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mbioorg 2010-3-1 08:23
肅王千歲 作者:裘夢
簡介
據市井傳言,權勢傾天的肅王千歲有斷袖之癖,
當朝丞相的大公子便是他相好──
ㄟㄟㄟ,那他還來招惹她幹麼,就算要找幌子,
也不必把戲作全吧?
況且,夜夜闖她香閨佔她便宜,是要演給誰看啊,
更可惡的是,明明是他相好男女通吃頻頻向她示好,
他不回去教訓自己人,反倒找她出氣,
竟然光明正大的登門入室來壞她名節,
害得本來就乏人問津的她更成為世人眼中的殘花敗柳,
所以能怪她興起「不如歸去」的念頭嗎?可這男人實在霸道,
居然揚言沒他允許,她就不能離開,不論生死。
可惜這回恐怕難如他所願,被父親當作暖被的工具送人,
還遭人下春藥,如果不想糊里糊塗失身,
她是真的只剩下一條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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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條官道從兩座山之間的峽谷地帶穿過,而這個守易攻難地形也造就這裡匪患不絕的情況。
今天,一隊行人經過時不幸地被打劫了。
當時,宋微涼就在隊伍的其中一輛馬車上。
說實話,她覺得照父親招搖的情形,他們這一路行來至今才被打劫已經是奇跡了。嗯,她想說,這伙強盜真有眼力!在經過經年累月的打通關之後,今年父親終於如願以償地被調到京城任宮職。如果可以選擇,宋微涼寧可留在益州。父親真是不明智,以他才智,做個地方官還馬馬虎虎能夠勝任,並且可以獨霸一方,貪污受賄中飽私囊,這一進京城,到了天子腳下,哪有在地方天高皇帝遠的逍遙。
不是她不孝,而是她橫看豎看,父親這次進京都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危險。
不過,現在她覺得自己想的太多了,父親這下能不能領著他們一家人平安通過這裡都是個問題了。
「小姐,怎麼辦?」
看著趴在車窗的貼身丫鬟紅梅,回過頭一臉驚惶失措的問她,宋微涼很實在地說:「不知道。」
無論如何這種情況都輪不到她出頭,父親以及隨行的家丁、護院才是她們可以指望的人。
紅侮顧不上失望,急忙又趴回車窗往外看。
「小姐,老爺在跟他們交涉。」
用錢買路,父親打的應該是這個主意,反正他的財產多是不義之財,倒也沒什麼可惜的。按父親的說法就是千金散去還復來,這是他每每花錢疏通上層時用以自我安慰的話。
只劫財還好,如果是一夥劫財又劫色,更甚者是謀財害命的強盜,那麼事情就嚴重了。
想到這裡,宋微涼忍不住蹙緊眉頭,把丫?從車窗邊拉開,自己趴了上去。只見強盜朝她父親揮了揮刀,後者馬上就退到隨行家丁護院的身後。
這下真的糟糕了,看來這伙強盜走的是謀財害命的路數。
「小姐,怎麼樣了?」
「不好說。」她實事求是的說,實在是因為沒看太明白。
紅梅一著急,把自家小姐拉開,重新又趴回車窗上。
宋微涼撇了撇嘴,沒再去搶位置。如今只能聽天由命了,反正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還能怎麼辦?
「強盜開始搬箱子了。」紅梅一邊看一邊報告著。
那表示他們只劫財了?宋微涼心裡微微鬆了口氣。
可是,沒多久,她就聽到女眷的尖叫聲,這心不免又提了起來。難道還劫色?
「大哥,這小娘子長得不錯,帶回去給你當押寨夫人吧。」有人這麼大剌剌的喊著。
「大小姐被拉出車廂了,正趴著車門哭喊呢。」紅梅完全現場轉述。
父親妻妾眾多,多年努力卻沒有生出一個男丁,只得了她們姊妹七人,而在眾姊妹中,大姊最是美麗,雖不能說是傾國傾城,但也的確是一絕代佳人。女孩子都希望自己長得美麗,但是太美麗有時反而不是件好事,好比現在,大姊便是因為她出眾的外貌替自己引來危機。
這讓宋微涼益發肯定低調做人的必要。以後頭上只留一支簪子好了,衣著也要再樸素。
「什麼,你嫌她哭哭啼啼看著心煩?那我們找個不哭哭啼啼的啊。」
宋微涼隱約聽到大姊哭喊了聲「三妹」,心頭頓時咯瞪了一下。
「小姐,不好了。」紅梅慌張地回過頭,「他們朝咱們馬車過來了。」
這次被大姊害死了。她不禁苦笑。
車簾猛地被掀開,陽光射了進來,宋微涼不禁伸手在眼前遮擋了下。那人背光而站,無法看清面容,只覺得十分高大。
「大哥,這個果然不一樣。」近聽,這人的嗓門宏亮得驚人。
她眉頭緊皺。
「不許你們碰我家小姐。」紅梅一見對方要抓小姐,情急之下以身相擋。那人輕而易舉的將紅梅拎到一邊,再一伸手就把她拽下馬車。
被那股大力拉扯,宋微涼身不由己地從車上跌扑而出,差一點就要摔個鼻青臉腫。可是,不等她緩神,那人硬把她拖到一匹馬前。
宋微涼瞇著眼試圖看清這背光端坐在馬背上的人影,可是沒能如願。今天這陽光太過諂媚,在對方身後發射著萬丈金光,閃花了她的眼。「就她吧。」
她的心沉了下去。
然後,她聽到父親的聲音,「你們說好只要銀子的。」
「你忘了我們是強盜嗎?」
宋海塵頓時語塞。
突地,車隊後方傳來一陣疾亂的馬蹄聲,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楞。
很快的,那隊人就奔到近前。
狹長的道路被強盜和宋家的車隊擠得水洩不通,那隊人根本沒辦法通過。所以,即使他們對強盜打劫的行徑視而不見,也只能停留在原地無法前行。宋微涼打量著那身著寶藍色錦衣的為首子。剛剛那個強盜是身後有著太陽的萬丈光芒,而這個男人本身便帶著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奪目光彩。相貌清俊而帶著貴氣,飽滿的劍眉下是一雙深晦如海的丹鳳眼,當中波光流動讓人看不出深淺。鼻樑挺直,嘴唇薄而紅潤,此時微抿,唇線微微形成上揚弧度,整個神情透出幾分看戲的味道。
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好看得讓女人嫉妒,再看他身邊隨侍之人皆持刀佩劍,便知這人不是普通人物。只不過,他的脾性也是與常人不同,領著他的人就這麼冷眼旁觀強盜們繼續搬運銀箱搶掠他人財物。在宋微涼打量他的時候,鳳烈陽也注意到被一名粗壯漢子拽著的她。
上身一件翠色的窄袖夾衫,下著一件曳地月白長裙,柳腰纖纖,體態輕盈。衣裳經過拽扯而微顯凌亂,但那張清麗淡雅的臉上,卻全無驚惶之態。
雙目盈盈如秋水,目光流轉之間宛若盛載著千言萬語,低眉斂目之際,又似芳華盡掩,一平如水。
整個人彷彿一縷拂面而過的春風,輕柔而又讓人眷戀。
眼看來人擺明了袖手旁觀,善於察言觀色的宋海塵也不免內心失落,眼睜睜看著女兒落在強盜之手卻無能為力。他怕自己一旦輕舉妄動,失去的就不僅僅是一個女兒。
「爹,你們快走吧。」宋微涼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決定。
他錯愕地看著三女兒。
「可能的話,把大姊留下來跟我做個伴吧。」她緊接著丟了個更大的震撼彈。
「三妹,你怎麼可以這樣?」宋大小姐在不遠處尖叫著。
宋微涼輕描淡寫地道:「我現在會這樣不就是因為大姊嗎?那麼於情於理要拉人做陪,我也只好找大姊你了。」她這樣不顧姊妹情誼,不嚇嚇她,說什麼都有點對不起自己。
「爹,我們快走,不要理這個臭丫頭了。」
宋海塵沒有理大女兒的跳腳,而是神情複雜地看著三女兒。在府中她一直沒什麼存在感,但是今天她給了他強烈的印象。
「大姊,你再不走,我就真讓人留你下來了。」看出父親的遲疑,宋微涼用輕淡的語氣說出威脅感十足的話,她知道大姊一定會迫不及待地催促大家離去的。果然,宋大小姐馬上吩咐車伕趕緊上路。
宋海塵臨去前最後望一眼三女兒,眼中滿是愧疚。
宋家車隊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消失而去,峽谷中便只剩下那伙強盜與鳳烈陽一行人。鳳烈陽看到宋微涼突然衝自己嫣然一笑,心頭不禁怦然一跳。她這一展笑靨,彷彿滿池清蓮瞬間綻放,煞是妍艷。
「現在只有我在他們手中,你仍然沒有把握救下自己的未婚妻嗎?」她的口吻有著委屈,帶著質疑,更多的卻是抱怨。所有強盜一驚。
他卻不禁哈哈大笑。這個女子讓他感興趣了!眨眼之間,馬便奔到近前,宋微涼甚至來不及露出驚詫之色,人便騰空而起,然後在下一瞬落到一道溫暖而寬闊的懷抱中。
「我若連自己的未婚妻都救不下,確實是太沒面子了。」他如是說道。
一聲輕叱,他胯下寶馬未停,逕自從強盜之間衝了過去。
十幾騎侍從緊隨其後,疾馳而過。
來不及反應的強盜很快便被遠遠拋在後面,畢竟銀箱在此時更重要一些。
報復!赤裸裸的報復!以他們的速度完全可以趕上先他們一步離開的宋家車隊,可是,有人可恥的領著他的手下在附近的樹林裡兜轉了大半天,然後,他們不得不露宿荒郊。黑黑的夜幕上點綴著滿天的繁星,月娘反而不知躲藏到了哪裡去。
宋微涼背靠著大樹,雙手環膝,微仰著頭望天,心裡忐忑不安,臉上卻依舊淡然。
他想看她驚惶失措,辦不到!離她不遠,鳳烈陽等人生了幾堆火,燒烤著打來的野味,很快濃郁的肉香便勾動了她的饞蟲。摸摸自己扁扁的肚子,宋微涼秀眉蹙起。好餓啊!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惡劣的男人?然後轉念一想。既然能有大姊那樣的女人,有他這樣的男人,其實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這兩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滿般配的。宋微涼被自己的想法取悅到了,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勾起一抹淺淡的笑靨。
「餓肚子這麼開心嗎?」
她聞聲望去,就看到那個可惡的男人拿著兩隻兔腿朝自己走來。她壓根不敢自作多情的認為他善心大發,要分她一隻吃。鳳烈陽幾乎是挨著她坐下,然後開始啃兔腿。
誘人的肉香刺激著宋微涼的神經,最後不爭氣的肚子終究還是發出了「咕嚕」聲,讓她尷尬無比。
「告訴我你的名字,這隻兔腿就是你的。」
她很有骨氣地把頭扭到一邊,「聖人說過,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栘,只是挨餓而已,我還撐得住。」
鳳烈陽興味地揚眉,將一隻兔腿遞到她面前搖晃著。「你真的如此堅定?」
不,她很不堅定,可是,她實在不想看到他得意的嘴臉,所以她得挺住。
「只是問你名字罷了,我尚未讓你以身相許,就怕成這樣了?」他語帶玩味。報了名字就等於是貼了標籤,到時候她想不認帳都難,所以不能說。
宋微涼不認為自己小題大做,根據她的觀察,這男人恐怕大有來歷,說白了,不是她招惹得起的。可是,在迫於無奈的情形下,她已經招惹了他,現在只好盡可能的不再招惹他。「你為什麼不隨便報個名字?」他誘哄她。
她在心裡冷哼一聲。等被你揪出來之後再大做文章嗎?不要問她為什麼,直覺告訴她,這男人一定會這樣做。
鳳烈陽眼眸微閃,伸臂攬過她的頸子,然後他明顯感覺到她的僵硬,嘴角不由得微揚。「娘子,為夫餵你吃。」他將右手中自己啃了幾口的免腿硬湊到她的嘴邊。宋微涼沒想到他能無恥到這個程度。不,應該說她還是把他想得太好了,一個能冷眼旁觀強盜在自己眼前搶掠的人,本來就不會是什麼品德良善的人。所以,他現在這樣做,只是又一次向她證明,他不是好人罷了。
肉就在嘴邊,可她卻不能吃,這讓她很惱火,別過臉,「你……」
他趁著她張口將兔腿塞進她的嘴,惹來她惱怒的瞪視,他心中大樂。然後將兔肉撤回,重新送到自己嘴邊,就著沾了她有唇上胭脂的地方咬了下去。
宋微涼的臉驀地通紅。這男人……
鳳烈陽忍不住哈哈大笑。她這般羞惱交加卻又發作不得的嬌態,比她那淡定嫻靜的神情生動多,也有趣多了。篝火旁的侍從們自始至終不曾向這邊看一眼,謹守著為人屬下的本份。
星火熠熠,篝火熊熊,在星光與火光的映射下,眼前的佳人顯得益發的可口。那沾了肉油的唇瓣,近在咫尺;那含著火光的杏眸猶如銀河泛波,掀起他心底的絲絲漣漪。身隨意動,鳳烈陽手臂收攏,整個人朝她壓了過去。
四唇相疊的瞬間,他品嚐到那兩瓣櫻唇的甜蜜與麻辣。
淡淡的血腥味暈開在兩人口中,他強硬地撬開她的唇齒,探入其間與之嬉戲。宋微涼又驚又怒,用力掙扎,無奈兩人先天體質有差,力量懸殊,讓她無法掙脫。當他放開她時,她毫不猶豫的伸手打了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在寂靜的夜中顯得份外刺耳。
鳳烈陽神情淡淡地看著她,緩慢地勾起唇線,一點一點慢慢地壓向她,在她眼露驚惶之際,一字一字吐道:「女人,我記住了你的味道,也記住了這一巴掌。」有著蓮一般的氣質,性情卻是這般的火辣,咬了他的唇舌之後,又賞他一記耳光,夠辣!這男人,讓人不寒而慄。
宋微涼突然後悔打了他,她不知道一個沒品的男人會怎麼報復自己,她的心瞬間沉入谷底。
在她不知所措之際,鳳烈陽突然低頭在她唇上一吻,而後笑著退開,將一隻兔腿塞進她的手中,走回篝火旁。
她低頭看著被硬塞人手中的兔肉,臉色一變再變,心緒紊亂,六神無主。事情為什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聽到身後動靜,鳳烈陽回頭看了眼,目光從被遠遠丟開的兔腿回到宋微涼的身上。
她蜷縮著身子,下巴擱在膝蓋上,怔怔地望著腳下的草地,整個人看起來孤單而落寞,並透出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來。
他的手下意識地摸著嘴上被咬破皮的地方。這隻小野貓受到的驚嚇不小吶。鳳烈陽的眼神為之一變。相較於她那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從容鎮定,他更喜歡這樣情緒外露的她。
不單調乏味的女人,他對她越來越有興趣了。
他從架上重新拿了一塊野味,起身朝她走去。
當一隻雞腿突然出現在面前時,宋微涼視若無睹,眼睫眨也沒眨地繼續望著草地。
「現在肯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嗎?」再次在她身邊坐下,鳳烈陽感覺到她身體瞬間的僵硬與瑟縮,卻不見她有絲毫移動。
她無疑是個聰明的女人,在明知無力與他對抗的情況下,她沉默卻並不認命,有時候漠視就是對對手最大的反抗。
「你不想說也行,只不過我卻無法保證對你不會有其他的行為。」
這是威脅,宋微涼聽出來了,所以儘管不甘願,可別無選擇。
「宋微涼。」
「微涼?」他眼中閃過訝異,而後輕笑。
「好名字。」他名烈陽,她喚微涼,多麼富有趣味的兩個名字。
很好嗎?她倒不這麼認為。聽過世的娘親說,原本她名字與姊妹一樣是帶有個「薇」字的,喚薇良,結果當時有位得寵的姨娘向父親戲言,說薇良微良,只是稍微溫良,恐怕將來遭受夫家詬病,所以最後她的名字才成了微涼。
微涼,微涼,有時候她真的懷疑這真的是人名嗎?很不幸的,這真的是人名,而且還是她自己的名字。
「不想知道我叫什麼嗎?」他一邊將雞腿放進她手中,一邊漫不經心地問著。
「施恩不望報,向來是君子的風範。」她不無諷刺的說。
注定不會有交集的人,何必一定要知道對方的姓名?這樣危險的男人,她一定會躲得遠遠的。
「我鳳烈陽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君子。」他不以為忤,坦然承認自己的非君子。宋微涼倒是被他這般的坦率弄得有些訝異,轉念一想。離經叛道的人無論做什麼都是正常的,她不應該奇怪的。
「我也不是滴水之恩會以湧泉相報的人。」她也明白地告訴他,她不會以身相許,至少不會主動選擇。
「這我倒從來沒敢奢望。」聰慧而內斂的女子,犀利而狡黠的回敬,有趣。
「彼此,彼此。」她皮笑肉不笑。
「吃吧,就算要跟我鬥嘴,也要有力氣才行。」他雖然從不憐香惜玉,但是眼前的她這般的與眾不同,他也不介意破一次例。
「多謝提醒。」看看手裡的雞腿,她慢慢拿到嘴邊吃起來。
沒有體力想什麼都是白想,所以吃飽才是當務之急。
吃飽之後,她不得不面對接下來的睡覺問題。
露宿荒郊,對於宋微涼來說是很新奇的體驗。
可是,因為身邊的男人,新奇之中便也隱含了未知的危險。
那些侍從看似隨意的就地歇息,她卻發現他們形成一個最安全的保護網,而她和男人就是這個保護的中心。
宋微涼忍不住在心裡歎氣。其實現在對她而言最危險的,反而是在她身邊的這個男人。
「困了吧?」
她警惕地朝他看了一眼。
「不睏。」有他在身邊,她大概沒辦法安心入睡。
「正好我也不睏,」這卻正中鳳烈陽的下懷,「索性我們說說話吧。」
她還是睡覺好了。「其實我有點累了。」
他玩味地一笑,「這麼快?」
「是呀。」她面不改色地點頭。
「那你睡吧。」他眼中閃過一抹亮光,隱有幾分看戲的味道。
雖然宋微涼根本不敢睡,可是,話既然已經說了,樣子還是要做的。不得已,她只好在火堆旁找了處平整地方和衣躺下,但願不會在夜裡受涼。
鳳烈陽知道她只是裝睡,但他沒有揭穿她,反而饒有興趣地坐在一邊。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她的呼吸也漸趨平順。
他知道她是真的睡著了。
春末的夜晚尚透著些許寒意,鳳烈陽的眸光落在火堆旁那抹倩影上。她睡得不甚安穩,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眸色微沉,他伸手解下身上的大氅,走過去替她蓋上。
宋微涼因突來的溫暖而漸漸舒展眉頭,鳳烈陽不自覺地勾起唇線。
在他見過的女人中,她不是最美麗的,卻無疑是最特別的。
安安靜靜的她如同拂面而過的春風,溫暖而不留痕跡,眉眼生動、口齒伶俐的她卻讓人印象深刻。
她看似柔弱偏有著堅強的意志,即使他刻意刁難欺凌,她也不曾真正的示弱。這樣的人逗弄起來才有趣。他的嘴角染上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王爺。」
聽到手下遲疑地低喚,他收斂了眸底的神色,轉身離開火堆旁。
「起程。」那名手下明顯一怔,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火堆旁酣然入睡的人身上。
「這位姑娘……」他不確定主子的心意,不敢妄加揣測。
「本王的事幾時輪到你操心?」鳳烈陽聲音為之一冷。
侍從立時噤若寒蟬,不敢再多話。
臨上馬前,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宋微涼,意味深長地笑道:「本王總要給她留點東西才好。」
所有侍從皆頭皮發麻的後退數步。
當清晨的陽光落在臉上的時候,宋微涼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等到她看清眼前的一切,不禁怔住了。
不遠處的火堆冒著最後的青煙,表示著它完成自己的使命,可原本應該在四周的人卻全部不見了。
宋微涼頓時鬆了一口氣。老實說,鳳烈陽那個男人給她的壓迫感太大了。然後就在她低頭的瞬間,她又楞住了。她身上幾時多了這件大氅的?身後突然響起的動靜嚇了她一大跳,一回頭就看到一匹渾身雪白只有頸間一撮黑毛的大馬一邊噴著氣,一邊前蹄在地上刨著。
讓她驚訝的是,這馬居然沒拴在樹上?!接著,她猛地想到這是鳳烈陽的坐騎。大氅、坐騎,他有這麼好心?沒來由的,她抖了下。
他留給她大氅還算有用,可是留一匹馬……宋微涼無語望天。她根本不會騎馬好不好,還不如給她留點銀子呢。
現在,她全身上下除了頭上的幾件首飾,再也找不出值錢的東西。難道要讓她牽著這匹馬,不,她甚至是不敢靠近那匹馬的,就這樣身無分文地進京?宋微涼不由得皺緊眉頭。事情麻煩了。
她從未單獨出過門,尤其是眼下這樣的情形,那個男人真是太可惡了!環顧四周,她不禁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裡的大氅。
這裡是樹林的邊緣地帶,可誰也不能保證就不會有野獸突然冒出來。
她後退一步,身後的馬發出一聲低嘶,她反射性的往旁邊跳開。
「我沒想做什麼,你也不要嚇唬我啊。」她小心翼翼地盯著那匹高頭大馬,一步一步往後退。宋微涼有種錯覺,那馬看她的眼神帶了一絲的鄙夷。
「你你……你不要跟著我了,人家都說老馬識途,你去找你的主人吧。」她一邊說,一邊繼續往後退,然後猛地轉身就跑。她一口氣跑了很遠,直到確定馬沒有追過來,這才停下來喘氣。
然後,就在她平順了呼吸,打算找個方向起程時,後面傳來清晰的馬蹄聲。宋微涼難以置信地回頭,很快就看到那匹沐浴著陽光朝她奔來的白馬。
那一瞬間她忘記了反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朝自己直衝過來。
馬奔到她面前,仰頭發出一聲長嘶。
她被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面色慘白地看著它。
沒想到的是,那馬噴著氣湊到她跟前,往她懷裡拱了拱,彷彿是在示好一般。抿了抿唇,她試探地開口道:「你是要跟我走嗎?」
馬低頭刨著地。
這馬真的通人性啊。宋微涼心緒稍微平復,臉色也恢復了正常。
看來,這下得要牽著這匹馬上路了。
有些無奈的想著,她從地上站起來,茫然四顧,有些搞不清東南西北。
還是應該找個人問問,想了想,她遲疑地伸手抓住韁繩,在確定馬非常溫順聽話之後,她的心這才完全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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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大大一張旗幟在風中輕舞,上面一個斗大的「噹」字。
拿著剛剛典當來的幾兩銀子,宋微涼滿心的欷吁。低調做人固然是好,但是身上多戴些金銀首飾,也未嘗不是落難時的及時雨。
現在她除了腕上娘親留給她的那對鐲子,身上再也沒有別的首飾了,一頭青絲只以一條錦帶束住。
目光落在身邊那匹白馬身上,宋微涼眼角忍不住微微抽搐。她已經如此落魄,卻牽著這樣一匹大宛良駒招搖過市,讓她覺得自己實在有些不倫不類。
她牽著它一路行來,引來不少人的側目,可她沒辦法,一匹通靈的駿馬,想也知道,那男人不可能平白送給她,她要是賣掉它,天曉得,哪天鳳烈陽上門索討,她得付出什麼代價,所以雇不起馬車的她只能牽著它繼續徒步前行。
抬頭看看被晚霞染紅的天邊,她輕歎一聲。
照這樣下去,她跟車隊只會離得越來越遠,如果她會騎馬該多好啊。
帶著滿心的不甘,宋微涼牽著馬在城裡尋找著客棧要投宿。
結果客棧沒有找到,卻看到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身影,那一刻,她的眼眶有些濕潤。「小姐……」
看著飛撲而來的身影,宋微涼的心酸酸暖暖的。原來在宋家還是有人將她放在心上的。「紅梅,你怎麼會在這裡?」
紅梅眼眶紅紅地看著她,「奴婢擔心小姐,便從車隊裡偷溜了出來,回頭來找小姐。」
「他們幾時經過這裡的?」這麼問的時候,她的心也提了起來。
「昨天早晨。」
「兩天了啊……」宋微涼喃喃自語,語氣透出幾絲失落。
「小姐,現在我們怎麼辦?」
「先找客棧住下吧,明天繼續趕路。」
「好。」紅梅看了眼主子手裡的馬韁,難掩好奇地問:「小姐,這馬兒從哪兒來的?」
「別人寄養的。」說到這個,就一肚子的鬱悶。這樣一匹通靈寶馬卻賣不得,害她不但一路引人側目,還得貢獻出部份銀兩買秣草餵飽馬大爺。
「小姐,你怎麼從那群強盜手裡跑掉的?」
「這馬的主人救了我。」儘管不願意承認,但事實終究是事實。
「小姐,你沒事真的太好了!」紅梅有些激動的說。
她也覺得挺好的,如果救她的不是那個可惡的男人就更好了。想到那天被他輕薄的情形,她的臉皮忍不住有些發熱。
「這馬讓奴婢牽吧。」
宋微涼將馬韁遞了過去,心異不由得鬆了口氣。終於不必再像個馬伕一樣一直牽著它了。
而紅梅的到來也為她帶來足夠的盤纏。
「奴婢想著,不管在什麼地方,銀兩總是用得著的,所以便自作主張把小姐積攢的錢財全部帶出來了。」紅梅眼底閃過一抹傷感。她有過最壞的打算,就算最後見到的是小姐的屍體,她也要讓小姐風光下葬。幸好,老天沒那麼殘忍。宋微涼拍了拍小丫鬟的肩,無聲的笑了笑。她都明白。
但經歷過這次的事,她也明白一件事,身上留些錢是很必要的。
所以,等她們住進客棧,紅梅將錢袋遞過來時,她便將其分成幾份,由兩人各自收好。
「小姐,為什麼要這樣?」小丫鬟有一絲的不解。
「分開放,比較保險些。」現在不比她們跟著車隊行進,兩個單身女子總要多小心,萬一遇到意外發生,總是有備無患。
「小姐說的一定是對的。」紅梅毫不遲疑的肯定。
京城,肅王府。
寬大的書房內,一個俊美的男人帶著幾分慵懶地斜坐在椅子上,手裡拿著一本書,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透著幾分玩味。
一名青衣侍從垂首肅立在書案前,始終不敢抬頭往上看一眼。
通常主子沉吟的時間越久就越讓人心驚,因為他們根本無法揣測主子接下來是發怒還是歡喜。
「她的丫鬟找到了她?」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麼異樣的情緒。
「是。」青衣人的頭垂得更低。
鳳烈陽嘴角微揚,神情帶了幾分耐人尋味。
「想不到宋家還有這樣的忠僕。」
「那丫鬟自幼服侍宋三小姐,兩人情誼非同一般。」
「這樣啊。」他的聲音難掩質疑,之後想到她獨特的個性,不由得莞爾一笑。有主如此,有僕那般,倒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了。
他換個姿勢讓自己靠得更舒服,漫不經心地道:「這樣說來,她這一路行來是順順利利得很了。」他沒有給她留一文銀錢,卻故意將自己的坐騎留給她,就是想看她會怎麼做。
他當然知道養在深閨的她不會騎馬,光看她被他擁在馬上時本能地流露出懼怕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只可惜,老天沒給他機會看好戲,她忠心的貼身丫鬟雪中送炭去了。
不過,這樣也好,等人到了京城,他一樣可以逗弄她。
這幾日,每每想到宋微涼,他心裡便情不自禁地泛起一絲笑意,就盼她快一點抵達京城。
「現在她距離京城還有多遠?」她的速度實在太慢了,竟讓他生出望眼欲穿的感覺來。
「再三兩天便能到。」青衣人簡潔地回話。
鳳烈陽將手中的書擱在下巴上,眼裡閃過笑意,有些不懷好意地道:「你說到時候,本王送她什麼見面禮比較好呢?」
青衣人頭垂得更低,忍不住在心裡替宋微涼祈禱起來。讓王爺感覺有趣,並不是一件好事啊。
有了銀子,一些事情便變得容易起來。
第二天,宋微涼主僕順利的雇到一輛馬車,朝著京城的方向奔去。
不到半月,主僕兩人終於站在京城城門外。
「小姐,我們進城吧。」
宋微涼站在原地沒有動,定定地看著一個方向。
紅梅察覺到小姐的異樣,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只看到一個青衣男子,相貌也不是特別俊秀。小姐怎麼會看直了眼?悄悄吸了口氣,定定神,宋微涼開始邁步。
該來的總是要來,逃避不了,就只能選擇面對。
「小的見過宋姑娘。」
「紅梅,把馬交給這位大哥。」
「是,小姐。」儘管有疑問,但是對於主子的話,她立刻有效率的執行。青衣人卻不接手,朝著宋微涼深施一禮,道:「我家主人只是讓小的來迎候姑娘,並未吩咐要帶回藏雪。」
宋微涼不禁朝跟了自己許久的白馬看去。原來它的名字叫「藏雪」!連一匹馬的名字也比自己的要好,這讓她很受打擊。
「他要見我?」她很不喜歡這個猜測,卻不能不問。
「主人只讓小的轉告姑娘一句話。」
「是什麼?」她的心立時提起。
「同住京城,日後不乏相見之時,還請姑娘善自珍重。」青衣人說完朝她微一躬身,便轉身走入城門。善自珍重?莫名的,宋微涼的背脊有些發涼。看來,她真的要多加珍重了。
「小姐?」紅梅一臉困惑地轉向主子。
「沒事,我們進城吧。」她藏起心事,若無其事地一笑。
自古京城便是繁華之地,看著熱鬧的市集與人潮,紅梅是目不暇給。
宋微涼有些羨慕地看著無憂無慮的丫鬟,眸底閃過一抹憂慮。
今天鳳烈陽能派人到城門等她,就說明他已經調查過她的身家背景,這真不是個讓人歡喜的事實。她們沒有費什麼勁的便找到宋家在京城的新府邸,並在門口與帶著丫鬟出府的宋大小姐打了照面。「三妹!」宋薇薔難掩訝異地驚呼。
宋微涼微笑開口,「大姊。」
「你沒事?」完完全全質疑的口吻。
仍舊保持著微笑,「很遺憾。」
她刻意地頓了下,在看到對方眼神轉變之際,慢條斯理地接著說:「讓大姊失望了,小妹完好無缺的回來了。」
「你——」宋薇薔又一次被她氣到失聲。
「大姊既然要出門,小妹便不打擾了,慢走。」她自顧自地跨過門檻,然後像想到什麼似地停步回頭,嫣然一笑,提醒道:「多帶幾個家丁好了,雖說是天子腳下,也難保就沒有宵小之輩覬覦大姊的美貌。」
宋薇薔氣得恨恨地跺腳,想開口咒罵幾句,又顧忌是在大門口恐失了顏面,只好強自忍下。
「小姐,大小姐只怕要氣炸了。」紅梅緊跟而上湊到主子耳邊俏聲說。
宋微涼嘴角的一抹笑緩緩漾開,「她若不氣,我何必要說?」
紅梅掩唇偷笑。她就知道小姐從來就不是逆來順受的人,偏偏大小姐也不長記性,一直的挑釁。
有時候,她真搞不懂,明明小姐從不搶風頭,也不爭寵,可大小姐就是看小姐不順眼,想盡辦法打壓。且不管結果如何,單是這份心態,就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歷劫歸來,按照父親的意思,那是應該到廟裡拜謝佛祖保佑的。
所以,回府的第二天,宋微涼便領著紅梅到相國寺拜佛去了。
其實,拜佛是其次,散心才是重點。
她曾在書上看過一個故事,說有人看到觀音菩薩對著一尊菩薩像參拜,那人就問了,菩薩禰在拜什麼?菩薩說,我在拜觀音菩薩。
那人再問,禰為什麼要拜自己?菩薩回答,求人不如求己。
是呀,求人不如求己!況且,她真的不確定落到強盜手裡和被鳳烈陽救,哪個更悲慘一點。相國寺不愧是京城最負盛名廟宇,香火鼎盛到寺院上空都飄浮著裊裊的檀香,大殿裡參拜的人更是絡繹不絕。陽光落在大雄寶殿內的佛像上,折射出金燦的光芒,很有佛光普照的意境。這讓一腳邁進佛毆的宋微涼微微瞇了眼,伸手在眼前遮了下,才緩緩邁進另一隻腳。
看著高大的佛像,她猶豫著自己要不要也去磕個頭、抽個簽,再跑到外面去找相士解一下。
人,還是未雨綢繆的好!唉,有個功利心重的父親,有時真的是件很讓人傷神的事。
她雖然才在府裡待了一天,但已經知道爹最近拿她們七姊妹的婚事大做文章,大有藉此攀附權貴,從而穩固身家的意思。
雖然早知道有這麼一天,但真正面臨現實,她還是不免有些失望。爹究竟把她們當什麼?難道她們就只是他拉攏人心、攀附權貴的梯子?她開始後悔為什麼要到京城依親,當時領著紅梅就此隱跡或許更好一點。血親,是她與父親之間割不斷的聯繫,也注定她的無奈。
就在宋微涼對著佛像思緒飛轉時,紅梅已經替她點好三炷香,「小姐。」
接過香,她虔誠的拜倒在佛前蒲團上。就算佛祖保佑不到她,她仍然決定拜上一拜。
她不求富貴飛達,但求平平安安。
娘曾經說過,求得少,人便活得坦然。
上過香,她便領著紅梅出了大殿,在寺院中信步走著。
當看到一抹似曾相識的身影時,她瞬間停下腳步,心也莫名緊張起來。
這一刻無比虔誠地希望佛祖能夠保佑她,不要讓那人看到她。
可惜,佛祖在這一刻拋棄了她,那人無意的一側首看到她,嘴角微勾,然後毫不猶豫地朝她走來。「人生何處不相逢,久違了,宋姑娘。」派去監視宋府的人回報,她今日出府禮佛,他匆匆由府中趕至,還好趕上與她來個「偶遇」。如此相逢不如無。宋微涼嘴裡不禁泛起苦意,「久違了,鳳公子。」
「來寺裡上香?」
「是的。」
「求什麼,姻緣?」他微微挑眉。
宋微涼頓時感覺有些心驚膽顫,幾乎是下意識地立即否認,「不是。」
鳳烈陽笑了起來,那笑容如同天上的太陽有些灼眼。
「微涼已然十香完畢,不好在外多做耽擱,就此向公子告辭了。」不給他再次開口的機會,她直接告辭。
她對他真是避之唯恐不及啊!這個認知讓鳳烈陽眼底的笑意加深,一伸手便輕而易舉地拉住錯身而過的她。
「何必急著走,跟我在這寺中一起散散心也好。」
她怕自己越散越鬱悶。「微涼確實不便在外久待。」她再次聲明身為女子的閨訓。
紅梅在一旁狐疑地看著,不確定是否要介入。
這位相貌俊美的公子跟小姐似乎是認識的,可在她記憶中卻不曾有這樣一號人物。心念一轉,她驀地想起救了小姐的人,眼睛不禁一亮。
如果是這樣一表人才的人出手相救,那麼小姐可以說是因禍得福。如此一想,她便老實地保持著沉默。
「那又何妨,我派人去跟宋大人說一聲就好。」他極是輕描淡寫地道。
聽在宋微涼耳中卻是無比心驚。這人到底是何身份?「不好勞煩公子。」她婉拒。
「小事一樁。」他一臉的不以為意。
宋微涼把心一橫,道:「如此一來,恐怕有損於公子的清譽。」婉轉不成,她索性直接。
鳳烈陽輕輕一笑,目光不懷好意地在她唇上盯了下,之後突然湊在她耳畔低聲說:「那晚的事如果說出來,有損的怕是你的閨譽吧。」她臉色微變,卻又在瞬間恢復正常。
「公子說笑了。」他到底想做什麼?如此步步進逼。
「來人吶,去跟宋大人說……」
「我答應。」怕他真的派人去宋家,她只能妥協。
他一臉自信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答應。」
宋微涼很想踹他。
紅梅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這位公子身上有種跟她家小姐一樣的氣質,那種淡定中惹毛別人的本事實在是太高明了。「只是不知道這裡有什麼可逛的?」宋微涼不無挑釁地說。
鳳烈陽拾眼朝四下看了眼,受教的點頭,「佛門聖地確實不容褻瀆,那我們便到寺外走走好了。」她嘴角忍不住微抖。這男人的行為簡直與登徒子無異。
「公子請先放手。」她眼瞼微垂,目光落在被他緊緊抓住的手腕上。
他恍然大悟地一笑,鬆手,「一時倒忘了。」
宋微涼對自己說,要忍。
「走吧。」他轉身當先而行。
她櫻唇輕抿,隨後跟上。
相對於熙攘的寺內,寺後的樹林便顯得十分的清靜。鬱鬱蔥蔥的樹木映入眼中是滿眼的綠意與清爽,陽光燦爛卻不熾熱,氣候宜人。她很喜歡這個季節,也很喜歡相國寺後這一片樹林的清靜幽雅,但卻實在不喜歡身邊有鳳烈陽這樣一個男人的存在。
「這裡跟你很像。」他有感而發。
宋微涼感覺莫名其妙。
鳳烈陽笑道:「這裡給人的感覺就像你的人給人的感覺一樣。」寧靜幽雅而富有內涵。她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他如果說她像樹葉一樣,給人一種陪襯的感覺,她倒還相信。一直以來,她在家裡便一直是綠葉般的存在。
「我們到林中走走吧。」
在綠樹掩映之下,一身淡紫的她透出幾分出塵若仙的味道,讓他不由得生出幾分異樣心思。宋微涼卻忍不住有些猶豫。高大的樹木有時會形成天然的屏蔽,這樣的環境實在不適合跟他如此性情的男人共處。鳳烈陽看出她的猶豫,眸底閃過一抹玩味,伸手握住她的手,在她訝異又退縮的目光中,拉著她走進林中。緊忙要跟上的紅梅卻被他的侍從擋了回去。
「你放手。」宋微涼試圖掙扎。
「省些力氣吧。」這是他的回答。
「你究竟想做什麼?」
「你說呢?」他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她要是知道就不會這樣忐忑不安了。「我不知道。」她老實回答。
「那你猜。」
「對我而言,多半不是好事。」她很誠實。
他哈哈一笑,手上微一用力,便將她整個人扯進懷中。「你真的很誠實啊。」「放手。」她又羞又惱,偏偏又不敢高聲。
鳳烈陽將她壓抵在一棵大樹上,抬起她的下巴,不顧她的掙扎低頭吻上。從來不曾對一個女人如此念念不忘,這種感覺對他而言太過新奇,也讓他頗感煩躁。但在看到她的一瞬間,一切卻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唔。」他吃痛地悶哼一聲,差點忘了這隻小野貓的爪子是很鋒利的。
之前的教訓未能讓他引以為監,這次又吃了同樣的苦頭,但要他就此放開到口的甜蜜,卻絕不可能。他的吻明顯帶著掠奪與懲罰,宋微涼雙手被他反箝在身後無法掙脫,更無法擺脫他漸趨過火的撩撥,這讓她又驚又懼,眼淚不由自主地滾落。
嘴裡嘗到鹹鹹的味道,鳳烈陽陡然回神,看著身下那雙珠淚盈然的眸,他的心頭閃過一抹微妙的情愫。眼前的她失了淡定,少了從容,眼中是對他毫不掩飾的懼伯與厭惡。他十分確定自己不喜歡她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心中輕歎一聲,他緩緩鬆開對她的箝制。宋微涼眼淚簌簌而下,咬著下唇,低頭整理自己散亂的衣物。她討厭這樣毫無反抗能力的自己,厭惡這樣任性妄為的鳳烈陽。
「別哭了。」忍不住動手替她拭淚,她眼中不停滾落的淚讓他的心有些慌亂。被他突如其來的溫柔嚇了一跳,她楞楞地抬眼看他。
「你不怕你的丫鬟看出異樣嗎?」
他的話重重打進她心頭,眼中的淚不由得漸漸止住。她不能讓紅梅看出異樣,這件事她不能對任何人說。
淚水把她的眼睛洗得益發的清亮,楚楚可憐的姿態讓人心生憐愛。鳳烈陽情不自禁將她攬進懷裡。
宋微涼身體在瞬間僵硬,然後本能的開始掙扎。
「別亂動,讓我抱一會。」他低聲警告。
她嚇得不敢再亂動。
這麼抱著她,鼻翼間縈繞著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他覺得心情異常的寧靜,彷彿她天生就該在他的懷抱中一樣。
chembioorg 2010-3-1 08:23
第三章
宋微涼覺得很丟臉,她居然就那麼睡倒在那個可惡男人的懷中。
因為兩人在林中獨處的時間過久,以至於她不得不面對貼身丫鬟曖昧的目光,偏又苦於沒辦法解釋。而鳳烈陽自然不會好心的幫她說明,他甚至還刻意誤導,這讓她恨得牙癢癢之餘,卻也對他無可奈何。
「小姐,你又在想那個人了?」紅梅端茶進房就看到主子手裡拿著一本詩集倚在窗前,眼睛卻望著窗外出神,不由得出言調侃。宋微涼無力的撫額,難得嚴肅的板臉喝斥道:「紅梅,不要亂說。」
她垂首應聲,「是,奴婢知錯了。」
「將茶放下,你出去吧。」此時她只想一個人待著。
「是。」
紅梅退出去,房內便又只剩下她一個人。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宋微涼輕輕地歎了口氣。今天的天氣跟她的心境真的很像,有點陰沉,也帶著壓抑。京城是不能待了,一方面爹拿她們的婚事當政治籌碼,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鳳烈陽,她承認自己是有些怕他的。
他行事不按牌理出牌,視禮教於無物,尤其她感覺兩人的關係就像貓與耗子,他似乎以戲弄她為樂,她當初實在不該主動招惹他的。
落到強盜手中,說不定還比較容易脫身,悔不當初啊。
她鬱悶的將手中的書冊蓋到臉上。事情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樣兩難的境地啊?突地,後院的馬叫聲讓她吃了一驚,那是藏雪的嘶鳴,而它可是那個男人的坐騎。這讓宋微涼頓時從軟榻上跳起來。它要是出事,那人豈會輕饒了她。來不及多想,她急忙朝後院跑去。
只是人才踏進後院,就聽到她大姊的質問聲。
「三妹,你來得正好,這個畜生是你帶回家的,我現在要你一句話。」
「發生什麼事了?」她難掩訝異地看著幾個家丁手持棍棒圍在馬廄前,而她大姊則略顯狼狽地被兩個丫鬟扶著站在不遠處。
宋薇薔怒道:「我只是瞧這畜生長得還不錯,伸手想摸它一下,誰知道它竟然敢踢我。」
無奈地看著她,「這馬認生,我帶它回來時就跟馬伕講過的。」
她哼了聲,「誰知道是不是你這丫頭故意的!」
宋微涼啞然,同時心裡也不免感到好笑。大姊這些年被她整得真是越來越多疑了」
「現在大姊知道,我說的是真的了。」她發誓自己真的沒有嘲笑的意思。可聽到宋薇薔耳中就不是那麼好受了。
「三丫頭,你別太過份,我一定要爹替你找個最差的婆家。」
呃,這樣的報復真的有意思嗎?她淡淡地笑了笑,「大姊,有時候做人厚道一點才會有福報。」美人的歸宿多半是不如意的,她真想這麼告訴她。
「給我打,狠狠地打。」宋薇薔對著家丁下令。
「住手。」宋微涼連忙出聲制止。打狗也要看主人,這馬的主人她可惹不起,只怕連爹也未必惹得起。
「給我打。」宋大小姐不甘示弱。
「你們敢?」宋三小姐出聲恫嚇。
幾個家丁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平日大小姐作威作福、頤指氣使,府裡沒有人敢吭聲,可今天向來低調的三小姐卻一反往日作風,態度強硬的與大小姐槓上了,這讓他們心裡頓時沒了主意。
「三妹,你今天的態度很不一樣啊,這馬是你情郎的?」宋薇薔狐疑地看著妹妹。
宋微涼沉下聲道:「大姊不要亂講。」
被妹妹難得的冷肅嚇了一跳,然後她忍不住更加的生氣。「我是你大姊,你竟敢斥責我?」
「未經主人許可就擅自處置別人的東西,是大姊失了家教在先,小妹才會與大姊爭執在後。即使鬧到爹那裡,也不是大姊想怎樣便怎樣的。」宋微涼毫不客氣地回敬。
宋薇薔感覺這個妹妹今天似乎有些咄咄逼人,氣勢上下意識地軟了幾分,嘴上卻仍然不服輸地道:「既然是別人的,為什麼不趕緊還給人家,反而養在我們家的馬廄裡?」
說得真是太好了,她也想還,可問題是,馬的主人似乎並沒有領回的意願。「大姊說的對,小妹會盡快將馬還了。」她適時的放低姿態。
「哼,最好是快點。」宋薇薔憤憤地甩袖離開。
家丁一見主事的人走了,也一哄而散。
宋微涼走到馬廄前,藏雪伸過頭在她肩上蹭了蹭,似乎很高興她來看自己。她伸手摸摸它的頭,心中感慨不已。如果它的主人也像它一樣好馴服就好了,她也不會如此焦頭爛額。
只是,今天既然發生這樣的事,盡早把它還回去是勢在必行,否則大姊一定抓住她這條小辮子不依不饒的。
問題是……她忍不住歎了口氣。她要去哪裡找鳳烈陽?他可以隨時出現在她面前,她卻除了他的名字,便對他一無所知。
鳳姓,乃是國姓——宋微涼猛地怔住。國姓!他舉手投足間渾然天成的貴氣,無意之中散發出來的迫人壓力。這一想,她的手足在瞬間冰冷。
鳳烈陽,以他的年齡來看,難道會是……她伸手摀住心口。先皇的胞弟,當今皇上的皇叔,肅王千歲?空氣突然之間變得稀薄起來,宋微涼腦袋出現片刻的空白。
如果是真的,他真的是肅王……天啊,喜怒無常、暴戾無雙的肅王千歲誰人不知。
當年年方十六的肅王承先皇遺旨輔佐剛滿週歲的幼皇登基,朝中生亂,這位年輕的攝政王眼睛都不眨的血洗京城,將意見相左的幾位朝臣悉數滅門。
經此一役,朝中再無人敢對肅王攝政有異議。
雖說這幾年隨著小皇帝長大,他不再過問朝事,但威懾猶在,就像是大家頭上懸著的一把劍,隨時有可能掉下來,讓人身首異處。
她真希望是自己猜錯。應該是錯的吧,傳言中肅王不近女色至今未娶妻,有人說是因為身有隱疾,也有人說是他性好男色,而她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鳳烈陽沒有隱疾,所以應該是她猜錯了,她還是不要自己嚇自己了……
五月初五,是京城權貴們一年一度的遊園會。
通常會在郊外的皇家別苑舉行,參加的對象大都是尚未婚配的權貴子弟與閨閣千金。
在宋微涼看來,這根本就是變相的攀親大會。
而非常不幸的,今年她也是參加者之一。
爹為了這次的遊園會特地為她們姊妹準備了新衣首飾,而她也不得不一改平日樸素打扮,換上色彩艷麗的華服。她不喜歡插得滿頭珠翠,所以只戴了兩、三件首飾,等到了客廳,跟大姊那華麗燦爛的打扮一比,她頓時黯然失色起來。
美人、精飾、華服,她相信今晚大姊一定是最光彩照人的一位。
想低調就跟著大姊,完完全全會被她遮住光彩。想到這裡,宋微涼忍不住微微彎起嘴角。
這樣挺好的!當宋家的轎子在御苑外停下,宋微涼下轎後才恍然明白一個道理——沒有最華麗,只有更華麗。眼前一個一個打扮得猶如開屏孔雀的千金小姐們,讓人看得眼花撩亂。
而且脂粉味有些過濃,她是不知道別人的感受,但是她覺得呼吸起來有些艱難了些。
她以為自家人是要共進退的,原來不是,看著大姊飛入那一票花蝴蝶中,宋微涼無言了片刻,然後淡定地緩步踏上台階。
御苑中是不容許帶家僕的,無論身家多麼顯赫,都只能隻身入內,對於這點她倒是沒什麼異議。畢竟這裡是御苑,有御林軍守著,應該是最安全的了。
而且來的又都是一些達官貴人及其家眷,縱然平日放縱,素行不良,在這裡總是要裝模作樣的,所以,沒有哪家干金會替自己的安危擔心。
琴棋書畫,以文會友,世家子弟,官家小姐,看起來真是好和樂。
宋微涼倚靠在欄杆上,遠遠地看著,並沒有加入其中的意思。
只要挨到散場,她就算功德圓滿。
抬頭看天,一彎新月斜掛在天際,黑色布幕上零落地點綴著幾顆星子,給人一種空曠而悠閒的舒適感。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手中的團扇,她希望時間可以過得快一點,不然,她都有些困了。
一雙大手毫無徵兆地攬上她的腰,瞬間喚回宋微涼渙散的心神。
竟然有人不要命的敢在御苑放肆,她覺得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
熟悉的嗓音帶著淺淡的笑意傳人耳中,她的心非但沒放下,反而提得更高了。鳳烈陽!他出現在這裡,至少證明一點,他果然是權貴之人。至於是不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肅王千歲,她一點也不想去證實。她怕萬一是真的,她的心臟負荷不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呢?」他不答反問。今夜的她較之以往多了幾分艷麗,少了幾絲出塵的味道,讓人感覺她終於是人了,而不是隨時會乘風而去的仙。「遊園會。」她想歎氣。
鳳烈陽發出一聲輕笑,攬著她的腰旋身躍上房頂,抱著她在橫樑上坐穩。宋微涼不得已只能靠坐在他懷裹,不敢掙扎亂動,唯恐一個不慎摔落地面。「你幾時把藏雪牽走?」既然他送上門來,正好免了她費神去找。
「怎麼了,它不聽話?」
「它讓我大姊受到驚嚇了。」雖然這不是主要原因,但她也不算說謊。
「想學騎馬嗎?」他一邊伸手把玩著她的長髮,一邊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
「不想。」她毫不猶豫的拒絕。開玩笑,她要是學騎馬,那藏雪就沒辦法送走了。藏雪送不走,他們之間就好像有一條扯不斷的線。丟
「學會騎馬,下次再被人丟下時,你就不用牽著馬趕路了。」鳳烈陽說得輕鬆自然,彷彿他下是那個將她丟在半路的人一般。
「謝謝。」她忍不住想磨牙,「我想自己不會一直那麼倒楣的。」這世上像他這樣惡劣的男人還是不多的,而她也不會那麼倒楣的淨遇到這種人。
「那如果很不巧就是那麼倒楣呢?」他湊到她耳邊張口含住那飽滿小巧的耳垂輕咬,然後順著透出淡淡體香的纖細玉頸一路吻下去。
雙手握緊,宋微涼看著相距甚高的地面,衡量著跳下去的話,殘廢的機率有多高。卻不料她腰間雙手適時收攏,耳邊傳來鳳烈陽沙啞性感的聲音,「這麼快就想走了?」他都還沒嘗到什麼甜頭呢。
「你覺得失貞與殘廢相比,哪個更好一點?」她強壓著滿腔的怒火道。
他一本正經地回答,「我覺得失貞好一點。」
根本不應該問他的!宋微涼不禁有些懊惱。
「你準備好失貞了嗎?」他語含誘惑地問。
「我準備好殘廢了。」這是她的答案,話出口的同時,開始掙扎往下跳。「好了,不逗你了。」他一邊制止她的掙扎,一邊保證的說。
宋微涼心頭一把火騰騰地就燒了起來。他以為這樣逗弄人很好玩嗎?以為女子的貞節是可以拿來玩的嗎?可惡!
「我還是喜歡看你生氣勃勃的樣子。」鳳烈陽看著她眼中燃燒的怒焰笑。宋微涼閉了下眼,告訴自己不能跟瘋子計較,可是,「我卻一點也不喜歡看到你這張臉。」如果可以,最好是以後再不相見。
「是嗎?」他一臉訝異,「我以為自己長得還挺好看的。」
「金玉其外。」白白浪費了一張好面皮。
「幸好你沒有說衣冠禽獸。」他不勝欣慰。
她為之啞然。做人至此,她只有兩個字奉送——佩服!「過幾天我教你騎馬。」也免得他無聊的只能在王府裡打轉。
「我不學。」把馬還給他,她就要準備跑路了。京城,是非之地,還是早走為妙。
「那只怕由不得你了。」他甚是輕描淡寫的說。
宋微涼無言以對,因為不懷疑他說的是事實。
他伸手勾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道:「這張臉喜怒哀樂都讓人看了心動,這該如何是好呢。」
「不看就好了。」她給他建議。
鳳烈陽忍不住想哈哈大笑,又念及此舉會引人側目,便強自壓下笑意,埋首在她胸前悶笑。她真是對了他的胃口,言行舉止在在讓他捨不得放手。
「放我下去,我大姊會找我的。」
「你說我們這算不算偷情?」他戲謔地看著她。
宋微涼扯了下嘴角,哼了一聲,「如果非要說的話,我以為用惡少調戲良家少女來形容更恰當一些。」
偷情?那是兩情相悅才做的事,她跟他,只是一個是耍弄者、一個是被耍弄者的關係罷了。
鳳烈陽一臉困惑地問:「我有在調戲你嗎?」
她語氣平緩地說:「你或許沒有在調戲,但是我被人調戲是真的。」
說得好,說得真是太好了!說得他心情無此愉悅,他喜歡看她一邊戒懼一邊掙扎反抗,最後不得不無奈妥協的樣子。
她豈只是不單調乏味,簡直是多采多姿,令人目不暇給。
「那我勉為其強調戲你一下好了。」他笑著勾起她的下巴,飛快地在她唇上印一吻。
宋微涼用手背擋住唇,眼神複雜地看著他。
「怎麼了?」他好心情的問。
她想問到底怎樣他才肯罷手,可她問不出,最後只能悻悻然栘開目光。「沒什麼。」鳳烈陽玩味地一笑,摟緊她的腰貼近她的面頰,不懷好意地道:「如果換作別的女子,被人如此輕薄,只怕早就尋死覓活,你為什麼沒有?」她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掩蓋住她眼底的神情。「失節錯不在女人,為什麼女人要以死明志?」他楞了下,而後緩緩笑開。他看上的女人果然與眾不同!有人從廊下經過,宋微涼嚇得本能地撲進他懷中。
鳳烈陽無聲而笑。他一點都不擔心讓人看到,他甚至有些期待有人看到他們後的情況發展。
等到宋微涼再次雙足落地時,她幾乎將團扇掰折。
那個男人,那個可惡的男人……
她咬著牙快步奔離偏僻的長廊角落。以後她絕不再獨自到角落待著。
「啊……」奔得太急,不慎便與迎面而來的人撞個滿懷。
「姑娘,你沒事吧?」
「沒事。」她不著痕跡的避開對方扶持的雙手,後退一步。
「敢問小姐是哪家大人的千金?」
這人真有禮貌。宋微涼忍不住朝他看了眼。
溫潤儒雅,一身的書卷氣,沒有一般世家子弟的輕佻與倨傲,難得的謙和。「在下蘇玉書,敢問小姐芳名?」
宋微涼微感訝然。原來遊園會上大家都是這般直率的啊。
看他面色微帶赧色,可見也是十分拘謹靦腆之人。
「宋微涼。」她會心一笑,輕輕地報上自己的名字,不忍見他如此無措。「仲夏苦夜短,開軒納微涼。微涼,好名字,好意境。」
這人讀書讀得呆氣十足,卻讓她看得微笑於心。「公子謬讚了,這名字本是普通,被公子這樣一說,微涼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哪裡的話,在下說的乃是實情。」
她團扇掩面發出輕笑。這人呆得有些可愛!他提出邀請,「正巧無人與在下對弈,不知小姐可否賞光,也免得在下孤家寡人落得訕笑。」
宋微涼略微沉吟片刻,輕輕頷首,「好。」反正遊園會尚未結束,與他對弈也好打發時間,同時免了被人騷擾。
蘇玉書不禁面露喜色,將她領至不遠處一張棋盤前。
「我不善棋藝,還望蘇公子手下留情。」
「當讓則讓。」
果然是個呆子啊。宋微涼暗自搖頭,手下淡定地落子。
專心對弈的兩人,男的俊雅,女的娟秀,氣質上有種說不出來的和諧,任誰看在眼中都是一對璧人。
只是,這幅景象落到某人眼中卻十分的不舒服。
「肅王,是肅王千歲!」
此起彼落的低呼聲真實地表達出對於這位高權重的王爺的戒懼。
肅王行事全憑喜好,這麼多年的遊園會他從來也不曾共襄盛舉,今天不期然現身讓不少人都驚疑不定。鳳烈陽動作灑脫又隨性地往侍衛拿來的軟榻上一靠,目不斜視,只管看自己手中的那份參加遊園會的名冊。四周頓時鴉雀無聲。
宋微涼心思本就沒有全放在對弈上,所以週遭不尋常的寂靜她自然察覺到了,然後不經意的一掃眼,頓時呆了。
「都停下做什麼?該幹什麼就幹什麼,難道本王是老虎,嚇到你們了嗎?」鳳烈陽頭也不抬的說,手中翻過一頁。
後知後覺的蘇玉書終於看到始作甬者,低聲驚呼,「肅王!」他從不參加遊園會的,今年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聲輕呼險些嚇掉宋微涼半條命。他竟然真的是那個傳聞中可怕至極的肅王!
「宋小姐,你沒事吧?」
「啊,沒事。」她低頭掩飾,強作鎮定地繼續落子。
琴聲笛音再次響起,稍加留心的人都能聽出有幾處走了調。
蘇玉書輕笑道:「其實,肅王沒有傳言中那麼可怕。」看來又是一個被傳言誤導的人。
「是嗎?」她隨口應和著,心思亂作一團。
「是呀。」蘇玉書輕鬆吃了她幾顆子。
宋微涼心思完全不在棋盤上,很快兵敗如山倒,內心苦笑不迭。
那人坐在園子中央,跟尊瘟神似的,不只她,許多人都倍感壓力,還有幾個角落地帶的人不著痕跡的退得更遠了。
偏偏她剛才怕他再纏過來,找了個人多的地方,這下想躲也沒得躲,太明顯只怕被人遷怒。
這人,明明剛剛心情還非常愉悅,怎麼這會就渾身透著一股陰森,讓她心裡有些毛毛的。
當看到宋薇薔妖妖嬈嬈地朝他走過去時,她的手都有些抖了。大姊,虧你平日以冰雪聰明自居,此時為何不懂察言覬色啊?
「對不起,我離開一下。」這可不是看笑話的時候!宋微涼匆匆對蘇玉書道歉後,便起身攔人去了。
「大姊,我腳好像扭到了。」急奔幾步,她佯裝失足,扶住靠近的一角桌沿,大聲說。
馬上就要接近鳳烈陽的宋薇薔聽到呼喚聲,下意識地回過頭。
「大姊,我腳好痛。」顧不得許多,她語帶撒嬌地哀哀呼痛。
宋薇薔被妹妹莫名其妙的撒嬌弄得一頭霧水,想不理她,又擔心留給旁人的印象不好,只好一邊詛咒一邊朝她走了過去。
鳳烈陽漫不經心地掃去一眼。
「宋姑娘,你不要緊吧?」蘇玉書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一見鳳烈陽目光變寒,宋微涼暗叫了聲「糟」。這個書獃,這種時候他插什麼花?她這個時候已經有八成把握那肅王心情欠佳,恐伯與她脫離不了關係!但這也不意外,畢竟像他那種權勢大如天的人,掌控欲大概也非同一般,自己這個他眼中的玩具,就算他不要,肯定也容不得他人染指吧。
思緒間,蘇玉書已經從後面走來,並伸手攙扶住她,真讓她欲哭無淚。
「還好……謝謝你蘇公子。」真是添亂,這下大姊沒事,換她有事了。
「三妹,怎麼這麼不小心?」
宋微涼苦笑說:「我也不知道,就那麼一扭,腳便鑽心的疼。」一見大姊走過來,她急忙將自己整個人靠上去。
她躲開了,不要用眼刀凌遲她了,這人真是……她明明又不是他的誰,偏偏她卻怕死他那眼睛發出的冷光。
好吧,她承認自己其實很沒膽。
「我扶你到旁邊坐下。」
「謝謝大姊。」她做出一副不勝感激的表情。
「宋小姐,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大哥,你就別添亂了。宋微涼只覺滿口黃連,吃不下吐不出,硬生生地梗在喉嚨折磨她。
「那就麻煩這位公子丁。」宋大小姐喜不自勝。
「小事一樁何足掛齒。」
「我等大姊一起走。」雖然待在那人眼皮底下是種挑戰,但她若真讓蘇公子送回家,結果只怕更悲慘。
「蘇玉書,你眼中只有美人,都不曉得來跟本王打聲招呼嗎?」
「王爺,在下只是不好意思打擾王爺清靜。」
他們看起來彷彿很熟稔的樣子,這讓宋微涼不由得生出幾分驚訝來。鳳烈陽與蘇玉書,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情,將兩人放在一起,實在是很不協調。
「怎麼,看上這家小姐了?」鳳烈陽極是輕佻的問。
蘇玉書面上一紅,急忙道:「王爺不要亂說。」
他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宋微涼,面露鄙夷之色。「不是本王說你,這樣的庸脂俗粉有什麼可喜歡的。」
她情願自己貌比無鹽,那情況應該比現在要好上千倍萬倍!只是,她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憤懣來。既然她如此不入他的眼,他何必一再來調戲她,佔她的便宜?簡直豈有此理!
「王爺,所謂芝蘭之美,在於氣韻神采,豈可單以相貌而論。」蘇玉書頗不以為然。
「本王懶得聽你長篇大論,一會陪本王回府去,至於這位小姐就請她自便。」她求之不得呀。
蘇玉書看了宋微涼一眼,不禁歉然道:「在下不能送小姐回府了,改日再登門探望。」
她急忙回覆,「不勞公子惦念,我沒事。」
「那王爺,我們走吧。」
「嗯,這還像個樣子。」某人心滿意足的哼了聲,丟下手中的名冊,負手朝園外走去。
肅王一走,園內頓時又恢復先前的融洽。
宋微涼的心也終於放回原處。謝天謝地!
chembioorg 2010-3-1 08:24
第四章
原來,傳言中肅王喜愛的男色,就是當朝宰相的大公子蘇玉書。
自從今天聽到紅梅打探來的消息,宋微涼的心情就五味雜陳的。
既氣惱又有些狐疑。如果他愛的是蘇玉書,那麼何必對她做出那些讓人臉紅心跳有損她名節之事?還是他是故意的,自己糊里糊塗成了他們這斷袖之癖的幌子不成?可是,他當時的眼神明明帶著一種對自己獨佔欲的警告……
甩甩頭,她有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煩躁。
「小姐,你這幾天很奇怪啊。」紅梅一邊擦拭傢俱,一邊咕噥道。
「我哪裡奇怪!」宋微涼抓了把几案上的瓜子嗑著。
「這幾天沐浴都不讓我服侍,連起床梳洗也不讓我伺候,難道還不夠怪嗎?」險些被嘴裡的瓜子仁給嗆到,她咳得驚天動地,一張臉因用力而漲得通紅。
「小姐、小姐,你不要緊吧,怎麼吃個瓜子也這麼不小心?」紅梅丟了抹布過來幫她拍背。
她也不想啊,誰叫她剛才說的話題那麼讓人敏感。
遊園會當天,那人在房樑上幾乎剝落她的上衣,在她身上落下一個又一個的印記,弄得她身上青一塊紫一塊。
她這幾天為了掩飾,只好將衣領掩得嚴嚴實實的,要不是怕人起疑,她真想將冬天的圍脖也圍上。
心虛,對,她心虛得很。
「咳……」她接過貼身丫鬟遞來的茶一口喝下,總算是順過那口氣。「行了,我沒事了,你繼續幹活去。」
「哦。」紅梅走過去撿起抹布,想了想又回頭道:「對了,小姐,這兩天上門提親的人很多喔。」
「這關我什麼事?」宋微涼不以為然。
「就是無關才奇怪啊,連生病沒有去參加遊園會的二小姐都有人提親,為什麼都沒有人向小姐提呢?」小丫鬟一臉的困惑。
她無聲地笑了笑。被當朝權勢傾天的肅王當面評價「庸脂俗粉」,又無意中成了他「密友」蘇大公子的心上人,這樣的身份有點頭腦的人都會避之唯恐不及的。想想紅梅帶回的坊間傳聞,她好笑之餘不免也有些無奈。
積毀成山,三人成虎,有時候傳言比刀子更鋒利,殺人於無形。
或許肅王沒有傳言中那麼可怕,但是傳言卻讓他變得面目可憎,讓人不自覺地退避三舍。
宋微涼柳眉微蹙。她怎麼會替他抱不平?像他那樣惡劣的男人,長期下去只會距離傳言越來越近。
「小姐,你不舒服嗎?」
「啊,沒有。」
「可是你眉頭皺得好緊。」紅梅不解。
她聞言笑道:「人有喜怒哀樂,皺眉不表示就一定不舒服,只是一種情緒反應罷了。」
「是這樣嗎?」小丫鬟質疑。
「當然。」停了停,她好奇地道:「對了,我爹的反應怎麼樣?」
聽到這裡,紅梅忍不住垂下頭。這些年來,府裡所有的事幾乎都是經由她轉述給小姐知道,在宋府,三小姐就是一個影子。
要不是強盜事件與遊園事件,小姐現在依舊是個影子般的存在。紅梅一時倒不知道這算好事還是壞事了。
「聽管家說,老爺大概挑花眼了,一時拿不定主意。」
這也是可能的。她忍不住微笑起來。
「下午幫我準備男裝,我要出門一趟。」
「小姐,這個時候你怎麼還敢出門?」紅梅滿臉不解。
「為什麼不能出門?」宋微涼更不解。
「萬一被人認出你是宋府的三小姐怎麼辦?」
「他們又不能吃了我,還能怎麼辦?」她為之失笑。過去在益州時,她也常女扮男裝出門,還不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那不一樣啊,這是京城,而且老爺正急著替小姐們找婆家。」紅梅明白主子的意思,可是她也有自己的道理。
「反正都乏人問津了,也不差這一筆。」她一本正經地說。
紅梅撫額。有時候,她會覺得小姐是故意的。
「好吧,那小姐多加小心。」她留在府裡做掩護。
「沒問題。」
站在繁華的街頭,宋微涼心底滑過一抹輕歎。京城就是京城,繁華熱鬧非益州能比,可惜她就是覺得益州人、益州土可親多了。
定定心神,她朝剛剛打聽到的書齋位置而去。
她過世的娘親出身書香世家,在鄉間小有才名,自幼便教導她習文識字,所以同府中其他姊妹相比,她讀書算是最多,雖然雜書居多。
這世間加諸在女子身上的束縛太多,她嚮往書中提及的那些江湖兒女,快意恩仇的瀟灑人生。
有時,她也不免對自己的處身之地大感失望,但再失望,宋府也是她賴以依靠的家園。於是,她便一日又一日地守下來,將心底深處那股蠢蠢欲動一再壓制。或許,有一天,她可以瀟灑、毫個留戀地轉身而去吧。
站在書架前,宋微涼慢慢地看,細細地挑,整個人沉靜而優雅,這讓書齋的老闆與黟計忍不住對這個面容清秀的書生多看了幾眼。
她身上有種安寧氣質,彷彿有她在的地方就是世上的一方淨土,乾淨而純粹。所以,當有人在不驚擾宋微涼的前提下將書齋清場之後,老闆與夥計都不禁替這位書生擔心。被喜怒無常的肅王看上,絕對是人生最大的不幸。有蘇大公子這個前車之鑒,這並不算杞人憂天。
許是看到什麼好笑的東西,她嘴角弧度微彎,眼神柔和而愉悅。
這讓鳳烈陽也不禁跟著揚起唇線。看到她,他所有的不愉快與煩躁便都不翼而飛。
她將挑好的書抱在懷裡,轉身到櫃檯結帳,卻不料與人相撞,手中的書嘩啦啦掉了下去。
「對不起。」她一邊道歉,一邊彎腰撿書。
那人也幫她一起撿,然後交到她的手裡。
「謝謝。」她低聲道謝,在抬頭的瞬間楞住。
「怎麼了,看到本王有那麼吃驚嗎?」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笑。
「民女見過肅王千歲。」她立時福了福身。
鳳烈陽挑了挑眉,雙手環胸,看著她,一言不發。
他不講話,宋微涼也不敢起身,漸漸地雙腿便有些酸麻。這個福禮的姿勢還不如乾脆雙膝跪地來得舒服。察覺到她身形漸趨不穩,鳳烈陽這才輕輕地開口道:「罷了。」
「謝王爺。」她起身的同時,身體也失了平衡,眼看就要摔倒,卻被一雙大手及時拉住。然後,他手腕微一使力,輕而易舉地將她扯進懷中,抱住。
他看著她,一字一字帶著玩味地說:「知書達禮的官家小姐,嗯?」
「位高權重的當朝皇叔。」她不甘示弱地回嘴,「應該比民女更通情達理。」鳳烈陽哈哈一笑,「牙尖嘴利的小野貓。」
宋微涼輕咬下唇,眼神微露不滿。
他伸手捏捏她的下巴,笑斥,「難道本王還說錯了不成?」
「王爺說的自然是對的。」錯也是對,這才是唯我獨尊的肅王千歲。
「那如果本王說你是我的,你應該也不會反對才是。」他理所當然地推論。
「人,怎麼能跟東西相提並論呢。這世上沒有誰應該是誰的,只有願意不願意成為誰的。」鳳烈陽受教地點點頭,然後一本正經地看著她問:「那你願不願意成為本王的呢?」
宋微涼笑了笑,淡淡地回答,「那要看王爺想聽真話還是假話了。」
「本王越來越喜歡跟你講話了。」他低頭湊近她,幾乎是挨著她的唇道。「王爺抬愛。」她本能地往後仰,藉以閃避他的輕薄。
鳳烈陽卻突然面色一冷,一把將她扯到近前,眼神也像刀子一樣盯著她。
「本王再抬愛,恐怕也不及蘇玉書對你的千分之一好吧?」
「王爺是不滿民女與蘇公子親近?」她試探的問。
「這很明顯不是?」他顯然誤會了她的意思。
「那……民女知道了,我會與蘇公子保持距離,也請王爺把注意力放在自己人身上,別再來招惹微涼。」
鳳烈陽有一瞬間怔忡,旋即哈哈大笑起來,「看來你也聽說了那些市井流言,別人誤會我不打緊,怎麼連你跟著一般見地?還需要本王用行動證明對你的喜愛?」
他嘴角一揚,抬起她的下巴,飛快地吻上去。
她後退的腳踢到地上的書因而受阻,被他攔腰抱著壓制在靠牆的書架上,恣意輕薄。
她推拒的雙手被他反剪於身後,他的唇順著她的頸項一路往下,手指靈活的剝開她的衣裳,露出她白皙的肌膚。
當看到她綁縛胸部的白布時,他眼神微變,說了句,「本來就不大,再綁就更小了。」
她因他的話而羞憤欲死。
長長的白布被他拋到地上,他俯身親吻她小巧而渾圓的玉峰,嘴舌流連不去。她驚怒的伸腳欲踢,卻被他輕巧的閃開,同時胸前一痛,已被他懲罰似地咬了。
「你住手。」這人簡直是禽獸,竟然就在書齋內對她做出這樣羞恥的事。他抓住她雙手環在自己腰間,重新吻上她的唇,完全無視她雙手給予自己的捶打。那種力道,他權當捶背了。
「微涼,不要隨便對其他男人示好,這就是懲罰。」他貼著她的唇近乎呢喃地說。
宋微涼閉上眼,咬緊牙。
「還是你想讓我繼續下去?」輕描淡寫的語氣透出嚴重的警告,他一點也不排斥在這裡要了她。
「我會聽話。」她雙手握拳,做出最不甘心的承諾。他究竟把她當什麼?一個心血來潮便來逗弄一番的寵物?「最好乖乖的。」他在她肩頭咬了一口,這才滿意地鬆開她。
宋微涼手指發抖地拾撿起地上的衣物,一件一件地穿妥,期間幾次因手指發顫而無法收攏衣物。
鳳烈陽就倚在一旁的書架上興致盎然地看著,一點都沒有幫忙的意思。
他喜歡看到她身上有自己的印跡,這顯示她是屬於他的。而他的東西向來不喜歡被人覬覦,就算是蘇玉書也不行。
她最後將腰帶繫好,垂手站在書架前,低聲道:「王爺還有別的吩咐嗎?如果沒有,民女要離開了。」他聽出她心情十分低落,這次他做得比前幾次更加過火,可她反而一滴淚也沒有掉,眼神倔強而充滿怒焰。柔弱卻堅強的女人,他喜歡。
「暫時沒有了。」他輕笑。
「民女告退。」她頭也不抬地從他身邊走過,卻被他拉住胳膊。
「既然是來買書的,便拿好書再走,銀子我替你付,你無須理會。」他湊在她耳邊帶著親暱地說。「是。」她走到一邊將散落在地上的幾本書拾起抱入懷中。
「本王好像說過要教你騎馬。」
宋微涼頭也不回地道:「民女也說過不想學。」
「不知道宋大小姐的滋味是不是也跟你一樣呢。」他若無其事地說。
她身子一僵。
「依本王看,宋大小姐似乎很有意願要來當我的肅王妃呢。」他繼續說。
「你有打算娶嗎?」她一針見血。
「用來暖床也是不錯的主意,畢竟也是位大美人。」他語氣極是輕佻。
宋微涼真恨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否則她一定把他暴扁一頓,好出出心頭的這口惡氣。
「想來宋大人應該是沒有異議的吧。」他再接再厲。
她不禁苦笑。擅長阿諛奉承的父親最缺的便是骨氣了,他當然不敢,也不會有異議。
「你打算怎麼教?」她認輸,對上他,她全無反擊的餘地。
「到時候就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她倒要看看,他在不想暴露兩人相識的情形下,要怎麼教她騎馬。
沒錯,從遊園會上他的種種態度,她很輕易的發現這一點。
「走好。」他現在的心情非常的好。
她撇了撇嘴,再也沒有回頭看他一眼,直接出門而去。
隨行侍衛在門外替他把風,而他這位當朝皇叔便在書齋內對她為所欲為,這到底是個什麼世道?!
渾身酸痛的感覺讓宋微涼真想一死了之,她無力地趴臥在床上,對於鳳烈陽,是打從心底的詛咒他。
他竟然每晚悄悄來府裡帶她到城外學騎馬,每天差不多一個時辰,三天下來,她已經被折騰得奄奄一息了。
她的腿好疼,馬鞍把她的大腿內側都磨破皮,手掌也因握韁而被勒出了幾道血口,可是,他並沒有打算放過她。
他根本就是個惡魔!她懷疑他讓她騎的那匹馬根本就是匹野馬,要是像藏雪一樣聽話,她也不會這麼辛苦了。
紅梅看她的眼神帶著滿滿的疑問,卻總在她一記凌厲目光下把話給吞回去。沒辦法,這種事越解釋只會越複雜,何必讓那個小丫頭跟著她一起煩惱。今晚他要是再來,她就直接從繡樓上跳下去,索性一了百了。
當宋微涼懷著滿腹的怨懟,迷迷糊糊的睡著時,一條人影悄無聲息地從窗口躍進房中。
掀開床帳,看到她微蹙著眉頭側躺在床上,他眸底閃過一抹憐惜。到底是弱質女流,才幾天,神情就顯得疲憊且帶憔悴了。
天氣漸趨炎熱,而她這幾日因為他的半夜造訪反倒穿得多了些,瞧她額頭脖頸上沁出的汗。
鳳烈陽在床畔坐下,伸手替她拭去頭上與頸間的汗,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鳳烈陽,你個混蛋。」
他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卻是她在夢囈,不禁無聲而笑。眼眸微轉,動手解開她身上的薄長袍。
看她這般辛苦,連夢裡也在詛咒他,今晚就放過她。只是,他來也來了,就此離去未免有些不甘。
想了想,他脫掉外裳,上了床。
被褥上沾染的全是她的氣息,獨有的淡淡香氣。
他仰面躺在床上,望著床頂有些出神。這麼多年他習慣了獨自安寢,現在卻突然發現床上多一個人也挺好的。
然後,他忍不住泛起一抹苦笑。也許真的與他同床共枕時,她也會像多年前的那人一樣手持利刃半夜謀害他。
轉頭看著身邊的人,他又在心裡否定了這個想法。她不會的,她表面淡然,他卻發現她是個心腸很軟的人,否則他也不會拿她大姊的事威脅她,更何況,從在書齋她挑的那些遊記,就可以知道她是個嚮往自由的人,她又怎麼會笨得謀害人命,讓自己身陷囹圄呢。
現在她看似被他吃得死死的,可若是有一點疏忽,他相信,她會脫離自己的掌控,天高海闊逍遙人生。
微涼,微涼,彷彿是在告訴世人不要對她太上心,因為她隨時可能揮揮衣袖瀟灑的轉身而去。
他的手輕輕的描過她眉眼,在心底深深地勾勒出她的身影。宋微涼,上天既然把你送到我身邊,我又豈肯輕易放手讓你高飛?輕輕地將她攬入懷中,他居然有種幸福的感覺。
不知不覺中,他竟在他人的床上睡著了,等他睜眼時,天已濛濛亮,他有些不捨地放開懷中人,像來時一樣悄然離去。
一覺醒來,宋微涼不禁感覺奇怪。
昨晚那傢伙竟然沒來耶,她難得睡了個好覺。雖然夜裡感覺有些熱,就好像被人摟在懷裡煨暖似的。
她起床後仔細的檢查了下,除了身上的長袍敞開而帶著凌亂,就再也沒別的異樣。說不準是因為近來穿得多而下意識掙開衣襟的。
雖然按道理他不應該會就這樣輕易罷手,但或許他昨晚有事吧。
這樣一想,她便釋然了。
天氣越來越熱,而宋府花園中的花卻開得越來越妍麗,惹得不少人前來賞花。午後的風帶來些許涼意,也捎來園內百花的香氣,這讓趴在二樓欄杆上的宋微涼多少感覺舒服了點。
「小姐,你怎麼在這裡趴著?」從樓梯走上來的紅梅,手裡端著一碗冰鎮酸梅湯。
「我也只能在這裡趴著了。」本來可以到花園散散心的,可近日家裡的客人太多,她不想多見外人,便只能在自己的繡樓裡窩著。
「小姐,這幾日來了好多人。」
「是不是年輕俊秀的公子居多?」她忍不住微笑起來。
紅梅也笑了,「是呀。」明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這幾天大小姐簡直春風滿面,整個人容光煥發,益發顯得美麗迷人。
「隨他們去折騰,反正也沒多少日子。」
「為什麼?」紅梅不解。
「等大姊的婚事定下來便該恢復清靜了。」
「可是二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她們也都到婚嫁年齡了。」她倒不這麼樂觀。「那要看各人的緣份了。」宋微涼對這個話題並不特別感興趣,有些意興闌珊起來。花園裡的花開得艷,宋家的女兒們也大多到了婚嫁年齡,這興許是爹多年以來最心花怒放的時刻了吧。最近,沒有看到鳳烈陽的人,應該是他已經找到新的目標了吧。心底深處閃過一抹淡淡的失落,她對自己說,這只是因為他對她做了太多親暱的行為產生的不良後遺症,失落只是自己的錯覺。
「小姐,你的精神不太好。」
「天氣太熱了。」讓她整個人都顯得懶洋洋的。她最不喜歡的季節就是夏季,春天萬物復甦,秋季收穫果實,即使是白雪紛飛的冬天,她都覺得比炎熱的夏季討喜多了。
「那奴婢再去幫小姐多拿些冰鎮酸侮湯。」
「好啊。」
看著紅梅下樓而去的身影,宋微涼眉眼俱彎。紅梅有時比家裡的姊妹更像是她的姊妹。
如果她要離開京城的話,一定要帶上紅梅的,到時候先把她的賣身契從爹那裡騙過來,還她一個自由身。
望著樓下的宋微涼突然蹙緊眉頭。這裡是內宅,就算是客人,也只允許他們到花園賞花而已,為什麼會有人闖到這裡來?雖然疑惑,她直覺起身想要迴避。
「微涼小姐,請留步。」
咦?她回頭往下看,難掩訝異。「蘇公子,怎麼是你?「
「正是在下。」
「這裡是內宅。」她忍不住提醒他。
「在下本來就是來找小姐的。」蘇玉書站在樓下仰頭看她。
「公子找我有什麼事嗎?」想起那人的警告,她下意識地後退兩步。
「過兩日,是家母千秋,想請小姐過府賞月。」
「蘇夫人千秋之喜,本當恭賀,只是我如此前去未免唐突。」
「在下便是來向宋大人邀約的,大人允許我到內宅當面向小姐邀請。」
果然是爹的作風。宋微涼心中暗歎,臉上禮貌地微笑,「請公子樓下稍候,我這就下去。」
「好。」
走到樓下,她朝他施了一禮,「這裡不是講話的地方,不如我跟公子到前廳好了。l他笑了笑,「在下也覺得有些唐突,但宋大人言說無妨,倒是讓小姐為難了,是在下的不是。」
「公子多慮了,微涼只是覺得在這裡待客於禮不合,傳揚出去,對公子名聲有損。」
蘇玉書會心一笑,知她把話反過來講。「小姐在此答覆在下,我們便不必到前廳去了。」
「既然家父應允,我到時理應陪同前往。」她如是說。
「那屆時在下便在家中恭候小姐大駕。」
「好說。」這世上應該的事太多了,但是沒做的更多,所以這「理應」兩字便顯得意味深長了,她並不覺得自己欺騙了他。
「如此,在下先告辭了。」
目送他離開,宋微涼的心情有些複雜。爹還是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啊。
想想也不怪父親如此,在肅王明確表示了自己的喜惡之後,恐怕也不會有人甘冒風險向她提親。而蘇玉書這個傳聞中的當事人之一敢出面,已經是讓父親喜出望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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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天便陰沉沉的而且異常的悶熱,彷彿要下雨的樣子。宋微涼坐在院落中,抬頭看著壓得低低的雲層,若有所思。
今天應該不會再有人來賞花吧?很快,紅梅從前廳帶來的消息就肯定了她的想法,但事情多少有些出入。今天的確不會有人藉口賞花來宋府觀美,因為有位大人物堂而皇之的說要來等放眼京城,會這麼做的大人物,除了肅王,不做第二人想。
她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但如此冠冕堂皇地來宋府,肯定不是要見她。
宋微涼一點都不擔心是因為父親在朝堂得罪了他。以爹的個性絕對不可能開罪這位權傾朝野的肅王千歲,只怕巴結都來個及。
「小姐,我把茶和點心都放在這了,你看書吧,奴婢還得到廚房去幫忙。」
「知道了。」肅王一說要大駕光臨,宋府馬上人仰馬翻的,唉,這人真是會給人添亂。
她甚至在想,到時候他大老爺臨時又說不來了,爹會是什麼表情呢?如釋重負,還是無比扼腕?想著想著,她不由得笑了起來。
「三妹,你倒是自得其樂得很。」
聽到聲音,宋微涼朝院落拱門看了過去,只見亮麗得宛若九天仙女的宋薇薔風姿綽約地站在門洞下巧笑嫣然,那笑容有幾分自得,也含著幾分賣弄。
「啊,不過想想也對,肅王千歲可不愛見你這種庸脂俗粉,所以妹妹就好生在自己的院落裡待著,莫要出去丟了我們宋家的臉。」宋微涼想說些什麼的,可是宋大小姐沒給她機會,一說完就妖妖嬈嬈地走了。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讓大姊看不慣,從小到大總這樣針對她。
略帶苦澀的笑容驀地收斂。糟了,如果大姊這樣不明就裡的貼上去,天知道,那個男人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她猛地站起身,卻又在下一刻收住腳步。
可是,她追上去,又能說什麼?最後,她頹然地重新坐下,但願他不會做得太過份。
拿起書卻看不進去,端起茶又喝不下,捏起糕點偏偏胃口全無。
宋微涼的心突然之間有些淒惶,眼底閃過一抹令人無法察覺的酸澀。她終究看不透那個男人啊。
心緒煩亂地翻著書,目光卻始終不曾落在書頁上。
她到底要不要到前廳去?她保持著一個姿勢坐了很久,久到身子都有些發麻,這才不得已活動了下。拿過一旁早已涼透的茶呷了口,茶很是苦澀,紅梅今天二正放太多的茶葉了。天似乎更陰暗了,某人能等到雨的可能性倒是越來越大。
宋微涼忍不住輕輕地歎了口氣。
環顧自己所在的院落,這是她當初刻意挑選的,在整個宋府是最不起眼的。因為這裡跟後院只有一牆之隔,而那裡是府裡堆放柴草、餵養馬匹,以及一些僕役居住的地方。
鳳烈陽來宋府,最不可能來的就是這裡了,所以除非她自己到前廳去,否則他們要見面恐怕不太可能。
下意識地握緊手裡的書,她閉了下眼,有些懊惱。
她為什麼要在這裡猶豫掙扎,明明她根本不該猶豫掙扎的,那男人有什麼值得她如此掙扎猶豫的?她不是最厭惡、最痛恨、最想離他遠遠的嘛!那為什麼她竟有想到前廳的念頭?越想越惱,她咬牙握拳朝椅子的扶手狠狠捶了下去。
痛!突如其來的痛楚讓她差點當場落淚,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紅腫的右手,忽然覺得很委屈。
一聲輕笑自前方傳來,宋微涼霍然抬頭,臉上的訝然來不及掩飾便暴露在來人眼前。
「沒想到宋三小姐還喜歡自虐啊。」
這人開口就沒好話。宋微涼嘴唇動了動,到底沒出聲。
鳳烈陽負手一人自拱門走進,頗有閒情地打量著她居住的院落。以往來時總是在夜間,沒能看得仔細,今天才發現這裡的環境實在清幽。一路走進宋府,這裡幾乎可以算是宋府最偏僻的院落。
「民女見過肅王爺。」她在他走近時,福身施禮。
「免了。」他泰然自若的在她原本坐著的椅中落坐,信手拿起几案上的書冊翻看,「三小姐這個地方倒是清靜得很吶。」
「微涼喜靜,此處正好。」她有些摸不準他是什麼意思,只好小心應對。
鳳烈陽掃了她一眼,若無其事地朝外面吩咐,「記住本王剛才的話,沒有本王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靠近這裡,你們給本王守好了。」頓了下,他繼續道:「本王倒要看看讓蘇大公子放在心上的女子有什麼過人之處。」在侍衛們齊齊的應和聲中,宋微涼不由自主地後退數步。
「現在知道怕了?」他劍眉微挑。
她從他目光中看到冷意與怒意,忍不住又退了兩步。「民女什麼都沒做,還請王爺明鑒。」
「你有沒有做什麼,還得本王檢查一下才知道。」他向前邁了兩步,一把就將她揪了過來。
「王爺……」他要做什麼?這裡可是宋府,雖然她爹實在有些靠不住,可身為王爺卻在大臣家中對其子女為所欲為,這分明就是目無王法。
她被他拉著跌跌撞撞地上了樓,尚未站穩就被他用力甩到床邊,整個人撲倒在床上。
他沒有給她起身的機會,直接從後將她壓制在床上,貼著她的耳朵,用一種緩慢又透著危險的聲音道:「我不是要你離蘇玉書遠遠的嗎?怎麼還答應去參加他母親的千秋家宴?」
「那只是口頭應付罷了,我並沒有要去的意思。」她不得不解釋。
「是嗎?難道蘇玉書的喜悅是假的嗎?」他的手滑向她腰帶,微一使力,繡著夏荷的玉色腰帶便遠遠地落到地上。
「不要王爺,」她無力地解釋,「我真的沒有要去……」
他身上散發的狂暴之氣讓她害怕。「你覺得本王會信你的話嗎?」不過一段時間沒來看她,竟然就給他做出這樣紅杏出牆的舉動,是他太縱容她了。手上用力將她的上衣扒下,如玉肌膚便呈現在他面前,纖細而又性感的背部線條,讓他眸色為之一深。宋微涼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吻從肩頭一路往下直至敏感的尾椎,然後他的手開始剝她的羅裙,這讓她的懼意從心底冒上來。以往他從不曾解過她的羅裙……
「鳳烈陽,求你,不要,真的不要……」這樣失身讓她情何以堪,她的父親、姊妹搞不好都守在她的院落外啊……他的手頓了下,然後重新往上移動,捏住她胸前的兩座玉峰,同時在她背上落上一個又一個清晰的吻痕。
「你是本王的女人,就算本王不要,也輪不到別的男人來染指,你最好記清楚這一點。」她緊咬著唇,不肯發出聲響。她能清楚地感覺到他胯間的慾望正緊緊地抵著自已。
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激怒他,否則便真的萬劫不復。
鳳烈陽的動作漸漸變得輕柔起來,伸於將她的髮髻打散,讓她一頭秀髮自然地披散而下,像一匹黑色錦緞鋪在繡床上。「微涼,恨我嗎?」
她沒應聲。
「我知道,你恨我。」他自顧自地繼續說:「可即使你恨我,也不能擺脫我,你是我的。」
她苦笑。就算身體擺脫得了,他留在她心上的痕跡又要如何消除呢?他突然輕輕地笑了起來,「你說,蘇玉書知道了今天的事會怎麼樣呢?」
原來,這就是他的目的。她繼續沉默著。
「一個被本王仔細檢查過的女人,你說還會有人要嗎?」
「鳳烈陽!」她咬牙低喚。
他好心情的撫順著她的長髮,「我在啊。」
「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了又怎樣?」他忍不住笑得更歡暢。這只可愛的小母獅,越是盛怒,越可愛。
宋微涼再次沉默下去,因為她真的不能怎麼樣。與他相比,她如此的弱小而無助,連在自己的家中爹都沒辦法替她作主,她還能怎麼樣?這現實殘酷得讓人絕望。
「哦,對了,你大姊今天很漂亮喔。」他彷彿漫不經心地說。
「如果不是真心,請你放過她。」
「為什麼?」他饒有興味地問。
「宋家有我就夠了。」女人的幸福原本就不容易得到,這男人又何苦一定要招惹他們宋家的女人。
「真是善良的女人啊,我聽說好像宋大小姐與三小姐向來不睦喔。」他並不想就這樣放過她。「我也聽說肅王性喜男色。」她毫不客氣地予以反擊。
鳳烈陽為之一楞,接著不由得哈哈一笑,「對,說得好極了。」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她仍保持著靈台的清明與性情的執拗,這讓他讚賞之餘,又不禁暗自惱火。為什麼連他都有些意亂情迷的時候,她尚能如此清醒?如果他注定只能下地獄,那麼他也一定將她一起拖下去。冷風突然從敞開的窗口灌了進來,緊接著,他們聽到大雨敲擊樹葉與屋瓦的聲音。
雨很疾,風很大!「本王倒是不虛此行啊。」他望著身下人笑得意味深長。
她背對著他,無法看清他臉上的神情,但是她能感覺到他的愉悅。
「雨下了,王爺是不是也該打道回府了?」不是說只是來等下雨?現在他要的結果出來,可以滾蛋了。
「哦,回府啊?」他故意拖長了音。
「對。」趕緊送走這尊大瘟神的好。
他湊到她耳邊吹了口氣,滿意地看到她瑟縮了下,「雨下得這般大、這麼急,你要本王淋著回去嗎?」
「誰敢讓王爺您淋到?」她爹是絕對小會允許出現這種情況的,她敢以性命打包票。
「可是,如此疾風暴雨,窩在宋三小姐香閨內暖玉溫香抱滿懷,也是別有一番情趣。」他開始有閒情逗弄她。
「這樣一來,恐怕王爺性喜男色的傳聞就不玫自破了吧。」她賭,那個傳聞是他刻意為之。
鳳烈陽從心底笑出來,呢喃般地道:「微涼啊微涼,這樣的你讓人怎麼捨得放手呢?」
「微涼不過是王爺人生路上偶爾的風景罷了,談什麼捨與得。」說這話時她的心情莫名的低落起來。是呀,猶如過眼雲煙,轉瞬即逝。
「宋微涼不該是如此妄自菲薄之輩。」他摟著她,帶些誘哄地說。
「微涼只是一介尋常女人,本就菲薄。」她不上他的當。
他有些不捨地慢慢放開她,下床整理自己的衣袍。
宋微涼沒有回頭,維持著趴臥的姿勢。
他最後看她一眼,有些失望的轉身。
「不要試圖挑釁本王,後果不是你承擔得起的。」是他表現得不夠明顯,還是她太遲鈍?一直到他離開很久之後,宋微涼才慢慢有了動作,抓過床側的薄被將自己緊緊的裹起來。
宋三小姐病倒了,在肅王到過宋府之後。
京城便有了新的流言——肅王為了把蘇大公子永遠的留在身邊,不惜毀掉蘇大公子明確表示好感的宋家三千金。
可憐遭受無妄之災的宋三小姐,就這樣從一個冰清玉潔的千金小姐變成現在的殘花敗柳,恐怕不只是臥病這麼簡單,只怕是尋死覓活後被家人救下的了無生趣。而被眾人深切同情的當事人,待在自己的院落足不出戶,每日只是歪倚在窗前的軟榻上看書賞景,或者是望著遠方發呆。
出了這樣的事,蘇府的邀約宋微涼自然便不在出席名單之列,而她倒樂得落個清閒。
「紅梅,這兩天就是我娘的忌日了。」說這話時,宋微涼神情流露出淡淡的傷感與懷念。
「要奴婢準備什麼嗎?」
「不用刻意準備,像往年一樣就好。」放下手裡的棋子,她沉吟片刻,又道:「今年我們遠在京城,是不能到她墳上祭拜了,去寺廟吧。」
「啊?」紅梅一楞。這種時候出門?
「怎麼了?」她不明白自己說錯什麼,小丫頭的表情那麼怪異。
「小姐,你確信我們要出門祭拜?」
「對啊。」她理所當然的點頭。
「可是,現在外面的流言那麼多。」紅梅期期艾艾地開口。
宋微涼恍然大悟,不由得失笑,「那與我們出府祭拜我娘有什麼關係?」聖人有云: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她如何堵得了悠悠眾口。
紅梅猶豫了下,「要不我們還是在府裡拜祭夫人一下好了。」出門的話,萬一被人發現行蹤,恐伯不太好耶。
「不用擔心,」宋微涼安撫貼身丫鬟,「現在人人都知道宋三小姐病重,不會有人想到我會活蹦亂跳地出門的。」
「好吧,奴婢會去準備祭拜的東西。」
她點點頭,繼續一人對弈。
紅梅看著專心下棋的主子,覺得自己沒有跟她說蘇玉書來訪的事是對的。小姐這樣的平靜不能被人打破,雖說她也認為蘇大公子值得同情,但他為小姐帶來的無妄之災,讓她更為小姐抱不平。
那天肅王來時,她被派到廚房幫忙,走不開身,如果早知道對方是來敗壞小姐名譽的,就算拚了命,她也會回來護著小姐的。
樓梯處突然傳來響動,紅梅急忙出去看。
然後,宋微涼就聽到貼身丫鬟帶苦冷意的拒絕聲。
「蘇公子,奴婢說過了,我家小姐不方便見你,你怎麼闖進來了?」
「我一定要親眼看看微涼小姐,就算她打我也好,罵我也罷,總之,我要親眼看她一眼。」
「看了又能怎麼樣?我家小姐現在這樣,說到底都是因為公子你。」紅梅毫不留情地指責。
蘇玉書臉上閃過懊惱,然後堅定地道:「無論如何,在下一定要見微涼小姐一面。」
房裡的宋微涼把玩著手裡的兩顆棋子,有些猶豫是不是要出聲。
「我家小姐不會見你的。」
「紅梅姑娘如果三思阻擋,那麼在下就只好去請宋大人親自前來了。」
「你……」
「紅梅,讓蘇公子進來吧。」她不得不出聲了。
當蘇玉書看到氣色如常的宋微涼時不禁楞了下。這哪裡是傳聞中可憐悲慘的苦情女子?
「微涼小姐。」他有些不知從何說起。
「公子請坐。」
「謝謝。」蘇玉書不由自主地盯著她看。
宋微涼笑了笑,「難道是微涼哪裡有什麼不對勁嗎?」
「啊?」
「否則公子怎會一直盯著微涼看?」
他立時收回目光,看向桌上走了一半的棋局。「小姐一個人對弈?」
「閒來無事擺弄一下罷了。」她伸手將棋局攪亂,再若無其事地將棋子拾回棋盒。
蘇玉書心中苦笑。到底還是讓她對自己疏遠了起來。
「看到小姐無事,在下便放心了。」
宋微涼一邊拾著棋子,一邊道:「事情本來與公子便沒什麼關係,所以公子不必介懷。」
她跟鳳烈陽的糾葛在來京城前就已經開始了。他神色一正,「小姐說這話讓玉書無地自容,此事實是在下引來的——」
「真的與公子無關。」她打斷他的話,很認真的看著他說。
「我不知道肅王究竟對小姐做了什麼?但是,」他伸手抓住她的手,「不管他做過什麼,微涼小姐在我心裡一如初見之時。」
宋微涼想抽回手,偏偏他握得很緊。「蘇公平,請放手。」
「微涼小姐——」
紅梅見狀撲了上來,用力將主子的手自他手中拉開,並一副護主心切的神情擋在兩人之間。「蘇大公子,你若也跟那肅王一樣無禮,就算老爺來了,奴婢也絕對不會對你客氣的。」
蘇玉書面露尷尬之色,急忙解釋,「在下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只是……」只是一時情不自禁罷了。
宋微涼道:「微涼明白,但是微涼也請公子見諒,現在微涼確實不便與公子多有接觸。再者就是,微涼說的是真的,我與肅王的糾葛真的與公子無關。」
「怎會沒有關係,明明就是因為我,他才……」
「信或不信皆由公子,但是這話微涼卻不能不講。公子實在不必對微涼感到抱歉,而且,」她頓了頓,目光望向窗外。「如果公子真的想為微涼做什麼的話,那就從今以後離微涼遠遠的,越遠越好。」
他怔在當場。
紅梅不禁朝主子看去一眼。向來溫和的小姐鮮少這麼直接的。
宋微涼幽幽地歎了口氣,「也許公子會覺得微涼不通情理,但這是微涼的真心話。」
蘇玉書苦笑,「微涼小姐,你別說了,我明白,我真的明白。」
「微涼謝過公子。」她轉身朝他福了一禮。
「你……」他猶豫地看她。
「公子想說什麼?」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沒事,只要你沒事,我就沒事。」
宋微涼神情微怔。
蘇玉書避開她的視線,「那在下告辭了。」
「恕微涼不便遠送。」畢竟她是臥病在床的人,就這樣出現在屋外難免讓府裡的人驚訝。
「在下明白。」蘇玉書轉身離去,背影看起來落寞,甚至有些落荒而逃。
「小姐,我們對他會不會太無情了?」紅梅不禁同情起他。
她從棋盒裡重新捏起棋子,「有情、無情有時候是說不清的。」
「奴婢不懂。」一臉困惑。
宋微涼落子的動作頓了下,神情有些怔仲起來。其實,她也不懂,就像她對鳳烈陽的感情,她自己也分辨不清裡面到底都摻雜了些什麼?
「蘇公子應該是喜歡小姐的吧。」紅梅恍若自語般地輕喃。
她回過神來,無聲地笑了笑。喜不喜歡又有什麼差別,結果是一樣的。
雖然她不清楚自己對鳳烈陽是什麼樣的感情,但是她卻很清楚,對蘇玉書,自己是怎樣的感覺,君子之交,淡如水。
看主子又開始擺弄棋子,紅梅便道:「奴婢去替小姐煎藥去。」
「嗯。」天天被藥汁澆灌,樓下的花圃只怕快要長出藥材來。
走到門口時,紅梅想到一件事,轉身問道:「可是小姐,今天蘇大公子已看到了」,我們還要繼續下去嗎?」
「無妨。」宋微涼完全不擔心。
「那奴婢去了。」
「去吧。」
轉眼,房裡又只剩下宋微涼一個人,她放下手中棋子,轉身趴在窗口朝外看。外面的天空很大,她卻只能在屋裡裝病。
雖然鳳烈陽這些日子沒再出現,可她卻知道自己所有事情都瞞不過他,宋府下人向來容易收買得很吶。
專橫跋扈的肅王千歲,即便只是他的一個玩物,也是絕對不允許她脫離他的掌控的。
莫名的,她感覺到一股深沉的悲哀,為自己。
鳳烈陽,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呢?她忍不住自問。
天上幾縷白雲悠然飄過,耳畔只有清風拂過的微熱,卻沒有她想要的答案。
chembioorg 2010-3-1 08:24
第六章
翠竹庵,京城遠郊一座不起眼的庵堂。
香火雖不鼎盛,但環境卻十分清幽。
庵外四周淨植青竹,青翠欲滴的綠意,遠處隱隱有潺潺流水聲,彷彿應和著庵內單調的木魚聲。
宋微涼很喜歡這裡,就像世外桃源一樣的地方,她想娘親也一定會喜歡這裡。她要求出府拜祭娘親的要求,爹並未拒絕,就連她提出想要回紅梅的賣身契,他竟然也答應了。
也許是覺得對她有虧欠吧,進京途中遭遇強盜,他棄她而去,而今在京城,他又無法護她周全。
愧疚,虧欠。
宋微涼心裡泛起幾絲苦意。這就是父親對她所有的感情。
紅梅以為主子會在這裡小住一股時間,畢竟小姐看起來非常的喜歡這裡。以往在益州時,遇到她喜歡的環境總是會藉故多住些時日的。
可是,這次卻不然。
而當宋微涼把她的賣身契放到她手中時,紅梅有片刻的怔然。
這是禁錮了她命運的東西,現在小姐就這樣將它還給自己!
「小姐……」她語音哽咽,眼淚不由自主地滾落。
宋微涼淡淡地笑著,「現在你自由了。」
「小姐……」喜悅閃過心頭後,湧上的卻是一抹強烈的不安。
「你不會做什麼傻事吧?」也許小姐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不受影響,她之所以那麼淡然,只是因為她心裡已經有了打算,今天是夫人的祭日,難道小姐是打算……
為自己的猜想嚇白了臉,她用力抓住主子的手。
「小姐,不管發生過什麼,你都不能有輕生的念頭啊。」
宋微涼緩緩地笑開來,心裡有種溫暖慢慢漾開。「傻紅梅,我沒有要做傻事,我只是想讓你自由罷了。」
「真的?」她懷疑地看著她。
「真的。」宋微涼認真點頭。
紅梅仔細地打量著主子的神情,最後,放心的長吁了口氣,拍著胸口道:「小姐,你可千萬不要嚇紅梅。」
「好,我不嚇你。」她保證,然後繼續說:「我們離開京城吧。」
小丫鬟馬上就又被嚇到了。離開京城?!
「小姐——」她不滿地叫。
宋微涼無辜的望著她,「我真的沒有嚇你呀。」只是說離開京城而已,這個消息有那麼嚇人嗎?
「老爺在京城,我們為什麼要離開?」這是紅梅的困惑。
她轉身看向遠山,輕輕地道:「宋家沒有了我,並不會有所不同。」一個無法給予家人庇護與溫暖的地方,是該轉身離開了。
紅梅突然有些心疼主子。是老爺和其他小姐太讓小姐失望了吧,加上最近這許多的風波,才讓小姐萌生去念。
「小姐去哪,奴婢就去哪。」她無比肯定的說。
「流浪的日子,也許不如在宋府錦衣玉食。」多賴爹常年貪污受賄之功,她長到這麼大,物質生活上一直是很幸福的。
紅梅無所謂地笑了,「那又如何呢,宋府沒了小姐,並不值得奴婢留戀。」她與小姐長久以來的情誼,豈是其他東西所能取代的。
「等我娘法事做完,我們便離開吧。」離開之前,為娘親做一場大法事,算是辭行。
「好。」
書房裡很靜,靜得讓人莫名心慌。
終於,負手站在窗前的人有了動作,緩緩地轉過身,嘴角揚起一抹不能稱之為笑的笑,「這麼說來,她是想離開京城了?」
「是的,王爺。」跪在地上的青衣人不敢抬頭,他從主子的語氣中嗅到濃濃的危險味道。
「退下吧。」他冷聲道。
青衣人起身退下,不敢稍作停留。
偌大的書房只剩下鳳烈陽一個人,他驀地輕笑出聲,恍若自語般地輕喃,「倒像是她的個性,這隻小野貓。」稍不留意,便會被她隱藏的利爪所傷。
想走啊?身上貼了他鳳烈陽的標籤,是這麼容易就能走脫的嗎?他的目光微沉。是這隻小野貓覺得他已經放棄她了,所以才會有離開這種念頭嗎?鳳烈陽神情微吟。朝中之事紛擾,近來他忙於國事,而她也藉著養病窩在宋府一角悠然度日。
面對蘇玉書的當面責難,他嗤之一笑,以最殘忍的真相想打消他的妄念,卻不料那傢伙竟然會不顧一切地衝到宋府去表明心跡。
蘇玉書的造訪,她明確的劃清界線這很好。但是,他還來不及欣喜更久,她便有了這樣膽大妄為的念頭。不知該不該說她不知死活,不,也許,這正是她深思熟慮後的行為。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莽撞行事的人,是最近的太平無事給了她錯覺。他只是忙得無暇分身,她卻誤以為他終於對她厭倦而另覓快活去了。哈,厭倦嗎?對於她,他是越陷越深了,想讓他放下,已是不可能。
想離開宋府,也好,他也覺得那不是個讓人滿意的地方。但是,想離開他,那便絕對不允許。翠竹庵啊……
他唇線微勾。長夜漫漫,空氣中浮動的熱氣讓人有些無法安枕,正好他也想出去散散心。當鳳烈陽飛馬奔至翠竹庵外時,夜深人靜,明月當空,庵前竹影凌亂,四下一片寂靜,只聞胯下坐騎的噴氣聲。庵門近在眼前,他卻突然不想進去了。
就在鳳烈陽調轉馬頭打算回去之時,他聽到了腳步聲。
本能的回頭去看,兩人都不由得楞了下。
她沒有想到庵外會有人。
他沒有想到她此時尚未安睡。
他重新調轉馬頭,到她身前停下,朝她伸出手。
宋微涼楞了下,然後不由自主地將手遞了過去,任他將自己拉上馬背。
鳳烈陽並沒有催馬揚鞭,而是任馬自由前行。
如水月光灑落滿山的銀輝,一輪滿月落在那潭沉靜的湖水中央,宛如鑲嵌上一顆碩大的夜明珠。「想不到這裡的夜色如此迷人。」他帶了幾分感慨。
宋微涼只是沉默地看著湖中月色,沒有說話的心情。
「想什麼,想得這般入神?」他下意識地收攏雙手,將她摟得更緊,近乎貪婪地嗅著她身上的味道。他為什麼會深夜出現在這裡?宋微涼心裡隱約有不好的預感。這人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的,只怕她的遠行計劃要暫時擱淺了。
「微涼啊,為什麼你總是讓我放不下心呢?」
他的低語重重的敲進她心頭。果然他是有原因而來的!她禁不住苦笑了。這人也未免太過神通廣大了吧?她不過是與紅梅私下說了聲,這麼快便傳進他的耳中。
「牙尖嘴利的小野貓,今晚怎麼這麼安靜呢?」他低聲笑問。
「這樣寧靜的月色本該安靜的欣賞。」她不無嘲諷的說。
鳳烈陽哈哈一笑,在她頰畔親了一記,攬著她的腰跳下馬背,到湖畔的大石上坐下。
「想令堂嗎?」他記起今天是她娘親的忌日,頗為感性的問了一句。
宋微涼身子微震。娘親留在她腦中的印象,始終是個溫柔優雅的妙齡少婦。在花一樣的年華凋零,是幸也是不幸。
「王爺會想起自己的母妃嗎?」
他也為之沉默片刻。
「是微涼逾矩了,還請王爺見諒。」
「無妨,本王只是已經記不起她的容貌罷了。」感覺到她急於安撫自己,他不禁從心底泛起一抹笑意。
「其實,微涼也記不太清楚娘親的容貌了。」
「宋府好像有張你親手所繪的亡母肖像啊。」他漫不經心似地道。
宋微涼的臉驀地燒起來。她不過是感覺他有些憂傷才會下意識想要安慰他,誰知……
鳳烈陽將頭擱在她的肩頸處,聲音顯得異常的柔和。
「微涼,謝謝。」已經許多年不曾有人想過要安慰他了。
她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一個柔和的弧度。
月色撩人,懷裡的佳人更誘人,鳳烈陽的慾望有些騷動,卻又強自按壓下去。他不想破壞這難得融洽的相處,而且今天還是她娘親的忌日——他這樣說服自己。慢慢地,宋微涼有些睏倦起來,下意識地往後靠在他懷中,不知不覺中沉入夢鄉。
等到鳳烈陽發覺時,不禁啞然失笑。這是她第二次在自己懷中睡去,睡容安詳而毫無防備。
「傻丫頭,你這樣純淨的睡容真的太誘人了。」他發出近乎呢喃的囈語,像是含在嘴裡似的讓人聽不真切。
他將她橫抱於膝,低頭在她唇上蜻蜒點水般的落下一吻。
看著眼前的月色,鳳烈陽心上滑過一抹莫名的悲涼。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不曾這樣心無旁騖地靜靜地看看景色,吹吹風了。
宋微涼是在淡淡的龍涎香中醒來的,在睜開眼的剎那,她有片刻的迷茫。眼前錦衾玉枕,絹紗織就的羅帷低垂,透過薄如蟬翼的輕紗可以看到外面的擺設,所有的一切都昭示著一件事,這裡不是翠竹庵,不是宋府,那麼——肅王府!當這三個字閃過腦海時,她幾乎從床上彈跳而起。她才有動作,就聽到帳外傳來一名女子的聲音,「小姐,您醒了,是否要沐浴更衣?」宋微涼探向羅帷的手猛地縮回來,垂眸檢視自身。所有外裳都已脫掉,只餘貼身的褻衣褻褲,唯一讓她心安的是,身上沒有任何那人留下的痕跡。
「小姐?」侍女試探性地再喚。
她定了定神,這才開口道:「幫我更衣。」
「是。」
綾羅衣裙,穿在身上輕如鴻毛,輕巧而舒適。
那侍女靈巧地梳攏她的長髮,為她挽起一個雲髻,只為她配戴了三兩件首飾便停了手。
宋微涼默然。看來有人已經先行囑咐過了。
「王爺吩咐,如果小姐醒了,先吃些食物,若有興致,也可在王府四處走動,不必多慮。」
她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其實,她沒什麼興趣參觀肅王府。
所以,用過早膳後,她問侍女,「王爺現在可在府中?」
「王爺入宮未歸。」
得到想知道的事情,宋微涼的心放了下來,然後吩咐,「你幫我找兩本書過來吧。」
「小姐不到外頭走走?」侍女難掩訝異。
「不了。」她不想這麼招搖,鳳烈陽就這麼突然將她帶回肅王府,不知道又在打什麼心思,她還是多加小心的好。
「不知小姐想看什麼書?」
「隨便什麼都好。」
「那奴婢去幫小姐取。」
「麻煩了。」
「奴婢不敢當。」侍女因為她的多禮而顯得有些惶恐。
宋微涼不禁有些無奈。其實她不見得就比她的地位要來得高,但她又苦於什麼都不能說。
當房裡只剩下她一個人時,她並沒什麼閒心情對這典雅中透著華貴的臥室多加觀賞,她有些擔心自己的突然不見會讓紅梅擔心,那人只怕是不會好心告知那丫頭一聲的。
隨著等待的時間越來越長,宋微涼開始懷疑那侍女是不是被叫去忙別的事而忘了她還在等書。
就在她放棄等待,打算到門外走走時,那個侍女終於出現了。
看著對方手中捧著的那只紫檀木雕花錦盒,宋微涼面露疑惑。她到底給她拿的是什麼書?要用這樣的錦盒裝著?
「這是——」她總覺得很詭異。
那侍女將錦盒放到妝台上,道:「王爺要奴婢將此物交給小姐,奴婢告退。」
宋微涼甚至來不及叫住那幾乎可以算是落荒而逃的侍女。難道這錦盒裡裝的是吃人的怪獸,否則她何以這樣懼怕?帶著滿腹的狐疑,她走到妝台前打開錦盒,裡面只有幾本絹冊。
看這絹冊的精製程度,莫非是那侍女動了鳳烈陽不能動的東西,所以才會那般懼怕?想到這裡,她對絹冊裡的東西好奇起來,信手拿起一本,翻看。
須臾,白皙的玉色肌膚燒成一片紅雲,拿著絹冊的手像被烙鐵燙著一般鬆開。嘴唇不住地抖動,眼神一變再變。
最終,她腦袋裡一根名為「理智」的弦繃斷了。
「鳳烈陽——」她發出一聲尖叫。
「呵呵,原來沉靜優雅的宋三小姐也有失控的時候啊。」門口傳來某人含著笑意的揶揄。
完全是本能反應,她抓起那只錦盒轉身朝他砸過去,「你這個混蛋!」
「嘿,蘇大公子,你看,其實這才是宋三小姐真正的性情,不要被她的假象迷惑了。」
宋微涼這才為時已晚地發現還有個人站在鳳烈陽身邊,一時怔住。
蘇玉書愕然地看著發飆的她。他真的沒想到那樣一個如水似蓮般氣質的女子也有這樣潑辣的時候。而此時的她,玉頰嫣紅,雙眸噴火,宛如一隻浴火的鳳凰。靜也是風情,動也是風情,說的便是這樣的女子吧。他在心中感歎。
「鳳烈陽——」他究竟想做什麼?她都已經用行動表示過跟蘇玉書沒有任何關係,他為什麼還一而再、再而三的揪著這點不放?「直呼本王的名諱,這便是宋大人的家教嗎?」他挑眉。
她怒火騰騰地對上他的視線,咬牙道:「那王爺的家教就更差勁了。」
「微涼小姐。」蘇玉書忍不住出聲提醒。
宋微涼完全不想理會他的好心提醒。她今天豁出去了,反正無論她怎麼做,鳳烈陽這個男人總是我行我素,絲毫不會因為她的示弱而有所收斂。
他逕自彎腰撿起一本落在腳前的絹冊,興致盎然地翻了兩頁,面露讚許地道:「依本王看,這書不錯嘛。」
蘇玉書不免好奇,也撿起一本要看。
她驀地一驚,幾乎是下意識地出聲制止,「蘇公子,你不能看。」
「為什麼?」
「對呀,為什麼他不能看?」鳳烈陽玩味的揚眉。
宋微涼撲過去從蘇玉書手裡將絹冊搶走,不忘扭頭狠狠去瞪某個始作俑者。為什麼?虧他有臉問。
非常有求知慾的蘇大公子不快不慢地撿起另一冊,翻看,然後石化……原來如此!鳳烈陽拍拍手裡的絹冊,頗一本正經地道:「這可是少有的孤本,畫師的技術沒話說的。」
蘇、宋兩人不約而同漲紅臉。
某人可以若無其事的說話,可是他們做不到沒事人一樣的淡定。
春宮秘戲圖。這樣的東西合該收得嚴嚴實實,不能讓外人得見。可是,某人卻極不合時宜地將東西送給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其中情形太耐人尋味。
蘇玉書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移動:心裡有種異樣的感覺。
「微涼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從震驚中回過神,他突然釐清了心中那抹突兀。
宋微涼神色複雜地看他一眼,臉上的熱度降了些。其實,她比他更想知道。「蘇大公子,答案不就正是你心中所想嘛,何必還要向她求證?」
他臉色一變,「微涼小姐,你們……」
鳳烈陽適時地冷哼一聲。
蘇玉書看向他,滿眼的不贊同。
「本王說過的,這個女人你不許碰。」
「你這樣對她,讓她日後如何自處?」
「那是她要擔心的事,你何必替她煩惱?」鳳烈陽的聲音微冷。
「我要帶她離開。」
「蘇玉書。」他沉聲低暍。
他堅定地看著他,「她不應該待在這裡。」
宋微涼狐疑的目光在兩人之間移動,但始終保持著緘默。
「難道應該待在宰相府?」
蘇玉書為之一窘,「總之,這裡不是她待的地方。」
「蘇公子,這是微涼與肅王的事情,公子還是不必多言了。」那人已是十分的不耐,她雖然看出他們的關係非同一般,但她無法保證在蘇玉書一再挑釁之下,那人不會翻臉。
鳳烈陽立刻朝她警告地掃去一眼。
宋微涼不著痕跡地瞪回去。怎樣?他眸中突然閃過一抹笑意,然後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
「微涼小姐……」蘇玉書難以置信地低呼。
她抽回他手中的絹冊,轉身,「微涼早就說過,這事本來就與公子無關。」
蘇玉書身子微顫,壓抑地道:「我不需要你費心維護我。」他只想她能置身事外。
有人再次發出一聲冷哼。
「本王竟沒看出兩位如此的郎情妾意。」
真想拿一柄大槌敲開蘇大公子的腦袋,看裡面到底裝了些什麼?為什麼他就如此的不開竅?她說的是真話啊,他為什麼就不肯相信?不過也對,在不知道內情之下,一般人只會像他一樣思考。可是,總不能要她把跟鳳烈陽之間的糾葛向他說明白吧。
定定神,宋微涼做了決定,轉身面對他說:「蘇公子,恕微涼老實講一句,公子尚不是能讓微涼肯做犧牲的人。」話很傷人,但她只能如此。
蘇玉書有些受傷地看著她。
一旁的鳳烈陽微帶訝然的掃過她。
「微涼小姐,你說的是真心話?」他忍不住想確定。
「當然。」她迎上他的直視,眼裡只有堅定與真誠。
最後,蘇玉書神情一黯,輕聲道:「如果這是你的選擇,我無話可說。」宋微涼幾乎當場破功。什麼叫是她的選擇?她根本毫無選擇的餘地。
蘇玉書離開之後,宋微涼沉默很久。
久到鳳烈陽變得不耐,直接伸手將她扯進懷裡,帶著暴戾地吻上去。
怔楞之後,她開始掙扎,最後偌大的房內響起一道清脆的耳光聲。
「第二次。」他目光晦黯地盯著她。
她後退到妝台之前,用手背抹去唇上的血絲。「你究竟想怎樣?把我當禁胬囚禁一輩子?還是直到你玩膩了,耍煩了?」
他一步一步地逼過去,直到將她壓倒在妝台上。「小野貓,終於伸出你的爪子了,嗯?」他的手滑過她的臉,停在她的領口之間。
「我要如何,是我的事,要不要配合與接受,就是你的事了。」
「我憑什麼要配合和接受?」
「那就只好問你自己了。」
「鳳烈陽,你這個無賴!」
「無賴啊……」他目光一深,手上用力扯開她衣領,露出她纖細性感的鎖骨。「你住手——」她無力的阻止。
他低頭將一個又一個吻痕印上去,手也漸漸探進她衣襟內。
她掙扎得越激烈,他探索得便越深,兩人便那樣拉鋸著糾纏著,直到他們雙雙滾倒在舒適的大床上。
掙扎與壓制之間,雙方都耗了不少的力氣,出了不少的汗,卻始終是鳳烈陽佔據著上風。男女之間先天體力上的不公平,讓宋微涼完全沒有扭轉乾坤的可能。
看著身下人,鳳烈陽忍不住輕笑出聲,「到底本王今天是哪裡觸到你的逆鱗,讓你這樣一反常態?」
「紅梅呢?」
他被她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問弄得楞了下,隨後彎起嘴角。「那個對你忠心耿耿的小丫?啊……」
「你把她怎麼樣了?」
「本王能把她怎麼樣呢?」他微笑,「她又不像她的主子這樣秀色可餐,身上也沒有本王喜歡的東西,本王自然只能讓她老實地待在庵堂裡替她家小姐完成亡母的法事了。」
宋微涼心中稍安。
「好了,知道了你想知道的事情,那接下來,是不是也該滿足一下本王的需求呢?」他別有深意地說。
她的臉再次燒起來。他的弦外之音她聽出來了,正因為聽出來,所以她才更加的無地自容。
那些春宮秘戲圖……這個無恥下流的男人!
鳳烈陽因為她的羞赧而愉悅起來,逗弄她,總是能讓他的心情變得舒暢,他樂此不疲。
「不要。」她斷然拒絕。
「你以為這樣的情形下自己拒絕得了嗎?」他不懷好意地揚眉。
「如果王爺一定要用強,那微涼也只能怨恨自己力氣不如人,但卻絕非心甘情願。」
「心甘情願啊……」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伸手壞心地在她玉峰上輕捏揉搓,「那意亂情迷如何?」
她不敢張口,怕一張口,就會逸出讓她無地自容的呻吟聲。
他拉過床上薄被裹住近乎全裸的她,志在必得道:「本王等你的心甘情願。」宋微涼知道那也許並不遙遠,只是她拒絕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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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他帶她回府不過是為了做一場戲罷了。
即使她當時不會因春宮秘戲圖而怒不可遏,他大概也會拿別的事情來讓蘇玉書死心。
在那之後,她便被他送回翠竹庵。
紅梅看到她歸來,一臉的欣喜,直說她生怕那傳話之人騙了她,現在看她平安歸來終於放下心。平安卻不安寧,自從遇上鳳烈陽,她的生活被攪得一團亂,她的心也跟著越來越剪不斷、理還亂。她越來越覺得他似乎是喜歡自己的,可馬上又推翻了這個猜測。那是錯覺,一定是!如果那是他表達愛意的方法,那她只能說敬謝不敏,這樣的愛承受起來太痛苦。
「小姐,夫人的法事明天就做完了,我們什麼動身離開京城?」
紅梅的問話打斷宋微涼的沉思,她搖了搖頭,歎道:「我們暫時恐怕還不能離開。」那人對她的行為舉止瞭如指掌,在他徹底厭煩她之前,她的輕舉妄動只會惹來他更激烈的手段。
好吧!她在心裡發狠話。她倒要看看這個肅王千歲究竟想達到怎樣的結果,她奉陪到底。
失身、失心,最後再搭上一條命?宋微涼不禁微笑起來。當心裡有了最壞打算時,人反而變得意外的輕鬆。
「小姐,你笑起來真好看。」紅梅由衷的說。
小姐那種發自內心的笑靨,總是帶著一種跳脫紅塵的脫俗感,讓人看了就覺得很舒服。只可惜,離開益州後,她就顯少見小姐這麼笑過。
她笑著睇了貼身丫鬟一眼,啐道:「嘴巴倒是越來越甜,像抹了蜂蜜一樣。」
紅梅一本正經地道:「奴婢向來只說實話。」
「嗯,」她用力點頭,「聽起來最像真話的假話。」
「小姐——」
宋微涼笑出了聲。
紅梅也跟著笑起來。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這主僕倆似乎忘了要回家,就這樣一日復一日地在翠竹庵內住下來,每日結伴賞玩山色,間或參禪禮佛。
宋微涼很喜歡離翠竹庵不遠的那片湖,幾乎每日都要在湖畔坐上一段時間,許是待在樹蔭看書,許是對著那片美麗的湖水輕撫瑤琴,有時則什麼都不做就只是坐在湖邊。
然後,某日,湖畔突然多了一座用翠竹搭建的涼亭,彷彿是一夜之間自己長出來的一般。
紅梅驚歎不已,直說庵裡的師太們設想得真周到。
宋微涼笑而不語,只是若有所思地朝京城方向望了一眼。
可是,這樣快樂的山居生活突然被人打破了。
「爹!」向來視自己為無物的父親會來找她,宋微涼無法不驚訝。
宋海塵神色略帶慌張,幾乎如同折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的看著女兒,「涼兒啊,你一定要救救爹,一定要救救我!」
「我?」
「現在只有你能救我了……」
望著顫抖如風中枯葉的父親,突然發現他鬢角似乎多了幾許白髮,這讓她更驚訝了。爹向來注重保養,這次見面卻覺得他蒼老許多。
「爹,你不要著急,慢慢說。」
「哪裡還能慢,再慢,為父便要充軍發配到邊塞苦寒之地了。」
「啊?」充軍?難道爹常年受賄、循私舞弊之事東窗事發了?
「涼兒,你不要只顧著驚訝了,倒是替為父拿個主意。」
咦?她幾時成了爹的狗頭軍師?為什麼她沒有絲毫印象?
「可是,爹,你要女兒怎麼幫你?女兒對這官場之事本就一竅不通。」
宋海塵衝口道:「你去求肅王。」然後有些不自在地別開視線。
宋微涼笑了笑,「你認為女兒有這個資格嗎?」這就是她的父親,沒事時當她不存在,有事時就急著將她拋出去擋災。
「你都已經是他的人了,怎麼會沒有資格?」他有些口不擇言。
好似被人當面打了一耳光,她倏地轉身看向遠山,聲音微冷,「爹,你半日孝敬那些人的銀兩難道全打水漂了嗎?」
他沒好氣地道:「不要提那些人了,他們只顧自己,哪裡管我的死活!」然後猛地回過神來,詫異地看著女兒的背。
「你怎麼知道?」這些事他可從來沒對家裡的女人說過。
「自古以來,官場便都是如此。」她說得甚是雲淡風輕。
宋海塵突然發現自己真的很失敗,有這樣一個聰慧的女兒竟不自知。
「涼兒,不要跟爹計較那麼多,我們畢竟是父女。」
「女兒不敢怨恨爹。」
「那你就幫幫為父。」
她悄悄收緊拳頭,「不知爹想讓女兒怎麼幫?」
「爹想將你送給肅王。」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宋微涼仍不可避免的顫抖了下,她深吸一口氣,說:「但憑爹作主。」
「那就好、那就好。」來之前,他還擔心女兒萬一不肯,他若強行送她過去,只會適得其反,現在他的一顆心總算放回原位了。
「我馬上回去派人來接你回府,你和紅梅趕快把行李收拾好,知道嗎?」
宋海塵一離開,紅梅就抓住主子的胳膊搖晃,試圖搖醒她,「小姐,你怎麼能答應?」
「我又怎麼能不答應?」
紅梅為之啞然。是呀,又怎麼能不答應!「小姐,我們走,我們現在馬上就走,我們離這個京城遠遠的,這樣就沒有人能傷害小姐,也沒有人能勉強小姐。」
她轉過身,含笑看苦一臉焦急的貼身丫鬟,輕輕地道:「紅梅,你留在這裡等我好了。」也許有一天,她能以自由之身與她一道暢遊天下去。
「不,奴婢跟小姐一道進肅王府。」紅梅異常堅定地表示。
「謝謝。」
「這是紅梅應該的。」
宋微涼用力握住她的手,眼眶也不禁有了濕意。
當天下午,宋微涼有些留戀地回頭看了翠竹庵一眼,這才轉身走向來接她的馬車。
就在她一腳踏上馬凳時,突然聽到紅梅發出一聲悶哼,不由得狐疑地回頭,然後她自己眼前跟著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等她自昏迷中醒來,首先感覺到的是頸後遺留的痛楚,她一邊伸手輕揉,一邊環顧現在所在的地方。
是一間房,陳設普通,不是她的閨房,更不像是肅王府。那麼,為什麼要把她弄到這裡來?紅梅怎麼樣了?明明來的是宋家的僕役,她不會認錯的,可是為什麼要對她下黑手?到底出了什麼事?一個接一個的疑問在宋微涼的腦中閃過,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目光落在桌上那只燃著香料的小鼎上。這香味不曾聞過,淡淡的,不似一般的香料。
隨著時間流逝,她開始覺得身體不對勁,燥熱而心律失調,彷彿整個人置身於大熔爐內,烘烤煎熬著。心底深處有股無法言喻的衝動,讓她想要打破什麼……
目光死死地盯著那香爐,直覺告訴她,問題出在香上面。她有些腳步不穩地撲過去,將香爐打落在地,伸腳踩熄香火,接著想打開門窗散去那種讓人心紊亂的香味。
這才發現門窗緊閉,根本無法從內打開。
香有問題!到底是什麼?突然一道靈光閃過她腦際,心頭不禁一涼。春藥!她從坊間小說中看到過的,讓人失去自制力,失去理智,做出不可挽回事情的一種藥。為什麼?難道爹怕她生事,想用這樣的方法讓她順從鳳烈陽?濃濃的悲哀湧上心頭,她咬緊下唇,然後嘗到腥鹹的鮮血味道。
門突然被人從外打開,她像一隻受驚的兔子般倏地回頭。
是一個男人,但卻不是鳳烈陽。
「你是什麼人?」她緊緊抓著桌沿,壓制著體內那股躁動。
「美人,何必問我是誰,只要我能給你快樂就好。」那人笑得十分的淫邪,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滾開。」
「你現在一定很難受對不對?不要硬撐了,我就是你的救贖。」
宋微涼冷笑,「你只會是地獄。」她閃身避開他的接近,伸手自發間拔下一支銀簪,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的手臂,以維持神智的清明。
那人興味地看著她的自殘,笑得猥瑣且囂張,「沒有用的,你跑不掉的。」情況很不妙,她心裡很清楚,因為先前不知不覺中吸入大量的香氣,所以也許只剩下一條路給自己了。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你最好為自己未來的命運祈禱。」她敢篤定鳳烈陽不會放過這個人的,畢竟在那人眼中,早將她視為自己的所有物。
「美人吶,你威脅人的樣子實在太誘人了!」
宋微涼自嘲地一笑,帶了點決絕地握緊手中的銀簪,然後在他撲過來時,毫不遲疑的刺向自己的咽喉。
死亡有時並不悲傷,對她而言,與其面對接下來可能更殘酷的事實,不如選擇就這樣解脫。當鳳烈陽破門而入時,就看到她舉簪刺向自己的咽喉,他的心幾乎停止跳動,只來得及彈出拇指上的扳指將那尖銳的銀簪撞歪。
他以為沒有人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可惜他小看了人心,宋府中竟然有人敢動他的微涼,接到消息的他立刻便趕過來,幸好為時未晚。
「宋微涼,你敢死在本王面前!」他狂怒的吼道。
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她也失去所有的力氣,整個人緩緩滑坐在地,雙手緊緊地揪著衣襟,用力喘著氣。還好,他來了。
如果一定要失身給人,她倒寧願是鳳烈陽而不是別人。至少,他曾經救過她,以身相許並不為過。「把這個混蛋給本王拖出去。」
盛怒之下的肅王根本沒人敢捋虎鬚,房內很快便只剩下鳳烈陽與宋微涼兩人。「我要冷水。」她強自壓抑著躁動的血液,努力保持著靈台的清明。
他眼色一變,頭也不回地道:「拿冷水進來。」
很快的,滿滿一浴桶的冷水便被送進來。
宋微涼毫不猶豫地跳進去,將整個人浸入水中,以平息那股無法自遏的衝動。換了幾次水後,她體內的藥性漸漸消退,而經過這一番折騰,她也已經筋疲力盡,連動一下手指都覺得十分的艱難。
鳳烈陽站在桶前看著她,聲音透出幾絲異樣。「現在,就算本王要做什麼,恐怕你也沒什麼力氣反抗了。」
她靠在桶沿邊,杏眸微闔,嘴角泛起一絲苦澀。「就算不是現在,我難道便能反抗得了王爺你嗎?」
他一怔,旋即哈哈一笑,伸手將她從桶中抱了十來。
話雖然那麼說,但突然被他抱出浴桶,宋微涼還是不可避免的嚇到了。
濕透的衣衫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也輕易的引動他早已躁動的慾望。
「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你何必還要受這罪?」他的手指將衣物從她的身上剝離,聲音帶著一點點的壓抑,呼吸也有些急促。
該死,他竟然像個初嘗情慾的毛頭小子,就怕傷了她。
「至少我不會恨自己。」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主動失身會讓她懊悔一生。
「說的好。」他將她身上最後一件衣物褪下,把她抱起平放到床上。
窗外夜色正濃,帳內春情正盛……
「啪」的一聲脆響打破宋府前廳過於凝滯的氣氛。
「爹——」宋薇薔難以置信地看著最寵愛自己的父親,「您竟然為了微涼那個丫頭打我?」
「我怎麼會有你這樣愚蠢至極的女兒?」除了一副皮囊她還有什麼?宋海塵悲哀地想著。
「明明是爹做不對,以我的美貌一定可以打動肅王千歲的心,為什麼要送微涼過去,我就不信現在肅王還會要她。」
「你、你——」宋海塵氣得說不出話來。當他左等右等,卻等不到接涼兒的馬車時,無意中聽到下人的耳語,便把大女兒找來,一問之下,幾乎氣炸他的肺。他拋掉為人父母的良知,求得涼兒點頭以身侍虎,卻不料被薇薔這個蠢丫頭自以為是的計劃給破壞殆盡。
美貌?這十幾年來,何曾聽過肅王對哪家美女有興趣?民間只有他寵幸蘇大公子的傳聞。上次,肅王來府,他和家中一干女眷一路跪迎,直到他問起涼兒的院落,並且往那裡而去,自己都不曾抬頭瞧上一眼。所以直到前不久在朝堂看到他時,這才驚覺,原來肅王就是那日來京途中遇到的男子,這讓他大膽的猜想,也許救了涼兒的正是肅王。
可惜,知道真相的只有涼兒自己。
但不管他到底對涼兒抱著怎樣的心態,涼兒在他眼中,絕對是不一樣的。送涼兒過府,就算不能受寵,但只要肅王收了她,那麼朝中他人的態度自然就會有所不同。可是,現在所有的計劃都被薇薔這丫頭給破壞了。
「爹,既然要送,自然是送最好的,在你所有的女兒中,我是最漂亮的,為什麼你認為只有微涼那丫頭才可以?」宋薇薔不服氣地看著父親。
「你給我滾下去。」宋海塵拍桌怒吼。
「我……」
「滾!」
宋薇薔捂著臉哭著跑了出去。
廳內,宋海塵沉重地歎了口氣,束手無策起來。
一動,痛楚就清晰的傳入大腦,讓她只想像烏龜一樣縮在自己的殼裡,不必面對清醒的世界。
耳邊響起低沉中透著性感的輕笑聲,一隻大手在她臉上輕捏了幾把。「看來你是真的累慘了,睡到現在還不肯醒啊。」
伸手拍掉那只不老實的手,她將臉朝軟枕內埋了埋。身子真的還很不舒服。耳畔的笑聲大了起來,緊接著將她連人帶被摟進懷中。
「微涼,如果本王現在把你賣了,你只怕也不知道吧。」
儘管不想面對,可卻又不能不面對現實。宋微涼蹙著眉頭,萬般不情願地睜開眼,一張放大的俊臉近在咫尺。
「要賣給誰?」她問。
鳳烈陽眉頭一挑,「你不生氣?」
她淡淡地一笑,「現在就算被王爺棄如敝屣,微涼也一點都不會奇怪。」他撫平她眉間的皺痕,歎道:「就這麼不情願把自己交給我嗎?」
「你要對我爹怎麼處置?」在把自己交給他時,她就明白他會對父親下手,所以不會給父親將自己送給他的機會。
他親了她一口,笑得很是開懷。「你真是越來越對本王的胃口了。」
宋微涼苦笑。
「既然知道結果,為什麼不反抗?」
「力所不能拒。」
「你是心寒得不想反抗吧?」他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假話。
是,她是心寒,心寒於家人對她的態度,心寒到不想讓他們再拿她犧牲。
「那又如何,總之,是稱了王爺的心。」她沒什麼精神地說。
鳳烈陽看著她,半晌,用力將她摟進懷裡。這樣神情的她讓他的心揪得發疼。「不想知道是誰指使的嗎?」
「不想。」她毫不猶豫的回答。
「你一定猜到了。」
「我寧願猜不到。」她的聲音悶悶的。
「現在我可以離開京城了嗎?」她在他鬆手起身之際輕輕地問。
他整個人一震,扭頭,目光頓時變得銳利如刀鋒,聲音也冷沉下去,「這便是你肯順從本王的原因吧。」
「王爺要如此認為也可以。」
「惹怒本王對你有什麼好處?」
「卻也不會更壞。」她一針見血地說。
他回身將她撲倒在床上,挾帶著暴戾與惱怒狠狠地板進她體內,肆意地掠奪,蠻橫的索取……
當他終於放開她時,她已經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的意識也有些抽離。
「這樣你就不痛了嗎?」他貼在她耳邊問,語氣帶著明顯的嘲弄。
她低低地回道:「更痛了。」身與心都痛。
「你乖乖待在這裡,哪裡都不許去。」
「我想回翠竹庵。」
他難得沉默了下,最後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時,吐出一個字,「好。」於是,宋微涼安心地閉上眼。睡著就不痛了……
鳳烈陽靜靜地看了她片刻,然後起身離開。
在鳳烈陽的親自護送下,宋微涼主僕再次回到翠竹庵,仍舊過著她們平靜的幽居生活。
只是,偶爾紅梅會在夜裡聽到主子房裡有異樣的響動,但是礙於主子的交代,她也只好忍住滿腹的狐疑。
「小姐,那位救你的公子人真好。」三番兩次地救小姐,無論外面流言如何,依然一如既往地對待小姐。
宋微涼聽到這句話時,淡淡地瞥了貼身丫鬢一眼,狀似漫不經心地道:「知道他是誰嗎?」
「是哪家公子?」紅梅馬上好奇地靠近。
她揚了揚唇線,一個字一個字道:「肅王,鳳烈陽。」
小丫鬟的嘴巴馬上張大到足以塞進一顆鴨蛋。
宋微涼很滿意這個事實給小丫頭造成的衝擊,心滿意足地繼續看她的書。這丫頭最近一直拚命地替她心目中的好人說話,現在終於還她一個清靜的看書環境了。
可惜,紅梅恢復的速度比她預想的要快。
「肅王,這怎麼可能?」她不信,太幻滅了。那樣一個俊美雅致的人,竟然是傳說中惡評如潮的肅王!「事實總是殘酷的。」想到前不久發生的事,眼中閃過一抹受傷。
「小姐,肅王真矛盾啊。」紅梅困惑的皺皺眉頭。
她笑了笑,翻了一頁書。
小丫?眉頭仍在糾結,「他一再救你,卻又一再害你,太自相矛盾了。」
宋微涼不是特別經心地說:「你可以想成瘋子就是這樣。」
紅梅看著主子失聲了。這樣說肅王,小姐真是好大的膽子喔。
「可是,小姐,老爺不是要把你送給肅王,為什麼他反而把你送回翠竹庵?」想到這件事,小丫鬟遲疑地問了出來。
她苦笑搖頭,沒有回答的轉移話題。「紅梅,回庵裡幫我拿本佛經吧,我想定定神。」她這樣說。
紅梅遲疑地起身離開。
小姐最近情緒一直很低落,不在她身邊看著,總覺得不太安心。
這樣一想,她改以小跑步往翠竹庵奔去,決定快去快回。
湖畔涼亭只剩下宋微涼自己,她放下書,慢慢地走出涼亭,在湖邊停下腳步,若有所思地望著一平如鏡的湖面。
鳳烈陽來的時候,她正站在湖邊,給人一種蒼涼的感覺。
一陣風吹過,她衣袂輕翻,似乎只要她向前再邁兩步便可從此羽化成仙,脫離這污濁的紅塵。
他不動聲色地慢慢接近,然後一把將她扯進懷中。
「宋微涼,你想死嗎?」
「王爺多心了。」
「是本王多心了嗎?」他冷哼。
「王爺太自以為是了,人的心本就是世上最難理解的,王爺以自己的心來看微涼的心自然是不准的。」
「如果不是本王多心,你這幾日這種死氣沉沉的樣子,難道是假的不成?」
她發出一聲輕笑,「王爺,當宋家正在遭受苦難時,即便我已經抽身其外,難道我的心也能如此狠絕地抽離嗎?」
他環在她腰間的手收緊,聲音仍舊足冷冽的。「想讓本王愧疚嗎?」
「微涼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奢望。」
「還算明智。」
「王爺一直欣賞的不就是微涼的識時務,呵呵。」她逸出一串低低的笑聲,卻不帶絲毫的喜悅。
「不要笑了,真難聽。」他嘲諷道。
「……」
鳳烈陽的身體突然一僵,因為宋微涼竟然伸手環住他的腰。這是第一次,從他們相識以來,有過最親密肢體接觸之後,她第一次主動摟抱,他的手下意識箍得更緊。
「鳳烈陽,其實你是喜歡我的吧?」她在他懷中輕輕地問。
他看著她烏黑的發旋低聲地笑了,「你說呢?」
「你的喜歡真教人不敢恭維。」她做出評價。
他卻一點也不生氣,臉上的笑反而越擴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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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戶部侍郎宋海塵的鋃鐺入獄,牽扯出的卻是以當朝太師為首的一群人,而太師貴為當朝太后的父親,仍舊無法避免被冷酷無情的肅王抄家滅門的悲慘結局。據說,太后為此大病不起,朝野上一時人心惶惶。
京城郊外的翠竹庵卻平靜如昔,一點也不為城內的風起雲湧而有絲毫的改變。祥和的誦經聲悠悠地傳人庵後一座獨立小院,這裹是翠竹庵招待借住香客的地方,院中遍植青竹與幽蘭,與牆外挺拔高聳的竹林渾然一體。
在炎炎夏日,這小院如同清涼勝地,讓人流連忘返。
宋微涼倚在窗前竹椅中看書,膝上蓋了一條薄薄的毯子。這兩日下了幾場雨,空氣中透著幾分涼意,紅梅便執意要她披上保暖。
小丫鬟從外匆匆走人,「小姐,蘇公子來了。」
椅中人呆了下,緩緩回過頭。「蘇公子?」
「是呀,他還牽著小姐的那匹馬。」
「在哪兒?」
「在後門。」
「請他進來吧。」
庵堂後門離小院並不遠,所以蘇玉書的身影很快便出現在小院內。
當他踏入小院時,一股清涼之風迎風撲來,而那抹素白的纖細身影立在一株蘭花之前,芝蘭之氣與腳畔幽蘭不相伯仲。
「微涼小姐。」
「不知公子找微涼有什麼事?」
他昨底滑過一抹黯然,嘴角的笑透著幾絲勉強。「我來把小姐的馬送還。」
宋微涼不解地看著他。
蘇玉書的聲音下意識地低下去,「看到這匹馬時,我終於明白小姐所說的話,你與王爺的糾葛確實與我無關。」
「蘇公子……」
「微涼小姐,你覺得幸福嗎?」
她微怔,被他突兀的問題弄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恕微涼愚鈍,公子為何突然這麼問?」
「宋府被抄了。」蘇玉書答非所問。
宋微涼低頭側身,專注地去看腳下的蘭花,口氣淡淡的。
「公子想質問微涼什麼嗎?」冷血、自私、袖手旁觀?
「宋大人未定罪之前,曾邀我過府,不巧我就看到馬廄裡的藏雪。」而善於察言觀色的宋海塵看出他對藏雪的在意,馬上就將馬贈予了他。
「它是微涼帶進京的。」她替他說下去。
「藏雪乃是番邦進貢,能日行千里且頗通人性,等閒之人不得近身,肅王自得此馬便甚是喜愛,從未將它讓他人騎乘過。」
「微涼不善騎術。」
蘇玉書眸底閃過掙扎,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肅王名聲素來不善,可是,小姐之於王爺,卻是特別的。」
「是肅王讓你來的嗎?」宋微涼眼瞼微闔,輕輕地問。
「不是,只是藏雪被宋大人轉送給我,而我覺得現在是該物歸原主了。他並沒有權利將藏雪轉送,這是小姐之物。」
「誠如公子所言,它是肅王的,公子應該將它直接還給肅王。」
「若真要歸還,恐怕也需要小姐親自去還,換了其他人,只會惹來王爺的震怒罷了。」
「微涼多謝公子將藏雪歸還。」她轉身面對他,盈盈一福,全了禮數。
蘇玉書看著她,眸底閃過痛楚,咬牙道:「那在下便不再打擾小姐清靜,就此告辭了。」
「紅梅,替我送送蘇公子。」
「是,小姐。」
他轉身大步離開,生恐慢了一步,自己再也不能如此決然地離去。
宋微涼望著他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一雙大手毫無聲息地摟上她的腰,一抹低沉而性感的嗓音立即鑽進她耳中。「怎麼,捨不得?」
「要微涼說,王爺才是那個捨不得傷蘇公子心的人。」
「哦?」
「之前任憑兩人有曖昧的傳言滿天飛,不就是變相的召告世人蘇公子是你肅王罩的人,後來又拐彎抹角的讓他明白你我的關係而不願當面說清,從這兩點足見王爺很看重蘇公子這位朋友。」
他溫熱的唇瓣輕吻在她的耳邊,「心思敏捷的丫頭,教本王如何捨得放手,不過,微涼只知道其一而不知其二呢。」
「但聞其詳。」宋微涼想要掙開他的摟抱,卻反而被他摟得更緊,一雙手更是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遊走。
「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為好,知道太多容易招來殺身之禍。」
送人回來的紅梅一見那熟悉的身影親暱地摟抱著小姐,臉上一紅,馬上退到院外,找了個地方自得其樂去。
專心與身後人進行意志力角逐的宋微涼,並未察覺貼身丫鬟的歸來與離開,而鳳烈陽卻笑得甚為滿意。那丫頭倒是個識趣的人。
「大白天,你鬧夠了沒有?」無法掙脫的人兒有些惱羞成怒的低斥。
「大白天又如何,哪條律法規定白天不准行房的?」他戲謔地揚眉,將她打橫抱起大步走進廂房,用力踢上房門。
不久,隱約傳出木床劇烈搖晃的聲響,以及女子嬌吟與男子粗喘低吼聲……
屋外,天上加厚的雲層使得天色越來越陰暗,最終飄起雨絲。
雨浙浙瀝瀝地下著,敲擊著竹葉在風中發出嗚咽聲。
從熟睡中驚醒的宋微涼輕輕掙開腰間的大手,起身披衣下床。
她站在窗前,透過雨簾望向遠方。爹他們應該已經在流放的路上了,而她只能站在這裡,四下無人時,遙望著那個方向卻什麼都做不了。
肅王不是一個可以乞求的人,而這次的事情也不是可以乞求的。
太師等人想扳倒鳳烈陽,不料反而被他整鍋端了,而爹雖然未參與太師等人的密謀行動,可是貢獻金銀財寶巴結對方卻是不爭的事實。
「夜雨這麼好看嗎?」隨著聲音,她落入熟悉的胸膛,被他密實地包裹起來。
「王爺怎麼醒了?」
「本王懷裡少了東西怎麼還睡得著?」
宋微涼輕輕地笑了,「微涼也不過就是個抱枕,換一個並不難。」
他幾乎夜夜前來,與她在床第之間糾纏廝磨,總是在天色尚黑之時悄然而去,留給她的不過是透著涼意的空衾,彷彿先前的一切只是她作的一場春夢。
鳳烈陽也輕輕地笑了,「這話本王怎麼聽出些撒嬌的味道來呢?」
「是嗎?」她不置可否。
他擁著她,一同看向密實的雨簾,漫不經心似地問:「你說這裡的床與王府的床有什麼不一樣呢?」宋微涼沒說話。
「微涼啊,沒有你的床睡起來太大,本王不習慣,懂嗎?」
「不想懂。」她掙開他的懷抱,重新回到床上。
他也跟了過去,再次將她摟入懷中廝磨著。「如果有一天,本王死了,你會為我掉眼淚嗎?」
「喜極而泣的眼淚嗎?」她不怕死的反問。
鳳烈陽卻笑了,狠狠在她光裸的肩頭咬了一口。「慶幸自己能擺脫我了,是不是?」
「這應該是我最正常的反應,不是嗎?」她因疼痛而蹙緊眉頭,嘴上卻不答反問。
「正常?」他低頭笑起來。從頭到尾,她在他眼中就不曾正常過,明明是如此的與眾不同,偏偏自以為普通得毫無特色,這樣的她真的很可愛。
「天色不早,王爺該走了。」她完全無視他的愉悅心情,直接趕人。
「膽子是越來越大了。」他將人攬進懷裡,手堂而皇之地探進她衣襟內大肆蹂躪。
「時間……嗯……不……不早……」聲音終究消滅在膠合的唇瓣中,窗外的雨聲將床的搖曳聲完全的掩飾過去。
那一夜,鳳烈陽不曾離開。
卻在次日清晨被手下急匆匆的叫走。
宋微涼不知道京城究竟發生什麼變故,但敢肯定事態嚴重,才會讓他臉上閃過慌亂、殘暴之色。
不關她的事,可是,她卻一整天心神不定。
「小姐,書拿反了。」紅梅提醒她。
「小姐,茶灑了。」
「……」
最後,她被紅梅按坐在屋外蘭花旁的椅中發呆。
京城很亂,據說皇帝在宮裡被人下毒,性命垂危,太后急召群臣上殿,矛頭直指攝政皇叔肅王千歲。
這是紅梅回城打聽到的消息。
而宋微涼也終於明白為什麼鳳烈陽離開時,臉色會那麼難看。這是一個局,設局的人極有可能是太后。太后為報父仇情有可原,但若是為此向自己兒子下手,不但極端,而且冷血。
她望著京城的方向深深地歎了口氣。皇族,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有時候遠不如平民百姓來得安逸。
目光落在不遠處吃草的藏雪身上,卸了韁繩的藏雪看起來似乎很高興,先是撒蹄在附近跑了半天,才安靜地到湖邊飲水吃草。
「肅王不會有事吧?」紅梅不禁有些擔心。
宋微涼看她一眼,「那不是我們要擔心的事。」
鳳烈陽的能力不必懷疑,對待敵人,他從不手軟,不管那敵人是誰。
紅梅仔細端詳著主子的表情,最後忍不住朝天翻個白眼。
這幾天心神不寧的,現在卻說出這種話,這就是她的小姐,永遠不輕易將軟弱的一面示人。
這時一群黑衣人突然從四面八方湧上,瞬間就將她們圍到中間。
紅梅臉都嚇白了,但仍然堅定地擋在身前。
「你們是什麼人?光天化日之下想做什麼?」
樹葉縫隙間篩落的陽光在刀劍上形成反射,一片耀眼寒芒。
黑衣人的眼神也像刀劍一樣銳利森寒,宋微涼心中閃過不祥的預感。
刀光劍影瞬間,幾條青色人影快速的穿插而入,頓時便傳來刀劍撞擊發出的脆響與血肉進裂的聲音。
宋微涼被貼身丫鬟護著狼狽地朝一邊跑去。
「小姐快跑……啊……」
她聽到紅梅發出的慘叫,要回頭去看,刀鋒幾乎貼著她面頰斬落,她眼角餘光只瞄見紅梅倒在血泊中,身後的黑衣人追得她只能繼續閃躲。
一個躲閃不及,手臂便中了一刀,劇痛馬上讓她頭上滲出冷汗,腳步也越顯凌亂起來。
身後又是刀劍相接的聲響,她卻已顧不上回頭,只是本能地繼續往前跑。黑衣人是誰,而那幾個青衣人又是誰,她已無暇細想,血順著手臂淌在青草地上,汗順著臉頰滾落,她只能倔強地抿緊唇,不喊痛。
恍惚中,她看到染血的藏雪,然後狼狽地上了馬。伏身在馬背上,只聽耳畔呼呼而過的風聲,意識漸漸的消失,終至一片黑暗。
而被黑衣人追至斷崖的藏雪馱著宋微涼,縱身跳落萬丈懸崖。
當中毒的皇帝轉危為安,太后卻突然在宮中暴斃。
安葬完太后之後,輔佐皇帝十三年的肅王不由分說請辭一切封爵,消失無蹤,皇帝派出大批人馬尋找,卻始終無所斬獲。
半年後,在一家當鋪,有一個獵戶當了一對翠綠色的雕花玉鐲,卻被幾個人不分青紅皂白地抓到一個地方。
紅梅捧著那對包在一方碎花布裡的玉鐲,眼中含淚,激動得說不出話。
憨厚的獵戶望著她,狐疑地問:「難道姑娘認得這對玉鐲的主人?」
「獵戶大哥,我家小姐人呢,她好不好,她在哪裡?」終於回過神的紅梅急切地追問。
「這鐲子是一個姑娘送我的。」
「為什麼要送你這個?小姐身上還有其他的首飾,這是夫人留給小姐的嫁妝,她絕對不會送人的。」她有些不信。
獵戶搔搔頭,「那姑娘的傷勢挺重,身上值錢的東西部當診費給大夫了,這是那姑娘臨行前送給我當謝禮的。」
「不可能,這是小姐最珍視的東西。」紅梅還是不信。
正說話間,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道人影衝進來,一把揪住那獵戶的衣襟,厲聲道:「她人在哪裡?」
「咳……」獵戶被對方過大的手勁壓迫得說不出話來。
「主子,他說不出話來了。」
「是呀,姑爺,你鬆鬆手。」
鳳烈陽這才微微鬆開手,目光死盯著獵戶,「說,她人呢?」
「走了啊。」
「走?去哪兒?」
「不知道。」
「是不是你害了她,奪了她的鐲子?」鳳烈陽的眼神立時鋒利起來。
那獵戶嚇得腿部有些軟了,急忙反駁,「沒有沒有,只是那姑娘好像忘記了些事,連名字都是後來記起的。」
「失憶?」他怔了下,然後再次提起獵戶。「她叫什麼?」
「我聽那姑娘說,是匹白馬救了她,所以她便以白為姓,以雪為名。」
「白雪。」
鳳烈陽鬆開獵戶,握緊了拳頭。
「她什麼時候離開的?」
「三個月前。」
「那你怎麼到現在才來典當手鐲?」
「家裡婆娘生孩子,日子拮据,這才想到用那姑娘留下的鐲子應應急的。」獵戶出了一身的冷汗。
「來人,給他五十兩銀子。」
「是,主子。」
「謝謝大爺。」
「她可有說去哪裡?」
「小的也問過那姑娘,她當時笑了笑,只說了一句,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既然沒了以前的記憶,那便重新去累積。」
「小姐……」紅梅落淚。果然是她的小姐,即使落難,即使失憶,仍舊不改那骨子裡的淡定與灑脫。
「你走吧。」
獵戶如蒙大赦,飛也似的抱著銀子跑掉了。
鳳烈陽卻有些無力地坐倒在椅中。天下之大,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但,他的精神馬上又提了起來。只要她還活著,他就一定要把她找出來。想就這樣擺脫他,沒這麼容易。
她最好不要糊里糊塗地嫁人生子,否則即使是強搶人妻,他也要奪她回來。
「姑爺,我們到哪裡去找小姐啊?」紅梅苦著臉問。
他皺著眉頭想了會,然後說:「你家小姐可有什麼念念不忘的地方嗎?」
她茫然的搖頭,「小姐常年窩在府中,沒聽她提過什麼念念不忘的地方。」
鳳烈陽不由得啞然。是呀,她一個閨閣千金,又不是男兒可以天下遊走,怎麼可能會有念念不忘的地方呢?
雖然冬天已到盡頭,可是天氣仍然冷得要命。
一道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身影走進一間繡莊內。
店內夥計一見來人,眉眼就彎了。「白姑娘,又來交繡活兒了。」這白姑娘怎麼看都不像一個繡娘,反倒有著幾分大家閨秀的氣質,眉眼秀麗,舉止優雅,看著就讓人打心裡舒坦。
「小二哥,好。」來人一邊說,一邊在櫃檯上將拿來的青布包袱打開,取出幾幅繡活。
小二一幅幅查過,然後取過工錢付給她。「白姑娘的繡活兒,沒話說的,這是你的工錢。」
「謝謝小二哥了,那我走了。」
「白姑娘慢走。」
白雪收好工錢,再次走入寒冷的大街上。
天色已經有些晚了,所以街上的行人並不多,而她明天也要趕往新的地方了,下意識地摸摸放錢的地方。盤纏應該足夠了。
當她從深谷中醒來時,腦中一片空白,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只是看到身下那匹摔得血肉模糊的白馬時,眼淚下由自主地掉了下來,直覺告訴她,是這馬救了她。
所以,當她奄奄一息地爬出深谷被人救下,醒來後,便決定將自己的名字定為白雪,用來紀念救了她的白馬。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可是心底深處有一個聲音告訴她,要走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有時,午夜夢迴,她會夢到一個渾身是血的丫鬟衝著自己喊什麼,她會淚流滿面的醒來,可每當她試圖回想時,腦袋就會劇烈地疼痛,讓她只能放棄回想。當她走過街角一戶人家時,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探出那戶人家牆外的是一枝紅梅,迎風傲雪綻放出最鮮艷的色彩。
她喜歡梅花,尤其是紅梅,每次看到紅梅,她就會想到那個渾身是血的丫鬟,她甚至有種莫名的感覺,那丫鬟就叫紅梅。
白雪、紅梅,哈。她不由得輕笑起來。多麼相得益彰的景色啊。
因為看到了那枝梅花,白雪的心情格外的高興,連腳步都不禁輕快起來,一邊搓手,一邊朝投宿的小旅店走去。
一匹馬突然從巷裡竄出來,惹來幾聲驚呼。
白雪愕然地看著那馬朝自己直直地奔過來,幾乎是本能地閃身避過,腦中飛也似的閃過一些片段,似乎有人惡意的讓馬朝她撞過來,嚇得她跌倒在地,自己卻哈哈大笑。
她看不清那人的臉,連聲音都有些模糊……她的頭又痛了起來,她貼著牆抱頭緩緩蹲下身子,努力放空腦中的一切。
不想,她不想。
漸漸的,疼痛消失,她扶著牆慢慢站了起來,那匹馬已經不見蹤影,而路邊幾個人看到她站起來臉上露出釋然的表情,又各自走開了。
百姓,大都是良善的,不像官家……她又楞住了。為什麼她會有這樣的想法?白雪幾乎是魂不守舍地飄回旅店,梳洗後便早早睡下。
可是,夢中清晰的刀劍砍殺聲與少女淒厲的叫聲,還有……還有什麼……她滿頭大汗地醒來,起身到桌前倒了一杯涼茶灌下。
惡夢,又是惡夢。
被人追殺的惡夢一直糾纏著她,讓她睡不安枕,夜不能寐,像一根魚刺梗在她的咽喉,嚥不下吐不出。
伸袖擦掉額上滲出的冷汗,她強迫自己定下心神。不怕,這是旅店,不是野獸出沒的萬丈絕谷,沒有伸手不見五指的森冷與絕望。
只是,幾次差點成為野獸口中美食的情形牢牢的印在她腦海中,稍不防備就會在暗夜中跳出來嚇醒她。那一雙泛著綠芒的眼與淌著口水的血盆大口……她忍不注抱緊開始不由自主顫抖的身軀。
不怕,她不怕,她不停地對自己說……迷迷糊糊中,她終於不甚安穩地再次入睡,而這一次無夢到了天亮。
結算了住房錢,她背著行囊出了城,在路過城外的一家廟宇時,不由得停下腳步。
也許,求一張平安符,會讓她夜裡睡得安穩些。
廟雖然不大,但是香火卻極旺,因為她在廟外看到一輛大馬車,那車上的裝飾隱隱透出幾分貴氣來。
買了三枝香,她虔誠地走進大殿,希望佛祖能保佑她。
幾乎是同一時間,她感受到兩道強烈的注視,這讓她下意識地看了過去。一個身著杏白色錦袍的俊美男子,即使只是負手站在那裡,也透出幾分無形的壓力來。
一些片段閃過她腦海,白雪痛苦地捂著頭蹲了下來。不要想,她不要想……
「微涼——」有人奔到自己跟前,她聽列一個莫名熟悉的名字。微涼,開軒納微涼,記得誰說過的。
「痛,好痛……我不要想……」
「好,微涼,我們不想,不想……」一道熟悉的懷抱擁住她,聲音微微地帶著顫抖與慶幸。
原本在佛前跪拜祈求的紅梅看到這一幕,禁不住淚流滿面。小姐,我們終於找到你了!
chembioorg 2010-3-1 08:24
第九章
她接受紅梅接受得很快,可是,對於他,卻總帶著幾分防備與謹慎,這讓鳳烈陽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
「你是我丈夫?」她一臉懷疑地看著他。
鳳烈陽毫不心虛地點頭,「對。」
「紅梅,真的?」她向身邊的丫鬟求證。
紅梅在某人的目光下,昧著良心證實,「是的,小姐。」反正她姑爺也叫了,小姐跟姑爺也早有夫妻之實,她也不算說謊。於是,紅梅心安理得了。
「可為什麼我感覺好像不是真的?」宋微涼忍不住喃喃自語。
「錯覺。」有人義正辭嚴地說,完全看不到說謊的蛛絲馬跡。
宋微涼不相信他,但眾人口徑一致說他們是夫妻,她也只能跟他同房。
看著她防備的神情,鳳烈陽感覺彷彿又回到他們初識的那段時間,只是那時她的防備沒有這麼明目張膽。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她搖頭。
「微涼……」
看著他有些黯然的神情,她下意識地補充道:「我覺得你的懷抱很熟悉、很安全。」可是,她有些不忍將眼前這張俊臉跟腦中已有些片段的那個惡劣身影重疊在一起。
鳳烈陽的神情暖了起來,一把將她摟入懷中,下巴抵在她的肩頸處,歎道:「還好你並沒有完全忘記我。」
她沉默了一會,然後開口,「我困了,想睡覺。」有人陪著,也許她就不會再惡夢連連了吧。
「好哇。」他有些異樣的興奮。
很快,她就知道他的興奮所為何來。
「我什麼都想不起來,暫時你不要碰我好了。」她試圖跟他商量。
他伸手摸著她的臉,眷戀地望著她的眼,用一種帶著魅惑的聲線道:「微涼,我們真的很久沒親熱了,也許,你能因此想起一些什麼來呢?」
她用完全不信任的眼神看著他。
鳳烈陽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行動代替語言,很快輕車熟路地勾動她的情慾,讓她跟自己一起沉淪到慾望的世界。
當床幔激烈波動停止的時候,已是深夜,而鳳烈陽的精神仍然很亢奮。他找了她這麼久,終於能再次真切地感受到她在自已懷中的踏實感。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卻又無比慶幸。
感謝老天,讓她完好無缺地回到他的身邊。
懷中人突然渾身顫抖,雙手也緊緊攀住他的腰身,彷彿遭受了什麼驚嚇似的。鳳烈陽低頭看她,卻見她額頭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臉色也蒼白若紙,嘴唇不住地抖動,卻發不山半點聲音。
她到底受到怎樣的驚嚇?他輕拍她的背,柔聲安撫,「微涼,不怕,我在,我在啊……」
漸漸地,懷中人開始放鬆,表情也慢慢變得平靜。
但是,接下來鳳烈陽卻憤怒地發現,幾乎隔不了多久她就又會惡夢纏身,渾身發抖地冒冷汗。那個該死的太后,如果不是她派殺手想殺了她,以達到報復他的目的,他的微涼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賜她毒酒一杯,真是太便宜她了。宋微涼在一陣陣柔和的安撫聲中一次次平靜下來,最終安穩的睡實。
而他摟著懷中人,憤怒的握著拳頭,恨不得現在就飛回京城挖了太后的墳,鞭屍洩憤。
「你是要去益州嗎?」當他們坐在馬車上朝益州前進時,鳳烈陽摟著她半靠在軟墊上,眼眸半闔,彷彿漫不經心似地問。
「你怎麼知道?」宋微涼有些驚訝。
她生活最久的地方是益州,所以他大膽猜測她可能會回益州去。
果不其然,他們在去益州的路上就遇到了她。
以時間上推斷,她的腳程不該這麼慢,但盤纏不足的她走走停停,自然比他們以車代步要慢上許多。
一路上,紅梅逢廟就拜,到底佛祖保佑,他們在佛門之地看到了她。
「你在益州長大,那裡應該留給你的印象最深。」他如是說。
她抿了抿唇,點頭,「難怪我會下意識地想去益州。」
「還記得我的本名嗎?」這麼問時,他想起當初她死活不肯知道他的名字,還是他硬將名字告訴了她。
宋微涼誠實地搖頭。
腰間的手緊了緊,身後的聲音莫名透出幾分落寞,「就那麼不想記得我?」
她不敢告訴他,經常出現在她腦海中那個可惡聲音的男人就是他,她想,那也許對他的打擊更大。
她腦中片段的記憶全是這人惡劣的行徑,所以她對於他竟然是自己丈夫的事實存在著極大的疑問。可是,她的身體又實實在在對他的親暱異常的熟悉。外面天氣雖然仍舊透著寒冷,但車廂內卻是暖意融融,當她掀起車窗朝外觀看時,灌進的冷風讓她忍不住瑟縮了下。
「風冷,小心。」隨著話音,一條薄毯密實地將她包裹起來。
趴在車窗,吹著冷風,看著路旁不斷倒退的景物,宋微涼若有所思,「每當我坐在馬車上時,總是有些零碎的片段閃過腦海。」
「是什麼?」他帶了些興味地問。
「強盜。」
「你隨父調任進京的路上,確實遇到過強盜。」
「還有白馬。」為什麼她會記得是強盜騎著白馬?可白馬明明是救了自己的,她百思不得其解。
當她這樣問某人時,有人當場就變了臉。
看著她一臉無辜困惑的表情,怒氣來不及揚起就又當場偃旗息鼓。也許在她心裡,他與強盜就是一般無二的。
然後想到自己曾經的行徑,他不由得啞然失笑。不怪她會有那樣的錯誤記憶。他用力抱緊她,感歎道:「原來就連藏雪都比我讓你印象深刻。」
「它救了我,」宋微涼認真的說:「如果不是它在我身下,我恐怕早就粉身碎骨了。」
鳳烈陽身子情不自禁地顫抖了下,閉上眼,努力將腦中閃過的驚悚畫面忘掉。那種結果他承擔不起。「你還活著,就足以讓我感謝佛祖。」
「我腦中常常會浮現一大片的竹林,還有一片湖、一座涼亭,那到底是什麼地方?」
他嘴角勾了起來,聲線變得輕快性感,先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才道:「你跟我廝守的地方。」
「是嗎?」她懷疑地扭頭看他。
他的人品真的這麼不值得信任嗎?她這樣一再質疑他的可信度。
「當然是……」忽然他想到什麼,揚眉。「我看咱們還是回京城,也許那裡比益州更能讓你盡快地恢復記憶。」
聽到「京城」兩個字,她本能地瑟縮了下,直覺地搖頭,「我不要回京城。」鳳烈陽大受打擊,「為什麼?那裡有我們廝守的回憶。」
「刀劍,追殺,血,慘叫……痛……」她摀住自己的頭痛呼起來。
「不回,我們永遠不回京城,你不要再想了,微涼,我們不想了……」他用力抱緊她。她漸漸平靜下來,雙手環著他的腰,臉上猶掛著沒有完全收起的驚懼,依偎在他胸前睡著了。
他伸手描繪著她細緻的眉眼,眸光深幽如海,偶爾閃過的,是讓人心悸的似水柔情。
春天在人們尚未察覺時便悄然來臨,等到人們發現,萬物已是一片蔥鬱。在通往益州的官道上,一行人緩慢而悠閒地行進著。
一輛簡樸卻又透著精緻的大馬車,其後跟著一輛較小的馬車,而隨侍在馬車旁的,是十幾個面容肅然的青衣人。
在大馬車半掀的車窗邊是一張秀麗而素雅的容顏,看著似曾相識的景況,她忍不住喃喃自語,「這種感覺好熟悉。」
身後摟著她的人只是淡淡地笑。當然熟悉了,去年此時,她隨父上京。只不過呢,去年她是離開益州,現在是回到益州,相似的場景果然勾起她的一些記憶,這讓他很滿意。雖然她不記得以前的事對他們的生活並沒有什麼影響,可是,他非常不喜歡她被惡夢所擾。
而恐伯,只有讓她想起所有的事情,才能終結掉那如影隨形的惡夢。如果益州不能讓她恢復記憶,那麼也只好下劑猛藥——回京城。
當然,他會瞞著她的。
近午時分,他們在官道旁的一家客棧打尖歇息。
只是宋微涼的胃口仍舊十分欠佳,臉色微微有些蒼白,對著桌上的飯菜完全提不起興趣,只說,想回車上休息。
最近一段時間,她看上去總是有些懨懨的。
看著紅梅攙扶她回馬車的背影,鳳烈陽有了決定。
「在進城後,我要見到城裡最好的大夫。」
「是,主子。」一名侍從領命而去。
等到車子趕至下一個城鎮時,那名青衣人果然不辱使命,已經找來一名大夫,等在城門。
大夫上車診脈時,宋微涼正昏睡著,她總是睡不踏實,一路上便總是這樣醒醒睡睡的。
老大夫眉頭皺起,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張即使在睡夢中也糾結著眉頭的小臉。
「她到底怎麼了?」
老大夫沉重地歎了口氣。
鳳烈陽眉頭不自覺地擰緊,「很嚴重嗎?」
「這位夫人身體十分的虛弱,此時受孕對她而言負擔太重。而且,她似乎為夢魘所苦。」
他有些呆住了。
「大夫,你是說我家小姐懷孕了?」紅梅驚喜莫名。
「是呀。」老大夫點頭。
「情況到底怎麼樣?」他收斂了心神,壓抑著激動問。
「我們到車下說吧。」老大夫邊說邊下了車。
鳳烈陽朝睡著的人兒看了眼,也跟著下了車。
「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他開門見山的說。
老大夫點點頭,「那好,老朽也不拐彎抹角了,尊夫人的脈象很不穩,胎兒的情況十分不好,極有可能保不住,公子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如果沒了這個孩子,她的身體會不會好一點?」
老大夫微微吃了一驚,沒料到眼前這個帶著貴氣的公子會有此一問。但他畢竟年過半百,人生閱歷到底豐富,很快就收斂了驚訝,實事求是地道:「尊夫人的病根不在胎兒身上,想讓她康復,必須醫治她的夢魘之症。」
鳳烈陽略一沉吟,道:「她受過很大的驚嚇,現在失憶了。」
老大夫又是一驚。
他繼續說:「她不願也不能回想以前的事,那會讓她十分的痛苦……」他沒有再說下去。
老大夫卻懂了,他有些欣賞地看著他,頷首道:「尊夫人有公子這樣的丈夫很幸福。」
鳳烈陽心中泛起一絲苦澀。她會變成這樣,正是因為他啊。
「公子,有時候治重症必須下猛藥,這可能讓病人有短暫的痛苦,可長痛不如短痛,必要時,狠心才是治病的良方。」
他點了點頭,「謝謝大夫,我知道該怎麼做。」
在得到老大夫的診治後,鳳烈陽一行人在距離益州不到數百里的地方掉轉馬頭轉為奔往京城。而這一切,都是在瞞著宋微涼的情況下進行的。
事實上,即使不瞞她,現在的她也不大可能會發覺。
因為她越來越虛弱了,儘管紅梅想盡了辦法,鳳烈陽使全了手段,可她就是沒胃口,一天吃下了兩口食物。鳳烈陽有次暴怒,硬往她嘴裡塞食物,卻導致她大吐特吐,原本肚裡就沒什麼東西,吐過後人更加的虛弱。他們以半個月不到的時間,走完他們先前走了三、四個月的路程。
顛簸在所難免,但他已經顧不得那麼多。
他怕一時心軟,一生遺憾。
當他們重新回到翠竹庵時,宋微涼已經昏睡了三天,彷彿打算就此長眠,再不願醒來面對這個紛繁的世界。小院的氣氛猶如凝滯一般,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離鳳烈陽遠遠的,這個時候的他,隨時有可能會爆發,而那個唯一可以熄滅他心中怒焰的人,卻安靜的沉睡在床上,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裡不肯醒來。於是,當天夜裡少年皇帝就得到失蹤許久的皇叔的消息,幾乎一口氣把宮裡的御醫全派過去了。
要不是有人讓帶話的人說要是他敢去,他就去挖了太后的墳,少年皇帝一定飛一般地跑出城去。因為那句話,少年皇帝只好負著手在他偌大的寢宮裡轉圈圈。
翠竹庵內,一座小院裡,一群御醫面對處於暴走邊緣的肅王,無不使出渾身解數,同心協力之下,終於讓床上的人在吐了一口暗紫色淤血之後,醒了過來。看著眼前這一片混亂,宋微涼有片刻的怔忡,目光在人群中梭巡,然後牢牢地定在負手立在一群手忙腳亂的人之外的那個人身上。
「發生什麼事了?」她用目光詢問。
鳳烈陽一揮袖,一群御醫抹著冷汗,如蒙大赦地退出去。
當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的時候,宋微涼打量起自己所在之處。
莫名熟悉的地方,卻又有讓她本能抗拒的味道——對,就是那種竹葉的味道。一直盯著她的鳳烈陽發覺了她的不對勁,一個箭步衝過去,按住她的雙肩。「微涼,不怕,我在你在身邊,一直都在,那些事都過去了,不要怕……」
她撲進他懷裡,緊緊地摟著他的腰,帶著顫抖地道:「我腦中常常閃過竹林、湖水、亭子,可是,我很害怕聞到竹葉的味道,那裡有血的味道、有紅梅的慘叫聲……」
他緊緊地擁著她,默默地將力量傳給她,讓她安心,讓她平靜。
漸漸地,她睡著了,而他抱著她,緣懷抱著世上最珍貴的寶物般,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
當庵堂早課的聲音將她喚醒時,她的表情很祥和,嘴角甚至掛了一抹淺笑。「誦經的聲音讓人聽了很安心,我似乎以前一直在聽。」
「嗯。」外面甚至謠傳宋三小姐出家為尼了。
「我想出去走走。」
這下鳳烈陽有些驚訝了。「出去?」
宋微涼望著灑進陽光的窗口,神情閃過掙扎。「我還是會害怕,可是,我又很想看看記憶中的那片湖:它總是出現在我的腦中……」
只要她肯去回憶,他絕對支持她。
雖然她是說要去走走,但是虛弱的她直接被鳳烈陽剝奪了行走的權利,他抱著她一路朝庵後那片湖走去。
當那熟悉的景致映入眼簾時,一些零星的片段也飛快地閃過她的腦海。
熟悉的白馬、熟悉的紅梅、陌生的黑衣人與突然出現的青衣人。
打鬥、慘叫、白馬馱著一人遠遠而去……
喉間一甜,一口鮮血噴濺出來,她的人也緩緩倒在他的懷中。
「微涼——」驚恐的吼叫驚飛了林間宿鳥,也讓正在早朝的少年皇帝心有所感地差點從龍椅上摔下來。
當一名御醫診脈後,戰戰兢兢地告訴鳳烈陽,「王妃脈象平和,胸中鬱結之氣紆解,應已無大礙。」頓時,他差點被盛怒的肅王一腳踢飛出去。
「姑爺、姑爺,也許這位御醫說的是真的。」紅梅適時地開腔,「剛剛小姐是有可能一時受到刺激才會吐血的。而且,紆解鬱結之氣發生嘔血的情形,也很常見啊。」
鳳烈陽冷哼一聲,抱著懷中人轉身大步朝庵堂走去。
身後一群抹冷汗的人不禁雙手合十,誠心默禱。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但願肅王妃就此平安,否則,難保肅王不會要他們陪葬啊。
可惜,老天沒聽到御醫們的請求,被他們判斷已無大礙的宋微涼,再次陷入昏迷,要不是皇帝來得及時,他們差一點就被肅王一刀一個解決了。
「皇叔。」
拎著刀的鳳烈陽冷冷地看過去,讓那個俊秀的少年皇帝下意識地停下奔來的腳步。
唉,他那衝動不識大體的母后,算是把他害慘了,皇叔清理太師一黨還不是為了他,難道要他一親政就先把自己外公給卡嚓了?他也知道母后對皇嬸動手,不只是想替外公報仇這麼簡單,母后在年輕守寡,皇叔為了輔佐他,長年待在宮裡,成為母后移情的對象,甚至,她還曾試圖勾引皇叔,皇叔逼不得已,只好假裝自己有龍陽之癖。
總歸一句話,母后是因愛生恨,才會對他下毒,想治皇叔一個死罪。
雖然血緣親情斷不了,可他也明白,在這世上,皇叔是真正對他好的人,母后手段如此激烈又不知輕重。賜她毒酒一杯,是他為君王做出的公正裁奪。
清清喉嚨,心思已然轉了幾轉的少年皇帝一臉酷酷地命令,「你們這群廢物,還不給朕都滾下去。」一群人感恩戴德地跑個精光。
一看清場完畢,少年皇帝幾個箭步就竄到皇叔身前,臉上掛著討好的表情說:「皇叔,息怒啊,朕都快一年沒見你了,怎麼見面還跟頭暴龍似的?」
「哼,當心你母后的墳。」鳳烈陽面無表情地惡聲警告。
「我已經派人偷偷挖出來先火化了。」少年皇帝說得若無其事,一副雲淡風輕的悠然樣。
他點點頭,「沉穩有餘。」
「謝謝皇叔誇獎。」
「也油滑有餘。」他後面還有但書。
少年皇帝登時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頗不甘心地抗議,「皇叔,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誇我之後,再狠狠地打擊我?」
「等你成為一個合格的皇帝之後。」
「做皇帝哪有一定標準的,勤政為民就是好皇帝。」
「沒有威儀如何壓制朝臣?」
「矯枉過正也不好。」
「對呀、對呀。」少年皇帝遇到知音般地直點頭。
鳳烈陽身體僵硬地慢慢轉身,看著床上那個虛弱地扶著床欄衝著他微笑的人,突然說不出話來。
「皇嬸!」少年皇帝反應迅速地跳過去,完全是小孩心性,哪裡還有半點為人君王的威嚴。
宋微涼有些無語地看向另一人,口氣是毫不掩飾的質疑,「鳳烈陽,我幾時嫁給你的,為什麼我毫無印象?」
「有差嗎?」那人酷酷地回答。
她只能眼含不滿地瞪著他。
「皇嬸,我替母后向你說聲對不起啊。」
「皇上言重了,民女不敢當。」她謹守分寸,未敢逾矩。
「皇嬸,不用跟我客套,這件事本來就是我母后的錯,害皇嬸受苦了。」宋微涼只能笑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眼前這個少年皇帝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稚氣未脫,但眉眼之間已經隱有威儀,假以時日必是一位明君。
想到這裡,她的目光不禁落向造就這個未來明君的人。這樣一個有著活潑爽朗天性的少年,被他那樣的人影響十幾年還能保有如此本性,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蘇少傅說,皇嬸是個芝蘭如玉的人,今天一見,果然少傅沒有說謊。」
「蘇少傅?」宋微涼露出驚訝之色。
「蘇宰相的大公子。」
「原來是蘇大公子啊。」她恍然大悟。
「皇嬸,等你病好之後,到宮裡去住些時候吧。」
「鳳哲修,滾回你的皇宮去。」有人怒了。
chembioorg 2010-3-1 08:25
第十章
恢復記憶的宋微涼,雖然胃口仍舊不是很好,但是人到底是有精神了起來。翠竹庵後山的湖畔,在原有的涼亭不遠處,又加蓋了一座精緻的竹院。
宋微涼不去涼亭時,就在院裡種種花、鋤鋤草,或者是看一會書。無論她做什麼,卸了一身責任的鳳烈陽總是陪在她身邊。
而紅梅總是窩在廚房裡變著花樣,就盼著主子碰到對胃口的食物多吃幾口,省得主子肚裡的孩子一出生就營養不良。
他們的生活有些隱士的味道,當然,前提是少年皇帝沒有天天派人送御膳房的食物過來的話。
聽紅梅說,現在民間的傳聞已經變成歷經磨難的宋三小姐,萬念俱灰的出家修行,卻被不知道又從哪裡蹦出來的肅王給禁錮起來,還大逆不道地逼迫小皇帝天天派人送御膳過去給他享用。
鳳烈陽聽到時,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依舊幫不方便彎腰的妻子認真修剪花枝。宋微涼聽到時,只是微微一笑,並不說話。
紅梅一看兩位當事人都對此事漠不關心,咬咬牙,繼續爆料,「大家都說是因為蘇大公子終於擺脫肅王,而心有不甘的肅王便囚禁了他的心上人,折磨兩人。」
果然,這話一出口,鳳烈陽手裡的花剪,「喀嚓」一聲,把一朵枝頭怒放的花朵給剪掉了。
「一群胡說八道的混蛋。」他狠狠地將花剪丟到地上。
「傳聞而已,不必當真。」宋微涼不以為然道,一邊扶著腰想蹲下去撿花剪。鳳烈陽急忙撿起花剪,繼續按著妻子的吩咐修剪剩餘的花枝。
紅梅放下手中的繡架,過去把主子攙扶到旁邊的軟榻上坐下,有些感慨地說:「小姐,你這肚子好像突然之間就大了起來。」
「那得感謝你的辛苦,天天變著花樣哄我吃東西。」她笑說。
「可是,怎麼好像所有的肉都長到肚子上?」紅梅對此很不理解。
「等生出來有多遠丟多遠。」某個父親惡狠狠地說。
宋家主僕倆無語對視,一起搖頭。不知情的人肯定會以為這孩子不是他的親骨肉,可事實上,真的是。鳳烈陽還有話說:「本王的王妃都被他折磨成什麼樣了,這孩子長大了一定不孝。」
「王爺——」宋微涼哭笑不得。
「皇叔,那他長大了讓他到宮裡陪我吧。」有人欣喜地說。
他的臉頓時沉了下來,極不友善地看著從院外走進來的兩人,以及留守院外的一大群便裝侍衛。「你們來做什麼?」他一點都不歡迎。
「臣妾見過皇上。」
「皇嬸,你快坐好,你可不能有閃失。」少年皇帝鳳哲修心有餘悸地說。怎麼得罪皇叔都有得補救,但是皇嬸是絕對不能怠慢的,那可比得罪皇叔危險多了。「臣見過王妃。」
「蘇少傅不必多禮了。」
看到那個傳聞中,跟妻子兩情相悅卻被他這個惡人棒打鴛鴦的傢伙,鳳烈陽眼神都快幻化成刀劍直接活剮了對方。
鳳哲修的眼中閃過一抹惡作劇的壞笑,故意道:「少傅,京城傳言不是說你的心上人在翠竹庵出家嗎?朕准你假去看看吧。」
有人的指關節發出咯咯的脆響。
蘇玉書溫文地笑了笑,目光從那一抹倩影身上掃過,落在她腳下的那株山茶花上,「王妃的花藝越來越精湛了。」
「打發閒暇的東西罷了。」宋微涼笑得淡雅。
無論什麼時候看,鳳烈陽都覺得氣質相近的兩人在一起的畫面非常的礙眼。於是,他直接走上前,往兩人中間一站,皮笑肉不笑看著蘇玉書道:「蘇少傅年紀也不小了,該是成家立業的時候了。」
然後,他朝一邊看戲的皇上提醒,「皇上,你也應該關心一下蘇少傅的婚事才是。」
鳳哲修義無反顧地點頭,「嗯,朕會留意的,」
頓了下,不免有些歎氣,「可朕都還沒有一妃半妾,少傅及皇叔卻都成雙成對,朕也太形單影隻了,還是再過幾年好了。」
「少傅比你要大上幾歲的。」
他無辜地看著皇叔,「可是,少傅已經被人耽擱到現在,也不差再多幾年。」
蘇玉書適時地表態,「臣無所謂,皇上、王爺不必為臣擔心。」
「皇嬸,我聽人說你棋藝很好,是不是真的?」鳳哲修矛頭轉向她。
「略通而已。」宋微涼仍舊淡笑著。
「少傅,朕聽你說過皇嬸的棋藝可是能跟你一較長短的,朕想親眼看看。」
他有些歉意地看著她,「王妃——」
「無妨,輸在棋藝精湛的蘇少傅於上,我也不算太丟人。」
她轉過頭吩咐,「紅梅,拿棋盤出來。」
「是。」
當鳳哲修興致勃勃地看著兩人對弈的時候,兩道刀子一樣的寒芒始終盯在他背上。
但這位少年皇帝彷彿完全沒有感覺到一樣,依舊看得津津有味。
被皇叔欺壓多年,現在終於揚眉吐氣了……感謝皇嬸!
山居生活很愜意,如果沒有某兩個不會看眼色的人的話就更好了。
鳳烈陽突然發現,原來自己一直沒有看清蘇玉書這個人的本性,竟然跟他皇上侄子狼狽為奸隔三差五的來打擾他退隱之後的幸福生活。
可恨的是,現在妻子身懷六甲不宜遠行,否則,他早就帶著妻子遠離京城,遠離這兩個破壞他們平靜生活的罪魁禍首。
終於在一個飄雨的初春季節,鳳烈陽盼來他心心唸唸數月的兒子。
穩婆抱著孩子出來向他道喜,他直接忽略過去,撩起袍子就進入臥室去看歷經幾個時辰折騰的妻子。
生產前看她疼得滿頭冷汗,他的拳頭就緊了又緊,現在終於雨過天青了。宋微涼躺在床上,頭髮被汗水浸透,整個人看起來虛弱卻帶著喜悅,看到丈夫進來,她說:「看到孩子了嗎?」
「嗯。」他含糊其辭。
她有些好笑地看著他,「這種事每個女人都要經歷的,我現在不好好的了?」
「我以為會是一個跟你一樣的女兒呢。」他有點失望地表示。
「兒子不好嗎?」
鳳烈陽皺緊了眉頭,朝窗戶看了一眼。「看到穩婆抱出去的兒子,我就想到當年皇兄臨終前把哲修交給我的情形。」莫名的惡寒。
宋微涼抓住他伸來的手,微笑道:「先皇一定很高興你把皇上帶得這麼好。」
他的神情深邃起來。「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們離開京城吧。」
「好啊。」她沒有異議。
「你想去哪兒?」
「益州,我娘葬在那裡,她一個人太孤單了。」她的神情突然傷感起來。今天她當了母親,不由得益發想念起獨自沉眠在故鄉的亡母。
「好,就是益州。」
接下來的一個月,很奇異的,無論是皇帝還是蘇玉書都沒有再出現,這讓鳳烈陽欣慰之餘又隱隱有些不安。
直到他們一家踏上前往益州的旅程,那兩人仍舊沒出現,他才總算放下了心。
當他們路過當年相遇的那處峽谷地帶時,非常走運地又遇到那一夥強盜。宋微涼挑著車窗看向外面,萬股感慨地道:「回首前塵往事,猶如白駒過隙,也不過就是眨眼之間的事。我甚至有種錯覺,自己仍然身在當年進京的車隊中。」
抱著小少爺跟著湊過去,紅梅也感慨不已地說:「奴婢也有這個錯覺。」就是懷裡多了個小人兒。
「你說他會怎麼做?」
紅梅歎氣,「姑爺的心思除了你大概也沒人能猜得透了。」
宋微涼搖頭,「那種人的心思正常人哪裡猜得到。」
紅梅沒吭聲,看著主子優美的側臉,心道:其實你也不能完全算是個正常人。
想當然耳,這一夥不長眼的強盜下場非常淒慘,被鳳烈陽與其手下殺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最後,他還對抓到的匪首異常和藹地說:「念在你也算是本王的媒人,饒你一命,到官府大牢過後半輩子吧。」
拋開這段插曲不提,當鳳烈陽一行人的車馬緩緩駛近益州城門時,就看到了讓某人額上青筋蹦跳的情形。
兩隊官兵分列城門兩邊,當先而立的是個身著紫袍的頎長身影,端的是玉樹臨風,神采翩然。
「蘇玉書!」鳳烈陽星眸微闔,迸射出讓人膽寒的利芒。
他不為所動地執禮而拜,「下官益州刺史拜見肅王千歲,下官奉皇命在此迎接肅王,請肅王與王妃入城。」
「麻煩蘇大人了。」宋微涼頭探出車窗趕在丈夫發怒前答話。
「王妃客氣了,這是下官份內之事。」
鳳烈陽指關節泛白。難怪他自妻子生產後不再出現,原來早就在益州等他們自投羅網了。突然之間被丈夫冰寒的目光看過來,宋微涼有些不明所以,旋即福至心靈的想到一件事,急忙搖頭,「我從來沒對別人說過要回益州。」
他相信,可是,他非常的討厭某人可以對自己的妻子如此瞭解,所以鳳烈陽一拉馬韁,無視本州最大的行政長官的顏面,直直的策馬進城。望著車內的那人,蘇玉書微笑道:「王妃一路辛苦,下官已經替兩位安排了住所,王妃一切無須操心。」
「謝謝。」
「也請王妃原諒下官的莽撞之舉,如果為王妃帶來些許煩惱的話,玉書先行致歉。」他一揖到底。
宋微涼只能在心裡苦笑。事已至此,她能說什麼?只好在那人發怒時,她多加忍讓好了。
在鳳烈陽於益州安家月餘之後,在荷花否氣飄滿城的時節,肅王妃開始她痛苦的害喜,整天蒼白著瞼,總在吃與吐之間煎熬。
京城皇宮不時派人送來上好的補胎養氣之方,刺史大人也總在公事閒暇之餘上門探望。
每每看到蘇玉書那儒雅的身影,宋微涼就覺得自己猶如啞巴吃了黃連一般,有苦難言。他造訪一次,某人就抓狂一次,然後床第之間,便瘋狂一時。
不過,這蘇大公子不愧是跟鳳烈陽有著十幾年情誼的朋友,總是巧妙地在某人怒火的臨界點上遊走,讓她這旁觀的人都常常為之失笑。
「王妃還是吃不下什麼東西嗎?」
她苦笑搖頭,「吃倒吃得下,就是沒多久又都吐出來,徒然糟蹋糧食罷了。」
「那也得吃。」廊下幫妻子修剪花枝的人手上一用力,又一朵月季掉落塵埃。
「有吃了。」宋微涼略帶安撫地看他一眼。
她提議自己去修剪,讓他們兩人說說話、下下棋,他一聽她提剪就黑了瞼,搶著跑去修枝,結果總是在一旁冷嘲熱諷的插話。
蘇玉書低眉之際,嘴角微彎。將心愛女子讓出,不表示放棄挑釁情敵,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行。
手上輕鬆落子。「王妃的棋藝益發的精湛了。」
宋微涼輕笑起來,「有蘇大人這樣的良師,我若始終不見精進,說出去也有失面子。」
「王妃的心思若全用在棋盤上,玉書未必能贏。」
「瑣碎之事太多,無奈至極。」
「下官有一事請求,不知王妃是否肯應允?」
宋微涼尚未來得及答話,鳳烈陽已搶過話頭,「說來聽聽,若不過份,本王也非吝嗇之人。」
蘇玉書無視某人的警告目光,淡定自若地道:「若王妃生下女兒,下官想認為義女。」
「蘇刺史的膽子見長啊。」鳳烈陽冷笑。
他面不改色地輕笑,「不敢。」
彷彿沒察覺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她逕自在棋盤上落子,若無其事地道:「大人年輕有為,當有淑女可般配,日久必有千金膝前承歡,何必認養螟蛉?」
「他人再好,終非所求。」蘇玉書發出一聲幽歎。
一時之間,廊內廊外兩人都怔仲了下。
兩人對視一眼,鳳烈陽有些陰鬱地栘開視線,宋微涼瞭然的一笑,目光再次落到棋盤上,吃子。「如果這次真是女兒,就過繼給大人好了。」
「多謝王爺、王妃。」
子落之際,宋微涼輕語,「對不起。」
蘇玉書泰然若素的跟進,也輕言,「心之所願,甘之如飴。」
廊外,「喀嚓」一聲,又一朵花落地。
宋微涼「啪」的將手中棋子扣於桌面,轉頭怒道:「鳳烈陽,你進來下棋,再這樣剪下去,我這花園就得改為草園了。」
蘇玉書低頭掩唇輕咳。
「微涼,你身子不方便。」
「等我看到滿園花枝綠葉卻沒一朵嬌花時,就不只身子不舒服了,我心都不舒服了。」她一忍再忍,不表示她就沒有底線。
鳳烈陽看看那個低頭竊笑的人,再看看杏眸開始噴火的妻子,權衡之下,「我到那邊修枝去。」
看他遠遠走開,蘇玉書收斂笑容,看著眼前人道:「王爺是個很好的人。」
「我明白,大人不必多說。」
「看到王爺能像現在這樣過著田園之樂的生活,老實說,我很羨慕。」
「大人也可以。」
蘇玉書搖搖頭,輕輕地道:「微涼小姐,沒有相伴之人,即便田園生活,又何來樂趣可言,還不如投身朝堂,為國一展人才。」
宋微涼捏緊手中的棋子,嗓子有些發澀,幾乎沒辦法出聲。
「微涼也只是尋常之人,大人過於執著了。」
看向園中那認真修剪花枝的身影,他臉上泛起一抹羨慕的笑,「當年王爺開始輔佐當今聖上之時,迫於現實不得不狠心大起殺戮,有個王爺喜歡過的女子藉獻身之際想要謀害他,被他失手打死,自此,王爺便不曾真正的笑過。」
她訝然的看向他。
蘇玉書繼續往下說:「而我,因為與王爺過於親近,先前有過婚約的青梅竹馬便改投他人懷抱。世人譭謗之言,有時比利刃更加傷人。他們寧願相信他人之言,卻不願相信自己的眼睛。」
「微涼並非不信人言——」她覺得自己應該要說些什麼。
「我知道。」他截斷她的話,「只是接觸過微涼小姐,就不難明白王爺何以對你如此執著了,你們之間頗有些高手過招的味道,縱然王爺氣勢驚人,你心定如一,終究佔了上風。」
「是嗎?」宋微涼苦笑。她倒看不出自己哪裡佔了上風?
「其實,取捨之間,我與王爺興許遠不如微涼小姐。」
「大人真是過獎了。」
「我曾問過王爺你們的初遇。」
「啊……」她完全沒有想到。
「微涼小姐當時的選擇讓王爺玩味,也讓玉書欽佩,世間女子能做到如此的有幾個呢?」他狀似不經意地反問。「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破斧沉舟,反正最壞的結果,就是淪為強盜的押寨夫人罷了。」她笑著說起前塵往事。
「是呀,這便是微涼小姐讓在下佩服的地方。你把自己放在一個最低的位置、最壞的境界,所以才有更多的驚喜與轉機。可當初,我與王爺輔佐幼皇的一開始,輸不起,所以我們用最保險的方式斬斷一切可能的危機,卻也造成一些無辜的流血。」說到這裡,蘇玉書眼中蒙上一層灰黯。
宋微涼卻輕輕地笑了,「皇權更迭,自古如此,蘇大公子,你想得太多了。也許正是由於你們的當機立斷,才避免了國家戰禍的發生,挽救了更多的百姓於水火之中,所以,你們的決定並沒有錯。」他楞了下,緩緩看向眼前人——她輕笑晏晏,目光如水般清澈。
「所以,你大可不必為了贖罪而如此兢兢業業,像烈陽就沒有這樣的顧慮,他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既然你當初認為足對的事,就不必在日後否決自己。大人熟讀經書,自當明白,男兒立世,但求無愧於心。」
「無愧於心……」他眼前閃過一片血海,那是困擾他多年的夢魘。
「說得好!」鳳烈陽的聲音突如其來的插入。
蘇玉書抬頭看去。
鳳烈陽一掌拍在他肩頭,「蘇呆子,本王對你說教,倒有幾分為自己開脫的意思,不過微涼的話可是說到你心坎了?」
他也笑了,「謝謝王爺。」
「相交多年,何必客氣。」
「那下官日後便常來走動。」
「好走,不送。」馬上變臉。
蘇玉書道:「王爺何必如此冷淡,大傷你我傳聞之中的深情厚意。」
鳳烈陽劍眉一揚,直接伸手將他往書房拖去。
宋微涼在後面笑著搖頭。
卸下肩上責任的丈夫看起來北以前要可愛得多,而卸下心中包袱的蘇大公子,往後的路也會走得更加的平坦了。
來年,宋微涼生下一女,益州刺史府大擺宴席,為這位千金慶生。
肅王長女誕生時,便以蘇鳳兩字起名,終生未改。
而得到消息的嘉佑帝鳳哲修修書一封,表示想認一妹妹進宮。
回應他的,卻是以蘇宰相為首的朝臣極力主張的納選秀女的奏章。
嘉佑帝耿耿於懷,便道:「朕的皇叔之奸詐實令朕深惡痛絕。」
此話被史官誠實記錄在冊。
直到多年後,已屆及笄之年的益州刺史千金入京探望祖父,嘉佑帝興而召見,見之歎曰:「盡得皇嬸當年之丰采,若非皇妹,必當收為後宮。」
自此,蘇鳳有生之年未再入京。
史冊上留有嘉佑帝一言,「朕的皇叔極端吝嗇之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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