小二兩眼一轉,「唉喲!兩位小爺,您這話就說過了啊!這世道兵荒馬亂,城裡的糧食和年青小伙子都被大軍支走了,小店有白饃臘肉已經是很不錯了!您幾位就將就著點吧!」
少年側首,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的低下頭。
有些受不了小二的大嗓門,輕咳了聲,抬頭看了看四周,緩步往櫃檯走去。執起筆,在住店的那欄上畫了個圈。
小二怔怔地盯著我,好久才吐出兩個字:「住店?」
疑惑地挑挑眉,我沒看錯吧?他的眼神居然帶著惋惜和憐憫?
終於,身後的聲音證實了我的想法。
「歸同哥,好可惜哦!這麼漂亮的姑娘居然是個啞巴!」
「小朗!」被稱為歸同的少年低聲喝止道。
「啊?對、對不起!姑娘我不是有心的!你--」急急放下手中的東西,慌亂無措地站起身,滿臉通紅。
姑娘?疑惑地掃了眼自己的打扮,的確,白裘從頭到尾的裹在身上,他們當然看不到我的衣著。況且,這種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麼的天氣我卻穿的這麼誇張,除了柔弱女子,是不會再多作他想。不過,那孩子的反映也確是有趣。
剛想搖頭示意無妨,卻見他身旁略年長老成的少年站起身,拱手道:「公子,對不住,小弟年幼,言語冒犯之處還望海涵。」
「什麼?!公子?!歸同哥你--」被身旁人一瞪,才不甘心的嘟囔著住了口。
輕搖了搖頭,眉眼微挑,這少年,眼力不簡單。
「客官,別怪小人多嘴。您身子似乎……不大妥貼,這種狀況孤身在外恐怕……」訕笑地摸摸鼻子,「看您的衣著,定是大家出身。這亂城裡到處都有……反正是不太平,您要去哪?是不是找個人同行妥當些?」
去哪兒?這倒是個問題。這些天只是漫無目的地隨處走,究竟該往何去,卻是從未想過。
「公子,我們兄弟欲往江寧尋人,若是你不嫌棄又恰巧順路,我們可送你一程。」
「對啊!對啊!歸同哥武功很厲害,保護你沒問題的!」
看了眼神色真誠認真的兩人,有些不解,自己看起來就真的這麼……柔弱?何況我和他們,連一面之緣都算不上,他們就這麼放心?
「小心!」
突來的一陣暈眩讓我腳下一個踉蹌,幸好是靠在櫃檯上,不然真要丟人了。
對急跑過來欲扶我的兩人搖搖頭,揉了揉疲憊的額角,我到底是怎麼了?自從醒來後,總會莫名地暈眩疲倦,渾身軟軟的提不起勁兒。雖然以前失眠時也會身體不適,可是這種感覺完全不同。失眠的同時又嗜睡,整個人似乎都變得不像自己了。
小二輕呼了口氣:「客官,您就考慮考慮兩位小哥的提意吧。」
無奈地暗自歎息,難道這輩子,注定寸步難行?
「那就麻煩兩位了。」故意壓低了嗓音,讓原是清澈靈致的稚嫩聲調多了些圓潤純熟。
不意外的,三人眼中的驚異一閃而過。
「啊?原來你會說話!我就說嘛!看起來這麼讓人覺得舒坦的人老天怎麼會讓他是啞巴,那也太可惜了!」興奮地大呼小叫,「我叫成朗,今年二十,他是我哥哥歸同,今年二十七。你叫什麼?」
二十?二十七?呵,忘了,不該用自己的記憶來衡量這世界人的年齡。
「雲夜,十五。」
「十五?我還以為你只有十多歲呢!」成朗驚訝的上前幾步。
本能地往後退去,男性的氣息,我還是無法接受。
歸同伸手擋住成朗,側身退回,「雲公子也累了,早些休息,明日清晨我們一起出發。」
「對對!客官隨小的來,這邊請。」
「嗯。」對他輕點點頭,轉身隨小二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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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歸同哥,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耶!就算沒看到他的臉,但我就覺得他很美!那種說不出的安寧氣息,真讓人忍不住的想要親近!還有,他的身上好像有種香味,雖然很淡,但是我還是聞到了。不過好可惜呢,他竟然是男的,如果他是姑娘家,說什麼我也要把他拐來當老婆!」
「你沒有機會。」歸同看著早無蹤跡的背影,暗沉的眼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為什麼?!」成朗驚異地轉身問。
淡淡掃了眼,「臉變了,你的智商應該沒變。」回身往桌子走去,「他的心裡有人。」
誇張地趴在桌上,「唉!你幹嘛這麼直接,讓我幻想幻想都不行嗎?難得碰到這麼個有趣的人。」
「你別添亂,他,不是我們碰的起的。」
成郎猛然抬頭,沉定地看著眼前人,「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以為,他身上的那件雪狐裘真的只是稀罕珍貴而已?」斜睨了眼不解的人,輕喝了口酒,「如果我沒看錯,那件狐裘下擺的浮雲圖案是用銀色雪蠶絲所繡。」雖然,關於雪蠶的模樣,他也只是聽師父提過,但他肯定,自己沒有看錯。
「什麼?!雪蠶絲?!居然還是銀色的!這、這怎麼可能?」壓低聲音地驚呼,抬眼謹慎地瞄了眼四周,「如果回去告訴師父,他一定不會信的!天!我們竟然見到了『那裡』的人,而且、而且……」
「不錯,師父曾經說過,雪蠶是『冥域』月雪峰上獨一無二的,它們所吐的絲不僅堅韌如鋼柔軟若水,還冬暖夏涼,黑夜裡璀若明珠。而銀色雪蠶絲,傳說中只有『冥域之主』,才能取得。」
成朗震驚地瞪大眼,「那、那他……」猛然否定道,「不可能!師兄你一定看錯了,傳說『冥王』無所不能,武功醫術更是神鬼莫測,這樣近乎神人的他怎麼可能還是個孩子?這不可能!你一定看錯了!」
像是看傻瓜似的瞥了眼沉浸在自己想像中的師弟,「我沒說他是,但我確定自己,不會看錯。」眼色一沉,「就算他並非『冥域』之人,也定和那裡的人有不尋常的關係。所以你還是收斂一點,『那裡』,可不是一個小小沐衡國能惹得起的。」
「知道了。」成朗不甘願地揮揮手,「但是我是不會放棄的,他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第 2 章
夜色已深,寂靜的只剩孤零飄渺的樹影,落在紙糊的木窗上,不時搖晃沙響。
白燭幽幽的火光,和著它靜靜滴垂的淚珠,忽明忽暗。
半倚床幃,心神漸漸遠離,怔愣的看著木桌上的燭火,慢慢消融。
好靜的夜,靜的,讓人害怕,讓人心慌。是的,我怕。怕冰冷的空氣將我掩埋,怕無盡的孤獨將我吞噬,更怕空蕩蕩的床帳裡,寒磣的溫度。
冷,好冷……
這種由心底而生的懼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是孤獨的靈魂脫離身體的時候?是唯一的意識漫無目的四處飄蕩的時候?還是被世間所有,遺棄的時候?
被「他」雙臂緊擁的觸感似乎還有淡淡的餘溫,只可惜,我已無力擁有。
不管黑白老頭的話是真是假,如今的境地,該是最好的結局。
既然還得活著,既然無法解脫,那就這樣吧,躲的遠遠的,不再念想,也就是了。
遇見「他」後的自己,早已無自信可言……
燭火搖曳,燈影重重,這一夜,恐怕又將難眠……
揉揉酸麻的雙腿,慢慢地蜷縮起身子。下頜擱在膝上,雙臂緊環著腿,視線卻始終不曾離開,那漸隱漸滅的燭焰。
這樣子,似乎暖了許多。為什麼呢?分明已是疲憊不堪的身體,為什麼自己還是那麼清醒?似乎從醒來以後,自己就陷入了一個惡性的循環。
每晚清醒時的無法入眠,可是渾身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疲倦,卻又讓我一次次莫名其妙的昏睡。
醒來的一瞬間,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的體溫正緊緊擁抱著自己,「他」的氣息,似乎近在咫尺。所以,我戀上了夢,那種只能在熟睡後才有的感覺。
無奈苦笑,原來自己的心,從未變過。深入骨髓的思念和愛戀,早已成了自己的靈魂……
「叩、叩……」
突來的敲門聲雜亂無章地響起,眉頭輕皺,這麼晚了……
「誰?」眨眨酸澀的眼睛,渾身的疲憊讓我倍感無力。
「雲夜是我,成朗!快開門!」
是他?心下不免疑惑,「有事嗎?」
「我聽小二說,你晚上什麼都沒有吃,所以弄了些湯過來,快開門吧。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我讓歸同哥過來給你看看?他的醫術不錯哦!」
眉眼微挑,他的語氣雖然不重,卻大有不罷休的打算。閉上眼,暗自調整氣息,「多謝費心,我沒事。夜色已深,還是請回吧。」
「什麼?!不行!這可是我好不容易特意為你熬的魚湯!雲夜你快開門啦,除非你不當我是朋友!」委屈的歎氣道,「我知道,我們才剛認識,你不信我也是應該的,誰讓咱們認識的不是時候。可是雲夜,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想交你這個朋友!我保證,我和歸同哥都是好人,絕對不做壞事的好人!」
暗自失笑,原來,還只是個孩子。這天下,難道還有做壞事的好人?我似乎能想像,門外的他,或許正恨不得對天發誓。
無奈地暗暗歎息,罷了,反正也睡不著。理了理衣衫,拿起一旁的紗帽戴上。
剛打開門,就看到一張興奮的大笑臉,「雲夜!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把我當朋友!來來來!這是魚湯,很香的!快嘗嘗!」也不等我說話,逕自快步的往屋裡走去,忙活著放下手中的湯盅。
「謝謝。」側身躲過他遞過來的魚湯,「我沒胃口。」眉頭不由皺起,魚的腥味和油的膩味,想想就不舒服,胃裡更是一陣翻騰。
成朗笑臉一滯,不放棄地掀開盅蓋,「怎麼會沒胃口?晚膳都沒吃,現在一定餓了!來,你聞聞,這魚湯很香的,最適合--」
猛地推開他的手,急步往門外而去,「嘔--」好難受……魚的腥味讓我忍不住地作嘔,像是要將身體裡所有的東西都吐出來,胃內翻騰的酸味更刺激的身又一陣噁心。
該死!本來就沒吃什麼,當然就吐不出什麼了。可是那種想吐卻又什麼都吐不出來的感覺只讓無力的身體更加疲倦,手,勉強地倚靠著門櫞,才沒讓自己癱倒在地上。
「雲夜你怎麼了?」
「別、別過來……嘔--」手捂著嘴,無力地揮手阻止。這到底怎麼回事?以前雖然也聞不得腥味和膩味,但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胃裡酸惡翻騰。白老頭,你這算什麼?庸醫!我寧願像以前一樣咳血嘔血,也不要像現在這樣!
「你到底怎麼了?怎麼吐的這麼厲害?你、你等等!我去找歸同哥!他一定會治好你的!」成朗無措的搓著手,慌亂的說完話,急急跑了出去。
顛坐在門外,右手無力地糾緊胸口。終於,腥味似乎淡了許多,疲累地眨了眨眼,遇到他們,真不知道是禍,還是自己倒霉。可是,又能如何?人家也是一片好意,畢竟,在這種情況下,要找一條新鮮的魚也不容易。
其實,成朗沒有說錯,我不信他。可他說的也不全對,我不是不信他,而是「他們」,連自己都不相信的人,又要用什麼去信別人?
唉,外面的世界,還真是麻煩。
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氣,等待翻騰的胸口慢慢平靜。可是,嘴裡的酸苦味仍在,要是有杯茶就好了。但,我是絕對不會回屋的,我可不想,再嘗試剛才那種滋味。
喉嚨有些麻癢,忍不住輕咳了聲,緩緩凝神,手延著門櫞費力地站起身。身體,無力地靠著門扉,甩了甩暈眩的頭,寒冷透骨的風讓人不由打顫。
抬手,吃力的攏了攏狐裘,微仰首,好黑的夜呢,沒有月光,更沒有繁鬧的萬家燈火,只有零落的星光,偶爾露出雲端。
怔怔地看著漆黑如墨的夜空,竟不知不覺地出了客棧……
「站住!別跑!」零雜的腳步聲伴著惡氣凶狠的怒吼,在這死寂冷清的寒夜裡,顯得格外驚悚。
少年一身破碎狼狽的衣衫,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一臉堅定決然,黑眸裡閃過的是不甘和憎恨。
眉頭微挑,才出客棧的門,本想出來透透氣,這下可好,碰上餘暉的軍兵,還真是晦氣。當年的事,我可是記憶尤新,所以看到這些身穿軍服的人,心下暗凜。
剛想轉身回客棧,卻未曾料想,那少年的速度雖然不慢,但腿突然被身後追兵用暗器擊中,一個不穩摔倒在地。他想爬起來,可是似乎傷的不輕,只能重重地摔回。
就在抬首間,他看到了在他身前的我。
四目相交的瞬間,我在他的眼裡看到的不是求援,而是驚駭和擔憂。
追兵不多,大概有幾百個,就在我怔愣的一瞬間,他們很快追了上來,並將我們半圍了住。
「哼!臭小子,這下看你往哪裡跑!不知好歹!來人!把他給我帶回去!」大鬍子惡狠狠咒罵,手上的鐵錘揮舞。
「大人,你看!這裡還有一個!」
「還有一個?」抬抬帽簷,雙目微瞇。
「大人,看他一身打扮……價值不菲,會不會是哪家公子?咱們還是小心行事,要是惹到上面的人……咱們也不好交差啊。」矮個子在大鬍子耳邊輕聲低咕道。
「上面的人?別說笑了!這裡除了咱們還有誰會來!說是守城,這還算是城嗎?空城!再說了,看他一副不敢見人的樣子,說不定就是曦瀾軍的奸細!」
「對啊大人,城內所剩的都是老弱婦孺,不可能還有其他人!」
「管他是誰!先把他的帽子拿了再說!」
「對!把他的帽子拿了再說!」
……
嘔……急忙用手捂嘴,該死,好不容易舒服一點,又被這群傢伙毀了。現在想走,恐怕也不太容易。
深吸了口氣,強壓下胸口的噁心感。好累……
「你們要抓的是我,跟別人沒關係!」少年困難地坐起,狠戾的盯著眼前一干人。
「有沒有關係是大爺我說了算!」大鬍子唾了口,手一揮,「都給我帶回去!」
「是!大人!」
「你還愣著幹什麼!快跑啊!」大聲的驚吼讓我不由抬頭看了眼地上的少年,他的年紀不大,似乎與成朗相妨,但性子,還挺倔的。
這時,客棧的門突然打開,伴隨著成朗驚呼,「啊!雲夜我終於找到你了!」興奮的跑了過來,在我身前五步處停了下,「真是的,身體不舒服還到處亂跑!外面這麼冷,病要是重了怎麼辦?歸同哥,你快過來給雲夜看看他到底得了什麼病,為什麼吐個不停--咦?你們是誰?幹什麼都看著我?雖然本少爺天生麗質,但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看的!還不快滾!」
往後退了幾步,靠在石牆上,終於慶幸成朗看到了他們。
「大膽!」大鬍子大喝道,斜睨了眼地上的少年,「我說你小子怎麼往這麼邊跑呢,原來還有同黨!全都給我抓起來,一個都不許放過!」
「是!」
「想抓我們?不自量力!」鄙視地掃了眼眾人,回過頭輕笑道:「雲夜,我們先進去,這裡交給歸同哥就行了。」
無所謂的點點頭,揉了揉額角,「救他。」
轉身往客棧走去。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好人,救他,只為他的那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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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依然悠閒地行駛著,不同的是,車裡多了三個人。
躺在柔軟的毛氈裡,閉著眼睛,當是沒發現三人熾熱驚駭的視線。
昨晚那麼一鬧騰,當然不可能睡的著,所以今晨早早就上了路。
那少年說自己叫安逸,父親是個大夫,因為打戰被軍隊徵召為軍醫,一去就是半年之久。他不放心,私自瞞著母親離家,本想去軍營尋找父親,卻在半路被招兵的軍役抓住。這次被追捕,正是因為他的私逃。
他的腿受了傷,雖然不重,但幾天疼痛還是免不了得。聽說我們要去江寧,硬是要跟來,不管成朗怎麼趕都沒用。所以,才有了現在這種情況。
昨晚,拒絕了歸同想替我把脈的好意後,惹得成朗不放棄的嘀咕了半宿,安逸則不發一言的待在旁邊,欲言又止。看他一副稚氣的模樣,年齡只比成朗小一歲,也比成朗安靜許多。
讓我不解的是,噪舌的成朗在上了馬車後,就變得異常地沉沒,只是左看看右瞧瞧,再就是,用驚駭懷疑的眼神盯著我。
歸同的眼裡雖然也有驚詫,但只是一瞬。而安逸,卻是驚愕好奇居多。
「雲夜,你……到底是什麼人啊?這、這馬車上的任何一樣東西都不是有銀子就能買的到的!」終於,沉沒的人不敢置信地吐出一句話。
「姓成的你閉嘴!」安逸不贊同地開口低喝。
「臭小子你說什麼?!你--」
「小朗。」歸同眉頭一皺,「雲夜身體不舒服,別吵他。」
成朗斜睨了眼對面的人,訕訕的住了嘴。
馬車雖然不寬敞,但四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知道我不喜歡人靠近,所以他們都離我有些距離。
這輛馬車,真有那麼寶貝嗎?很懷疑,是不是那兩個老傢伙別有居心故意做的。不過,對於我,又有什麼關係?只要能讓這副破身子舒坦些,也就夠了。
不甚舒服地低喘了聲,挪了挪身子。
「雲夜,怎麼了?」歸同語帶憂心地問,惹得另兩人更是一瞬不瞬地盯著我。輕搖搖頭,暗自思索了翻,「你們能告訴我,這戰,究竟是怎麼回事?」
成朗眸光一閃,驚疑地上下打量我,「雲夜,你不是在耍我吧?」
「誰像你那麼無聊。」安逸不屑地丟了個眼神。
「你--」
「好了小朗。」歸同話音一轉,「還是我來說吧。雲夜知道未央閣嗎?」
未央閣?知道,我,當然知道了,自己親手繪製的樓宇,又豈有不知之理?只是這個名字,好遙遠呢,似乎在什麼時候,已經成為了過去……
「聽說過。」淡淡地回道,思緒卻有些許恍然。
「半年多前,暉帝使人殺了身在曦瀾皇宮,被世人稱為樂神的未央閣之主--若夜公子。」
「這次戰爭……與若夜公子……有何干係?」難道真如黑老所言,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手,不由攥緊了些,心頭微顫。不要,我不想成為借口,成為任何人掀起血腥的借口。暝,我說過的,我怕吵。你不能為我,而背負殘忍的罪名……
「哼!干係可大了!暉帝的荒淫無度早就不是什麼秘密,可是他也真不知好歹,居然連瀾帝的人也敢動。哦,雲夜你大概也不知道那個若夜公子是瀾帝的寶貝吧?」不等我回答,成朗就逕自說了下去:「話說瀾帝對那個若夜公子真是寶貝的不能再寶貝了,就連他綁架刺殺自己的女兒都毫不在乎,整天把他捧在手心裡。可惜--」
「小朗,別胡鬧。」歸同不贊成地皺眉,「雲夜你別聽他瞎扯,那都是他自己胡亂猜的。家師曾言及,若夜公子的智慧文采非常人所能及,得瀾帝青睞實在情理之中。只是當時的暉帝與戚翰巖王對他亦有所圖,才會有後來的悲劇。不過,令人不解的是,瀾帝竟未追究。」
家師?我應該不認識吧?在他們口中聽到以前的自己,為何心,竟是那麼的平靜?就像在聽故事一樣……
「呵,雲夜你知道為什麼除了沐衡國以外,他們都想得到若夜公子嗎?」成朗故作神秘地向我眨眨眼,一副「我知道,快來問我吧」的模樣。
眼神不由暗了下來,當初「她」的話,又不知不覺地跑入腦海……
「清鳳……」我知道,不該當真的,要信「他」。可為什麼,心,又陣陣地犯疼了呢?腕上的觸感溫潤柔和,不由自主地伸手握住,緩緩地貼在心口,疼,好疼呢,你,又在哪裡呢……
「啊?」成朗一臉失望地摸摸鼻子道,「原來雲夜知道啊!虧我還想賣關賣子。」
「這有什麼,現在天下誰不知若夜公子就是傳說中的靈神清鳳!不然我餘暉怎麼可能敗的這麼慘!哼!都是他們活該!可是憑什麼?!憑什麼死的都是我們老百姓!如果若夜公子真是母神轉生,他就該顯靈讓我們這些無辜的百姓看看!」安逸眼眶通紅,悲憤的怒吼聲中夾雜無盡的委屈,倔強的甩過頭,不讓我們看到他眼中強忍的淚。
「母神?」眉頭不由皺起,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咦?雲夜不知道?」見我搖頭才繼續說:「四國歷來就流有『赤龍清鳳』的傳說。傳說『赤龍』為萬神之主,雖手掌萬物生死,卻生性冷酷無情。『清鳳』清雅溫柔,擁有不世容顏,尤其是他左額角上的銀色鳳紋,更為其添了份神秘和清靈。所以,雖然『赤龍』才是神主,可是百姓更喜歡更崇敬的卻是『清鳳』,尊他為『母神』。所以,當老百姓知道是暉帝殺了他們心目中的『母神』後,餘暉已經喪了民心。」
歸同看了看一時情緒低落的安逸,輕歎了口氣,「但是戰爭,禍及的還是百姓。」
一時間,馬車裡一陣沉靜。
眨了眨酸澀的眼,無奈地歎了口氣。說了這麼多,可他們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既然「他」沒有追究我的死,那這場戰,又是為什麼?
側身看了眼窗外,已經近午了呢。一路行來,都是山林荒野,並沒有食宿的地方。雖然我不吃東西已是常事,可是他們,想必受不了吧。記得歸同好像帶了客棧裡的乾糧,但是……那些東西……
唉,反正我是絕對吃不下的。
「已經是中午了,不如停下歇歇,你們也吃些東西。」
「好!太好了!我早就餓了!」成朗興奮地只差跳起來。
歸同看了看天色,「嗯,那就在前邊的大樹下吧,雲夜以為如何?」
無所謂的點點頭,對於我來說,沒有什麼區別。待車漸漸緩下,安逸一言不發地率先下了車。
成朗在他背後做了個鬼臉,也隨後跳下。一會兒兩人都不見了蹤影。
歸同下車想去安置小白,卻被它不屑的視若無睹。
不由搖頭失笑,這傢伙,還真夠大牌的。「不必理它,小白就愛耍脾氣。」而小白卻是聽懂我的話,委屈似的眨巴著一雙黑溜溜的大眼。
「好一匹靈馬!」歸同眼眸微閃,感歎地讚道。
無言地收回視線,小白當然是匹好馬,無忘界的東西,又豈有凡常之理?
第 3 章
歸同在樹下鋪了張桌布,並找來幾個石墩,簡單的桌椅也就有了。
其實他不必那麼麻煩的,直接把車上的桌子搬下來也就是了。
緩緩地坐起身,掀開車簾。陽光暖洋洋的,灑在身上有種別樣的溫柔。紗帽雖厚,視線卻仍是異常清晰,白紗的料子很柔軟,摩挲著臉上的皮膚,涼涼的,很舒服。
手撐窗櫞,抵著下頜,微仰首,怔怔地望著四周的景色。
為什麼世人會認定,若夜就是「清鳳」呢?當初因為易容的關係,額角上的銀色紋印並未有人見過。就是我自己,也是醒來後才知道的。
在我昏睡的這段時間裡,究竟還發生了什麼?
記得當初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瞬間,隱隱約約地,似乎聽到「他」低沉磁啞地喃語,「……我保證,等你醒來,所有一切都將改變……」
「雲夜,在馬車裡坐了這麼久,下來透透氣吧。」歸同緩步走了過來,「小朗他們去找吃的,很快就會回來。」
輕揉了揉額角,點點頭,「也好。」有些吃力的動了動身體,突來的暈眩,額頭重重地撞在車廂上,讓我不得不停下。
「雲夜?!怎麼了?」歸同心下一急,猛地掀開車簾,看到我脫力地靠在一旁,驚慌的說:「快把手給我!」
閉著眼,等待那陣熟悉的眩暈過去,輕搖了搖頭,「不必,這病是從小就得的,不礙事。」心下的疑惑卻越來越重,這種感覺和以前的有些不同,至少胸口並不疼。可是,那種噁心作嘔的反胃感卻更加清晰,甚至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
「什麼病?」眉頭一皺,認真的眼神直落在我身上。
什麼病?苦澀失笑,我也不知道。若依黑老所言,這身子雖然還是虛弱的很,但是,當年的毒應該已經清除了,可是現在……唉,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他們倆,不會又是……
正了正神,小心翼翼地扶著車把,緩緩下了車,輕笑道,「也不是什麼大病,只是天生身子弱了些,歸同不必掛心。」
突然間,身旁人驀地失了聲,疑惑地回首側目,卻在他的眼裡看到了震驚和……敬畏?
眉頭微皺,一時不查,竟忘了掩飾聲音。輕咳了聲,若無其事地問:「怎麼了?」
只見他尷尬地轉開視線,眼神微整,「沒事。」話題轉開,「雲夜不是餘暉人吧,『雲』姓,似乎是曦瀾貴族的姓氏。」
暗自一笑,歸同,真是好耐性,竟然忍到現在才問。只是,你們也一樣不是嗎?雖然衣衫破舊,卻非常乾脆,舉手投足之間不失貴家世子的風範,而成朗言語之間對沐衡國的維護,可見你們,也不是普通人。至於「雲」家,我應該不算吧?畢竟,我,並沒有被認同,不是嗎?
「歸同好見識,『雲』姓確是曦瀾貴族,只是,雲夜並非姓雲。不過,我是曦瀾人,倒是沒錯。」淡淡掃了眼若有所思的人,攏攏身上狐裘,緩步往不遠處的樹林而去。
「對不起,我並沒有其它的意思!」身後傳來他略帶慌亂的道歉聲,「雲夜,我們……是朋友嗎?」
我當然知道你們沒有惡意,不然,又豈會與你同行?朋友?這兩個字……
「我不討厭你們。」就先這樣吧,朋友,還是太難了。曾經也有一個人說我們是朋友,可是……
「這就夠了,我想小朗知道,也會高興的。」像是想通了什麼,歸同舒了口氣,輕笑道。
身形一頓,疑惑地挑挑眉,他……是什麼意思?
「歸同哥,雲夜!我回來了!」成朗人未到,高呼聲倒先傳入耳中。看他滿臉興奮地跑了過來,手上好像還抓著什麼,毛絨絨的,灰白交替的顏色。「雲夜你看,這是我好不容易抓來的,待會兒來個火烤兔子!」
有些慌亂地往後退了幾步,手,本能的摀住鼻子,「別過來!」
成朗腳步一滯,「怎麼了?」疑惑的看了看手中的兔子,「雲夜,不過是隻兔子而已。」歸同徐步上前,由成朗的懷裡接過灰白色的小東西,「雲夜,確實是隻兔子,你看,還活蹦亂跳的。」
活的?輕呼了口氣,還好,不然,要是聞到血腥味,恐怕這身體,又得受折騰了。
「雲夜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又哪兒不舒服?歸同哥,你快給他看看!」
「我沒事,只是聞不慣血腥味。」穩住身形,抬頭看了看天色,「我想去林子裡走走,兩位自便。」
「啊?這……」成朗還想說些什麼,可是突然傳來痛苦的驚叫聲讓我們同時一震。
「是安逸。」歸同低呼道。
「臭小子?!」
看了眼兩人,眉頭不由暗皺,「去看看。」
「好,走。」歸同點點頭,率步往聲音來處走去……
「放開我!」安逸被一根不算粗大的籐蔓高高吊起,倒懸掛在樹上。樹下擺著一張簡單的矮桌,矮桌旁坐著兩個中年人。
左邊的人,右手執一黑子,身穿藏青色長衫,發黑如墨,只有微灰的兩鬢和鬍鬚稍顯露了他的滄桑。他對面的人,年紀與他相仿,只是那人的發是黑中略帶暗紫,隨意披在肩上。墨藍色的勁裝貼合的襯托出主人修長的身形。只是那人的臉,似乎有些眼熟,一時卻想不起來。此時,兩人正聚精會神的盯著矮桌上的棋局,好像根本沒有聽到安逸的叫嚷。
「該死!臭老頭快放開我!」
「哈哈!活該!讓你整天跟本少爺作對,終於遭報應了!」成朗興災樂禍的看著倒吊的人,出言嘲笑道。
「哼!」安逸不屑地冷哼,在看到隨後的我們時一頓,「雲夜,別過來!那兩個老頭腦子不正--嗚……」
也沒看清楚怎麼回事,只覺得左邊人的手輕轉了下,安逸便被堵住了嘴。
「小心。」耳邊傳來歸同凝重的低語。
怎麼回事?難道是安逸不小心打擾到他們下棋,所以才被弄得這麼狼狽?是了,好像年紀大的人總會有些怪脾氣,希望不要太麻煩才好。
腳上傳來的酸痛,讓我的心情變得有點低沉,疼痛,好不舒服……
歸同上前一步,擋下成朗欲往前的身形,不著痕跡地把我護在兩人身後,「前輩,晚輩幾人因趕路路過此地,若不慎打擾前輩清靜,還望前輩海涵。」
兩人不為所動,或者說是,他們根本沒把我們當回事,仍是聚精會神地盯著那盤棋,灰鬢中年人執在手中的黑子遲遲未落。
成朗不耐煩的剛想發脾氣,被身邊人的一個狠瞪制止,只能不甘心地嘟著嘴,無聲嘀咕。
暗睨了眼滿臉通紅的安逸,看了看兩人中間置擺的棋盤,不置可否地微挑眉,越過歸同,緩步走了過去。
在灰鬢人的身後停下,當看清矮桌上的棋局時,心下不由失笑。該說是巧合嗎?居然讓我在這裡看到這盤棋局,「域惑」,久違了呢……
「域惑」共有三十六局,前九局以攻為主,後九局則以守為主,中間的十八局卻是棋局的精妙所在,局中有局,局外連局,環環相扣,局局相連,唯一破局的技巧便是……旁觀者清。因為「域惑」的奇異在於「惑」字,下棋的人,思緒往往回隨著棋路,越陷越深,不可自拔。到最後,只能後退無路,欲進無門,困死迷陣。
左手挽袖,右手輕巧地執起一黑子,隨意地將它置於棋盤。
這一局,不過是十八局中的第三局。
終於,座下的兩人有了反映,只見灰鬢者眸光一閃,突然大笑的隨手將指尖的黑子擲出,綁縛安逸的籐索應聲而斷。
「妙!妙!妙!」撫掌大喊三個妙字,抬眼興奮的看著對座的人,「暹兄,沒想到困了咱們五年的局居然這般簡單!可是,若想在這迷局中保有清醒,不為外物所擾,這世上又能有幾人啊!只歎我們這把年紀的老傢伙,心境竟不如一個小娃兒……」
對座的人怔然的盯著我剛才下的那顆黑子,緩緩地點點頭,「沐老,看來這場我們都輸了。」抬頭,視線直直地落在我身上,幽深暗沉的黑眸帶些了我看不懂的東西,「小娃兒,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小娃兒?眉頭一皺,轉身離開。反正我只想讓他們放下安逸而已,既然目的已到,我可沒什精力再去應付他們,疲憊的身體已經快到極限了,現在的我只想回馬車上去。
突然一道風勁從身後傳來,還沒反映過來怎麼回事,歸同和成朗已雙雙擋在我的身後,安逸也從地上爬起,快步跑了過來站在我身旁,一臉戒備。
有些不解地轉過身,卻見歸同恭敬的拱手,對被稱為「沐老」的青衣人道:「前輩,我們無心打擾。」
「哦?原來是商小子的徒弟。」挑挑眉,聲音微冷,「讓開。」
「你認識師父?」成朗驚訝地輕呼,「那你就別為難雲夜了,他身體弱,又不會武功,你不能恃強凌弱,以大欺小!」
「臭小子你胡說什麼!」沐老氣極地怒喝。
「難道不是嗎?哼!」一甩頭,當是沒看見氣的跳腳的人。
「好!真是太好了!就算商小子也不敢這麼跟我講話,今天我就好好教教你們,什麼是尊老!」話音剛落,手已揮出。
瞄了眼仍靜坐著的人,好像也沒因為我的拒絕生氣,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我,不,或者說是看著我身上的狐裘更為準確,當他的視線略過狐裘的下擺時,忽然神色一驚,眼神更是奇怪,似乎是……驚異?
雖然是一閃而逝,但我還是看到了。
往後側了側身,我可不想被他們的打鬥波及。反正那人毫無惡意,好像是故意作弄歸同他們,因為就算兩人加起來,這水平也差了很多及,好似大人在和小孩兒過家家。
「雲夜小心!」兩人異口同聲的驚呼也只能讓我回神,旋身勉勉強強地躲開來人的攻擊,可是卻讓自己一陣暈眩,腳下一個踉蹌,單膝跪在地上。
「雲夜!」
「嘔--」手,吃力的撐著地,該死,怎麼都來湊熱鬧!昏沉的無力已經夠讓人難受了,這翻騰的胸口更是讓人喘不過氣,但是不行,不能暈過去!
「雲夜你--」
「別過來!嘔……」深深地呼吸著,只希望壓下胸口陣陣的噁心感。
「喂,小娃兒你怎麼了?我剛才可沒用什麼勁兒……」沐老的話在看清自己手上的東西時一怔。
「臭老頭!都跟你說了雲夜身體不好!該死!歸同哥--」
「雲夜,快把這藥吃了。」
慢慢地平緩急促的呼吸和翻騰的胸口,一下子看不清也聽不見四周的聲音,只想往後退,離他們越遠越好……
好冷,為什麼會這麼冷呢?你在哪裡?在哪裡呢?我想你,好想好想……
……
看著無力半跪在地的小娃兒,青衣人眉頭一皺,隨後別有深意的望向仍坐在一旁看好戲的好友,輕幌了幌手中的東西,無聲的挑眉:「這東西,是你們家的吧?」
藍衣人臉色一沉,身形一動,東西已握在掌中,微低頭,輕喃道:「夜……」
……
重重地甩甩頭,想甩去自己突然而生的脆弱,可是,沒有用……心口,好疼,好騰,思念,原來是這般摧人心肺……
「小娃兒,把手給我。」低沉略帶滄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他,那個有些面熟的藍衣人。
本能的把手往後縮了縮,陌生人的氣息和體溫,只會讓我討厭。
正正神,睜開緊閉的眼,有些吃力地站起身,將全身的力氣靠在身後的樹幹上。是錯覺嗎?為什麼我會聞到那熟悉氣味,還有,落在身上的無形的熾熱視線,好像是生氣時才會有的眼神……
搖搖頭,自嘲地苦笑,夜嵐呵,你啊,真是可憐呢……
緩緩抬起頭,看了看神色各異的無人,還好,靠的不近。鬆開捂在嘴上的手,慢慢地撫上胸口,輕喘了口氣,對上藍衣人探究的眼神,「棋局我早在半年前就看過。既然兩位已無心再為難,請恕我身體不適,不奉陪。」
無聊的人種會為自己的無聊找樂趣,只可惜,我最討厭這種無聊又麻煩的人。
藍衣人攤開掌心,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我,「這塊玉珮,是你的?」
這?!好眼熟,琉璃特有的色澤正淡淡的折射著陽光,晶瑩流轉的水色有種清澈的潤澤,而那個印刻在玉珮上的「夜」字,讓我一下子想起了它的名字。
眉頭暗皺,這東西不是早在十年前就丟了嗎?怎麼會在這裡出現?對了,剛才青衣人好像從我腰上扯下了什麼東西,臉色微變,該不會就是這個吧?但它是怎麼跑到我身上的?該死!一定是白老頭搞的鬼!
瞥了眼臉色微沉的歸同兩人還有眼帶戲謔的青衣人,看來,他們都認識這塊玉珮。不過可惜……
「你叫雲夜。」疑問句,卻是肯定語。
點點頭,「這玉珮是我的。」
「從小戴在身上的?」
「不是。」
「你從哪兒得來的,父母叫什麼?」
無聊的看了眼對面的人,「我沒必要回答你,你若喜歡這塊玉珮,拿去就是。」側首,對另外三人道:「走吧,還要趕路不是嗎?」
不再看他們,轉身慢慢的往回走。今天還真是晦氣,白老頭,這筆賬我記下了……
……
「暹兄,你認為如何?」沐臬檠看著走遠的人,挑了挑眉。
「你又打什麼鬼主意?先不說這玉珮是不是那孩子的,就算是,你以為能改變什麼?」長歎了口氣,曦默暹顯得有些無力。
「不一定,至少比什麼都不做的好。而且十年前,『他』找這玉珮的主人可花了不少精力,做的也不少,或許真有用也不一定。」
無奈的轉過身,仰首望天,「如果真是那樣,『他』是不會放過我們的,就算我是他的『父親』,也不會例外。」
深有同感的拍拍好友的肩,「那總比眼睜睜的看『他』毀了餘暉好吧?雖然是餘暉那小子錯在先,但畢竟,百姓是無辜的。」沐臬擎撫了撫不算長的鬍子,笑笑道,「再說了,那娃兒就算不是你家失蹤的乖孫子,也不是一般人,『域惑』可不是看過棋局就能解的。」
「那又如何?」
正正神色,沐臬擎認真地看著好友,「我敢肯定,他會是關鍵。」
「那我們……」
「我們也該去湊湊熱鬧了,江寧如何?」
「我倒是比較喜歡那娃兒。」
「呵呵,也是。」別有深意的看著早已失去蹤跡的背影,兩人極有默契地相視一笑……
……
攏了攏裹在身上的狐裘,斜靠在厚厚的毛氈裡,眨眨有些沉重的眼皮,輕闔上瞼。
雖然,安靜是我喜歡的,可是現在……似乎安靜的有些過份。
馬車依然悠悠地向前行駛,偶爾飛掠而過的小鳥會帶來幾聲鳴叫,為這午後的澗道添了幾分生氣。動了動疲憊的身子,闔著的眼並未睜開。
我知道,剛才藍衣人問的也正是歸同他們現在想知道的吧。
成朗看了看身邊的歸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既然他們不開口,我又何必提起?
「雲夜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安逸緊握了握手,終於鼓起勇氣抬起頭,眼神滿帶自責的落在我身上,突然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信誓旦旦的認真道:「我……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把玉珮要回來!」
聞言,歸同神色一怔。
「雲夜……那塊玉珮……」成朗則是滿眼好奇的輕問道。
「小朗。」不贊同低聲喝止。
「不礙事。」反正也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對你們的身份和此行目的,我沒興趣。」輕喘了口氣,「至於你們想知道的,我只能說,那塊玉珮,剛才之前我還不知道它在我身上。」
「可是,你不是說它是你的嗎?」安逸愧疚的神色略帶些疑惑。
「你蠢啊,雲夜身上的東西當然是他的,難道還會是你的?」鄙視的斜睨了眼對座的人,嘲諷道。
「你!哼!」歸同沉定的神色暗顯惶慌:「雲夜……我們並非有意隱瞞!只是、只是……」
「對啊對啊!雲夜你別生氣!要不然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們--」
「等等。」低聲制止成朗欲脫口而出的話,他們當我是專挖人牆角的嗎?他們是誰,又於我何干?
兩人臉色微變,失望之色一閃而逝。
「每個人,都有不想讓人知道的事。兩位不必放在心上。」不過是萍水相逢,又何必耿耿於懷?
可是,他們又怎麼會認得那塊玉珮?看來,兩人的身份,並不簡單。
因為閉著眼睛,所以我並沒有看到他們複雜的神色和桌子下緊握成拳的手……
connote 2010-2-23 21:31
第 4 章
柔和的燭光,泛著淡淡的黃色光暈,灑在身上不覺有些暖暖的感動。
疲憊的身體懶懶地躺在床上,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能清晰的感知,可是,卻怎麼也睜不開眼睛。
慢慢地放鬆身體,心底卻是微微輕顫。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他的氣息總能在夢中緊緊地擁抱自己,一如當初的溫柔和疼惜。
耳邊,隱約是「他」低聲地低歎,慢慢環擁上腰間的手,竟是那麼的真實。忍不住嘴角微揚,縮了縮身子,在他的懷裡滿足地蹭蹭。
眼角似乎有什麼正悄悄地滑落,酸澀的味道卻是淡淡的幸福,該知足了,知足了……
腰上的手略微一緊,整個身體被小心翼翼地納入懷裡。只聽耳邊一聲輕歎,溫柔地吻去眼角滑落的淚,手,輕柔地褪去我身上的衣裳。肌膚相觸的感覺,是滿滿的安心與溫暖,熟悉的氣息緊緊圍繞著自己。他的動作很輕,似乎帶著些許顧忌,小心謹慎像是對待易碎的玻璃娃娃。
心底有些疑惑,他,一直是溫柔疼溺的寵愛著自己,卻從不曾如此小心謹慎,那,不是他。
到底有什麼在改變?游移在身上的手,力道適中地輕輕按摩著,舒服地放軟身體,懶懶的窩在他的懷裡。近在咫尺的心跳聲是那麼的真實,熟悉。
輕吻在頸間的觸感有些麻麻的癢,忍不住側頭躲開,唇,卻被輕柔地吻住。
他的吻似乎壓抑著什麼,緊擁在身上的手微微的顫抖。他,在害怕嗎?那樣無所不能的他,也會有害怕的事嗎?
緩緩地伸出雙臂,慢慢地回抱著他。滿足地貼在他的心口,那節奏沉穩的跳動成了最好的催眠曲,疲憊的精神慢慢地緩下,睡意漸漸地上湧……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他的手總是喜歡在自己的腹部,小心翼翼地來回撫摩呢?
……
猛然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木窗外刺目的陽光。揉揉暈眩的額角,原來,又是一場夢。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又陷入了怎樣的境地?
眨眨酸澀的眼,緩緩坐起身。半靠著床幃,望著簡陋的紗帳,思緒有些恍惚。
手,慢慢地環住自己的身體,闔上眼,不由苦澀的暗自失笑。夜嵐,你,又在期待什麼呢?不是早就做好了選擇麼?可是那突來的失落,幾乎將自己吞沒的孤獨和思念,又是為什麼?
又是……為什麼……
深吸了口氣,緩緩地睜開眼睛。也許,我這一生,都不可能忘記……
輕推開木門,突闖而入的陽光不由讓我瞇起了眼,心下微微一怔,陽光,好溫暖……
就像,他的體溫一樣……
「雲公子,您起身了?」暗帶驚喜的聲音在身前響起。
微抬眼,原來是她,青如。
昨天因為天色已晚,所以就在這不算大的村子裡落了腳。也許是村子地勢偏僻的緣故,也就倖免了戰亂的摧殘,雖然不富裕,但還算安靜、平穩。一村子十幾戶人家,鄰里和睦的就像是一家。村子四周環山,只有一條不算寬的山道通向村外。
昨天若非湊巧碰到林大叔,我們一行四人,也許就只能露宿野外了。
對於我們這幾個突闖而入的外姓人,村子裡的人竟沒有絲毫戒心,更是熱情萬分的招呼。小孩子則是好奇的躲在母親身後,偷偷的眨著一雙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世外桃源,不過如此。
青如是林大叔的女兒,今年剛滿二十。
反手闔上門,對她輕頷首。有些疑惑,她,怎麼會在我的房外?我記得這是最角落的一處屋子,若不是有意,應該沒人會過來才是。更何況,我昨晚說過,想好好休息。
揉揉額角,微仰頭,現在該是近午了吧。還好昨晚睡得不錯,現在的身體舒服多了,只是,還是沒什麼胃口……
「雲、雲公子,我煮了些粥,您……」低頭躊躇不安的搓著雙手,雙頰微微泛紅,「您、您吃些吧,歸同公子說您身子不好,不吃東西不行的。」
有些許恍神,不由又想起若兒苒兒她們。那幾個丫頭,好像從來都不知道臉紅這兩個字怎麼寫,總是若若大方,優雅得體。似乎這世上,沒有任何事能難倒她們的。但在莊子裡,卻個個都成了管家婆,這個不許,那個也不行……
「公子,公子……」青如低聲輕喚道。
「嗯?什麼事?」回過神,對上她不解的眼神,疑惑地挑挑眉。
「粥……公子您……」秀眉輕蹙,猶豫的似乎不知該如何說。
「謝謝,不過,不用了。」輕緩了口氣,低聲拒絕道,眼神不由落在屋後不遠處的山林裡。「青如姑娘,我想出去透透氣,你知道哪兒有河嗎?」雖然河水會冷,但是不洗洗臉,還是會不舒服的。
「河?公子是說溪流吧。」開心的唇角微揚,指著我身後,「喏,延著這條小徑就能到度裡坡,那裡有條小溪。雖然不是很大,但是很清的,我們村裡的人都是去那裡提水做飯。」
她的臉上,有的是為家鄉的自豪,那種笑容很陌生,卻,很有生氣。
家鄉嗎?我的家,又在哪兒呢?苦澀的扯扯嘴角,夜嵐啊夜嵐,這裡,從來都不是你的家,從來都不是……
手,不由地撫上心口,那□的壓抑感讓我不得不深吸了口氣,「謝謝。」五指慢慢收攏,轉身緩步往屋後而去。
「雲公子,您慢點。我先去和歸同公子他們說一聲再過去找您,我、我很快就會來!」
想要出言制止,身後卻早已沒了青如的蹤影。不再多想,緩步往山後走去。
山林裡,是鬱鬱的樹木,碧綠碧綠的。淡淡的空氣,帶著淡淡的濕潤,清澈的草木味兒,讓人一時間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寂靜的世界,只剩下,自己輕緩的呼吸,還有,腳步聲。
視線漸漸的開闊,耳邊水流近在咫尺。
……
河,不寬,卻真的非常清徹。
找了快還算平坦的石頭,慢慢地在河邊坐下。
看著自己倒映在水中的影子,抬手,輕褪去頭上的紗帽。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清晰地看見自己的臉,一張清靈出塵卻又陌生的臉。
白皙晶瑩的臉頰,帶點淡淡的紅暈,剔透如上好的水晶琉璃,薄潤小巧的朱唇似起非起,微微輕抿,長卷彎翹的睫毛下,那雙黑幽靈動的眸子,總是淡淡的,淡淡的看著,身外所有的一切。那一點鮮艷如血般的硃砂印記,早已與額心融合在一起,隱隱地似乎還淡淡的泛著彩色的光暈。
緩緩抬起手,輕輕地撫摸著額心,這裡的溫度,好像在一點點的上升……
輕蹙眉,手不由自主地撫上被長髮掩遮的額角,落在水裡的倒影正是一隻振翅欲飛的銀色鳳凰。
心,有些恍神,怔怔地看著額角上那晶瑩剔透的銀色鳳紋,食指不由輕緩的來回描繪。
鳳紋不大,大概只有一般蝴蝶的大小,但它,卻有九根尾羽,羽,也稱為翎。
精緻的銀紋栩栩如生地繪製出了它的形態,繪製了它生為九天神靈的高雅與尊貴……
嗯?驀然一怔,這是什麼?手疑惑地撫上右耳,這是……耳墜?不對,不是耳墜,可是它卻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耳垂上,剛才如果不是水光的反射,我大概還不會注意到它,因為我,竟無絲毫感覺,它的顏色,是近乎透明的。
眉頭輕皺,水影裡看不清形狀,手的觸覺也只能讓我猜測,那東西應該是耳環一類,輪廓卻又好像是淚滴模樣的,約莫指尖般大小。
這東西,到底是什麼時候多出來的?怎麼我,竟毫無所覺?
揉揉額角,真是的,明明還沒老,可這記性……
唉……
掬起一捧水,冷不住打了個寒顫,好冰。忍著水的刺骨寒意,隨意地洗了把臉。
今天有些奇怪,成朗居然會那麼安份,若是平常,他和安逸早就吵吵鬧鬧的了。
和他們走的這一路,也夠久了,是時候離開了。畢竟,我和他們只是順路,卻不同路……
「雲公子!雲公子!不好了!不好了!」青如驚慌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伴著零亂急促的腳步,「公子!出事了!村裡出--你!你、你--」
淡淡地掃了眼驚愕的瞪大雙眼,語無輪次的人,緩緩起身,微挑了挑眉,「村裡怎麼了?」會戴紗帽,一個原因是怕風,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不想被人當猴子看,不過是張臉,為什麼他們總要一驚一詐的?
「你、你!」看她一身略顯狼狽,似乎是匆忙中跑來,手卻顫巍巍地指著我,只是斷續的重複著這個字。
眉頭一皺,她現在不過只看到半張臉,如果讓她瞧見左側的額紋,她是不是就該石化了?古人,都這麼愛大驚小怪麼?
無奈的暗自歎氣,取過擱在一旁的紗帽,還是自己回村子看看比較快吧。
「雲、雲公子?!你、你真是雲公子?!」終於回過神,眼神閃爍,小心翼翼地輕聲問道,像是怕嚇到人一般。
「是我。」看了眼仍兀自愕然的人,微斂眉,「出什麼事了?」
「啊!是、是那個……我、我……」
頭痛地眨了眨眼,不再多說,轉身往回村的方向走去。
「等等!公子你不能去!」
聽著急急追上來的腳步聲,身形微頓,卻並未停下。
「雲公子!你真的不能去!歸同公子說絕對不能讓你過去的!」
停下腳步,淡淡的看著滿臉焦慌的青如,低聲道:「說清楚,到底出什麼事了?」雖然不清楚歸同他們的身份,但這幾天的相處,不難看出他們也是性情中人,應該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才對。可是這村子如此偏僻,又會出什麼事?
「公子,是、是這樣的,剛才我回村子裡去找歸同公子他們,可是、可是那裡竟然來了好多黑衣人!」青如急喘了口氣,眼眶微紅,語帶哽咽地道:「他們、他們抓了好多人,說要找什麼、什麼--唉呀,我、我說不清楚,反正現在歸同公子和成公子正想辦法對付那些黑衣人,他們說那裡很危險,讓我不管怎麼樣都要阻止你回村子裡!」
看她突然變得異常認真的眼神,心,微微一震。
她的眼神……
苒兒,若兒,我當初的選擇,是不是錯了?我怎麼能,怎麼能那麼自私,怎麼能那麼輕易地放開你們的手?
對不起,對不起呵……
「公子、公子!你怎麼了?」
輕搖了搖頭,「我沒事,走吧。」
「走?不行!」急急地上前擋住我的去路,「雲公子,你不能去!你身不好,萬一--」
「我沒那麼羼弱。」萬一?會有什麼萬一?夜嵐呵夜嵐,你,還不至於沒用到躲在別人身後。就算這副身體再怎麼孱弱不堪,但前世的東西,也不是白學的。
「可、可是……唉!雲公子!等等!你不能去!不能去……」
不再理會青如的叫喚,轉身往來時的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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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裡很冷清,寂靜的讓人有些心悸。有的人家的煙囪冒著裊裊炊煙,有的人家門戶敞開,木盆裡還放著似乎才剛剛洗好的菜……
只不過卻是……空無一人……
「雲、雲公子……」青如怯怯的看著這一路的景象,語帶顫抖地輕聲叫道。
也是,她不過是一個長在深山的女孩,何曾見過這翻境況?
「他們現在沒事,別怕。」停下步子,看了眼躲在自己身後眼帶驚恐的女孩。
這一路雖然靜,但無絲毫血腥味,看來那些黑衣人真的是在找什麼東西,或者是……人。
「村裡有沒有比較寬敞些的地方?」現在重要的是先找到歸同他們。
「有、有!東村有個大園場,是平常村裡舉行祭典的地方!」
輕點了點頭,「我們就去那兒。」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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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抓村裡的人?」歸同掃了眼眼前的黑衣人,冷聲問。
黑衣人的數目大概有五六十吧,除去站在前面與歸同他們對峙的五人,其他人正好把所有人都團團圍住。
歸同成朗這邊只有林大叔,安逸他們幾個,其他的都癱軟在地上,被十多個黑衣人圍著。
「什麼人?哈哈!」為首的黑衣人大笑道,「歸將軍,成王爺,兩位都是見過場面的人,又豈會看不出我等的來路?」
將軍?王爺?輕佻眉,如果我沒猜錯,他們應該是是沐衡的人。
「雲公子!我爹爹他--」
「別出聲。」抬手打斷青如驚惶的低呼,那些人的武功都屬上乘,雖然我們的距離不近,但是就算一次小小的喘息都會被發現,更何況是開口。
幸好他們現在的心思有在歸同他們身上。
「哼!不過是些烏河之眾,也敢冒冥域之名!」成朗不屑地瞥了眼黑衣人,「依本王看來,你們的命,恐怕也過不了今天。」
此時的成朗,眼裡閃爍的是王者般的睿智,身上皇族的氣勢盡顯而出,倒與他身側的歸同有幾分相似。
暗自歎息,原來,他們都有兩副面孔……
黑衣人聞言一怔,隨後諷笑道:「成王爺,冥域,又豈是你們這些人能知道的?至於是真是假,哈哈!只要你們都死了,又會有誰知道?你們不過是想拖延時間,可惜,本使不吃這套。」森冷冷地微瞇眼,「怎麼樣歸將軍?雖然你們是神醫丞相商子楓的徒弟,但對這無色無味無毒無形的『半里香』,也只能束手就擒!有今天的下場,是你們運氣不好,怨不得人。怪只怪,你們不該出現在裡裡。」
「少廢話!你究竟想怎麼樣!」
「小朗。」歸同淡淡的阻止道,抬眼對上黑衣人,「他們不過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你又何必趕盡殺絕。」
「都自身難保了,還有心思管他們的死活?」不屑地嘲諷道,轉開視線,負手而立,冷冷掃了眼四周,「尹莫瀟,如果你再不現身,這些人……」
尹……莫瀟?心下一滯,這名字……應該只是巧合吧……
周圍仍是一片寂靜,回答他的只有偶然吹起的風聲。
「尹莫瀟?」成郎驚訝地低喃道,若有所思地與歸同對望一眼,卻並未開口。
為首的黑衣人利眼一閃,抬手朝身後打了個手勢。
「放開我!放開我!娘!爹爹!……」
「孩子!我的孩子!你們要幹什麼!把孩子還給我!啊--」
「小乙!是小乙!雲公子!他、他們--」青如緊捂著嘴,眼睛圓瞪著被黑衣人輕而一舉抓在手上的小孩兒,驚恐哽咽的低呼。
眉頭輕蹙,這些人,只會耍這種下三的手段麼?耳邊是婦人撕心裂肺的喊聲,卻只能被無情地踹倒在地……
「尹莫瀟,我知道你在這裡。」黑衣首領訕笑地瞥了眼身後,「如果你再不現身,那麼每一刻鐘都會死一個人。」
「該死的!」成朗恨恨地低咒了聲,陰沉地盯著眼前的人。
四周很靜,靜的只剩下孩子害怕的哭喊,父母絕望的求饒聲。
怔忡地看著匍匐在地上的兩人,此時的他們是那麼的卑微,擱在他們頸間閃著寒光的劍,一次次被狠狠踢踹致命傷痛,似乎,都及不上,孩子嘴裡一聲爹娘來的痛……
手,輕輕地擱在心口,感受掌心,那一下一下雖緩,卻依然平穩的心跳……
其實活著,也不錯……
至少我還能……清清楚楚地觸摸,它是為誰而跳動……
「動手。」低冷的聲音在寂靜的此時,顯得格外清晰。
「是。」黑衣人恭敬彎下身,舉起手中的劍……
「慢著。」淡淡的聲音,像一陣清風,驀地滑入眾人耳中。
撫在心口的手,稍頓了頓,嘴角微微輕揚,這個世界……原來真的……好小……
第 5 章
人的一生,總有一些想忘記卻又忘不了的人,也有一些不想忘卻偏偏被記憶遺忘的事。
人生就像一個圓,無論你走了多遠,最終還是要回到原點……
其實,在聽到他的聲音的時候,還是有些疑惑,畢竟,太湊巧了。
但當那兩人慢慢地踱步而來,淡然地與黑衣人相對而視的時候,心底,還是被輕輕地震了下。
一身簡練的青色長衫,雖然少了昔日的華衣錦袍,但卻絲毫無損他身上的傲氣,一種無視別人的傲氣。
他的身後,是一個穿著紅衣的姑娘,她只是靜靜地跟著他,似乎她的眼裡,只有他。
彤,赤苓。
有些意外,卻也僅僅只是有些,很多事情自己知道就好了,並不需要看的太透,說的太透。
彤,我,不怪任何人。但是若兒苒兒,還有小紫她們曾經所受的傷,你,必須償還。因為,那是你欠她們的……
輕吸了口氣,收回散落的思緒,不知道這場鬧劇,該怎麼收場呢?
微斂眉,既然你不願出來,那我也就沒什麼顧忌的了,到時候,可就怪不得我了……
「瀟、瀟哥哥?彤姐姐?他們、他們怎麼來了?這、這--」
眉頭一皺,「禁聲。」糟了,腿好疼,該死,怎麼忘了自己這破腿是不中用的!
「尹莫瀟。」為首的黑衣人挑了挑眉,一副早已料到的模樣。
「黑鷹,好大的架勢。」掃了眼動彈不得的眾人,眼光在掠過歸同和成朗的時候稍頓了下,「你不覺得對付一個武功盡失的廢人,太大材小用了嗎?」
武功盡失?怎麼回事?難道還發生了什麼嗎?
「大材小用?呵呵,當然不會。」被稱為黑鷹的首領眼神微轉,嘲諷道:「就算你已經不是當初威風八面的『瀟妃娘娘』,但你還是鬼靈唯一的徒弟。我可不敢小視了你。」
「你,想怎樣?」
「怎樣?呵呵,那就要看主人的意思了!我只是奉命把你帶回去,至於其他人,當然是……殺。」黑鷹的語氣很輕,卻很冷,像臘月寒風中的冰稜滑過臉頰。
聞言,尹莫瀟眉頭一挑,「沐衡不會善罷甘休的。」
「哈哈!」黑鷹大笑道,「沐衡當然不會善罷甘休,但那也只會對曦瀾,而不是餘暉。」
「什麼意思?」尹莫瀟眉頭輕蹙,「你……」
「不錯,主人的目的是讓沐衡皇帝知道,是曦瀾的軍隊殺了他的弟弟和愛將。如此一來,這場戰,餘暉就未必會輸!」
嫁禍?呵,還真是幼稚的主意。唔……胸口有些悶……
「哼!你當我皇兄是傻子嗎?真是可笑!」成朗瞥了眼自顧自言的黑鷹,不屑的道。
黑鷹雙眸陰鷙一凜,「呵呵,可不可笑我沒興趣知道,不過我能肯定的是,你們活不過今天。」抬手打了個手勢,冷冷地道,「動手。」
「是!」
「雲公子你怎麼了?」青如低呼的上前,手有些顫抖地扶住我搖晃的身體。
「誰在那裡!出來!」
眉頭緊皺,該死!被發現了。
身形一轉,左手稍用力推開青如,右手順勢接住急射而來的閃光。
緩緩地站起身,深吸了口氣,強壓下胸口突來的翻騰。
微挑眉,原來,是把四角星形的長梭狀暗鏢。那人的手段,夠毒辣的,若不是我以前學過一些暗器,今天恐怕真得見血了。
「雲、雲公子?你怎麼樣?」青如才回過神,忙起身站起來扶著我,滿臉焦慮的問。
「沒事。」疲憊地眨了眨眼,搖搖頭。
「雲夜?!你怎麼在這裡!」歸同驚異地驚呼,低咒道,「該死的!」
「雲夜?!」成朗和安逸也是一臉詫異的低呼出聲,滿眼擔憂。
「你是誰?」黑鷹冷聲地問。
輕拍了拍攙著自己手臂顫抖的青如的手,並未理會他,也沒有去注意尹莫瀟和彤的反映,只是隨意地走出了暗藏的地方。
「雲夜你來幹什麼?快走啊!」
微抬眼,透過紗帽,看到的是安逸慌亂驚駭的臉。而歸同和成朗則在看清我手中的暗器時,滿眼愕然。
脫開青如的攙扶,慢慢地走了過去。頭有些暈,胸口也有些噁心,悶的慌。可能是剛才動作太大的緣故。
在歸同他們身前站定,甩手將手中的星形暗器扔在為首黑衣人的腳下,「你的東西,收好。」
「你是到底誰?」只見他眼眸一瞇,暗帶疑惑的冷聲道:「我的赤星鏢上淬的是劇毒,可你,竟然一點事都沒有?」
是劇毒又怎麼樣,這副身體雖然沒用,可最不怕的就是毒,沒什麼好奇怪的。
「我不管你們想幹什麼,」用這種下三濫的卑劣手段,對付一些山裡百姓,是過份了,「目的又是什麼。但是,請你們離開。」
「離開?哈哈!這是我聽過的最大的笑話!」黑鷹邪鷙的大笑,「真是不自量力的小鬼!既然你自找死路,那我就成全你!」
「雲夜!快走!別管我們!」
「走?你們誰也別想。」
「是嗎?」揉揉暈眩的額角,不行,快撐不住了,胸口好難受……
「雲夜小心!快閃開!」
歸同成朗突然的驚駭大叫,讓我猛然回神,卻只是看到一點閃光,慢慢地向自己靠了過來。
閃光的速度,真的,很慢,慢到留給我的,只剩下躲開的時間。
眉頭輕佻,是躲,還是不躲?
「錚--」
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聲打斷了我的猶豫,眼眸掠過落在身前的一片樹葉和那支熟悉的星形暗器,緩緩地抬起頭,看了眼忽然間冒出來的又一群黑衣人,疑惑地挑挑眉,這是……怎麼回事?
這群黑衣人並沒有蒙著臉,而是戴了副相同的黑色面具,只有一個人的顏色是青色的。
「冥、冥……」只見原本威風十足的黑鷹驚恐地指著剛那些戴面具的黑衣人,斷斷續續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而成朗更是誇張地瞪著雙眼,嘴巴張開又閉上。
歸同與尹莫瀟倒是正常了許多,可他們眼裡閃過的是震驚,是不敢置信。
淡淡的看著越走越近帶青色面具的黑衣人,心下有些疑惑,他們不過十幾個人,竟然能在頃刻間不動聲色輕而一舉地制住多出五六倍的高手。
雖然這些天種感覺有人跟著自己,但我卻不能確定到底是不是他們,因為,我不能確定跟蹤自己的到底是幾個人。
「喂……你想幹什麼?!別再過來了!」成朗驚呼聲在身後響起,「雲夜!小心!」
微挑眉,那人身上雖冷,卻不帶絲毫殺氣,所以我並沒有動彈,只是淡淡的看他向自己走來。
只見他在我身前十步處停下,驀地單膝跪地。
其他黑衣人也齊齊跪下,低首同聲道:「參見少主!」
「少、少主?!」成朗誇張的驚喊,「雲夜你真的是、是……」
看著眼前跪著的人,輕問:「你們是什麼人?」
「稟少主,屬下是冥域四軒之東臨軒下御堂堂主水翼,屬下來遲,請少主恕罪。」
無奈的歎了口氣,雖然我不怎麼明白他的話,但是「冥域」這兩個字,還是不陌生的,「都起來吧。」
也是,早該想到的,有能力控制四國的暗組織,被世人稱為傳說的「冥域」,又怎會和他們脫了干係?
「謝少主。」
「他們身上的毒,你能解嗎?」
「能,少主不必擔心。」水翼仍是恭敬地低著頭,一板一眼的回答。只見他對其中一人點了點頭,那人拿出一包白色布包。
「少主,這藥需用火點燃方能解毒,且其本身也屬毒類,還請少主移步。」
近看,才發現水翼袖口上的圖案和我身上披風下擺處的繡紋有些相似,只不過他的簡單了許多。
點點頭,轉身看了眼歸同他們,「青如,我們先離開。」
「雲公子,那我爹爹他們……」
「孩子,你先同阿瀟他們隨雲公子回去。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別瞎心急。啊?」林大叔拍了拍青如的手,笑道。
「嗯。」
眨了眨眼,感覺腳下有些軟,晃了晃已近模糊的頭,沒再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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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靠的坐在椅子上,輕闔著眼。
屋裡有五個人,讓我不明白的是,尹莫瀟竟會隨著一起回來,只是他的眼神,似乎從我出現的那刻起就一直緊緊地落在我身上。
「少主,這是剛摘的雪梨。」水翼輕放下手中的盤子,隨後退開。
搖了搖頭,現在整個人渾身無力,胸口的噁心感一陣陣的越來越難受,怎麼可能吃的下東西?不過,白老他們也真是費心了。
「你們從一開始就跟著我?那兩個老頭子呢?」別告訴我他們一直跟在我身後看戲,不然這賬,可又得添上一筆了。
「回少主,屬下確是奉兩位長老之命,隨行保護。至於長老們現在何處,屬下不知。」水翼略微一頓,「敢問少主,那些人要如何處置?」
處置?他們想抓尹莫瀟應該還有別的目的,嫁禍陷害可能只是順水推舟。
「雲公子,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尹莫瀟突然開口道,「還望公子成全。」他的用詞雖然恭敬,但語氣,卻是毫無誠意。
眉頭輕佻,「你想讓我把他們交給你?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答應?」尹莫瀟,畢竟現在,我們連相識都算不上。就算前塵已逝,往事已矣,我與你,也只是陌路之人。
「雲公子,他們於你也無任何用處不是嗎?」尹莫瀟隨意的在對面椅子上坐定,清眉微挑,「況且以公子的身份,又何必與我們這些小人物計較?」
「放肆!」水翼冷冷地低斥,「尹莫瀟,你太不知好歹了!」
「不知好歹?」嘲諷地笑道:「千百年來世間皆傳,冥域神秘鬼魅深不可測,但可有人真正見過?傳聞冥域之主無所不能,但是雲公子你……呵呵,身體似乎不怎麼『順暢』……」
抬手制止欲開口的水翼,揉揉暈眩的額角,「你想說的是,我和他們是一夥的是嗎?」
「哦?」尹莫瀟斜睨了我一眼,鄙夷的反問,「難道不是?你認為世上會有如此的巧合?」
「瀟哥哥……你在說什麼?你是說雲公子和那些人是一夥的?」青如驚異地看著尹莫瀟,堅定的搖頭否定,「不可能,雲公子是好人!瀟哥哥你一定是弄錯了?」
「青如,你還小,有些事你不明白。彤,帶她出去。」
「但是公子……」彤猶豫的皺了皺眉。
「我不!瀟哥哥你難道忘了,剛才是雲公子他們救了我們!」
尹莫瀟淡淡地道:「救?恐怕是另有目的吧。」
另有目的?為什麼我不知道?呵呵,尹莫瀟,幸好你遇見的是現在的曦雲夜而非前世的夜嵐,不然,就算你是娘的孩子,我也不會手軟。
揉揉額角,「水翼,你們既然一直都跟著我,卻到今天才現身,是那兩個老傢伙早就按排好的吧?既然如此,你就按他們的意思辦,不必再問我了。」
水翼一愣,急忙回過神,「是,少主!」
「怎麼?是不是他們兩個也料到我會這麼說?」看他一副驚詫的模樣,除了這個可能,我想不出別的。
水翼整了整神,恭身回道:「是的。長老說少主呃……身體不適,恐怕不會操心這些小事……」
白老頭,你說的是我懶吧。自己想玩兒還找這種無聊的借口,你最好別把我扯進去。
「呵呵,雲公子的啞謎打的不錯!」尹莫瀟突然開口,不屑地輕笑。
青如一臉不贊成的走上前,「瀟哥哥,為什麼你一定要說雲公子是壞人?他又沒做什麼傷害我們的事!」
「藏頭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能有什麼好貨色?」斜靠在木椅上,鄙夷地看著我。
突然水翼身形一閃,在他們還沒回神的時候,一把通體烏黑的薄刃劍穩穩地架在尹莫瀟的脖子上,冷冷地道:「冒犯少主者,死!」
「公子!」
「瀟哥哥!」
彤和青如猛然驚呼,卻都不敢動彈。
「雲公子,請你放過我家公子,公子他不是有意冒犯--」
「彤!住口!」尹瀟眼神利光一閃,「我不需要同情!」
「公子!」彤的眼睛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清冷,卻多了女孩子為情所困的無奈和滿足,她眼裡的心痛,淚痕中的無悔,讓我有些不確定,以前的她竟能隱藏的毫無痕跡。
「雲公子!你放了瀟哥哥吧!瀟哥哥不是故意的!他平常不是這樣的!你們一定是哪裡弄錯了!」青如擔心的肯求,眼神在烏劍和我之間來回,「瀟哥哥,我見過雲公子的臉,他真的是好人!」
「青如,人的好壞是不會寫在臉上的。」尹莫瀟看了眼身前信誓旦旦的人,語氣裡含著一絲無力。
「可是雲公子他比雪峰上的冰蓮還要漂亮,比畫裡的人還要美千倍萬倍!怎麼可能是壞人!」
「漂亮?」尹莫瀟斜睨了眼擱在脖子上的劍,嘲諷地扯扯嘴角,「那是用來形容女人的。」
「你!」
「水翼,住手。」手扶桌緣,緩緩地起身,微抬眼,「尹公子,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們不過是湊巧路過。至於公子的不情之請,恕在下不能答應。」嗯,腳有些麻,胸口還是悶悶的。
「少主……」
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水翼,「你們也都回去吧,別跟著了。我只是想一個人出去走走,時候到了,自然會會回去。」不再理會他們,轉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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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氣,其實不錯,雖然有些涼,但還不算太冷。
只是站在這涯口上,底下上卷而來的風,卻顯得格外的冷,噬入骨髓的冷……
取下紗帽,解開盤在發上的簪子,任及膝的長髮披散而下,隨風飄揚。
風,穿發而過的觸感是那麼的無憂,它的溫柔像綿軟細膩的歌聲在耳邊悠悠迴盪,它的清潤像夏日裡的冰泉撫艷陽的燥熱。
迎風而立的感覺,真的,好舒服……
只可惜,日出已經太遲,而日落卻又離的太遠。
如果思念,是深入靈魂永恆的印記,那麼我,是不是可以用自己的心,去賭一場早已寫好了結局的故事?
原以為,原以為只要躲的遠遠的,把你深深地放在心裡,莫莫的念想也就是了。
可是,你知道嗎?沒用,怎麼都沒用呢……
這心,它會痛,像被針扎一樣的痛,有時候又像是被什麼東西緊緊地勒著,悶的,喘不過氣……
可是雖然痛著,但它,還是甜的,這思念……
它是甜的……
我是不是,是不是可以相信他們的話?
可我,還是怕,世俗,又是否容得下……
不後悔說愛你,更不後悔愛上你,如果一切都只是誤會,又是不是,可以原諒?
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眼前的視線是浩瀚的群山峻嶺,冽風翻飛著身上的白色裘衣,散落的發偶爾掠過臉頰,輕歎了口氣,微仰首,「出來吧,跟了這麼久,不累麼。」
第 6 章
「雲夜……」歸同略帶猶豫擔憂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雲夜你快下來!那是懸崖!你--」
捋過散落的額發,靜靜的看著眼前遙遠卻又似乎能觸摸到的景色,淡淡的開口:「我沒事,屋裡太悶,出來透透氣罷了。」
他們不會以為我想幹什麼吧?又怎麼可能。
只是頭昏昏沉沉的,心口堵的慌,那一瞬間席捲而來的思念像一塊千斤巨石壓的我喘不過氣來。
愛上一個人後的心,是如此的自私,絲毫容不下一粒細沙。
告訴自己說,都過去了,他們的,都過去了。
可是在看見尹莫瀟的那一刻,心外高高築起的圍牆,頃刻之間化為灰燼。
這顆心,它會痛,痛的難受……
他是「他」的皇妃,他們,朝夕相處了八年,而我與「他」……
唔……手猛地撫上心口,不自地狠狠揪緊。好疼……
「雲夜你怎麼了?」
「咳、咳……」吃力地搖了搖頭,「我……沒事……」深深吸了口氣,眨眨有些酸澀的眼睛,「你們身上的毒,怎麼樣了?」
「我們都沒事,」歸同頓了下,接著道:「但是安逸他們不會武功,恐怕要到明天才能恢復。」
「那就好。」輕點了點頭,「這幾天麻煩你們了。」
「雲夜,你……要走了?」成朗的語氣有些低沉,轉而略帶自嘲地開玩笑道:「也是,差點就忘了雲夜的身份。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不簡單,只是沒想到,雲夜竟然會是冥域的少主。歸同哥,你說是不是?」
「好了小朗,」歸同有些無奈地道,「現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那些黑衣人的來歷和目的。」
「呃,我只是想調節下氣氛而已……」成朗語氣有些心虛。
「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微闔上眼,糟糕,腳麻了,而且頭暈的厲害。
當年留下的記憶,還是無法抹去,雖然能淡定的站在涯上,可我還是不敢把視線移向腳下。
「雲夜,你還是先下來吧,那裡太危險了。」
我也想下去,可是……不行呢……腳,它不聽使喚……
「沒事,你們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身形微晃,甩了甩有些模糊的頭,「至於那些黑衣人,我沒興趣追究。今天的事,不過是個意外。」
「雲夜?」成朗不解的提高聲音,「那些都是暉帝的手下,他們假借冥域之名企圖挑起四國爭端,這事你也不管?」
「你們來找我,就是為了這個吧。」瞭然地輕扯嘴角,「成朗,歸同,我們立場不同,戰爭又豈是一個小小雲夜能制止的?如果我沒猜錯,你們此次去江寧的目的,是為住餘暉一臂之力吧。」不管原因為何,我都不可能會幫你們,戰爭的血腥,令人厭惡。
一下子,周圍變的很靜,空氣有些凝滯。
過了好一會,歸同才開口道:「不錯,我們此行的目的,確實是為了幫余慕月。」
余慕月?那麼曦瀾的主帥,又是誰?會……是「他」嗎?
唉,我是不是走錯方向了?現在的我,還不想見到他們。
「現在戰局已定,瀾軍早已控制了江寧陸水兩路,如果不是曦瀾八皇子在余慕月的手裡,恐怕曦昃早就下令攻城了。」
曦雲睿?他與余慕瑜不是朋友嗎?怎麼會……
呵呵,也是呢,他們之間橫亙著的是兩個國家的利益與存亡,小小的友誼,又算得了什麼?不過是撼樹的蚍蜉而已。
既然曦瀾的主帥是翼王,那麼……
「他」……
心,微微地跳了下,不是早在預料之中的嗎?夜嵐,這,不正是你想要的結果麼?可是,那忽升而起的失落和苦澀又是為什麼呢?
而我,又究竟,想去哪兒?微仰首,怔怔地望著天際隨風浮沉的游雲,思緒有些恍惚。
去哪兒……
其實,哪兒都一樣的……少了「他」的體溫和氣息,去哪兒……都一樣……都一樣呵……
「不過……有一事我始終沒有頭緒。」歸同低首凝思。
「歸同哥,你說的是……尹莫瀟?」
「不錯。當年瀾帝對他,不僅是集三千寵愛於一身,更是不顧世俗倫常,立他為瀟妃。可是……」
「可是瀾帝卻為了一個小小的若夜滅了劉氏一族!所以說,為帝者晨鐘暮鼓,朝三--」
「小朗!瀾帝滅了劉氏一族是因為劉家罪犯欺君,你別胡亂瞎扯!」歸同皺眉低斥,「還有,這話你最好別說出來,要是讓你皇兄知道……」
「啊!」成朗驚叫道:「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說!」
晨鐘暮鼓嗎?其實,也不錯的……
忍不住失笑出聲,眼睛卻有些模糊:「歸同,你想說的是,為什麼那些黑衣人的目的會是尹莫瀟吧?」
畢竟,若依歸同方纔所說的,餘暉目前先要解決的是江寧之圍,又為什麼要派人來抓尹莫瀟?
除非,幕後之人另有目的……
緩緩地閉上眼睛,任冷冽的風,刺刺地滑過臉頰。
或許,一開始,「他」就知道尹莫瀟的身份,知道他是尹莫山莊的四少爺,知道他姓尹而不是劉。
但如果真是如此,又是為什麼?
「他」若對他無情,這八年的朝夕相處,又算什麼?若有情,劉氏一族的滅門之禍,究竟……又是為什麼……
「是。」歸同沉聲的點了點頭,「現在的尹莫瀟,對他們來說毫無用處。」
「歸同哥,你還是別瞎猜了。師父只是吩咐我們盡力幫餘暉守住江寧,順便找些走運的傢伙練練手,其他的就都和我們沒關係。」成朗無甚所謂的道:「再說了,半月前瀾帝遇襲生死不明,曦瀾暫時應該不會有什麼動……」
「成朗,你……說什麼……」手,驀地一滯,白紗帽帷滑過掌心。
思緒一下子,就那麼靜了,靜的似乎什麼都沒有了,空蕩蕩的……右手,輕輕地撫上心口,怔怔地盯著隨風落入崖底的那抹白色,「你……剛才說什麼……瀾帝……」
「嗯?」疑惑一頓,「雲夜你怎麼了?」
白色,像一隻蝴蝶,飛的很遠,很遠……
頭好沉,眼皮越來越重,為什麼……「瀾帝……」
模模糊糊之間,我好像聽到了歸同的聲音:「那是半個月前的事,瀾帝在行帳遇襲,身受重傷,至今生死不明……」
生死不明……生死不明……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唔……」突然之間,身上僅有的力氣也消失無蹤。
身形微幌,懸崖,好像很深,半掩的薄霧朦朦朧朧……想穩住欲前傾的身體,卻不料腳下一個踉蹌……
「雲夜小心!」
無力地閉上眼睛,又是懸崖嗎……
雖然不是我想要的結果,可是這一切,又似乎是在預料之中的。
最後的視線,是歸同成朗驚恐的眼神和欲急速上前的身影,只可惜,太慢了……
突然,腰間一緊,急速下落的身體被一雙強勁有力的手輕柔地揉進懷裡,耳邊掠過一聲無奈寵溺的低歎……
渾身一震,猛然睜開眼睛。
入眼的是熟悉玄色錦衣,怔愣愣的聽著耳邊沉穩規律的心跳,再也無法思考。
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再見的一天,畢竟夜嵐已死,一切都結束了……
每一次入眠後的夢境,每一次夢境裡的思念,每一次思念後的孤寂,每一次孤寂裡的苦澀,每一次苦澀裡的失落,每一次失落後的思念……
每一次夢醒,總會呆呆地睜著眼,怔忡的視線裡是空白的一片一片。
心,還是會痛,痛的淡淡的,淡淡的卻有些甜,至少,它不再是空蕩蕩的,至少還有那麼一個人,將它裝的滿滿的,滿滿的……
那時,以為是最後的一刻,以為是永遠的結束,我,才有勇氣,凝視那雙眼睛,才有勇氣撫摸那張印刻在靈魂裡的容顏,才有勇氣說:我愛你……
是夢吧?這一切都是夢吧……
整個身體被小心翼翼地緊揉在懷裡,「夜兒,是我……不是夢。」柔韌微涼的雙唇輕柔的在我的耳後摩挲,低磁的嗓音就那麼滑入腦海。
不是夢?不是夢嗎?如果不是夢,那我的眼角滑落而下的水滴又是什麼?是淚嗎?
不,我不想在醒來後被那種無盡的失落和思念湮沒,更不想聽到任何有關你的壞消息,那樣,我會受不了的,受不了的……
不住搖晃的頭被一雙韌勁略帶硬繭的手輕輕地捧住,微冷的唇,緩緩地落在我的臉上,雙頰,眼角……最後……是唇。
眼眸輕顫,這……
怔然抬眼,視線就這麼落入那雙進在咫尺的深邃黑眸裡……
幽暗的黑色裡是滿滿的寵溺,還有一絲不容抗拒的霸氣……
「唔……」窒息的感覺讓我回過神,手無力地抵在他的胸口,癱軟的身體被緊擁在懷裡,混沌的思緒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不知道身處何處……
「雲、雲夜?!你、你們……」
直到成朗震驚略帶顫抖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才猛然清醒!這……不是夢!
可是剛才我不是……那是什麼時候回到崖上的?如果不是夢,那……「他」,也是真的?!
用盡全身的力氣掙開「他」的懷抱,踉蹌的後退,任散落的長髮遮住自己的視線,微仰頭,怔怔地凝視著他的眼睛。
他身上的衣服是玄黑色的錦袍,衣擺和袖口的圖案和我身上的雪狐裘一模一樣,雖然被衣色遮掩的很好,但我還是看到了。
他的臉,沒有易容,所以那張冷傲絕艷的容貌才會讓我以為,是夢……
「夜兒……」只見他眉頭一皺,深深地看著我,擔憂地低喚道。
「呵呵……」忍不住自嘲的失笑出聲,淚,卻止不住滑落而下,手狠狠地揪緊心口,漸近模糊的視線卻仍是怔怔地落在他的黑眸裡,苦澀的嘴角微揚:「這個遊戲……很精彩……」
唔……肚子突然一陣絞痛,狠狠壓下欲脫口而出的低吟,臉上神色不變。
他的眸子裡憂色更重了些,身形卻穩穩的站在那裡,一瞬不瞬地看著我,冰冷的神色不再,無奈地輕歎道:「夜兒,你又要自作主張的下定論了,是嗎?」
自作主張?定論?是嗎?是我自作主張的下定論嗎?可是那些都擺在我眼前了,不是嗎?
你的氣息,我不會錯認,那時刻縈繞在自己周圍的體溫和熟悉的味道哪怕離的再遠,我也感覺得到。
昏睡時,雖然意識不清,但我知道,時刻守在自己身邊的人是誰,我也知道是誰夜夜擁我入眠,替我疏通血脈,為我按摩週身穴位……
醒來後,卻發現周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沒有你,沒有若兒苒兒,就連天上的太陽都變了。
不安,是的,我不安,我彷徨……
我以為,夢已醒,緣已盡,今生只能生死永隔,異世紅塵。
所以,我害怕了,怕的渾身冷顫,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醒來?
十五年的思念折磨,心碎煎熬,還不夠嗎?還不夠嗎?
回答我的,只有滿院夢幻般的縹緲繁花,一望無際的朦朧水霧。
靜,很靜,靜的,只剩下自己的呼吸……
我想逃,我想躲開,我不想再被命運作弄,更不想再被它掌控,所以我想要徹底毀滅自己,徹底的毀滅……
但是,突然間,碰到了腕上的鐲子,一下子,心,慢慢地靜了下。
你的氣息,還在,還在……就如我未曾醒來時一樣……
所以,我選擇了等待,等待或許某一天,你,就會那麼突然的站在我面前,那麼理所當然的把我擁入懷中……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等來的是那兩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老頭子,他們告訴我,這裡是同一個世界裡的另一個空間,這裡是他們的世界--無忘之界。
無忘,無忘,沒有了記憶的世界,又何來的遺忘?原來神,也是會捉弄人的呢……
心靜了,思緒也就慢慢的清晰了,唯一讓我覺得可笑的是,這一睡居然睡了大半年,就連原本的宿疾,也被睡了過去,只是整個人,卻更加疲乏無力……
那以後,夢,就成了我每天所盼望的,只因夢裡,有你……
「夜兒,對不起……是我讓你害怕,讓你不安的。」緩緩地上前幾步,「可是,你忘了,你連唯一的機會,都沒有給我。」他的黑眸,很深很深,像一個黑色的漩渦,吸引著世人的靈魂,「是,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孩子,是我尋找了十年的孩子。」
手,揪的心口,更深了些,指尖緩緩地嵌入掌心,微微地犯著疼。
垂眸,掩下眸子裡的疼痛,任發遮住額角滲出的冷汗。
唔……肚子,好疼……
「但是我,從未想過要把你當作我的孩子,你是我的,這一生,你只能是我的。從你視線落在我身上的那一刻開始。」
什麼?!猛然抬起頭,驚愕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你……」
他知道?!原來他都知道!可他從來都沒有任何破綻!
是了,是了,我怎麼能忘了,他是皇帝,他是人人畏懼的一國之主,又怎可能讓人瞧出端倪?
可是,你,騙的我好苦,好苦……
眨了眨酸澀模糊的眼睛,心,好難受呢……
「呵呵……原來……你一開始就知道,一開始……就知道……」掌間的濕潤和撲而來的血腥,引得胸口一陣翻騰,「只有我,是個傻瓜……是個傻瓜……居然還說愛你……還說愛你……呵呵……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忍不住搖頭大笑,「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這場遊戲,從一開始你就是贏家……」我輸的徹底……
「不,這不是遊戲,更沒有輸贏!」黑色的衣擺映入我的視線,因疼痛而微曲的身體被重新納入懷中,緊揪胸口的手被五指輕輕地扣入掌心,十指交纏。他的下頜輕柔的在我的頸間摩挲著,唇緊貼在耳根,聲音雖低,卻堅定錚然,「我的心,永遠只有一顆,它,只屬於你。」
渾身一顫,卻動彈不得,他……說什麼?
「夜兒,你沒有聽錯。我愛你。這句話早該告訴你的,可你竟會選擇傷害自己。你知道嗎?當我看到你就那麼安安靜靜的躺在我懷裡的時候,那一瞬間,我只想毀了所有,毀了這個世界……如果不是因為你曾說過厭惡血腥,這昊轅大陸早已是廢墟一片。雖然知道你不會死,雖然知道我能救你,可是在你闔上眼的剎那間,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了……億萬年來習慣的孤獨,在這一瞬間,將我徹底吞噬。」低首,寵溺地親吻著我的額心,略帶笑意地問:「還記得那兩個老頭說過的話嗎?」
呆滯地微仰起頭,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他……說愛我?!
是夢吧?從來都不敢奢望,從來都不曾幻想……
卻毫無意識的輕啟雙唇:「血誓……」
「不錯,血誓。」他稍頓了下,聲音壓低了些,微歎道:「夜兒,我說過,我們會有千千萬萬個千年,你想逃也逃不了的。」
「你、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襟,微仰頭。我不想拖累任何人,更不想成為你的負擔……
「為什麼不可以?」輕笑了笑,輕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淚,寵溺的揉揉我的鼻尖,「不許再胡思亂想了,以後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就問我,那些傷腦筋的事也都交給我,你這小腦袋只該想些你這年紀該想的事,只管每天開心就好。夜兒,要記住,你是我的寶貝,永遠都不會是負擔。」
淚,終於還是沒忍住,滑落下的水滴落在他的錦衣上,把頭埋進他的胸口,深深地呼吸著他身上的味道,似乎這樣,腹部的陣陣刺痛才能緩些,「真的可以,真的可以嗎……」
輕輕地拍撫著我的背,低聲反問:「為什麼不可以?這個世界乃至整個天地宇宙,沒有任何東西能主旨我的決定。什麼世俗倫常,全都是廢物。」
剛想開口,卻被突來的枝丫斷裂聲阻止,猛然回神,呃,好像歸同他們,一直都在……
「呃……那、那個我不是故意打擾你、你們的,真的!只是這樹丫太不禁踩一下子就……」成朗的聲音斷斷續續,好像還有些畏縮。
「雲夜,你……」歸同的語氣雖然穩,但還是能察覺他強壓下的震驚不敢置信,「這位是……」
深吸了口氣,剛才的話,他們應該聽到了大半的,只是他們還不敢相信罷了。
腳下虛浮,整個人的重量都被緊擁了過去,唔……
「夜兒怎麼了!」
倒吸了口氣,「疼……肚子好疼……」雖然剛才也疼,但意識並不全在疼痛上,可是現在……
「該死!」一聲低咒,身子被穩穩地抱在懷裡,「沒事的,不會有事的!我在……我在……」
「嗯。」吃力的點了點頭,意識漸漸模糊……
connote 2010-2-23 21:31
第 7 章
身體很沉,雖然還是軟綿綿地提不起力氣,但是至少肚子已經不再痛了,輕呼了口氣,在他的懷裡滿足的蹭了蹭。
這一切,來的太快,也太突然,可是卻又是那麼的自然。
是的,或許,我的心早就察覺了他的氣息,只是自己一直都不敢承認,不敢去掀開那層薄紗,畢竟,答案,我不敢冒險……
「醒了,感覺如何?」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吵到我似的,稍稍調整了姿勢,讓我能舒服的趴在他的懷裡。
深深吸了口氣,卻並未睜開眼睛,因為把臉都埋進了他的胸膛,所以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嗯,不疼了。」
以前的身體一直不錯,倒沒嘗過肚子被折騰的滋味,呼,都挺恐怖的。
雖然以前也經常會受傷,但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一點小傷小痛都能疼的冒冷汗。
現在的情形,又像是回到了以前,只是心境卻有些不同。
如果,就這樣一輩子,好像……也不錯呢……
「夜兒,雖然睡了七個月,但你的身體還是禁不起折騰。」手,一下一下地撫弄著我,散落在背上的長髮,「以後每天都要開開心心的,這樣才會恢復的快些,知道嗎?」
暗挑了挑眉,他以為在哄三歲小孩嗎?低聲嘟囔:「我不是小孩子。」
「呵呵……」低沉的輕笑,手臂微微用力,整個身體被托上了些,別有意味的道:「夜兒當然不是小孩子,這,我很清楚。」
臉上一窘,當是沒聽懂他的話,緩緩地睜開眼睛,視線略微躲閃:「我、我餓了……」
「呵呵……」
手下一個用力,緊揪住他的衣襟,猛地仰起頭,「不許笑了!」挫敗地低呼,我知道現在的臉一定很紅。
視線,就這麼落入了他的黑眸裡,那雙深邃卻正帶盈盈笑意的黑眸裡。
思緒一滯,呆呆地看著他的眼睛,他的臉。這是第幾次這麼近的看他的臉了呢?好像已經有很多次了吧?
但是每一次,都不一樣呢……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眼神變了,笑意已經隱去,取而代之的是某些我似乎看懂卻又看不懂的東西。
「就該這樣的,我的夜兒就該這樣的……」略微滿足的低歎,「夜兒,你有一雙清澈寧靜的眼睛,你的眼裡似乎裝滿了世間的一切,其實卻是什麼都沒有。終於,我在你的眼裡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你眼裡的畏懼和逃避,那時,我害怕了,是的害怕。你也和他們一樣,把我放在了那個高不可攀,至高無上的位置上。所有人都可以,唯獨你不行,因為你是不同,也是唯一的。」
眨了眨眼,畏懼?也許吧,只是這種畏懼是害怕被傷害的自我保護,那是一張殼,可以把我緊緊的裹住,不受外面風雨的侵蝕。
因為害怕,所以逃避。
他的手臂慢慢地收緊,頭深深地埋入我的頸間,低沉的嗓音微微輕顫,像是懇求:「別怕我,你不可以怕我,你是我的寶貝,是我決定守護一生的寶貝!夜兒,信我……信我……」
嘴角輕揚,張開雙臂,回擁住他的身體,緩緩地閉上眼睛,「信,我信你。」
一直都信的。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罷了罷了,或許從答應白老的交易開始,我這顆心就注定不會屬於自己。
那時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清晰,像是一幕幕電影在腦海裡迴盪。
其實,他早就用行動回答了我,只是我還是躲在自己的世界裡不肯出來,雖然有欺騙,但是我也從未開口問過,不是嗎?
呵呵……夜嵐,也許你,從來都不是個聰明人呢……
把臉上多出的水滴全都蹭在他的衣服上,吸了口氣,「都是你不好,害我更餓了,我要吃東西。」
寵溺的輕笑出聲:「是,都是我不好。」抬手將我散落的發擱回耳後,「那夜兒說說,想吃什麼?」
吃什麼?嗯,我也不知道呢,好像已經很久沒吃過東西了。
眉頭輕蹙,水果?可是最近總覺得嘴裡有些苦味兒,不想吃甜的。至於飯什麼的,就更吃不下了……
挫惱地窩進他的懷裡,輕搖了搖頭,悶聲道:「又不想吃了……吃不下……」可是,肚子好像真的餓了呢。
「好了,既然不知道想吃什麼,那就聽我的,嗯?」
無所謂的點點頭,「嗯。」或許他有辦法。
驀地想起一件事,身形一滯。
「怎麼了?」掖了掖我身上的被子,略帶疑惑地輕問道。
「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稍頓了下,手指輕扯著他的衣襟,有些懊惱,「以後……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低沉磁渾地輕笑聲再一次從頭頂傳來,「你這小腦袋都在想些什麼呢?」疼寵地揉揉我的發,「還是,夜兒想喚我為爹爹?」
「你……」眉頭一皺,「不要。」
真是的,他不是應該冷冷酷酷,一副唯我獨尊的模樣嗎?可是現在,居然捉弄我。
「怎麼,生氣了?」
當是沒聽到他語氣裡的笑意,悶悶的回答:「沒有。」
「好了,不逗你了。」他的手輕輕地撫摩著我的額角,語氣微正,「那兩個都是我的名字,夜兒想怎麼喚就怎麼喚吧。在這天下間,可是獨一無二的。」
不置可否的挑挑眉,輕歎了口氣,闔上眼,在他的懷裡滿足的蹭了蹭,低聲咕噥:「灝,你會把我寵壞的……」
他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像是要把整個我揉盡懷裡,憐愛的低喃:「不會,我只怕,寵你不夠。」
「呵呵……」忍不住輕笑出聲,現在的我,是幸福的吧……
從來都未曾,被人這麼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這麼溫柔無微地呵護著。
十五年,似乎過了好久呢,胸口裡跳動的那顆心,終於可以,不再有裂痕了……
「夜兒,你再睡一會兒,我去弄些吃的。」
聽著他略帶誘哄話,點點頭。心下有些疑惑,我這一睡不會又是很久吧?
眨眨眼,定定地盯著他,任他將被子嚴實地蓋在我的身上,掖好被角,才起身穿上外衫。轉身低眸淺笑地凝視床上的我,緩緩彎下身,在我的額上落下一吻,隨後湊近耳際,略帶戲謔地道:「夜兒是個小美人呢……」低笑著起身,往屋外走去。
他的笑,讓我的思緒有些凝滯,一時沒反映過來他的話,「美人?」呆愣地重複剛才補捉到的字眼,直到他的身影消在我的視線裡,才回過神。
眉頭一皺,這張臉還真是麻煩!
直愣愣的盯著有些簡陋的屋簷,原來我們還在村子裡。
不知道歸同他們怎麼樣了,再見面,是不是也會被當作異類看待呢?
輕喘了口氣,好像忘了問,這腹痛是怎麼一回事,嗯,算了,應該不會有什麼才是,自己的身體我還是知道的,畢竟,娘那些醫書也不是白看的。
既然他一直都跟著我,那他……也定是知道尹莫瀟了吧?
呼……甩甩頭,夜嵐,你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呢,真是的。
掀開被子,起身下了床,床鋪有點硬,不舒服。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拿過擱在架上的裘衣穿上,扯扯散落的發,有些無措,這東西還真是麻煩。
看著穩穩當當站立在地的雙腿,不知道苒兒她們看到的話,會是什麼反映?
暗自失笑的搖搖頭,要是若兒的話,她一定會大喊一聲,唯恐天下人不知道;要是娘的話,她肯定會叫嚷著要教我武功;至於二哥麼,他會摸摸我的頭,笑笑的說……「好」吧?
輕推開門,微仰頭,不過是一天吧?那些思念,就都成事實了呢……
揉揉有些暈眩的額角,嗯,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副沒用的身體才能像常人一樣呢?
眼角瞥見停在不遠處的馬車,提步慢慢地走了過去。奇怪,小白怎麼不在?又跑去玩了麼?
站在顯然過高的馬車前,眉頭暗挑,身高其實真的是個問題。
不過還好,踏腳的木凳還在。坐在車架的前面,被倚車門,腳下空蕩蕩的懸著,掀開車簾,取下格架上的箏,放在自己的腿上。
手,不由自主地撫弄著琴弦,突然就想起那一次,他在湖邊執劍而舞的模樣,嘴角輕輕地上揚……
……
風吹動了記憶,是不是見過你。
我為什麼心裡,有強烈的感應。
還來不及猶豫,就已經愛上你。
我不該擁抱你,怕傷了誰的心。
不可以卻不得已,
怎麼能抗拒這雙眼睛……
未完的愛,
是輪迴的原因。
我想要你,跟我一樣肯定。
相見恨晚,但我們不死心。
不管有多少難題……
天佈滿了烏雲,捉弄著我和你。
愛要用幾輩子,去學著不放棄。
不容易卻不得已,
眼淚擋不住,相愛的心。
約好的愛,是我們的宿命。
我想跟你,在今生有結局。
等待千年,
憑著一個約定,
穿越時空遇見你……
……
……
緩緩地闔上眼,感受弦下的餘音,穿越時空,真的是穿越了時空呢……
「你到底是誰?」冷冷的質問聲從身後傳來。
微垂首,任發披散而下,遮住自己的視線。並未開口回答,仍是自顧的閉目養神。
來了這麼久,到現在才出聲,還真夠沉住氣的。
「能彈出這種懾人心神的曲子,天下間除了他,恐怕找不出第二個。」他的語氣很冷靜,像是早已料到一般,「若夜,不,我想,該稱你為九殿下才是。」
九殿下?挑挑眉,這個稱呼還真是陌生呢……
「那……我又該怎麼稱呼你?」自嘲地搖了搖頭,手懶懶地撥弄著琴弦,「不管你信是不信,我來這裡只是巧合,你又何必耿耿於懷?」
「你沒死。」尹莫瀟淡淡的吐出三個字,像是壓抑著心底的情緒,指尖慢慢收攏,「其實我早該想到的。如果你真的死了,以『他』的手段,又怎可能只是毀掉一個小小的劉家?這場戰,又怎會拖延至今?」
指尖一頓,眉頭輕佻,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不但沒死,還活的好好。」冷冷的掃了眼我的雙腿,「可笑的是,他不殺我竟是因為這根小小的玉笛!」嘲諷的狠狠握緊手裡的笛子,不甘地低吼:「為什麼?!我跟了他八年竟然不如一件死物!就因為它是你的東西?若夜!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微抬眼,淡淡的看著不遠處的人。他的臉上很平靜,但他眼裡狠戾卻很清晰。我能感覺到,他的不甘,還有壓抑的恨。
突然之間覺得自己一陣無力,感情的事又該怎麼算呢?如果,我是他,或許會更極端吧……
「不錯,我恨你。」像是烙盡了積壓的怒火,神色一轉,斂下心緒,眼裡已是一片澄清,長歎了口氣,「或許,該說嫉妒更確切。」
疑惑地眨眨眼,有點被他弄糊塗了,一個人的情緒臉色竟能轉變的這麼快。
他對「他」的感情雖然很深,但為什麼給我的感覺總像是少了點什麼?
若說愛,倒不如說是不甘確切些,就像是自己心愛的東西突然被別人搶走一樣,又像是……
「你……到底想說什麼?」抬手,輕巧地捲弄著散落的發。
尹莫瀟,我與你,本該沒有交集才是,只是天意如此,我們都不過是世俗洪流,所掩蓋的一絲小小塵埃。
我羨慕你,羨慕爹娘對你的愛,羨慕他們從來都不曾放棄你。
但是對於我,你總是個陌路之人……
「想說什麼?」尹莫瀟斜睨了我一眼,別有意味地挑挑眉,淡淡的開口,「沒什麼,既然他選擇你,我無話可說,輸了就是輸了。不過,你也別忘了,他是一國之主,而你……」嘲諷地訕笑道:「呵呵,以後的事誰也無法預料。哦,我想起來了,當初你故意讓鬼靈錯手殺你,好像是為了阻止他說出你的身份吧?呵呵,你說天下人要是知道未央閣的若夜公子就是當初失蹤的九皇子,會怎麼想?一定很有趣!不知道他會不會認你這個兒子呢?畢竟,要向天下人承認愛上自己的親生兒子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當然了,你好像很很多身份,隨便挑一個應付應付也不是難事。哈哈,九殿下,我祝你好運!」說完這些話,他轉身離開,突然又停了下,背對著我,「忘了還得謝謝你,尹莫山莊還真是不錯……」
緩緩抬起頭,怔愣的看著他漸漸消失的背影,孤寂卻又倔強的高傲……
尹莫瀟,你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你的話又究竟是什麼意思……
唔……指尖突來的刺痛讓我忍不住皺起了眉,看著那點慢慢暈散開的殷紅,思緒有些恍惚……
驀地身體一輕,熟悉的氣息緊緊將我圍繞,滿足地輕歎了口氣,側首偎進他的懷裡。
手被握在掌心,輕輕地撫弄著,直到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才猛然睜開眼睛,臉上火辣辣的:「你、你幹什麼……」急急想抽回被他含入口中的手指,卻是彈動不得,「血……很髒……」
古代人好像都以為這樣能止血,可他們不知道人的血液是最不乾淨的東西,萬一……
「呵呵……」沉沉一笑,看了眼已不再出血的手指,大掌一張,輕巧地把我的手納入掌心,一手穩穩地抱著我,「怎麼會,夜兒的血有淨天泉水的味道,很香。」
眨眨眼,淨天泉?如果我沒記錯,當初醒來時睡的那張水床好像就是在一個湖心上,而那個湖,似乎就叫淨天泉。
挑了挑眉,心裡有些好奇:「灝,你究竟是誰?」
為什麼所有的一切他好像早已料到,為什麼那兩個老頭一提到他就一副畏懼又恭謹的模樣?而他們也曾說過,「血誓」,是神界的最高咒術……神界?!
「想到什麼了?」
「沒。」無力地縮回身子,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了,不過我還是要先消化一下,這個問題留到以後再說吧!
對於我來說,他是誰又有什麼區別,只要知道,他是我心裡的那個人就夠了……
抬手止住他欲說的話,微微一笑,「我餓了。」
這個借口,呃,應該還行吧……
卻見他黑眸一滯,轉瞬間似乎多了些什麼,聲音低沉了許多:「夜兒……」
「嗯?什麼--唔……」唇被霸道的侵佔,像是在品嚐佳餚一般,時輕時重。他的發很黑,散落而下落在我的肩上,和我的發交繞相纏。
剛想開口阻止,卻被他趁機而入,唇舌糾纏……
好不容易被他吃足了豆腐,粗喘著氣,逃避似的把頭埋進他的懷裡,我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臉上通紅一片。
「夜兒,以後可不許對別人笑了……」
笑?不是吧,就是應為這個?
現在的自己渾身癱軟無力,別說說話,就是抬抬手指都累。
悶著沒有開口,被他輕鬆地抱著往屋裡走去,他好像心情不錯,有些賭氣的扯住他垂落胸前的發,低聲嘟噥,「以後不許吻我。」
「哦?」低笑道,「那可不行。」
「你!」甩頭不再理他,真是的,別以為我不知道周圍都是人。
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柔聲道:「夜兒放心,他們沒那個膽子偷看。」最後幾個字,他說的很輕,卻讓人覺的有些冷,雖然對像不是我。
深吸了口氣,算了,就當我什麼都沒說。
悶悶地開口,「我的腳已經都好了,我可以自己走的。」
「生氣了?我怎麼不知道我的夜兒原來是這麼愛生氣。」
「我是認真的。」雖然有些捨不得他的懷抱,雖然多年養成的懶性不容易改,但這麼下去,真的會被寵壞的……
「好吧。」故作認真的點點頭,可是手上卻毫無鬆手的打算。
就這樣?
眨眨眼,躲在他的懷裡,嘴角微揚,罷了罷了,這不是自己一直所期待的麼?
兩個人,在一起,被那麼小心的呵護著,寵愛著……
第 8 章
順從地張開嘴,又喝下一口喂到嘴邊的湯。
整個人坐在他的腿上,被穩穩地圈抱在懷,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些精緻的水果,還有一碗不知道用什麼熬成的湯,而他的手裡正拿著湯匙輕輕的攪拌。
嗯……眨眨眼,渾身暖暖的,很舒服,滿足的深吸了口氣,在他的懷裡輕蹭了蹭,懶洋洋的身體,倒是有些困了。
從一進門就落在身上的驚愕呆滯的視線,讓我想故意忽略都難。
微抬眼,淡淡的掃了眼坐在不遠處的兩人:「安逸怎麼沒跟你們一起過來?」
算算時間他們都應該恢復了,雖然安逸和成朗總愛鬥嘴,但也不會獨自離開太久才是。
歸同眼裡的震愕早已淡去,只是多了些不自在,「他去江寧了。」
江寧?是出什麼事了嗎?不然,無緣無故的他怎麼會獨自先走?
「雲夜你別看我!不是我的錯!」成朗急忙出聲,一副與我無關的樣子,「我只不過說江寧被瀾軍圍困多時,他就跑了,我真的什麼都沒,呃,做……」
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眼神躲閃的看著手裡的茶杯。
疑惑地挑挑眉,瞥了眼身後人微頓的手,難得能讓成朗安靜。
搖搖頭,躲開他的手,「不想吃了。」
「困了?」放下手裡的湯匙,調整了下姿勢,低頭輕柔地問。
「嗯。」懶懶的點點頭,身體卻更偎進了些,看了眼側位的兩人,淡然地開口:「你們有什問題就問吧。」
憋在心裡也不嫌悶麼,在他們眼裡沒看到厭惡與躲閃,我是不是該高興呢?
「又在胡思亂想了?」只聽他輕歎一聲,「夜兒,我們不需要活在別人的視線裡,而我,更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這些,我當然知道,可是我也同樣不想你受傷害,你會護著我,而我,也想保護你啊!
「雲夜你想多了。」歸同略帶感慨的道,「其實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感覺到你身上所透出的寂寞和思念,雖然你隱藏的很好。你的出現從一開始就很突兀,按理說以你的身體狀況,身邊的人不可能會允許你獨自出來。再者,你身上的衣著雖然看起來與一般世家公子無異,但是精妙的程度就是宮庭御師也未必能做到。我不否認,當初接近你是另有目的,畢竟現在的局勢,稍有不慎都有可能引起四國動盪。可我們,卻是真心想交你這個朋友。」突然自嘲一笑,「不過現在看來,是我們高攀了。」
與成朗對望一眼,兩人同時起身,鄭重恭敬地彎下身,拱手行禮:「晚輩見過冥主!」
突來的正經聲讓我回過神,眨眨眼,疑惑的抬起頭,冥主?無緣由地,忽然就想起了前世裡的閻君,忍不住躲進他的懷裡,低笑出聲。
所以我沒看見歸同他們眼角一閃而逝的驚愕與若有所思,也沒看見,他落在他們身上的冷戾視線。
只聽他寵溺地輕歎了聲,攏了攏我身上的狐裘,「夜兒想到什了?」
止住笑,搖了搖頭。眼角瞥見仍未起身的兩人,扯了扯他的衣襟。
「免了。」冷冷地語氣裡好像有些無形的壓迫。
只覺兩人身形一晃,向後退了兩步才勉強穩住,「多謝前輩。」
捂嘴打了個哈欠,有點受不了這種古禮,眼皮沉沉的。
「困了就乖乖地閉上眼睛,嗯?」
點點頭,語音不清地低聲咕噥:「我想去江寧……」
「好。」
朦朦朧朧之間,我好像聽到了他的聲音,冷冷的,不帶絲毫情緒,「你們該知道,什麼該看,什麼該說。」
「是,晚輩明白。」
……
嗯……那什麼是不該說的呢?好像冥域從來都是禁忌……
@@
坐在銅鏡前,托著腮,呆愣愣的盯著映在鏡中的自己,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耳垂上的東西。
離開村子已經有兩天了吧,可是為什麼,每當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還是會覺得那麼的不真實呢?
就像……
現在。
也許,從一開始就查覺了我的浮躁,所以這幾天他總是寸步不離地守著我。
真的快不認識現在的自己了,那種由心底升起的躁動太過陌生,那麼莫名其妙又無可奈何。
若非自己的定性還算可以,再這麼下去,我怕自己會變的不可理喻。
是……不安嗎?
但又不全是,那種毫無由來的煩躁,壓的胸口堵堵的,悶的難受。
雖然前段時間的反胃噁心感已經不再那麼頻繁,可還是會有。
似乎,有他在的時候,就不會那麼嚴重,浮躁的心也像是害怕他的氣息而躲開……
暗歎了口氣,有些討厭這樣的自己呢,明明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竟還這樣無理取鬧。
雖然他不再乎這場戰爭的結果,雖然自己也做不了什麼,但至少不能再給他添亂。
可是,僅管這麼告訴自己,卻似乎一點用處都沒有呢……
其實心裡,還是在意尹莫瀟的話吧?
明知道那是他故意說的,也明白那些都不會是事實,可是心裡,還是烙下了一個小小的疙瘩,躲不開,也趕不走……
那天以後就再沒見過尹莫瀟和彤,沒有刻意提起他,也沒有開口問灝關於他們的事,畢竟那些,都與我無干。
既然他還活著,既然他們都還活著,那就這樣吧……
「嘔……」突來的噁心讓我回過神,急急推開鏡子,手緊揪住胸口。
雖然已經不再吐的那麼頻繁,可每一次卻像是要把減少了的都補回來似的,每一次都讓人精疲力盡,好難受……
「夜兒!」驚慌的聲音猛地傳入耳中,身體被迅速地打橫抱起往內室走去,慍怒地低咒:「該死!」
雖然知道他不是在責怪我,雖然知道他只是擔心才會生氣,可是心低驀然而升的委屈讓我怎麼也止不住眶裡的眼淚……
「夜兒?怎麼哭了?」有些慌亂地把我擁入懷裡,右手撫上我的胸口,「很難受是不是?乖,一會就好了,一會就好……」
他的手暖暖的,那種暖暖的氣流像是有生命一般,順從乖巧的從心口滑入,慢慢的在身上遊走,最後消失在腹部,不,感覺像是融入了我的身體。
側首脫力地靠在他的懷裡,等待那種要命的乾嘔漸漸消停,可是心底的委屈卻越來越濃。
眨了眨已經模糊的視線,深吸了口氣,低聲道:「你生氣了是不是?可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明明什麼都沒有,可是胃裡翻騰的噁心每次就算是抽盡身上的力氣也不肯放過我……」緊緊揪住他的衣襟,臉,深埋進他的懷裡,「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到底得了什麼病,心裡好難受!堵堵的,悶悶地,慌亂的就好像有什麼要跑出來,可是又什麼都沒有!灝,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為什麼,為什麼有他在身邊,自己會變得那麼脆弱?竟然像個孩子似的哭哭啼啼?
而他這麼寵著我,是不是也是因為,我,是他的孩子呢……
他低歎了口氣,手,輕柔的抬起我的臉,疼惜地吻上我的眼角,「對不起夜兒,我不該生氣,嚇著你了是不是?」
輕搖了搖頭,剛想開口,卻被他的手指制止,深邃的黑眸認真地凝視著我:「聽我說,夜兒沒有生病,有我在,怎捨得讓我的夜兒生病?」
但是,我的確生病了啊!那種慌亂的煩躁太過陌生,陌生的讓我害怕!就算身體沒事,可是心……
「夜兒信我嗎?」
認真的點點頭,信,我當然信。
寵溺的低低一笑,「夜兒只要記得,從今以後,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陪著你。」指尖撫去我額上的發,俯下身,輕吻了吻我的額角。
他的舌尖緩緩地舔弄著,像是在描繪什麼,身體猛地一滯,心頭微顫,額角有些麻麻的癢,整個人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不陌生,就像那次中了毒一樣……
倏地臉上一陣火辣辣,逃避似的躲進他的懷裡,那次……
「呵呵……」低沉渾厚地笑聲隨著他胸口的震動清晰地傳入耳中,略帶戲謔地道:「看來,以後得做些事,讓夜兒無暇胡想才好。」
「你!」暗惱地不再開口,心卻平靜了很多,浮躁的情緒也漸漸淡去。
突然發現,他至終都沒有回答我,為什麼自己會莫名其妙地嘔吐,他知道,卻不告訴我,究竟,他想隱瞞什?
罷了,罷了,既然他說,從今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他都會陪著我,那我,又何必再自尋苦惱呢?
有些事情不知道,也許正是一種幸福……
「灝,我想出去走走。」雖然不喜歡人群,不習慣喧鬧,但現在這段非常時期,街上應該不會有太多人才對。
這副身體已經夠弱了,如果再不動動骨頭,或許有一天會散架的。
「好。」點頭應允,手執起我的一束黑髮,微笑道:「不過,莫非夜兒想這樣子出去?」
眨眨眼,這樣子有什麼不對嗎?況且,我也不會梳頭啊。
不,應該說不會束髮,再說,束髮後頭會很重,髮根扯到頭皮又很痛,所以我一直不喜歡。
而且,不束髮的感覺很輕鬆,也很自由。
皺了皺眉:「我討厭束髮。」
「既然討厭,那就不束,」輕笑地揉揉我的頭,「再說夜兒尚未行成人之禮,也用不著束髮。」
嗯?不用束髮?暗斂下眉頭,原來娘一直在騙我,若兒苒兒是幫兇。
她們定是自己想玩兒才會一起捉弄我,怪不得每次爹都會藉故躲的遠遠的,他肯定是在偷笑吧,虧我當初還為不讓她們束髮有些內疚……
倒是,真都些想他們了……
輕歎了口氣,側首在他的懷裡蹭了蹭。雙手被他的大掌輕輕地握著,母指在我的手背緩緩地摩挲,「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他的手很暖,像是一個上好的天然暖爐,而我的手卻總是很冷,所以這幾天又多了個習慣,每次被他抱在懷裡的時候,雙手總會理所當然地放入他的掌心。
「嗯。」點點頭,「有點想她們了。」
「那我們回去,回曦瀾。」
「不,現在不要。」搖搖頭,還不是時候,至少要等這場戰爭結束了,畢竟,他還是一國之君。
「叩!叩!叩!」門被叩了三下,不重,卻很恭敬。
疑惑地挑挑眉,抬頭無言地尋問。
「是予青。」淡笑的低語,隨後轉開視線,黑眸微沉,冷聲道:「進來。」
予青?又是一個故人呢……
不知道他還是不是記得,不,應該說不知道他還認不認得我。
畢竟物是人非,畢竟現在的容貌,就連我自己都不認識了……
像是查覺了我的心緒,手臂微微收緊了些。
抬眼,對上他的眸子,釋然一笑。
卻不料,被擁的更緊。
「予青參見主上,參見少主。」
眼角瞥見予青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禮,手裡捧著一疊衣物和一雙白色靴子。
衣服並不陌生,是我的那件狐裘,不過似乎多了點什麼。
倒是那雙靴子有些吸引人。靴子樣式其實很簡單,但是靴底邊緣用銀色絲所繡的圖案卻精緻非常,遠看像是某種籐類植物,延著鞋緣蔓延纏繞。靴口一圈是雪白的絨毛,靴子中間還有一根銀色綢帶裝飾。
他逕自起身,動作輕柔地將我放在床上,替我整了整身上的白色錦衣,對身後人抬了抬手。
「是。」予青低垂著頭,彎身上前。
只見他取過予青呈上的托盤裡的靴子,理所當然似的地撩起衣擺,單膝點地。
「你……」尷尬地臉上微熱,我又不是小孩子,怎麼能讓他給我穿鞋子?!雖然以前若兒她們經常做,但那時候是因為腿不能動啊!
急忙想縮回腳,卻還是慢了一步。
因為剛才沒看到床邊有鞋,所以只穿著一雙布襪就下了地,被他握在手裡的那隻腳上還沾了些土。
「灝,我、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乖,別動,馬上就好。」
紅著臉看他輕手拍去腳上的土漬,熟練地給我穿上靴子,再將那根銀綢繫上。
而予青則退立一側,仍只低著頭,身形一動不動。
「好了。」低笑地單手攬起我的腰,上下打量了翻,「以後不許再赤腳下地了。」
有些尷尬地點點,突然發現,站在地上,被他攬在懷裡的我,真的只像一個孩子,因為……身高的差距真的太大了,我,不過到他的胸口而已。
他取過盤裡的玉珮繫在我的腰間,然後接過予青遞上的狐裘。
「為什麼我要戴這個?」皺眉地看著他手裡的東西,剛才還在想多了什麼,原來裘衣上多了兜帽和……一塊白色紗巾。
「外面風大。」
風大?為什麼我不覺得?
而予青見我順從地戴上面紗後,似乎深深鬆了口氣。
他,應該沒有認出我吧,畢竟剛才他的稱呼是「少主」,而不是當初的「公子」……
突然,一聲輕歎傳入耳中,「夜兒……」
「嗯?」疑惑地抬起頭,卻見他的眼裡有些無奈。
「予青是十六部暗影的部首之一——地魅。他知道你是若夜,也是曦瀾的九皇子。所以,你這小腦袋就別再胡思亂想了。」
呆滯的點點頭。呃,他怎麼知道我在想什啊,我臉上的疑問有那麼明顯嗎?
摸摸鼻子,算了,別告訴我他有讀心術就好。
「嗯……那我們去哪呀?」是吧,也許只有他的暗影,在知道我身份的時候才會神色如常。
「夜兒想去哪裡?」低下頭,在我耳邊輕問道。
「就去街上走走吧。」也沒什麼想去的地方,這裡是江寧城外的一個小鎮,也是進城的必經之路。
那天安逸離開後就一直沒什麼消息,歸同和成朗雖然也隨我們一起到了這裡,但他們對灝似乎有所忌憚,所以這幾天也沒看到他們。
不知,若是再讓他們知曉,灝是曦瀾皇帝的時候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好。」
聽到預料中的回答,不由埋首在他懷裡輕聲失笑,是不是我說什麼,他都會說好呢?
第 9 章
半靠著身後的人,淡淡的望著周圍的一切。微涼的風吹在臉上,不冷,卻為這空蕩蕩的古鎮大街,憑添了翻蕭索。
也是,尋常百姓對於戰爭都該是畏懼,恐慌的,他們想要的,不過是一家人平平淡淡,安安穩穩的過完一輩子……
「怎麼了?不習慣?」腰上的手稍緊了緊,他低下頭柔聲地問。
緩緩地搖了搖頭:「不,只是感覺安靜了些。」略有些疲憊的身體更往後靠了靠,「灝,八皇子他……真的在餘暉?」
「八皇子?」低歎了口氣,「夜兒,如果當年……」
「呵呵……」反握住他的手,輕笑著微仰頭,深深地凝視著他略帶心疼後悔的眸子:「如果沒有當年,我就不一定會認清自己的心。」淡笑的眨眨眼,「再說那時候,我也不習慣宮裡的生活,只是沒想到會發生後來的事。」
也幸好有後來的事,才會遇到爹娘,才會有苒兒和若兒……
才會有……你……
他輕輕地收攏雙臂,小心翼翼將我揉入懷中,深深歎了口氣,「都過去了,那些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呢……」順勢靠進他的懷裡,滿足地蹭了蹭。
眼角突然瞄見盡職的跟在我們身後的予青,身形一滯,臉上一陣溫熱。
不自在的動了動身體,想要掙脫他的懷抱,卻是沒什麼用處。
暗自輕笑,是呢,這才是他的性子……
放軟身體,順從地任他擁著,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兩層木樓上,低喃道:「灝,那裡好像有個茶樓……」
「予青。」只聽他冷冷地喚了聲。
「是,主上。」
看著予青恭敬地行過禮,隨後往茶樓走去。
疑惑地眨眨眼,呃,他們在打啞謎麼?
「我們過去歇歇,嗯?」
「好。」點點頭,正巧有些渴了。
心裡有點好奇,這街上,雖然偶爾還有幾個臉色慌恐、來去匆促的行人,但這一路走來似乎只有這家店樓是大敞著門,其他的不是扯下了招牌就是大門緊閉的。
茶樓也沒掛什麼店名,只有一個倒置的大紅「茶」字高高地懸在樓外的木桿上,悠悠然地隨風搖曳。
……
「臭老頭!快把東西還我!」
還未踏進茶樓的大門,遠遠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怒氣沖沖地吼道。
是安逸。唉,總是經不起別人的激將,孩子就是孩子。
「哼!愚蠢的傢伙。」一聲鄙視的冷哼,似乎也是個孩子。
「我不跟連什麼是茶樓都不知道的笨蛋說話!」
「你!你放肆!居然敢這麼和本--」
「你們都別吵了,」第三個聲音像是有什麼顧忌地急急阻止:「都吵了兩天了,不嫌累麼?」然後恭敬地低聲道:「兩位爺爺,謝謝你們帶我們出來,但是我必須回去了,不然皇兄會擔心的。」
「回去?!」少年的聲音很吃驚,「你不能回去!那個討厭鬼不會放過你的!」
「他是我哥哥,不許你這麼說他。」
「你們兩個小鬼離我遠點!」安逸不耐煩地提高聲音,「我再說一遍,把玉珮還給我!」
「還給你?那可不是你的東西,人家主人都不在意,你瞎起什麼哄。」
聽到這個聲音,眉頭不由皺了皺,原來是上次在樹林裡碰到的青衣人,可是,安逸怎麼會和他們在一起?
「喲!兩位客官裡邊請!裡邊請!」
小二突然冒出的聲音在這冷清的茶樓裡顯得格外的響亮,所以,毫無意外的,所有的視線都落在了剛踏進樓門的我們身上。
「乒--」
「砰--」
隨著小二話語剛落,茶盞落地的聲音驀地響起。
疑惑地微抬了抬眼,卻見左側茶桌上兩個少年模樣的人正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們,不,應該是看著我身旁的「他」,身形似乎因震驚與畏懼不停地打著顫。
另外兩人黑眸裡的驚愕一閃而逝,好像早已料到一般。
墨衫人的視線掠過攬在我腰間的手時,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安逸則是認出了我,驚喜地跑了過來:「雲夜!真的是你!」
「嗯。」輕頷首,「你怎麼一個人先走了?」
「我、我擔心我爹,那天我去找過你,但他們說你在休息,所以……」看到半抱著我的人,突然語氣一滯……眉頭暗皺,語氣不善地問:「他是誰?」
一下子周圍的氣氛似乎繃緊了許多,墨衫人身形微動,一轉眼已直身站在我們面前,不贊同地皺眉,「不過是個孩子,何必計較。」
「唉,我說暹兄啊!幾年不見,這小子的脾氣可又大了不少啊!」青衣人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狀似無奈地歎息,轉眼笑吟吟地對我說:「小娃兒,上次是跟你鬧著玩的,不過你的身體也實在太差了點--」身形像是為躲避什麼急轉了個身,氣忿地對我身旁的人道:「臭小子!你來真的!」
挑挑眉,他們認識「他」,而且,關係……
「滾。」冷冷地吐出一個字,黑眸裡的陰鷙漸漸濃烈。
安逸的臉色慘白,好像在忍耐什麼,但卻倔強的一聲不吭,緊咬著牙。
斂下眉,心底突然有些淡淡的失落。
看了看眼前對峙的兩人和不遠處癱軟在桌上的少年,眼角恰巧瞥見予青提了些東西進來,微用力,掙開他緊錮在腰上的手。
「夜兒……」他鬆開手,不贊同地低聲喚道。
「既然認識,就好好敘敘舊。」並未抬頭,低頭淡淡的開口,「安逸我有些事想問你,我們去樓上。」
「夜兒。」他的聲音更沉了些,隱隱帶著慍怒。
怒氣?壓下心底的驀然而起的苦澀,深吸了口氣,「小二。」
「是!客官您、您有何吩咐?」顫巍地從櫃檯後出來,一臉慌惶。
「帶路。」
「呃,是!是!」
connote 2010-2-23 21:31
第 10 章
似乎每一次出來,都喜歡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可以靜靜的看著窗外的景色,想想以前或是現在的事。
雖然這裡沒有昔日的高樓大廈,沒有璀璨絢爛的都市夜景,更沒有車來車往的琳琅滿目。
可是這裡,卻有我一直奢求的安靜與平淡……
微仰首,看著一片片飄然遠去的浮雲,心底有些無奈,唉,我又在無理取鬧了吧?
就算他們認識,就算遇到了意外中的人,那也不是他的錯啊,可是看到他們熟稔的模樣,總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
我到底是怎麼了?若是以前,這些小事不可能會影響自己的心緒,可是自從見到他以後,自己的情緒似乎很容易被他影響,被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影響。
雖然,雖然知道他不會厭煩我,可是,可是這樣喜怒無常的我,連自己都受不了,何況是……
揉揉額角,又在胡想了,唉,好煩呢……
「雲夜、雲夜……」
「嗯?」安逸的聲音讓我回過神,差點就忘了,這裡並非只有我一人,「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沒事。」安逸的神色有些拘謹,低頭擺弄著桌上的茶碗,「你剛才說……有事問我?」
「哦,」突然想起剛才在樓下隨口說的借口,「也沒什麼,只是想說,你若去江寧找你爹,跟著歸同他們,會容易些。」
「不。」安逸堅定的道:「他們是沐衡的王爺將軍,我高攀不起。再說,他們也沒安什麼好心,不就是怕餘暉被滅後曦瀾會找沐衡的麻煩嗎?哼!我不稀罕!」
暗自失笑地搖搖頭,側身看了眼一臉賭氣的人:「安逸你別忘了,我,是曦瀾人。與你,可是名副其實的敵人。」
往後靠了靠,不由皺眉,這椅子好硬,不舒服。
「不,打戰是兩個國家的事,和你無關。我們是朋友。」忽然,安逸像是想起了什麼,有些疑惑的抬起頭:「雲夜,那天你是用什麼方法救了我們的?」
挑挑眉,他這話,什麼意思?
「我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什麼都不記得了,問村裡的人,他們也都一樣,不記得。」
不記得?不記得也好,那樣的話,冥域,永遠只會是傳說。
至於歸同他們,他們當然明白,什麼是禁忌。
「沒什麼,救你們的並不是我。」我也沒那麼大能耐。
「那是誰?對了!剛才那個人是誰?你怎麼可以讓他抱、抱著你?雲夜你不是不喜歡別人靠近你嗎?怎麼……」
看他一臉急切的想知道答案的模樣,我卻有些猶豫。
剛想開口,卻被突來的聲音打斷。
「小子,人家爹爹抱自己兒子你插什麼嘴!真是多管閒事!」青衣人順手推開雅座的門,走了進來。
隨後的,是那個穿著墨藍色長衫的人。
卻是,沒有他……
緩緩收回視線,微垂眸,掩下眼底的失落。
他,生氣了吧……
「怎麼小娃兒?沒見到你爹爹很失望?」青衣人戲謔地調侃道。
「雲夜?那人真的是你爹爹?」安逸懷疑地問。
「這個東西收好。」墨衫人將手上的東西遞給我,眼睛裡有些我看不懂的慎重,「以後不可再隨意丟棄,它是你身份的像征,更是我曦瀾皇族的尊嚴。」
側身,緩緩地抬起頭,靜靜地看著他手裡那塊還算熟悉的玉珮:「什麼意思?」
他到底是誰?他的語氣完全是長輩對小輩的口吻。
「小娃兒你還想否認嗎?這玉珮可是曦瀾皇子的貼身配飾哦!你叫雲夜,但你不姓雲,而姓曦,你的名字應該是:曦、雲、夜,十年前曦瀾失蹤的九皇子。」
「什麼?!」安逸震驚的猛地起身,驚愕的看著我,眼裡是被欺騙的受傷,「雲夜你、你……」
「你們,也不是普通人吧。」掠開安逸的視線,「你姓沐,你認識歸同和成朗,可他們卻不認識你。」淡淡的掃了眼青衣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沐衡唯一一位,為棄位而逃的禎王爺,沐臬檠。」
「哈哈哈!好好好!」黑眸精光一閃,大笑地對身旁的人道:「暹兄,我早就說過你的乖孫兒不簡單!哈哈,這下咱們就不怕找不到好對手下棋了!」
孫兒?疑惑地挑起眉頭,怔怔地打量著手執玉珮的墨衫人,他是……
怔愣之間,熟悉的氣息驀地在身側出現。
呆滯地看著他把手裡的托盤放在桌上,隨後理所當然地取過玉珮,繫在我的腰帶上。
直身冷冷掃了眼屋裡的三個人:「出去。」
「等等。」心裡堵的難受,誰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今天的相遇到底是無意中的巧合,還是有心人的特意安排?他們既然早就懷疑我的身份,多此一舉的確定又有什麼意義?皇族之中,皇子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也不少。
「夜兒,該吃藥了。」只見他不贊同地皺了皺眉,語氣柔了許多。
兩人眼裡的驚愕一閃而逝,若有所思地交換了個眼神。
看了看桌上擱著的托盤,一碗不陌生的黑色湯藥,另外還有兩碟糕點,一盤切好的水果。
有些排斥的往後挪挪身體,雖然他熬的藥不難喝,甚至還稱的上可口,但是一天三次,怎麼美味的東西,也都是會膩的。
「先把話說清楚。還有,我的身體已經沒事了。藥,不想喝。」這,好像是我的第一次任性吧,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一想到剛才,心底就是有一簇火苗,莫名其妙的隱隱燃燒著。
「咳、咳!」沐老頭不敢置信地瞪著我,目光在我們身上來回,卻不小心被嗆著。
只聽耳邊他的一聲輕歎:「曦默暹,上一任曦瀾皇帝。」隨後身體被穩穩地抱坐在他的腿上,「既然夜兒不想吃藥,那就算了。但是我說過,不許瞎想。」
「你、你放開我……」低頭有些無措地掙扎。
怪不得,怪不得第一次看到那人會覺的眼熟,他的臉與翼王晉王至少有七層的相似。只是當時並未多想。
「乖,別動,小心身體。」
「我沒事!」有些賭氣地轉開頭,正巧對上曦默暹別有深意的眸子。
他,應該知道什了吧。深吸了口氣,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向身後的人,強壓下心中的煩躁。
微瞇眼,淡然的回視他的目光。
「砰!」隔置的屏風終於承受不了重量,隨著一聲巨響攤倒在地,當然,還有兩個一起摔倒,尚未從變故中回神的人。
「你、你是皇、皇爺爺?!」曦雲睿勉強抬起頭,呆滯的直盯著曦老頭。
不過說真的,他們其實都不老,最多是中年人的模樣而已。
沐老頭也不知道從哪裡拿了壺茶,正津津有味地喝著,「你們這兩小子還挺能忍的嘛,居然躲了這麼久。」然後故作可惜的搖搖頭,「唉,這下好了,身份揭穿,沒得玩咯!」
「八殿下,還不快起來。」予青出聲提醒。
地上的曦雲急急地爬起,手忙腳亂的扶起一旁不知所措的余慕瑜,快速地理理衣裳,上前跪下:「雲睿見過皇爺爺!參、參見父、父皇……」到最後的聲音,已經幾不可聞。
「起來吧,這兩天也不見得你膽小。」曦老頭不甚在意的揮手道。
「是……」依言退到一旁,還不忘拉過手邊的人。
看他低垂著頭,一副想偷偷瞄一眼卻又不敢的模樣。
「不生氣了?」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側首躲開他近在咫尺的氣息,暗歎了口氣,有些懊惱地嘟噥:「我本來就沒有生氣,」扯扯散落在身前的幾縷頭髮,「你別理我就好了。」
「呵呵,真看不出來,小娃兒冷冷淡淡的脾性,居然會對爹爹撒嬌?真是難得,難得!」
不理他的調侃,當是沒看到那張礙眼的笑臉,伸手端過桌上的那盤水果,放在灝的手上。
水果的顏色很漂亮,有好幾種,而且每一塊切的都一般大小。剛想吃,卻發現有些不對。
順手拿下臉上的面紗,逕自挑了塊順眼的放進嘴裡。
突然,周圍變得很靜,所有的氣息像是一下子消失無蹤。只是,落在身上的視線卻像一道道透骨的光,讓人渾身不適。
直到……
「好、好美……」
疑惑地抬起頭,恰好看見曦雲睿呆滯的目光,愣愣的看著我。
「咳、咳……小、小娃兒,你、你還是把面紗戴上吧……你、你這張臉可真是名副其實的罪孽了……」
感覺身後人的寒氣越來越重,微抬眼,卻見他臉色陰鬱,冷鷙的黑眸隱隱有些不善。
視線轉向眼前的水果,忍不住皺眉,扯了扯他的衣襟,「灝,有沒有酸的?」甜的太膩,吃了不舒服。
看他修長的手指從盤子裡挑出一塊青色的水果,然後放到我的嘴邊,「青果都是酸的。」
「哦。」點點頭,突然覺得有些奇怪,怎麼都沒聽到曦老頭的聲音?
剛想抬頭,卻正好聽到他略帶怒意地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淡淡的聲音裡很平靜,就像是毫不經意提起的。
「如你所見。」他冷冷的回視曦墨暹,掃了眼曦雲睿他們,「予青,帶他們出去。」
「是,主上。」
曦默暹一臉凝重地看著我身後的人,銳利的眼神落在我的身上,「他是你父親。」
心下一怔,他,是什麼意思?
是……查覺到了吧……
也是,有哪個父親會對這麼寵溺孩子的?何況這個父親,還是個冷酷的大冰塊。
身體被小心翼翼地揉進懷裡,擋去了落在我身上的視線,腰上的手更緊了緊,冷冷的道:「這是我們的事。」
「別忘了你的身份。」曦默暹的聲音也冷了下來,「你不在乎聲譽我不管,但是小夜呢?他還是個孩子!你要他將來如何自處!如何面對天下人的悠悠眾口!」
……
視線落在自己的手上,突然就沒什麼味口了。
曦默暹的話讓茶樓一下子變得很安靜,沐老頭也斂下了嬉笑,難得的一臉認真。
而「他」,只是冷冷地斜睨了曦老頭一眼,像是怕我不安似的,輕撫著我的背。
側首窩進他的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輕蹭了蹭。
灝,我懂你的意思,既然答應信你,既然你說過,無論發生什麼都會陪著我,那我又何必庸人自擾?何必在意他的話?
曦默暹,你又究竟有什麼目的?你的話冠冕堂皇,你的話一針見血,可是我與你不過是見過第二次見面的陌生人,若說是為我想,我,怎可能信?
你擔心的,不過是曦瀾皇族的聲譽……
「我們下盤棋如何?」並未抬頭,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盤裡的水果,挑眉懶洋洋地撇了眼那雙銳利的黑眸,「如果你能贏我……」
「哦?」微瞇眼,曦老頭別有深意地說:「你拿棋局作賭注?」
「呵呵……」失笑地搖搖頭,「不,我的話還沒說完,」眨眨有些模糊的眼睛,嗯……倒是有些困了。「如果你能贏我,我就認你。」
「我不稀罕。小傢伙,有自信是好,可若是太自信,那就是狂妄了。」
無所謂的點點頭,「既然這樣,那就--」
「小娃兒等等!」沐老頭突然跑了過來,「他不稀罕,我稀罕!你跟我下吧!」
「沐老你打什麼岔!小夜可是我的孫兒,你來瞎攪和算什麼事!」
「孫兒?你不是說不稀罕嗎,怎麼這會又認了?……」
……
不再理會他們的瞎鬧騰,打了個哈欠,眼皮越來越重了,小聲嘟噥:「灝,我的脾氣是不是越來越壞了?」
他低下頭,寵溺地吻了吻的的額頭,「不會,是我不好。」
睡意漸漸重了些,手卻還抓著他的衣襟:「那我……是不是很無理取鬧啊?」
「沒有,夜兒很乖。」
「剛才在樓下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你還凶我……」
「沒有。」
「有。」
「我沒有凶夜兒,夜兒記錯了。」
「有,就有!」
「好吧。」無奈地歎了口氣,「有。」
「嗯……本來就有嘛……不許敷衍我……」
低笑了笑:「好,不敷衍。」
……
番外一:某一天
「小祖宗!算老頭子我求求你了!趕緊回去吧!」白老頭垮著臉,上前誇張地鞠躬作揖。
當是沒聽到他的話,繼續躺在柔軟地木籐床上,聞著耳邊清新的花草味兒,閉目養神。
床,不寬,大概能勉強睡下兩個人,由籐條懸起,正巧掛吊在兩棵大樹上,離地面有幾米的距離。白色的蝶尾蘭,鋪輟的滿地芬芳,偶爾升起的薄霧,讓這一切,都顯的那麼的不真實……
……
他唇間的溫度,似乎,還有餘溫,淡淡的,卻刻在了,我的心上。
……
所有的一切,都將改變麼……
為什麼,在我決心放棄的時候,你,又給了我希望?
為什麼,你的欺騙,讓我覺得自己,傻得無可救藥?
你,又究竟,有怎樣的身份?讓他們,如此畏懼?他們不是尋常人,不是嗎?
「小祖宗!你倒是開口說話啊!還真要老頭子跪下求你?」站在園外的人不甘心的叫嚷,語氣一轉,「唉!現在這世道,救人還要遭白眼,你說我虧不虧?想當初,老頭子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才從君--咳、咳,那誰手上把你的身體偷出來,你不謝我也就算了,可你也別害我啊!要是讓他知道是我們把你帶走,我這把老骨頭就真要被拆了!」
深深吸了口香甜的空氣,其實,現在的生活,也不錯。只是,胸口,一直空蕩蕩的,少了那顆跳動的心,時間對於我,已經沒有意義……
「好了白老,你讓小娃兒歇歇吧!睡了大半年,小娃兒已經沒什麼大礙,但是他那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還是讓他多睡會兒。」黑老頭看不過去,終於無奈地歎氣阻止。
他的欲言又止,我又何嘗不知?雖然,他們用他們的能力救了我,也治好了我的腿。可是,這身體,早已是殘破不堪,再怎麼修補,也不可能讓它健康,所以,還是禁不起疲累,傷神。而我自己,這麼多年的習慣,又怎麼可能改變?
所以,自從十天前醒來後,我幾乎未動過一步。
「小娃娃,聽老頭一句,快回去吧。很多事,其實都是庸人自擾,你為他著想是對,可你有沒有替他想過,他到底需不需要?我們確實有事情瞞著你,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曉。」
「你們……為什麼要救我?」當初十六年的約定,只剩不到半年的時間,讓我回去,有什麼必要?我不可能為自己去殺……更何況,擁有赤龍印記的人,是「他」……
「救你?別開玩笑了!」震驚地瞪大眼,「我們雖然是神,但也不可能有能力救你,救你的是君--咳,是瀾帝,是他用血誓救了你。」
「血誓?」疑惑地微睜開眼,那是什麼?我從未聽說過。
「『血誓』,在凡世俗稱共生契,卻是神界最高的咒術--同生咒。顧名而言,取同生同死之意。」黑老頭的聲音很奇怪,像是對待神祇似的,恭敬低沉,又帶著深深地敬畏,「在神界,只有相愛至深的夫妻,才會用。」
什麼?!握在籐沿上的手一緊,猛地眉頭一顫,黑老的意思是……但是怎麼可能?
「他」對我……
夫妻?驀地想起那天所做的事,臉頰一陣火辣,幸好,他們看不到我的臉。
整了整思緒,不由眉眼一暗,「那我現在活著,是借了他壽命?」
可我,寧願不要。雖然他們有千年,但若給了我一半,那他……如果我死了,他就不用……
「不錯。小娃兒,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不過,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血誓一旦契成,便不可能結束。如果你死了,那他,也不可能獨生。所以,你的路還很長。」
眨了眨眼,苦澀地失笑。你在考我嗎?既然騙我,又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你想用這種方法讓我痛苦地活著,那麼,你成功了……
「為什麼要我回去?若夜已死,他的一切,都結束了。」
「可是,曦雲夜還活著。」輕歎了口氣,「小娃兒,聰明如你,怎麼一遇到和瀾帝有關的事,你就看不清事實?你知道,他送你的那只鐲子,代表了什麼嗎?」
微微坐起,疑惑地轉過頭,看著不遠處的兩個人。
卻見他們都輕咳一聲,低頭斂眉。
皺了皺眉,他們什麼意思,怎麼他們突然變得這麼恭敬,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為什麼像見了鬼似的?
「那九龍鐲,名為『冥魄』,是取冥域寒谷的龍玨石,煉製而成的式器。冥為神,魄為魂。『冥魄』不但是他身份的象徵,更是……他的生死。」
「生死?」腦子裡,一下子空蕩蕩的。好像什麼都沒有了,又好像,什麼都有了。
「呵呵……」不由搖頭低笑,是啊,可笑,太可笑了。笑自己的傻,更笑自己的癡。當年自信灑脫的夜嵐,當年傲氣冷心的夜嵐,卻如今,只剩一顆,癡戀的心。
滑落在嘴角的淚,不苦,淡淡的,還隱約帶些甘甜……
原來,他的心裡,是有我的……
緩緩地低下頭,嘴角微揚,右手輕輕地撫上腕間的鐲子,清脆悠揚的聲音,在耳邊迴盪。
微挑眉,斜睨了眼面色沉定的黑老,輕扯嘴角,對他身旁的人道:「白老,我累了,兩位自便。」慢慢地躺下,暗自失笑,白老頭,看你一副躊躇的模樣,我就不信,你還忍得住。這一生,有一個能讓自己失常的人,就夠了。
「什麼?!你說什麼?!小祖宗!黑老說了這麼多你還不明白?瀾帝他愛你!去他的父子亂倫!我們神界不興這一套!可你再不回去,這昊轅大陸可真要毀了!小祖宗,就算不為四國百姓生靈,你也要替自己肚子裡的--」
「夠了白老!」黑老突然出聲,白老才急急住了口,滿臉後悔地摀住嘴。
「肚子裡的什麼?」疑惑地挑挑眉,這又關我的肚子什麼事?看黑老一臉慌亂的阻止,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事。
「沒、沒什麼!哈哈、咳……你聽錯了,聽錯了……」白老頭心虛地打著哈哈,眼睛不時地朝黑老頭眨巴。
「咳,小娃兒,這事你還是別問了。」故作咳嗽地轉開話題,「白老想說的是,瀾帝因為找不到你,遷怒餘暉、戚翰兩國,四國大戰一觸即發。曦瀾國力雄厚,瀾帝若有心對付三國也就罷了,但是他……」略微一頓,「毫無戰勝的打算,他……是想兩敗俱傷,毀滅一切。」
驀然一驚,這……怎麼可能?他貴為一國之主,又怎可能毀滅四國?
「你錯了,為了你,他會。」黑老眼眸微凝,低沉肯定的道,「所以,能挽回這一切的,只有你。」
「黑老說的沒錯。」白老頭輕輕歎了口氣,語氣難得的正經:「昊轅大陸雖然不起眼,卻是我和黑老守護了千百萬年的心血。當初就是算到了有如今的劫數,才隱瞞神主,擅自將你的靈魂引度到這裡,因為,浩瀚宇宙茫茫時空之中,只有你的魂魄能與無忘界產生共鳴,也只有你,能讓『他』改變主意。」
「那『十六年』之說,也是假的?」輕柔地問道,你們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欺騙,真有那麼好玩嗎?白老頭,這筆帳,我記下了。
「呃?」驀地一怔,「呵呵……那、那也是情勢所逼嘛,當時我要不那麼說,你會答應?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你也別跟我翻舊帳了,只要你肯馬上回去,想怎麼樣我都成!」
「該說的我們都說了,如何決定,就看你了。白老,咱們走吧,讓小娃兒清靜的好好想想。」
「等等。」暗挑了挑眉,斂下心神,有些猶豫的到:「有件事……我想知道答案……」
「什麼事?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白老頭沮喪的神色一變,眼神閃閃的盯著我,催促道:「說吧說吧!」
「清鳳……」手指慢慢收緊了些,「到底是怎麼回事……」其實,我想知道的,也許並不是這個。我想知道的,應該是……
「呵呵,你想問的是,瀾帝是不是也把你當成清鳳了?」白老頭笑咪咪的撫著鬍鬚,「這個問題老頭子我還真不能回答你,你呀還是自己去問瀾帝吧!不過老頭子可以告訴你,清鳳只是凡界的傳說,在我們神界可不興這個哦!因為……」
黑老頭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接道:「只有赤龍選中的伴侶認定的妻子,才會是清鳳。」隨後轉身離去。
淡淡地看著兩人漸漸消失的背影,思緒有些紛亂。
微仰頭,緩緩地閉上眼睛,只有赤龍選中的伴侶,才會是清鳳嗎?
心,一下一下的跳動著,可是為什麼,它,還會隱隱的痛呢?
是,思念吧……
第 11 章
「皇爺爺,父、父皇……」曦雲睿慢慢地踱步上前,顫顫驚驚地低著頭,屈膝行禮,雙手不安地緊揪袖口。
「不用多禮了,坐。」曦默暹看了眼左側一臉面無表情的人,對站在座下的少年說。
「呃……雲、雲睿不敢……」偷瞄了眼主位上逕自喝茶,面色冷漠的人,隨即猛地低下頭。
曦默暹眉頭一挑,「讓你坐便坐,你父皇有話問你。」
「是……」低聲應了聲,退身在末位坐下。
沐臬檠一副享受地喝著手裡的酒,偶爾抬眼瞄下三人。
「鬧夠了?」目光落在手上的茶盞裡,低沉冷冷地道。
「父、父皇!這、這一切都是兒臣貪玩私自出宮才闖的禍!跟阿慕沒有任何關係!」急急起身跪了下,慌亂地肯求,「求父皇放過他!一切都是兒臣的錯!父皇!」
「雲睿,你也太不懂事了,現在曦瀾餘暉兩國正值交戰時期,任何差錯的代價都是性命!你既為曦瀾皇子,這道理豈能不知!若不是我和沐老正巧碰上,現在你早被餘暉當作籌碼威脅你父皇。」
「皇爺爺,雲睿知錯了。當初聽到父皇受傷的消息,母妃她們很擔心,所以、所以我才偷跑出來……父皇!雖然兒、兒臣被余慕月那個討厭的傢伙抓去,但是他們也沒為難兒臣……這次也是阿慕帶兒臣跑出來的……」
「嗯。」沐臬檠贊同的點點頭,抬眼對座上的人道:「我也覺得姓余的那娃娃沒什麼壞心,再說,以你曦瀾的軍力,根本用不著使手段。」隨後像是想到什麼,別有意味地對跪著的曦雲睿狡狡一笑,「你在這裡求你父皇,還不如去找你弟弟來得有用。」
「弟弟?」疑惑地抬起頭,驚訝地問:「那個真的是……可是,九弟不是十年前就已經--」
「好了。」曦默暹瞥見那人暗沉的臉色,出聲打斷道:「雲睿,你只要記住小夜是你的弟弟就好,其他的別再多問。」
「可是皇爺爺,他長的和皇兄們一點也不像啊!」疑惑過後,是隱隱的不甘與嫉妒,「雖然只看到他的半張臉,但是我肯定,就他那模樣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住口雲睿!他是你弟弟!」
「皇爺爺--」曦雲睿還想說什麼,突然瞥見座上人面無表情的臉,身形一顫,驀地不再開口,神色不安地低下頭。
無所謂的眨眨眼,剛才醒來的時候沒看到他,又有些口乾,所以想出來找點水喝,沒想到正巧聽到他們的對話。
轉身,剛想離開,卻被熟悉的聲音阻止,「夜兒。」
摸摸鼻子,真是,既然裝作不知道我在外面,那現在又叫我幹什麼啊!
門很快地被打了開,隨後身體被他輕攬了過去,「睡醒了?」往屋裡走去。
睡醒?應該是吧。少了熟悉的體溫,想不醒也難。
點點頭,卻並未開口。
畢竟,我可沒忘這裡還有人在。那個沐老頭,指不定又在看戲了。
「喲!小娃娃醒了!來來來!咱們的棋還沒下!」沐老頭一臉興味地道,卻被灝冷冷一瞥,訕訕地退了回去。
揉揉還是有些睏倦的眼睛,「我只是湊巧路過,不是故意偷聽。」呃,怎麼感覺有點欲蓋彌章啊?
眼角瞄見仍然跪在地上的人,有些淡淡的無奈。也許,我注定會讓他們厭惡,雲霓是,曦雲睿也是。
不過,那又如何?
「怎麼了?」
嘴角微揚,緩緩靠進他的懷裡,「沒事。」
「父、父皇?!這、這……你們……」曦雲睿目瞪口呆地睜大眼睛,語無倫次的道。
「放肆。朕的事,還由不得你多嘴。」
「兒、兒臣不敢!」委屈地低下頭,聲音有些哽咽,「父皇,阿慕的事您、您……」
「雲睿,你先起來吧,這事你父皇自有打算。」曦墨暹淡淡的道。
「是……皇爺爺。」
「唉,真是偏心啊,同樣是兒子,為什麼一個是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另一個卻是……」沐老頭故作歎氣地搖搖頭,眼神卻是戲謔地落在我的身上。
「沐老,你還嫌不夠亂是不是!」曦默暹冷聲斥止,轉身面無表情地看著我,「雲夜,你想清楚了?」
「我說暹兄,你還是省省力氣吧!小心這小子報復你,他的手段我可是不敢再領教!再說,你都已經承認雲夜了,幹嘛還擺著副臭臉?你可別告訴我說,你也在乎那什麼狗屁世俗。」
「那是我的事!」曦默暹狠狠地瞪了眼說風涼話的人,臉上是被看穿的不自在。
不太喜歡這種氣氛,在他的懷裡輕蹭了蹭,突然一陣噁心,忍不住皺了皺眉。
「又不舒服了?」他低下頭,輕柔地問。
點點頭,深吸了口氣:「嗯,不過比以前要好多了。」
「咳!咳!」沐老頭故意大聲地咳嗽。
曦默暹則是皺了皺眉,淡淡的看了我一眼,「雲夜,雲睿是你的八皇兄,如果我沒記錯,你們應該是同歲。」
正了正身,恰巧對上曦雲睿複雜又疑惑的視線。
淡然地回視他,輕點了點頭。
卻被他厭惡地一瞥,冷冷地轉開。
「雲睿!」曦默暹冷聲輕斥。
輕扯了扯身後渾身寒意的人,不想在這件事上糾纏,剛想開口,卻被突來的聲音阻止。
「主上。」予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何事?」
「啟稟主上,翼王急報。」
……
半靠在躺椅上,暖暖的陽光灑在身上,整個人都懶洋洋的,眨眨略顯沉重的眼皮,嗯……現在,該是近午了吧?
「少主。」予青刻意壓低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側了側身,躲開有些刺目的陽光,扯過蓋在身上的裘衣蒙在臉上,「我困了,不想吃東西。」
無奈地暗自歎氣,予青啊予青,你也太盡職了,每隔一個時辰就來這麼一出,就算你的手不累,可我還累啊!
雖然,身體還是懶懶地提不起力氣,也總會莫名其妙的想睡覺,但卻舒暢了很多。
只是,不時的反胃噁心還是沒什麼好轉,也照舊不太吃得下東西。
「少主,這是酸梅湯,主上特意吩咐屬下加了些冰薄荷,您先嘗嘗看。」予青的聲音像是一碗靜置的水,沒有一絲起伏。
酸梅?眉頭輕佻,還是算了吧,這副身體難得有一會兒的平靜。
「為什麼不吃東西?」突來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曦老頭?他還是來了。
「老爺。」予青淡淡的行了個禮。
「嗯。」點了點頭,「東西放下,你先出去。」
予青仍是恭敬地侍立在旁,並未有任何動作。
掃了眼臉色暗沉的人,輕歎了口氣,「予青,你先出去吧,湯我過些時候再喝。」
「是。」
看著消失的身影,曦老頭轉過身,挑了挑眉:「好一個影衛。」
並未理會他,稍稍正了正身體。好不容易得來的舒坦,這下又泡湯了。
其實,早就料到曦老頭會來找我,趁著灝不在的時候。
「小小年紀,架勢倒是挺大的。」斜睨了我一眼,冷淡地道。
架勢?嘴角微揚,我可不是你們,那些虛禮,沒興趣。
以袖掩口,輕打了個哈欠,揉揉有些沉重的眼皮,「有事?」
「這就是你對待長輩的態度?」
「長輩?」挑挑眉,戲謔地看了眼面色暗沉的人,失笑道:「你的記性,應該沒那麼不中用才是。」既然不稀罕我認你,這會兒卻又以長輩自居,曦老頭,你不覺得矛盾嗎?
微瞇眼,「小孩子還是知禮些的好。再說,那塊玉珮你也並未否認不是嗎?」
微仰首,緩緩地闔上眼,感受陽光的氣息,「知禮?呵呵,就像曦雲睿麼?」每次見到你都畏縮拘謹,畢恭畢敬的,「如果你想要的是對你的恭敬畏懼,對你的言聽計從,想要的是高高在上的唯我獨尊,那麼我只能說,你不該那麼早就放棄皇位,畢竟,它能滿足你的一切。」略微頓了頓,「至於那塊玉珮,它本來就是我的東西,我又何必否認?」
既然灝他毫無隱瞞的打算,我又何必否認,事實永遠是事實,與其被人發現後指點詬罵,還不如坦然面對。
以前是因為有太多的顧慮,有太多的不確定,才會發生那麼多後來的事,這一次,我不想再逃避,更不能只躲在自己的世界裡,讓他為我擔心。
夜嵐,從來都不是弱者。最多是……懶了點而已。
冷眉一皺,「好一張厲嘴。」 一甩長袖,在對面的石凳上坐定。
「他對你倒是用心。」瞥了眼石案上予青放下的瓷盅,冷哼了聲,「沐衡御園的冰薄荷,曦瀾梅山的雪青,這兩樣雖然不難取得,卻都遠在千里之外。最重要的是,雪青落枝即腐,冰薄荷遇熱即化。」
皺皺眉,雪青麼?唉,灝,你又何必呢?雪青雖然清潤平燥,味既酸又甘甜,是不可多得的養生水果之一,可是……那是對懷孕的人來說的好不好?平常人吃了,不過是味道可口些的普通水果而已。至於冰薄荷,倒是對嘴裡的苦味有點用處。
「你來,不只是為這說些吧?」輕扯嘴角,「有些話他在的時候你不方便說,這會兒,還顧忌什麼?」
曦默暹黑眸一凝,定定地看著我:「你真的決定了?難道你不知道,當年他是為了誰,冒天下之不諱,結果如何?如今他又是為了誰,不惜以曦瀾為代價與餘暉為敵?你難道從未想過,他對你,究竟是為什麼?雲夜,聰明如你。」
「唔……」手猛地揪緊心口,怎麼回事,為什麼這裡,還是會疼呢?
低下頭,突然而來的窒息感,讓我不得不深吸了口氣,緩緩站起身,「我信他。」
暗眸微瞇,「他是你父親,你的親生父親。」
「呵呵……」失笑地搖搖頭,「這話,你已經說過了,況且這點,我比你更清楚。」
曦默暹,你想殺我是嗎?就算你隱藏的再好,但剛才那一瞬的殺氣,我不可能認錯。
可是,你不會殺我,不,或許該說,現在的你還不能殺我。
你並不樂意見到這場戰爭的繼續,雖然你還不確定我會在這其中扮演什麼,但你不會放過所有可能的機會。
親情,其實又算得了什麼?到底是什麼呢?
是吧,在他們的眼裡,親情不過是多了層血緣羈絆的陌生人,又怎及得上那些所謂的皇族威嚴?
不著痕跡地輕撫著胸口,有些淡淡的失落,灝,還是不行呢……
似乎我,還不夠堅強,不夠相信自己,那顆煩躁不安的心,總會在這種時候擾亂我的思緒,讓我覺得心在痛,覺得孤獨寂寞,覺得彷徨不安。
不過一天,你不過是離開一天而已呵……
「你別忘了,他還是一國之主,身繫天下。」睥睨的掃了我一眼,語氣暗沉:「而你,又能幫他什麼?以你這副弱不禁風的身體,只會是個累贅。」
累贅麼?好像一直都是吧……
以前是苒兒若兒的累贅,現在又成了他的,失笑的暗自搖頭,我這一世活的,還真是狼狽呢……
「你想怎麼樣?」說了這麼多,他的目的也該挑明了吧?
「賭。」
「賭?」疑惑地挑挑,「什麼意思?」
「就賭你在他心中的份量。」
「份量?呵呵……」忍不住失笑出聲,曦老頭你不瞭解他,我也不瞭解,但是我知道,這賭,你必輸無疑,如果真要賭的話。
手,隔著額前的發,輕撫著額心。這血色的印記,或許永遠,都不會消失了,血誓呵……
背對著他,仰首微閉上眼,感受陽光淡淡的溫暖,輕歎道:「這賭,我沒興趣。」嘴角微揚,「你不過是想試試,我是不是有這份量,讓他放棄這場戰爭罷了。」
「不錯。」淡淡的點點頭,「怎麼,你不敢?還是,在害怕?」
激將法?呵呵,曦老頭,你還真是用心。
只聽他略帶嘲諷地道:「雲夜,你還不知道昨天曦昃的急報所謂何事吧?」
不知道又怎樣?那些又不干我的事,我可沒那精神去看他們打戰。
像是知道我得想法一樣,隨後道:「這事與此戰毫無干係,相干的只有他一人。」
「你倒底想說什麼?」不由皺了皺眉頭。
「宮裡,有人懷孕了。」
第 12 章
「宮裡,有人懷孕了。」
他的聲音很淡,淡的像水一樣,卻猶如一塊石頭,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曦瀾皇族歷來有一規矩,不論將來孩子是男是女,祭司必會為皇嗣舉行祭祀祈福,當然,前提是皇帝承認這個孩子。」
感覺身體有些冷,雖然陽光不錯,眼前的視線漸卻漸變得模糊。
「如今兩國戰事未定,他承不承認那個孩子,只有他自己能決定。」別有深意的睨了我一眼,「那孩子來的,還真不是時候。」
突來的暈眩讓我本能地輕晃了晃頭,不是時候麼?也許吧……
不甚在意地淡淡一笑:「如果是這樣,那我,就更不會和你打這個賭了。」眨了眨眼睛,真的不在意嗎?呵呵,又怎麼可能呢?「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弄明白。」
「什麼事?」曦老頭冷淡地問。
「按說,你們這些當皇帝的,難道就從來沒想過要一統天下?」他們卻恰恰相反,竟是處心積慮地阻止。
帝王的野心和抱負注定了戰爭和歷史的變更交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天下大勢所趨。
「一統天下?」曦老頭不可置否地暗凜雙眸,「那是不可能的。」
「是麼?」不置可否的輕問,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你應該知道,四國之間自遠古就流傳有赤龍清鳳的傳說。」
點點頭,但那,又如何?
「至於為什麼我要阻止戰爭,真正的原因只有四國國主才知道,那是歷代帝王相傳的禁忌。」
「那就算了,當我沒問過。」也只是好奇,至於答案與否,於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曦老頭突然淡淡的歎了一口氣,冷冷視線稍緩了些,「雲夜,你別怪我狠心。」
「怪?」淡笑的搖搖頭,「從何說起?」我們也不過是陌生人。
「告訴你這些只是希望你考慮清楚。現在,你還信他?」
胸口一陣翻騰,忍不住眉頭緊蹙,急摀住嘴,嘔……
該死!
「呀!小娃娃你怎麼了?」突然青色身影一閃而入,急切地問道。
側身躲了開,深深吸了口氣,強壓下那熟悉又折磨人的噁心感,緩緩直起身子,十指卻暗暗地收緊,「信如何?不信,又如何?」不由輕笑地扯了扯嘴角,「曦默暹,你或許是一個稱職的皇帝,可你,永遠都不會是個稱職的長者。賭,我不會,更沒興趣。不過我答應你,如果可能,我會盡量阻止戰爭。今天就這樣吧,我累了,你們自便。」真的是累了,好像有什麼東西正悄悄地在心底蔓延……
壓下莫名的心痛和煩躁,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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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小娃娃等等!等--」看著消失的身影,沐臬檠神色一整,轉身對仍然安坐的人道:「暹兄,我們的賭局勝負已定,可你的玩笑是不是開大了?」
「勝負已定?那倒未必。」掃了眼不贊同的人,「況且,我也沒開玩笑,那份急報確是宮裡的。」
「可是你沒說是哪個宮,你這不是故意讓那娃兒想歪嗎?」
「沐老,開局的時候,你我並沒有說不能耍些小手段。」
「還小手段?!」不屑地瞥了眼老友,沐臬檠略帶得意的道:「幸好小娃兒不吃你那一套。怎麼樣,你輸了,這下沒話說了吧?」
「老爺,你們太過份了。」予青冷冷地凝視著兩人,少了昔日裡的恭敬。
「哦?過份?」曦默暹似是早已料到他會出現,不甚在意地隨口道:「不過是個玩笑,如果雲夜對你家主子這麼點信心都沒有,那他更不配站在他的身邊。」
「老爺,你什麼都不知道,沒資格這麼說少主。」
「放肆!」
予青的神色未變,仍是冷冷的看著一臉慍怒的人,「少主說的沒錯,你或許是個稱職的帝王,但永遠不會是個稱職的長者。你根本不知道少主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少主自幼身體孱弱,當年變故之後,雖然活了下來,但是他的雙腿已廢。予青是不懂感情,但予青能感覺到,少主心裡的矛盾,他怕拖累主上。可是,身為少主祖父的你,卻字字刺中了他的要害。」
「雙腿已廢?這話什麼意思?」沐臬檠滿眼不解,像是想到什麼,卻又抓不住。
「兩位知道若夜公子吧?」
兩人對望一眼,「當然。」
「但你們並不知道,當初若夜公子是因何而死。」
曦默暹雙眸一凝,「予青,把話說清楚!」
「為了阻止一個秘密。」予青的眼裡多了些情緒,淡淡的開口,「因為鬼靈知道,若夜公子就是當年失蹤的九皇子。」
「你說什麼!」曦默暹猛然站起身,手邊的茶盞應聲而落,「雲夜是--」
「老爺,這次如果不是主上找到少主,少主不可能回來。如果少主再有什麼閃失,恐怕這場戰爭,再無轉圜的餘地。予青言盡於此,予青告退。」話落,轉身往剛才身影消失的方向而去。
沐臬檠眉頭緊蹙,看了眼臉色鐵青的老友,凝重地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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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好安靜呢,靜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曦默暹的話,其實都很對。
我,又能幫他什麼?什麼都不能吧。只會拖累他,只會無理取鬧,這樣的自己,又有什麼可取之處?
揉揉暈眩的額角,唉,煩死了,還是出去透透氣吧。
對了,好久沒看到白毛了,嗯,就帶它一起去好了。
順手從花叢裡摘了兩片葉子,吹響。
不過一轉身,就聽到了它興奮的嘶鳴和急馳而來的馬蹄聲。
忍不住皺了皺眉,有沒有搞錯,這是院子,可不是什麼寬廣的大道啊,禁得起它的折騰麼?
無奈地看著那漸近的一身雪白的大傢伙,側身躲開它的滿嘴口水,抬手道:「停下。」
卻見它烏溜溜的眼睛突然變得水汪汪的一片,輕佻眉:「我可不吃你這一套。」這傢伙,肯定剛偷吃了牙糖,一嘴的甜味。
白毛故作委屈地低下頭,一下下的刨著前腳。
呃,這、這從哪學的都?
輕撫了撫它的額角,「好了,這幾天是我不對,忽略了你。那今天我們出去走走,好嗎?」
狀似開心的打了個響鼻,甩甩馬頭,一副神氣樣。
失笑地搖搖頭,這傢伙,總會耍滑頭。
撫著白毛略微硬韌的皮毛,突然想到,這一世,似乎沒真正的騎過馬。
不過,應該還沒忘才是,況且,白毛也不是普通的馬。
「走吧。」輕拍了拍馬背,轉身往正門走去……
「少主,請少主留步。」
只覺眼前黑影一閃,卻是予青攔住了去路。
淡淡地看了眼恭敬的低垂著頭的人,暗自輕歎了口氣:「什麼事?」
「少主,您的身體尚未全愈,騎馬恐怕不妥。」聲音頓了頓,「若少主真的想出去,屬下可以準備馬車--」
「不用了。」馬車麼?我就偏要騎馬,我就不信,這副身體真的這麼沒用!「我只是出去走走,一會兒就回來。」
「請少主三思,主上吩咐--」
「夠了,讓開。」壓下突生而起的煩躁,手,不由捂上心口。
「少主……」
眉頭一沉,聲音冷了下,「予青,我再說一遍,讓開。」
「請少主准許屬下同行。」
「如果……我說不呢?」嘴角微揚,輕彈了彈手指。
「少主?!」予青不敢置信的抬起頭,滿眼驚愕。
收回手,繞過予青,背對著他,「我是不會武功,可從未說過我不懂武功。一個時辰之後,麻穴的勁道自會消失。」眨了眨酸澀的眼,深吸了口氣,「如果他回來,記得告訴他,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別來找我。還有,我不想身後有人跟著,讓你的人都撤回來。不然,我自有辦法讓你們找不到我。」
「少主!老爺的話都不是真的!你--」
「我當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是不管是真是假,都與我無關。這裡太悶,我想帶白毛出去走走。」
這副不中用的身體,我倒想試試……
connote 2010-2-23 21:32
第 13 章
「小白,我們該去哪兒呢?」輕踢了踢馬腹,微仰首。
迎風馳騁的感覺雖然不錯,可是我很清楚,這副身體是無法負荷的。
剛才是一時不甘心吧,才會那麼任性地跑了出來。
自私也好,妒忌也罷,灝,我的心容不下細沙,不是完整的,我寧願放棄。
之前的事,我可以不在乎,但是,那以後呢?……
罷了罷了,還是想想該往哪邊走吧,這裡已經是外郊了,前面兩條叉路,一左一右。
驀地手上一頓,拍了拍白毛的頭,示意它停下。
瞥了眼身後,淡淡地道:「既然來了,又何必躲躲閃閃?」如果他們那樣也能算跟蹤的話。
「什、什麼躲躲閃閃!本、本少爺只是順路!順路而已!」曦雲睿訕訕的撣去身上的草屑,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如果忽略他泛紅的臉頰的話。
只見他身旁的錦衣少年隨後走了出來,尷尬的扯扯他的衣袖,稍稍上前一步道:「九殿下,我們不是故意跟著你的,只是那院裡守衛嚴實,我和雲睿試過很多次都沒有成功,所以今天……」
守衛嚴實?那他們是故意不阻攔我的?是予青的下的令,還是……他的意思?
「阿慕你別和他廢話了,什麼九殿下,我可不承認他是我弟弟!」
眉頭輕佻,一個無知任性,被寵壞了的小孩。沒心思跟他們瞎鬧,「小白,我們走。」
「等一下!」余慕瑜快步跑了上來,攔住了我的去路,「九殿下,雲睿沒有惡意的,你別生氣!」
「阿慕你回來!他想去送死是他的事!」曦雲睿一臉厭惡地瞪著我,冷聲道:「曦雲夜我告訴你,你想找死我管不著,但你別連累父皇!別以為父皇寵你就了不起,哼!」
「雲睿!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啊!」責備地瞪了眼身邊的人,余慕瑜轉過身道:「九殿下,你別誤會,雲睿也是一翻好意。因為你走的這條路,很有可能會遇上我皇兄的手下,所以……」
「我才沒什麼好意!阿慕走了!再不走,如果被我父皇的人找到你就走不了了!」
「可是……」
「沒什麼可是!走了!」一把扯過猶豫的余慕瑜,轉身往左邊的叉路而去。
走?掃了眼過份安靜的四周,恐怕今天,我們誰也走不了了。
「等等。」雖然不想多管閒事,但也不能眼睜睜地看他們出事,不然,麻煩的還是我。
「幹什麼?我們沒什麼好說的!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就算父皇被你的臉騙了,我也不會上當!反正我是不會承認你是我弟弟!」
無力地撫著額頭,「夠了。」天啊,曦雲睿你是怕我的麻煩不夠,還是怕他們沒聽清楚你的話?有必要說那麼多嗎,真是。
「什麼夠了!你--」
「雲睿你冷靜點!」余慕瑜略提高了聲音,不安地瞄了眼周圍,「我……覺得……好像有點不對勁。」
「什、什麼不對?」
呵,總算還有點覺悟,不過可惜,已經太晚了。
翻身下馬,忍不住重重叩了下白毛的額頭:「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為什麼還故意帶我來這裡?」
看它無辜地眨眨眼,裝作不聽明白的樣子。白老頭,又是你搞的鬼。
暗自歎了口氣,轉身對上兩人迷惑驚疑的視線,負手而立,淡淡的對空曠的四周道:「都出來吧。」
幾乎是同時,一群黑衣人從周圍閃了出來,恰巧把我們圍了起來。
眉頭一皺,又是黑色,他們就不能換身衣服嗎?不過,這些人都沒有蒙面。
「這、這……」曦雲睿驚惶地指著突然出現的人,一時說不出話。
而余慕瑜眼裡一閃而逝的驚異之後是一臉的恐慌,嘴張著卻吐不出話。
瞭然的轉開眼,看來這些人不是余慕月的手下,既然能讓余慕瑜認識,並且如此害怕,那麼,他們只能是……
一身白衫的人從黑衣人身後走了出來,只見他若有所思地笑睨了我一眼,隨後對余慕瑜拱手道:「殿下,屬下奉皇上之命在此恭迎殿下。」
「不!」慌亂地把曦雲睿推了過來,然後張開雙臂擋在我們面前,「國師!我、我跟你回去,但是請、請你放過他們!」
白衣人無害地笑了笑,優雅地像是高貴的某家公子,「殿下說笑了,八皇子可是殿下的貴客,在下又怎會為難?只是沒想到,今天竟然能見到失蹤多年的九皇子,真是三生之幸啊!」
「這、這……」
「什麼九皇子!本皇子都說了他不是我弟弟!要抓就抓我,這事跟他沒關係!」
嗯?微抬眸,恰巧看到曦雲睿故作冷靜的側臉。他……這是……
「呵呵,是麼?」輕笑地撫弄著手上的折扇,一臉興味地道,「可是,既然兩位已經來了,身為東道主,怎麼說也該盡盡地主之宜,不然若傳出去,豈不被他國笑話?殿下你說是不是?」
「我、我……」
看余慕瑜的模樣,像是很怕這個白衣人,嗯,是只笑面狐狸,也不過如此而已。
敲了敲白毛的頭,低聲道:「下次再跟你算帳。」轉身越過他們兩人。
「曦雲夜你回來!」
不理會曦雲睿氣怒的低吼,扯了扯遮住了視線的白紗帽,淡然地回視白衣人探究似的微笑:「你的計劃不錯。」
先是以余慕瑜救人心切為餌,再故意讓他們被救走,然後探聽虛實。不過,他們應該沒料到中間會出現一個我,就不知道這是幸,還是不幸了。
看來,人質這身份是跑不了了,正好我現在還沒想好去哪兒。
「呵呵,九皇子誇獎了。」雖是恭敬地笑道,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我皇已備下珍品佳餚,還望兩位皇子賞臉。」
「什麼賞臉!別一副假惺惺的樣子!哼!」
「雲睿!你別說了!」余慕瑜低聲制止,抬眼神色緊張地說:「國師,我看還是讓雲睿他們回去吧,瀾帝的暗衛應該已經發現我們不見了。」
「暗衛?」白衣人別有深意地挑挑眉,「看來,兩位皇子的份量不輕啊!」
不是已經發現,而是他們一直都知道。以予青的功力,那枚銀針最多只能限制他十分鐘,他沒追來,是因為我剛才說的話吧。
余慕瑜急忙點頭,「國師說得沒錯,九皇子的身體不好,瀾帝很擔心他。所以……所以還是讓他們回去吧--」
無奈地暗自搖頭,余慕瑜啊余慕瑜,你是幫我還是害我啊,真是人如其名了。
「阿慕你別說了!」曦雲睿低眉阻止道,抬眼狠狠地瞪著眼前的白衣人:「要殺就殺!」
「呵呵,八皇子誤會了,在下只是奉命請兩位前去做客而已,又怎會害皇子你?」搖了搖手中的扇子,笑笑地道:「回頭在下也會通知瀾帝陛下,讓他過來接你們的。」
「你!」咬牙切齒地指著一臉笑意閒神的人,曦雲睿不得不恨恨地放下手。
白衣人仍是氣定閒神的擺弄著手裡的扇子,笑睨著我:「不知九皇子意下如何?」
眉頭輕佻,看來他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我倒沒什麼,如果想走的話,他們也未必留得住我,只是曦雲睿……
真是個麻煩。
輕歎了口氣,心裡澀澀的,有點酸,泛著淡淡的無奈。
灝,對不起,明知道曦老頭的話處處是破綻,可我,還是動搖了。
我真的懷疑,現在的我還是我嗎?
為什麼只要是你的事,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胸口這顆煩躁的心就會蠢蠢不安。
我說過信你,可為什麼它卻做不到呢?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確實不配站在你的身邊,我不配呵……
手,暗暗地收緊,就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
「我跟你走。」
@@@@@@@@
「曦雲夜!你--」
瞥了眼怒目而視的人,隨手倒了杯茶。
「砰!」
隨著一聲響,手裡和桌上的茶盞被掃落在地。
眉頭一皺,「適可而止。」
「去你的適可而止!」恨恨地一掌拍在桌上,「曦雲夜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啊!我好不容易才從余慕月那傢伙的軍營裡跑出來,你倒好,就這麼乖乖地跟他們回來!你究竟想沒想過這事的後果!」
「那是我的事。」淡淡的開口,看了眼地上的碎屑,「你沒必要跟來。」有些意外,在我決定來這裡的時候,曦雲睿居然也毫不反抗地跟了來,這,不是像他的性子。
「你以為我愛來啊!要不是皇爺爺--」急忙摀住嘴,撇過頭:「我什麼都沒說!反正我不喜歡你!我沒那麼怕死的弟弟!」
原來是曦老頭讓他來的,怪不得他會跟著我。不過,這又是為什麼?
「我也沒說過會認你們,你又何必時時將這事掛在嘴邊?你以為皇族很了不起嗎?」我沒興趣摻和那些小孩子的遊戲,就算有血緣關係又怎樣,我,不稀罕。
「哼!你說的好聽!天底下有誰會願意放棄皇族的身份當個低賤平民!我看你是在偷笑吧!就憑一塊破玉珮?誰知道你是從哪裡撿來的!」頗為不屑地掃了眼我頭上的紗帽,「哼!幸虧你還有點自知之明。」
「呵呵……」忍不住失笑的搖了搖頭,唉……
「你笑什麼!」
「沒什麼。」輕搖了搖頭,「只是覺得你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一樣的幼稚,一樣的天真。
灝,你的教育,還真是失敗。
「別把本皇子跟那些低賤的人相提並論!」
「曦雲睿,你最好別再說那兩個字。」眉頭暗沉,「如果沒有你口中那些低賤的人,你以為你能有現在的榮華富貴?你不過是比他們幸運些,出生在帝王家而已!別以為你有什麼了不起,如果脫去你的皇子身份,你還剩下什麼?你知道什麼是柴米油鹽,什麼是農耕田作?你知道什麼是布縷織線,什麼是金銀銅幣?你又知道什麼是天下蒼生,什麼是百姓福祗?你--咳、咳……」急忙摀住嘴,轉開身。
「我、我……」
「不,你什麼都不知道。脫去身份的你,將一無是處。」待喉嚨舒服了些,才淡淡地搖了搖頭,「八皇子身份尊貴,我不想也不屑高攀。我還有事,不奉陪了。」
「你!曦雲夜!你、你竟敢教訓我!你、你……」
沒心思再聽他的怒氣,轉身走了出去。
唉,還是聽不慣曦雲睿開口閉口的平民、低賤,這兩個字,會讓我想起一些不該想起的回憶。
平民又如何,他們靠自己的手養活自己,那些所謂的有錢人憑什麼看不起他們?
低賤?呵呵,如果眼裡只容得下權力地位,只容得下名利得失,那還有什麼不是低賤的?
曦雲睿或許是還小,圍繞著他的是眾星捧月,是阿諛奉承,可是有些東西,他必須學會承受,不是所有人、事都能如他所願的。
……
這裡應該是暉帝在江寧的行宮,富麗堂皇的程度不下於皇宮,只是小了很多。
一路走來,那白衣國師倒也沒為難我們,雖然舉止之間都還算尊重有禮,但他的眼裡的探究卻絲毫不曾減少。
似笑非笑,嘴角輕揚,幽深的眸子像是能看透人心。
余慕瑜會那麼怕他,應該不是沒有原因的。
安置我們在這裡之後,他只是吩咐了那些侍女好好伺候,隨後說了些官場的話就出了去。
摘下紗帽,任微涼地風吹打在臉上。
站在蜿蜒曲折的長廊上,半靠著身後的大木柱子,呆愣的看著院子裡正開的嬌艷的繁花,思緒有些恍惚……
這個時候,他,也該回來了吧……
「匡當!」
瓷器落地的聲音讓我緩緩地回過神,微抬眼,恰巧對上白衣人略顯愕然驚艷的眼神。
掃了眼他身側目瞪口呆的侍女,不由眉頭輕皺。
剛才走神了,居然沒發現有人靠近。
「咳!」掩飾地咳嗽了聲,輕笑道:「記得十年前就聽聞九皇子的容貌非凡,今日一見,果然有過之而無不極。雖然在下只得見九皇子半顏,但是皇子冰肌玉骨之姿,傲雪寒梅之態,真可謂美人傾國傾城……」
「國師,」轉開眼,並未理會他們,淡淡地出聲道:「『美人』這兩個字用在我的身上,是否有些不妥?或是……堂堂國師,竟也有眼拙的時候?」
這算什麼?下馬威麼?曦雲夜再怎麼樣,也是一國皇子,而他,竟然理所當然的將自己比作女子,若不是故意,便是有意試探。
「啊?」猛地故作恍然的敲了下自己的頭,隨即歉疚地拱手道:「九皇子見諒,在下一時口快並非有意冒犯,還望九皇子恕罪!恕罪!」
暗自斂眉,這人,若是在現代,定會是一位出色的演員。
「國師身份尊貴,『恕罪』兩字,雲夜不敢當。」唔,腳有點麻了。轉身往不遠處的石亭走去。
「不知國師去而復返,所謂何事?」
「呵呵,也沒什麼,只是聽瑜殿下說九皇子的身體似乎有些不妥,所以在下特意差下人備了些容易入口的湯點,還請九皇子不要嫌棄才是。」
像是料定我不會拒絕,拍了拍手。
一群侍女打扮的女孩兒,手裡各捧著托盤,應聲而入。
淡淡的看了眼桌上的東西,「國師費心了。」竟然是各種口味的水果和湯賡,酸的甜的都有。
瞭然的收回視線,白老頭,你究竟在搞什麼鬼!最好別再讓我看到你,不然我非得拿你的鬍子作琴弦不可!
「不知國師與準備這些東西的人,不,應該是說,國師你,與告訴國師準備這些東西的人,是什麼關係?」
「呵呵,九皇子好眼力。」他眼裡的驚訝一閃而逝,「其實在下並不認識他,這麼做只為還個人情而已。況且……」
「國師有話不妨直言。」
挑眉一笑:「況且我們還有事相求於兩位皇子,若兩位在我餘暉稍有差池,我皇也不好向瀾帝交代啊。」
暗自失笑,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呵。
「請恕在下冒昧,聽說當年九皇子是失足落崖,十年來音訊全無。但不知您為何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回來?」笑笑地收回視線,「當然,九皇子若覺得不妥就不必回答了,在下也只是隨口問問。呵呵……」
以退為進麼?可惜……
「你們在幹什麼!」
突來的大喝聲在身後響起。
無奈地揉揉額角,曦雲睿,你就不能小點聲,有必要這麼一驚一詐的麼?
話音剛落,人已到了石亭,掃了眼桌上的東西,冷聲道:「曦雲夜,你不會蠢的去吃他們給的東西吧!」隨即懷疑地瞥向對面的人,「你到底什麼意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什麼主意,告訴你,沒用!」像是想到什麼,臉色一暗,「哼!父皇才不會因為我們兩個就被你們威脅。」
「哦?」別有深意的笑了笑,「那可不一定。」
「不信就算了!本皇子懶得跟廢話!」驀地轉過身,一把拿過我擱在手上的紗帽,「曦雲夜!誰讓你把這東西取下來的?你的臉已經夠難看了,還想出來嚇人是不是!」突然對上白衣人興味盎然的眼神,像是掩飾什麼,瞪眼大聲道:「你看什麼看!本皇子教訓自己的弟弟你這不相干的人還不快滾!」
「呵呵,弟弟?如果在下沒記錯,方才八皇子好像不是這麼說的。」
「那是我的事!要你管!哼!」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告辭了。」緩緩起身,似是毫不在意曦雲睿的無禮, 笑道:「晚上我皇備下酒宴,還請兩位勿必賞臉。」
第 14 章
看著逐漸消失的身影,心下不由疑惑。
暉帝?晚宴?看來,今晚才是正戲。
「怎麼?還捨不得他走了?」
眉頭一皺,當是沒聽到曦雲睿嘲諷的話。折騰了一天,沒心思陪你玩這麼幼稚的遊戲。
起身剛想離開,卻被攔住去路。
「曦雲夜!我在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我都沒計較你剛才的無禮了,你居然還對我擺架子!你!」
「讓開。」斂下眉,低聲道。
只見他氣怒地瞪著我,大聲道:「哼!我偏不讓!你又能怎麼樣!」
「別忘了,這不是你的曦瀾皇宮。」我也不是你的手下。
「那又怎樣?反正他們也不會放過我。」
雖然他說的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但畢竟還只是個孩子,隱匿在那張故作堅強、高傲驕橫的面孔下,也該是顆害怕、失望的心吧……
輕歎了口氣,回身坐了下,我又何必跟小孩子計較。
「喂……你、你怎麼又不走了?你不是要走的嗎?你……」
手不由地在腰上輕扣了扣,往後靠了靠,嗯……這樣舒服多了。
抬手,取過一盤完好的雪梨和青果。
「你幹什麼?」曦雲睿眉頭一皺,「都說他們的東西不能吃了!」
「放心,這些水果都很新鮮。」再拿過兩隻空置的瓷碗,一隻杯子。
可惜這裡沒有透明的水晶盞,要是在未央閣的話……
甩甩頭,輕笑了笑,如果讓若兒她們知道我竟然會自己動手的話,大概又要說天下紅雨了……
「我管它新不新鮮!反正這裡的東西你不能碰!既然我答應了皇爺爺照顧你,就不能眼睜睜的看你送死!」
曦老頭的意思?現在不是應該如他所願了嗎?
不再多想,從白靴子的暗層裡抽出一直沒用過的銀色薄刃,這是那天灝放進去的,他說可以用來當飾品。
「你多心了,既然暉帝如此大費周章地『請』我們來,又怎會輕易動手?現在還不到時候。」不緊不慢地把兩種果子切開,取出果脯,分別裝在剛才準備好的瓷碗裡。
看了眼手上的銀刃,不由暗歎,好一把匕首。
在光線的折射下,銀刃上隱約顯露出一條張牙舞爪的翔龍,再換個角度,卻是什麼都沒有。
而銀刃的手柄上則是刻了些奇怪的圖案,雖然有些妖異,卻很漂亮。
嗯?怎麼沒聲音了?疑惑地抬起頭,「怎麼了?」卻見曦雲睿呆愣愣的看著我,一瞬不瞬。
「沒、沒事!什麼事都沒有!」急忙轉開臉,大聲道。
眉頭一皺,沒事?那為什麼臉這麼紅?他剛才的反映,我可以理解為是害羞嗎?可是,我什麼也沒做啊?
暗自搖頭,算了,懶得去想。
用盤子裡的長匙慢慢將碗裡的果脯搗碎,瀝出果汁,再把兩種果汁倒進杯子裡。
果脯搗碎的程度不同,取出的汁液稠度就會有所差距,如果是在未央閣,那所用的濾器不同,取出的果汁就更講究,現在沒有器具,所以也只能粗略的調製了。
將其中一杯遞了過去,「嘗嘗看,材料不夠,不知道味道會怎麼樣。」
撿了顆切好的梅子放到自己的杯子裡,輕嘗了口。嗯……酸味佔上,不過還算清純可口,要是再加幾塊碎冰,就再好不過了。
「喝就喝!」賭氣似的一把抓過杯子,一口喝了下去。
呵,真是浪費。雖然果汁不像品茶的講究,但也要慢飲才能體味它天然獨特的味道。
暗搖了搖頭,逕自喝著自己手裡的。
「這……」曦雲睿驚訝地看了我一眼,盯著手裡茶盞,疑惑地道:「好奇怪的味道!」
奇怪嗎?也許吧。但是對於我,這個世界才是奇怪。
曦雲睿突然回過神,眼神閃爍的強調:「你、你別以為你這麼做我就會接受你……我、我才不上當!」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認和接受。」淡淡的看著杯子裡浮沉搖擺的梅子,「人活一世,不求名利榮華,但求無愧於心。」
人活著,是為自己,人活著,是為心。只要對得起自己的心,我又何必在乎別人眼裡的我?
可是這顆心……
「你……」愕然地抬起頭,「你難道真的從沒想過回宮嗎?」
「回宮?」低笑了笑,「如果想回去,當初我就不會出來。」當然,現在,有很多事都不一樣了。
「什麼?!你是自己想出宮的!可是母妃他們說是你謀害六皇兄被當場抓住,父皇一怒之下才會把你送到餘暉的啊!」
點點頭,「沒錯,是這樣。」
「那你為什麼要殺六皇兄?十年前你也才五歲吧?」驀地神色一滯,不敢置信地看著我:「難道就是為了出宮?」
呃,很豐富的想像力,雖然他確實說對了一點。
呵呵,其實曦雲睿的思維不錯,只是性子實在不怎麼樣。
不置可否的挑挑眉,並未開口回答。
「不對!」突然想到什麼,抬頭怔怔地看著我,「這麼多年來六皇兄好像一直在找你,但決對不是為了報仇。還有,我有一次碰巧聽到他和五皇姐說話,他說是你救了他。」
「哦?」不在意地晃了晃手裡的杯子,「是嗎?」
「是!」
無意在這問題上糾纏,「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我們該想的,應該是眼前的。」
「眼前的?」眉頭一皺,「有什麼可想的,大不了就是死唄!」
有些意外曦雲睿這麼無所謂的語氣,不由挑眉看了他一眼,「為什麼你這麼肯定你父皇不會救你?」
「當然。」眼神稍暗了暗,「從我有記憶開始,父皇從未看過我一眼,不,應該是從未看過我們一眼。小的時候,母妃說只要我認真聽太傅的話,只要我聰明,會背書,父皇就會看到我,就會喜歡我……」自嘲的笑了笑,「但是沒有。像大皇兄那麼厲害出色,父皇都看不到,又怎麼會在意一個小小的我?所以後來我就開始討厭上課,開始捉弄太傅和宮人們……以為這樣,父皇就會訓斥我,甚至處罰我,但是,還是沒有。直到後來,我被二皇叔教訓了一天……」後怕地摸摸鼻子,掩飾似的提高了聲音,「反正父皇是不會來救我們的,他才不會受人威脅。」
「你不怕死?」也許,曦雲睿渴望的不過是尋常百姓最平凡一份親情,就像當初的我,渴望她的愛一樣……
「當然怕了!但那有什麼用?」
「你想走的話我可以讓小白帶裡離開。」放下杯子,「哦,小白就是我的那匹馬。」
「離開?」只見他懷疑地看了我一眼,「現在?」
「我是認真的。」既然能來,那我當然能離開。
唔……糟糕,胃又開始難受了,會是剛剛喝了果汁的緣故麼?不由暗皺了皺眉,看來是一點東西都不能碰了。
「那你呢?」
深吸了口氣,「我?」有些意外他的關心,輕搖搖頭,「我還沒想好去哪裡,再說也有點睏了,所以,暫時還沒什麼打算。」
「你!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啊!說走就能走嗎!」氣怒地瞪了我一眼,隨後揮揮手,「我看你是在做夢呢,算了,不跟你計--」
「嘔……」急忙起身跑出亭子,一手挨著亭延,一手緊揪胸口。該死!每次都這樣!到底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
「雲夜你怎麼了?!」
「別過來……」眼角瞄到急跑過來的人,吃力地抬手制止,「我沒--嘔……」
「你、你到底怎麼了?!對了!一定是剛才吃的水果有問題!那個該死的渾蛋!我就說他不安好心你偏不聽!」曦雲睿急躁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低咒。「該死的!我去找他算帳!」
想要開口阻止曦雲睿,卻只能脫力的半跪在地上,等待那無止盡的乾嘔漸漸消停……
……
緩緩睜開眼睛,終於……過去了嗎?
跌坐在石亭外,半靠著石欄,怔怔地看著天邊漸隱的浮雲,應該沒多久吧?可是為什麼我覺得像是經歷了一個世紀?
這些日子,有他在身邊的日子,雖然也會被折騰的精疲力盡,但是,他的懷抱總能讓自己安下心,他的氣息也似乎能驅散這種莫名地反胃乾嘔,可是現在……
自嘲地搖了搖頭,這一次……
既然在意,既然會心痛,那為什麼又要逃避呢?
就算能躲開他,就算能捂耳拒絕一切不想知道的事,又怎麼躲的開自己的心,怎麼逃避的了,暗埋在心底的痛呢?
這麼任性的跑出來,一開始確實是生氣吧?
說是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不需要活在別人的視線裡,可畢竟,還是不夠,還是不夠啊……
「白老頭,出來吧。我知道你在。」淡淡歎了口氣,有些事,還是要弄清楚的,不然,太累了。
四周很靜,靜得似乎只剩下我,獨自對著空氣說話。
「為什麼你要讓小白帶我來這裡?」微仰首,輕佻眉,「我只問一次,不回答就算了。還有,我討厭被人擺佈。」
「擺佈?」驚呼聲驀地從身後傳來,「小祖宗你可別害我!」
眼前光線一暗,白老頭一臉恐慌的出現在我的面前。
「怎麼?又不舒服了?哎呀!我說小祖宗啊!你就不能安安份份地待在君--呃,瀾、瀾帝身邊麼?以你現在的身體情況,根本受不了這麼折騰。所以我就讓雪琮……」訕笑地摸摸鬍子,「不然你還不定會跑到哪兒去呢,嘿嘿……」
沒理會他的話,身體無力地往後靠了靠。
現在的身體狀況?又是什麼狀況?
「這麼說,我還要謝謝你了?」斂下眉,低聲問。白老頭,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麼?
「啊!?不、不用!不用!」心虛地急急揮手,隨後諂媚地笑笑:「只要你別再對瀾帝耍脾氣,乖乖地別亂跑就好了。你看他那麼寵你,簡直都把你捧在手心兒了,你還有什麼可生氣的?再說了,你呀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孩--咳、咳……」
微瞇眼,「也要為什麼……」他究竟想瞞我什麼?
「咳、咳……也、也要為他想想啊!」白老頭的眼神有些閃爍,然後故作感歎的說:「他不惜以『血誓』救你,你卻還不信他,你說他會怎麼想啊?唉,虧他還是堂堂一國皇帝……」
「夠了,我不想再聽你囉嗦,說點有用的。」無奈地開口阻止,「你讓我來這裡,到底有什麼目的?」
「目的?沒有!老頭子只要你完好無損的等瀾帝來接人就謝天謝地了!」
「哦?」眨了眨眼,淡淡地問:「這麼說,你是故意讓他來這裡的?你就這麼肯定,我一定會回去?你就這麼肯定,他們不會對我們不利?別忘了,這兒,可是暉帝的行宮。」
「故意?!小祖宗!你、你可別瞎說!」驚惶地四處瞄了眼,「會出人命的!我這把老骨頭還想多活些日子!所以你這話千萬不能被他聽到,不然我就慘了!」
看白老頭這副驚惶的模樣,還真有些滑稽。
揉揉有些僵硬的腳,「你為什麼對灝那麼顧忌?你是神,不是嗎?」
「神?呃,當、當然!」輕咳了咳,尷尬地摸摸鬍子,低聲道:「可是神也有害怕的事啊!唉,你別以為神很風光,其實我是天天水深火熱……」
「好了。」頭痛的提高了聲音,「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還不說出你目的,我就自己想辦法離開這裡。」
「好好好!我說!我說還不行嗎?」偷瞄了我一眼,嘀咕道:「真是的,對瀾帝的時候就那麼可愛,對老頭子我就這麼凶,怎麼說老頭子也算是你的媒……」
不想再聽他廢話,手扶著石欄慢慢站起身,順勢散落的頭髮遮住了我的視線。
「等等!等等!我就說了,就說了!」
只見白老頭身形輕閃,在離我五步外的地方站定,認真道:「我們還是那個目的,就是阻止這場戰爭的繼續。」輕歎了口氣,「而你,就是唯一能讓他改變主意的人。可是你,卻不願意面對,不相信自己在他心裡的份量。唉,孩子啊,他能把命都毫不猶豫地交到你的手裡,心,又豈會容得下別人?」
「我知道。」暗歎了口氣,低聲道,「你說的,我都知道。」
可是又能怎麼樣?
煩躁地扯了扯胸前散落的頭髮,「可是知道又有什麼用?這腦子裡還是會胡思亂想,心還是會難受!我都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如果在前世,我想我該去看心理醫生了。」
唉,煩死了!
「我是愛他,可我討厭現在的自己!這不是我,這麼不可理喻的人不是我!」深深吸了口氣,輕歎道:「所以,我才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哈哈!原來是這樣啊!那就好那就好!」白老頭一臉恍然大悟,然後撫掌大笑。
微瞇眼,「你很高興?」該死的,他是什麼意思?
「呃,沒、沒有!」急忙搖頭否認,隨後別有意味地掃了我一眼,戲謔道:「你現在這些反應再正常不過了。也許再過幾個月,也許是幾年,嘿嘿,你就會沒事了!」
幾個月?幾年?耍我嗎!
「告訴你,解決這些問題的辦法很簡單。你只要乖乖的待在他身邊就好了……」
又是這句話!白老頭,你當我是什麼?!深吸了口氣,壓下心底的煩躁,淡淡的道:「你真的很想阻止這場戰爭?」
「那當然!」只見他眼睛一亮,急切的看著我,「你改變主意了?你打算幫忙了是不是?啊!太好了太好了!這下看那老傢伙還怎麼說我一無所成!」
低下頭,掩去眼裡的暗笑,輕輕點了點頭,「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條件?行!別說一個,十個百個都行!」
「是麼?」不可置否地反問,「那就好。」有一下沒一下的擺弄著手裡的頭髮,「其實也沒什麼,我只不過是想要你的一樣東西罷了。」
「東西?」白老頭疑惑地上下看了自己一翻,「我身上沒什麼寶貝,倒是你,隨便拿樣出來都不是尋常的。」
「有。」無所謂的點點頭,「而且我早就看它不順眼了。」
白老頭,我說過,別再讓我看到你的,否則……
「不順眼?是什麼--」
嘴角微揚,趁他愣神的時候,身形一閃,一把扯住他的鬍子,「就是這個。」手起刀落,隨後旋身退開。
「啊!!!我的鬍子!我的鬍子啊!」
白老頭怔愣了好一會兒,才猛然回過神,痛心疾首的盯著我手裡的東西,滿眼的不敢置信。
「小祖宗!我的小祖宗啊!你看什麼不順眼都行!為什麼偏偏是我的鬍子啊!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留了千年才好不容易留下的啊!千年!整整一千年啊!」
「千年?」疑惑地挑挑眉,「一千年它才長這麼一點兒?」作琴弦我都嫌短呢,還不如小白的尾巴。
「你、你!」
「不用謝我了,反正我也不會幫你修理剩下來的胡茬。」讓你再捉弄我。
「我、我……」白老頭的手顫抖地指著我,卻斷斷續續地說不出話。
「你怎麼樣?」甩了甩手裡這把不是很長的白色鬍子,嗯……鬍子跟頭髮除了長的地方不一樣,其它好像沒什麼區別嘛。揮了揮手,「如果要走的話,請自便,恕我不送。」
「你、你氣死我了!我、我……」白老頭一臉怒氣地瞪著我,視線落在我的手上時驀地變得心疼萬分,哭喪著臉,「我的鬍子,我的鬍子啊……」悔恨地捶胸頓足,恨恨地低咒道:「就知道懷孕的人喜怒無常,我幹嘛非得去惹這小祖宗啊!活該!都是我活該!」
「你在嘀咕什麼?」眉頭輕佻,淡淡地問。
「沒什麼!什麼都沒有!」賭氣地大聲嚷嚷,突然神色一變,皺眉道,「有人來,我先走了。」看他心疼的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子,哀怨地道:「鬍子已經被你剪了,你可別忘了答應的事!還有,以後有事就找黑老頭吧,我、我沒臉見人了我!」
呃……呆滯的看著白老頭消失的地方,忍不住失笑。
「咳、咳……」
其實,他也挺可愛的……
第 15 章
「你、你還好吧?現在感覺怎麼樣?」曦雲睿偷偷地瞄了我一眼,隨即快速的轉開視線,有些彆扭地問:「剛才為什麼不讓御醫給你看看?吐的這麼厲害,一定是那些水果有問題!你是不是怕查出什麼,故意替那個渾蛋遮掩啊!」
腳下一頓,突然感覺很無力,曦雲睿你的腦袋到底是什麼做的啊!
「為什麼不說話,被我說中了是不是?」
掃了眼兩側身著盔甲,目不斜視的士兵,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一臉怒氣的人,淡淡的道:「不讓御醫把脈是因為我知道自己沒病,這種情況已經很久了,所以不是吃的東西有問題。再說,你也吃了不是嗎?」
「這,我、我……」
「我不認識你口中的那個渾蛋,又何來遮掩之說?」
「那你還偷偷跟他聊天!你敢說你不喜歡他?」曦雲睿的神情很認真,有點像小孩子賭氣,不得答案誓不罷休的架勢。
「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頭痛的揉揉額角,曦老頭,你夠狠。「我再說一遍,我不認識他。既然不認識,又何來喜歡之說?曦雲睿你別忘了,我們現在的身份是『人質』,換個詞就是『階下囚』,你居然還有興趣討論這麼無聊的問題。」
「不喜歡就好!反正我討厭他!」突然驚呼道:「你剛才叫我什麼?曦雲睿?你要叫我皇兄!要不哥哥也行,直呼名字多沒禮貌!」
腳下一個踉蹌,急忙穩住身形。禮貌?他居然跟我說禮貌?!
皇兄?哥哥?天啊!是誰口口聲聲說沒有我這個弟弟,是誰口口聲聲說不承認的?小孩子的性情變化也太誇張了吧?
驀地心下一滯,記得小磊小的時候最拿手的就是撒嬌,平常都會很乖,從來不曾任性……
「雲夜,雲夜!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我有哥哥。」淡淡回應了聲,隨後轉身繼續往前走。
領路的兩個侍衛仍是面無表情,就像這些士兵一樣。
「你有哥哥?什麼哥哥?」眉頭一皺,「那又怎樣?反正我比你大,是你的皇兄,就是哥哥!」
不想再糾纏下去,走了這麼久,胸口已經有些犯悶了,頭昏沉的難受。
又走了一段路,領路的兩人突然停了下,躬身道:「兩位皇子,接下去的路,屬下等身份不合,不能領兩位了。請兩位自行上去,皇上已在城樓上恭候兩位殿下。」
城樓麼?緩緩抬起頭,入眼的景象不由讓我的心,一陣輕顫。
是震撼吧?是吧。
剛才這一路,我只是認真的看著腳下的路,又因為紗帽的遮掩,所以並未多加注意。
只是兩側守衛的士兵,讓我覺得有些疑惑。
可是眼前……
一級級鋪錯而上的石階,高高駐立的石壁城樓,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士卒……
四周很靜,除了隱約傳來的擂鼓、馬蹄,真的很靜,靜的……像是在夢裡一樣……
雖然這裡沒有故宮的霸氣高雅,沒有敦煌的金壁輝煌,可是這裡,這裡卻有真真切切的歷史,真真切切的戰爭……
腳下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卻被身後的人扶住。
「雲夜你怎麼了?沒見過這種場面是不是?」
眉頭一皺,旋身退開幾步,「沒事。」
「呃,哦!沒、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曦雲睿急忙收回手,低頭往前走去,又突然轉身停下,「雲夜你不用怕的,那些守衛不過是擺擺架勢,你就當他們是泥偶好了!」
「嗯,我知道了。」泥偶?虧他想的出來。
如果我沒看錯,他這句話是把這裡所有的人,至少把聽到了他這話的人,都得罪了。
唉,麻煩,大的麻煩。
石階很多,一層層的,已經數不清到底走了幾層了。
上去還算容易,那待會兒下城的時候……恐怕還是不行吧……
這麼高的石階,如果我想從上面走下來,也許只能閉著眼睛了……
曦雲睿走的速度很慢,像是故意一般。
我和他隔著兩級石階的距離,慢慢地往城樓上走去。
不知道為什麼,每隔一小會兒,曦雲睿就會回頭看我一眼,像是確定什麼似的,然後再繼續往前走。
不由暗自輕笑了笑,畢竟還是個孩子,就算從小性情驕縱,但本性,還是善良的……
終於,踏上了最後一級石階,穩住有些虛晃的身形,暗暗深吸了口氣。
「雲夜你怎麼樣?」曦雲睿擔憂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還好。」輕點了點頭,有些自嘲的道:「這是我第二次走這麼長的路了。」
第一次,是十年前吧。
曦雲睿還想再說什麼,卻被突來的聲音阻止。
「兩位皇子終於來了,可讓我們久等啊!」熟悉的溫文爾雅,熟悉的語調。
曦雲睿眉頭一皺,對我輕點了點頭,隨後率先走了過去。
有些意外,這一瞬間,我突然覺得他並不是真的那麼孩子氣,他身上透露的氣勢,是尋常人沒有的。
畢竟,他也是一國的皇子,畢竟,是他的兒子……
城樓上雖然不寬,卻也大的很,城樓上的人不多,卻也不少。
皇帝的鑾駕,皇帝的近衛,還有兩旁護駕的一群身著鐵甲的士兵。
所以,人真的不多,至少沒有那些迂腐煩悶,咬文嚼字的老頭。
皇帝的龍座下還有五個人,而且,對於我來說,好像都不陌生,或許該說,都認識。
左邊的是余慕瑜,還有他身邊那個穿著銀色盔甲的人,雖然看不清楚,但我知道,他,是余慕月。
右邊的第一個人也是熟人,那身白衣和他手裡的扇子,讓人想認錯都難。
至於另外兩個,呵呵,其實早就料到的,但在這種情況下見面,感覺總有些奇怪。
成朗,不,應該是沐朗才是,還有,歸同。
當然,現在的他們不會穿著那些粗布麻衣了,而是錦衣玉帶,身份高貴。
淡淡的斂下眉,不過是幾天的差距而已,可是有很多東西,卻再也無法改變……
「放肆!見到我皇還不下跪!」
一聲鏗鏘的呵斥從左邊傳來,嗯,聲音宏亮,武功也不錯,是個年輕的小將領吧。
「你算什麼東西!居然敢在本皇子面前嚷嚷!」雲睿不屑的瞥了那人一眼,高聲回道,「跪?笑話!」
揉揉額角,我收回剛才的話,他,還是個任性的孩子。
眼角瞥見歸同成朗僵硬的表情,就連手上的酒杯拿反了都毫無所覺。
「退下退下,朕尚未開口,你插什麼嘴!」
略帶浮誇的聲音突兀的打破剛才的安靜。是暉帝,雖然只是見過一面,但對他,我還真是不敢恭維。
「是……皇上。」
「來人!還不賜座!真是一群沒用的東西!」
「是、是……」
微挑眉,看著眼前有些滑稽的情況。
這暉帝……有意思……
「九皇子,坐。朕聽國師說你的身子不太好,可千萬別累著了。」暉帝的語氣似乎有些刻意的諂媚,隱隱地帶些輕浮。
暗自輕笑了笑,呵,不錯呢,暉帝的面具,也不錯呢……
「喂!臭皇帝你到底想幹什麼!別假惺惺的,我們才不吃你那一套!」
「雲睿!」余慕瑜低呼道:「不要對父皇無禮!快退下!」
「哼!」不屑的轉開臉。
上前一步,略微壓低了聲音,拱手道:「曦雲夜見過暉帝,雲睿並非有意冒犯,還請暉帝見諒。」
「你……」暉帝聲音略微一滯,隨後調笑道:「這麼動人的聲音,朕只從一人口中聽過,雖然不太像,但也一樣讓人心動……」
「你、你!」雲睿氣怒地指著上位的人。
掃了眼神色各異的人,當然沒錯過余慕月那一瞬微滯的手,抬手止住雲睿氣急敗壞,欲衝上前的身形,淡淡地道:「暉帝說笑了。但不知『請』我們來,所謂何事?」
「呵呵,其實也沒什。」只見他瞇眼笑了笑,「朕今天突然想看看我餘暉黑騎軍的英姿,所以就請兩位貴客過來一同欣賞了。當然,朕更想看的,是九皇子你的絕世容顏。」
「你!」雲睿猛然上前一步,將我擋在身後,「暉帝!你想到底怎麼樣!」
「呵呵,八皇子你又何必緊張?朕不過是好奇而已。」晃了晃手裡的杯子,斜睨了眼右邊的人,「成王爺,歸將軍,你們說是不是?」
「雲、雲夜?真、真的是你啊!」成朗像是剛剛回過神,有些不知所措起身道:「你、你不是和前輩在一起的麼?!怎麼會在這裡?你、你怎麼又會是曦瀾的九皇子?你不是冥--」
「小朗。」歸同淡淡的出聲阻止,「你一下子問這麼多問題,讓雲夜怎麼回答?」
他們有很多疑問吧,不過,現在並不是說話的時候。
「哦?」暉帝別有意味地挑了挑眉,笑道:「原來幾位都認識,倒是朕多此一舉了!來來,兩位請坐,既然認識就更要好好喝一杯了!來人,上酒!」
……
桌案擺的位置在余慕瑜的旁邊,卻恰好與成朗他們相對,但比我們剛才站的地方要高出許多。
因為這是城樓,高,才能鶩遠,高,才能將城樓內外,盡收眼底。
說是欣賞黑騎軍的英姿,其實不過是想讓曦瀾知道,他們的皇子正在餘暉軍營,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罷了。
「雲夜!」
耳邊傳來雲睿壓低的輕喚,轉過頭,「嗯?」
「記住!這裡的東西一樣都不許碰!還有,你的紗帽也千萬不能摘下來!哼!暉帝這個渾蛋向來喜好男色,他的後宮都是些漂亮的少年!聽清楚了?」
「嗯,我知道了。」暗笑的輕點了點頭,低聲應道。
現在的雲睿很像一個嚇唬孩子的狼外婆,可他忘了,他自己也是個孩子……
其實雲睿的容貌也很出色,與雲陽他們都有幾分相似,只是多了些孩子的稚氣與任性。
「九皇子既然認識沐衡的成王與歸大將軍,那朕就不多說了。但九皇子恐怕還不認識小兒吧?來來,朕為你介紹一下,這是朕的三子慕月,五子慕瑜。」隨後對兩人道:「皇兒,還不快敬九皇子一杯。」
「是,父皇。」兩人彎身,恭敬的道。
淡淡的看著案上的酒杯被斟滿,不得不佩服倒酒的人,竟然能做到滴水不漏。
「九皇子的傳言慕月早有耳聞,今日有幸得見,還請賞臉,一杯薄酒不成敬意。」他的聲音還是那麼自信,那麼如風般溫雅,就像他舞劍時的姿態。不論白色還是銀色,都很適合他。
「九皇子,我和皇兄一起敬你。」
眉頭輕佻,說實話,我對這個世界的酒,實在不敢恭維。
味道單一,辛辣味很重,我不喜歡。所以,未央閣裡喝的都是我們自己釀製的。
剛想端起酒杯,卻被身旁的人快一步拿在手裡,還被他狠瞪了一眼。
「九皇弟體弱不能沾酒,這一杯本皇子替他喝。」說完一口飲盡,然後重重地放下杯子。
余慕瑜偷瞄了眼自己的皇兄,「嗯,這、這也一樣……」
余慕月眉頭一皺,收回手,卻並未把酒喝下,只是拿在手裡輕轉著,「不知道九皇子得的是什麼病?正巧歸將軍是神醫的弟子,不如請他為你把把脈如何?否則若九皇子在我餘暉出了什麼差子,我們也不好向瀾帝交代。」
「不用。」淡淡的開口,「我與他們是舊識,把脈就不用了。」
「不錯。」歸同突然插嘴道:「慕月殿下,雲夜是陳年宿疾,沾不得葷酒。不如在下敬你一杯,殿下意下如何?」
「慕月不敢當,歸將軍,請。」
「請。」
……
「哼!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會打戰麼!哼!」看著眼前這翻境況,雲睿恨恨地低咒道。
看了眼正彆扭鬧脾氣的人,不由暗自搖了搖頭,輕聲道:「謝謝。」
只見他神色一怔,驚訝欣喜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快速的轉過頭,吶吶:「不用,別忘了,我是哥哥。」
哥哥麼?突然有些恍神……
二哥,你還好嗎?九兒有些想你們了呢……
腹部突來的絞痛驀地讓我手下一滯,忍不住皺了皺眉,怎麼回事?
「啟奏皇上,黑騎軍各營隨時候命,請皇上訓閱!」
「好好好!」暉帝撫掌大笑,「國師,既然都已準備妥當,那就開始吧!」
「是,臣遵旨。」白衣人輕笑了笑,拱手領命。
……
擂鼓聲,聲聲響徹雲霄,似乎是要吼盡所有的力量。
坐在城樓高台上的我,能清楚的看著城下黑壓壓的,卻極有規律的各種陣營。
隨著一聲聲有節奏的擂鼓,慢慢地往城下靠近……
左手,不著痕跡地落在腹部,緩緩地收緊,鐲子溫潤的觸感似乎能透過衣物的隔閡,輕貼著肌膚……
暗鬆了口氣,還好,這樣的話疼痛好像稍微緩解了些。
如果,如果他在的話,如果他在身邊的話,一定會不捨,會心疼吧?
眨了眨有些模糊的眼睛,灝,你到底有沒有發現我不見了?
還是說,所有的事真的像曦老頭說的那樣?是我把自己的看的太重了嗎?也許……
自嘲地搖頭失笑,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之間會變得這麼脆弱?不過是一點疼痛而已,一點疼痛而已啊!又不是沒受過!可是不一樣,真的不一樣呵……
那時候,我知道,我只有自己。想要保護自己的親人,只能變強,我必須要有足夠的力量去應付一切可能的危險。
那時候,我的心,還是自己的。
我更為它裹上了一層層厚重堅硬的外殼,所以,我漸漸忘了,笑是什麼……
因為我知道,如果沒有了那層殼,剩下的心會變得不堪一擊。
可是後來,當這顆心也不再屬於我的時候,我剩下的,還有什麼呢?
……
唉,無力地揉揉額角,說是出來靜一靜,我看是出來添亂外加添煩還差不多。
沒有他在身邊,只會越來越亂,越想越心煩,又怎麼靜的下來?唉,夜嵐啊夜嵐,這還是你嗎?
深深吸了口氣,罷了罷了,如果他在天黑以前還不現身的話,那我就當曦老頭的話都是真的,然後再打算以後的事吧……
「九皇子意下如何?」
暉帝的突然出聲,讓我猛地回過神。他,說了什麼?
「雲夜,暉帝是問你有沒有興趣指點一下方才黑騎軍的行陣列隊。」
對出聲解圍的歸同輕點了點頭,剛想回答,卻被余慕月打斷:「父皇,兒臣以為,九皇子年紀尚小,這麼多年又離宮在外。這種百萬大軍的陣勢,恐怕還是第一次見識。讓他指點,未免會讓人以為是我們故意為難。」
「皇兒言之有理,那依皇兒之見……」
「依兒臣之見,九皇子既為皇子,那騎射應該不差,不如就讓他與黑騎衛切磋切磋。」
「余慕月!你別欺人太甚!」雲睿猛然起身,一掌重重的拍在桌案上,「明知雲夜身體不好,還讓他跟你們的人比武?!哼!你把我們都當什麼了!再說了,不過是個小小騎衛,有什麼資格和雲夜切磋!」
「曦雲睿,我看是你還認不清現實吧。」余慕月不僅不慢地放下手裡的酒杯,嘴角微揚,「你以為瀾帝必勝無疑嗎?別忘了,有你們兩位在這裡,我們不一定會輸。」
「你!」恨恨地瞪著余慕月,「這下總算說出目的了吧!哼!告訴你--」
「雲睿。」頭痛地揉揉額角,腹部一下下的絞痛,讓本來就已經煩躁的心更加躁亂,深吸了口氣,「余慕月,我不認為你真有興趣看我的『表演』。不過,當初沒看完你那一出精彩的劍舞,倒是有些可惜。」
「劍舞?!」所有的視線都落在了我的身上,余慕月眼睛微瞇,「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斂下眉,強壓下心底翻騰的煩躁,淡淡的道:「暉帝,你的目的是想拿我們當人質,什麼欣賞軍姿,不過是想藉機向瀾軍示威而已。既然目的已經達到,就沒必要再故意作笑臉相陪了。余慕月,你不是想比武嗎?如果我贏了,你們今天就別再來煩我!」
四周突然就靜了下來,靜的每個人都一副吃驚的模樣。
怔愣了好一會兒,身側的人才突然回過神,堅定地道:「雲、雲夜?!你、你開什麼玩笑!不行!我不同意!」
主座上的人似乎也很意外,抬手制止身後欲上前的侍衛,和白衣人交換了個眼神,一副看好戲的模。
余慕月則是一瞬不瞬地盯著我,「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能讓九皇子失望了。」
「等一下!」成朗突然起身,不贊同地看著我,「雲夜,你身上沒有絲毫內力,你根本就不會武功!再說,你的身體狀況……萬一你出了什麼事,以前輩的脾氣,恐怕這裡所有的人都要遭殃了了。就像上次--」
「好了小朗。」歸同皺眉地出聲阻止,隨後對主座上的人行了個禮,「暉帝,我想大家的目的都一樣,就是如何制止這場戰爭的繼續。如果兩位皇子真有什麼閃失,恐怕這戰……」
「歸將軍這話可就不妥了。」余慕月淡淡的開口,「比試是九皇子的意思,如果不接受,那本宮豈不讓人笑話?既然兩位都如此擔心這位『體弱』的九皇子,那比試的項目與規矩就由九皇子來定好了,免得讓人以為本宮欺負小孩兒。」
「余慕月!」歸同的聲音冷了幾分,「你會後悔的!這個代價,我們誰也付不起!」
「夠了。」甩了甩沉重暈眩的腦袋,「歸同你別再說了,我是自己跑出來的,跟他沒關係,他也不知道。」
歸同長歎了口氣,「雲夜,你太小看前輩了。」
「我不想提他。」深深吸了口氣,有些煩躁的出聲阻止。
腹部的疼痛讓我的手下意識又收緊了幾分,緩緩站起身,當是沒看到雲睿既生氣又擔心的眼神,淡淡的看著左側首位的人,「你最擅長的應該是騎射吧?」並沒有錯過他眼裡一閃而逝的驚訝,未等他回答,「擅用弓箭的人與用劍的人手上的厚繭不同。你的劍舞雖然繁複優美,輕靈飄逸,但是臂力用的太重。劍是劍,弓是弓,你唯一的失誤,是沒有認清它們。不認清自己手上的武器,是一個人致命的弱點。」
「你……」
轉身怔怔地望著城下,氣勢磅礡嗎?是吧。
若說在城樓下的是震撼,那麼現在,應該是感歎了吧。
君王,坐擁天下。權力,地位,高高在上的接受天下人的仰望,生死在他的眼裡,又算得了什麼?都說為帝者,不能有心,因為他們不能有弱點。
呵呵,他們是怕吧,怕自己以權力為生的心,會動搖,怕失去自認為至高無上的地位……
歷史,也許就是這樣的吧……
「就比箭吧,一箭定勝負。」
「好,就比箭。」余慕月冷冷地看著我,若有所思的道:「請父皇恩准。」
「既然如此,皇兒,你就與九皇子切磋切磋。正巧箭台上什麼都現成,不過這一箭……」暉帝略微頓了頓,瞇眼笑道:「就換成三箭吧。國師,你去安排。」
「是,微臣明白。」
connote 2010-2-23 21:34
第 16 章
蓮花沾清泉,看破紅塵是劫是緣,拈花笑,回眸成雲煙,冉冉低首看花語飛天。
我本在世間,一瓢弱水飛過忘川,看梵天,一夜浮萍變,聚聚散散還在佛指間 ……
沒由來的,仰首之間,突然就想起了這兩句詩。
回眸成雲煙麼?那什麼,又是我能抓在手裡的?無言輕歎了口氣,我在害怕麼?是吧……這種害怕,是不安呢……
淡淡的望著遠處,既然這裡是江寧,那麼曦瀾的軍隊應該就在城外了。
如果不能避免這場戰爭,那麼代價……
手,不由握緊了些,戰爭,討厭的字眼呢。
眨了眨眼,或許是城樓高度的原故,吹在身上的風也多了分冷澀,雖然這城樓上下有不下幾十萬的人,但我卻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冷清,寂寥。
似乎他們,都不存在……
「雲夜,你、你到底想幹什麼啊!雖然我也看不慣姓余那傢伙的囂張,可是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什麼箭台!那麼高的地方要是摔下來怎麼辦!」雲睿氣憤地在我耳邊低斥道,「他們跟本就沒安什麼好心!」
箭台,其實就是幾十米高城樓上的一個石台,簡簡單單的約一米長寬的檯子,沒有任何其它的裝飾,就是簡易的欄杆都沒有。
箭台,應該是城裡最高的地方了吧。
與箭台相對的,是一座竹木搭成的塔形架子,架頂有一個圓形的箭靶。
兩兩相對之間,大約有幾百米的距離。
「啟稟皇上,一切準備妥當。」
「好!」暉帝滿意的點點頭,笑笑地看著我:「九皇子,你們誰先?」
定了定神,「暉帝,我的條件,你意下如何?」
「行,當然行。」瞇眼微笑的答應,別有意味地睨了我一眼,「不過,若是九皇子輸了的話……」
輕佻了挑眉,「如何?」
「陪朕一晚。」他仍是一臉笑瞇瞇的,說話的語氣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父皇!」余慕瑜驚呼出聲,不敢置信地看著坐在首位的人。
「你休想!」雲睿閃身擋在我的面前,滿眼怒火地盯著暉帝。
成朗則是誇張地打翻了桌上的杯子,瞠目結舌的說不出一句話。
「好。」淡淡的點點頭,陪他一晚?虧他想的出來。
「雲夜!你!」
身旁人的大聲吼讓我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揉揉耳朵,低聲道:「你別擔心,我不會輸的。」
雖然,這種原始的射擊我接觸的不多,但最終的目的都是一樣的,靶心。
「可是……」
「哈哈!好!好!」撫掌大笑道:「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皇兒,你先來!」
余慕月的視線緊緊地落在我的身上,淡淡的道:「是,父皇。」
……
耳邊的擂鼓聲,像是鐵錘一樣,每一下都敲在我的身上。
腹部的絞痛,一陣陣地,越來越清晰。
晃了晃有些模糊的意識,已經是第三箭了吧。以余慕月的修為,三箭射中靶心不過是輕而一舉的小事,如果我要贏他,似乎很難。
突然,城樓上下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夾雜著一些人的感歎,還有……落在我身上的各種視線。
不屑麼?不自量力麼?
呵呵,現在就這麼迫不及待的下定論,為時過早了吧。壓下越來越烈的疼痛,轉身往箭台走去。
「雲夜……」
身形略微一頓,卻並未回頭,腳下的步子也未曾停下。
我說過不會輸,就一定會贏。
箭台不遠,走個百十步也就到了。
望著腳下近在咫尺的幾十級石階,袖子裡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了些。深吸了口氣,踏上第一級石梯……
淡然地看著他遞過來的弓,並未伸出手。
「你很像一個人。」余慕月的聲音很輕,所以一下子就被風吹的老遠,縹緲地不像是真實的。
「他的眼睛很美,比上好的水晶琉璃還要美。只可惜,他的眼裡,沒有心。」
他,什麼意思?
伸手搭上弓身,眉頭一皺,「放手。」該死,我現在沒心情跟你玩這種猜謎遊戲。
「你怕高?」靜了一會兒,戲謔的輕笑從他的嘴裡傳來,「那你……可要當心了……」
握在弓箭上的另一道力忽然消失,慣性的作用,身形微晃。
「哈哈……」
穩住身體,瞥了眼大笑而去的人,余慕月,你以為你贏了嗎?哼,不過是三箭正中靶心而已,如果那三支箭都沒在靶上,你,還能贏嗎?
直身而立,定定地看著遠處的箭靶,生疏了這麼多年的東西,不知還會不會一如當初。
其實,還是比較喜歡小巧一點的,弓,太笨重了。
緩緩地踏出最後一步,突然手下一滯,那是……
呵呵,忍不住嘴角微揚……
……
「怎麼回事!」暉帝掃了眼急急跪在地上,氣喘吁吁的侍衛,不甚高興地質問道。
「回、回皇上!有人、有人擅闖軍營!」
「擅闖軍營?多少人?」
「回、回國師,只、只有一人……」
「一人?那你慌什麼,傳令下去,抓活的。朕倒要看看,是誰這麼不知天高地厚!」
「可、可是皇上!那人一人一騎形如閃電,屬下等……」
……
輕撫了撫手上弓,慢慢地收回落在城下遠處的視線。
閃電麼?也許吧,想過他出現的可能,卻未曾想,他竟會以這種方式出現。
他一向是來無影蹤的,可是這次……居然一個人,就這麼理所當然地騎著馬闖進餘暉大軍,如入無人之境……
失笑地暗自搖頭,心裡暖暖的,卻並不是很意外。
掃了眼擱在盤子裡的三支箭,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能輸了。
微斂眸,箭矢穩穩地搭在弓上。
我說過一箭而定就不會更改,既然非得用三支箭,那麼一起,又何妨?
唔……猛地咬住下唇,該死!好痛!眉頭緊蹙,可是不行!不能停下!我不能,更不會輸!
微瞇眼,余慕月,我要讓你知道,並不是任何事都是能盡如人意的!
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地將弓拉滿弦……
……
身後哄亂了一陣,卻突然安靜的,似乎只剩下偶爾滑過的風聲。
緊緊凝在背上的視線,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瀾帝?!」余慕月猛地站起身,驚惶地低乎聲顯得有些突兀,回應他的是周圍侍衛軍不敢置信的抽氣聲。
「瀾帝?!怎、怎麼可能!」
「瀾帝?!瀾帝?!」
「不可能吧?瀾帝怎麼會……」
……
緩緩地放下手中的弓,勝負已定。
「啪,啪,啪。」
余慕月那原本穩穩落在靶心上的三支箭不緊不慢地落在地上,聲音不響,但在這一刻,卻像是寂靜的黑夜裡突然出現雷鳴,鏗鏘地敲在腦海裡。
此時的箭靶心上,只剩下一支完好無損的箭,還有它兩側,兩支被劈開的殘箭,箭尾的白色羽翎正隨風輕輕搖擺,三箭,同心。
「夜兒……」
不贊同地歎息聲從身後傳來,他,一定又皺眉了。
並未回頭,我可沒忘記曦老頭說的那些話,不管是真是假,至少在聽到的那一瞬間,心真的很難受。
突來的揪痛讓落在腹部的手猛地收緊,暗自咬了咬牙,糟糕,怎麼好像越來越痛了。
「夜兒。」他近在咫尺的聲音很輕,像是怕嚇到我似的,帶著寵溺的誘哄。
那雙有力的手,慢慢的環上我的腰,整個人被他小心翼翼地摟進懷裡。
「夜兒。」他低下頭,無奈地歎了口氣,「是我不好,不該把你獨自留下。以後都不會了,好不好?」
眨了眨忽然變得濕潤的眼睛,緩緩轉過身,深吸了口氣,滿足地偎進他的懷裡,輕蹭了蹭,低聲咕噥,「我贏了。」
放軟身體,將身體的重量都放在他的身上。
其實從他離開後,就沒有真正的睡過覺,這會兒緊繃的思緒一放鬆,全身的力氣一下子都消失無蹤,如果不是腹部的陣陣疼痛讓我不得不清醒,現在還真有些困了。
「嗯。」低笑了笑,「原來我的夜兒還是個箭術高手。」接過我手上的弓,隨後略帶感慨的道:「三箭齊發竟能讓它們先後入靶,第二箭尾隨且劈開第一支箭翎後入靶不落,同樣的,第三支就成了唯一完整的箭,如此才能讓三箭同在靶心,分毫不差。」
輕點了點頭,的確是這樣。
手不由地抓著他的衣襟,有些猶豫,「灝,我……」想問你,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問,說過信你,可是我卻做不到,你會失望嗎?會對我失望嗎?
「夜兒,你又忘了?」抬手取下我的面紗,眼睛被迫對上他深邃幽黑的眸子,「我說過,有什麼想知道的盡可以問我,你這小腦袋不許在胡思亂想。」
他的眼裡是不容質疑的認真,還有我所熟悉的寵溺。
「這、這是你說的哦……」有些心虛的錯開他的視線,低聲地咕噥,「不許生氣……」
只聽他低低一笑,隨後低頭吻了吻我的唇:「現在的夜兒,真是可愛呢。像只做了壞事的小貓。」
「你!」只覺臉上一陣火辣辣的,氣怒地揪緊他的衣襟,「不許笑!我們的賬還沒算!」
「賬?」笑眸依舊,「夜兒倒是說說,我洗耳恭聽。」
「你……」看他一副毫無所謂的模樣,心突然間,像是被什麼重重地刺了一下,不痛,卻空蕩蕩的。眼神一暗,緩緩斂下眸子,轉開視線。
「夜兒。」低歎了口氣,抬手轉過我的臉,「自從有了你以後,我沒再碰過他們。」
是嗎?可是曦老頭他為什麼會找這種借口呢?都說無風不起浪,如果不是有所依據,又怎會……
「當年封尹莫瀟為妃,也只是一個交易,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什麼?!」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認真堅定的人,「可、可是,你、你們……」
但那又是為什麼,倒底哪些才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
揉了揉我的頭,淡笑道:「如果夜兒不信的話,我可以找他親口把事情說清楚。」
「不要!」排斥地搖頭拒絕,我不想見他,至少現在不想。
「至於那老傢伙。」他的聲音一下子冷了幾分,「我會讓他知道說謊的後果。」
眨了眨眼,怔愣愣地盯著他,好像……都是我在胡鬧呢……
眼角瞥見城樓上仍一臉呆滯,神色各異的眾人,猛然回過神。
我、我怎麼把他們都忘了?!這下要如何收場啊!城樓上下那麼多的人,那麼多多眼睛!我、我……
臉色一變,駝鳥似的把臉埋進他的懷裡,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沒看到,沒看到,什麼都沒看到……
「夜兒,這會兒害羞,是不是晚了點?」低笑的戲謔,手臂卻慢慢地收緊,頭深深埋入我的頸間,輕柔地吻著我的耳垂,「你是我的。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瀾帝愛的是他的兒子,是他失而復得的兒子。」
心,驀地震顫,「你、你是故意的……」
這下好了,眾目睽睽,而且還是在敵軍的地盤上,就算想否認,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
眼角的淚,滑出了眼眶,灝,謝謝你,真的謝謝……
謝謝你愛我,也謝謝你的用心良苦。
是的,我一直在逃避,因為我下不了決心,愛你卻又不想讓你背負世人的罵名,你是一國之君,又怎麼能有如此不堪的污點?男子相戀已是不容於世俗,而我們,更是父與子,是亂倫。
其實,你可以不認我的,那樣的話,我也不過是第二個瀟妃,在世人早已對瀟妃之事無動於衷的現在,多一個我,他們也不會再感興趣。
但是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就永遠只能,是個被摸去身份的存在……
「是,我是故意的。」輕撫著我的背,低聲道:「夜兒,答應我,以後不許再獨自一人跑出來了。」
「嗯。」順從的點點頭,埋在他懷裡的我忍不住滿足的嘴角微揚。
「喂喂!我說你們兩個夠了吧?這麼多人看著也不嫌扎眼麼?」
嗯?沐老頭?他怎麼會在這裡?
「我們回去,嗯?」像是查覺了我的不自在,揚手一揮,他身上的黑色披風嚴嚴實實地將我裹了住。
眼前光線一暗,心裡暖暖的,暗自輕笑了笑,順勢闔上眼睛,「嗯。」唔,肚子還是隱隱犯疼,卻已經不像剛才那麼厲害了,「灝,雲睿……」
「予青會照顧他,別擔心。」
不再多說什麼,早就知道,他從來不會做沒把握的事。
驀地身體一輕,只覺耳邊一陣風聲掠過,隨後便穩穩地落在地上,緊箍在腰上的手卻失毫不曾改變。
「父、父皇?!兒臣參見父皇!」雲睿的聲音有些顫抖。
「起來吧。」冷冷的開口道。
「是,父……父皇。」雲睿有些猶豫的低聲問道:「父皇,雲夜他……」
「雲睿,退下。」原來,曦老頭也在,剛才倒是沒注意他們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可是皇爺爺……是……」
「哈哈!真是沒想到啊!堂堂瀾帝竟孤身獨闖我餘暉大軍,為的卻是自己的兒子。」暉帝不緊不慢地踱步過來,別有意味地笑道:「剛才那一幕,可真是感人啊!連朕都忍不住羨慕了,呵呵!哦,對了,曦老皇爺,禎王爺,沒想到今天能見到您兩老,咱們可是有些年沒見了。」
「好了好了,你小子也別跟我們打哈哈了,不如讓這些小娃娃都撤下去,咱們找個清靜的地方喝杯茶,怎麼樣?」沐老頭不奈地出聲打斷暉帝的話,埋怨道:「這一路可真夠累的。」
「喝茶?」挑眉笑笑,「朕沒意見,就不知瀾帝肯不肯賞這個臉了。」
喝茶麼?沐老頭還真有興致,不知道他打的又是什麼如意算盤。
雖然我看不到他們的表情,但是卻能感覺到周圍冰冷凝滯的氣氛。
「唔……」手下一緊,忍不住急急喘氣,試圖壓下又一撥的不適。
「怎麼了夜兒?哪裡不舒服?」他的手急速地搭上我的脈,驀地手上一滯,低聲安慰道,「乖,不會有事的,我馬上帶你回去。」
「好。」深吸了口氣,有些吃力地點點頭,「回去,我們回去……」
……
第 17 章
當然,我們都沒有回去。
因為他說,我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合長途跋涉,需要好好休息。
不然,說不準什麼時候,肚子又痛了。
雖然對他的話有些疑惑,但也並未深究。
反正對我來說,在哪兒都一樣,只要有他在身邊,就夠了……
「予總管,你這什麼意思?」雲睿不奈的聲音隱隱從外面傳來。
「八殿下,皇上吩咐,少主休息時,任何人都不得打擾。」予青還是那麼一板一眼,冷冷淡淡的恭敬。
「什麼任何人!本皇子是雲夜的皇兄!讓開!」
「殿下恕罪。」
「你!」
揉了揉額角,輕歎了口氣,雲睿你就不能小點聲麼,真是一會兒都不能安生。
放下手裡的書,起身走了出去。
「予青。」淡淡看了眼對峙的兩人,「可以替我倒杯水嗎?」
「是,少主。」
輕點了點頭,「謝謝。」
予青身形一僵,「屬下不敢,請少主稍後。」恭敬地行了個禮,隨後退下。
「哼!真是討厭,冷的跟冰塊似的。」雲睿恨恨地盯著早已消失的背影,不甘地一邊嘀咕道,同時快步走了過來,「雲夜,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本來昨天我就想過來找你了,可是皇爺爺說你有父皇照顧讓我不要擔心……」
看著他臉上的擔憂,搖搖頭,「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突然想到一件事,「你怎麼沒去逸園?暉帝不是都派人請了?」
雖然說是賞花喝茶,但真正的目的應該不會那麼簡單才是。
「我才不去!一看到暉帝那副色瞇瞇的樣子我就來氣!他們姓余的沒一個好東西!當然,阿慕除外。」不屑地撇撇嘴,洩憤似的扯著身旁的花叢,突然臉色一變,興奮地看著我,「雲夜,真沒想到你的箭法這麼好!你是沒看到昨天余慕月的臉色啊,哈哈!真是大快人心,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再囂張!嗯,回去後我一定要把這事告訴大皇兄,嘿嘿,這下他可碰到對手了……」
只聽他一個人滿臉喜色的暗自嘀咕,無奈的搖搖頭。
以前我總認為,若兒的嘮叨已是無人能及的,沒想到居然還有比她更愛囉嗦的。
有些奇怪,按理說自己一向是喜歡安靜的,現在竟然能這麼平靜地任雲睿在耳邊鬧騰。
是我變了嗎?應該不是吧,或許是心境有所不同,又或許是,我並不那麼排斥他。
「雲夜,你說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去啊?現在父皇和皇爺爺都在這裡,萬一暉帝懷恨在心對我們下手怎麼辦啊?」亮閃閃的眸子忽然暗了下,稚氣的臉上是滿滿的擔憂。
「不會。」
如果暉帝還有些理智,就不會做這種把自己陷入絕境的事。如果他夠聰明,就應該趁此機會用手裡的「籌碼」化解這場爭戰。
「你別瞎想了,想多了也派不上用場。」
「我知道自己沒用,什麼忙都幫不上,只會闖禍。」舉喪地摸摸鼻子,眼睛一亮,「不過我真的做夢都沒想到,父皇居然會親自來救我們!我就知道父皇還是有心的!他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無情!」
他從來都不是無情,他的心也和常人一樣跳動著。
「對了雲夜,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
微挑眉,真難得能看到他猶豫躊躇,小心翼翼的模樣。
「當然可以。」
「就、就是……那個……你、你和父皇……」雲睿的眼神四處游移,就是不感落在我的身上,「我、我知道這麼問不合適!可、可是……」
「你究竟想說什麼?」雲睿想問的,應該是我和他的關係吧。畢竟,昨天在箭台上……
「我是想問,是想問……」乾脆閉上眼睛,轉開頭,然後一臉尷尬的低聲道:「你、你是怎麼做到的?為、為什麼父皇會這麼寵你?除了那人外,我從來沒見過父皇這麼在乎過一個人!雖然昨天我們都聽不見你們說了些什麼,但是父皇他竟然會那麼小心翼翼地把你抱在懷裡,還、還親你……」
咳、咳,臉上微熱,有些不自在的轉過身,我該說他單純還是天真呢?這孩子不會以為,「他」抱我親我,都是父子間單純的寵愛吧?
見我不回答,他急急地解釋道:「雲夜你別誤會哦,我不是忌妒你,只是、只是有點羨慕而已!」
羨慕?呵呵,如果有一天,當你真正明白的時候,你,還會羨慕嗎?
撥弄著手下的花枝,嘴角微揚,「你……真的想知道?」
「當然!」暗笑的點點頭,瞥了眼一臉認真的人,「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嗯,應該說你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
「喜、喜歡的、的人?」雲睿臉上驀地一片紅潮,快速地轉開頭,眼神躲躲閃閃不敢直視我,低聲咕噥,「干、幹嘛問這個……」
「呵呵……」看他這副害羞的模樣忍不住失笑,真想不到,平日裡驕縱愛耍皇子脾氣的人,居然還會害羞。
看來,是被我瞎猜中了。
「雲夜!不、不要笑了!」惱羞成怒地低喝,「你到底說不說?不說就算了!」
「好,我說。」點了點頭,斂下笑意,不再捉弄他。微仰首,手,輕輕地撫弄著腕上的鐲子,低笑道:「如果你喜歡的人也喜歡你,那麼,他就能給你答案。」
「啊?!就、就這樣?!」雲睿猛地抬起頭,驚愕的瞪著我。
淡笑地點點頭,「對,就這樣。」
側身越過突然變得呆滯的人,順著迴廊,慢慢往前院走去。
……
他出去已經有半個時辰了吧,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今天的天氣比昨天冷了許多,灰濛濛的,像是要下雨一般。
如果不是雲睿突然跑了來,我是不會出來的。
深吸了口冷澀卻清新的空氣,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滿足。
「雲夜你等等!」呆愣的某人快步追了上來,在我身後不遠處停下,疑惑不解地問:「我、我還是不明白,這明明是兩件不相干的事,怎麼會……」
無奈的輕歎了口氣,「不明白就算了。你來找我,也不是為了這個吧?」
「當然不是了!」神色一正,有些生氣的瞥了我一眼,心虛的左右瞄了瞄:「我是擔心你,才趁父皇不在偷偷跑來的。」
偷偷?那剛才是誰在門外和予青僵持的?虧他還好意思說。
「雲夜,既然你沒事……不如……我們現在去逸園逛逛?」
逸園?眉頭輕佻,「你剛才,不是說不想去麼?」怎麼這會兒又改變主意了?
「剛才是剛才,剛才去的話也聽不到什麼大消息,可是現在過去……」雲睿成竹在胸地搖搖食指,狡黠地笑道:「就不一樣了……」
「你……」看他一副賊兮兮的模樣,該不會是……「想去偷聽?」
是該說他太無聊了,還是該說他太幼稚?也不想想這是什麼地方。
「啊?」驚訝地瞪大眼睛,「原來雲夜你也是這麼想的?那太好了!」
頭痛地瞥了他一眼,咳,什麼叫「你也是這麼想的」?!
剛想開口,手腕卻被他一把抓了住,「既然這樣那我們快走吧!晚了就什麼事都做不了了!」
下意識的縮回手,卻是沒什麼用,心底莫名而起的厭惡讓我渾身不舒服,眉頭緊蹙,「放手。」
「什麼?雲夜你怎麼……」
「雲睿,放開夜兒。」冷冷的聲音驀地從院門口傳來,熟悉的語氣裡多了些慍怒。
腕上一鬆,雲睿驚惶地退開一步,「父皇?!兒、兒臣給父皇請安!」
皺眉的看著自己的手腕,陌生的體溫和碰觸總會讓我渾身難受,這個習慣恐怕都改不了了。
手被他理所當然地納入掌心,掃了眼跪在地上的人,黑眸又沉了幾分,「這裡是餘暉,注意自己的身份。退下。」
「是,父、父皇。」戰戰兢兢的低著頭,偷偷地瞄了我一眼,隨即快速轉開,「兒臣告退……」
「他很怕你呢。」失笑地搖了搖頭,側身靠進他的懷裡,看著雲睿略顯惶恐的背影,「你剛才嚇到他了,是我自己不習慣別人碰觸,不是他的錯。」
「我知道。」伸手將我攬入懷中,不贊同地皺了皺眉:「怎麼不多加件衣賞就出來?」
「忘了。」眼神微閃,心虛的摸摸鼻子,「我沒那麼虛弱,你看,現在不是什麼事都沒有嗎?」最多是有點冷而已。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寵溺地輕撫了撫我的發,「沒有下次。」
「哦。」無所謂的點點頭,任他擁著往屋裡走去。沒有下次麼?這事我還真不能保證,麻煩。
「對了灝,我們什麼時候回去?」雖然不介意周圍總有影子閃來閃去,但被人無時無刻盯著的感覺實在不舒服。
「怎麼,夜兒覺得悶了?」低笑了笑。
悶?不至於,除了偶爾莫名其妙的煩躁,其它的倒沒什麼。
有些生氣的瞪了他一眼,「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還故意捉弄我。」瞥了眼四周,皺眉地努努嘴,「他們可不是你的影衛,速度慢還偏要出來晃,晃的我頭暈。而且,很吵。」
他擁著我邁上最後一級台階,柔聲道:「是我的疏忽。」抬手推開虛掩的門簾,「不過是些上不了檯面的蟲子,既然夜兒覺得吵,我便讓予青打發了。」
懊惱的低下頭,有些無奈地扯了扯自己的頭髮,「算了,不用麻煩予青了。是我自己沒事找事,你、你別理我就好……」
圈在腰上的手臂緊了緊,順勢窩進他的懷裡,悶悶的道:「灝,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煩呢?
「不會。」沒等我把話說完,整個人便被他穩穩地抱坐在懷裡,張開雙臂小心翼翼地擁著我,低聲輕歎道,「夜兒,我說過,你是我的寶貝,最珍愛的寶貝。寵你愛你都嫌不夠,又怎可能厭煩?以後,不許再這麼想了。」
眨眨眼,側首靠在他的胸口,聽著耳邊那一下下沉穩鏗鏘的心跳,忍不住嘴角微揚,「呵呵……」
滿足地在他懷裡蹭了蹭,微涼的手習慣地尋著熱源鑽入他的衣襟,遇到你,我這一生何其有幸……
「夜兒……」低沉的聲音在耳際響起,似乎壓抑著什麼。
掠過頸間的灼熱呼吸讓我下意識的想躲開,疑惑地抬起頭,「灝你……唔……」
唇被霸道地吻了住,只覺他手上一用力,身體被拉的更近了些,整個人緊緊的貼在他的身上。
驚異的睜著眼睛,怔怔地盯著近在咫尺的那雙黑眸。
不一樣,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他的眼睛裡多了些尋常沒有的東西,熾熱的就像是濃烈的火焰……那是……
「夜兒……閉上眼睛……」他的聲音更壓低了些,低緩沉穩的呼吸絲毫不亂。
「唔……」窒息的感覺讓我的思緒變得模糊,雙手無力地抵在他的胸口,輕闔上眼。
直到身下綢緞柔軟的觸感滑入腦海,直到微冷的空氣掠過頸間□的肌膚,才猛然回過神。眼前的景象讓我的臉上火辣辣的羞迥難擋,無措的躲閃著他幽暗深邃的黑眸,「灝,你、你……」
雖然我知道自己愛他,雖然也料到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雖然這不是第一次,可是,可還是……
「夜兒,別怕……」輕哄地低笑了笑,逗弄地舔吻著我的耳垂,「我什麼都不會做,只是想親親你。」
「我……可是……」他的吻慢慢地從我的耳後向頸間游移,身體變的越來越奇怪,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
他的手像是故意一般,不緊不慢地在我的身上遊走,時輕時重卻小心翼翼……
陌生的感覺讓我覺得害怕,可是心底卻似乎又有些隱隱的期待……
耳邊是他溫柔的的輕聲低語,緩緩地閉上眼,手,慢慢地回抱住他……
……
思緒漸漸變得清明,原來自己正被他穩穩地圈抱在懷裡。他的確什麼都沒有做,可是……
「醒了?」低頭溫柔地吻了吻我的額角,那雙原本小心翼翼地擁在我身上的手,順著我的背滑向腰際,隨即力道適中的按摩著,「乖,再睡會兒。」
賭氣的轉開頭,把臉深深的埋進他的胸口。到底……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呢……
「呵呵……」渾厚地低笑聲在這空闊的屋子裡迴盪了開,「怎麼?夜兒害羞了?」
害羞?!我是生氣好不好!居然會因為他沒碰自己而感覺有些失落,這到底是……
哼!不理你!
「哦,」故作恍惚地點點頭,「我怎麼忘了,夜兒喜歡的是這樣……」
「唔……」猛然睜開眼睛,對上的是他笑意盈盈的黑眸,正戲謔地凝視著我。
一陣天旋地轉,身體被緊緊地壓在身下,後腦被他的手穩穩托住,他貪婪地加深了這個吻。
渾身無力的我只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閉上眼睛,直到他低笑的放開我。
莫名的,心底一陣委屈,急急側開臉。
「夜兒?!怎麼哭了?!是不是肚子痛?該死!」驚慌失措地抱起我,手快速的搭上我的腕,一臉自責。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心裡突然覺得很難受,眼淚更是止不住的往下落,「走開!你別理我!別理我!」
想用力推開他,可是根本提不起勁。
「夜兒,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乖,別哭了,夜兒乖……」
脫力的身體被他緊緊抱在懷裡,委屈地把臉埋進他的胸口,哽咽地悶聲道:「本來就是你的錯,捉弄我很好玩嗎?我現在渾身上下都難受!可你、可你居然還捉弄我……你捉弄我……」
「是,是我的錯。夜兒乖,別哭了……」低歎的拍撫著我的背,「夜兒不是說想離開這裡嗎?那我們今天就走好不好?乖,別哭了……」
耳邊是他低聲寵溺的輕哄,心底的莫名酸澀漸漸平靜了下。
放軟身體,靜靜的窩在他的懷裡,低聲悶悶地問;「真的可以走了嗎?」
「當然是真的。」像是長鬆了口氣,輕笑道,「夜兒想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只要夜兒不哭了,什麼事都可以。」
低聲訥訥地否認,「我才沒有哭。」
它自己要流眼淚我有什麼辦法啊,反正我是不會承認的。
深深吸了口氣,在他的胸口輕蹭了蹭,悶聲咕噥道,「這場戰,你打算怎麼辦啊?先說明哦,我可不是想干涉你,我只是想心裡先有個底……」
戰爭,討厭。
嗯……忍不住舒服地輕呼了口氣,不得不感歎,他的按摩技術越來越好了。
他的手,很熱,一下一下的在我的腰上揉捏著,暖暖的熱流像是有生命般,順著他的手緩緩地滑入我的身體……
「夜兒。」低歎了聲,環在腰上的手,慢慢地撫上我的腹部,「我倒希望,夜兒能多說些自己的想法。有什麼不喜歡,不開心的就告訴我。」
眉頭暗挑,撇撇嘴:「就算我不說,你也知道,我才不要多此一舉。」
「呵呵……」寵溺地搖搖頭,低聲笑道:「是我說錯話了,我的夜兒可是一隻聰明的小懶蟲呢。」
懶又怎麼樣,反正有你在,我又何必自惹麻煩呢。
眼皮越來越重,睏倦地打了個哈欠。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再睡會吧,等你養足了精神我們就離開這裡。」
「嗯……」
第 18 章
懶洋洋地靠在身後柔軟的錦綢墊子上,挑眉睨了眼正在替我繫腰帶的人。
嗯?我怎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胖了呢?最近也沒吃什麼啊,除了每天三次的藥膳和多的數不過來的各種水果,我也沒吃其它特別的東西呀……
「夜兒在想什麼?」起身取過屏風上的狐裘披在我身上,然後動作嫻熟地打上結扣。
「我不要變成冬瓜。」眉頭暗皺,「絕對不要。」現在這身體已經夠矮了,如果再胖成圓不隆冬的,那不是矮冬瓜是什麼。
「冬瓜?」他的手略微一頓,抬頭疑惑地看著我,「那是什麼?」
堵氣的轉過頭,「你難道沒發現我變重變胖了麼?」
「胖?」他的視線下意識地掠過我的腹部,黑眸微閃,「沒有。」矮身在床沿坐下,伸手攬過我:「夜兒是太瘦了,胖點才好。」
動了動身體,在他懷裡尋了個舒服的位置,「真的沒有?」
「沒有。」
「哦。」既然沒有,那就算了。
現在身體除去腰上有點酸麻以外,其它的倒也沒什麼不舒服。
不過這一覺睡得也真夠久的,居然睡了一天一夜,這會兒如果有太陽,那也早掛的老高的了。
「夜兒,先出去吃點東西可好?」低首替我理了理領口,輕柔地問道。
蹭了蹭身上狐裘毛絨絨的領子,隨後靠進他的懷裡。
吃東西麼?好像是有點餓了。扯了扯散落在胸前的頭髮,點點頭。
耳邊掠過他低沉的輕笑,身體被他穩穩地抱在懷裡,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在梳洗的妝台前。
半靠在他的身上,抬眼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神微微一滯。
這個人……是我麼……
小巧的精緻的五官,白皙略帶透明的雙頰上泛著嬌艷的紅暈,欲醒未醒的烏黑眸子帶了幾分懶意,卻是另有一翻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額心的紅色血印似乎更深了些,隱隱透著些許古惑的妖異。額角的發被他的手輕輕地捋至耳後,指尖輕輕地摩挲,慢慢地描繪著額角那銀色的鳳紋……
「不要。」他的十指很熟練地在我的發間游移,原本散亂的長髮都安份的被他握在手裡。眨眨眼,眉頭一皺,「我不要綰髮。」指了指額角莫名多出來的銀色鳳印:「這個很奇怪,我可不想讓人看到。」
「好。」低笑的應允。
他的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根銀色的髮帶。
前額的發不短,所以恰好遮住了額角的紋印。
輕歎了口氣,斂下眸子,回身抱住身後的人,悶聲低喚道:「灝……」
「怎麼了?」張開雙臂,穩穩地將我抱在懷裡,柔聲的問:「是不是不舒服?」
輕搖了搖頭,滿足的呼吸著他身上的氣息,「我們會一直這樣嗎?我總覺得這一切,都像是在做夢一樣……」驀地眼睛有些濕潤,嘴角卻忍不住微揚,「或許我這一世,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夢……」一個……只有你的夢。
「這不是夢。」他低下頭,額輕輕地抵著我的額心,手臂微微收緊,低沉的嗓音慢慢地滑入我的耳朵,「夜兒,這不是夢。你是我認定的人,這一生,這一世,你都休想逃開。我只怕這千千萬萬個千年,永無止境的生命以後,你會厭倦我……」
眨眨眼,近在咫尺的臉讓我的思緒有些恍神,怔愣愣的盯著他的雙唇,慢慢地湊了過去……
眉頭輕皺,嗯,軟軟的,但有點涼,也沒什麼特別的味道。
「夜兒……」
「嗯?」可是他為什麼那麼喜歡吻我呢?
「吻應該是這樣的。」他的聲音隱隱壓抑著低笑,「夜兒要不要試試?」
略收回思緒,試試?試什麼?疑惑地看著滿眼笑意的他,愣愣的點點頭。
他黑眸裡的笑意更深了些,輕輕撫摩著我的臉,「可不許哭哦。」
「我才不會哭。」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許反悔……」
唇被溫柔的吻了住,愕然的對上他得意的笑眸,該死,我剛才到底答應什麼了……
……
聽說曦昃帶著大軍在城外接駕的時候,有些意外,但並不覺得突然,畢竟他是這次瀾軍的主帥。
可是為什麼曦老頭他們會在留下一張紙條後,就不知所蹤呢?而且,還是一張什麼都沒寫的紙。
但是紙條裡的東西卻是我再熟悉不過的,水鈺。
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盤子裡的東西,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曦老頭又在搞什麼鬼,他的手裡怎麼會有「水鈺」?這分明是當初在曦瀾皇宮,我送給余慕瑜的那塊。
「夜兒。」
「嗯?」應聲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
「既然吃不下就別勉強了。」輕揉了揉我的頭,拿過我手裡的筷子擱在盤子上,「予青,撤了吧。」
「是,主上。」
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撤就撤吧,反正我確實沒什麼胃口。
「灝,我想見余慕瑜。」皺了皺眉,這件事我得先弄明白,與其在這裡胡猜,還不如找當事人問清楚。
「是因為這個?」他指了指我手邊的東西。
「嗯。」其實水鈺只是一塊普通的飾物,不過是精緻了些,「水玨算是未央閣的信物,當初送給余慕瑜是一時興起,但是怎麼會在曦老頭的手裡?」除非曦老頭已經知道我就是若夜。
「夜兒猜的沒錯,他知道。」黑眸微沉,「他,倒是有心。」
眨了眨眼,什麼意思?突然間靈光一閃,不由瞪大了眼睛:「你是說……」
「沒錯。」只見他低低一笑,彎身將我抱起,「所以夜兒不必胡猜。既然昃已經到了,這些事都交給他處理吧。」
怔愣愣地盯著他,想在他深邃的黑眸裡找到一絲玩笑,「你是……認真的?」
他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深深地凝視著我,「這不是夜兒希望的?」
「可是你……這……」
呆滯地看著他漸漸擴大的臉,低頭吻了吻我的額角,「乖,別多想了。既然夜兒不想戰爭再繼續,那就到此為止吧。」黑眸微凜,「不過……」
「不過什麼?」有些迫不及待的問,手不由地抓緊他的衣襟。
故作神秘的正了正臉色,「不過夜兒要答應我一件事。」
眉頭輕佻,什麼意思?「好。」算了,答應就答應,我倒要看看他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是什麼事?」
「呵呵,現在還不是說的時候。」
不是時候麼?借口。「不說就算了。」哼,稀罕。皺了皺眉,「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話音剛落,卻聽到:
「啟稟主上。」予青有些躊躇地走了進來,猶豫地低著頭。
「何事?」他神色一凜,冷冷地問。
「啟稟主上,翼王和大皇子求見。」
「他們?」劍眉暗沉,「動作倒是利索。」
「灝,放我下來。」扯了扯他的衣襟,低聲道:「我現在不想見他們。」這戰也不是說停就能停的,有很多事還得他親自去交代清楚。
「好吧。」輕點點頭,「那夜兒先去休息,等我回來咱們就離開。」
「嗯,知道了。」穩穩地站在地上,低頭退開一步。
雖然已經習慣被他抱著摟著,但有其他人在,總還是會有些彆扭。眼角瞥見他身上有些零亂的衣服,沒多想,腳步很自然的上前,抬手替他整理了下。
「我……」剛想縮回的手驀地被他握在手裡,疑惑地抬起頭,視線就這麼落入他幽深的黑眸裡。臉上一熱,下意識地躲了開,急忙縮回手,「我、我先走了……」
……
「呼……」重重吐了口氣,拍了拍仍然火辣辣的臉頰,現在的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
剛才……甩了甩頭,手輕撫著心口,忍不住嘴角微揚,終於……終於一切都過去了呢……
其實有很多事,似乎都是自己在自尋煩惱,我,該相信自己的。
好吧,以後就像他說的一樣,有什麼想知道的,有什麼不明白的,就問他好了……
不過,這場戰爭真能順利的結束嗎?以他的性子,不可能會借助冥域的勢力,就算江寧已被曦瀾大軍圍困多時,但暉帝既然敢來,就不可能會毫無準備。暉帝他,也不會輕易認輸的吧。
唉,罷了罷了,白老頭只說讓灝放棄戰爭就好,其他的就不是我要想的了。
「少主。」予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整了整思緒,轉身疑惑地看了眼恭敬低頭的人:「你怎麼過來了?」他不是應該在前堂的嗎?莫非有什麼事?
「回少主,主上吩咐屬下過來伺候。」
伺候?暗自瞥瞥嘴,是過來看著我才對吧。
「予青。」對他的恭敬有些無奈,「你不必太拘謹,像以前一樣就好了。」
「屬下不敢。」
就知道他會這麼回答,輕搖了搖頭,轉身往後廳走去。
「對了予青,這幾天怎麼沒看到雲睿?」怪不得會覺得安靜,原來是少了他的吵嚷。
「回少主,八皇子在研習書畫。」予青身形一滯,才低聲回道。
「書畫?」腳下一頓,忍不住住失笑,真難想像那孩子乖乖看書寫字的模樣,「真難得。」
這兩天身體倒是好了很多,只要不聞到膩腥味,就不會再反胃噁心,所以心情也舒暢了不少。
輕輕地摩挲著手裡的水玨,未央閣……似乎已經很遙遠,也不知道若兒她們現在怎麼樣了……
隨意翻著手裡的書,忍不住皺了皺眉。儘是些生澀的古書,記載的也都是些無聊的東西,沒有一樣及的上莊子裡的。
當初為了怕我無聊,爹娘幾乎收集了各類奇聞異志的書籍,可是這些他們認為奇妙稀罕的寶貝,對我來說不過是些無聊人的異想天開罷了。
倒是那些毒經藥典奇門兵器,詞曲詩文琴棋書畫比較有味道。
十年裡,最多的時間,恐怕都用在了園子裡的花草上。當然我是不會打理,只是偶爾替它們灑點水。
近一年沒回去了,莊裡的果子都該熟透了吧,不知道梅她們是不是還記得採摘。還有埋在湖底的十壇果釀,別都被她們偷吃了才好……
訕訕地放下書,以前一個人的時候也不會覺得太安靜,但是現在,卻想找些事情來消磨時間。
唉,有些東西是真的改變了吧……
「雲夜……」
應聲抬起頭,卻看到一副做賊似的雲睿,只見他從門外探進半個身體,眼睛小心翼翼地四處偷瞄。
收回視線,隨手沏了杯茶,逕自喝了起來。研習書畫?我看是書畫研習他還差不多。
像是確定了什麼,故意輕咳了聲,才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在我身旁的位置坐下,毫不客氣奪過我手上的茶壺倒了杯水。「呼……渴死我了!」
挑了挑眉:「你到我這來喝茶?」
「是啊!」剛想點頭又快速的否認,「不對!我是來找你的,喝茶是順便!」
轉了轉手裡的杯子,好個順便,「你是偷跑出來的。」這個時候他最可能的是在前堂,最不可能的就是出現在這裡。
予青剛出去他就進來,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偷溜過來的。
「咳、咳……」猛灌了杯水,「什、什麼偷跑啊……我是怕你一個人無聊……」眼神閃爍地躲避我的視線,「對了雲夜,皇叔和大皇兄來了,你怎麼不出去見見?是不是害怕啊?我告訴你哦,雖然二皇叔看起來一副很好相處的樣子,但他其實是只黑狐狸!你千萬別被他的臉騙了!相反,大皇兄就不一樣了!他是面冷心熱,而且很疼我們的!所以你以後一定要離二皇叔遠一點……」
「是麼?」第三道聲音從門外傳來。
手上一滯,是……他,翼王曦昃。
眉頭暗皺,還是要見面了……
「是啊--呃--皇、皇叔……」砰--手上的杯子應聲而落,愣愣地站起身,呆滯地盯著突然出現的三人,臉上一副淒慘的模樣。
無奈地搖搖頭,看來,真的不能在別人背後說壞話的……
connote 2010-2-23 21:34
第 19 章
馬車慢慢地向前移動,寬敞的官道上不時有商隊錯身而過,當然也有一些趕路的人。
只不過,無論是趕路的還是過路的都沒有像我們這般悠閒。
算算時間,從江寧城出來到現在已經有一個多月了,這一路走走停停的,也不著急回去,倒像是出來遊山玩水。
予青說近月前翼王已經處理好兩國的戰事,率大軍起程返回了曦瀾,恐怕這會兒已經回到了。只不過,我們所走的路不同。
半靠在他的懷裡,消遣的翻著手裡的書。
瞥了眼案上加了密印的厚厚的奏章和文書,忍不住暗自偷笑。這種無聊又費腦筋的當然是他的事,誰讓他是皇帝呢。
記得以前,雖然自己偶爾會偷偷懶,但一些重要的決策和文件還是必須親自處理。難得現在落得如此悠閒,我又怎能不幸災樂禍?
只不過,看他一副游刃有餘的輕鬆模樣,倒是有些佩服了。
闔上書,仰首靜靜凝視著他側的臉,心底湧上濃濃的幸福和滿足。
世事無常啊,怎會料到當初不經意的一眼,就深深地把他刻在了心裡。
曾經祈望,祈望在那雙冷邃的黑眸裡找到一絲屬於自己的溫暖,也曾心碎,也曾絕望,卻從來,不曾後悔……
然而這一刻,他就在我的身邊,然而從今以後的每一個日出和日落,他,都會陪我等候吧……
「怎麼,書不好看?」他放下手裡的豪筆,寵溺地點了點我的鼻子,「等回了宮裡,想看什麼都有。曦瀾皇宮的藏書樓是四國最大書籍也是最全的,夠你消磨一段時間了。」
「呃、哦……」敷衍的點點頭,心虛地收回視線,咳,還好沒有被發現我在偷看他,不然又要被取笑了。
隨手拿起案上一份已經批閱好的奏折,放在手裡把玩著。「灝,現在到哪兒了?」如果沒記錯,好像快到京城了吧。
「我們已經過了臨縣,再過一會兒就到京城。」像是怕我碰到手邊的桌案,乾脆推開墨硯,張開雙臂將我擁入懷裡,「累了麼?」
輕搖了搖頭,坐了這麼多天的馬車不是累,而是全身要散架了,尤其是這雙腿。
如果……能騎馬就好了。
可是他一定不會同意的,唉,真是不懂,他明明什麼都由我,但為什麼就不許我騎馬呢?
暗自撇了撇嘴,咕噥道:「灝,你不覺得馬車很悶麼?」
「不覺得。」
「呃……」驀地一愣,他回答的是不是太乾脆了點?眨眨眼,可是我覺得悶啊……
「怎麼了?」揉了揉我的頭,低聲地問,「夜兒覺得悶?」
仰首怔怔看著他,認真的點點頭。
「乖,等進了城我們就下車。」
訕訕地摸摸鼻子,罷了,都已經坐了這麼久,也不差這一會兒了。
手不由自主的撫上腹部,眉頭暗皺。
這裡……好像又胖了,腰圍也粗了一圈,但奇怪的是身體其它地方卻一點肉也沒多出來。
如果這身體是女人,我還真要懷疑他是不是懷孕了。
「夜兒?」他的語氣帶了些許不易覺察的慌張,手快速地覆上我放在腹部的手,「這裡不舒服麼?我讓予青再慢些……」
反握住他的手,疑惑地看著他,他的眼裡多了些我看不懂的東西。是擔心,卻又像是驚慌。
「不,我很好,肚子也沒有不舒服。」太奇怪了,雖然他掩飾的很好,但是我確定,剛才他眼神裡一閃而逝的是驚慌。
到底是什麼事,會讓霸道冷酷的他洩露出這樣的眼神呢?眨了眨眼,略帶試探的問:「灝,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夜兒怎會這麼想?」黑眸隱隱含笑,低頭吻了吻我的額頭。
「沒什麼。」搖搖頭,可能是我的錯覺吧。他的大掌輕貼在我的腹部,暖暖的熱度緩緩地從他的手上傳了過來,很舒服。
滿足地輕歎了口氣,靜靜地靠在他的懷裡,享受著彼此間的體溫和呼吸,享受此時此刻淡淡的寧靜,還有,耳邊那讓人安心的心跳聲。就要到京城了呢……
那些過去的事,那些過去的人,又都要再次面對麼……
只是不知道這次,我又該以什麼樣的心境,去面對曾經的那些人呢……
突然,馬車停了下來,猛然覺得似乎少了點什麼,周圍太安靜了。
對!就是太安靜了!
靜的好像只剩下我們。
「啟稟皇上,已到城門。」
心下一怔,予青的稱呼是皇上,而不是主上。
突來的風吹起一角車簾,入眼的景象讓我忽然間明白了周圍安靜的理由。
「臣等恭迎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臣弟(兒臣)(臣妾)恭迎皇兄(父皇)(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震耳欲聾的朝呼聲,響徹雲霄。這種場面,還是第一次見到,心底卻少不了有些震撼。
「予青,朕沒讓你停下。」
冷冷的聲音雖然仍是如尋常般,但我知道,他在生氣。
「屬下該死!」
眼角瞥見急忙跪下請罪的予青,眉頭一皺,不解地看了眼面帶寒霜的人,「怎麼了?」
面色一軟,冷邃的黑眸突然變得柔和,寵溺地揉揉我的頭,低聲道:「沒事。」
沒事?怎麼可能會沒事,外面還跪了一地的人,沒事才有鬼。
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剛想坐起身卻被他小心地扶了住,「夜兒?」
斜睨了他一眼,「下車。」
我可沒興趣被這麼多人跪著,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進宮。
既然這裡已是京城,既然已經回來,那我是不是可以……
但是不行,至少現在不行。
「好,我們下車。」
「我自己走。」
「好。」
……
車簾被捲起,突然透入的亮光讓我下意識地閉上眼。
手被他輕柔地握在掌心,右臂緊緊地環在我的腰上,整個人被他小心翼翼的擁在懷裡。
雙腳穩穩地站在地上,拿開緊扣在腰間的手,當是沒看到他不贊同的眼神,稍稍退開一步。
視線掠過跪拜在地的文武百官,躬身行禮的王爺皇子和嬪妃,落在寂靜空蕩的四周,淡淡的失落浮上心頭。
若兒,苒兒……
正了正神,收回散落的思緒。
雖然狐裘披在身上,可是掠過臉頰的風還是有些冷。
躲開他的懷抱,不是想避諱什麼,只是忽然間覺得,這種氣氛有點陌生。
黑髮並未綰起,恰巧有幾縷散落在白色的狐裘上,偶爾掠過臉頰。
落在身上的視線讓我不得不抬頭,卻見他正靜靜地一瞬不瞬地凝視著我。
斂下眉,深吸了口氣,緩緩伸出右手,慢慢地放入他等候已久左手。
毫無意外地,手被霸道又溫柔地納入掌心。
輕輕地摩挲著我的手背,抬頭掃了眼眾人,冷聲道:「平身。」
「謝皇上!」所有的人都像是鬆了口氣,謝恩後站起身。
為首的一行人,面露喜色的迎了上來。
「皇兄,你們終於回來了。」曦昃淡笑道,視線卻不時地落在我身上。
「皇兄!」曦宇難掩激動,跨步上前,突然腳下一滯,上下打量我,「皇兄,他……就是雲夜?」
話音一落,我能感覺到幾乎所有的視線都緊緊地落在我的身上,有好奇的,也有矛盾的。
突然,眼角瞄見一身華麗正裝的雲睿正偷偷地對我揮手,滿眼亮閃閃的興奮。
不由暗歎,這孩子,從來都不知道什麼是教訓。
「不錯。他就是朕失蹤十年的兒子,曦瀾皇朝的九皇子。」
他,是在向天下人承認我的身份吧。
「恭喜皇上!」
「恭喜皇兄!」
……
淡淡的聽著耳邊此起彼伏的恭賀聲,手上傳來的溫度讓我很安心。
當然,有些視線是無法忽略的,因為她們的眼睛裡有太多太多的矛盾,雖然知道是誰,可是我並不想去理會。
不錯,我是回來了,但不表示我一定要認他們。
「皇兄,曦余兩國戰事已了,小九也回來了,這可謂雙喜臨門。」曦昃淡笑了笑,打了個手勢,「臣弟等早已備下酒宴,為皇兄接風洗塵。」
明皇色的繡龍車駕緩緩地映入眼簾。
「回宮。」冷鷙的聲音不響,卻都錚錚的傳入眾人耳裡。
……
第 20 章
怔怔地捧著茶盞,失神的看著茶水裡正在慢慢舒張的葉片,像是剛剛從沉睡中舒醒的孩子,努力地伸長它的四肢,一片,兩片,三片……
有幾天了?離那天回來,好像已經有五天了吧。
回到宮裡以後,當然沒有住在皇子該住的宮殿裡,而是像以前一樣,住在他的龍霄殿。
沒什麼心思去管朝堂上的議論,更不想去理會後宮裡人。我只是安安靜靜地呆在龍霄殿裡,不出去,也不見任何人。
他每天要上早朝,每天都有很多奏折。他很忙,卻幾乎將御書房搬到了寢宮,除了上朝和偶爾的議事,他都會陪著我。
僅管這樣,我卻感覺很累,不是身體上的累,而是心裡。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這種毫無頭緒的自我疲憊讓我渾身懶洋洋的,不想說話,更提不起精神去做別的事。
就算被他抱在懷裡,也只是靜靜的看他處理政事,或是乾脆躲進他的懷裡閉上眼睛睡覺。
每當看到他眼裡的擔憂,我也只是搖搖頭,因為我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但有他在的時候腦子裡就不會胡思亂想,就能安安份份地靜下心……
無奈地暗自輕歎,我是不是太不知足了呢?
人心呵,從來都是個無底的洞,永遠都填不滿。
可是現在的我究竟想要什麼?
在有了他全心的愛與呵護以後的自己,又究竟還想擁有什麼?
心底漸漸濃烈的遺憾,是什麼?究竟是什麼呢……
「少主。」
予青刻意壓低的嗓音讓我慢慢地回過神,放下手裡早已冷卻的茶盞,懶懶地道:「有事?」
「回少主,翼王在外殿等候多時,說是……」
翼王?皺了皺眉,他來幹什麼?他,還真會選時候。
雖然已經照過幾次面,卻從沒和他講過一句話。
如果我沒猜錯,有很多事情他都知道。
其實雲睿形容的很準確,翼王確實是一隻狐狸。
算了,反正也沒什麼事,與其一個人在這裡發呆,還不如出去透透氣,畢竟,我也不可能一輩子不跟他們照面。
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角,「帶路吧。」
「是。」
對予青的恭敬還真是無可奈何,怎麼說他也是暗部的首領之一,讓他照顧我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予青。」緩步往殿外走去,睨了眼低頭隨後的人。
「屬下在。」
「你……」猶豫地暗想了想,該怎麼問呢?懊惱地扯了扯衣袖,最後還是無奈地搖搖頭,「算了,沒什麼事。」
「少主,主上在御書房。」
呃,驀地臉上一熱,他、他怎麼知道我想問什麼?剛才醒來的時候,就只有我一個人,所以……
有些不自在的輕咳了聲,「嗯,我知道了。」好像……還是太依賴他了……
……
龍霄殿分前後兩殿,殿與殿之間有一池幾十米寬的半月形水潭,兩道迴廊繞潭而建,曲迂盤桓,一路上還種著各種各樣的花草灌木。
諾大的宮殿,很靜。
因為龍霄殿裡沒有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守衛,也沒有隨侍聽遣的宮女侍衛。
所以當我們踏入前殿的時候,殿外也是空無一人。
緩步邁上正殿的石階,遠遠地便看到了大敞的殿門。
抬手制止了予青的通報,輕撩衣擺,跨步走了進去。
驀地腳下一頓,微抬眸。
只見一人負手而立,一身深紫色的蟒袍朝服,銀玉腰帶,黑髮用玉簪綰起,半披在背上。
並未出聲,只是靜靜地站著,淡淡的看著他的背影。
又過了一會,紫色的身影像是剛回神一般,才慢慢地轉過身。
微挑眉,不動聲色地開口道:「翼王爺。」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我,眼神若無其事地上下打量,忽而淡淡一笑,「王爺?雲夜不覺得該稱呼皇叔比較合適麼?」
「王爺說笑了。」皇叔?我可不敢。「不知王爺今天找我,所謂何事?」
「不,本王並非說笑。」笑凝著我,別有深意的說:「恐怕是雲夜不想認我們這些所謂的皇叔皇兄,要不然也不會避而不見。」
「王爺言重。」暗蹙眉,他是什麼意思,「我只是想清靜清靜。況且宮裡規矩多,若是不小心犯了,豈不麻煩?」
「呵呵……規矩?」隨意地在身後的位置上坐下,戲謔地看著我:「我看,從皇兄『抱』你進龍霄殿那一刻開始,恐怕再也沒人敢在你面前提『規矩』這兩個字。」
暗斂下眸子,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以為出來至少能透透氣,沒想到會在這裡和他繞彎子。
深吸了口氣,壓下心底的不耐,「他讓你過來到底有什麼事,不說的話我要回去了。」
想也知道,如果不是灝的允許,予青怎麼可能稟報翼王來的事,這些天到龍霄殿的人可不在少數。
「未央閣。」不緊不慢地吐出三個字,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睫毛微微一顫,突然明白了,這幾天心底淡淡的失落是為什麼。
是……對那些丫頭的牽掛吧……
沒有回來之前,我可以自我安慰地不去想,我可以說夜嵐已死,可是事實上,我還活著,好好的活著。
以前就是不小心的磕碰,她們都會自責心疼,但是那一次,那一次……
「唔……」心口突然疼的厲害,手卻本能的護著肚子,因為它也像是湊熱鬧似的一陣陣刺痛。
「少主!」
「雲夜怎麼了?」
急喘著氣,眉頭緊蹙。深深吸氣,慢慢讓心痛平靜下來。
手,下意識地輕撫微隆的腹部,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剛才那一瞬間,我似乎感覺到這裡像是有生命似的……
它似乎在為我的心痛而急躁擔憂……
重重甩了甩頭,我在想什麼啊真是!還好現在已經不怎麼疼了,不然真是要命。
「沒事。」穩穩心神,「王爺想說什麼?」
「雲夜,我看還是叫你小九好了。」平靜地眼眸裡,淡淡的歎息,「皇兄在御書房與六部大臣商量這次科考的事,還有邊關的急件,一時半會兒可能抽不開身。皇兄怕你悶,所以差我送些小玩意過來。」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左側的桌子上好像放了不少東西。
暗自輕歎,這幾天讓他擔心了呢。
突然心底一動,緩緩抬起頭,怔然地看著突然出現在殿門外的人,淡淡地笑了。
「皇兄。」
「皇上。」
曦昃微愣,隨即站起身。
只見他略帶責備地掃了眼起身行禮的人,快步走了過來,「夜兒。」
順從地任他抱起,疑惑地眨眨眼,「怎麼回來了?」剛剛不是還說抽不開身麼?
「又不舒服了?現在感覺如何?」
微挑眉,「沒事。」他怎麼知道我不舒服?難道因為這個他才突然回來的?
想到這裡,不由滿足地輕輕一笑,靜靜地靠在他的懷裡,嘟噥道:「已經不痛了。」
「咳,皇兄,臣弟是否該迴避?」戲謔地聲音從身後傳來。
「昃,你是如何對夜兒說的。」
「呃……皇、皇兄,臣弟什麼都沒來得及說。」
「是麼?」懷疑地瞥了眼面色淡定的人,冷冷地開口:「都安排好了?」
「回皇兄,都安排好了。」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疑惑地看了兩人一眼,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皇兄,臣弟先行告退。」淡笑地睨了我一眼,在得到允許後轉身離開大殿。
回過神,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諾大的前殿,只剩下我們兩人。
「灝……」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身體,突然耳根傳來的溫熱麻癢讓我渾身一僵,他、他……
「夜兒……」低聲輕歎,但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他的舌頭輕舔著我的耳垂,然後緩緩的向頸間游移,最後是唇……
每次都這樣!懊惱的躲在他的懷裡,慢慢平復臉上的火辣和身體的燥熱。
「夜兒。」低笑了笑,「還不習慣?看來我該繼續……」
「閉嘴啦!」恨恨地低斥道,「都說不許吻我了!」
「呵呵,我記得,我並沒有答應啊。」
「你!」賭氣地側過頭,「哼!」總有一天我要「報仇」!
「好了好了,夜兒別生氣,不然我委屈一下,讓夜兒吻回去?」
「委屈?」猛然抬起頭,微瞇眼,「讓我吻很委屈?」
黑眸的笑意越來越深,緩緩低下頭,輕舔了舔我的鼻尖,邪魅地道:「夜兒要試試麼?」
「試、試……」什麼?
「好。那,就看夜兒的了。」
呃,那、那什麼,現在是什麼情況?呆滯的看著笑意盈盈近在咫尺的他,一時沒反映過來。「你、你……」
「怎麼,莫非夜兒不敢?」
「誰說的!」有什麼不敢的!雖然知道他是故意激我,但是今天我還偏要試試!「你、你把眼睛閉上!」
「好。」點點頭,笑笑地闔上眼。
「把頭低下來!」有些緊張地扯了扯自己的頭髮,偷偷地微仰頭。
他的臉……好美呢……
稜角分明的五官,冷傲霸道的劍眉,凌厲的氣勢此時盡斂,只剩下柔和與寵溺……
眨眨眼,忍不住輕輕一笑,手,慢慢地環上他的脖子,緩緩地闔上眼,仰首吻上他的唇……
「哈哈!」渾厚的大笑傳遍了整個大殿。
「你到底笑夠了沒有?」瞥了他一眼,恨恨地咬牙。
「夜兒,呵呵,我的夜兒實在是太可愛了。」環在腰上的手收緊了些,低笑道:「尤其……是現在。」
「不許再笑!也不許再說!」該死,他是故意的!說是讓我吻他,結果呢!還不是半路犯規,還不是被他吃盡豆腐!雖然,雖然我的確不知道該怎麼……
「好好,不說,不說。夜兒別生氣,別生氣了。」輕輕拍著我的背,安撫的低哄道:「乖。」
聽著他沉沉渾厚的嗓音,驀地眼眶微潤。輕歎了口氣,滿足地埋首在他懷裡,「灝,我沒事,這幾天讓你擔心了。」
「沒事就好。」寵溺地揉了揉我的頭,「夜兒,帶你回宮的決定我沒問過你的意思,對不起。」
「不。」輕搖搖頭,「我知道你是為了我。畢竟,我確實放不下她們。這麼多年來,她們一直全心全意的照顧我,甚至把我看的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而我卻……灝,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不,夜兒是太心軟。乖,別多想,我已經讓昃安排妥當,過幾天我們出宮一趟。」
「出宮?」心下一愣,會是我想的那樣嗎?
「對,出宮。」肯定的點點頭,低歎道:「夜兒不喜歡宮裡吧,那我們就出去走走。」
「也不是不喜歡。」皺了皺眉,其實對我來說只要他在身邊哪兒都一樣,「只是……我可以不用理會龍霄殿外的流言誹語,不用面對世人的目光,可是你不行,你……」
「又瞎想了。」輕抬起我的頭,眉眼淡淡一笑,「我們的事,由不得他們多嘴。」
怔怔地凝視著他異常冷邃的黑眸,釋然的回以輕笑,認真的點點頭。
突然想起一件事,「灝,翼王是不是知道……」
「不錯。其實,他很早以前就猜到,若夜即是雲夜。」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那他剛才也是故意提到未央閣的了。」瞭然的挑挑眉,撇撇嘴,「算了,不說這個了。」
「好,不說。」
點點頭,無聊地把玩著他的手指,忽然心頭一動,暗斂下眸子,狀似不經意的問道:「灝,你會武功對吧?」
懷疑地看著我,笑問道:「夜兒在打什麼壞主意?」
「壞主意?」故作不解的睨了他一眼:「才沒有。」
「哦?」低低一笑,「那夜兒問這個是意欲何為啊?」
「劍,我要學劍。」認真地抬起頭,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可是……」猶豫地看著我,「練武很辛苦,而且夜兒的身體狀況也不適合。」
「我什麼時候說要練武了?我只說要學劍而已。」武功對我來說沒什麼用,至於劍法,我看上的不過是它那些漂亮的招式罷了。「灝,你到底教不教?」有些生氣的扯了扯他的衣襟。
手被他握了住,別有深意的看著我,黑眸裡的笑意漸漸濃烈,「夜兒,你是想看劍舞吧?」
挑挑眉,暗自想了想,不否認的點點頭,「所以我才想學啊!」這樣既能在無聊的時候打發時間又可以自我消遣,不是很好嗎?
不然,整天除了睡就是吃,我會懶得無可救藥的。
「夜兒如果想看說一聲就是了,為何要自己學?」
「不許轉移話題,我要答案。」
無奈地低笑了笑,輕捏了捏我的鼻子,「好吧。但不是現在。」
「嗯。」眼睛一亮,滿意的點點頭,「好。」呵,就知道他會答應。
掙脫地從他腿上爬了下來,卻又被他伸手扶了住。
笑笑地站穩身體,隨後靠進他的懷裡,反手回抱他,「我們去吃東西吧。」
似乎……有些開始期待這次的出宮了……
第 21 章
「灝……」翻了個身,緊緊抱住身邊人的腰,埋首在他懷裡,迷迷糊糊地咕噥。
雖然他的動作很輕,可是突然間少了的體溫還是讓我一下子醒了過來。
「夜兒,吵醒你了?乖,再睡會兒,時辰尚早。」順勢擁我入懷,低頭親了親我的臉頰,「等我回來。」
「不要。」排斥地搖頭拒絕,一個人睡會冷,尤其是這幾天,半夜的時候總會感手腳冰冷,只有在被他捂暖之後才能繼續入睡。
「好。」低聲輕笑,「那就一起去。」
昏昏欲睡的點點頭,只要不是我一個人就好。
朦朦朧朧的,他好像在給我穿衣服,然後是腰帶,鞋襪。接著,整個人被柔軟暖和的狐裘裹得密不透風,隨後被穩穩地抱起。
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滿足的蹭了蹭,睡意漸漸上湧……
……
「……皇上,科考為期三天,行院主審以及監考大臣均已各司其位,想必此次定能選出最出色的人才為我朝效力……」
少了熟悉的懷抱,有些不安的皺了皺眉,唔……是誰那麼討厭,嗡嗡嗡的像只蒼蠅。
考試就考試,有必要弄的這麼麻煩麼?三道題目居然用三天時間,那是什麼速度啊,真是。
排斥地往被子裡躲去,今天怎麼回事,誰那麼無聊竟然跑到龍霄殿來打擾我睡覺。
不對!
猛然睜開眼睛,映入視線的陌生環境讓我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
「少主,您醒了?」
「予青?」疑惑的抬起頭,眨了眨眼:「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一個擺設簡單的屋子,一張桌案,一把椅子,周圍擺放著三架滿滿的書,房間的四個角落四顆拳頭般大小的夜明珠靜靜地釋放著它柔和的光芒。
「少主,這裡是朝殿的暗室。」
暗室?可是我記得我是在龍霄殿,在他的懷裡睡覺……
「少主不記得了?」
「不記得?不記得什麼?」眉頭一皺,我有忘了什麼事嗎?
「方纔少主抱著主上不肯放手,但當主上說要抱著少主上朝時,少主您說什麼都不肯,所以主上就將您安置在這裡。暗室在皇上御座的後面,在這裡可以將大殿裡的情況看的清清楚楚。」
啊?不、不是吧?我抱著他不放?這……好像……也許……有可能。因為,一個人睡覺真的很冷。
尷尬的摸摸鼻子,慢慢的坐起身。
接過予青手裡的狐裘披上,然後有些困難的彎身穿上靴子,下了床。
手在僵硬的後腰上敲了敲,略帶好奇地往予青指的地方走去。
原來是個很隱蔽的暗格,大概有兩指的寬度。
的確,就像予青說的一樣,這裡能把大殿裡的情況看的清清楚楚,無論是人還是物。
怔怔地看著坐在龍椅上的他,僅管只是側臉。
現在的他才是一個帝王,一個掌握天下人生死的主宰者,而不是那個處處將我護在手心裡的人。
手,緩緩地環抱住自己,嘴角微揚。
像是察覺了我的視線,他突然側過臉,目光柔和。隨後轉向翼王,低聲道:「昃,這裡交給你了。」
「啊?」被點到名字的人像是很意外,「是,臣弟遵旨。」
「皇上!老臣有本啟奏!」略顯蒼老的聲音很突兀的大聲打破了周圍的寂靜,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老將軍,有什麼事稍後再議。」曦昃淡淡的出聲阻止。
「不,皇上!此事老臣今日非講不可!」不等回應,隨即嚴肅的大聲道:「皇上!你貴為九五之尊豈能視禮法於無度!龍霄殿為皇上寢宮,而皇上卻讓九殿下住在那裡,這於理不合!皇上--」
「老將軍!您別、別再說了……」身後大臣低聲制止。
無奈地歎了歎氣,原來……朝議還沒結束啊。不過這老頭子倒是勇氣可嘉啊,居然沒看出來他已經生氣了。
雖然我確實不太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過來的,但是我知道他一直都在。只是,睡得正舒服卻被人打擾,實在不好受。
「說夠了?」冷冷地掃了眼大殿中挺身而立的人,「說夠了就給朕退下。」
「皇上!九殿下回來當然值得慶賀,您對他倍加寵愛也是理所應當。雖然殿下是在宮外長大,但如今殿下既已回到宮廷,便要懂得皇子的禮數!不然,有損我曦瀾--」
「連曄。」語氣一凜,「別以為你是兩朝老臣就可以教訓朕。」
「皇上,老臣不敢!依老臣之見,九殿下尚未成年,理因與各位殿下一樣去宏殿學習。」
宏殿?那裡好像是皇子上課的地方。
「老將軍。」曦昃適時開口,「小九的事皇兄自有安排,將軍就不必多言了。」
「但是--」
「夠了,此事休得再提。」冷冽的氣息一下子凝重了很多,除了曦昃和一直沒有開口的晉王,朝上百官都惶恐地低下頭。
失笑地搖搖頭,一個迂腐頑固的老頭。
轉身看了眼盡職侍立在旁的人,「予青,這裡可以出去嗎?」對他們討論的事沒什麼興趣,而且突然間感覺這裡有點悶,如果出去應該會舒服些。
「回少主,暗室另一個出口是御花園。」
御花園?這個季節都該謝了吧?「我們出去走走。」
「可是少主……主上吩咐讓您在暗室等他回來。」
等他回來?早朝一時半會兒也結束不了。睨了眼狀似為難的人,揉了揉額角,「待會兒如果他問起,你就說是我自己執意要出去的。帶路吧。」
「少主誤會了,屬下並非是怕主上怪罪。只是冬時風冷,寒氣重,恐怕對少主的身體……」
「予青,我沒那麼嬌弱。」眉頭一皺,沒次都是這個借口,「帶路吧。」
「是,少主。」
……
「母妃……」少女猶豫的低聲喚道,聲音裡帶著些許肯求,「孩兒想去……」
「住口!」女人厲聲怒斥,「你還嫌本宮的臉丟的不夠麼!本宮真後悔當初沒掐死那個孽畜!不然今天也不會淪落到被天下人恥笑的下場!」
御花園不愧是皇家御苑,儘管現在已是寒冬初令,但這滿園的百花卻仍是生機盎然。如果,沒有這突兀的嘈雜,那就更好了。
靜靜地看著滿園的芬芳,聞著淡淡的帶著些許冷澀的花香,思緒有些恍惚。
雖然知道,雖然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但是沒想到,第一個見到的會是她。
其實我可以轉身離開的,可是我沒有,不過是個陌路人,我又何必。
「母妃?你怎麼能這麼說?」不敢置信地低呼,「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的兒子,我的親弟弟!如果你當初能好好的照顧他,他就不會出那種事!不會離開皇宮,更不會有後來的--」
「雲若你放肆!你……是在責怪我?你居然為了那個孽子責怪我?!」
「母妃!」曦雲若大聲阻止道,驚駭地說:「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從小你對我呵護倍至疼愛有加,為什麼你就那麼討厭九弟甚至恨他?從小你就不許我踏進後苑一步,如果不是後來出了六皇兄的事,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嫡親的弟弟!最可笑的是我還害死了他!我親手害死了他!」
「小若你輕一點!這裡是御花園,難道你要把侍衛都招來!」聲色俱厲地低斥道,「還有,你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自嘲的笑了笑,「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反正我今天一定要去龍霄殿,我要弄清楚那個九皇子到底是不是他。」
伸手輕點了點正開的嬌艷的梅花,冰姿傲骨,遺世獨立呵。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是不是天地間所有的寒梅都一樣呢?在冰雪中成長,在冰雪中綻放,而她的花香卻是直到落地成泥的那一刻,仍是一如當初的清澈純粹……
「什麼人?!竟敢擅闖御花園!」
身後突然出現紛繁的腳步聲,還有兵刃出鞘的清脆聲響。
暗自歎了口氣,看來今天是非照面不可了。予青,你最好不要那麼快回來……
「何事如此喧嘩?」
「參見晴妃娘娘!參見七公主!屬下該死竟然不知娘娘在此!」
「到底什麼事?!沒事就給本公主滾遠--他是誰!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落在身上的視線如芒刺在背,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眼裡的怒火。
「該死!居然偷聽本公主講話!你們這群沒用的東西還不把他給本公主抓起來!」
「是!」
「等等。」女人突然開口阻止,若有所思地問:「你是誰?御花園守衛森嚴,不是想來便能來的。」
守衛森嚴?也許吧,只不過我來了這麼久才看到身後這幾個人而已。
收回手,怔怔地看著指尖沾上的小水珠,晶瑩剔透的隱隱閃動著流光。
「大膽!娘娘問話你竟敢不答!」
不回答又如何,從來沒有人能強迫我做不喜歡的事。
不想再跟他們糾纏,拭去手上的水滴,轉身離開。
「站住!」話音剛落,只覺一人身形快速的向我襲來。
微側首,劍鋒掠過耳際,斜睨了眼亮閃閃的利刃,眉頭輕佻。
好久沒動手了,或許今天可以陪他們玩玩。
心念一動,順勢旋身退開。
可是……這副身子矮小瘦弱,沒多少力氣,而且身上的裘衣又太長,拖拽在地。他們這群人少說也有二十個,如果真動起手來,我不一定能全身而退,萬一要是受傷,會連累予青的。
算了,還是等下次有機會再試吧。不過……
就眼前這架式,好像不是我說停就能停的。
connote 2010-2-23 21:36
第 22 章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這麼多人圍住,但卻是第一次被當成十惡不赦的壞蛋盯著。
暗斂下眉,:「你們真的要動手?」
「少囉嗦!擅闖皇宮冒犯娘娘罪不可赦!抓住他!」
「是!」
「住手!」突然怒氣沖沖的大喝聲從身後響起,「你們這群笨蛋在幹什麼?!氣死我了!」
雲睿?他怎麼來了?今天還真是巧的可以。
「屬下參見六殿下,八殿下,五公主!」
他們?暗自輕嘲失笑,都來了。
「滾滾滾!本殿下沒空理你們這群有眼無珠的笨蛋!閃開閃開!」
看雲睿怒火中燒的一腳踢開一個跪在地上的侍衛,不由暗自搖頭。
「是、是!」
終於,當他踢開所有阻礙站在我面前時,已是滿臉的興奮:「雲夜你怎麼會在這裡?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告訴你啊,予總管真是太可惡了!我每天去龍霄殿找你都被他擋在外面!他居然什麼借口都不用,直接說你什麼人都不見!氣死我了!我又不能硬闖,不然父皇可饒不了我……」
「你可以大聲喊,反正你也不是沒用過。」退開一步,揉揉被震疼的耳膜,淡淡的道。
「呃……我是想過,但是龍霄殿太大,就算我喊破喉嚨你也聽不到。」訕訕地摸摸鼻子,突然眼角瞄見呆愣的眾人,疑惑地看著我,「他們……都怎麼了?又沒看到你的臉,現在發呆是不是太早了點?」
「八殿下,你剛才叫他……什麼?」晴妃驀地出聲打斷了雲睿的話。
像是才看到晴妃的存在,轉身行禮:「雲睿見過晴妃娘娘。」
「雲陽(雲霓)見過晴妃娘娘。」
「回答我!你剛才叫他什麼!」
雲睿掃了眼狠狠指著我的人,眉頭一皺,「娘娘,他是雲夜,您不會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認識吧?對了,你剛才怎麼眼睜睜的看他們欺負雲夜啊!七皇姐,你也不認得雲夜麼?」
「我……」
「他不是我兒子!他不是!本宮沒有這種不知廉恥的兒子!」
「你!不許你這麼說雲夜!」
「母妃!」
「晴妃娘娘!」
淡淡地看著擋在身前的四人,還有那個歇斯底里的女人,原來失去理智的女人是那麼醜。
她的眼裡是恨,很強烈的恨,就如當初睜開眼睛時看到的,只是十五年後的今天,已累積成無止深淵了。
趁跪在地上的侍衛不備,她一把抽出他腰間的劍,「讓開!你們都給本宮讓開!」
「母妃你冷靜點!快把劍放下!」
曦雲陽瞥了眼身後不知所措的侍從,眉頭緊皺:「快去朝殿!」
「慢著。」淡淡的開口阻止,「這是我的事,你們沒必要插手。」
「雲夜!」雲睿不贊同地低呼。
側身錯開他們的保護,直身而立,坦然的看著已經失去高貴氣質的女人,還有她手裡那把冰冷的劍。
「你想殺我?」扯了扯嘴角,「可惜……」
「你笑什麼!別以為有皇上護著你我就不敢動手!」
「不,你當然敢。」淡笑的看了她一眼,「就像你說的,應該在出生那一刻就掐死我,到現在才動手,你不覺得太晚了嗎?可惜那次你用的力氣不夠,沒能摔死我。」
「你、你怎麼知道?!」驚惶地瞪大了眼睛,「是她!是紫馨告訴你你的!一定是的!」
「沒有人告訴我。」突然覺得很累,就如當初被她捨棄一樣,我從來不知道為什麼。
本該是這個世上我最親的人,卻是最恨我的那個人,這到底是為什麼?
「我不明白,為什麼你會這麼恨我,這恨,似乎在我還未出世的時候就已經存在。」
「恨!我當然恨!當初如果不是因為懷了你皇上就不會冷落我!如果不是因為你殘弱不全我就不會成為後宮的笑柄!如果不是因為你忌妒弒兄我也不會過著冷宮一樣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你!我為什麼不恨你!為什麼不恨你!」
為什麼不恨?是啊,她有什麼理由不恨我呢?就像我至今不明白她恨我的理由一樣。
她的眼裡,有淚,我是不是可以認為她並非那麼絕情?
但是那又如何,我確實奪走了她的依靠她眼裡的生命,她生命中唯一支撐的天地。
是我,都是我呢……
如果沒有我,如果沒有我,所有的一切是不是會有所不同?她們……
是不是都可以幸福呢?是不是都可以幸福呢……
「母妃!快把劍放下!」
「放下?雲若!連你也要背叛本宮嗎?」
「不!不是的母妃!我--」
「夠了!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我今天一定要殺了他!」
靜靜地看著那把閃著寒光的劍從她的手裡刺了過來,並沒有躲開。
「母妃不要!」突然,一道身影衝過來擋在我的面前。
「雲若!」
……
血,一滴,一滴,順著劍刃慢慢的落在地上。
「雲、雲夜?」雲睿呆滯地盯著我握住劍刃的手,小心翼翼的輕聲喚道,一切發生的太快,他們甚至還未從剛才的意外中回神。
「為什麼?為什麼你也要護著他!」晴妃不知所措的丟開手中的劍,心痛地指著跌坐在地的曦雲若,眼裡儘是不敢置信和哀怨。
「你的手!快、快鬆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自嘲地搖搖頭,恰巧對上她複雜慌亂的眼神。曦雲霓,這又何必?
其實你們都在懷疑,都在猜測吧……
怔忡的看著自己的手,看那一點點血紅慢慢染濕衣袖,一滴一滴,順這指縫滴落……
眼角瞥見他們意欲上前,退開一步,當是沒看到曦雲霓眼中的愕然與心痛。
不管你是不是認出了我,過去的就是過去了,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挽回的。
「為什麼?」顫抖欲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微側首,驀然對上曦雲若濕潤的眼睛。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也喜歡問為什麼呢?世界上哪兒有那麼多答案,去填補千千萬萬個為什麼?
「沒有什麼為什麼,因為我不需要你救。」
你在為那件事後悔是嗎?彌補麼?沒必要的。
「七公主,你從來都不欠我什麼,正如我從來都不欠你的一樣。」
緩緩鬆開手,金屬落地的聲音清脆地打破周圍的寂靜。
「九皇弟!先別說這些了!你的手傷的不輕!」曦雲陽怒視身後呆滯的侍從,大聲喝斥道:「還不快去請御醫!」
「不用。」甩了甩暈眩的頭,穩住有些虛浮的腳步,「一點小傷,我自己能處理。七公主,你帶晴妃娘娘回去吧。就當你們從未見過我。」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不想,不想再節外生枝,如果他知道,這事恐怕難了了。
傳出去,更是會成為世人的笑話。
而罪魁禍首,還是我……
自嘲地扯扯嘴角,也該回去了。
「雲夜你等等!」
「夜兒。」低啞磁沉的聲音不僅不慢地在身後響起。
心頭一顫,本能地轉過身,手下意識的往衣袖裡縮了縮。
他……怎麼會在這裡?早朝有那麼快結束麼?
「兒、兒臣參見父皇!」
「臣妾參見……皇上……」
……
他在生氣,我知道。
被帶到御書房後,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一臉陰沉的替我清裡手上兩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記得剛才看到傷口的時候,他身上的殺意讓我忍不住地打了個顫。
他在生氣,很生氣。
我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安靜順從的讓他處理傷口。
現在腦子很亂,亂的一塌糊塗。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任何人,但總是有那麼多的無可奈何,她沒有錯,他們都沒有錯。
錯是的心,錯的,是心啊……
命運讓我在這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命運讓我遇到了他,可是,它也開了我一個天大的玩笑……
他的動作很輕,在洗去手上的血漬塗上藥後,才用白色的紗布小心翼翼地替我包紮好。
低垂著眸子,始終沒有看他。
雖然我從來不曾恨過她,可是剛才那一瞬間,我竟然將她的臉和前世母親的臉,重疊了。
愛了,散了,緣滅,情盡……
如果愛,始終會傷害到彼此身邊的人,那麼我,是不是可以……
「灝……」忽然間,強撐的力氣消失的無影無蹤,千百倍疲倦壓的我喘不過氣來。
他低歎了口氣,展開雙臂,動作輕柔地將我擁入懷裡,「夜兒,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能好好愛惜自己?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你現在的身體別說失血,就是小小的風寒都禁不起!」深吸了口氣,「看來這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不然,以後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可能是因為失血過多的關係,頭很暈,昏昏沉沉的。
「什麼?」他還有事瞞著我嗎?
「夜兒,聰明如你,應該早就猜到我的身份了吧?」
閉著眼,靜靜地靠在他的胸口,輕點了點頭。
單是黑白老頭對他的恭敬和畏懼就不尋常,而他胸口的赤龍印記,更不可能是巧合,他是……神吧……
「對我來說,你是人是神都一樣。」我只知道你是我所愛的,就足夠了。
「不一樣。或許對夜兒來說一樣,但對其他人卻不一樣。」他的手慢慢地收緊了些,然後低沉地道:「正因為我是神,是主宰這個世界的神,所以不可能為他們停留。更何況,我對他們根本沒有感情,當初選擇曦瀾不過是一時興起。」
不能為他們停留麼?「那我呢?」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既然沒有感情,又為什麼要去招惹她們?可是如果沒有她們,也就不會有現在的我了吧?
忽然耳邊一聲低笑,「我只有追著你跑的份。如果停下,一個不留神你就會像現在這樣弄得自己一身傷。你說,我敢冒這種險嗎?」
「對不起……」愧疚的斂下眸子,早就知道答案的,但聽他親口說出來,心,不由靜了下來,暖暖的,「我只是覺得……她有些可憐……」
所以當劍刺過來的時候,腦子裡想的是當初聽到他和尹莫瀟的事時,那種幾乎窒息的心痛。
「她可憐?」他略帶諷刺地輕嘲:「如果夜兒看到她們是何如處心積慮地鞏固自己的地位,就不會覺得她可憐了。在她們眼裡,權利才是至高無上的東西。」
「不。」不贊同的搖搖頭,「她們不過是想保護自己,保護她們所在乎的人和物罷了。」
女人為了自己所在乎的,往往會拼盡所有甚至不折手段。
皇宮雖然富麗堂皇,是尋常百姓眼裡的天堂,但其實,它就像是吞噬人心的地獄。
因為那裡,是離權力地位最近的地方,似乎一切都唾手可得。
貪念一旦在心底發芽,只會越來越濃越來越烈。
「這次只是個意外,你就別追究了。還有,讓予青起來吧,都跪這麼久了。」
「夜兒,這件事不能依你,但我答應會從輕發落。至於予青,我並沒有罰他。」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對了,你剛才說有事要告訴我,是什麼事?」意識已經模糊不清,勉強提了提精神。
他並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將擁在我身上的右手,慢慢的向腰滑去,最後輕柔地撫上我的腹部。
疑惑地皺了皺眉,到底怎麼回事?又是這種感覺!好、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
猛然睜開眼睛,呆滯地抬起頭,「灝……這、這是……」
「孩子。」他的黑眸深不見底,「夜兒,我們的孩子。」
第 23 章
「你、你說什麼?」他剛才說的,是……孩子嗎?腦子裡忽然間空空的,又忽然間像是多了什麼。
怪不得,怪不得他總是那麼小心翼翼,怪不得他的眼裡總有些我看不懂的東西,怪不得他不許這個不許那個,怪不得前段時間總會莫名其妙的反胃噁心,怪不得聞不得半點油腥味,怪不得身體越來越胖,怪不得……
我是傻瓜麼?不,不是,可是男子之身又怎可能懷孕?!這個世界倒底還要給我什麼樣的「驚喜」!
早該想到的,這麼多的不尋常,身體的各種反常現像,可是、可是……
「夜兒!夜兒!怎麼了?!」
怎麼了?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只是渾身無力,頭暈的厲害。
「夜兒,別嚇我……」他的手有些顫抖,「對不起,早該告訴你的。當我察覺的時候已經太晚,那時你還在沉睡,身體狀況不允許拿掉這個孩子。後來你醒了,雖然身體已經無礙,但情緒不能有太大的波動。夜兒,瞞著你就是怕你無法接受怕你胡思亂想!如果夜兒真的接受不了,那我們就不要好不好?我們不要這個孩子了好不好?」
「不!」不要孩子?不要孩子?!不!腦子裡只剩下他這句話在迴盪,孩子,我的……孩子嗎?
「灝……你出去吧,我……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沒有來的,疲憊席捲而來,現在的我只想好好睡一覺,其它的事都等我醒來以後再說吧……
「夜兒?!」
「出去,你出去好不好?我困了,我要睡覺……」手緊緊捂著自己的頭,亂,一切都亂了!到底,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好,我出去……夜兒,答應我,不要胡思亂想,只管好好的睡一覺,好不好?」
不是沒覺察他語氣中的擔憂和失落,可是,可是……
被小心的放在床上,掖好被角,他才轉身慢慢的走了出去。
終於,只剩下我一個人……
緩緩闔上眼,手,略帶猶豫的撫上腹部,孩子?我們的……孩子……
……
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一切都很陌生,白茫茫一片,什麼都沒有。
空蕩蕩,寂靜的讓人心慌。
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茫然的看著四周,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裡?
灝,你在哪兒?在哪兒?!為什麼又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你說過的……
手習慣地搭上左腕,突然一滯,孩子!我的孩子!
急急撫上腹部,低頭看了看,雖然被衣服遮掩著,但仍能清晰的看到掌下隆凸的肚子,不由鬆了口氣,安心的笑了笑。
孩子,是我的孩子呢……
從來沒想過會有這一天,所以剛聽到時那種震驚的感覺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
一個小生命,小小的,是那麼的脆弱,所以他才會為我的受傷生氣吧。
可是,我該怎麼做呢?我好像,從來沒有與孩子相處過……
唯一一次,是小磊,可是他卻那麼恨我,恨我呵……
孩子,如果是你,長大以後是不是也會恨我呢?恨我不該生下你。畢竟,我不是你們想要的「母親」,你們又將如何面對天下?
心突然痛的厲害,孩子,到底怎麼做才是你想要的?
茫然地抬起頭,卻發現不遠處多了一扇門。
正正神,有些疑惑的走了過去。
還未等我走近,門像是有意識一般,緩緩的打開。
這是……略微猶豫了下,抬腳走了進去。
……
「大哥!為什麼我們只能待在這裡啊?」小孩子特有的稚嫩嗓音從不遠處傳來,不知道為什麼,我似乎能看到那孩子正委屈的皺著眉頭。
失笑地搖搖頭,慢慢地順著聲音走了過去,心裡有些莫名的期待。
「對啊對啊!為什麼我們只能待在這裡,大哥你就可以出去玩啊!不公平啦!人家要娘啦!」
一座臨水的八角亭上,有一群孩子,好像都只有兩三歲的模樣。
白白嫩嫩的小臉蛋,烏黑清澈的大眼睛,卻都委屈的嘟噥著嘴,滴溜溜地盯著高坐在圍欄上穿著同樣衣服的小男孩兒。
呃,他們長的……竟然一模一樣?這是怎麼回事?唯一不同的是,他們額心印記的形狀。
雖然看的不清楚,雖然遠遠看去就是一點耀眼金色,但我知道那印記是龍,是不同形態的龍。
小男孩得意地挑挑眉,胖嘟嘟的臉蛋顯得特別可愛,「因為我是大哥啊!」
「哼!大哥是壞蛋!大哥跟父皇一樣都是壞蛋啦!」穿著鵝黃色娃娃衣的孩子生氣地跺了跺腳,眼眶紅紅的盯著哥哥。
「對啦對啦!父皇都不讓娘陪我們,也不讓娘抱抱!嗚……壞蛋壞蛋!」看起來最小的粉色寶寶眨巴著烏黑的大眼睛,眼眶裡的霧氣越來越濃。
沒由來的,心底一陣緊縮的抽疼。孩子,別哭……
「大哥壞!大哥欺負人!我們要告訴娘!」
「對對!」
一群小小的娃娃,明明是一臉稚嫩的孩子氣,卻要裝成大人般的認真正經。
這副情景,別提有多可愛了。
好漂亮的寶寶呢,水靈靈的,想必他們的父母都是很出色的人吧?
手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腹部,孩子,不知道,你長大以後會像誰呢?
該是,像他吧……
往後退了幾步,還是別吵到他們了,突然闖入一個陌生人,他們會怕的吧?
剛想轉身離開,卻被身後突來的驚訝童音止住了腳步。
「娘!」
是那個孩子,是那個被寶寶們稱為哥哥的孩子。
娘?倒是有些好奇他們的母親,她一定很愛他們吧?
緩緩地轉過身,卻看到一張興奮驚喜的小臉蛋。
胖乎乎的白嫩臉頰,烏溜溜黑亮亮的大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著我,滿眼期待。
疑惑地眨了眨眼,這孩子……
「娘!您終於來看寶寶了!」
呆愣地看著那張欣喜若狂的小臉,久久無法回神。他剛才叫我……娘?可是……
這、這到底怎麼回事?
「娘……您、您不要寶寶了?」
孩子委屈哽咽的聲音讓我猛然回過神,只見他的淚水在眼眶打轉卻強忍著不讓它落下。
心底一陣狠狠的揪痛,急急走了過去,矮下身,低聲輕哄道,「沒有沒有,娘怎麼會不要寶寶呢?寶寶乖,不哭不哭。」
「那娘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看寶寶?」
「呃……」這、這個……我、我要怎麼回答啊,我甚至還沒弄明白現在是怎麼回事。可是看這孩子的模樣……
「我知道了!一定是父皇那個壞蛋不讓娘來看我們的!哼,就像弟弟們說的一樣!」嘟噥地翹著小嘴,「不管不管!娘,寶寶要抱抱!抱抱啦!」
心裡忽然像是被什麼填的滿滿的,小時候也曾想過在母親懷裡撒嬌,只可惜……
柔柔一笑,伸手輕輕將摟入懷裡。好小的身子呢,軟軟的,似乎還有淡淡的奶香味兒。
只是,那一瞬我好像看到他狡邪得意地向右側角落瞥了眼,是我的錯覺嗎?
搖了搖頭,暗自失笑,一定是我看錯了。
「呵呵,娘好香呢,怪不得父皇老愛抱著您不放!嘻嘻,今天真是賺到了……」
雖然不想讓孩子失望,但還是需要說明白。笑笑地看著眼前精靈可愛的小臉,「寶寶,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的母親。」
只見他眨了眨清澈烏亮的大眼睛,忽而恍然地笑瞇著眼,「嘻嘻,娘,是寶寶沒說明白。」滴溜溜地轉了轉眼珠子,小手輕輕的摸摸我的肚子,「娘,寶寶就在這裡呢!因為寶寶在娘的肚子裡,所以寶寶才能偷偷跑出來玩兒啊!」
「什、什麼?」訝然地看著這孩子,「寶寶你說什麼?這、這……」咦?亭子裡的孩子呢?
「娘,您別找了,弟弟們現在還不能出來太久,所以又跑去睡覺啦!」張開胖嘟嘟的小手臂,撒嬌地摟住我的脖子,「娘,寶寶好想您呢!可是您都不知道寶寶,父皇怕您有了寶寶以後會不要他,所以又故意不告訴您,不然寶寶早就見到您了。」
慢慢地靜下心,前後聯想了想。
我記得,自己說要一個人靜一靜,然後他安置好我以後就出去了,再後來,我似乎睡著了……
那麼,這裡是……
愕然地看著懷中,正笑瞇瞇眨巴著大眼睛的孩子,莫名的激動湧上心頭,手微微輕顫,「寶寶,你說的……是真的?」
「嘻嘻,娘變笨笨了!」脖子上的小手笨拙地摸摸我的臉,然後指指自己的額心,一臉自豪的說:「娘,您看這個,這是龍魂印,是寶寶們才有的哦!」
怔怔地撫上孩子的額心的金色龍紋,柔聲道:「很漂亮呢。」
是一條似醒未醒似睡非睡的小金龍,盤旋著身子,半瞇著眼,就如眼前的寶寶一樣,精靈調皮。
「可是寶寶不喜歡!」嘟噥著嘴,水盈盈的眸子委屈地看著我。
「呃……」一時愣住,小孩子的情緒都、都是這樣說風是語麼?「為什麼?」
「因為沒有父皇的漂亮啊!」剛剛還是水霧霧的眼睛一下子變得閃亮亮,滿眼崇拜。狡黠地眨眨眼,「娘,寶寶告訴你一個秘密!父皇的真身很威風很漂亮哦!」
真身?那是什麼?雖然知道他是神,但從未見過他用過什麼超乎尋常的異能,所以從來不覺得他有什麼不一樣。
「娘,您可要看仔細了!」
話音剛落,懷中驀地一空。
我以為自己已經可以淡定的面對所有一切,可是眼前的景象……
一條小龍,一條約兩米長的金色小龍。
小龍的額頭有一撮和寶寶一樣的額發,小小的爪子調皮地玩弄自己的尾巴,時而在半空中翻滾,時而低飛掠過水面,最後繞在我的周圍轉圈圈……
慢慢回過神,不由輕輕的笑了。
心底溢滿胸口的感動讓的的眼睛有些酸澀,是滿足吧……
伸出手,有些勉強的將變成龍身的寶寶圈抱在懷裡,孩子,真的是我的孩子呵。
「寶寶……」我感覺得到,腹中相同的心跳,相同的欣喜與興奮。
「呵呵……娘,寶寶漂亮吧!」金光一閃,懷裡的小龍已經回復了孩子的模樣,開心地摟住我的脖子,呵呵嘻笑。軟嫩嫩的臉頰不停地在我的頸間磨蹭,時不時的輕嗅著。不服氣的低聲咕噥,口齒不清,「雖然沒有父皇的威風……」
寵愛地揉揉孩子的頭,「不,寶寶很漂亮也很威風。」
「真的?」驚喜的眸子忽閃忽閃。
「真的。」肯定的點點頭。
「呵呵!就知道娘最好了!不像父皇一樣……」滴溜溜的往四周瞄了瞄,然後在我耳邊小聲地說:「父皇是個小氣鬼!」
咳,忍不住低聲失笑,小氣鬼?這個稱呼倒是新鮮。
「娘,雖然寶寶很想每天這樣抱著您,但是娘如果再不回去,將來寶寶的屁股就要遭殃了。」突然語氣變了變,不捨的悶聲道。
什麼?回去?那……
驀地,濃濃的不捨湧上心口,手不由收緊了些,「寶寶……」
是該回去了,他會擔心的。不管他為什麼瞞著我關於孩子的事,但我知道,他永遠不會傷害我。
他轉身離開的背影,雖然仍是那麼挺拔孤傲,但我還是感覺到了他的擔憂和無奈。
靜下心來想,我,還是太任性了……
「娘,您別難過哦!娘只要想著寶寶,寶寶很快就會去陪您的!」
「嗯。」輕笑的頷首,卻見寶寶白嫩的臉頰透著淡淡的粉色,忍不住低下頭,小心地親了口。
驚訝地瞪大眼,隨即笑開了顏。烏黑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轉了轉,兩隻小手略顯笨拙的捧起我的臉。
疑惑的看著越來越近的小臉,這孩子在打什麼主意?
「哎唷!」突然動作一滯,兩手快速地摀住自己的額頭,可愛的眉頭緊緊揪在一起。
「怎麼了?」
「沒、沒事……」訕笑地摸摸鼻子,「娘,寶寶也要回去睡覺了。娘,您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哦,如果娘您身體不舒服,那寶寶也會很難受的。」
「嗯。」是呢,現在的身體已經不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了……
「娘,雖然寶寶想娘是寶寶一個人的,雖然寶寶不喜歡小氣鬼父皇,但是不行呢,弟弟們也都很想您,都吵著要出來玩,所以娘一定要經常和父皇玩親親,這樣弟弟妹妹就可以……」
稚氣的小臉,一本正經的掰著手指,一點一點的數,忽閃忽閃的黑眸只讓人覺得萬分可愛,但是,從他小嘴裡說出來的話卻……
「咳咳……」臉上一陣火辣,眼神尷尬地躲了開,「寶寶,這話你從哪兒聽來的?以後可不許這麼說了,知道麼?」什麼叫多玩親親?這孩子到底像誰啊?
「嘻嘻,娘,是父皇說的!不是寶寶說的!」像是怕我不相信,煞有其事的舉起小手,一臉無辜的眨了眨眼。「娘好漂亮呢,現在臉紅紅的就更漂亮了!可惜寶寶親不到……」
他說的?不、不可能吧……
忽然覺得有些招架不住,這孩子的思維,跳躍的實在讓人感歎。
「寶寶。」雖然捨不得,可是周圍越來越重的霧氣讓我知道,這夢或許就要醒了……低頭在他的小臉上輕輕印下一吻,手慢慢收緊了些。
「娘,寶寶好愛好愛您呢……」黑亮的眸子,水潤潤的,小手緊緊地摟上我的脖子,小腦袋深深埋進我的頸間,悶聲哽咽,「娘……」
「我也愛你,孩子。」眨了眨酸澀的眼睛,這一生,我還有什麼可求的?
我,知足了……
第 24 章
緩緩睜開眼睛,熟悉的床帳映入眼簾。懷裡空蕩蕩的觸感,讓心底的失落,驀然沉澱。
忽地,腹部一下踢動,心頭一怔,手不由自主地,輕輕,撫了上。
靜靜的,感受那一下小小的踢動。
嘴角微微上揚,寶寶,是你嗎?像是回應我的話,又輕輕動了一下。
呵呵……忍不住失笑,這孩子似乎不會太安靜的,難得這會兒如此乖巧。
寶寶,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你也要乖乖的……
腦海掠過那張漂亮可愛的小臉,那雙精靈閃亮的烏黑眸子,小小柔軟的身體,稚嫩清脆的嗓音……
心底的滿足像是溫潤的泉水,溢滿了胸口。
其實,寶寶的眼睛和他很像,真的很像呢……
忽然想起亭子裡的那群孩子,不由疑惑地挑了挑眉,不知道為什麼,雖然那群寶寶長的一模一樣,但我卻能清楚的分辯他們。
寶寶的話驀地閃過,一時怔愣。他們……難道……
臉上一陣窘澀,雙手緊捂著臉,忍不住低呼出聲,那我不就……
拍了拍火辣辣的臉頰,長歎了口氣,算了,還是別想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定神看看周圍,若大的寢殿裡,很靜,厚厚的金絲繡簾阻隔著視線。
這裡不是龍霄殿,所以地上並沒有鋪著厚軟舒適的毯子。
暗皺了皺眉,起身下了床塌。
咦?手上的傷已經好了?竟然一點痕跡都沒有。握了握拳,嗯,不痛。
穿過帳簾,淡淡掃了眼,還是……沒有人。失望地斂下眸子,他……生氣了嗎?
心裡有些堵,沉澱澱的。想見他,很想很想,可是……
驀地,熟悉的黑色金紋衣擺映入眼底。心頭一顫,怔愣地低著頭。原來……他在。
「睡醒了?」低沉輕柔的聲音傳入耳底。
遲疑的點了點頭,「嗯。」真正見到他的時候,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總覺得有些怪怪的,臉上的溫度似乎又燙了些。
「夜兒……」上前一步。
「我睡了多久?」不理會他的欲言又止,扯扯落在胸前的黑髮,低頭咕噥。
「兩天,整整兩天一夜。」
緊緊落在身上的視線讓我不自在的往後縮了縮,不料下一刻,整個人便被他霸道的擁入懷裡。
「夜兒,是我的錯,我不該瞞著你孩子的事。」
抗拒的動了動身體,想掙開他的手臂,卻是彈動不的,皺皺眉,「放開我。」
「不,不放。永遠都不放。」他的手臂勒的我有些疼,低聲歎息,「是我不好,別再胡思亂想傷害自己了好嗎?」
「我沒有。」堵氣的側過頭,悶悶地低喃。
「夜兒,你該知道,這個世上能讓我不安讓我心疼讓我在乎讓我愛的,只有你。你也很清楚,怎樣才能讓我心痛。如果這是對我的懲罰,我認了。但是夜兒,別再躲我了好不好?」
「我沒有!」猛然抬起頭,認真的看著他,「我從來沒想過讓你難過,更沒想過讓你心痛!你明明知道自己在我心裡的份量,為什麼還要這麼說!」忽而心底的委屈在胸口蔓延,酸澀的眼睛變得濕潤,「對!你是神!所有不可能的事在你眼裡都再正常不過!可是我不是!不是不是!你知不知道當初我發現自己愛上你的時候有多痛苦?你又知不知道這些年我的心裡有多矛盾!我們是父子,是父子啊!在世人眼裡就是亂倫!而你卻告訴我,我的肚子裡是孩子,我們的孩子……我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只不過是想一個人靜靜,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把事情想明白!這要求過份嗎?過份嗎?!」
水滴模糊了視線,這一刻,心底的不安與委屈佔據了所有思緒。
「夜兒!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乖,冷靜一點,冷靜……」他的雙臂小心翼翼的緊緊擁住我,低聲在我耳邊不住的柔聲安撫。
「冷靜?你要我怎麼冷靜?」渾身一陣脫力,苦澀失笑,「你的控訴太重,我承受不起……灝,你厭倦了是不是?你後悔了是不是?為--唔……」
突如其來的吻很輕,卻霸道如昔……
……
闔眼靜靜的靠在他的懷裡,心,漸漸平靜。
唉,他是真的擔心吧,所以會說出那麼嚴重的話,突然想起他轉身後的背影,心裡澀澀的。
而且,我剛才的話,是真的傷到他了吧?我怎麼能懷疑他的心呢?怎麼能懷疑他對我的心呢?
這比任何話都來的傷人吧?
他說的沒錯,能傷他的人只有我,只有我啊……
是我不知足,不認清現實,他一直都寵我護我,而我卻仗著他的愛任性了一次又一次。
孩子的事,雖然意外,可是並不排斥不是嗎?為什麼我要說那麼重的話呢?
回手緊緊地抱住他,對不起,灝,對不起……
可是現在道歉,又算什麼?不是任何事都能挽回的……
「我要這個孩子。」如果道歉,我又將他之於何地?突然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好。」他的聲音一如平常,還是那麼輕柔,那麼寵溺。
眼眶一熱,為什麼,為什麼?不論我做了什麼,他都寵我如昔,而我,又為他做過什麼?除了麻煩,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灝,我……」我又想說什麼,我還能說什麼呢?
「夜兒。」被迫對上他的視線,下意識地垂眸躲了開。
他的動作很輕,溫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淚痕,「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只要夜兒開開心心健健康康的在我身邊,就足夠了。」
「遇到你以前,我從來不知道在乎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但是現在我知道了,夜兒,我愛你,不論是什麼樣的你。任性撒嬌也好,堅強睿智也罷,我只知道夜兒是我的寶貝,是我唯一所愛。愛你,恨不得把整個天下捧在手裡送給你,愛你,只想好好寵你疼你。讓你不安,是我的錯,沒有告訴你孩子的事更是我的不對--」
「別說了……」低聲阻止,「明明是我無理取鬧,是我說的話傷了你,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灝,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
「好了,我們不說這些好嗎?夜兒沒有錯,但是夜兒要記住,以後不許再懷疑我的心,嗯?」
眨眨眼,抬頭怔怔地對上他隱隱含笑的深邃黑眸,堅定的點點頭。
「呵呵,睡了這麼久,一定餓了,我們先吃點東西可好?」他的手輕輕的撫摸著我的肚子,「既然夜兒要這個孩子,就更要好好的愛惜自己的身體,這小鬼可不是個安分的主。」
挑挑眉,不是個安分的主?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你見過寶寶?」
他的手頓了下,然後淡笑的看著我:「夜兒,他還在你的肚子裡,我怎麼可能見過?」
點點頭,也是,可又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
低頭看了看不是很明顯的腹部,心底的疑惑越來越重,「灝,這孩子……我為什麼一點印像都沒有?我們就那一次……呃……」猛然失音,臉上火辣一片,該死,我都在說什麼啊!這、這……
渾厚壓抑的低笑傳入耳中,猛地把臉埋進他的胸口,天,我都在說些什麼啊!
身體一輕,被輕易地抱在懷裡,低笑地輕咬著我的耳根,「夜兒放心,等孩子出生以後,我們有的是時間……」
「閉嘴!」羞憤地低吼,「你想都別想!」
「呵呵……那可不行,夜兒的味道……我可是……」
「你!」恨恨地瞪著他,卻見他正戲謔地看著我,眼裡的熾熱緊緊落在我的身上。
心頭一顫,不自在的轉開眼,「我是認真的問你話!不、不要胡扯!」
「好,夜兒儘管問,我一定認真回答。」
當是沒聽到他話裡的笑意,眉頭輕皺,「按時間算,孩子至少有八個月了,可是……」現在怎麼看也不會超過三個月。
「原來夜兒是擔心這個。」恍然的低下頭,手小心翼翼的撫弄著,「那是這小鬼聰明,不然,我也不會留他。」
他低著頭,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我卻清晰的感覺到他話裡的殺意。
下意識地護住孩子,猛然抬起頭,驚愕地看著他,「灝?!你、你說什麼?!你、你……」
他要殺了孩子?!不!不可以!奮力地掙脫開他的懷抱,急急退開。
為、為什麼?!我以為他是怕我不要這孩子,才故意瞞著我,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
「夜兒?小心!」面色一變,「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的話還沒說完!你聽我解釋!」
「解釋?你還想解釋什麼?你敢說你不是想殺了孩子?」
「我--」
「為什麼?」怔然的看著他,「是,我知道在你眼裡人命不值一提,可是、可是再怎麼說這孩子也是你……你怎麼能……怎麼能……」
「夜兒!你聽我解釋!」眉頭緊皺,急急上前一步,「不錯,當初我是想過要殺了孩子。就算現在,如果他威脅到你,我還是會毫不猶豫殺了他。夜兒,在我眼裡,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
connote 2010-2-23 21:37
第 25 章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把話說清楚!孩子、孩子怎麼會威脅到我呢?」寶寶是那麼可愛,那麼惹人疼,怎麼
可能……
「夜兒,他可不是普通的孩子。」緩步上前,深深地凝視著我,「他是我們的孩子。」
「什、什麼意思?」我當然知道這是我和你的孩子,可是那又怎麼樣,怎麼就不普通了?忽然心頭一怔,對
了!他是神!「你是說……」
「對,正如夜兒想的。」他的眼睛忽而閃過些許欣然,「當初發現這孩子的時候是在夜兒沉睡後的一個月,
那時候你的身體本就虛弱,又如何承受得了腹中胎兒?夜兒一定不知道,神族孕育孩子母體是很重要的,如果母
體過於虛弱無法供給胎兒足夠的能量,胎兒就會煩躁暴動,甚至反噬母體。」
驚訝的眨了眨眼,他說的,都是真的?可是不對啊,寶寶一直都很乖巧,除了前些日子被折騰的不輕,其它
的,寶寶都很安靜的。
「所以我才說他聰明。」像是看透理我了我心中所想,淡淡一笑,「夜兒沉睡的七個月裡,這小鬼居然能安
安分分,直到你醒來後才有所動作。」
「他是怕你吧。」斜睨了他一眼,撇撇嘴。
原來是這樣,雖然還不是能原諒他答案,但勉強接受吧,以他的性子,這個答案已經是最好不過的了。
我是該高興自己在他心裡的份量,還是該指責他的無情?
無奈地低歎了口氣,安靜的任他擁入懷裡,低聲問道:「灝,你不喜歡孩子是不是?」
是吧,在他的眼睛裡,我看不到任何喜悅。
其實從他對雲睿他們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他,不喜歡孩子,就算是他的孩子也一樣。
「是。」
心頭一緊,身體變得有些僵硬。他回答的,還真乾脆,居然毫不遲疑。
「但是夜兒,我答應你,我會試著接受試著去喜歡他。因為,他是你的孩子。」
「你……」罷了罷了,有他這句話就夠了,我有信心,讓他喜歡這個孩子。「嗯。」輕點了點頭,或許是孤
獨太久,又或許是因為身份,他的性情冷漠孤傲,但是我相信,他會愛寶寶的,一定會的。
「夜兒,先去吃點東西,餓著了可不好。」
「好吧。」雖然不是很有胃口,但確實有些餓了。
突然,由遠而近傳來了腳步聲,有些零亂,為首的卻似乎是刻意加重了腳步。
「臣弟參見皇兄!」
側首埋入他的懷裡,原來是晉王。
「何事?」隨手替我披上風衣,冷聲道,「朕說過,不許任何人打擾。」
曦宇揮手讓身後的侍衛退下,眼神轉了轉,訕笑道:「皇兄,我也不故意來煩你,只不過小九回來已經有些
日子,我這做皇叔的卻連見面禮都沒給,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皇叔?眉頭微皺,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宇,別廢話。」他輕柔地擁著我在主位上坐了下。
「呃……皇、皇兄英明……」借口被揭穿,卻沒有絲毫尷尬,「皇兄,其實臣弟這次來還不是為了你下的聖
旨啊!你說你下旨就下旨好了,幹嘛非得扯上我?現在我被姓雲的老頭和小七煩的都一個頭兩個大!皇兄!算臣
弟求你了,你就可憐可憐我放過我好不好?!我知道當初對若夜說了過份的話,但是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你也已
經忘了他,就不能順便原諒我麼?」
「聽說梁城近日水患橫生,你明天就起程去那裡。」他冷冷掃了眼一臉諂笑的人,「水患一日不除,你就不
必回來了。」
「什麼?!皇、皇兄!你、你是不是弄錯了?!梁城那鬼地方水匪為患,而且他們專挑入城的官候下手!你
讓我過去那他們還不整死我啊!再說了!尹莫山莊也在梁城!你、你還不如乾脆殺了我!那樣我還死的痛快一點
!」
尹莫山莊……
是呢,以前就經常聽苒兒她們提起梁城的水,水中的角蓮水上的烏船,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去看。
娘說過,尹莫山莊在梁城和礞城相交的戈山上,橫穿梁城的漠江繞莊而過,所以山莊的景色不差。
疑惑地挑挑眉,怎麼晉王對尹莫山莊的反應會這麼大呢?
其實當初晉王在地牢的說話,我都已經記不清了,過不過份,也都已經過去了。
「是麼?」冷戾地淡淡反問,「梁城或是戚翰,你自己選。」
只見他臉色一垮,哀怨地望著他,「我、我還有的選麼……」洩氣地跌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皇兄,那在臣
弟離開前,是不是可以讓臣弟見見小九?」
「這……」他低下頭,在我耳邊輕聲道:「夜兒,你怎麼說?」
見如何,不見,又如何呢?對於皇宮裡的人,總還是陌生的……
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靠在他的懷裡,側首緩緩抬起頭,淡淡的點點頭,「晉王爺。」
「你、你……」曦宇驀地瞪大眼睛,手呆滯地指著我,卻是說不出一個字。
收回視線,在他的胸口蹭了蹭,闔上眼,悶聲嘀咕,「不吃東西了麼?」
「皇、皇兄?!他、他……」
沒理會瞠目結舌的人,低聲道:「我們現在就去。」語氣一轉,「宇,你退下吧。」
「可是皇兄,我還有話沒說完啊!」呆滯之後回過神,才急急開口道:「剛才有人擅闖皇宮,二皇兄去追,
所以、所以我才跑過來的!」
擅闖皇宮?誰那麼無聊,居然找這種麻煩。
……
左手輕輕地貼放在腹部,靜靜看著石案上的棋盤,右手隨意拈執起一顆棋子把玩。
嗯……有點無聊呢……也不知道是誰擅闖皇宮,居然要他去處置,看來這人還有些能耐。
唉,還以為可以一起吃些東西,現在倒好,更加沒有胃口了。
向後靠了靠,靜靜地感受掌著下偶爾的輕動,不由滿足的暗自低笑,寶寶,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能出世呢?
如果你在,是不是就能時時刻刻陪我了?
寶寶,想你了,好想你呢……
想你軟軟小小的身體,也想你圓圓嫩嫩的小臉,還有那雙調皮活潑的大眼睛……
突地,一下清晰的踢動從掌下傳來。
輕輕一笑,寶寶,你也想我了是嗎?
等你出世以後,我們就離開皇宮,這裡雖然富麗堂皇,但是很悶,你一定不會喜歡的。
至於你父皇,嗯,他一定也會跟著來,他可不會放心咱們。
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到處走走,好好的看看這個世界。只是現在……暗皺了皺眉,你可要乖乖的,不許調皮哦。
「既然來了,不如出來喝杯茶。」轉了轉指尖的棋子,又落下一子。
其實,並不是很喜歡下棋,棋局如戰場也如人生,無奈卻也無常。
「你……」猶豫的聲音雖然很輕,卻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
正了正身,不著痕跡的掩住隆凸的腹部。「五公主,請坐。」
早就料到她們會來找我,所以並不意外。 「找我有事嗎?如果是為了那天的事,就不必說了。」
她並未開口,只是眼神複雜地看著我,過了好一會兒,才澀澀地開口:「是、是你對不對?真的是你對不對?」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沒有回答她的話,也沒有抬頭,又執起一子,毫不猶豫地落在棋盤上。
勝負已定,一盤和局,就沒有再繼續的必要了。
「若夜……真的是你對不對……」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淡淡的反問,「五公主,還請說明來意。」
「五公主?」自嘲的失笑,「是,是我親手毀了你的信任!我也不奢望你的原諒。可是若夜,你可不可以別這麼叫我?當初那一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當我看到你毫無氣息的躺在父皇懷裡,你知道我有多恨自己嗎?我是個傻瓜!是個徹徹底底的傻瓜!」
「都已經不重要了,雲霓,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何必呢?折磨自己麼?「我,也從來沒怪過你,都忘了吧。」
「我寧願你怪我。」雲霓苦澀的搖了搖頭,「你的性子淡的很,恐怕這世上除了父皇,再沒有人能讓你放在心上,讓你怪,讓你心痛了。」
撫在腹部的手驀地一頓,除了他,現在應該又多了一個吧……
「若夜,不,還是叫你小九吧。」故作無所謂的笑了笑,落在我身上的眼神變得異常認真,「我今天來,是有話想告訴你,不管你認不認我這個姐姐,你都是我的弟弟。」弟弟麼?罷了,都過去了不是嗎?
「雖然我不明白你和父皇的事,但是--」
「有刺客!快抓住他!」遠遠傳來的喊聲刺耳的很。
刺客?!眉頭一皺,怎麼回事?
第 26 章
「出什麼事了?」微抬眼,並不意外突然出現的予青。
「回少主,先時有人擅闖皇宮,被翼王擒獲,這人恐怕是他的同黨。」
同黨?不由挑了挑眉,暗掃了眼正和侍衛交手的人,他的背影……好像在哪裡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
「這裡太危險,不如先回內殿。」雲霓的眼神一瞬不瞬的注視著場中的情形,臉色微變。
「少主,公主說的在理,不如……」
「不了,剛出來又回去,悶。」到底在哪裡見過呢?就是那人手中的劍也一樣,很眼熟。
他的武功似乎不錯,至少對付這些侍衛綽綽有餘,但是他好像有所顧忌,下手不是點住對方的穴道就是讓對方無力再戰,卻並未傷人性命。
而且,從他身上也看不出什麼殺氣,不過他好像在擔心什麼,氣息有些亂。
嗯?他使的劍法怎麼這麼像娘當初教過的駑水三式?
沒錯,是弩水三式。這套劍法雖然面上招式凌厲,但其實是以防為主攻為次。
所以,他可以游刃有餘,在圍攻中立於不敗之地。
只是,周圍的侍衛越來越多,他的心又太過浮躁,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那人突然虛幌一招,不惜以右臂受刀為代價脫出重圍,直向我們撲來。
手下一緊,是他?!
「予青!別傷他!」眼角瞥見急閃而出的身影,忍不住出聲阻止。
雖然他的武功不差,但絕對不是予青的對手。
只見予青輕易地化解了他的攻勢,後退一步擋在我面前,銳利的盯著他,低聲道:「是,少主。」
「想抓我?哼!」戒備地掃了眼圍在周圍的侍衛,「沒那麼容易!」
「跟你一起來的是誰?」沒有理會他的敵意,我現在只想知道,事情是不是我所想的那樣。
「憑什麼告訴你?」訕訕斜睨了我一眼,嘲諷扯扯嘴角,「你以為自己是誰?」
「放肆!這裡是皇宮!由不得你來撒野!」雲霓氣怒大喝道:「拿下!」
「是!公主殿下!」
「公主?」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眼神落在我的身上,「這麼說……你也是……」
「快回答我!跟你來的到底是誰!」千萬不要是二哥!那時他就想殺二哥,如果被翼王制住的人真的是……
他一定不會手軟的!
「你!」恨恨地瞪著我,「本少爺最看不慣的就你們這種皇族貴胄!人不都已經被你們抓了嗎?少在本少爺面前擺架子!」
「我沒時間跟你廢話。」冷冷瞥了眼有過一面之緣的人,緩緩起身,「予青,你說。」
「這……」略微猶豫了下,「少主……」
「說。」
「是尹莫漓。」
「你竟然認得我二哥?這、這怎麼可能?」猛然抬起頭,驚疑的看著予青,語氣裡滿是不敢置信。
無奈地深吸了口氣,還是被我猜到了。「他現在在哪?」怪不得他會允許我自己出來。
「回少主,皇上在御書房。」
神色微凜,瞥了眼一臉疑惑的人,「予青,拿下他。」不然,指不定他又要幹出什麼事來。
不再多說什麼,轉身往御書房走去。
……
……
「尹莫漓。」冷冷低沉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擅闖皇宮,其罪當誅。」
「皇上。」淡然的道:「我只想要一個答案。九兒他……」
「住口。」鷹眸微瞇,「你們都該死。」
「瀾帝陛下!」尹莫漓毫不畏懼地對上他的視線,「我只想知道答案!九皇子到底是不是九兒?」
「與你無關。」
「是,我們是對不起九兒!可是從來沒有人想過要傷害他!因為沒有人捨得傷他!當初爹娘救下九兒確實不知道他的身份!」尹莫漓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隨即像是想到什麼,眼神一暗,低歎了口氣,「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皇上,草民只想知道答案,求皇上成全。」
「傷害夜兒的人,都該死。」冷冷瞥了眼尹莫漓,眸中厲光一閃,「夜兒視你們為至親,而你們……若非殺了你們夜兒會傷心,尹莫山莊,早就消失在這個世上。」
「這麼說九兒真的沒死?!」驚喜的急急上前,猛然止住腳步,「太好了!真的太好了!皇上!那草民是不是可以……」
「夜兒與你們,已無任何瓜葛。」冷冷地開口,毫無轉圜的餘地,「來人。」
「參見皇上!」
「帶下去。」
「是!」
突然,一侍衛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啟稟皇上!九、九殿下……」
……
……
御書房?好像快到了。
腳下的步子忽然有些遲疑,如果二哥真的在那裡,我又該如何面對呢?
當所有事實都擺在眼前,當所有真相都掀開的時候,一切是不是還能回到從前?
不想放棄,不想呵。因為我知道,他們也從未放棄過我。
「參見九皇子!」御書房外的一行侍衛都跪了下,異口同聲地道。
穩住身形,輕緩了口氣,「起來吧。」眉頭一皺,剛已經走的很慢了,可是……腹部突來的疼痛讓我忍不住倒吸了口氣,怎麼回事?
強忍著不適,有些困難地走了進去。寶寶乖,別亂動啊,就到了,到了……
「夜兒!」急急的低呼聲伴著焦躁的步伐驀地傳入耳中,下一刻,人已被小心翼翼的擁入懷裡,「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沒事。」深吸了口氣,不由靠在他的胸口淡淡失笑,「被抗議了……」
凝滯在身上的視線,有驚喜,有激動,有悲,有喜,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想過再見的情形,也想過重逢的心情,卻未料到,自己,會如此平靜。
緩緩抬起頭,靜靜地看著突然間呆愣的人,眨了眨眼,嘴角微揚,輕喚道:「二哥。」
「你……你是九兒?」
不愧是二哥,稍稍愣神便恢復如常,只是略微顫抖的聲音還是掩蓋不了他的激動與驚喜。
理所當然地把手放入身邊人的大掌,正了正身,緩步向他走去。
「二哥,這張臉才是貨真價實的。」有些懊惱的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你可別說沒看出來。」
「九兒!真的是你!」
「嗯。」淡笑的點點頭,回視他眼中微閃的淚光,「是我,二哥。」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哽咽著深吸了口氣,「九兒……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微微的酸澀突然湧上心頭,驀地手上一緊。側首對上他安撫的眼神,暖暖輕笑,他在身邊,一直都在呢……
「二哥,你們也算認識,我就不介紹了。」當是沒看到他眼裡的愕然,「對了,你們剛才在談什麼?」故作不解地看了看神色自若的倆人,狀似不經意地問。
「沒什麼。」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
眉頭輕佻,沒什麼?但是剛才的氣氛,似乎不怎麼樣,再說,他可不會說算就算了的。
二哥的視線在我們身上來回游移,在掠過我和他相握的手時略微頓,隨後釋然一笑,「九兒,看來當初二哥無心的玩笑話,倒成真了。」
下意識的想起那次在畫舫上二哥的取笑,臉上微窘,淡笑地挑眉反問,「二哥以為有這個可能嗎?」
「這……」神色一暗,他的眼裡多了些心疼。
「夜兒。」別有深意地瞥了眼對面的人,低聲輕道,「我差人備了些參湯,多少喝一點好不好?」
參湯?眉頭一皺,那味道……剛想開口拒絕,卻被他眼裡深深的柔和懾住,不自在的躲開他的視線,撇了撇嘴,「喝就喝。」
眼角瞥見二哥眼裡一閃而逝的驚愕,隨後輕笑地回了我一個調侃的眼神。
無奈地暗自歎息,又被取笑了。
「不過……」可不可以喝呢?
「不過什麼?」
「灝,我想問二哥一些事,你先去忙吧。我保證,一定會把參湯喝完。」倒不是故意避開他,如果他在這裡,二哥會有所顧忌。抬頭認真的看著他,「還有,我要出宮。」
如果不是突然知道孩子的事,恐怕這會兒已經在宮外了。
「好。」寵溺地摸摸我的頭,「坐下再聊吧,站久了你的身子可吃不消。」
「嗯。」順從的點點頭,「我知道了。」
目送他離開,怔怔地凝視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滿足的嘴角輕揚。唉,都被他慣壞了呢……
「九兒,你很愛他。」淡淡的歎息卻是肯定的語氣,似無奈卻又隱隱含著憂心和疼惜。
「是。」並不否認,坦然地回視他。
愛麼?是吧。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愛的程度。
拍了拍御案旁突兀的鋪輟著厚厚寬大軟墊的椅子,轉身坐下。
呼,舒服多了,站著雖然不是特別累,但是很吃力。總覺得肚子沉沉的,像是裝著什麼東西。
「二哥,坐。」回過神,淡笑地指了指不遠處的座椅。
「九兒,瀾帝……」
「二哥。」低聲喚道,微斂眉。手,輕輕的撫弄著腕上的鐲子,思緒有些恍惚。「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畢竟,沒有人能輕易接受吧。
「不,九兒你不知道,聽二哥把話說完。」不容拒絕的開口阻止,一瞬不瞬地看著我,「在二哥心裡,只要你開心快樂就夠了。」
「二哥?」有些意外,雖然知道二哥的性子像極了娘,但……
「雖然當初剛知道的時候確實很驚訝。」像是想起了什麼,他的眼神有些遙遠,「但是九兒,你一定不知道
,當你滿身是血躺在瀾帝的懷裡,苦澀卻又滿足的深深凝視著他,含淚微笑說愛他的時候,我的心,很痛。我,恨自己。枉我以為自己是個稱職的好哥哥,好兄長,卻從來不知道你的心裡在想什麼,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你……」苦澀一笑,「九兒你知道嗎?我們都欠你一聲對不起。」
對不起麼?輕笑的搖了搖頭,「二哥你錯了,其實娘一開始就沒有瞞我,不是嗎?」
不然,她又怎會把笛子送給我?更何況,骨肉血緣又豈是說放便能放下的?
十年,是她給了我久違的親情,給了我熟悉又陌生的母愛。
她給我的是愛,是傾注了所有的愛。
替身又如何?她的愛,不會作假。
「而你,一直是個好哥哥。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我知道,你是個好哥哥。」
「九兒,謝謝你。」
不喜歡這種低沉的氣氛,輕笑了笑,「二哥,都過去了。我現在很好。」
是幸福吧,心被裝的滿滿的,滿滿的幸福……
「是啊。」釋然的輕歎了口氣:「真沒想到,冷漠無情視天下如無物的瀾帝,竟也會有如此溫和的一面。可謂是世間奇景了。」
「二哥,你說的太誇張了。」不可置否地挑挑眉,突然起事來,「對了二哥,你怎麼會來皇宮?」是因為我嗎?可是不對啊,他們又怎麼知道我沒死?
「九兒,你先回答二哥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第 27 章
翻著手裡的書,思緒卻飄的老遠。
二哥的話似乎還在耳邊迴盪……
「二哥,你想問什麼?」
「九兒,其實在見到你之前,我根本不敢奢望百姓傳言的九皇子就是你。畢竟……」略微猶豫,「九兒,如果二哥今天沒有來,你有沒有打算再回山莊?」
「二哥認為呢?」並未直接回答,只是淡笑地反問。
我有什麼理由不回去?那裡是我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那裡的一草一木幾乎都是自己親手設計的。
我,為什麼不回去?
「二哥,你在擔心什麼?又在不安什麼呢?雖然我算不上聰明,但是你們對我的感情我分得出真假。」
只見他緩緩一笑,「有你這句話,娘這麼多年的心結也就能解開了。」
心結麼?暗自歎了口氣,以前不懂,現在是不想懂。
「他……怎麼樣?」他沒事,娘也該寬心了。
「不知道。」二哥神情微變,淡淡的開口。
不知道麼……
……
輕歎了口氣,回去?是想過吧。
只是,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後的現在,有些東西恐怕回不到原點了。
二哥走的時候說,會在客棧裡住上幾天,其實他的意思是,會在客棧裡等我幾天吧,如果我選擇回去,就去找他。
三天了,離那天已經過去三天了,也不知道二哥走了沒有。
以我現在的狀況,是不適合長途跋涉的,而他,也絕對不會同意。
雖然,對於出宮的事他不反對,但是,這些天他好像很忙,似乎在安排什麼……
「夜兒,這本書你都翻一天了。」低笑地輕歎聲在身旁響起,手中的書被抽了去,「在想什麼?」
「沒什麼。」緩緩地搖搖頭,低頭看了看明顯隆起的圓潤腹部,淡淡的開口,「怎麼回來了?」午膳後就沒見到他,現在卻又突然冒出來。
身體一輕,轉眼之間,人已落入他的懷裡。「很悶是不是?」
尋了個舒適的位置,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悶又怎麼樣?就我現在這個樣子,出去還不是嚇人?」
低聲笑了笑,「夜兒,等孩子出世以後,你可以跟他好好算算這筆賬。」
這是什麼話?斜睨了他一眼,「少說風涼話。」
「那夜兒的意思是……」
「我要出宮。」低頭把玩著他的手指,輕聲道,「不許敷衍。」雖然每次他都說好,可都只是嘴上說說。
無論答案是什麼,我都必須去見二哥。
「夜兒……想回去?」他的聲音稍頓,帶些不確定的遲疑。
「不是。」暗自歎息,「灝,我只是覺得……」
似乎有什麼事情正在發生,可是,我又不能確定。
「覺得什麼?」
「覺得我應該去見二哥一面。」
……
「少主,客棧到了。」
馬車停了下,耳邊是大街上特有的喧囂,夾著小販的叫賣。
簾子被予青掀起,入眼的是久違的人群,還有一快醒目的招牌,來宜客棧。
闔攏身上的外衣,緩步走下馬車。
「少主,此處人多混雜,不如屬下先去安排……」
「不用了。」也不知道二哥還在不在,「我們進去吧。」
「是。」
這家客棧不大,也非處於商舖要道,卻是有很多人。
看他們的打扮,倒像是書生文人。靠堂的右側,有幾人正在談詩論畫,也有幾人正對座飲酒,似乎很是愜意。
二哥真會選地方,這裡雖然佈置一般,卻另有一翻閑雅靜逸,清爽利落的乾淨氣息。
「兩位客官,裡邊請!」小二笑臉迎上,視線打量的落在我的身上,「不知少爺是喝茶還是飲酒?」
我們的出現,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目,就是一個不經意的眼神都沒有。而這裡的小二……也有些特別,至少他的視線並不會讓我覺得厭惡。
「我家少主是來找人的。」
「找人?」恍然的笑道:「不知小少爺找的是哪位公子?本店住的都是此次趕考的人。」
原來都是這次科考的考生,怪不得都是相似的穿著打扮。
「我找一位姓尹的公子。」古話的咬字,還真是拗口。
「尹?」話音一落,小二的眼裡閃過滿滿的驚詫,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小少爺是找天字號房的尹公子麼?真不巧,他剛剛出去。」
出去了?眉頭暗皺,是我來的不是時候。
「少主,時辰不早,不如先回去。」予青恭敬地低聲道。
回去是容易,可是再出來一趟,就麻煩了。
「小二,帶我去天字號房。」
「這……小少爺,這恐怕不妥,客人不在,我們也不好私自作主。不如這樣,小少爺先找個位置,小的給您沏杯茶坐下慢慢等,如何?」
「也好。」輕點了點頭,「予青。」
「屬下在。」
「你去把馬車安置下。」
「是。」
……
站在客棧的閣樓上,街巷裡是川流不息穿梭的人群,似乎什麼都沒有變。
嗯?那群人,倒是有些奇怪,他們身上的穿著雖然簡單,卻都是特別設計的,而且跟在兩人身後六個家丁模樣人,都有一身不弱的武功。
他們,不是曦瀾人。
最近曦瀾好像沒什麼特殊的事吧?總覺得周圍的氣氛有些奇怪。
伸手摘下帽子,今天有些冷,但是太陽不錯,半倚窗欞,暖洋洋的陽光落在臉上,整個人變得有些昏昏欲睡。
如果見面,我該怎麼對二哥說呢?他,會失望吧……
唉……
……
「少、少爺?!」
不確定的低呼聲驀然在身後響起,手,猛地一滯。
是……苒兒?!
但是……這怎麼可能?!
是我聽錯了吧,二哥說她們在山莊裡,又怎會出現在這兒?
也許是我想的太多了,最近一個人的時候,總是很容易走神。
「少爺!」
心頭一震,猛然轉過身。
苒兒,真的是苒兒!
欣喜的看著她,看著不敢置信,淚水滿眶的苒兒,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的臉憔悴了很多,可是她眼裡的驚喜是我從未見過的耀眼。
她的手才伸出一半,卻只愣愣的站在那裡,微微顫抖,呆滯的看著我,失望無挫地低喃,「你、你……是……」
苒兒……低聲地在心底輕喚,卻一時開不了口。
她的眼裡,有太多太多的苦澀和心酸,是自責,亦是後悔,是害怕,也是期待,卻又是失望……
「苒兒。」看著眼前垂眸低喃的苒兒,心頭酸酸的,不由輕聲歎息。
只見她身形一顫,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慢慢地抬起頭,一瞬不瞬地盯著我,像是要把我看個徹徹底底。
終於,終於又見面了……
淡淡的笑了笑,「苒兒,難道二哥沒告訴你麼?」
……
「少爺,你的腿……」漸漸平復情緒,上前仔仔細細的打量,喜出望外地道:「真的沒事了?」
「嗯。」淡笑的點點頭,抬起頭,認真的看著她:「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不是嗎?所以苒兒,別在自責了。錯的是我,是我辜負了你們,對不起。」
「少爺……你這麼說……只會讓我更加愧疚……」
「苒兒,都過去了。」緩步走過去,在她的面前站定。
「少爺……」哽咽的低聲輕喃,終於,伸手將我緊緊地抱住。
眨眨有些朦朧的眼睛,輕聲道:「苒兒,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從來都不曾放棄我,謝謝你們……
「少爺,你想讓我哭是不是?」深吸了口氣,悶悶地說。
「呵呵,那倒是難得了。」
「少爺!」故作氣憤地狠瞪著我,「我想感動一下都不行麼?」
「行,當然行。」不甚在意的點點頭,隨後不經意地道:「可是,那不是若兒經常玩的?」
「少爺!」破涕為笑的怒嗔,忽然眉頭一皺,低頭疑惑地打量我的腰際,「少爺,你……好像胖了。」
心頭一滯,下意識退開兩步,挑眉道:「苒兒,你又想打什麼主意?」
「呃,少爺,我只是想說……你是不是又偷懶了?」
偷懶?斜睨了眼一副「早就知道會這樣」的苒兒,暗自想了想,「沒有。」
「沒有?可是……」
「別再可是了。」不緊不慢地出聲打斷,「苒兒,你還沒告訴我怎麼會在這裡,二哥呢?」
「二少爺出去了。」理所當然地向一旁桌子走去,熟練的替我沏了杯茶,「這幾天都沒有少爺的消息,二少爺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他一直放不下少爺你。」
抬手接過茶盞,暗斂下眸子。
二哥他……似乎還瞞著我什麼,那次欲言又止始終沒有問出口的問題,又究竟是什麼呢?
「少爺,當我們聽說皇上為救九皇子獨闖餘暉百萬大軍時,我們甚至不敢想九皇子就是你。不敢奢望的希望若是落空,那……二少爺什麼也沒說,就獨自離開山莊,我和若兒也跟了出來。」忽而一笑,「也幸虧我們來了。」
回身坐下,輕手掀開盞蓋,「若兒……怎麼樣?」
「少爺放心,她很好,只不過這幾天吵著要去宮裡,被二少爺攔下,所以她賭氣跑去未央閣了。少爺,大家都還好,只是……我尚未將少爺的消息告訴閣裡的人……」
「這樣也好。」她們不知道我的身份,不告訴也好。等事情告一段落,再作打算吧。
「苒兒,最近城中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事?」
connote 2010-2-23 21:38
第 28 章
「少爺,你……」苒兒的語氣很遲疑,小心翼翼地試探:「問的是……」
「雖然我不怎麼出來,但是還能感覺得到,皇城的氣氛……似乎有些……」怎麼說呢,剛才過來的時候就覺得城內的戒備嚴密,人也多了好些倍,從他們的衣著上看,很多都不是曦瀾的人,「對,是緊繃,還有就是喜慶,好像都在準備什麼。人也很奇怪,就拿樓下大堂來說,他們的神情……有感慨,亦有歎息和不屑。似乎,都在議論同一件事。」
苒兒的神色微變,卻像是暗鬆了口氣,「少爺,大堂裡都是些無聊的舉子。這家客棧是京城裡最大的,但不是最好的,因為住宿價格便宜,又清靜,所以每次進京趕考的人大都會住在這裡。這些人雖說是書生,可是湊到一起居然比市井婦人還要愛嚼舌根,少爺別理他們就是了。」
我才沒心思去理會,現在的我,只要管好自己就已經很不錯了。肚子裡這小傢伙,可沒多少安分的時候。
他不放心我一個人呆著,更別說出宮,今天要不是他臨時有事,我還不一定能出來。
不過短短幾天,肚子竟然大了好幾倍,而且感覺也重了很多,以前至少還能站上半天,現在就是半個時辰也受不了。
「少爺,雖然我和若兒一開始就知道你的臉是易了容的,但是怎麼也沒想到,你真正的相貌竟然……」調侃的眨眨眼,「少爺,不如不如我幫你把額前的頭髮……」
「想都別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我才不上當。」
「少爺……」訕笑了笑,「我只是想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而已,你知道不知道,傳聞九皇子的容貌可是『世間絕色』,無人能及哦。」
「苒兒,你什麼時候也變得愛捉弄我了?不過是張臉。」這會兒面紗和幃帽都已經摘下,我的臉上可沒遮著什麼。
至於額角,我總覺得這個印記彆扭,說什麼也不能讓她們看到。不然,又少不了被折騰。
「呵呵,少爺臉紅了。」
瞪了苒兒一眼,不再開口,掩飾地低頭喝茶。
苒兒的視線落在窗外,忽然笑道:「少爺,二少爺回來了。」
……
「九兒,你確定……不會有事?」瞥了眼窗外人來人往的大街,遲疑地問。
「有事?二哥,有事的是我們!他現在是堂堂曦瀾九皇子,皇帝最得寵的寶貝兒子,能有什麼事?我們就不一樣了,指不定又給冠上什麼綁架皇子的罪名,到時候又攪的整個山莊不得安寧。」
「三弟!你怎麼回事!」氣怒地瞪了他一眼,「自從從宮裡出來你就處處話裡帶刺,九兒可沒惹到你!還有,剛才的話最好別再說第二次,不然娘那關你就過不了!」
「我--」氣焰一弱,後怕地縮縮脖子,「我沒說錯。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官家的什公子小姐哪個不是飛揚跋扈?何況人家還是皇子!就算不是在宮裡長大,骨子裡的驕橫怎麼可能少的了?哼!」
「閉嘴喝你的茶!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狠狠瞪了懶散坐在一旁的人,低聲斥責。「九兒,別理他,回去後娘會收拾他。」
「沒事。」無所謂的搖搖頭,他還真能記仇,不過是讓予青綁了他,居然到現在還生氣。
「二哥,你不用擔心,我出來他知道。」端起手邊的茶盞,緩緩起身。
「以後,有什麼打算?」
抬眼對上二哥暗沉的眸子,輕酌了口茶,並未回答。
打算麼?倒是沒有想過。
這幾天,肚子毫無預兆的大了這麼多,幸好現在有裘衣遮掩著,不然,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二哥,他還用得著打算?只要躲在皇帝懷裡撒撒嬌,還怕夠不到天上的太陽?」訕訕地瞥了眼,嘲諷道:「不過話說回來,咱們的皇帝陛下真是多情的很……後宮嬪妃多的不在話下,先有一個『瀟妃』還不夠,竟然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放過……」
「你給我閉嘴!」
「二哥!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處處護著他!別忘了他不姓尹!他姓曦!如果不是瀾帝,四弟也不會落得現在的下場!雖然那是四弟應得的懲罰,但他畢竟是我們的弟弟!但是他!」一手,指著我,「我們根本不欠他!我們什麼都不欠他!」眼見二哥的臉色越來越沉,深深吸了口氣,強壓下怒火,「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你們慢慢聊,我去吃東西!」
也不等二哥回答,逕自起身,快速地離開。
「渾小子!」
低首,靜靜凝視著手中正上下起伏的茶水。
「小九……」
「二哥。」淡淡的出聲打斷他的歉疚,「三哥說的是事實,我沒事。」不由自嘲地扯扯嘴角,「在宮裡,他把所有事都安排的妥妥當當,我幾乎聽不到半點風語。出了宮,可就不同了。二哥,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會有這種結果。但是那又如何?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走。」
「呵呵……」釋然的低聲失笑,搖頭輕拍手掌,「這才是未央閣的『若夜公子』,娘教出來的好九兒。」
斜睨了他一眼,「二哥,你耍我?」
「哈哈,我哪敢啊!」
哪敢?我看是哪裡都敢。
忽然笑意微斂,輕歎道:「九兒,三弟的話你別往心裡去,其實對那次的事,他一直對你心懷愧疚。他啊,就是嘴硬,道歉關心的話從他嘴裡出來後,都是不入耳的。其實他是不想你被流言扉語所傷,何況,四弟的事……但是,我看得出來,瀾帝對你,倒是用心的很。你說的對,自己的人生,又何須在意世人的言語?可是九兒,他首先是皇帝,在脫去那一身無上的龍袍以後,他才可能會是把你放在心上的人。九兒,你又是否能卻定,他對你的寵愛和包容,不是為了彌補這十年來一個作為父親該有的責任?百姓口中的傳言,他從未否認,更沒有承認。九兒,他,真的……值得麼?」
值得麼?這三個字,我從未想過。
既然愛他,又何來值得與否?只有跟著自己的心走,才不會後悔,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我心裡最重要的位置上。
二哥今天,似乎有什麼心事,苒兒也是,不然不會躲到現在還沒出來。
想起來時予青暗皺的眉頭,京城裡無端多出來的他國仗隊,周圍人的低頭交耳……
「二哥。」眉頭一皺,「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或者是說,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第 29 章
「九兒多想了。」眼神微閃,笑道:「二哥能有什麼事瞞你?」
是麼?既然二哥不說,那就算了。等時候到了,自然就會知道。
揉揉發麻的腿,可能是坐太久了。
「二哥,我今天來是……」有些話,有些事,還是要說清楚,去解決。
「九兒,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突然開口阻止,「但是這一次,你能不能聽二哥的?就一次,好不好?」
「二哥……」抬頭怔愣的看著二哥,他的眼裡,是肯求,「你……」心頭一驚,不由提高了聲音,「二哥!是不是娘她--」
「不,不是。九兒別急,爹娘都很好。」急忙出聲安撫道:「娘只是想你的緊。」
「那二哥為什麼……」認識這麼久,二哥一直是淡然冷靜的,可是今天竟然……
「九兒,你沒想過今後的打算是不是?既然沒想過,不如先隨二哥回尹莫山莊。」二哥的眼神認真非常,淡然的說:「如果他真的在乎你,他就不……」
「二哥。」眉頭輕佻,我能肯定,二哥有事瞞著我,而且,是和他有關的事。調侃輕笑道:「你別老這樣欲言又止的,我不多想也要多想了。」
既然二哥有顧忌,這個話題就到這裡吧。微抬眼,歉然地開口,「二哥,對不起,我現在還不能跟你回去。再過段時間吧,到時候我一定會回山莊,或許,還有意外的驚喜也說不定。」
「為什麼?」二哥的聲音變無奈,「九兒,難道他真的那麼重要?就算知道會被傷害,你也要回去?九兒,我說過,他首先是一國之主!他不可能為了你,放棄曦瀾。」
呵呵,二哥,這你就錯了。
我不敢說他會為我放棄什麼,因為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東西需要他去放棄。
因為,他是天下所有一切的主宰。但是我知道,我信他。
「二哥,你還是直說吧。」淺笑了笑,倒是引起我的好奇心了。他到底做了什麼,才會讓二哥有這般豐富的表情。
「少爺,還是我來說吧。」門被突然推開,苒兒遲疑地走了進來。
「也好。」誰說都一樣,只要是答案就好。
「少爺,你不是說京城的氣氛很怪嗎?」
「嗯。」點點頭,是這樣沒錯。「少爺,京城之所以會戒備深嚴,是因為曦瀾將有一件大事。三國皇帝,也都為這事派遣了使者。」苒兒一瞬不瞬地看著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參加皇上封後大典的使者。」
「咳咳……」被口中的茶水嗆到,忍不住咳嗽。
「少爺!」
「九兒!沒事吧?」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輕搖了搖頭。
沒事,只是一時太吃驚了。他……到底在打算什麼?難道這些天他都是在忙這件事?
「少爺……」
「我沒事。」對他們安撫地笑了笑,「不過有些意外。」
「九兒,有什麼想法別放在心裡,二哥會擔心。」
「二哥,我真的沒事。時候不早,我先回去了。」不等他們開口,「請你告訴娘,我會回去看她的。對了,如果有事,就讓苒兒找我吧。」
在二哥擔憂,苒兒戀戀不捨的目光下,我起身離開了客棧。
斂去臉上的淡笑,心頭隱隱燃起怒意。
他,欠我一個解釋。
……
「參見九殿下!」
「參見九皇子!」
……
無心理會下跪行禮的侍衛宮女,一路無阻的往御書房走去,予青緊緊地跟在身後。
又穿過一處宮門,忽來的窒息感讓我猛地腳下一滯,本能的往身旁的廊坊靠去。
「少主!」予青驚慌地低喊,對空無一人的四周命令道:「來人!快去通知主上!」
困難地喘了口氣,手,下意識地揪住心口。
好久都沒有這種感覺了,真的很難受。
「少主!你忍忍,主上馬上就到!」
「沒、沒事……」可能是剛才走的急了些。
其實,今天一早出去逛了會兒回來後就覺得渾身不舒服,毫無原由的疲累,肚子也不時隱隱作痛。
在客棧是怕二哥他們察覺,所以一直盡力掩飾。現在,已經撐不下去了。
腳下一軟,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前傾倒。本能地護住腹部,不行!孩子!會傷到孩子的!
「夜兒!」
朦朧中聽到他急切的低呼,心,驀地鬆了下,幸好,還來得及……
「夜兒!」下落的身體被他快速地接住,隨即緊緊擁入懷裡,「怎麼了?!快告訴我!」
「肚、肚子……」困難地喘氣,手緊揪住他的衣襟,「疼……」這種疼痛不像平常的隱痛,而是像有什麼東西在狠絞著腹部。深吸了口氣,忍不住緊緊咬著下唇,「灝……疼……」
「該死!」狠狠低咒,鷹眉緊皺,快速地將我抱起,「夜兒乖,沒事的,沒事的……」
「皇兄!怎麼回事?小九他……」
周圍亂哄哄的,聽不清聲音,好像有很多人,很多人在說話。腹部陣陣的絞痛幾乎用去了我所有的心力,他的雙手緊緊地抱著我,不時在耳邊低聲安撫。
「來人!快傳御醫!」
「是!王爺!」
「不必!昃!你們都出去!都出去!快!」
「皇兄?!」
「出去!」
「是。」
……
躺在床上,被他輕柔的半擁在懷裡,「夜兒,夜兒……」
吃力的睜開眼睛,額上的汗被他輕柔地擦去。他的右手落在我的腹部,暖暖的溫熱漸漸透膚而入。
劇烈的疼痛稍稍緩了下來,忍不住輕舒了口氣。「灝……」
「夜兒,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好些了?」
「孩、孩子……」不過是覺得累了些,肚子怎麼會突然痛的這麼厲害?難道是寶寶出事了?不、不會的!
「孩子沒事,夜兒,孩子沒事。」
沒事,沒事……暗鬆了口氣,還好,還好。
「灝,我……對不起……」心虛地躲避他的視線,是我沒照顧好自己,又讓他擔心了。
「夜兒。」低下頭,輕聲誘哄:「乖,別說話,閉上眼睛睡好好一覺。」
不對,他的神色不對!他,在擔心。擁在身上的手有絲不意察覺的緊繃和顫抖。
「出什麼事了?」抬頭怔忡看著他,「告訴我。灝,我要知道。是不是孩子出事了?是不是!快告訴我--唔……」心裡一急,又引起一陣疼痛,不由低呼出聲。
「別急,夜兒別急,聽我說。」他的黑眸,深深地凝視著我,「孩子,要提前出世了。」
驚愕地看著他,一時思緒空白。孩子,孩子要出世了?!可、可是……
「夜兒,沒事的。」低頭吻吻我的額頭,柔聲道:「我在,我會一直陪著你,一直……」
第 30 章
多年以後,我一直忘不了孩子出世那天,所發生的事。
如果說,這一輩子,有什麼是我無法想像,有什麼讓我震驚的,也就莫過於此了。
唉,平凡人永遠都無法理解所謂神的定意,何況我的思想一直停留在二十一世紀的現代。
不過,習慣就好了吧,畢竟,他從未對我隱瞞他的身份。
怪不得,怪不得寶寶會說他的真身威風……
「龐然大物」……能不威風麼?
低頭,滿足地看著正睡得安然的小傢伙,忍不住嘴角微揚。
白皙粉嫩的小臉,小巧可愛的鼻子,長卷如扇的睫毛,還有額心,金色的龍紋印記……
從來不知道,剛出世的孩子竟會如此的小,柔軟的身子讓我幾乎不敢伸手去抱,就怕,會弄痛他。
可這小傢伙,竟然在出生之後迫不及待地睜開眼睛,欣喜的用他那雙短短胖胖的小手臂用力的摟住我的脖子,然後在我怔愣時興奮的親上臉頰,甜甜地喚了聲,隨後就理所當然地躲進我的懷裡……睡著了。
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醒來。
忽地,一件厚厚的白色裘衣落在我的身上。
「夜兒,雖然淨天界不如凡世寒冷,但是你現在的身子也要多加件外衫。」
沒有回答,只是抬頭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雖說,龍很威風,赤色如血的巨龍更是威風,可那時候,肚子的疼痛讓我根本沒有心力去細看,只是隱約覺得他用龍身緊緊地將我圈攏在中間,並不停地在我耳邊低聲安撫,溫暖的熱流不斷地注入我的身體。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留在腦中最後的記憶,是他那雙深邃心疼的黑眸……
「夜兒……」無奈地低聲歎息,俯身將我攬入懷裡,「可不可以不要再用這種眼神看我?就知道你這小腦袋瓜會胡思亂想,所以我才一直沒有告訴你關於真身的事。」
「我才沒有胡思亂想,不過……」輕佻了挑眉,抬眼對上他的視線,略帶感歎地說:「那次,雖然聽孩子提起,但我,卻一直無法想像。你是從來沒有隱瞞我你的真正身份,只是……」
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識到,他,是神……
「還說沒有胡思亂想?」小心翼翼地把我抱在懷裡,寵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夜兒,我就是我,不會因任何事情改變。」
是啊,他是神又怎麼樣,他還是他,是我所愛的。
溢滿心口的幸福,讓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手,不由慢慢摟緊懷裡的孩子,滿足地靠在他的懷裡。
完整了吧,一個家,一個我一直不敢奢望的家……
「灝,謝謝你……」謝謝你能愛我,謝謝你那麼寵我護我,也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小傻瓜。」被動地抬起頭來,對上他淡笑深邃的眼睛,「夜兒,只要你快樂,只你開心就好。」
有他在身邊,還有什理由不快樂?忍不住低聲失笑,這樣,就夠了。
「對了灝,孩子……怎麼還不醒?」都睡近一天了,呃,應該是一天了吧?這個地方和當初的無忘界一樣,似乎,沒有天黑的概念。
「別擔心。這小鬼好的很,再過幾個時辰就會醒了。」
輕手一揚,原本空無一物的桌案上憑空整齊擺放著各樣水果,有熟悉的,更多的是從未見過的。
「夜兒,這些天你一直沒吃什麼東西,現在,無論如何先吃點,不然等小鬼醒了,你可應付不了他。」
「可是孩子……」
「白殊。」沒等我說完,他冷冷地出聲道。
「君上有何吩咐?」對突然冒出來的白老頭,不由愣了下。
眨了眨眼,呃,這……白老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正經了?
「把這小鬼帶出去。」
眉頭一皺,他是什麼意思?手,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裡的小傢伙,「灝,你要幹什麼?」
「夜兒。」他的聲音有些無奈,「我只是想讓白殊帶孩子去淨池泡泡水,這對他有好處。難道,夜兒不想讓他快點醒過來?」
「小主。」一直安靜站在旁邊的白老頭突然出聲道:「小公子提前臨世,雖無甚大礙,但還是弱了些,所以才會沉睡。淨池水是神界難得的聖物,集聚天地靈氣,對小公子有好處。」
低頭看著懷裡的孩子,是呢,記得第一次見面,他是那麼活潑可愛,似乎有用不完的活力,但是現在……
「我也去。」我想陪著孩子,等他醒來。
「這……」白老頭猶豫地暗睨了眼我身後的他。
「好。」
……
淨池不大,說是池,不如說是一潭幽水,清澈見底。水面上縈繞著淡淡的霧氣,隱約帶些水質的清香。
「這……」猶豫地看著眼前似是虛幻的淨池,如果真把孩子放在水裡,要是嗆著了……
「夜兒。」身體被他攬的更緊了些,低下頭,輕道:「別忘了,他可不是普通的孩子。如果這點能力都沒有,他就不配擁有龍魂印。」
眉頭暗皺,「我不管什麼配不配,他都是我的孩子。」這是什麼話,寶寶只是一個剛出生不到一天的孩子。
「好好好,是我說錯話了,夜兒乖,別生氣。」低聲輕哄,寵溺的笑道:「但是,夜兒不信我?他也是我的孩子,不是麼?。」
「你!」猛然抬起頭,羞惱地瞪著淡笑的他。
賭氣地轉開頭,最後這句話,他絕對是故意的!
「放開我。」想掙開他的手,虛軟的身體卻只能半靠在他的懷裡。
「那不行。」低笑了笑,「我可捨不得讓夜兒受傷。」
臉上一熱,當是沒聽到他的話。彎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入池中……
半靠在他的懷裡,一瞬不瞬地盯著池裡越來越小的身影,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來,下意識抓住他的手。池雖不大,但畢竟深不見底,就算知道不會有事,可是,我還是說服不了自己緊繃的心。
「夜兒。」
「嗯?」心不在焉地應了聲。那些霧……怎麼越來越濃了?似乎都慢慢地向池中的寶寶靠近。
「這麼盯著,眼睛不累麼?」
搖搖頭,「不累。」忽然回過神,抬眼蹙眉地瞪著他,「你又捉弄我。」
「呵呵,沒有,我是擔心夜兒。」
「好了,我知道是自己太緊張,你就別再調侃我了。」撇撇嘴,低聲咕噥,「你又不懂那種血脈連心的感覺。」
「是,或許我永遠都不會懂。」低歎了口氣,「夜兒,我早就說過,這個世上除了你,沒有任何東西任何人,再能讓我放在心上。」
「灝,我……」
「夜兒不知道吧,看到你被那小鬼折騰的痛苦不堪,我有多心疼?我後悔,當初不該留--」
「不!」堅定的抬起頭,認真的看著他,「灝,我愛他,他是我的孩子。」
「愛?」黑眸一沉,暗掃了眼淨池,微瞇眼。腰間的手驀地一沉,「夜兒,你只能是我的。」
愣眨了眨眼,呃,他這是……忽然有些什麼東西閃過腦海,忍不住輕聲失笑,他這是……在吃味麼?
「呵呵……灝,你……」
「夜兒,我是認真的。」
「嗯,我知道。」笑笑的點點頭,滿足地靠在他的懷裡,靜靜的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慢慢伸手回抱住他。緩緩地闔上眼,低喃道:「灝,我愛你,很愛很愛……記得離開皇宮的第二年,那是開春的時候。因為當初落崖受了點傷,所以那大半年我都被勒令只能躺在床上。你不知道,其實一個人待著真的很悶。」
想起當初徹骨的疼痛,身體微微一顫。
那種透徹心底的絕望,那種近乎絕望的無助……幸好,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淡淡的輕聲低笑,「所以我就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跑出屋子,找了張紙,找了支筆,一不小心就把你畫了下來……」
事實是,那年的初春比冬天要冷的很,雪後的梅園裹了層厚厚的冰絨,美的讓人不想錯過任何景色。
身上的疼痛,遠遠及不上心碎的萬分之一,可是思念卻像是堆積如山的雪皚,壓的我喘不過氣來。
提起筆的時候,卻只能呆愣的盯著眼前的宣紙,任滴落的墨汁染潤一張又一張的雪白……
「夜兒……」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收緊,把我深深地抱在懷裡,「那幅畫,是我這億萬年來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呵呵……」最好的禮物麼?是吧……一筆一色,都是我的心呢。「但是對我來說,孩子,是你送我的禮物,一個讓我意外的小生命。」
「麻煩。」劍眉一沉,不悅的吐出兩個字。
暗自輕笑,麻煩麼?那也是個可愛的麻煩。
突然,一束金色強光驀地從淨池中直射而起,像是要穿透天地。
刺目的光線讓我本能的閉上眼睛,這是怎麼回事?
剛想開口尋問,只見他不緊不慢地伸手拂袖,一道剔透的水簾擋下了金光後強衝而起的水浪。
浪,剛一接觸水簾便隨即消失無蹤,一次一次,都無例外。
眉頭輕佻,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會覺得,那些水浪是故意的?像是小孩子不甘心的賭氣?又像是,不服氣似的挑釁?
「玩夠了?」冷冷的低斥在耳邊響起。
心頭的疑問更重了幾分,他這是……
「出來。」
在和誰說話呢……
「是……」委委屈屈的聲音從淨池的方向傳來,軟懦懦的。
呃,是……孩子?!
「寶寶醒了麼?!」不自覺得露出驚喜的笑意,眼睛緊緊地看著正不停翻滾的池水,「快出來吧!」
「娘,父皇好凶,寶寶害怕……」
「臭小子!」
「娘……」
「呵呵!」忍不住低聲失笑,「灝,看來你很失敗呢……」
這小傢伙,真是個愛調皮搗蛋的小鬼,居然敢跟他扛上。
「龍煜,再不出來,你就永遠別出來。」
龍煜?是孩子的名字麼?
「才不要!」不服氣的低聲嘟噥,「娘是寶寶的……」
「龍煜!」
「好了父皇,您別生氣了,我出來了還不行麼……」稚嫩清脆的嗓音帶點不甘願的撒嬌,隨後興奮的道:「呵呵,娘,寶寶來了!」
話音剛落,金色雛龍驀地騰身而起,在水光的折射下,鱗羽閃閃,顯得格外的耀眼。
只見他在淨池上空飛旋,張舞著小爪子,不時得意地甩甩尾巴,一副驕傲非常的模樣……
這一瞬間,湧上心頭的感動和溢滿心口的滿足,讓我忍不住眨了眨濕潤的眼睛,慢慢地靠進他的懷裡,好……舒服呢……
嘴角緩緩上揚,孩子,我的孩子呵……
這一世,夠了,真的夠了。
曾經不曾想過的奢望,曾經不曾奢望過的溫暖,這一刻,就在我的身邊,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
只要伸出手,所有幸福,就都可以握在手心了吧?
——完結——
loresana 2010-2-24 13:12
感謝大大的分享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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