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龍槍編年史系列 作者:瑪格麗特.魏絲.崔西.西克曼

琰容 2010-3-3 13:29

第一章 白色有翼船·希望在佈滿灰燼的平原上
坦尼斯坐在高階追尋者評議會召開的會場中,皺眉傾聽著。

  雖然這個偽教算是正式解散了,但領導著八百位難民的政治實體還是沿用這個名稱。

  「我們並不是對提供給我們地方居住的矮人毫不感激。」韓德瑞克揮舞著遍佈疤痕的手,誇張地說道,「我們都很感激,這點我可以確定。正如同我們感激那些找回卡拉斯神錘,讓我們有機會居住在這裡的英雄一樣。」韓德瑞克對坦尼斯深深地一鞠躬,後者簡單地點頭回禮。「但我們不是矮人!」

  這番激情的告白引起了一陣低沉的讚賞聲,讓韓德瑞克花了好些時間靜候群眾安靜下來。

  「我們人類本來就不應該居住在地底下的!」週遭立刻響起大聲的應和和鼓掌聲。

  「我們以農維生。我們不能在山坡上耕種作物!我們所要的是像我們被迫放棄的家園一樣的土地。我認為那些害我們顛沛流離的傢伙應該要負責!」

  「他是指龍騎將嗎?」史東諷刺地低聲對坦尼斯說。「我很確定他們會很樂意有人要來找他們負責。」

  「這些笨蛋能夠僥倖活命就應該感謝了!」坦尼斯抱怨著。

  「瞧!他們竟然反咬伊力斯坦一口,好像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一樣!」

  帕拉丁的牧師,同時也是這群難民的領袖,站起來回應韓德瑞克。

  「因為我們需要新的家園,」伊力斯坦回答,低沉的聲音在洞窟中迴響著。「所以我建議派出一個使節團,前往美麗之城塔西斯。」

  坦尼斯以前就聽過伊力斯坦的計劃。他的思緒飄到一個月前,他和同伴們剛從德肯的墓穴將神錘帶回來時。

  現在已服膺於宏非爾領導下的矮人領主們,已經開始準備面對北方邪惡勢力的入侵。這些矮人們並非真的畏懼這股勢力,畢竟他們的地底王國看來是滴水不漏的。他們也遵守坦尼斯帶回神錘時所給的承諾:讓帕克塔卡斯的難民們居住在南門,索巴丁地底王國的最南邊。

  伊力斯坦把難民帶到索巴丁。他們努力試著要重建自己的生活,但這樣的安排對他們來說不盡如人意。

  他們的安全當然無慮,但難民們原先大多是農民,很難忍受居住在矮人們的地底洞窟中。春天到了,他們可以在山坡上耕種,但收穫只夠餬口。人們想要居住在有著新鮮空氣和陽光的天空下。他們不想依賴矮人。

  伊力斯坦想起了古老傳說中有著關於美麗塔西斯的敘述,以及在它的港口中出人的天鵝形的船隻。早在伊力斯坦剛提出來的時候,坦尼斯就坦言這些只不過是傳說。自從三百年前的大災變之後,安塞隆大陸這半邊便未曾有人聽說過任何關於塔西斯的消息了。因為矮人們在當時封鎖了索巴丁王國,也是唯一通過卡若理山脈的通道;有效地阻隔了南北之間的訊息傳遞。

  坦尼斯憂心忡仲地眼見高階追尋者議會一面倒地投票支持伊力斯坦的提議。他們計劃派出一小隊人夫塔西斯,設法連絡上進港的船隻,乘上船,甚至買下一艘船來。

  「誰要帶領這個小隊?」坦尼斯默默地問自己,雖然答案已經顯而易見。

  每隻眼睛都投向他。坦尼斯還沒來得及開口,之前始終只是靜靜聽著、一聲不吭的雷斯林便走到議會前,他瞪著他們,眼睛閃著奇異的金光。

  「你們這些蠢貨!」雷斯林說,他嘶啞的聲音中帶著怒意,「你們在做著蠢人才會有的美夢。要我說多少次?要我提醒你們星辰的預兆多少次?你們自己看見夜空中出現兩個空洞的時候有何感想?」議會的成員們變換著坐姿,還有幾個人交換著不耐煩的眼色。

  雷斯林注意到這一點,繼續說,他的聲音中輕蔑的意味越來越明顯。

  「的確,我也聽到了你們當中某些人的說法。這不過是一種自然現象,常常會發生的,就像是樹葉從樹上掉落般。」

  幾個議會成員交換著意見,點著頭。雷斯林靜靜地看了幾分鐘,嘴角帶著輕蔑的笑意。然後,他再度開口,「我重複一次,你們都蠢到極點。被稱作黑暗之後的星座消失的原因是因為它已經降臨克萊恩。從白金碟上知道,代表帕拉丁的星座,也就是俗稱的英勇戰士,也來到克萊恩抵抗它的入侵。」

  雷斯林停下來。站在他面前的伊力斯坦就是帕拉丁的先知,許多人改信這位神扯。他可以明顯地感覺到週遭的人對他妖言惑眾的憤怒。神怎麼可能會親自參與人類的事務?難以置信!但被看作妖言惑眾對雷斯林而言根本就不會造成任何困擾。

  他的聲音越來越高。「記住我說的話!在『禱文』中有記載,黑暗之後將會帶來它的 『尖嘯大軍』。這些尖嘯大軍就是惡龍!」

  雷斯林最後一句話帶著嘶嘶聲,就像佛林特說的一樣——「讓人毛骨悚然」。

  「我們都知道了。」韓德瑞克不耐煩地打斷他。因為已過了他晚上習慣喝杯小酒的時間,這才讓大神官有勇氣開口。只是當雷斯林沙漏狀的眼眸像兩支黑箭刺穿他後,他很快地後悔了。「你——你要說什麼?」

  「和平早已不存在克萊恩的任何一角落上,」法師嘶啞地說著,揮舞著瘦削的手。 「就算找到船,你們愛去哪裡就去哪裡。

  不論你們到了哪裡,只要抬起頭看著夜空,你們就可以看見兩個毫無一絲光亮的空洞。不論你躲到哪裡,都會有惡龍追著你們!「

  雷斯林開始咳嗽,他的身體因喘息而扭曲起來,看來搖搖欲墜,他的孿生哥哥及時跑向前,用強壯的臂膀接住他。

  卡拉蒙將雷斯林抱離會場後,看來似乎陰霾散盡。議會的成員搖搖頭,聲音微顫,苦中作樂地談著這些童話。要想像整個克萊恩都陷入戰火的樣子實在太不切實際了。就連安賽隆大陸這個部份的戰爭都已接近尾聲。龍騎將猛敏那已經被擊敗,龍人大軍也被擊退。

  議會成員們伸著懶腰離開了議事廳,各自回到家中或酒店。

  他們完全忘記詢問坦尼斯會不會帶領這個小隊。他們理所當然的認為他會。

  坦尼斯表情凝重地和史東交換了個眼神,離開了洞穴。今晚輪到他守夜。雖然矮人們認為地底王國很安全,但坦尼斯和史東兩人始終堅持要在通往南門的外牆邊安置崗哨。他們太瞭解龍騎將,以致於在睡夢中也不敢對這值得『尊敬』的敵人掉以輕心。

  坦尼斯靠著南門的外牆,神情若有所思。他的面前是一片蓋滿了白雪的草地。夜空十分冷冽平靜。他們身後是卡若理山脈——南門的唯一通道,事實上是一塊巨大的突起岩石。這是矮人們固若金湯的防衛系統之一,也是矮人王國在毀滅性的大災變和矮人門戰役之後,能夠鎖國將近三百年的最大功臣。

  大門有六十尺寬,近三十尺高,強力的機械裝置控制它的開合。門的正中央幾乎有四十尺厚,除北門外,這可以說是全克萊恩最堅固的大門了。一旦關上,光從外表完全無法查覺出它和巖壁之間的差別,這也是古老的矮人工匠們鬼斧神工的傑作。

  但自從人類進駐南門之後,這裡開始點起了火把;讓男人、女人和小孩能出去透透氣。對居住在地底的矮人而言,這是個不可思議的弱點。

  坦尼斯站在那裡,看著草原外的森林,感覺不到一絲的寧靜,史東、伊力斯坦和羅拉娜則加入了他。這三人本來正在討論著一些事情;顯然和他有關,卻突然沉默下來,讓人感到不舒服。

  「你看起來很憂鬱。」羅拉娜輕聲對坦尼斯說,手放到他的手臂上。

  「你相信雷斯林是對的,沒錯吧。坦塞勒——,坦尼斯?」她要講出他的人類名字仍有些結巴。但她心裡明白,他的精靈名字只會為他帶來痛苦。坦尼斯看著放在他手臂上的纖細小手,輕輕地把自己的手掌合上去。

  只不過幾個月前,這雙手還會讓他感到罪惡與掙扎,糾纏在與一個人類女子和一個兒時玩伴的愛情中。但如今羅拉娜的手讓他感到溫暖與平靜,雖然還是會令他心跳不已。他思索著這樣的反應,一邊回答她的問題。

  「我從很久以前就學會相信雷斯林的忠告。」他說,同時也明白這會讓他們十分的失望。果然,史東的臉色陰沉下來,伊力斯坦皺著眉頭。

  「我想這次他還是對的。我們贏了一場戰役,但距離全盤勝利還有很長的一段路。我們都知道,北方的索蘭尼亞正陷入猛烈的戰火中。我們可以輕易揣測出黑暗的勢力絕不會只以征服阿班尼西亞作為最後目標。」。,「但你只不過是在揣測!」伊力斯坦爭辯道。 「別讓那名年輕法師身邊的黑暗氣息干擾了你的思考。他也許是對的,但我們沒有理由放棄希望和嘗試!塔西斯是個繁榮的海港——至少我們聽說的是如此。在哪裡我們一定可以打聽到其他地方的情形。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們一定能再找到某個與世無爭的樂園。」

  「聽伊力斯坦的,坦尼斯——」羅拉娜柔聲說。「他很有智慧。當我們的人民逃離奎靈諾斯的時候,他們不是盲目地逃難。

  他們是逃往一個沒有戰爭的天堂。我的父親有個計劃,雖然他不敢公佈——「

  羅拉娜突然安靜下來,訝異著她一席話所造成的影響:坦尼斯甩開了她的手,直視著伊力斯坦,眼神中滿是憤怒。

  「雷斯林說過,希望只不過是否定現實的表現。」坦尼斯冷冷地說著。

  伊力斯坦帶著歉意地看著他,半精靈勉強一笑。「我向您道歉,伊力斯坦。我實在是太累了,請原諒我。你的建議很好,我們是該帶著希望前往塔西斯,而不該想那麼多。」

  伊力斯坦點點頭,轉身離開。「你要跟過來嗎,羅拉娜?我知道你已經很累了,但在我將領導權交給議會之前,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我馬上過來,伊力斯坦,」羅拉娜紅著臉說。「我——我想要和坦尼斯說說話。」

  伊力斯坦體諒地看著兩人,然後和史東一起沿著黑暗的小路回到南門。羅拉娜站在入口的地方,神情逐漸冷漠了下來,因為坦尼斯明顯地裝作沒看見她。

  「你又怎麼了?」她最後終於開口。「聽起來你似乎正幫著雷斯林打擊我所見過最有智慧也最好的人!」

  「不要隨便批評雷斯林。」坦尼斯沙啞著、邊說邊將火把插進水桶中。火光在嘶嘶聲中熄滅。「事情不見得都像你們精靈認為的一樣只有黑與白。法師救了我們很多次。我開始相信他的推理——我承認我覺得這比盲目的信仰更容易使人相信!」

  「你們精靈?!」羅拉娜大叫。「你的口氣聽起來還真像個人類!坦塞勒斯,你體內留著的精靈血統比你願意承認的還要多!

  你以前說留鬍子不是為了掩飾你的血統,我相信你。但現在我不敢確定了。我身處在人類之中已經夠久,夠瞭解他們對精靈的看法了!我為我是精靈而感到驕傲。但你不是!你感到羞恥!為什麼?因為你愛上的那個人類女子,她叫什麼來著?奇蒂拉?「

  「閉嘴,羅拉娜!」坦尼斯大吼。他把一隻火把丟到地上,大步走向站在門口的精靈女子。「如果你想要討論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你和伊力斯坦呢?他也許是個帕拉丁的牧師,但他也是個男人——相信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我每天都只聽到你說——」他開始捏著嗓子學起她的聲音,「『伊力斯坦很有智慧』、『只要問伊力斯坦,他一定知道該怎麼做的 』、『聽伊力斯坦的話,坦尼斯——」

  「你怎麼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羅拉娜頂了回去。「我敬愛伊力斯坦,我尊敬他。他是我所見過最體貼,也最有智慧的人。他樂於犧牲自己,一輩子都為了別人而活。但我所愛的只有一個,我只愛過一個人,雖然我開始懷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你在可怕的斯拉莫瑞裡曾說過,我的行為幼稚得像個小女孩,所以最好趕快長大。我已經長大了,半精靈坦尼斯。在過去的幾個月中,我看過死亡,也目睹了無數的苦難。我從沒有如此害怕過!

  我學習如何戰鬥,如何去殺死我的敵人。每件事都讓我感到無比的難過與掙扎,直到麻木為止。但讓我更難過的是看見你依然保持著清澈的眼神。「

  「我從不認為自己是個聖人,羅拉娜。」坦尼斯靜靜地說著。

  銀色和紅色的月亮升起,雖然不是滿月,但仍然亮到足以讓坦尼斯看見在羅拉娜的大眼中滾動著的淚水。他伸出了手想摟著她,但她退後了一步。

  「你也許從不這樣認為。」她忿忿不平地說。「但你顯然有意要讓我們這樣想!」

  她對他伸出的手視若無睹,從牆上抓下一支火把,走進索巴丁王國的黑暗通道中。坦尼斯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晶蜜色的頭髮反射著火光,看著她婀娜多姿,有如故鄉白楊樹般的身影漸行漸遠。

  坦尼斯站了一陣子,看著她的背影,搔著克萊恩上沒有其他精靈長得出的濃密紅鬍子。他思考著羅拉娜的最後幾句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奇蒂拉。想起她蓬鬆的黑色捲髮,她暴躁、剛愎自用的個性,和她健壯、肉感的、為了成為女劍客所鍛煉出來的身體。但這幅圖像隨即慢慢消失,被一雙清澈、冷靜的精靈雙眸所取代。

  如雷般的聲響迴盪在群山中。移動巨大石門的機關開始啟動,讓石門慢慢地關閉起來。坦尼斯看著它關上,決定不要進去。

  「關在墓穴裡。」他笑著想起史東的話,但他的心中同時也感到一股寒意。他靜靜地站了片刻,看著那扇沉重的石門攔阻在他和羅拉娜之間。石門發出一陣沉重的悶響,關了起來。這片山壁變得冰冷,毫無生物的氣息。

  坦尼斯歎了一口氣,拉緊斗篷,向著森林走去。即使睡在雪地裡也比睡在地底下要好多了。前往塔西斯前必經的灰燼平原,此刻想必也被封在層層積雪下。

  邊走邊想著日後的旅程,坦尼斯抬頭看著夜空。它閃著美麗的星光,但兩個空洞遮掩了原本無假的美麗,雷斯林所說的兩個失蹤的星座。

  天空的空洞,我的心中也有著同樣的空洞。

  在和羅拉娜的激烈爭執後,坦尼斯幾乎為可以開始接下來的旅程感到高興。每個人都同意要離開,他知道這群朋友們並不覺得在難民間能找到歸宿。

  這趟旅程的準備工作讓他有很多事情可以忙。他可以告訴自己不在乎羅拉娜躲著他。在旅程之初,天氣讓大伙都感到很愉快,幾乎有回到秋天的感覺。

  陽光照耀著大地,驅趕一切寒意。只有雷斯林仍披著最厚重的斗蓬。剛開始橫越平原的北邊時,大夥兒都十分愉悅地彼此調侃著、喀鬧著,談著過去以往居住在索拉斯時的趣事。沒有人提起最近所經歷的種種黑暗、邪惡的事,彷彿在眼前光明的遠景之下,他們可以用意志力讓相同的事情不再發生。

  夜晚,伊力斯坦總會在營火旁解說著他剛從隨身攜帶的白金碟上所學習的新知識。他的故事溫暖了空虛的心靈,也更堅定了他們的信念。即使是坦尼斯,花了一輩子所尋找的真實信仰如今出現眼前,他卻反而用更挑剔的態度檢證著;也開始覺得它確實值得相信。他試著想要相信它,但有件事阻礙了他,每當他望向羅拉娜的時候,他的內心便明白是什麼在阻擋著他。直到他解決自己內心的掙扎為止,他體內不停交戰著的人類與精靈的血統是不會讓他安靜下來的。

  只有雷斯林沒有加入他們的討論,那些快樂的談笑、嬉鬧與營火旁的聊天都與他無關。法師整天都研讀著他的法術書。如果被打攪了,他會惡言相向。晚餐之後(他吃得很少),他會自己一個人坐著,看著夜空,那兩個空虛的空洞反射在他沙漏狀的眼眸中。

  幾天之後,大伙的情緒就開始低落。太陽被雲朵遮住,寒冷的北風呼呼地吹著。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雪,有一整天他們被暴風雪困在洞穴裡無法行動。雖然沒有人可以說出原因,但他們晚上派出加倍的守衛,威脅和壓力越來越明顯。河風擔心地看著留在身後的足跡。正如同佛林特所說的,一個瞎掉的溪谷矮人也可以跟蹤他們。威脅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彷彿有人隨時在他們的身邊側耳傾聽著。

  但會是什麼人,會出現在這個幾近三百年沒有人跡的灰燼平原上?

琰容 2010-3-3 13:30

第二章 主人與龍之間·不情願的旅程
巨龍歎口氣,伸展著寬大的翅膀,把身體從舒適的溫泉之中拉起。他從一片水蒸汽中現身,小心翼翼地走人寒風之中。冰冷的冬日微風刺痛著他細緻的鼻腔和喉頭。他強自壓抑著回到溫泉中的衝動,開始攀爬著眼前的懸崖。

  龍惱怒地攀爬著被溫泉的高熱蒸汽浸醞,隨即又結冰的岩石。

  石塊在他的腳下碎裂,紛紛滾向底下的山谷中。

  他不小心滑了一跤,暫時失去了平衡。伸開巨大的翅膀,他輕易地恢復了平衡,但這只讓他覺得更加不快。

  清晨的陽光照亮著山峰,輕撫著龍的藍色鱗片,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芒,但卻沒有讓他感覺到絲毫溫暖。龍再度發抖,踏著冰冷的地面。冬天並不適合藍龍出沒,更不適合在這種地方旅行。特別是在渡過了漫漫長夜後,他腦中一直有著這個念頭。藍天無奈地尋找著他的主人。

  他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找到了他的主人,帶著猙獰的頭盔和藍色的龍鱗甲,他的外型十分具有威嚇力。龍騎將的披風在身後漂蕩著,十分專注地看著腳下一望無際的大平原。

  「閣下,請回到帳篷中。」讓我可以回去泡溫泉吧!他內心暗想。「寒風刺骨,您何必和自己過不去呢?」

  藍天猜想,龍騎將或許正觀察著地形,安排著部隊進退的順序,及惡龍編隊攻擊的方式。但事實並非如此,進攻塔西斯的計劃老早就由另一名龍騎將擘劃完成,就是原先在這塊土地上管轄紅龍的那位大人。

  紅龍和他們的龍騎將控制著北方,但我現在卻站在這裡,站在這鳥不生蛋的南方土地上,藍天不悅地想。我身後還有一整隊的藍龍,他低頭看著正快樂地浸泡著溫泉、以消除這刺骨寒風所帶來寒意的弟兄們。

  笨蛋!藍天嘲諷地想。他們只等著龍騎將的一聲令下,便用口吐的致命雷電摧毀城市、消滅敵人。他們對龍騎將的信心十分的堅定,的確,藍天也承認:他們的主人帶領著他們贏得了一場又一場的勝利,而且末曾折損過一員巨龍。

  他們把問題留給我,因為我是龍騎將的座騎,因為我和龍騎將最熟悉。好吧,是沒錯,我和龍騎將確實能彼此瞭解。

  「我們沒理由到塔西斯去。」藍天直言無諱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他並不害怕龍騎將。不像其它的龍類,不情願地服待著他們的主人,認為自己才是真正的掌控者。藍天尊敬自己的主子,甚至有些敬愛他。「紅龍們不希望我們來這裡,這是可以確定的。我們也確實犯不著這樣作。這座令你如此著迷的城市會輕易地陷落。

  裡面沒有任何的部隊,他們中了我們的計,跑到遙遠的邊疆地帶去了。「

  「我們會來這邊是因為探子回報他們也在這裡,或是馬上就要到了,」尤騎將簡短地回答。聲音雖低,卻壓過了強風的聲勢。

  「他們……他們……」龍自言自語的在岩石上踱步著。「我們放下了北方的戰爭,浪費了寶貴的時間,放棄了即將到手的鋼鐵。

  竟然只為了一群惱人的冒險者。「

  「你也知道,財富對我沒有意義。如果我想要的話,我可以買下塔西斯。」龍騎將用結冰的手套撫摸著藍龍的頸背,冰塊發出破碎的聲音。

  「北方的戰爭一直都很順利,艾瑞阿卡斯並不介意我的離開,巴卡瑞斯是個不錯的年輕軍官,幾乎像我一樣地瞭解我的軍隊。

  別忘記,藍天,他們可不是一般的通緝犯,這些『惱人的冒險者』殺死了猛敏那。「

  「啐!那個人早就自掘墳墓了。他著魔了,迷失了真正的目標。」龍看著自己的主人。 「這句話也必須拿來警告其他人。」

  「著魔?是的,猛敏那是著魔了。有些人應該更正視他所著魔的問題。他是個牧師,他知道真神的知識一旦在民眾中散佈開來,會帶來多大的傷害。」龍騎將回答。「現在,根據回報,人類之中有個名叫伊力斯坦的領袖,他已經成了帕拉丁的牧師。米莎凱的崇拜者則把醫療的神技帶回了大地。不,你錯了,猛敏那相當有遠見。這件事的確非常的危險,我們應該趕快阻止他,而不是袖手旁觀。」

  龍不屑地發出吟聲,「這個牧師伊力斯坦並沒有領導民眾。他帶領著的是八百個剛從帕克塔卡斯的礦坑中逃出來,可憐兮兮的難民。現在他們和高山矮人一起被困在南門。」 龍坐在岩石上,終於感覺到晨光為他的鱗片帶來一絲絲的溫暖。「而且,根據探子的密報,他們現在已經往塔西斯前進,今天晚上,伊力斯坦就會成為我們的俘虜。就算是帕拉丁的牧師又怎麼樣!」

  「伊力斯坦對我們來說沒有用處。」龍騎將不感興趣地聳聳肩。

  「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不是?」藍天驚訝地抬起頭。「那麼是誰呢?」

  「有三個我特別感到好奇的人。我會提供給你每一個人的描述!」龍騎將更靠近藍天, 「就是因為他們,我們才會加入明天塔西斯的攻城行動。我們要找的就是這些人。」

  坦尼斯走在冰封的平原上,他的靴子一步一步嘈雜地踩在雪地上。太陽自他背後升起,發出許多的光,但卻沒有多少的熱。他抓住斗篷看著四周,確定每個人都跟了上來。大夥一直線地前進,每個人都踏在前一個人的足跡中,前頭沉重而強壯的人們為後面虛弱的夥伴開道。

  坦尼斯帶領著他們。史東走在他身邊,雖然他仍對被迫留下卡拉斯神錘感到遺憾,但他依舊穩步向前。他看起來比以往更加的小心以及疲憊,但他始終緊跟在坦尼斯身邊。這並不簡單,因為史東堅持穿著他全套的古老戰甲行動,後者的重量讓他每一步都深陷雪地中。

  跟在史東和坦尼斯身後的是卡拉蒙。他像只大熊般地在雪地中跋涉著,身上的武器吭唧作響,他背著自己的盔甲和乾糧,同時也背著雷斯林的份。光看著卡拉蒙就讓坦尼斯感到十分的疲倦,因為大漢不但自己輕易地走在雪中,同時也幫身後的人在積雪中拓開道路來。

  在所有的人當中,坦尼斯感到最親切的是走在卡拉蒙後面的吉爾賽那斯。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但吉爾賽那斯是個精靈貴族,奎靈諾斯領袖的幼子,而坦尼斯只不過是個被強暴的精靈女子所生出來的雜種,只有一半精靈的血統。更糟糕的是,坦尼斯竟然膽敢(雖然當初看來十分的幼稚)偷偷地喜歡上吉爾賽那斯的妹妹,羅拉娜。這不但讓兩人連朋友都做不成,還讓坦尼斯總是感覺吉爾賽那斯似乎寧可見到他死。

  河風和金月並肩走在精靈貴族的後面。穿著他們厚重的毛皮披風,天氣對他們而言並不算冷。這股寒冷與他們心中燃起的愛火相比根本不算什麼。他們剛剛新婚一個多月,這兩位被此間互相信賴,自我犧牲的愛情讓全世界有機會重新見到古老的真神,現在變得更為炙熱,因為他們找到了新的方法表達這樣的情感。

  後面的是伊力斯坦和羅拉娜。伊力斯坦和羅拉娜,坦尼斯覺得自己很奇怪,一方面羨慕的看著金月和河風,一方面卻又不由自主地把眼光投向他們、伊力斯坦和羅拉娜,兩人總是待在一起。

  總是專注地交談著。伊力斯坦,帕拉丁的牧師,穿著在雪地中也閃耀著光芒的白飽。雖然鬍子花白、頭髮漸稀,但他的外型仍然十分吸引人。正是那種會吸引小女孩的形象。很少有男人或女人能看著他的眼眸而不感到莫名激動的,因為眼前的這個人曾經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並且找到了更為堅強的信仰。

  他旁邊的是他忠實的「助手」羅拉娜。這個年輕的精靈女子孩子氣的從奎靈諾斯逃出來,跟隨著坦尼斯。她被迫快速地成長,被迫對著這個受苦的世界張開了雙眼。知道隊伍裡面的許多人(坦尼斯也包括在其中)覺得她是個累贅,羅拉娜努力地要證明自己。

  在伊力斯坦的身上她找到了機會。

  身為太陽詠者的女兒,她身體裡流著政治家的血液。當伊力斯坦掙扎著要讓地底王國中的八百多個人吃飽穿暖時,是羅拉娜挺身而出分擔他的煩憂。慢慢地,她對他來說變得不可或缺,一件讓坦尼斯很難接受的事實。半精靈咬緊牙根,強迫自己把眼光從羅拉娜身上移開,轉移到提卡身上去。

  原本是女服務生的提卡,如今已是名有經驗的冒險者。雷斯林的哥哥因為自己必須走在前面,所以要求她走在瘦弱的法師身邊,提卡和雷斯林似乎都不太滿意這樣的安排。紅袍法師低著頭、迎著風,沉默地走著。他時常被迫停下來,不停地咳著,直到差點暈倒。此時,提卡總會看見卡拉蒙關心的眼神,總會遲疑地試著扶住他。但雷斯林卻總是惡目相向地推開她。

  老矮人走在最後面,困難地在雪中走著。他的頭盔和頂上「獅鷲獸的鬃毛」是積雪中唯一可見的東西。坦尼斯徒勞無功地試著要告訴他獅鷲獸沒有鬃毛,但佛林特總是以自己對馬嚴重過敏來抗辯。坦尼斯笑著搖搖頭。

  佛林特堅持要走在隊伍的最前面,直到卡拉蒙連續三次將他從積雪裡挖出來之後才放棄,咕噥著走到最後面去當「後衛」。

  快樂地漫步在佛林特身邊的是泰索何夫,他的聲音連最前面的坦尼斯都聽得見。泰斯正在對老矮人訴說著一個讓人驚訝的故事,他某次發現了一隻長毛象(管它是什麼)被兩個怪異的巫師給囚禁起來。坦尼斯歎口氣,泰斯總是讓他神經緊張。他已經嚴厲地斥責過泰斯不准再用雪球打史東的頭。但他知道這沒有用。坎德人本就是為了冒險和吸收新的經驗而生,泰斯正享受著這不情願的旅程中的每一分鐘。

  是的,他們的確還在這裡。他們的確還跟著我。

  坦尼斯突然轉過身,看著南方。為什麼是我?他不停地問著自己。我對自己的未來毫無概念,大家卻都希望我領導他們。我沒有像史東一樣有驅逐惡龍,成為修瑪第二的理想。我也沒有像伊力斯坦有著把真神的知識散佈給每個人的神聖使命。我甚至不像雷斯林熱衷於追逐強大的力量。

  史東推推他,示意他往前看。一線低矮的山脈出現在地平線上。如果坎德人的地圖是正確的,塔西斯城就在這些丘陵的後面。

  塔西斯,有翼的白色天鵝船,白色閃耀的高塔。美麗之城塔西斯。

琰容 2010-3-3 13:30

第三章美麗之城塔西斯

  坦尼斯攤開坎德人的地圖。他們已經抵達了那荒涼的小山的底下,根據地圖,從這裡
應該可以俯瞰塔西斯。
    「我們不該在白天爬上去,」史東從嘴上拿下圍巾說。「我們會變成百哩之內都可以
看見的明顯目標。」
    「的確不行,」坦尼斯同意。「我們要在山腳下紮營。但我還是要爬上去,先看一下
這座城市。」
    「我不喜歡這樣,一點都不喜歡﹗」史東抑鬱地自言自語。「有些事情不對勁。你要
我和你一起去嗎?」
    坦尼斯看見騎上臉上的憂慮神情,搖搖頭。「你把其他人組織起來。」他被起冬天的
白色披風,準備爬上那座白雪覆蓋,怪石遍佈的小丘。正準備要往上爬,他感覺到肩膀上
有一隻冰冷的手。他轉身看見法師閃著金光的眼眸。
    「我和你一起去。」雷斯林耳語道。
    坦尼斯驚訝地看著他片刻,然後抬頭打量著小丘。這攀爬起來並不簡單,他也知道法
師不適合太過激烈的運動。雷斯林看見他的眼光,很快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哥哥會幫助我的,」他指著卡拉蒙說,後者吃了一驚,但很快地就跑過來站在弟
弟身邊。「我要親眼看看美麗的塔西斯城。」
    坦尼斯不安地看著他,但雷斯林的表情像是鋼鐵般的固執。
    「很好。」半精靈說,打量著雷斯林。「但你在山坡上會看起來像一塊顯眼的血跡,
找個白袍子把自己蓋住。」半精靈邪惡的笑容幾乎可以和雷斯林相比。「去向伊力斯坦借
一件。」
    坦尼斯站在山的上俯瞰著美麗的塔西斯城,開始低聲咒罵著。
    不悅的話語夾雜著水氣湧出。他把斗篷的兜帽蓋在頭上,失望地看著痛下的城市。
    卡拉蒙推推他的雙胞胎弟弟,「小弟。」他說。「怎麼搞的?我不明白。」
    雷斯林又咳起來。「你的優點是在你使劍的那隻手,哥哥。」法師小聲地耳語道︰
「看看塔西斯,傳說中的海港,你看見了什麼東西?」
    「嗯,」卡拉蒙思考了一下。「這是我看過最大的一座城市。那裡還有船──就像傳
說中的一樣──」
    「美麗的塔西斯城中的白色有翼船。你看到了那些船,哥哥,你看見了什麼不一樣的
地方嗎?」
    「他們看起來有點破爛。船帆破破舊舊的,而且──」卡拉蒙眨眨眼,倒抽一口冷氣。
「沒有水了﹗」
    「觀察力真敏銳。」
    「但坎德人的地圖──」
    「那是大災變之前的了。」坦尼斯插嘴道︰「該死,我應該早就知道的﹗我應該先考
慮這點﹗傳說中著名的海港,美麗的塔西斯現在已經距海很遠了﹗」
    「而且毋庸置疑的,這樣的狀況已經持續了三百年,」雷斯林耳語道。
    「當天上落下著火的山脈時,它撞出了深海,就像我們在沙克沙羅斯看到的一樣。但
同時也摧毀了原有的海洋。半精靈,現在我們該怎麼處理這些難民?」
    「我不知道,」坦尼斯不悅地道。他看著那座城市,然後轉過身。「光是站在這邊沒
有用。海不會為了方便我們就跑回來。」他轉身緩緩地走下山坡。
    「我們要怎麼辦?」卡拉蒙問弟弟。「我們不能回去南門。我發現有人或是有什麼東
西在跟著我們。」他不安地看著四周。「即使是現在,我都感覺到有眼睛在觀察我們──」
    雷斯林挽著哥哥的手。有那麼短暫的一瞬,兩人看起來十分相像,就像是光與影的一
體兩面。
    「你很聰明,會相信你的直覺,我的好兄弟,」雷斯林柔聲說。
    「我們被極可怖的邪惡,極大的危險所包圍。我從人們抵達南門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
我試著要警告他們──」他突然不停地咳起來。
    「你怎麼知道?」卡拉蒙問。
    雷斯林搖搖頭,有很長的一段時間無法回答。然後,當那一陣喘息過去之後,他突然
深吸一口氣,惱怒地看著哥哥。「你還沒學到嗎?」他憤怒地說。
    「我就是知道﹗我就只能這樣說,在大法師之塔我用我的健康和理性所交換得來的。
我為了──」雷斯林突然往口,看著哥哥。
    卡拉蒙每次提到這個試煉就會變得臉色蒼白。他開始想要說話,但卻說不出來,然後
清清喉嚨。「我只不過是不瞭解──」
    雷斯林嘆口氣,搖搖頭,抽開自己的手。他靠著法杖,開始走下山坡。
    「你本來就不可能會瞭解的,」他喃喃道。「永遠不會。」
    三百年前,美麗的塔西斯城是阿班尼西亞的王城。從這裡駛出的白色有翼船開往克萊
恩的每一個角落。它們滿載著各式各樣的貨物回到這裡,有珍貴的,有稀奇的,有美麗的,
有醜惡的。塔西斯的市場幾乎算是一個奇觀。街上充斥著水手,他們的金色耳環和小刀一
起反射著日光。船隻從別的地方帶來不同膚色的人種,販賣著各種稀奇的貨物。有些穿著
色彩大膽、鮮艷的絲綢,上面還裝飾著美麗的珠寶。他們販賣著香料、茶、橘子和珍珠,
還有關在籠子裡色彩鮮艷的大鳥。其他人則光著上身,販賣著稀有動物的華麗皮毛。
    當然,塔西斯的市集裡也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客戶;幾乎像是商人般的多樣化。穿著白
袍、紅袍、黑袍的法師走在廣場上,尋找著可以幫助他們施展法術的稀有藥材。那時他們
就受到大家的猜忌,孤立地走在人群中。只有少數幾個人敢跟穿著白袍的法師說話,更別
說有人膽敢佔他們的便宜。
    牧師們也在這裡找尋藥水所需要的藥材。因為在大災變之前的克萊恩主,有些人侍奉
善良之神,有些持奉中立之神,有些則侍奉邪惡之神。每一種牧師都有絕大的力量。他們
的祈禱,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都有回應。
    不論何時,在這些各種各樣的人們之中,總是有著索蘭尼亞騎土;他們維持秩序,保
護領土,過著有紀律而又嚴格的生活,遵照著騎士規章和誓約過活。騎士們是帕拉丁的追
隨者,並且以他們無私的忠誠著稱。
    被城牆包圍著的塔西斯有著自己的軍隊,據說從來沒有被任何人攻陷過。整座城市在
一名領主和索蘭尼亞騎士的治理下,維持著理性、和平和公義的驕傲。塔西斯開始變成一
個學術集散地;從各地來的智者群聚於此,分享著各自的智慧。學校和巨大的圖書館紛紛
建立,雄偉的神廟則獻給偉大的諸神。渴求知識的年輕人不遠千里來到塔西斯求知。
    早期的巨龍戰爭並沒有影響到美麗的塔西斯城,因為在這座巨大的城市之中,有著誓
死捍衛它的索蘭尼亞騎士和規模龐大的艦隊,讓黑暗之後不敢妄動。在她來得及伸出魔掌,
攻擊這座王城之前,修媽就將其擊敗,從天空中將其徹底驅逐。因此塔西斯繁榮興盛,在
「力量的年代」中,成為全克萊恩最富有且驕傲的城市。
    就像其他克萊恩上的城市一樣,驕傲都帶來了悲慘的收場。
    塔西斯開始向諸神要求更多更多︰財富、權力、光榮。他們崇拜伊斯塔教皇,後者在
看到人們受苦之後,自大的向諸神要求賞賜︰一如諸神賜給謙遜的修瑪的力量。即使是遵
守著嚴格的騎士誓約的索蘭尼亞騎士,他們的宗教信仰也開始變得徒具形式,沒有任何內
涵。這一切都是受到偉大教皇的影響。
    然後大災變降臨,一夜天空降下火焰。大地搖動,諸神憤怒地將高山丟向克萊恩,處
罰伊斯塔教皇和他驕傲的人民們。
    人們轉向哀求索蘭尼亞騎士。「你們是擁有權柄的人,救救找﹗」他們哭喊著。「求
上天開恩啊﹗」
    但騎士也無能為力。大火從天上降下,大地裂開。海水枯乾,船隻擱淺,城牆倒塌。
    當這可怕的一夜結束之後,塔西斯的海港消失了。白色的有翼船像是受傷的海鳥般躺
在幹地上。受驚且渾身是傷的倖存者試圖重建這個城市。期待偉大的索蘭尼亞騎士能夠走
出他們在北方的巨大要塞,從帕蘭薩斯、索蘭那斯、敏加堡、泰爾佳走到南方,來幫助這
些受困的災民,再一次地保護他們。
    但騎上沒有出現。他們有自己的問題要解決,根本無法離開索蘭尼亞。即便他們可以
離開,一個新的海洋也分隔了阿班尼西亞的大陸。索巴丁地底王國的矮人們閉關自守,拒
絕讓任何人進入,連山脈間的交通也跟著斷絕。精靈們退人奎靈諾斯,詛咒著人類造成了
這場大災難,療傷止痛。很快地,塔西斯就和北方的所有城市斷絕了聯繫。
    因此,在大災變之後,驅逐之日來到。城市的領主陷入了非常尷尬的狀況中。他不相
信騎士真的墮落了,但他也知道人民需要找到代罪羔羊發洩怒氣。如果他選擇站在騎士那
邊,那麼他將會失去城市的控製權,因此他被迫閉上眼睛,容忍暴民們攻擊城裡剩下的少
數騎士。騎士們大多數被驅逐,或是被殺害了。
    一段時間之後,塔西斯恢複了秩序,領主重新建立了一支新的軍隊。但很多事情改變
了,以往相信古老真神的人們現在背棄了她。他們崇拜新的神,雖然他們很少對祈禱做出
回應。在大災變前所有的牧師力量都消失了。假信的牧師開始在大陸四處漫遊,騙人的江
湖郎中則販賣著他們的萬靈丹。
    又過了一段時間,許多人離開了塔西斯。不再有水手們出現在街道上;精靈、矮人和
其他的種族也不再出現。留在塔西斯的人們喜歡這樣的狀況。
    他們開始畏懼,不信任外面的世界。陌生人並不受到歡迎。
    可是塔西斯已經擔任貨物集散地那麼久的一段時間,能夠來到這裡的商人仍然繼續這
樣做。城市的外觀已經漸漸地重建,但內部的神廟、大圖書館、學校則繼續荒廢著。廣場
又重新開放,只不過變成農夫販賣農產品,牧師推銷各種信仰的地方。和平的假像像是塊
毯子蓋住了整個小鎮。除了城中央的遺跡之外,幾乎沒有人會相信這裡曾經那麼繁榮。
    現在,當然,塔西斯也聽聞了戰爭的消息,大部分的人都一笑置之,雖然領土的確派
出了軍隊去防守南方的平原。但如果有人問起原因,他會說這只不過是場演習。這些傳言
都是從北方傳來的,每個人也都知道索蘭尼亞騎士正努力地重建他們的勢力。只不過這些
騎士們的手段實在讓人不齒︰竟然散播惡龍重回大地的傳聞﹗
    這就是美麗之城塔西斯,大夥在日出之後不久進入的城市。

琰容 2010-3-3 13:31

第四章被捕﹗英雄分離不幸的分別

  城中僅剩的幾個守衛一早起來睡眼惺忪所看到的第一個景象就是這群疲憊不堪,帶著
武器的旅行者。他們並沒有阻止這群人,甚至連盤問他們都嫌麻煩。一個留著紅色鬍子,
話聲輕柔的半精靈(塔西斯已經有幾十年沒看到過這樣的人)對他們解釋來意,說他們只
不過是找個地方休息。他的朋友們靜靜地站在他身後,看起來沒有什麼威脅性。守衛們打
著可欠,告訴他們到紅龍旅店的道路。
    整件事也許就這樣收尾。畢竟,最近戰爭的謠言四起,塔西斯中的奇怪人物也越來越
多。但,其中一個人類進城門的時候,他的披風被風吹開,一個守衛瞥見了底下的閃亮盔
甲。守衛看見了被此地人唾棄,視為不祥象徵的索蘭尼亞騎士的徽記刻在古老的胸甲上。
一名守衛躡手躡腳,一聲不響地跟著隊伍走上大街,在暗地裡監視著。
    守衛確定他們走進了旅店,並且在寒風中等待了片刻,直到他推測這些人已經進了房
間為止。之後一聲不響地溜進去,對旅店主人說了幾句悄悄話。他看見大夥坐在大廳裡,
很明顯的已經準備休息。他立刻回去向當局報告。
    「這就是相信坎德人地圖的下場﹗」矮人一邊把空盤子推開,用袖子擦嘴,一邊惱怒
地說。「帶我們到了一個沒有海的港口﹗」
    「這不是我的錯,」泰斯抗議道。「我把地圖交給坦尼斯的時候就跟他說過這張地圖
是大災變前的東西了。『泰斯,』坦尼斯在我們離開前說,『你有沒有地圖可以告訴我們
怎麼到塔西斯?』我說我有,於是便把這張地圖交給他。上面有藏在山脈底下的索已丁王
國,也有我們出發的南門,這邊就是上面記載的塔西斯,每樣東西都在地圖上該在的地方。
海自己跑掉了又不能怪我﹗我──」
    「夠了,泰斯。」坦尼斯嘆氣道。「沒有人怪你。這不是誰的錯,只是我們抱著太高
的期望了。」
    坎德人鬆了口氣,收回地圖,小心地捲起來,放進他收藏所有珍貴地圖的盒子中。然
後他用手支著小下巴,看著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中的同伴們。他們開始心不在焉地討論著下
一步該怎麼辦。
    泰斯覺得有些無聊。他想要好好地看看這座城,這裡四處都是有趣的景象和聲音。佛
林特被迫要一路和他拉拉扯扯的才能夠到得了旅店。這裡的市場充斥著各種各樣珍奇的貨
物,等著像他這樣的內行人去鑒賞。他甚至還看到了其他的坎德人,他很想跟他們說話,
討論一下家鄉的近況。佛林特從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泰斯嘆著氣把注意力轉回到坦尼斯
身上。
    「我們今天晚上在這邊過夜,好好地休息,盡量打聽一下週遭的狀況,然後回報給南
門那邊的人知道。」坦尼斯說。「也許更南邊還會有其他的港口,我們可以派一些人去看
看。伊力斯坦,你的想法呢?」
    牧師把面前沒有動過的食物推開。「我猜只能這樣了,」他毫無生氣地說。「但我得
回去南門,我不能離開我的同胞太久。你也應該跟我一起來,親愛的。」他把手放在羅拉
娜的手上。「我不能沒有我的左右手。」
    羅拉娜對伊力斯坦報以微笑,接著,她的眼光投向皺著眉頭的坦尼斯,笑容很快地消
失了。
    「河風和我討論過這點。我們要和伊力斯三起回去。」金月說,她的秀髮在穿透過窗
戶的陽光照耀下閃閃發亮。「人們需要我的醫療能力。」
    「這對新人還懷念可以保持隱私的帳篷,」卡拉蒙用清晰可聞的耳語聲道。金月差紅
了臉,她的丈夫則笑了起來。
    史東不悅地看著卡拉蒙,面向坦尼斯,「我和你同進退,好兄弟。」他說。
    「當然,我們也是,」卡拉蒙也熱心地說。
    史東雙眉緊蹩,看著雷斯林,後者緊緊裹在紅袍子裡,坐在火爐邊喝著能舒緩地咳嗽
的奇怪草藥。「我不認為他適合長途旅行,卡拉蒙──」史東開口。
    「你突然之間開始關心我的健康了,騎士,」雷斯林用洞察一切的口吻諷刺的說。
「但,恐怕你關心的不是我的身體狀況吧,史東。布萊特佈雷德?你擔心的是我日漸強大
的力量,你怕我──」
    「夠了﹗」坦尼斯看見史東的臉色陰沉下來,立刻說。
    「要嘛法師回去,不然就是我回去。」史東冷冷地說。
    「史東──」坦尼斯開口道。
    泰索何夫趁著這個機會悄悄地離開了餐桌。每個人這個時候都只注意著騎士、半精靈、
法師之間的爭執。泰索何夫偷偷地溜出紅龍旅店(泰斯覺得這個名字很好笑,但坦尼斯無
法苟同)的大門。
    泰斯邊走邊想起那件事,一邊欣賞著眼前的奇景。坦尼斯臉上最近鮮少出現笑容,他
似乎把整個世界的重擔都擔在肩上。泰索柯夫知道坦尼斯出了什麼差錯。炊德人從口袋裡
拿出一個精緻的戒指來,仔細地觀察著。戒指是金質的,精靈手工打造,上面雕著長春籐
的葉子。他是在奎靈那斯提撿到的,這回可不是他『借』來的。它是在坦尼斯歸還給羅拉
娜之後,被心碎的羅拉娜丟在他腳邊的寶貝。
    坎德人想到這點,覺得暫時分開,去尋找一些新的冒險是大夥所需要的。
    他當然要跟著坦尼斯和佛林特一起;因為他堅決地認為這兩個人沒有他活不下去。但
在這之前,他得要好好地看看這座城市。
    泰索何夫走到街道的盡頭,一回頭就可以看見紅龍旅店。很好,目前還沒有人衝出來
找他。他正打算要問一位路人市場怎麼走,突然看見一樣會讓整座城更有趣的東西……
    坦尼斯終於暫時平息了史東和雷斯林間的爭執。法師決定留在塔西斯,順便在大圖書
館的遺跡裡面找找資料。卡拉蒙和提卡留下來陪他。史東、佛林特(還有泰斯),三個人
要繼續往南探索,回程的時候則跟這對兄弟會合。其他人則必須失望地回去南門。
    一切終於塵埃落定,坦尼斯準備上前把過夜的費用付給旅店老闆。正當他在數著銀幣
的時候,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
    「請你把我的房間安排在伊力斯坦的房間附近。」羅拉娜說。
    坦尼斯目光犀利地看著她。「為什麼?」他問,試著保持聲音的鎮定。
    羅拉娜嘆氣道。「我們不會又要為了這個爭吵吧?」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坦尼斯背對著微笑的旅店老闆冷冷地說。
    「我這輩子第一次做些有用,對其他人有幫助的事情,」羅拉娜說著抓住他的手臂。
「你竟然為了嫉妒的緣故,要讓我停止這樣的努力──」
    「我不是嫉妒,」坦尼斯紅著臉辯解道,「我在奎靈諾斯就已經跟你說過,我們之間
的年少輕狂都已經是過去式了。我──」
    他停下來考慮自己話中的真實性。雖然他口頭是這樣講,但他的靈魂仍然陶醉在她的
美貌中。是的,年少輕狂的感情的確已經過去了;但會不會這樣的感情已經被取代,已經
被某種更成熟,更持久的感情取代了?他會不會不經意地放棄了這機會?會不會因為他自
己的頑固和死要面於,失去了這難得的機會?自己的行為很像人類,半精靈想。拒絕接受
可以輕易到手的東西,卻又在失去之後才體會到它的可貴。他迷惑地搖著頭。
    「如果你不是嫉妒,那麼你為什麼不讓我和伊力斯坦繼續不受幹擾的工作?」羅拉娜
冷冷地說。「你──」
    『噓﹗「坦尼斯舉起一根手指。羅拉娜生氣地想再度開口,但坦尼斯用兇惡的眼光看
著她,她無可奈何地閉上嘴。
    坦尼斯傾聽著。沒錯,他是對的。他現在可以清楚聽見泰斯的胡派克杖末端皮製彈弓
所發出來的尖銳聲響。這個聲音非常特殊,是坎德人把它舉在頭上揮舞的時候才會發出的
聲音,這聲音讓人感到寒毛倒豎。這也是坎德人警告同伴有危險的方法。
    「有麻煩了,」坦尼斯柔聲說。「快去集合其他人。」羅拉娜看見坦尼斯嚴肅的神情,
只能一聲不吭地照做。坦尼斯突然轉過身,面對正要悄悄溜出櫃檯的老闆。「你要去哪裡?」
他來勢洶洶地問。
    「只不過去查看一下你們的客房,客人。」老闆毫不遲疑地回答,然後形跡可疑地消
失在廚房中。就在此時,泰索何夫衝進旅店。
    「守衛﹗坦尼斯,守衛往這邊來了﹗」
    「他們不可能是來抓我們的,」坦尼斯說。他突然住口,看著手腳不大幹淨的坎德人。
「泰斯──」
    「這次不是我,真的﹗」泰斯抗議道。「我連市場都還沒到咧﹗
    我只不過剛走到街口,然後就發現一整隊的士兵往這邊衝過來。「
    「又發生什麼跟守衛有關的事了嗎?」史東走進大廳問道。
    「該不會又是坎德人在編故事吧?」
    「不是。你們聽聽,」坦尼斯說。每個人都噤聲不語。他們清楚地聽見穿著軍靴的腳
步聲往他們的方向接近,大夥彼此對望,交換著擔心的眼神。「旅店老闆也不見了。我想
我們進入這個城市也未免太過輕易了點,應該要有一些麻煩的。」坦尼斯抓著鬍子,很清
楚每個人現在都在等著他的號令。
    「羅拉娜,你和伊力斯坦上樓去。史東,你和吉爾賽那斯留在我身邊。其他人回到自
己的房間去。河風,你負責指揮他們。
    你,卡拉蒙、雷斯林,負責保護他們。如果有必要的話,雷斯林,不惜使用魔法。佛
林特──「
    「我要和你在一起。」老矮人堅定地說。
    坦尼斯笑著拍拍他的肩膀。「當然了,好兄弟。我就知道這一點不需要特別跟你交代。」
    佛林特微笑著從背後抽出戰斧。「拿著,」他對卡拉蒙說。
    「與其被守衛沒收,我寧願送給你。」
    「這是個好主意,」坦尼斯說。他解下腰間的劍帶,死去的精靈國王送給他的魔劍斬
龍劍交給卡拉蒙。
    吉爾賽那斯靜靜地遞上他的劍和弓。
    「還有你的武器,騎士,」卡拉蒙伸出手說。
    史東皺起眉頭,他帶著的這柄古老的雙手巨劍是他身為偉大的索蘭尼亞騎士的父親唯
一的遺物,他在把自己的妻兒送上逃亡之路後就消失了。史東慢慢解下刻,交給了卡拉蒙。
    平日樂天的戰士,看出史東的遲疑,也跟著嚴肅起來。「我會好好保護它的,你也知
道,史東。」
    「我知道,」史東無奈地笑著說。他看著站在樓梯口的雷斯林。「而且,那只叫做卡
特皮勒斯的蟲也一直在守護著它,不是嗎?」
    雷斯林訝異地看著提起這件事的騎士,當時他在索拉斯城曾經利用一點小伎倆來騙過
地精,讓他們很信史東的劍受到了詛咒。這也是騎士唯─一次接近感謝法師的行動。雷斯
林露出短暫的微笑。
    「是的,」他低聲說。「那只蟲會一直在的。別擔心,你的武器是安全的。你託付給
我們保護的人命也一樣……我們會盡力的……再會了,朋友們。」他嘶啞地說,奇異的沙
漏狀眼眸反射著光芒。「下次再見面將是很久以後了。我們之中將有人再也沒機會見面了﹗」
說完這句話,雷斯林鞠了個躬,抓緊自己的紅施,開始走上樓梯。
    我怎麼會信任雷斯林?坦尼斯惱怒地想,一邊聽見腳步聲停在門外。
    「去吧﹗」他命令道。「假如他是對的,那麼我們現在也無能為力了。」
    大夥遲疑地看了坦尼斯一眼,照著他的指示開始移動,迅速地爬上樓梯。當伊力斯坦
拉住她時,羅拉娜害怕地看了他一眼。
    卡拉蒙拔出劍,等待著該走的人。
    「別擔心,」壯碩的戰士不安地說。「我們會照顧自己的。如果你們日落後還沒回來
──」
    「不要來找我們﹗」坦尼斯猜到卡拉蒙的想法,立刻插嘴道。
    半精靈受到雷斯林可怕預告所幹擾的程度遠比自己所願意承認的要來得深。他與法師
相識多年,看見他的力量逐漸增長,同時也看見黑暗聚集在他的四周。「如果我們沒有回
來,把留在這裡的人通通帶回南門。」
    卡拉蒙不情願地點點頭,轟隆作響地走上樓梯,武器彼此撞擊發出聲音。
    「也許只是一般的臨檢吧,」史東壓低聲音,很快地說。現在已經可以從窗戶看見守
衛的身影了。「他們可能會問我們一些問題,然後就放走我們。但我很確定他們一定有我
們每一個人的外貌描述﹗」
    「我覺得這不是什麼尋常的臨檢。你從四周的人全都突然消失了就可以看出。他們肯
定是要逮捕我們其中的某些人,」坦尼斯說,這時警長和城門的衛兵帶著大批的守衛闖進
來。
    「就是他們﹗」衛兵指著他們大喊。「那個就是騎士,就像我報告的一樣。那是留胡
子的精靈,矮人、坎德人,還有一個精靈貴族。」
    「好的,」警長粗魯地說。「那麼其他人呢?」他比了個手勢,身邊的守衛全部舉起
武器指著他們。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坦尼斯輕描淡寫他說。「我們是第一次來塔西斯,只
不過要去南方看看。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嗎?」
    「我們不歡迎陌生人,」警長回答。他的眼光轉向史東,從鼻子發出不屑的聲音。
「特別是索蘭尼亞騎士。如果你像你們聲稱的那麼無辜,你們應該不介意在法庭裡回答城
主一些問題。你們其他的朋友呢?」
    「我的朋友們覺得很累,都回房休息了。我們不想惹麻煩。
    我們四個人會和你一起去回答那些問題的。(「是五個啦﹗」,泰索何夫努力地要引
起大家的注意,但每個人都對他視若無睹。)沒必要驚動我們其他的夥伴。「
    「去把其他人抓來,」警長命令他的手下。
    兩名守衛衝上樓梯,突然整個樓梯化成一團火焰﹗整間屋子滿是濃煙,逼得守衛不得
不往後退。每個人都開始往外面跑。坦尼斯抓住泰索何夫,後者正睜大眼睛準備~股勁兒
地往外衝。
    警長不停地吹著哨子,他的幾個屬下則準備衝到街上去發佈警報。但火焰立刻消失得
無影無蹤。
    「嘩──」警長放下他的哨子,臉色蒼白地走回旅店裡。坦尼斯偷偷地回頭一看,不
禁打從心裡佩服。現在一點煙的痕跡都沒有了。他可以依稀聽見雷斯林在樓梯上念誦著。
警長不安地往上窺探著的時候,唸咒聲停了下來。坦尼斯吞了口口水,他知道自己一定跟
警長一樣臉色蒼白,他不安地看著史東和佛林特,雷斯林的力量正在增加。
    「法師一定在上面,」警長喃喃道。
    「不錯,愛吹哨子的小孩,你要花多久的時間才會明白﹗」泰斯以一種坦尼斯心知會
惹來大麻煩的語調說著。他用力踏了坎德人一腳,泰斯吃痛閉上了嘴。
    很幸運的警長似乎沒聽見。他看著史東,「你會乖乖地跟我們走一趟嗎?」
    「是的,」史東回答。「我向你保証。」騎士加上一句。「不管你們是怎麼樣看待騎
士的,你也應該知道,我的榮譽就是我的生命。」
    警長的眼光看著黑暗的樓梯問。「很好,」他最後說。「兩名守衛給我看著這個樓梯。
其他人守著別的出口。仔細檢查每個進出的人。你們都知道這些陌生人的長相了?」
    守衛們點點頭,彼此交換著不安的眼神。兩名被安排到看守樓梯的倒楣守衛害怕地看
了它一眼,盡可能地離樓梯遠遠的。坦尼斯不禁在內心暗笑。
    一行五個人,包括正開心笑著的坎德人,跟隨著警長走出旅店一當他們走上街的時候,
坦尼斯看見窗口有人影晃動。他看見羅拉娜站在窗口,臉上有著擔心的神色。她舉起手,
用精靈語的唇形說出「對不起」。雷斯林所說的話如今浮上心頭,他感覺到~陣寒意。他
的心很痛,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她,整個世界突然為之陰沉了下來。他忽然意識到,在過
去的這幾個月中,當龍騎將肆虐,黑暗橫行,一切都已絕望的時候,羅拉娜在他心中的地
位。她的信念。勇氣、和從不放棄希望的精神﹗她和奇蒂拉是多麼的不同﹗
    守衛戳戳坦尼斯的背。「面向前﹗不要再和你的朋友們打手勢了﹗」他大吼道。半精
靈這時想起奇蒂拉。不會的,那個女劍客絕對不可能有這麼無私的舉動。她從來不會像羅
拉娜一樣幫助弱者。她唾棄、輕視那些優她弱的人。
    坦尼斯比較著奇蒂拉和羅拉娜,但他也注意到,原先奇蒂拉的名字所帶來的痛苦已經
消逝了。如今他腦中只有羅拉娜,那個把月前還只是個被寵壞的精靈女孩。她的名字讓他
感到全身熱血沸騰,他想好好地擁抱她。現在,也許一切都太遲了。
    當他走到街口時,他偷偷回頭,希望能夠給她一個回應,讓她瞭解自己已明白一切。
讓她瞭解他過去始終是個笨蛋。讓她明白他的想法──但窗簾卻已拉上。

琰容 2010-3-3 13:31

第五章 暴動 失蹤 阿爾瀚娜‧星光

      「該死的騎士……」
    一塊石頭擊中騎士的肩膀。雖然石頭並不能隔著他的盔甲對他造成什麼傷害,但騎士
還是抽搐了一下。坦尼斯看見他蒼白的臉和微微抖動的鬍鬚,知道這種傷害遠比武器所能
造成的來得大。
    當他們被捕的消息傳開來之後,群眾開始聚集。史東不理旁人的嘲弄和辱罵,懷著尊
嚴,抬頭挺胸地走著,雖然守衛們試著把群眾推回去,但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這不過是虛
應故事。群眾投出更多的石塊,甚至許多不潔的東西。很快的每個人全身上下都是瘀傷和
割傷,還有些穢物和垃圾掛在身上。
    坦尼斯知道史東絕對不會有任何反擊的動作,至少在面對這些群眾的時候不會,但半
精靈得要牢牢地抓住佛林特。即使是這樣,坦尼斯還是擔心生氣的矮人會衝過守衛,開始
攻擊那些群眾。可是因為把全副的精神都擺在佛林特身上,坦尼斯完全忘記了泰索柯夫這
個傢伙。
    除了平常不太尊重他人財物所有權的習慣之外,坎德人還有一個特性,就是他們『罵
陣』的天賦。每個坎德人或多或少都有這樣的天賦。這才是這種看來並不強壯的種族在戰
士和騎士,食人妖和巨魔中生存的原因之一。所謂的罵陣就是用言語或行為去侮辱敵人,
讓他們情緒激動到無法克製,進而失去戰鬥所必需的冷靜,忍不住狂亂的攻擊,失去了準
頭和防禦的技巧。泰斯是個罵陣的頂級高手,不過平常在和他的戰士朋友旅行的時候鮮少
有機會用到這項天賦。但這次泰斯決定好好地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
    他開始回罵那些群眾。
    當坦尼斯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情之後已經太遲了。他徒勞無功地試著阻止他。泰斯站在
隊伍的最前端,坦尼斯站在最後,根本來不及把他的嘴堵住。
    泰斯覺得,「該死的騎土」和「精靈爛貨」這種罵人的話缺乏想像力。他決定要讓這
些人見識一下語言的多變性和它的無限可能性。泰索何夫罵人的話可說是混合了創意和想
像力的經典之作。不幸的是,這些話也都非常的直接露骨,而且多半牽涉到他們的家人,
雖然說話的人仍是一瞼無辜的樣子。
    「那是你的鼻子還是某種腫瘤?你身上爬著的那些蝨子可以表演走鋼索嗎?你媽媽會
不會是溪穀矮人?」這還只是一開始的牛刀小試。接下來的狀況改變之快超乎想像。
    守衛們警覺地看著騷動的群眾,警長趕快命令隊伍腳步加快。原本他視為戰利品展示
的遊街,現在完全變成了暴動的前兆。
    「塞住那個坎德人的嘴﹗」他憤怒地大喊。
    坦尼斯絕望地試圖接近泰索何夫,但忙亂成一團的守衛和狂暴的群眾讓這變成了不可
能的任務。吉爾賽那斯被打倒在地。史東擋在精靈的前面,試圖阻止其他人傷害他。佛林
特也暴怒地不停攻擊著四周的人群。坦尼斯才靠近泰索何夫,就被一個著茄打中臉孔,一
時之間什麼都看不見。
    「喂,警長,你知道你可以拿那個哨子來做什麼嗎?你可以把它塞──」
    泰索何夫再也沒有機會可以告訴警長他的哨子有什麼其他的用途了,因為就在那一刻,
一隻大手摀住他的嘴,另一隻手把他抓出了一團混戰當中,另外兩隻手則抓住了他不停亂
踢的小腳。
    一個袋子罩到泰斯的頭上,他被這些不知名的人給抱走的時候,鼻子只聞的到麻袋的
味道。
    坦尼斯把著茄汁從刺痛的雙眼上抹去,聽見四周響起更多穿著靴子的腳步聲和叫喊聲。
當他終於可以看清楚的時候,半精靈很快地環顧四周,確定大夥都安好無恙。史東扶著吉
爾賽那斯站起來,一邊替精靈額頭上的割傷止血。怫林特憤怒地咒罵著,邊把一片卡在他
鬍子裡的甘藍菜拿掉。
    「那個混蛋坎德人到哪裡去了﹗」矮人大吼道。「我要──」
    他停下來看著四周。「那個混蛋坎德人在哪?泰斯?讓我把你──」
    「噓﹗」坦尼斯命令他住嘴,這時才發現泰斯多半已趁亂逃了出去。
    佛林特氣得臉色發青。「那個小混蛋﹗」他咒罵著。「是他害我們落到這個田地的─
─」
    「噓﹗」坦尼斯怒目瞪著矮人。
    佛林特猛然閉上嘴。
    警長把他的犯人們推進審判廳裡面,到了這棟醜惡的磚造建築物裡面之後,警長才發
現有一個犯人失蹤了。
    「我們要把他找回來嗎?」一個警衛問。
    警長考慮了片刻,接著生氣地搖搖頭。「別浪費時間了,」他咬牙切齒地說,「你知
道要找出一個刻意躲藏的坎德人有多困難嗎?不用了,讓他走吧。真正重要的犯人還在我
們手上。讓他們在這邊等,我要進去通知議會。」警長走進一扇普通的木門,把守衛和坦
尼斯一行人留在一個黑暗、異味濃烈的走道中。牆角躺著一個酒氣熏人,大聲打呼的工匠。
守衛們則一肚子火地把製服上的南瓜、蘿蔔、青菜屑和各種各樣的臟東西弄掉。吉爾賽那
斯試著要把臉上的血跡擦拭幹淨。史東努力地清理骯臟的斗篷。
    警長走了回來,站在走廊的盡頭。
    「把他們帶過來。」
    守衛們把犯人推向前,坦尼斯利用這個機會靠到史東身邊。
    「這邊是誰在治理的?」他低聲問。
    「如果我們運氣好的話,領主依然還控製著這座城市,」騎士低聲回答。「塔西斯的
貴族一向以行為高貴、注重榮譽著稱。」他聳聳肩。「況且,他們能用什麼罪行來控告我
們?我們什麼都沒做。最糟的狀況大概會是將我們驅逐出城。」
    走進議事廳的時候,坦尼斯懷疑地搖搖頭。他花了一段時間才適應比外面走廊更陰暗、
異味更重的大廳。兩位塔西斯的議員甚至拿著內含香料的橘皮囊靠近鼻子來遮掩這股異味。
    六位議員坐在設立於高聳平臺上的長凳,領主的左右兩邊各坐三位。領主自己則坐在
正中央的高背椅上。他們進來時,領主抬起了頭。當他注意到史東時,微微抬起了一邊的
眉毛,坦尼斯甚至覺得他臉上的線條變得比較沒有那麼嚴厲。領主甚至禮貌地對騎士點點
頭示意。坦尼斯不禁燃起了希望。大夥走向前,站在審判者的前面。那裡並沒有給他們坐
的椅子。嫌疑犯或是犯人必須站著申訴他們的無辜。
    「這些人的罪名是什麼?」領土問。
    警長忿忿地看了大夥一眼。
    「鼓動暴動,大人。」他說。
    「暴動﹗」佛林特再也忍不住。「我們根本和那場暴動沒有關係﹗是那個笨──」
    一個穿著長袍的身影從後方的陰影中突然出現,低聲對著領主耳語。大夥在一進來時
沒有看見他,現在他們看見了。
    佛林特咳嗽一聲,閉上了嘴。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坦尼斯一眼。矮人搖搖頭,肩膀垂了
下來。坦尼斯擔心得開始嘆氣。吉爾賽耶斯用顫抖的手擦去額頭上的血跡,臉上充滿了恨
意。只有史東仍然若無其事的看著那張半人半蜥蜴的醜惡龍人臉孔。
    在其他人被守衛帶走之後,留在旅店裡的人待在伊力斯坦的房間一個多小時。卡拉蒙
手中拿著出鞘的劍,站在門邊警戒著。
    河風不停地看著窗外。從這個距離他們就可以聽見群眾的喧鬧聲,眾人不停地交換著
不安的眼神。很快地喧鬧聲沉寂下來。沒有人敢再來打攪他們。旅店陷入像死亡般的寂靜
中。
    一整個早上都沒有再發生什麼意外。蒼白、毫無熱力的太陽在天空中移動著,一點也
沒辦法溫暖這寒冷的天氣。卡拉蒙把劍入鞘,開始打起呵欠。提卡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邊。
河風走到金月身旁,小心地注意她的安全,後者則正和伊力斯坦討論著安排難民的計劃。
只有羅拉娜站在視窗,雖然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守衛因為一直在街上走來走去,已經感到
疲倦,紛紛躲到騎樓底下取暖。她可以聽見身後提卡和卡拉蒙輕聲地談笑著。羅拉娜轉身
看著他們。卡拉蒙用非常小的聲音在對著提卡說話,似乎是在描述著一場戰鬥,提卡注意
地聽著,眼中閃耀著崇拜的光芒。
    這年輕的女子在他們一起尋找卡拉斯神錘的路上已經歷過了許多場戰鬥的歷練,雖然
她一直不大會用劍,但她卻無師自通地把盾牌攻擊發展成了一門藝術。她現在可以輕鬆地
穿上盔甲。
    雖然盔甲不是很合身,但她仍然不停地添加一些配件在身上,同時也不斷地遺落一些
配件在戰場。陽光照耀著她的鎖子甲,反光則襯托著她美麗的紅髮更加耀眼。卡拉蒙和這
個女子談天時,臉上的表情不但生動,而且也比平常要輕鬆許多。兩人並沒有肢體上的接
觸,至少在那雙金眸的監視下不會,但兩人靠得非常的近。
    羅拉娜嘆口氣轉過身,一想到雷斯林說的話,感覺自己非常孤獨,也跟著感覺到非常
害怕。
    她聽見自己的嘆氣聲有了回應,但那並不是悔恨的嘆氣聲。
    而是惱怒的嘆氣聲。她微微轉過身看著雷斯林。法師因上了原先一直在看著的法術書,
走到透過窗戶射進來的陽光下。他每天都必須要閱讀這一本法術書。這也是法師們所受的
詛咒,每個法師每天都必須要背誦這些法術,因為只要稍有懈怠,這些法術就會像火中的
餘燼熄滅般地消失。每個法術都會消耗法師一部份的體力,讓他越來越衰弱,直到體力耗
盡,必須要休息為止。
    雷斯林自從和大夥在索拉斯碰面之後,不管是能力還是力量都在提升當中。死在派克
塔卡斯的老法師費資本教了他幾種新的法術,他現在也能夠輕易施展。隨著他能力的成長,
大夥也越來越不信任他。沒人有敢隨便相信他。的確,他的法術救了他們很多次。但他給
人一種陰沉、神秘的感覺,彷彿他一直在隱藏著什麼秘密。
    他心不在焉地撫摸著他從沙克沙羅斯得到的深藍色法術書,並看著底下的街道。金眸
中沙漏狀的瞳孔閃耀著冷冽的光芒。
    雖然羅拉娜不喜歡和法師說話,但她一定得弄清楚﹗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很久之後才
會再見?
    「當你望向遠方的時候,你到底看到了些什麼?」她坐在他旁邊,輕聲地問。她突然
覺得自己被未知的恐懼所包圍。
    「我看見什麼?」他柔聲地覆誦。聲音中帶著強烈的痛苦與哀傷,不像是他平日憤世
嫉俗的的口吻。「我看見時光躁蹲著人們。
    人類的血肉在我眼前逐漸衰老,腐敗。花朵盛開,在我眼中卻已凋謝。滿樹翠綠,在
我眼中卻已落葉滿地。在我眼中,世界一直處在黑暗中,沉浸在永恆的寒冬中。「
    「那──這是大法師之塔給你的禮物嗎?」羅拉娜問,幾乎嚇得說不出話來。「為什
麼?有什麼理由嗎?」
    雷斯林露出少見的、扭曲的笑容。「為了要提醒自己也只不過是凡夫俗子,為了要讓
我同情弱者。」他的聲音漸漸變低。「我年輕的時候非常桀傲不馴。我是接受測驗最年輕
的候選者,我要讓他們都知道我的能力﹗」她瘦弱的雙拳緊握。「喔﹗我的確讓他們知道
了。他們破壞了我的身體,折磨了我的靈魂,直到我擁有了──」他突然住嘴,眼光飄向
卡拉蒙。「有了什麼?」羅拉娜又害怕又好奇地問。
    「沒什麼。」雷斯林低下頭,低聲地說。「我不應該說的。」
    羅拉娜看見他的雙手顫抖著。前額滿是汗珠。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又開始咳嗽起來。
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的,她紅著臉搖搖頭,咬緊自己的下唇。「我──我很抱歉讓你回憶
起這麼痛苦的過去。我不是有意的。」她迷惑地低下頭,讓頭髮遮住她的臉──一個孩子
氣的舉動。
    雷斯林無意識地靠向前,伸出顫抖的手,想要撫摸那亮麗、幾乎看起來有著自己生命
的秀髮。接著他眼中看見自己逐漸老化的手,他無奈地微笑、很快地抽回手,靠在椅子上
「,唇上掛著那抹無奈的笑容、羅拉娜並不知道,也不會知道;當看著她的時候,雷斯林
眼中看到的是他這一生唯一能夠欣賞的美麗容顏。以精靈的標準來說,她還是十分年輕的,
即使在法師被詛咒的眼光中,她依然是不受任何蒼老、死亡包圍的。
    羅拉娜對此一點都不知情。她只知道他輕微地動了一下。她想要起身離開,但她覺得
被法師吸引,而且他也還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我──我是說──你可以預見未來嗎?坦
尼斯告訴我你的母親──他們是怎麼說的──預知?我知道有些時候坦尼斯會來尋求你的
指引……」
    雷斯林若有所思地打量著羅拉娜。「半精靈來找我討論問題並不是因為我能夠預見未
來。我不能,我不是預言家。他來找我的原因是因為我願意用腦,而其他的笨蛋們多半沒
有這種能力。」
    「但──你之前說過。我們之中有些人也許再也不會相見。」
    羅拉娜誠摯地看著他。「你一定預知了什麼事情﹗是什麼──我一定要知道﹗是坦尼
斯嗎?」
    雷斯林考慮了一下,當他開口的時候,聲音小得幾乎只有自己聽得見。
    「我不知道,」他低聲說。「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說。只不過──在那短
短的一瞬間──我知道──」看起來他努力地在回憶,然後他突然聳聳肩。
    「知道什麼?」羅拉娜追問。
    「什麼都沒有。如果騎士在這裡,他一定會說是我想像力過度發達。那麼,坦尼斯跟
你說過我的母親,」他說,突然改變了話題。
    羅拉娜雖然有些失望,但仍然期望和他多說些話好得到更多的訊息,所以她點頭道,
「他說她天生就可以看見未來。她可以看見許多即將發生的事情。」
    「那是真的,」雷斯林低聲說,接著露出嘲諷的笑容。「這對她實在太有用了。她第
一個丈夫是個北方來的英俊戰士。幾個月之後兩人的熱情很快就消逝,彼此都覺得十分難
熬。我母親的身體本來就很屠弱,常常會陷入一兩個小時的昏迷中。兩人靠著她丈夫當傭
兵所賺來的錢艱苦地過活。雖然他有著貴族的血統,但他從來不提到他的家世。我覺得他
所用的甚至不是自己的本名。」
    雷斯林瞇起眼睛。「不過我很確定他告訴了奇蒂拉。這也是她為什麼要到北方去尋根
的原因。」
    「奇蒂拉。」羅拉娜壓抑著聲音說。這個名字對她來說就像是身上的一處傷口,同時
她卻也想要多瞭解這個坦尼斯所愛的女人,「那麼,那個貴族戰士是奇蒂拉的父親嘍?」
她沙啞地說。
    雷斯林用銳利的眼光打量著她。「是的,」他低聲說。「她是我同母異父的姊姊。比
我和卡拉蒙大概大八歲左右。我推測,她應該長得很像她的父親。一個英俊、一個美麗。
暴躁、沒耐心。
    喜歡作戰、強壯而且毫無畏懼。她的父親把唯一的知識,也就是武術都教給她。他出
門的時間越來越久,有一天就這樣不見。
    我的母親說服了那些追尋者,宣佈他已經死亡。然後她嫁給我的父親。他是個普通的
男人,一個木匠。再一次的,她的預知能力又沒有幫上任何的忙。「
    「為什麼?」羅拉娜問。她被這個故事所吸引,同時也驚訝於這個平日沉默寡言的法
師今天竟然這麼健談。但她卻不知道法師只是為了要多看看她臉上的表情才會如此多話。
    「我和我哥哥的誕生是其中一件,」雷斯林接著劇烈地咳起來,指著他的哥哥說,
「卡拉蒙﹗我該吃藥了﹗」他嘶啞的聲音可以穿透最大聲的談話。「還是你聊得太過高興,
完全忘了這件事?」
    卡拉蒙的笑聲硬生生地終止。「不是的,小弟。」他滿懷罪惡感地連忙站起,在火上
放一壺水。提卡低下頭,畏怯地不願正視法師。
    打量她片刻之後,雷斯林轉身面對羅拉娜,後者看著這景象感覺到一絲寒意。他若無
其事地接了下去。「我的母親生過孩子之後一直沒有恢複過來。接生婆說我已經死了,要
把我放棄。如果不是因為奇蒂拉,我可能真的死了。她常常說,她的第一場僅就是為了我
和死神搏鬥。是她撫養著我們。母親當時已經沒辦法照顧小孩,父親被迫整天工作以餵飽
我們。他在我們十幾歲的時候意外死亡了,母親則在那一天陷入昏迷,」雷斯林壓低聲音,
「再也沒有醒過來。後來她活活餓死了。」
    「好可怕﹗」羅拉娜發著抖說。
    雷斯林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開口,雙眼看著灰濛濛的天空。
    然後他的嘴唇抽搐了一下。「這給我上了寶貴的一課︰要控製自己的力量,不要讓自
己被控製﹗」
    羅拉娜似乎沒有聽見這句話。她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顫抖著。這是她問那個問題的好
機會,但這會讓眼前這個她不信任。
    並且愛懾的男人看穿她內心的世界。然而她的好奇心和她的愛都太過深切。她一直不
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一個無法脫身的陷講當中。因為雷斯林很樂於知道每個人內心深處的
秘密,因為將來也許有機會可以利用他們。
    「那你後來怎麼了?」她吞嚥著口水問。「奇──奇蒂拉有沒有事?」
    本想裝作若無其事地提到她的名字,但她卻羞愧地紅起了臉,緊張得結結巴巴。雷斯
林饒富興味地看著羅拉娜內心的掙紮。「奇蒂拉那時已經離開了,」他回答。「她十五歲
的時候就已經離家,靠自己的功夫賺錢。卡拉蒙告訴過我,她是個高手,靠傭兵的工作來
賺錢對她並不困難。喔,對了,她也常常回來,看看我們過得怎樣。當我們年長了些,技
巧更熟練以後,她帶著找們一起工作。我和卡拉蒙那個時候才學會如何聯手作戰,我用我
的法術,我哥哥用他的劍。然後,在她遇見坦尼斯之後,」雷斯林看著羅拉娜努力保持平
靜的神情,「她更常和我們一起旅行了。」
    「和誰旅行?你們都去些什麼地方?」
    「還有史東。布萊特佈雷德,一個那時起便一直夢想著騎士身份的傢伙,坎德人,坦
尼斯,我和卡拉蒙。我們和退休之前的佛林特一起旅行。直到路上越來越危險,佛林特放
棄了四處旅行的生活。那個時候,我們已經從朋友身上學到了夠多的東西,都覺得有些厭
倦了。坦尼斯說,到了該分開的時候了。」
    「你們就照著做了?他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是你們的領袖了?」
    她試著回憶她小時候認識的坦尼斯,那時他還沒有留鬍子,臉上也沒設這種因為操心
和關懷留下的痕跡。但那個時候他就常常悶悶不樂地發呆,被自己體內的兩種血統折磨,
他感覺自己雖然擁有兩邊的血統,但卻又不屬於任何一邊。那個時候她就不太瞭解他了。
只有當此刻生活在一個全是人類的世界中時,她才明白他的感受。
    「他擁有我們所知道一切適合當領袖的特質。腦筋動得快,聰明、有創造力。但我們
每個人也都或多或少的有這些特質。為什麼其他人會跟隨坦尼斯呢?史東擁有貴族的血統,
他屬於一個古老光榮的組織。為什麼他會服從這個雜種的命令?河風呢?他不相信人類之
外的種族,對人類也是半信半疑。但他和金月都隨著坦尼斯去地獄走了一遭,並且活著回
來了。為什麼呢?」
    「我想過,」羅拉娜開口,「我覺得──」
    但雷斯林不管她說的話,自顧自地回答了自己的問題。「坦尼斯聽從自己的感覺,他
不像騎士一樣壓抑自己的感情,或是像河風一樣隱藏它們。坦尼斯明白,有些時候領導者
必須要用『心』思考,而不是用腦。」雷斯林看著她。「記住這句話。」
    羅拉娜眨眨眼,呆了片刻,法師語氣中的優越感讓她覺得有些不舒服。她接著問,
「我注意到你略過了自己。如果你像你聲稱的一樣聰明、厲害,那麼你為什麼要跟隨坦尼
斯呢?」
    雷斯林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來。他閉上嘴,接過卡拉蒙小心端過來的一杯熱水。戰士
看著羅拉娜,臉上的表情十分的陰沉、憂鬱,雷斯林每次身體狀況不好的時候他都是這個
樣子。
    雷斯林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卡拉蒙的憂心。他從背包裡拿出一個小袋子,撒了一些綠色
的葉子到熱水裡。一種濃厚、酸苦的味道很快地充斥了整個房間。「我並沒有跟隨他。」
年輕的法師看著羅拉娜。「到目前為止,坦尼斯和我只不過碰巧方向相同而已。」
    「我們的城裡不歡迎索蘭尼亞騎土,」領主嚴肅地說,他的眼光投向其他人。「同樣
的也不歡迎精靈、坎德人、矮人或是任何和他們一起旅行的人。我知道你們的同夥裡有一
個魔法師,穿著象徵中立的紅袍。你們都穿著盔甲。你們的武器上面都染著血跡,而且隨
時都準備拔劍,很明顯的你們是有經驗的戰士。」
    「是傭兵,毫無疑問的,大人。」警長說。
    「我們不是傭兵,」史東走到長板釜則面說,他的態度不卑工幾。「我們是從北方的
阿班尼西亞平原來的。我們在派克塔卡斯從龍騎將的手中解救了八百名的壯丁和婦孺。我
們躲過龍人大軍的追擊,躲在小山谷裡過活。我們一群人前來南方是為了要尋找傳說中塔
西斯的渡船。
    我們並不知道這裡已經離海很遠,不然我們根本不必這麼麻煩。「
    領主皺起眉頭。「你說你們是從北方來的?不可能。從來沒有人可以安全地通過索巴
丁的矮人王國。」
    「如果你瞭解索蘭尼亞騎士,你就會知道我們寧願死也不願意說謊,即使是面對我們
的敵人也從無例外。」史東說。『俄們進入矮人王國,並找到了失傳的卡拉斯神錘,藉此
贏得了過路的權刮。「
    領主不安地變換著坐姿,看著坐在他背後的龍人。「我的確或多或少的對騎上有些了
解,」他不情願地說。「因此我相信你說的話,雖然這有點難以置信──」
    大門突然轟的一聲打開,兩名守衛粗魯的帶進一個犯人。他們推開群眾,將犯人推倒
在地板上。犯人是個女人。蒙著厚重的面紗,穿著長裙和一件厚重的披風。她在地上躺了
一會,彷彿太累或太失望而沒有力氣站起來。然後,像是下了很大的意志力一般,地掙紮
著從地板上爬起來。很明顯的沒人願意上前幫助她。
    領主皺著眉頭,嚴肅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坐在他身後的龍人站起身,感興趣地看著眼
前的女子。女子掙紮著,手腳都被斗篷和長裙給絆住,一時之間動彈不得。
    然後史東走到她身邊。
    騎上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象,驚訝於竟然有人這樣對待女性。他看了看坦尼斯,
一向小心翼翼的半精靈搖搖頭,但眼前這個女子掙紮著站起身的景象實在造成太大的衝擊。
他向前踏出一步,感覺到一把長朝抵在他的背後。
    「你要殺就殺吧﹗」騎士對守衛說,「我還是要扶起這位女士。」
    守衛眨著眼後退,他看著領主,等待進一步的命令。領土輕微地搖搖頭。坦尼斯留心
觀望著,不禁屏住了呼吸。但他覺得領主笑了笑,又很快地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笑容。
    「女士,請容我為你效勞,」史東用這世上早已不通行的正規禮儀詢問這個女子。他
強壯的手臂將女子扶起。
    「你最好離我這一點,騎士先生,」女子說,隔著一層面紗幾乎聽不見她的聲育。但
一聽見那語調,坦尼斯和吉爾賽那斯都同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你不知道你做了什麼,」她說。「你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她是西瓦那斯提的精靈﹗
「吉爾賽那斯低聲對坦尼斯說。
    「史東知道嗎?」
    「當然不知道,」坦尼斯低聲說,「他怎麼可能知道?我自己也差點認不出那口音。」
    「她在這裡幹什麼?西瓦那斯提距離這裡很遠──」
    「我──」坦尼斯剛開口,但一個守衛用力地推推他。領主開口的時候他正好閉上嘴。
    「阿爾瀚娜女士,」他冷冷地說,「我已經警告過你趕快離開這座城。上次是因為你
仍具有精靈族外交使節的身份,所以對你特別寬容,這外交禮儀在塔西斯是依然通用的。
我當時就告訴過你,一天之內就一定得離開。現在我發現你還留在這裡。」他看看守衛。
「她的罪名是?」
    「嘗試僱用傭兵,大人,」警長回答。「她在老水源路上的一座旅店前被抓,大人。」
警長用嘲諷的眼神看著史東。「幸好這兩群人沒有遇在一起。當然,塔西斯城裡面沒有人
會願意幫助精靈。」
    「阿爾瀚娜,」坦尼斯自言自語說。他在吉爾賽那斯耳邊說。
    「這個名字為什麼這麼耳熟?」
    「難道你離開的時間太久,連這個名字都認不出來了嗎?」精靈低聲的用精靈語回答。
「我們住在西瓦那斯提的表親只有一位叫做阿爾瀚那。阿爾瀚那。星光,星辰詠者的女兒,
全族的公主。
    因為她沒有兄弟,一旦她的父親去世,她就會統治整個西瓦那斯提。「
    「阿爾瀚那﹗」坦尼斯開始回憶起來。數百年前,當姬斯──卡南率領族人逃離可悲
的閱牆戰爭時,他們逃到了奎靈那斯提。
    但雙方的領導者仍然用神秘的方法維持著連絡,「從風中閱讀訊息,用銀色月光的語
言說話。」現在他想起阿爾瀚那是誰了。傳說中擁有傾城美貌,是所有精靈女子中的最美
麗的精靈公主,面貌就像她出生那天明亮的月光般純潔無瑕。
    龍人靠向前,在領主的耳邊說話。坦尼斯看見他的臉色一沉,看起來似乎不同意,但
他咬著嘴唇,嘆口氣,點了點頭。龍人又再度退回到陰影中。
    「阿爾瀚那女土,你被捕了。」領主沉重地說。守衛走向前,史東也趨前一步保護她。
史東望向左右,用眼神警告著守衛。他即使手無寸鐵,看來卻仍如此的高貴、有自信,守
衛們也不禁呆了一下。但領主的確向他們下了一道命令。
    「你最好想個辦法,」佛林特壓低聲音說。「我很贊成騎士精神,但現在時間、地點
都不對﹗」
    「你有什麼建議嗎?」坦尼斯不悅地回嘴。
    佛林特沒有回答。他們也都知道自己什麼都不能做。雖然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什麼人,
但史東死也不會讓這些守衛碰她一根寒毛。她是誰根本就無關緊要。他心中感到十分挫折,
卻又對朋友十分欽佩,他悄悄拉近自己和一名守衛間的距離,知道自己至少可以解決掉這
個守衛。他看見吉爾賽那斯閉上眼,嘴裡唸唸有詞。精靈雖然平常不是很用心,但他畢竟
仍是個法師。見到坦尼斯臉上的表情,佛林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對準另一個守衛低下頭,
準備用頭盔撞上去。
    接著突然領主開了口,他的聲音輕微顫抖著。「住手,騎士﹗」聲音中有著數世紀以
來代代傳承的權威與自信。史東聽見後,立刻放鬆下來。坦尼斯也跟著鬆了一口氣。「我
不會讓這個大廳染上鮮血。這位女上觸犯了這塊土地的法律,在過去的年代中,你們騎士
發曾誓要維護的律法。但我同意,沒有理由粗魯地對待她。守衛,你們要以如同對待我一
般的禮儀護送這位女士進牢房。而你,騎士閣下,由於你對她如此關切,你將得和她同行。」
    坦尼斯推推吉爾賽那斯,後者驚醒過來。「的確,就像史東說的一樣。領主歷代都是
相當明智,重榮譽的。」坦尼斯耳語道。
    「我看不出你有什麼好高興的,半精靈。」佛林特聽見他們的悄悄話,嘟噥著說。
「先是那個坎德人引起了一場暴動,然後這個罪魁禍首消失了。現在這個騎士又被關進監
獄。下次,記得提醒我和法師走近些。至少我事先知道他很瘋狂﹗」
    當守衛們把人犯帶開的時候,阿爾瀚那開始在長裙的  語中尋找某些東西。
    「請你幫個忙,騎士先生。」她對史東說。「我好像掉了什麼東西。它是個小東西,
但卻很珍貴。你可不可以──」
    史東很快地蹲下身,立刻看見那樣東西在哪裡,它反射著光芒,被她的長裙遮住了一
部份。那是個形狀像是一顆星星的胸針,上面鑲嵌著美麗的鑽石。
    一個小東西﹗他倒抽一口冷氣,這一定價值連城。難怪她不想要讓那些粗魯的守衛找
到。他用手小心地拾起,謹慎地打量著四周,保持著半跪姿望向那女子。
    當那個女子把兜帽脫了下來,拿掉臉上的面紗,史東驚訝地屏住呼吸。有史以來第一
次,人類看到了阿爾瀚娜。星光的臉。
    「暮拉拉薩」──黑夜的公主,精靈們是這麼稱呼她的。她的秀髮,有如晚風般的輕
柔、烏黑,用著宛若蛛網般精細的網子盤束在腦後,上面點綴著閃亮的寶石。她的皮膚蒼
白得像是銀色的月亮,眼眸則是幾近純黑的深紫,雙唇則像是紅月的陰影殷紅潤。
    騎士的第一個想法是感謝帕拉丁,他已經跪了下來。他的第二個想法是,為了保護她,
死也是值得的,他的第三個想法是自己得要開口說些話,但是腦中似乎忘卻了一切語言。
    「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高貴的騎土,」阿爾瀚娜柔聲說,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史東的
眼眸。「我說過,這的確是個小東西。請您起身。我已經很累了,看來我們要去相同的地
方,您也許可以幫我個大忙,攙扶我走過去。」
    「謹遵所囑。」艾東幾近癡迷地說著,他迅速站起身,順手將珠寶放進腰帶中。他伸
出手臂,阿爾瀚娜將她細柔、潔白的手放在他臂上。在她的碰觸下,騎士開始輕輕顫抖。
    對騎上來說,當她再度蒙上面紗的時候,彷彿飄來一片烏雲蓋住了星空。史東看見坦
尼斯跟在他們後面。但他現在腦中只有那張美麗的臉孔,他呆呆地看著坦尼斯,表情一片
空白。
    坦尼斯也看見了阿爾瀚娜的臉,覺得自己也跟著激動起來,但同時他也看見了史東的
臉。他看見那張股進入了史東的心房,而且將會比毒箭更嚴重的傷害騎士。因為他知道,
這份情感不會有好下場的。西瓦那斯提是個非常驕傲、封閉的民族,害怕外來的污染會讓
他們失去自己生活的方式,他們完全拒絕和人類有任何的往來。這也是  牆戰爭的主因。
    不可能,坦尼斯傷心地想,即使是那銀色的月亮也不會比她更遙不可及。
    半精靈嘆口氣。他們最不願意碰到的就是這樣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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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索蘭尼亞騎士 泰索柯夫的真知眼鏡

      守衛帶著人犯走過門廊的時候,經過了兩個站在陰影中的身影。兩個人全身上下都被
衣服給遮蓋住,很難看出來他們的身份。
    他們頭上帶著兜帽,臉上綁著布條。長長的袍子蓋住他們的身體,甚至連他們的手都
被像是繃帶的布條給綁住了。兩人低聲地交談著。
    「你看﹗」一個人很興奮地說。「就是他們。他們符合我們收到的描述。」
    「不是每一個吧。」另一個懷疑地說。
    「但你看那個半精靈,那個矮人,還有那個騎士﹗告訴你,就是他們﹗我知道其他人
在哪邊,」那人陰險地加上一句。「我問過守衛了。」
    另一個較高的傢伙想了一下,看著那群人犯被領著走上街道。
    「你說得對。我們應該馬上回報給主子知道。」那高大的人轉過身,看見另一人遲疑
了一下,也跟著停了下來。「你在等什麼?」
    「難道我們不應該要跟下去嗎?看看那些笨守衛。你知道那些人犯會試著逃跑。」
    另一個傢伙揚起了令人不快的笑聲。「他們當然會逃跑。我們也知道他們會逃哪去,
當然是回到朋友身邊。」高大的傢伙走進午後的陽光中。「況且,幾個小時之後一切便沒
有差別了。」高大的人邁開大步,較矮的人隨後跟上。
    大夥離開審判廳的時候,外頭正好下起雪來。這一次,警長學乖了,他不會再笨到帶
著人犯走上大街,他帶著人犯走進審判廳後面的一條陰暗小巷子。
    坦尼斯和史東交換了個眼色,正當佛林特和吉爾賽那斯準備要動手時,半精靈赫然發
現巷子中的影子開始動了起來。三個披著斗篷的身影跳到守衛面前,手中的鋼刀閃著光芒。
    警長把哨子拿到嘴邊,但他根本沒有機會發出聲音。其中一個人用劍柄把他打昏,另
外兩個人則衝向守衛,後者馬上一溜煙地逃跑了。披著斗篷的人面對著眾人。
    『你是誰?「坦尼斯突然間獲得自由,驚訝地問。那披著斗篷的身影讓他想起索拉斯
城外的龍人。史東把阿爾瀚娜拉到他背後。
    「我們逃過一劫,又陷入了更凶險的局面嗎?」坦尼斯命令道。
    「脫下你們的兜帽﹗」
    但其中一個戴著兜帽的人轉向史東,高舉著手。「Oth Tsarthon e Paran. 」
    他說。
    史東吃了一驚。「Est Tsarthai en Paranaith.」他回答,然後轉向坦尼斯。他指著
那三個人準備開口。
    「騎士?」坦尼斯驚訝地問。「為什麼──」
    「沒時間解釋了,史東。布萊德佈雷德,」其中一個騎士用腔調很重的通用語說,
「守衛很快就會回來。快跟我們走。」
    「先別忙﹗」佛林特低吼道,他穩穩地站著。他剛折斷一跟長戟來讓武器比較稱手。
「你一定得花時間解釋,否則我就不走﹗你是怎麼知道騎士的名字,你們怎麼會在這裡等
我們──」
    「喔﹗就把他撞開吧──」一個尖銳的聲音從陰影中說。「用他的屍體喂烏鴉。大概
只有他們可以消化矮人,世界上這種動物可是很少有的──」
    「滿意了嗎?」坦尼斯轉向佛林特,後者氣得滿臉通紅。
    「總有一天,」矮人發誓,「我要殺了那坎德人。」
    大夥背後的街上響起了哨聲。這群人毫不遲疑地立刻跟著騎士穿梭在錯綜複雜的小巷
子裡。泰斯藉詞還有事要處理,一溜煙地在坦尼斯來得及抓住他之前溜掉了。半精靈注意
到騎士們對這樣的狀況並不感到驚訝,也沒有試著去阻止泰斯。不過他們拒絕回答任何問
題,只是一個勁地催促著大夥往前走,一直到進入了塔西斯的舊城區為止。
    騎士們停下了腳步,城內這區域現在沒有任何人會來。街道空曠而且曲曲折折,坦尼
斯想起了沙克沙羅斯城的殘破景象。三個騎士拉著史東的手臂,到比較隱密的地方以京蘭
尼亞語討論著,其他人則趁此機會休息。
    坦尼斯靠著一堵牆,好奇地打量著四周。這座城市僅存的遺跡看來十分雄偉,比現在
新建的建築還要來的氣派許多。他終於明白在大災變之前,美麗之城塔西斯這稱號的由來。
如今卻什麼也不剩,街道上只有巨大的石塊四散阻住道路。空曠的廣場上長滿了枯黃的雜
草。
    他走到吉爾賽那斯身旁,一起在一條長凳上坐了下來,後者正在和阿爾瀚娜談話,精
靈禮貌性地為她介紹了坦尼斯。
    「這位是阿爾瀚娜。星光,這位是半精靈坦尼斯。」吉爾賽那斯說。「坦尼斯在奎靈
斯提居住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他是我舅舅妻子的兒子。」
    阿爾瀚那除下麵紗,冷冷船打量著坦尼斯。舅舅妻子的兒子,這種拗口的說法只表示
坦尼斯並非在道德規範下所生的兒子。不然他只需要以「表哥」來介紹他就可以了。半精
靈的臉紅了起來,往日的傷痛再度湧上心頭,跟五十年前所造成的傷害一樣的劇烈。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夠擺脫這樣的折磨。
    坦尼斯抓抓鬍子,沙啞地說,「我母親在大災變之後的黑暗年代中不幸遭到人類戰士
強暴。詠者寬大為懷地在她死後收養了我,視我如已出。」
    阿爾瀚娜的眼神變得更為黯淡,看來像是黑暗的夜空。她抬起眉毛,「你認為有必要
因為你的血統感到抱歉嗎?」她冷冷地說。
    「不……不……」坦尼斯呼慌地說,感覺到自己的臉像火燒一樣。「我──」
    「那麼就不必要。」她說,邊轉過身繼續和吉爾賽那斯說話。
    「你問我為什麼要來塔西斯?我是來找幫手的。我得要回西瓦那斯提尋找我的父親。」
    「回到西瓦那斯提?」吉爾賽那斯重複道。「我們──我的同胞並不知道西瓦那斯提
的精靈已經離開了古老的故鄉。難怪我們會失去連絡──」
    「是的,」阿爾瀚娜的聲音聽來有些哀傷。「將你們,也就是我們表親逐出奎靈那斯
提的那股邪惡力量,如今也降臨到我們身上了。」她低下頭,隨即又抬起來,聲音低而輕
柔。「我們和這邪惡力量搏鬥了很久,最後我們被迫得在全體滅亡和撤退之間做一個選擇。
我的父親將人民交給我領去亞苟斯南方。他選擇孤身和這股邪惡奮戰。我反對他的做法,
但他說他有辦法阻止這力量摧毀我們的家園。我懷著沉重的心情,帶領著族人到達了安全
的地方,並且把他們留在那裡。因為事隔多日,我們卻一點都沒有他的消息,所以我回來
尋找我的父親。」
    「女士,難道在這麼漫長的旅程中沒有任何戰士保護你嗎?」坦尼斯問。阿爾瀚娜驚
訝地看著坦尼斯,彷彿不相信他膽敢打斷他們的談話。起先她看起來似乎不準備回答,但,
凝視他一陣子之後她改變了原先的想法。「有許多戰鬥自願要跟隨我,」她驕傲地說。
    「但我說的將人民帶到安全的地方去,不過是個最接近的說法。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所
謂安全的地方。戰士們必須留在那裡保護我的人民。我單槍匹馬前來,希望能夠找到勇士
和我一起去西瓦那斯提。依據慣例,我前去謁見這城的領主和議會──」
    坦尼斯搖搖頭,面色凝重地皺眉。「這真愚蠢,」他直言不諱地說。「即使在龍人大
舉入侵之前,你也應該知道這座城對精靈的印象﹗他們只有把你趕出城是你的狗運好。」
    阿爾瀚娜的臉色變得更加的蒼白。她黑色的雙眸閃爍著。
    「我只不過是遵循傳統,」她冷冷地回答,強自壓抑住心中的憤怒。
    「不這樣做跟野蠻人並無兩樣。當領主拒絕提供幫助的時候,我告訴他我會靠自己的
力量來找到幫手,若不是這樣,人家會覺得我失了禮數。」
    雖然佛林特只聽到他們片段的談話,但他推推坦尼斯說,「她和那個騎士可真是天生
一對。」他不屑地說。「當然,那得他們沒先被禮節和榮譽整死才行。」在坦尼斯來得及
回答之前,史東走了回來。
    「坦尼斯﹗」史東興奮地說,「騎士們找到了古代的大圖書館﹗
    這也是他們來此的目的。他們在帕蘭薩斯城裡面找到一些資料,記載著古代龍的相關
記錄是存放在塔西斯的圖書館裡。騎士評議會派他們來這邊調查這座圖書館還存不存在。

    史東以手勢比請那三位騎士走向前。「這是布萊恩。多那,位階是聖劍騎士。」
    他說。「亞蘭。桃博,位階是皇冠騎士,這位是德瑞克。克朗加,位階是玫瑰騎士。」
騎士們向他們鞠躬為禮。
    「這位是半精靈坦尼斯,我們的領袖。」史東說。半精靈看見阿爾瀚娜半信半疑地打
量著他,彷彿要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史東介紹了吉爾賽那斯和佛林特,然後面向阿爾瀚娜。「阿爾瀚娜女土,」他開口,
隨即紅著臉說不下去,發現自己對她一無所知。
    「阿爾瀚娜。星光,」吉爾賽那斯替他說下去。「星辰詠者的長女。西瓦那斯提的精
靈公主。」
    騎士再度行禮,這次鞠躬的角度更大。
    「諸位拯救我於困境之中,請接受我衷心的感謝。」阿爾瀚娜冷冷地說。她的目光環
視眾人,但在史本身上停留最久。她由德瑞克的位階玫瑰騎士知道他是這群人的領袖。
「你找到評議會派你們來找的資料嗎?」當她說話的時候,坦尼斯好奇地打量著已經卸下
斗篷的騎士們。他從觀察中知道,索蘭尼亞騎士的統治階層騎士評議會派出的是他們最精
銳的騎士。他特別注意德瑞克,三人中最年長,同時也是最高階的騎士。只有極少數的騎
士可以升到玫瑰騎士的位階,因為必須要接受漫長而危險的考驗。而且只有血統純正的騎
上才有資格接受這樣的考驗。
    「我們找到了一本書,女士。」德瑞克說。「是以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古文書寫而成
的。但裡面有許多龍的圖畫,所以我們計劃把它抄寫一份帶回聖奎斯特,希望那裡的學者
能夠解讀裡面的內容。但我們不久前找到了一個可以翻譯的人。那個坎德人──」
    「泰索何夫?﹗」佛林特再也忍不住了。
    坦尼斯嘴巴張得大大的。「泰索何夫?」他不可置信地重複。
    「他只能勉強看懂通用語,根本不可能看懂古代文字的。我們之中唯一有可能看懂那
些記載的是雷斯林。」
    德瑞克聳聳肩。「坎德人有一付眼鏡,他說那是『魔法的真知眼鏡』。他戴上它之後
就可以讀懂書裡面的記載。上面說──」
    「我可以想像他說些什麼﹗」坦尼斯插嘴說。「有關機器人、傳送戒指、飄在空中植
物的故事。他在哪裡?我要和他好好談一談。」
    「泰斯有魔法眼鏡?」佛林特嘟噥著。「那我就是溪穀矮人了﹗」
    眾人進入了一棟頹記的建築。他們爬過一堆瓦礫,跟著德瑞克來到一道低矮的拱門前。
青苔和塵埃的味道十分濃厚。裡面非常黑暗,大夥剛從正午的陽光下走進來,一時之間什
麼都看不見。
    德瑞克點起一根火把,他們看見一道通往更深處的狹窄、迴旋的樓梯。
    「圖書館是建造在地底下的,」德瑞克解釋。「也許這就是它能逃過一劫的原因。」
    眾人快步走下樓梯,很快地發現自己走進了一個巨大的房間。
    坦尼斯深吸了口氣,連阿爾瀚娜都睜大了眼睛。這個巨大的房間從地板到頂端都是一
望無際的高大木製書架。書架上滿滿的全是書,各種各樣的書,有用皮革當封面的,有用
木片當封面的,有用某種早已絕種的樹葉當封面的。有些根本沒有裝訂的檔,用黑色的
緞帶綁在一起。幾個書架倒了下來,弄得滿地都是及膝深的檔。
    「這一定有上千個書架﹗」坦尼斯贊嘆地說。「你們是怎麼找到哪本書的?」
    德瑞克搖搖頭,「這並不簡單。」他說。「我們花了很久的時間在這邊搜索。當我們
最後找到它的時候,我們比原先更加地失望,因為很明顯的那本書不能隨便移動。甚至連
我們翻頁的時候每一頁都開始化成飛灰。我們擔心將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夠抄寫這本書。
但那個炊德人──」
    「是的,那個坎德人,」坦尼斯陰沉著臉說。「他現在在哪裡?」
    「在這裡﹗」一個尖細的聲音說。
    坦尼斯尋著聲音的來源,看見這黯淡的房間中點著一枝蠟燭。
    泰索何夫坐在一個高腳椅上,正彎身閱讀著一本書。當眾人走近他的時候,可以看見
他鼻樑上掛著一付小小的眼鏡。
    「好吧,泰斯,」坦尼斯說。「你是從哪裡弄來這樣東西的?」
    「弄來什麼?」坎德人無辜地問。他看見坦尼斯瞇起眼睛,一付即將發作的樣子,他
一手摸著那付細邊的眼鏡。「啊,喔,這個嗎?
    我把它放在我的袋子裡,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話,我是從矮人的地底王國──「
    佛林特哀號著用雙手摀住臉。
    「它正好放在一張桌子上盧泰斯看見坦尼斯皺眉,抗議道︰」真的﹗附近沒有人,我
以為有人不小心忘了它。我只不過是代為保管一下而已。也是做件好事嘛﹗說不定會有賊
把這寶物偷走,這很有價值幄﹗我本來要把它還回去的,但在我們和黑暗矮人、還有龍人
作戰,奪回那把神錘之後,我就一個不小心忘了。等到我想起來的時候,我們已經在往塔
西斯的路上,離矮人王國很遠了,我想你不會為了還一個眼鏡就走回去,所以──「
    「它的功能是?」坦尼斯趕快打斷坎德人,知道如果不趕快轉移話題,這個故事可能
會一直到後天都說不完。「它棒透了﹗」泰斯很高興坦尼斯沒有對他大吼大叫,興奮地說
︰「我有一天把它放在一張地圖上。」泰斯拍拍他的地圖盒。「你猜猜我看到了什麼?透
過這個眼鏡我可以閱讀地圖上的字﹗不,這樣聽起來沒什麼了不起的。」泰斯見到坦尼斯
又皺起眉頭,趕忙說︰「但這張地圖上面寫的字我以前從來都沒看懂過。所以我用它來試
了每一張地圖,我都可以看得懂。坦尼斯﹗每一張﹗甚至連非常非常古老的都可以﹗」
    「你從來沒對我們提過這件事?」史東瞪著泰斯。
    「這個,因為沒有人提起這件事嘛﹗」泰斯抱歉地說。「如果你們直接問我,像這樣
──『泰索何夫,你有一付魔法眼鏡嗎?』──我一定會立刻對你們說實話的。但你們從
來沒有啊,所以,史東。
    布萊特佈雷德,不要那樣看我。無論如何,我反正可以看懂這本書。讓我告訴你們裡
面說些什麼──「
    「你怎麼知道它是魔法眼鏡,而不是某種矮人的儀器?」坦尼斯感覺到泰斯似乎有所
隱瞞,於是問道。
    泰斯吞了一口口水。他本來希望坦尼斯不會問這個問題的。
    「喔﹗」泰斯結巴地說,「我──我想我曾經,呃,碰巧,在你們都忙著的時候跟雷
斯林提過這檔事。他說這也許是有魔法的,為了証明給我看,他施展了某個法術,眼鏡就
開始發光,表示它的確是有魔法的。他問我這個眼鏡的功能,我示範給他看,他記起來古
代有所謂的『真知眼鏡』,是很久以前的矮人法師為了要閱讀其他語言所寫的書所製造出
來的物品,還有──」泰斯停了下來。
    「還有?」坦尼斯追問。
    「還有──呃──它們也可以用來閱讀法術書。」泰斯的聲音越來越小。
    「雷斯林還說了什麼?」
    「他還說如果我膽敢偷看他的法術書,不管正著看還是倒著看,他就要把我變成蟋蟀,
一口一口把我──我吃掉。」泰斯結巴地說。他睜大眼睛看著坦尼斯。「我相信他會這樣
做的。」
    坦尼斯搖搖頭。他也相信雷斯林可以編出這種足以嚇退坎德人好奇心的恐嚇來。「還
有說什麼嗎?」他問。
    「沒有了,坦尼斯。」泰斯無辜地說。事實上雷斯林還有提到別的事,但是坎德人一
直不能理解那句話。他說過那付眼鏡看事情看得太過真實了,這沒什麼道理,所以他覺得
這也許木值得提起。
    而巨坦尼斯也夠生氣了。
    「好吧,那你到底發現了什麼?」坦尼斯不情願地問。
    「喔,坦尼斯﹗好有趣喔﹗」泰斯很高興拷問終於結束了。他小心地翻過一頁,甚至
連這樣都足以讓那張紙在他的小手指下開始破裂。他傷心地搖搖頭。
    「幾乎每次都是這樣。你可以看看這裡。」其他人圍攏到炊德人身邊,看著歡德人指
著的部份。「描繪龍的圖畫。有藍龍、紅龍、黑龍、綠龍。我本來不知道有這麼多種龍的。
你們看看這個東西──」他翻到另一頁。「喔﹗你們現在看不見了,但那是個巨大的玻璃
球。書上記載著,如果你有這樣一個玻璃球,你就可以控製各種龍類,並且讓他們聽從你
的命令﹗」
    「玻璃球﹗」佛林特吸吸鼻子,打了個噴嚏。「別相信他,坦尼斯,這付眼鏡唯一的
功用大概只是讓他所吹的牛更誇張而已。」
    「我說的是實話﹗」泰斯自豪地說。「這樣東西叫做龍珠,你可以去問雷斯林﹗他一
定會知道的,因為根據上面的記載,這些東西是古代的大法師製造出來的。」
    「我相信你就是了。」坦尼斯眼見泰斯一付沮喪的樣子,無可奈何地說。「但這對我
們來說恐怕沒有什麼意義。也許這些東西在大災變時便已經被摧毀了,我們也不知道要上
哪去──」
    「不,我們知道。」泰斯興奮地說。「上面有一份保存這個東西地點的列表。你看─
─」他突然停下來,小心地傾聽著。「噓﹗」他專注地聽著。其他人跟著靜了下來。片刻
間,他們什麼也沒聽見,接著,他們逐漸聽到坎德人敏銳的耳朵早已聽見的聲音。
    坦尼斯感到雙手變得冰冷;口中一陣幹澀。現在他可以聽見,在不遠的地方,數百隻
號角一起吹響的聲音──一種他們都曾聽過的聲音。那低沉、用以宣告龍人大軍及惡龍即
將前來的銅號角聲。
    代表死亡的號角聲。

琰容 2010-3-3 13:33

第七章註定無緣再見

  第一波惡龍開始攻擊塔西斯後,眾人才剛好趕到市場邊。一夥人不甚愉快地與騎士們
告別。騎士們勸他們一起逃進山脈裡。
    眾人拒絕後,德瑞克要求泰索何夫跟著他們一起走,因為坎德人是世上唯一知道龍珠
藏放地點的人。坦尼斯很清楚坎德人一定會先逃之夭夭,只好無奈地拒絕。
    「史東,把坎德人帶來,和我們一起走。」德瑞克不顧坦尼斯命令著。
    「長官,我不能這樣做。」史東把手放在坦尼斯的手臂上回答。
    「他是我們的領袖。我必須要優先照顧我的朋友。」
    德瑞克冷淡的聲音中夾雜著憤怒。「如果這是你的決定。」他回答,「我不能阻止你。
但這將是你的一個汙點,史東。布萊特佈雷德。不要忘記你還不是一名騎士。你最好開始
禱告,在你的晉陞大典中,我不會出現質疑你的資格。」
    史東面色灰敗,斜眼瞧著坦尼斯,後者聽到這話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但已經沒有太多
時間再想這事了,低沉的號角聲,風中傳來的嚎叫聲,都逐漸接近中。騎士們回到山中的
營地,大夥則回到鎮上來。
    他們看見許多鎮民站在屋外聽著這奇怪的號角聲,他們以前從未聽過這聲音,當然也
不明白這聲音所代表的意義。正在議事廳裡的領主聽到這聲音立刻站起來,他急急地轉過
身去面對坐在他身後陰影中的龍人。
    「你說過我們不會有事的﹗」領主咬緊牙關說。「我們還在協商──」
    「龍騎將已經對協商感到厭煩了。」龍人打著哈欠說道。「這座城的確不會有事──
當然要等它學到教訓之後。」
    領主雙手捧住頭。其他議會的成員還不完全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當他們看見領
主的指縫間流下了淚水時,每個人都明白了現在的狀況。數百隻紅龍在天空中清晰可見。
三或五隻一組,他們火紅的雙翼在落日下反射著妖異的光芒。塔西斯的人民只知道一件事,
死神就在他們頭上飛舞著。
    當龍俯衝下來,第一次掠過整座城的時候,對龍的恐懼掩蓋了每個人的心智,這恐慌
所造成的破壞遠比大火還要來得嚴重。龍的翅膀遮住陽光時,每個人的腦中都只有一個念
頭︰逃命。
    然而他們已經無處可逃。
    惡龍第一次俯衝後,便確信它們不會遇到任何的抵抗,於是它們開始攻擊。他們一個
接一個盤旋在上空,像一道烈焰般撲向地面,吐出的火焰吞食了許多建築。逐漸擴散的大
火引起了可怖的暴風。街道上滿佈嗆人的黑煙,黎明成了黑夜。灰燼像是黑雨般地撒下。
人們陷入了原本名叫塔西斯的灼熱地獄中,恐懼的尖叫轉變成痛苦的慘叫。
    當惡龍開始攻擊的時候,如潮水般的民眾在街頭狂奔著,沒有多少人知道自己要去哪
裡。有些人大喊著山裡會比較安全,有些人則沿著大街沒命地亂跑,其他人則努力試著要
衝出城門。天空中盤旋著數百隻紅龍,隨自己喜好地燒殺著。
    人潮掩過了坦尼斯和他的夥伴們,把他們衝散。不由自主地撞上旁邊的建築物。嗆鼻
的濃煙讓他們不停地流淚,不停地咳嗽;他們還必須不停地和意圖摧毀理性的恐懼奮戰。
    溫度越來越高,整棟建築物就這樣炸開來。吉爾賽那斯被暴風推撞向牆壁,坦尼斯趁
機抓住他。一手抓住精靈的坦尼斯只能無助地看著其他的夥伴被暴亂的民眾衝散。
    「快回旅店﹗」坦尼斯大吼著。「在旅店會面﹗」只是他也不能確定其他人到底聽見
了沒,只能推測大家應該都會朝那個方向前進。
    史東用強壯的手抓住阿爾瀚娜,連拖帶拉地帶著她穿過人心惶惶的大街。在濃煙中他
試著要看清楚其他夥伴,但一點用處也沒有。然後,他開始了最絕望的努力,他不停地和
一波又一波的人潮搏鬥著,除了站穩之外,還得要支撐著阿爾瀚娜。
    阿爾瀚娜突然之間一個不穩,被人潮給帶了開來。史東飛身上前,在人群中左衝右突,
用穿著盔甲的身體開出一條路,好不容易才重新抓住臉色死白、全身發抖的阿爾瀚娜,她
用盡全身力量抓住他,好不容易才能夠在他身邊站穩。一道影子掠過他們,一隻惡龍尖嘯
著衝向街道上盲目的男人、婦女和小孩。史東拉著阿爾瀚娜躲進門廊,當龍俯衝下來時,
他用身體護住她。大街陷入烈火之中,撕裂人心的哀號此起彼落。
    「別看﹗」史東擁緊阿爾瀚娜對她低聲說,自己的臉上掛著兩行淚水。惡龍終於飛走,
突然之間原先吵吵嚷嚷的大街陷入了一片死寂。街上沒有留下任何會動的東西。
    「趁我們還有機會的時候,快走。」史東顫抖地說著。兩人互相依靠,跌跌撞撞地走
上大街。他們失去了所有理智,完全靠著本能行動,最後再也受不了滿街的濃煙和大火,
被迫得再找一處騎樓休息。
    有短暫的片刻,他們倆人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彼此緊緊相擁著,感謝上天沒有讓他們
落入同樣的命運。但卻又害怕自己過不了幾秒鐘也會是一樣的下場。
    阿爾瀚娜靠著史東的胸膛。那古老的盔甲讓她的臉頰感受到些許涼意。它堅硬的金屬
讓人感覺十分可靠,她可以感覺到底下穩定、快速、讓人放心的心跳聲。接著她的手臂強
壯、肌肉結實。
    他的手撫摸著她的黑髮。
    阿爾瀚娜是屬於驕傲、嚴肅民族的純潔女子,很早以前她就知道自己要在何時、何地。
何處嫁給誰。他是個精靈貴族,在作好這個安排的這麼多年以來,基於倆人的共識,他們
從未有過進一步的接觸。阿爾瀚娜來尋找自己父親的時候,他和人民留在一起。她被迫卷
入人類的世界,不停受到新價值觀的衝擊。她不屑他們,卻又被他們所吸引,那是種衝動,
熱烈而不加以掩飾的情感,正當她覺得自己會永遠瞧不起這個種族的時候,一個與眾不同
的人出現了。
    阿爾瀚娜抬頭看著史東憂鬱的臉龐,她可以看見他自豪、高貴、嚴格而毫不鬆懈的自
我要求,不停地自我磨練和追求完美,那是種永遠也達不到的完美。也因此他的眼中才會
有這種深沉的哀傷。阿爾瀚娜發覺自己已被這個人類男子深深吸引。她崇拜他的力量,只
要有他在身邊就感到快樂,她感覺到一陣電流,一股暖意將她吞沒。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被
比一千隻惡龍所吐出的火焰還要可怕的火焰所包圍。
    「我們最好離開這裡,」史東低聲耳語,卻被阿爾瀚娜出乎意料地將他推開。
    「我們就在這邊分手。」她的聲音有如夜風般淒冷。「我得要回到我的住所了,多謝
你的護送。」
    「什麼?」史東說,「你自己一個人回去?這太瘋狂了。」他伸出手抓住她。「我不
能容許──」他立刻覺得自己做錯事了,感覺到阿爾瀚娜突然全身僵硬起來。她動也不動
地用恨恨的目光看著他,直到他放開手為止。
    「我也有我的朋友。」她說。「就像你一樣,你的忠誠只對他們付出,我的忠誠則是
獻給我的朋友。我們得要分開了。」看見史東痛苦的神情裡閃爍的淚光,她的聲音不禁遲
疑起來。有一瞬間,阿爾瀚娜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那個勇氣繼續說下去。但她想到了需要
自己領導的人民,於是重新找回了力量。「我感謝你的體貼和幫助,趁著街道還算空曠的
時候,我得走了。」
    史東看著她,臉上先是露出痛苦以及迷惑的神倩,然後恢複嚴肅。「阿爾瀚娜女士,
我很高興能夠為你效勞。但你還身處在危險中一請容許我護送你回到你的住所,然後我就
不會再打攪你。」
    「不可能的﹗」阿爾瀚娜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說。「我的居處並不遠,我的朋友
也在等著我們。我們有自己的方法可以離開這座城。請原諒我沒有表達出足夠的感激,我
一直不大能相信人類。」
    史東的褐色雙眼開始閃爍。阿爾瀚娜站得如此靠近騎士,她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他全
身都在顫抖。她差一點又壓抑不住自己的情感。
    「我知道你住在哪裡。」她困難地吞嚥著。「紅龍旅店。也許等到我找到我的朋友之
後,我們可以幫助你──」
    「不用麻煩了,」史東冷冷地說。「也不需要感謝我。我只不過服從著騎士規章罷了。
再會。」他開始向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突然間,他像是想起什麼,轉過身來。他從腰帶間拿出那只光彩耀人的鑽石別針,他
把它放進阿爾瀚娜的手中。「拿去。」他說。
    他看著她的眼眸,突然看見她極力掩藏的痛苦。他的聲音在一瞬間變得很柔和,雖然
他不能理解她為什麼這樣做。「我很榮幸你願意把這樣的寶物交給我保管。」他溫柔地說,
「即使只有幾分鐘。」
    精靈女子看著這個珠寶片刻,然後她開始發抖。她的眼睛與史東的雙眸交會,正如她
所想的,他的眼神裡不見嚴厲,只有無比的溫柔與同情。
    她再一次被人類所吸引。阿爾瀚娜低下頭,難以正視著他,只能輕柔地握著他的手。
她把珠寶放進他的手中,慢慢地將他的手合上。
    「送給你。」她柔聲說。「當你看著它的時候,請想起阿爾瀚娜。
    星光,並且記得她在某處想著你。「
    淚水突然朦朧了騎士的視線。他低下頭,沒有辦法出聲。然後他輕輕地吻了寶石一下,
將它小心地放回腰帶中,並且伸出手;但阿爾瀚娜面色蒼白地躲進門廊中。
    「你走吧。」她說。史東呆立片刻,遲疑不決,但是他因為面子的緣故,不能拒絕她
的要求。騎士轉身走上惡夢般的街道。
    阿爾瀚娜在門廊中望著他片刻,逐漸硬起心腸。「原諒我,史東──」她低聲自語。
然後她突然停下來。「不,不要原諒我。」她沙啞地說。「感謝我。」
    閉上雙眼,她胸中開始構築出一幅畫面,變換成訊息傳送給她藏匿在郊區的朋友,讓
他們快來將她帶離這人類的世界。收到了心電感應的回答之後,阿爾瀚娜嘆口氣,開始焦
急地打量著滿是黑煙的天空。
    「啊﹗」雷斯林聽到第一聲號角聲穿透下午的寧靜之後,冷靜地說︰「我早就料到了。」
    河風邊想著該怎麼做,邊用不滿的眼光看著雷斯林。坦尼斯命令他們保護大家不受守
衛的傷害是很簡單,但要面對龍人,要面對龍﹗河風暗沉的雙眸掃視著大夥。提卡站起身,
手放在劍柄上。
    這年輕的女孩勇敢、沉著,技術卻不值一提。平原人還可以看見她手上被自己割傷的
傷痕。
    「怎麼了?」伊力斯坦困惑地問。
    「龍騎將,開始攻擊這座城市了。」河風沙啞地回答,試著思考目前的處境。他聽見
一陣金屬的撞擊聲。卡拉蒙醒了過來,高大的戰士看來一點也不緊張。感謝天﹗雖然河風
討厭雷斯林,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對雙胞胎結合鋼鐵與魔法的戰技相當的高明。羅拉娜,
他也注意到,看起來也非常地冷靜,但她是個精靈,河風還是沒有學會真正的相信任何精
靈。
    「如果我們沒有回來,就盡快出城。」坦尼斯是這樣跟他說的。
    但坦尼斯也沒有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貿然出城只會在大平原上遇見龍人大軍。河風
現在終於知道他為什麼在旅途中一直覺得有人在監視他了。就在第一隻龍俯衝向這個城市
的時候,他用族中的語言咒罵著,並且感覺到金月緊緊地抱住他。他低頭看去,看見了她
的笑容,以及她眼中的信任。她毫無保留地信任真神,也相信他。他鬆了口氣,不再感到
驚慌失措。
    一陣波動撞擊上這棟建築。他們可以聽見街上的慘叫聲,可以聽見火焰猛烈燃燒的聲
音。
    「我們得趕快離開這一層,到一樓去。」河風說,「卡拉蒙,記得把騎上的寶劍和其
他的武器一起帶著。如果他們──」他本來要說「還活著」,可是看見羅拉娜的神情讓他
沒辦法繼續。「如果坦尼斯和其他人逃出來,那麼他們會回到這邊。我們在這裡等他們。」
    「這個決定好極了﹗」法師嘲諷地說,「特別是當我們本來就無處可逃的時候﹗」
    河風不理他的嘲諷。「伊力斯坦,帶其他人下樓。卡拉蒙、雷斯林,你們兩個先留下
來。」其他人離開之後,他很快地說︰「我們最好的做法,依我所見,還是只能待在屋裡。
封鎖這整棟旅館,上街是死路一條。」
    「你認為我們可以撐多久?」卡拉蒙問。
    河風搖搖頭。「也許幾個小時吧。」他簡單地說。
    兩兄弟看著他,腦海中同時浮現了奎蘇族遭到屠城的慘狀、以及索拉斯被攻陷時的樣
子。
    「我們不能被活捉。」雷斯林低聲說。
    河風深吸一口氣。「我們會盡量守住。」他的聲音帶著些微的顫抖。「但如果我們守
不住──」他手放在腰間的刀上,卻說不出自己將會怎麼做。
    「不用這麼麻煩。」雷斯林嘶啞地說。「我有草藥,只要混合一杯酒,既快速,而且
毫無痛苦。」
    「你確定嗎?」河風追問。
    「相信我。」雷斯林回答。「草藥是我最擅長的知識。」他毫不遲疑地回答,同時注
意到平原人的身軀正微微發抖。
    「如果我還活著。」河風柔聲說,「我會給她,或他們這種毒藥。
    如果沒辦法──「
    「我明白。你一定要相信我。」法師回答。
    「羅拉娜呢?」卡拉蒙問,「你知道精靈的個性。她不會──」
    「交給我來處理。」雷斯林柔聲重複道。
    平原人看看法師,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雷斯林冷靜地站在他們面前,雙手交疊放在
袖子裡,兜帽遮住大半的臉龐。河風看著自己的匕首,考慮其他的做法。不,我做不到,
至少這種方法不行。
    「很好。」他吞嚥著口水說。他停下來,害怕自己要走下樓梯面對其他人,但街上的
殺伐聲越來越清晰。河風猛然轉頭走下樓梯,把兩兄弟留在樓上。
    「我會奮戰到死﹗」卡拉蒙試著以理所當然的語氣對雷斯林說。
    但說不到幾個字,他便控製不住自己的聲音。「答應我,小弟,如果我……你會自己
服下這毒藥……」
    「不需要。」雷斯林簡短地回答,「我的體力根本不足以撐過這麼大場面的戰鬥。我
會先因自己的法術耗盡體力而死。」
    坦尼斯和吉爾賽那斯奮力衝出人群,比較強壯的半精靈努力推、擠、拉、扯才逃出了
那群失去理性的暴民。他們一次又一次地為了躲避龍的攻擊而四處尋找掩護。吉爾賽那斯
雙膝一軟,坦尼斯被迫將他扶進騎樓下,精靈全身無力地軟癱在坦尼斯身上。
    半精靈看見紅龍旅店之後,不禁讚美偉大的諸神,但很快地,他讚美又變成了咒罵。
因為旅店前面幾乎已經完全被那些黑漆漆的爬蟲類給包圍了。他拉著全身無力、盲目跟進
的吉爾賽那斯,跌跌撞撞地躲進一個屋簷下。
    「吉爾賽那斯﹗」坦尼斯大吼,「旅店﹗它被包圍了﹗」
    吉爾賽那斯抬起頭,茫然地往前看。突然間,他明白了。
    「羅拉娜﹗」他驚呼,隨即掙紮著走到街上。「我一定得找到他們──他倒在坦尼斯
的懷裡。
    「留在這裡。」半精靈幫助他坐下來,邊說,「你還不能亂走動,我會試著溜過去的。
我從後門過去看看。」
    坦尼斯跑向前,沿著街道躲躲藏藏地前進,剛跑過了一個街口左右的距離,便聽見了
一聲嘶啞的吼叫,他看見佛林特瘋狂的比著手勢。坦尼斯衝向他們。
    「怎麼搞的?」他問,「你們為什麼沒有和其他人在一起──半精靈話說到一半,」
喔,糟了﹗「他低聲說。
    矮人臉上滿是灰塵和淚水沖刷出的痕跡,跪在坎德人身旁。
    坎德人被一根落在街道上的大柱子壓住了。泰斯像是個聰明孩子的小臉上滿是灰塵,
臉色慘白。
    「該死,這個沒腦袋的坎德人。」佛林特哭叫著,「就是喜歡讓房子碰到自己頭上。」
矮人因為試著要把這個需要三個壯漢才能移開的柱子從炊德人身上移開,雙手弄得滿是傷
痕和血跡。坦尼斯把手放在泰斯的脖子上。他的脈搏十分微弱。
    「留在這裡看著他﹗」坦尼斯覺得自己說的是廢話。「我要去旅店,我把卡拉蒙帶過
來﹗」
    佛林特面色凝重地看著他,把眼光轉向旅店。兩個人都聽見了旅店外的殺聲,也都看
見了火光下的武器反光。偶爾旅店裡還會有奇怪的閃光,那是雷斯林的魔法。矮人搖搖頭,
他知道這坦尼斯得用飛的才能夠把卡拉蒙平安地帶過來。
    但佛林特還是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當然,小傢伙,我會看著他的。再會了,坦尼斯。」
    坦尼斯吞嚥著口水,試著要回答,最後還是放棄,沿著街道跑去。
    雷斯林不斷地咳嗽著,幾乎快要站立不住,他拭去嘴角的血跡,從袍子的最內袋拿出
一個黑色皮囊。他只剩下最後一個法術,法力大概也會跟著一起用完。現在他的手疲倦地
發著抖,試著要將皮囊中的藥材倒進一瓶酒中;這瓶酒是他吩咐卡拉蒙在戰鬥開始前拿過
來的。他的手劇烈地抖動著,一陣咳嗽讓他倒了下去。
    他感覺到一隻手抓住了自己的手。抬頭看見了羅拉娜,她從他瘦弱的手中將皮囊拿了
過來。她自己的手上則滿是黑綠色龍人的血液。
    「這是什麼?」她問。
    「施法所需的藥材。」法師咳嗽起來。「把它倒進酒瓶中。」
    羅拉娜照著吩咐把藥材倒進酒中,它很快地就溶解進酒中。
    「先別喝。」法師強忍住咳嗽說。
    羅拉娜看著他。「這是什麼?」
    「安眠藥。」雷斯林眼神閃爍的回答。
    羅拉娜不解的一笑。「你不會認為我們今天晚上還能夠睡覺吧?」
    「不是那種安眠藥,」雷斯林定定地看著她回答。「這種安眠藥可以讓你陷入候死。
心跳、呼吸幾乎完全停止。皮膚變得蒼白、冰冷,身體變得僵硬。」
    羅拉娜的眼睛睜大。「為什麼──」她說。
    「要當作最後的防線。只要你夠幸運,敵人們會認為你死掉了,把你留在戰場上。但
如果運氣不好──」
    「如果──?」她臉色蒼白地追問。
    「那麼,聽說有幾個人曾在自己的墳墓中醒來。」雷斯林冷靜地說。「但我不認為我
們有這種機會。」
    他的呼吸平順許多,坐了下來,低頭躲過了一隻飛過他頭上的箭,箭落在地板上。他
發現羅拉娜的手顫抖著,才明白她原來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的堅強。
    「你想讓我們都喝下這瓶酒嗎?」她問。
    「這能讓我們逃過龍人的淩虐。」
    「你怎麼知道?」
    「相信我﹗」法師虛弱地笑道。
    羅拉娜看著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她心不在焉的在盔甲上擦了擦沾滿血跡的手指。血
跡根本沒有消失,但她沒有注意到這件事。一支箭射過她身邊,但是她連眼珠都沒動一下,
只是呆呆地看著它。
    卡拉蒙從冒著濃煙的大廳跌跌撞撞地出現了。他肩膀上的箭傷正在淌血,紅色的血和
敵人的綠色血液構成了奇妙的對比。
    「他們已經快衝破正門了﹗」他氣喘吁吁地說。「河風命令我們退守到這裡來。」
    「注意聽﹗」雷斯林警告大家,「他們不只從正門衝進來﹗」通往後巷廚房的門也轟
然一聲破裂。
    卡拉蒙和羅拉娜立刻轉過身準備迎戰。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了。
    「坦尼斯﹗」羅拉娜收起武器,飛奔向他。
    「羅拉娜﹗」他喘著氣說。他將她緊摟入懷,心情一鬆懈,差點忍不住掉下眼淚。卡
拉蒙也跟著上來熱情地一把抱住他們倆個。
    「大家都還好吧?」坦尼斯好不容易透了一口氣,說道。
    「到目前為止還好。」卡拉蒙邊窺探著坦尼斯身後。當他只看見坦尼斯一個人時,臉
色一沉。「其他人──」
    「史東不見了。」坦尼斯憂心地說。「佛林特和泰斯在對街。坎德人被壓在一根柱子
下。
    吉爾賽那斯在大概兩個街口遠的地方。他受傷了。「坦尼斯告訴羅拉娜。」不算嚴重,
但是他沒有辦法走到這邊來。「
    「歡迎你,坦尼斯。」雷斯林邊咳邊說。「你剛好趕上和我們一起迎接死神。」
    坦尼斯看見眼前裝著黑色液體的酒瓶,也看見了旁邊的黑皮囊,震驚地看著雷斯林。
    「不行。」他堅定地說。「我們不會死,至少不會像──」他打斷自己的話。「把所
有人集合到這裡來。」
    卡拉蒙扯開嗓子邊跑邊喊。河風本來在大廳裡撿起敵人的箭回射他們,因為他自己的
箭很早以前就射完了。現在他也跟著跑回來。其他人跟在他後面,看見坦尼斯,每個人臉
上都露出滿懷希望的笑容。他們的信心讓半精靈感到無比的壓力。有一天,我一定會讓他
們失望的。也許我已經讓他們失望了。他生氣地搖搖頭。
    「聽著﹗」他大喊,試著要讓自己的聲音蓋過外面龍人的吵雜聲。「我們可以試著從
後門逃出去﹗攻擊這裡的敵人只有一小撮。
    主力部隊還沒有進城。「
    「有人在追我們,」雷斯林喃喃說著。
    坦尼斯點點頭。「看起來的確是。我們時間不多了。如果我們可以逃進山裡面──」
    他突然抬起頭,忘記剛剛講的話。每個人也都跟著閉上嘴,仔細的聽著,他們認出了
那尖銳的叫聲,皮翅撕裂空氣的聲音,它們都越來越接近。
    「找掩護﹗」河風大喊。不過太遲了。
    外面傳來一聲尖嘯和一聲悶響。三層樓用高石、木頭搭建的旅店開始像是海灘上的沙
堡般搖晃起來。塵埃和瓦礫飛濺,火焰包圍整座房子。他們可以聽見樓上傳來木頭折斷、
落下的聲音。
    這檔建築看樣子是撐不住了。
    大夥驚訝地張大眼看著巨大的屋粱跟著屋頂砸在開始凹陷的頂樓地板上。
    「快出去﹗」坦尼斯大吼。「這整個地方快要──」
    半精靈正上方的屋樑發出巨大的折裂聲,開始慢慢地裂開。
    坦尼斯一把抓住羅拉娜,盡全力將她往另外一個方向推。他最後正好看見站在門口的
伊力斯坦伸手扶在了她。
    坦尼斯頭上的屋樑趴噠一聲斷了開來,他聽見法師尖聲說了一些話。然後,他覺得自
己開始往下掉,彷彿整個世界都落在他頭上。
    史東躲在街角,剛好看見紅龍旅店在火焰和煙塵中坍了下來,頂上的紅龍則在勝利地
盤旋著。騎士的心劇烈跳動著,充滿了恐懼及悲傷。
    騎土躲進騎樓中,正好閃過一群用著粗魯、冷淡的語言談笑著的龍人。顯然他們認為
這裡的工作已經結束了,正準備要去找別的樂子。三個穿著藍色製服或是紅色製服的龍人
似乎對於旅店被摧毀感到非常不悅,對頭上的紅龍搖晃著拳頭。
    史東感到自己幾乎被絕望所包圍。他無力地靠著大門,呆呆地看著龍人,看看龍人們
下一步要怎麼做。他們還會在廢墟底下嗎?也許他們已經逃出來了。然後,他的心頭大石
終於放下,他看見一陣白色的反光。
    「伊力斯坦﹗」他看著牧師從瓦礫中出現,拖著另一個人。龍人們拔出劍,跑向牧師,
用普通話威脅他們投降。史東口中大喊索蘭尼亞騎士的戰呼,從走廊中跑出來。龍人轉過
身,看到騎上的出現似乎有些猶豫。
    史東從眼角看到有個人跟他一起衝出來。他瞄到頭盔上的反光,也聽見矮人的大吼聲。
接著他聽見了另外一個走廊上傳來了咒語念誦的聲音。
    吉爾賽那斯雖然站不起來,但還是爬出騎樓,用手指著龍人。
    火焰的飛鏢從他的手中直射而出,其中一個龍人被射中胸口,全身著火地倒下。佛林
特跳起來,用手中的石塊打倒另一個。史東則用拳頭打昏剩下的一個龍人。接著他立刻扶
住了腳步踉蹌,還拖著一個女子的伊力斯坦。
    「羅拉娜﹗」吉爾賽那斯在走廊上大喊著。
    被煙霧弄得昏沉沉的,精靈女子抬起呆滯的雙眼。「吉爾賽那斯?」她喃喃地說,接
著她抬起頭看到了騎士。
    「史東──」她無意識地說,無力的指著背後。「你的寶劍,我看到它在這裡,在那
邊──」
    史東也很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寶劍被壓在許多的瓦礫之下,旁邊則是姬斯──卡南的神
劍,彷彿剛從廢墟中挖掘出來。史東不停地將石塊移開,努力地清除那些瓦礫,要將這兩
件武器挖出來。
    騎士也不斷注意著底下有沒有傳來呻吟聲、叫聲,但只有一片寂靜。
    「我們得趕快離開。」他停下來慢慢地說。他看著伊力斯坦,後者正呆視著那堆瓦礫,
臉色非常的蒼白。「其他人呢?」
    「都在裡面了。」伊力斯坦用顫抖的聲音說。「半精靈──」
    「坦尼斯?」
    「是的。在惡龍攻擊旅店前,他剛好從後門闖進來。他們都擠在一起,就在房子的正
中間。我當時站在門口,坦尼斯看見屋樑斷裂,他立刻把羅拉娜推過來。我扶住她,然後
整棟建築就倒了下來,他們不可能──」
    「我不相信﹗」佛林特憤怒地跳上那堆瓦礫。史東抓住他,把他拉回來。
    「泰斯呢?」騎士嚴厲地問矮人。
    矮人臉色一沉。「被壓在杜子下麵,」他面色灰敗地說。他瘋狂地撥弄著自己的頭髮,
把頭盔也給弄掉了。「我得要回去救他。
    但我不能沒有卡拉蒙──「矮人開始哭泣,眼淚落在他的鬍子上。
    「那隻大笨牛﹗我需要他﹗他不能這樣對我﹗坦尼斯也是﹗」矮人咒罵著。「該死,
我需要他們﹗」
    史東伸手拍拍佛林特的肩膀,「快去泰斯那邊,他現在需要你,龍人滿街跑來跑去,
我們不會──」
    羅拉娜尖叫起來,那害怕、恐懼的聲音像是利箭般穿透了史東的耳膜。他轉過身正好
抓住她,阻止她往瓦礫上撲。
    「羅拉娜﹗」他大喊。「你看看﹗你看看﹗」他用力地搖著她。
    「沒有人可以逃過的﹗」
    「你不懂﹗」她對他尖聲大吼,掙脫他的束縛。她趴在地上,試圖要舉起一塊燒黑的
石塊。「坦尼斯﹗」但那石塊太過沉重,她只能舉起尺寸。
    史東心痛地看著,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接著他聽到了答案。
    號角聲﹗成千、成百的號角聲響,越來越近。大軍已經入侵了。他看著伊力斯坦,後
者無奈地點點頭。兩人衝向羅拉娜。
    「親愛的。」伊力斯坦柔聲說,「你現在也幫不上他們的忙。活著的人還需要你。你
的哥哥受傷了,坎德人也是。龍人的大軍這個時候又殺過來了。我們現在一定要趕快離開,
留一條命和這些該死的怪物作戰,要節哀啊﹗坦尼斯為了救你犧牲了自己,別讓他的犧牲
變得毫無意義﹗」
    羅拉娜看著他,臉上滿是黑煙、灰塵,淚水和血液所構成的可笑圖形。她聽見了號角
聲、也聽見了吉爾賽那斯的哀號、更聽見了佛林特大喊著泰索柯夫快死了,她還聽見伊力
斯坦的話。天上下起雨來,因為龍吐出的火焰而融化的積雪,變成水滴由天而降。
    雨水打在她的臉上,冷卻了她發燙的肌膚。
    「史東,扶我起來。」她用幾乎僵硬的嘴唇勉強說。他扶著她站起來。她的腦中昏昏
沉沉,一片混亂。
    「羅拉娜﹗」她的哥哥哭喊著。伊力斯坦說得對,活著的人還需要她。她得到他身邊。
雖然她情願死在這堆瓦礫上,但是她不得不活下去。這才是坦尼斯希望她做的事。他們需
要她,她必須要支持下去。
    「再會了,坦塞勒斯。」她耳語道。
    雨勢加大,像棉絮般從天而降。仿拂諸神也在為美麗的塔西斯而哭泣。
    水不停地滴在他頭上。這種狀況讓人感到寒冷且不悅。雷斯林試著翻過身,避開這惱
人的水滴。但他動彈不得,身上彷彿壓著千斤重擔。他害怕地試著想逃離這場惡夢。恐懼
讓他完全清醒過來。一恢複理性,恐懼就消失了。雷斯林照著他所學的再度控製了自己,
強迫自己觀察眼前的狀況。
    什麼也看不見。四周伸手不見五指,他被迫要倚靠其他感官。
    不過他得先把身上的重量移開才行。他快要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小心地移動手臂,沒有什麼特別的痛楚,看來身體沒有骨折。抬起手,摸到一個人
︰這是卡拉蒙,從他穿著的盔甲和味道就可以猜出來。他應該早就知道的。雷斯林用盡全
身的力氣,把哥哥推到一邊,從他身體下爬了出來。
    現在法師可以比較輕易地呼吸,他先將臉上的水珠抹去。在黑暗中摸著哥哥的脖子,
測量著他的脈搏,很穩定,呼吸也很平順,皮膚也還是溫暖的。雷斯林放心地躺平在地板
上,不管他現在身在何處,至少有人陪著他。
    他在哪裡?雷斯林努力回想著最後記得的景象。他記得屋樑開始斷裂,坦尼斯把羅拉
娜推開。他記得他耗盡體力施了最後一個法術,那個法術把他體內的能量轉換,變成一個
可以阻擋其他物理攻擊的護盾。他記得卡拉蒙用身體護住他,整棟建築物倒在他們身上,
然後一陣墜落的感覺。墜落……
    啊﹗雷斯林突然明白了。我們一定是從一樓掉到酒窖去了。
    摸索著石製的地板,法師意識到自己已經全身濕透。最後他終於找到了自己在找的瑪
濟斯法杖。它的水晶球沒有絲毫的破損。
    這支由帕薩理安在大法師之塔中賜給他的寶物只有龍焰能夠將它損壞。
    「施拉克」雷斯林低聲說,法杖隨即大放光明。他坐直身看著四周。
    是的,他是對的。他們在旅店的地下室。打碎的酒瓶把酒撒得一地。裝著麥酒的木桶
被劈成兩半,他四周的液體看來並不完全是水。
    法師用法杖照亮每一個角落。坦尼斯、河風、金月、提卡都在這裡,他們都擠在卡拉
蒙附近。他飛快地打量了他們一下,看來似乎沒有什麼大礙。他們四周都是各種各樣的瓦
礫,斷成兩半的屋樑有一半掉在地上。
    雷斯林露出微笑,那一道法術真是傑作。他們又欠了他一次人情。
    但那也得我們不被凍死才行,他回歸現實提醒自己。他全身都在發抖,幾乎拿不穩瑪
濟斯法杖,並且開始咳嗽。這樣他會死掉的,大家一定得找到出去的方法。「坦尼斯。」
他搖著半精靈。
    坦尼斯躺在雷斯林魔法護盾的最外層。他喃喃自語,全身抽動了一下。雷斯林再搖搖
他,半精靈反射性地大喊一聲,用手臂護住自己的頭。
    「坦尼斯,已經安全了。」雷斯林低聲咳嗽著說。「醒一醒。」
    「什麼?」坦尼斯飛快坐直身,看著四周。「我們在──」然後他記起來了。「羅拉
娜?」
    「走了。」雷斯林聳聳肩。「你把她推到安全的地方──」
    「我想起來了……」坦尼斯躺下去。「我也聽見你念了什麼咒語──」
    「所以我們才沒有被壓死。」雷斯林緊緊拌著濕透的飽子,靠近正在滿頭霧水打量著
四周的坦尼斯。
    「我們是在哪個該死的──」
    「我們是在旅店的酒窖裡,」法師說。「地板塌了下來,所以我們就掉到這裡來了。」
    坦尼斯抬頭往上看,「天哪﹗」他驚訝地說。
    「是的。」雷斯林跟隨著坦尼斯的眼光。「我們被活埋了。」
    在紅龍旅店的廢墟之下,大夥開始思考著自己的處境,看起來不大樂觀。金月治好了
他們不大嚴重的外傷︰這得要感謝雷斯林的法術。但他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底下昏迷了多
久,外面又發生了什麼事,更糟糕的是,他們根本不知道要怎麼樣逃出去。
    卡拉蒙小心地試著移動頭上的石塊,但是整個瓦礫堆似乎開始搖晃著倒下來。雷斯林
立刻提醒他沒有多餘的精力施法保護他們,坦尼斯疲倦地叫大漢先停下手邊的工作。他們
四周的水開始越積越深。
    正如同河風所說的,差別只是在他們會怎樣死掉︰缺氧,凍死、被瓦礫壓死、或是被
淹死。
    「我們可以大聲呼救。」提卡全身發抖地建議著。
    「那麼還可以再加上一項︰被龍人宰殺。」雷斯林說。「他們是上面唯一能聽見你叫
聲的生物。」
    提卡紅著臉,很快地用手揉揉眼睛,卡拉蒙看了弟弟一眼,把提卡樓人懷中。雷斯林
則用厭惡的眼光看著他們倆人。
    「我沒有聽到上面有任何的聲音。」坦尼斯迷惑地說。「大家應該都覺得龍人大軍─
─」他停下來,卡拉蒙與他的目光交會,兩名戰士緩緩地點點頭。
    「什麼?」金月看著他們問。
    「我們已經在敵人的佔領區之中了。」卡拉蒙說。「龍人的大軍已經佔領了整座城,
可能還包括附近方圓幾十哩。即使我們能逃出去,也無路可去。」
    像是為了強調這件事實一般,大夥聽見頭上發出一陣聲響。
    他們早已熟悉的龍人語言透過瓦礫傳了下來。
    「我早告訴你們這是浪費時間。」另外一個地精的聲音用蹩腳的通用語說,「這堆廢
墟裡面不會有人活著的。」
    「你們這些吃狗肉的傢伙,自己去跟龍騎將說啊﹗」龍人大吼,「我相信他對你的建
議很感興趣的,或者他的龍也會感興趣。命令就是命令,每個人都給我開始挖﹗」
    頭上傳來挖掘、石頭被拖開的聲音。泥土和塵埃開始沿著縫隙掉落下來。屋樑發出尖
銳的聲音,但還是撐住了。
    大夥面面相覷,幾乎連呼吸的聲音都不敢發出。每個人都想起了那些攻擊旅店的奇怪
龍人。「有人在追蹤我們。」雷斯林曾說過。
    「我們在這些瓦礫中找些什麼?」一個地精用自己的語言問,「銀幣?珠寶?」
    坦尼斯和卡拉蒙都懂一些地精語,他們仔細地聽著。
    「都不是﹗」第一個發佈命令的地精說。「是間諜或是一些龍騎將想要親自盤問的人。」
    「在這裡面?」地精驚訝地問。
    「這才是我要問的﹗」他的夥伴大吼。「你也看到我現在的下場。那些蜥蜴人說他們
本來被包圍在旅店裡面,後來紅龍把整棟建築弄垮之後沒有人逃出來,所以龍騎將推斷他
們還在裡面。如果你問我的看法︰那些笨龍把事情搞砸了,我們現在得要替他們擦屁股。」
    挖掘和地精的交談聲越來越清晰,偶爾還會傳來幾聲龍人發號施令的聲音。上面可能
有五十幾個傢伙﹗坦尼斯震驚地想。
    河風很快地把劍從水中拿起,開始擦幹它。卡拉蒙平日樂天的臉覆上了陰霾,他放開
了提卡,開始拿起自己的劍。坦尼斯的武器不見了,河風丟給他一把匕首。提卡也拿起自
己的劍,坦尼斯搖搖頭。他們將會在封閉的空間裡面作戰,提卡會需要很大的空間。半精
靈露出疑問的表情看著雷斯林。
    法師搖搖頭,「我會試試看。」他低聲說。「但我實在很疲倦了;非常疲倦。我沒有
辦法思考,沒有辦法集中精神。」他低下頭,劇烈地發抖。他盡可能讓自己不要咳嗽,以
免洩漏了他們的位置。
    一個法術大概就可以讓雷斯林倒下。不過他大概還是比其他人要幸運,至少他不會被
活捉。
    他們頭上的聲音越來越大。地精是一群強壯且不易感覺疲憊的工人。他們只想趕快解
決掉這邊的工作,然後回去收集戰利品。
    大夥靜靜地在底下等待著。一堆泥土混合著雨水從開口瀉了下來。每個人都握緊武器,
不久之後他們就會被發現了。
    外面突然傳來新的聲音。他們聽見地精害怕的大叫,龍人對他們大吼,命令他們回去
工作。但他們可以聽見鏟子、圓鍬丟在地上、和龍人咒罵的聲音,似乎所有的地精都開始
逃跑。
    接著頭頂上傳來一聲清澈、尖銳的嘯聲,更遠的地方傳來相同回應的聲音,聽起來像
是老鷹在平原上翱翔時的叫聲,只不過這聲音現正在他們頭上。
    先是傳來一聲尖叫。那是龍人的聲音。接著傳來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彷彿那家
夥被活生生的撕成兩半。更多的叫聲、金鐵交鳴的聲音,另一聲嘯聲,和這次更為接近的
回應聲。
    「這倒底是什麼?」卡拉蒙睜大眼睛問。「這不是龍。這聽起來像──像是巨大的猛
禽﹗」
    「不管它是什麼,龍人正被它無情地攻擊著﹗」金月吃驚地說。
    很快的所有聲音都消失了,這陣寂靜讓大夥更加擔心。新的邪惡力量降臨了嗎?
    接著又是一陣挖掘的聲音,石塊和木頭被移到街道上。上面的那些傢伙還想要把他們
挖出來﹗
    「它吃掉了所有的龍人。」卡拉蒙低聲說。「這下它要過來吃我們了﹗」
    提卡臉色蒼白,緊緊抓住卡拉蒙的手臂。金月吃了一驚,連河風都失去了慣常的冷靜,
憂心忡忡地看著上方。
    「卡拉蒙。」雷斯林顫抖地說。「閉嘴﹗」
    坦尼斯同意法師說的話。「我們是在自己嚇自己──」他剛開口,頭上突然掉──大
堆瓦礫,石塊和木片掉的他們滿身都是。一隻巨大的爪子伸了下來,穿透瓦礫難,大夥紛
紛找掩護躲避這突如其來的入侵。
    他們無助地躲在屋樑或是酒桶後,眼睜睜地看著那只巨大的爪子抽回去,留下一個大
洞。四週一點聲在都沒有。有一一段時間,大夥沒有人敢亂動,但外面依舊沒有任何的聲
音。
    「這是我們的機會,」坦尼斯壓低聲音說。「卡拉蒙,去看看外面有什麼。」
    高大的戰士已經離開原先躲藏的地方,躡手躡腳地開始移動。
    河風拿著劍跟在他後面。
    「什麼都沒有,」卡拉蒙望向外面,疑惑的回答。
    坦尼斯赤手空拳的走過來站在洞口邊往上看著。意想不到的有個黑色的身影遮住亮光,
出現在他們頭頂上。人影的身後站著一隻巨大的野獸。他們只看得見一顆巨大的鷹頭,眼
睛在火光中閃耀著。銳利的喙反射著火光。
    大夥往後退了一步;太遲了,那個人已經看見了他們。他又走近了一步,河風這時才
想到他的弓箭,但也來不及了。卡拉蒙一手將提卡樓人懷中,用另一隻手緊握著劍。
    那個身影慢慢地走近洞口,小心地注意著腳下的石塊,脫掉頭上的兜帽。
    「半精靈坦尼斯,我們又見面了,」一個像是天邊星辰般清澈。
    冷洌的聲音說。

琰容 2010-3-3 13:33

第八章逃出塔西斯   龍珠的故事

      惡龍展開翅膀,在塔西斯城上空飛舞著,龍人大軍則在底下搜尋著塔西斯城。龍騎將
很快便會召回他們,準備下一場的戰鬥。
    但此時他們可以好好地休息,在空中他們製造出來的炙熱上升氣流中好好地漂浮,狩
獵著那些膽敢出現在街道上的愚蠢人類。紅龍在空中翱翔著,保持整齊的編隊飛行,跳著
死亡之舞。
    現在克萊恩上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們。他們知道這點,也盡情地享受著勝利的歡
愉。但有些時候還是會有狀況打攪他們的飛行。剛剛就有一個中隊的隊長,收到了在某個
旅店廢墟旁發生戰鬥的報告。一個年輕的雄龍領著整個中隊到了現場,嘴裡喃喃咒罵著地
面部隊的無能。當龍騎將是一個無能、懦弱的大地精時,你能期待些什麼呢?這個大地精
甚至連親自觀看攻陷這種軟綿綿的城市都不敢。
    紅龍嘆口氣,回憶起猛敏那騎在派烙斯背上,親自領導著他們時的光耀。他才是個名
符其實的龍騎將﹗紅龍心不在焉地搖搖頭。啊,他現在可以清楚地看見那邊就是現場。他
命令隊員停留在空中,自己俯衝下去仔細調查。
    「你給我停下來﹗」
    紅龍煞住自己俯衝的勢子,驚訝地抬頭望去。這聲音十分有力、清晰,而且是從一個
龍騎將口中發出來的。他並不是投德﹗雖然這個龍騎將披著厚重的斗篷、閃閃發光的盔甲
和面具,但從聲音就可以分辨出來他是個人類,不是地精。這個龍騎將是哪裡來的?
    又是為什麼而來的?因為紅龍驚訝地發現,他騎在一隻藍龍身上,身旁還有許多隻藍
龍跟隨。
    「大人,您的命令是?」紅龍嚴肅地問。「您並不是管轄這塊土地的龍騎將,有什麼
權力命令我?」
    「人類的命運是我的任務,我不需要考慮這發生在哪一塊土地上。」龍騎將回答。
「我的力量就足以命令你,驕傲的紅龍。我命令你俘虜這些人。我要盤問這些人,把他們
抓來給我,你會得到應得的賞賜的。」
    「你看﹗」一隻年輕的雌紅龍說,「獅騖獸﹗」
    龍騎將發出了一聲混合著不悅和驚訝的低呼。龍群們低頭看著從底下濃煙中飛出的三
隻獅騖獸,身形不到龍的一半,這些野獸以他們暴烈的性格著稱。龍人部隊在他們面前像
是一盤散沙,獅騖獸用利爪和尖嘴將不幸阻擋住他們去路的龍人撕成兩半。紅龍恨恨地尖
嘯,帶領著整個中隊往下俯衝。但龍騎將擋在他們的面前,他們被迫停住。
    「我告訴過你們,一定要活捉他們﹗」龍騎將堅持說。
    「他們已經逃跑了﹗」紅龍憤怒地回答。
    「就讓他們走吧﹗你不需要擔心這件事了,我讓你回到原來的編製裡。如果那個蠢蛋
投德問起這件事,告訴他,他是如何弄丟藍色水晶杖的秘密並沒有因為猛敏那的死而被遺
忘。修馬斯特。投德的過去仍然有人記得︰就在我的腦海裡。如果他膽敢向我挑戰,我就
要讓每個人都知道﹗」
    龍騎將對他們行禮,掉轉龍頭,飛快地追向那群逃脫的敵人。
    紅龍看著藍色的龍群消失在夜空中。
    「我們也要追上去嗎?」雌紅龍問。
    「不用了,」雄性紅龍看著那龍騎將的身影,若有所思地回答。
    「我可不敢違抗他的命令﹗」
    「我不需要你們的感激,甚至也不想聽到它,」阿爾瀚娜。星光打斷了坦尼斯說到一
半的感謝詞。大夥在風雨中騎在獅鷲獸的背上,雙手緊抓著獅鷲獸的羽毛,愣愣地看著底
下死寂的城市快速的縮小。
    「也許你聽完我說的話之後也不會想要感謝我了。」阿爾瀚娜冷冷地看著在她背後的
坦尼斯。「我救你們是有目的的。我需要戰士們幫助我去尋找我的父親。我們要飛去西瓦
那斯提。」
    「這是不可能的﹗」坦尼斯吃了一驚。「我們得和朋友會合﹗你得飛到山裡面,我們
不能去西瓦那斯提,阿爾瀚娜。拯救世界的命運落在我們肩上﹗如果我們能找到龍珠,我
們就有機會消滅這些可怕的怪獸,結束這場戰爭。然後我們就可以去西瓦那斯提──」
    「現在我們就要去西瓦那斯提,」阿爾瀚娜不為所動地說。「半精靈,你在這件事上
沒有選擇的餘地。我的獅鷲獸只服從我的命令。如果我對他們下令,你們會像龍人一樣被
撕成兩半。」
    「總有一天精靈們會發現自己是一個大家庭中的一份子,」坦尼斯憤怒的聲音顫抖著。
    「你們不可能永遠都是被寵壞的長子,一切衣食無虞,我們這些人只能等待你們留下
來的麵包屑。」
    「上天賜給我們的就是我們應得的,你們這些人類和半人類。」
    她聲音中的嘲諷有如匕首般鋒利,「為了要得到更多而毫不珍惜地拋棄它,我們不需
要你們的幫助就可以好好活下去。至於你們會怎麼樣,那就不關我們的事了。」
    「現在你看起來並不太排斥我們的幫助嘛﹗」
    「我會好好賞賜你們的,」阿爾瀚娜回答。
    「西瓦那斯提裡面所有的鋼鐵或是珠寶都不足以──」
    「你們要找的是龍珠沒錯吧,」阿爾瀚娜打斷他的話。「我知道其中一顆在哪裡。就
在西瓦那斯提。」
    坦尼斯眨眨眼。有一段時間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龍珠讓他想起朋友的現況。
    「史東呢?」他問阿爾瀚娜。「我最後見到他的時候,他和你在一起。」
    「我不知道。」她回答。「我們分開了。他要回旅館去和你們見面,我則必須呼喚我
的獅鷲獸。」
    「如果你需要戰士,那麼為什麼不找他帶你到西瓦那斯提?」
    「這你管不著。」阿爾瀚娜背對太過疲倦而無法清楚思考的坦尼斯。他接著從獅鷲獸
鼓動翅膀的聲音中聽到了人類的叫喊聲。是卡拉蒙﹗戰士大喊著指著他們的背後。又怎麼
了?坦尼斯疲倦地想。
    他們已經飛出了濃煙和遮蔽塔西斯的烏雲,飛進了清朗的夜空。頂上的星光像鑽石般
地閃爍著,反而讓那兩個失蹤星座所留下來的空洞更加明顯。銀色和紅色的月亮已經西沉,
坦尼斯不需要他們的光芒也可以分辨出身後緊迫不捨的黑影。
    「龍──」他對阿爾瀚娜說,「在追我們。」
    坦尼斯之後一直記不起這場惡夢般追逐的詳細經過。冷風不停地打在他們身上,死在
龍焰之下似乎也變得誘人起來。眾人恐慌地回望,目不轉睛地看著龍慢慢地追上來,直到
眼睛疲倦得流下淚水,凍結在臉頰上,還是不敢輕易轉過身去。深夜時大夥才迫不得已的
躲進懸崖上的洞穴中,當他們於黎明時再度飛上天空,卻身後的龍依然緊追不捨。
    只有少數的生物能夠飛得比獅鷲獸快,但這群他們第一次見到的藍龍,總是在天際保
持著一定的距離,不停地追趕著。逼得大夥只能在疲倦的獅鷲獸晚上被迫要休息的時候跟
著一起躲藏。食物也不充足,只有阿爾瀚娜帶著一些quith-pah ──一種曬乾的水果製成
的幹糧,雖然可以讓人支撐下去,卻對腹中的飢火沒有什麼幫助。即使是卡拉蒙也因太過
疲倦而沒有辦法吃下什麼東西。
    坦尼斯記憶中唯一深刻的是在他們旅程第二天所發生的事。
    他正在告訴營火旁的大夥有關坎德人在大圖書館中的發現。一提到龍珠,雷斯林的眼
睛立刻泛起異彩,他的面孔被一種發自內心的光芒照亮。
    「龍珠?」他低聲說。
    「我想你應該知道這些東西─一」坦尼斯問。「它們到底是什麼?」
    雷斯林沒有馬上回答。他緊緊裹著他和哥哥的斗篷,盡可能地靠近營火取暖,但他瘦
弱的身軀仍然止不住地發抖。法師的金色雙眸看著坐離眾人遠遠的阿爾瀚娜,後者決定和
他們同住一個洞穴,但卻仍不屑和他們交談。但無論如何,她似乎半轉過身注意地聽起來。
    「你說西瓦那斯提有顆龍珠?」法師看著坦尼斯低聲說,「這問題不應該問我吧?」
    「我知道的很少。」阿爾瀚娜蒼白的臉孔轉過來面對火光日「我們把它視為過往年代
的遺物,保留它最大的原因是好奇心。誰知道人類會再度喚醒這邪惡力量,把惡龍帶回克
萊恩?」
    在雷斯林來得及開口前,河風生氣地說︰「你沒有証據可以証明這是人類做的﹗」
    阿爾瀚娜不屑地看了河風~眼,她覺得和野蠻人爭論有失自己的身份,因此並沒有回
答。
    坦尼斯嘆了口氣。平原人在精靈服中本來就沒有什麼地位。
    河風花了很多時間才學會相信坦尼斯,更久的時間才學會相信吉爾賽那斯和羅拉娜。
懷著相同歧視的阿爾瀚娜現在似乎又造成了新的傷痕。
    「很好,雷斯林。」坦尼斯靜靜地說。「告訴我們你對龍珠知道多少。」
    「卡拉蒙,把我的藥水拿來。」雷斯林命令。戰士照著吩咐把那杯熱水帶過來,卡拉
蒙小心把它放在法師面前。雷斯林把草藥混進熱水中。那股奇怪、酸苦的味道充斥在空氣
中。雷斯林皺著眉,暖飲著藥汁邊開口道。
    「在夢幻的年代中,正值整個克萊恩都尊敬吾輩法師時,世界上有五座大法師之塔。」
法師聲音低沉,彷彿在回憶著痛苦的過去。
    他哥哥陰沉著臉,低頭看著洞穴的地面。坦尼斯看見這陰影落在雙胞胎的臉上,不禁
又開始懷疑在大法師之塔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以這樣徹底地改變兩個人,但他知道問
也沒用,兩個人都發過誓不能對外人述說這件事。
    雷斯林再度開口前沉默了片刻,接著深吸一口氣說︰「當第二次巨龍戰爭展開時,我
輩中最偉大的法師們進入了最雄偉的大法師之塔,也就是位於帕蘭薩斯的那座塔,製造出
了龍珠。」
    雷斯林的眼神開始渙散,他嘶啞的聲音也跟著停了下來。當他再度開口的時候,整個
人彷彿重生。甚至連聲音都變了,變得更為沉穩流沉房晰,也不再咳嗽。卡拉蒙驚訝地看
著他。
    「著白袍的法師首先進入了大法師之塔。當努林塔瑞血淋淋地掛在夜空中時,穿著紅
袍的法師走進塔中。最後,黑色的圓盤,努塔瑞,群星中的一個黑洞升起,只有知道它存
在的人才看得見,此時黑袍法師走進大廳中。」
    「這是歷史上不尋常的一刻,各種袍色法師間的歧見被擺在一旁。歷史上只有兩次這
樣的狀況,第二次就是所有法師聯合起來對抗這個背棄他們的世界︰史稱『失落之戰』,
但那時還沒有人能夠須見這樣的狀況。那時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那股巨大的邪惡力量一
定得消滅。因為那力量打算摧毀所有的魔法,好讓它自己的魔法成為唯一的力量﹗有些黑
袍法師曾經試著和這股力量合作」──坦尼斯看見雷斯林的眼中發出灼熱的光芒。「但很
快的就發覺自己反而被這股力量控製。
    因此,當天空中出現三個滿月時,龍珠就此誕生。「
    「三個月亮?」坦尼斯輕聲問,但雷斯林像沒聽見似地,繼續以彷彿不屬於他的聲音
說下去。
    「那天晚上法師們施展龐大且強力的法術,由於威力太大,只有極少數的人能夠承受。
最後,連他們都精疲力竭地倒下,肉體的力量和精神的力量都被搾幹。第二天早上,台座
上放著五顆混合著光與影的龍珠。除了一個被留下,其他的都被緊急地帶到其他的大法師
之塔去。就在每座塔中,龍珠協助消滅了黑暗之後的邪惡力量。」
    雷斯林眼中狂熱的光芒開始消逝。他的肩膀垂下,聲音微弱,開始劇烈的咳嗽。其他
人屏住呼吸看著他。
    坦尼斯最後清清喉嚨。「你剛剛說三個月亮是什麼意思?」
    雷斯林呆滯地抬起頭。「三個月亮?」他嘶啞地說。「我不知道什麼三個月亮。剛剛
我們在討論什麼?」
    「龍珠,你告訴我們創造它們的過程。你怎麼會──」坦尼斯看見雷斯林躺回蓆子上,
接著閉上嘴。
    「我什麼也沒跟你們說過﹗」雷斯林惱怒地說。「你在胡扯些什麼啊?」
    坦尼斯看著其他人。河風搖搖頭,卡拉蒙咬住嘴唇,臉上滿是擔心之色。
    「我們剛剛在談有關龍珠的故事。」金月說,「你正準備要告訴我們你所知道的事情。」
    雷斯林從嘴角擦去血跡。「我知道的不多。」他疲倦地聳聳肩。
    「龍珠是由大法師所製造的。只有我輩中最有力量的法師才能夠使用它。如果法力不
足的人試著要使用它,就會喚醒巨大的邪惡力量。除此之外我就不知道了。所有龍珠的相
關資料都在那場法師被人們唾棄的戰爭中湮滅了。據說,兩顆龍珠在大法師之塔被攻陷的
時候跟著毀了,以免落入暴民的手中。有關其他三顆龍珠的故事則和那些法師一起消失了。」
他的聲音越變越小。最後他躺回蓆子,精疲力竭地沉沉睡去。「那場失落之戰、三個月亮、
雷斯林用不屬於他的聲音說話,這些都沒有道理。」坦尼斯喃喃道。
    「我一點都不相信﹗」河風冷冷地說。他抖抖被風,準備睡覺。
    坦尼斯本也打算跟著休息,但他看見阿爾瀚娜躡手躡腳地走出陰影,站在雷斯林身邊。
她看著睡著的法師,雙手扭攪在一起。
    「法力夠強?﹗」她用充滿恐懼的聲音說。「我的父親﹗?怎麼可能﹗」
    坦尼斯突然明白了一切。
    「你不認為你的父親會使用龍珠?」
    「恐怕他會。」阿爾瀚娜緊握雙手回答。「他說靠他一個人的力量就可以逐退那邪惡
的力量。他一定──」她很快蹲下來。「叫醒他﹗」她黑色的雙眸閃著光芒。「我一定得
知道﹗叫醒他,叫他告訴我到底有什麼危險﹗」
    卡拉蒙輕柔但堅決地把她拉開。阿爾瀚娜瞪著他,露出混合著恐懼和憤怒的表情,有
那麼片刻,她像是想賞給卡拉蒙一巴掌。
    但坦尼斯很快走到她身邊,抓住她的手。
    「阿爾瀚娜女士。」他冷靜地說。「叫醒他不會有任何的好處,他已經把他所知的都
告訴我們了。他顯然不記得另外一個聲音說過些什麼。」
    「我以前看過小弟這樣過。」卡拉蒙低聲說。「彷彿他變成另外一個人。每次這個樣
子都會讓他精疲力竭,最後什麼事都不記得。
    阿爾瀚娜扯開自己的手,表情恢複了如白色大理石般的鎮靜。
    她轉身走到洞穴前半部,拉開河風掛在洞穴口的毯子,差點把它扯下來,然後走出洞
外。
    「我值第一班衛哨好了。」坦尼斯告訴卡拉蒙,「你先去休息。」
    「我要先照顧雷斯林。」大漢把毯子鋪在瘦弱的弟弟身邊。坦尼斯跟著阿爾瀚娜走出
門。
    獅鷲獸睡得很熟,它們枕著自己柔軟的羽毛,銳利的爪子緊抓著懸崖邊,不會有任何
的危險。在黑暗中他一下子找不到阿爾瀚娜,緊接著發現她靠著一塊大石頭,雙手蒙住臉,
傷心地哭著。
    如果這驕傲的西瓦那斯提精靈讓人看見她柔弱的一面,她永遠不會原諒他的。坦尼斯
悄悄地躲回毯子後。「我要出來守夜了﹗」在他再度走出去之前,他故意大聲地說。他把
毯子掀起來,斜眼看見阿爾瀚娜站起來,急忙用手擦著自己的臉。她轉身背對他,他則慢
條斯理地走過去,給她時間恢複平靜。
    「洞穴裡面空氣太悶了。」她低沉地說。「我受不了。我得出來呼吸新鮮空氣。」
    「我守第一班的夜。」坦尼斯說,接著他隨口問,「你看起來似乎很擔心你的父親會
使用這個龍珠。他應該知道這個龍珠的過去吧?如果我沒記錯,他也應該是個法師才對。」
    「他只知道這顆龍珠是從哪裡來的。」阿爾瀚娜雖然極力克製,但她的聲音仍然微微
地顫抖。「那個年輕法師說的有關失落之戰和大法師之塔的淪陷都是正確的。但他說其他
三顆龍珠都消失了並不完全正確,我父親把一顆龍珠帶到西瓦那斯提保管。」
    「失落之戰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坦尼斯靠在阿爾瀚娜旁邊的一塊大石頭上。
    「奎靈諾斯沒有任何的記載嗎?」她不屑地看著坦尼斯。「你們和人類混在一起的結
果竟然是變成這樣的野蠻人﹗」
    「這都是我的錯。」坦尼斯說。「我從來不注意聽族中的史官長老解釋過去的歷史。」
    阿爾瀚娜瞪著他,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說實話還是在諷刺。但看見他臉上嚴肅的表情,
加上她也希望有個人陪著,她決定回答這個問題。
    「當伊斯塔在力量的年代中勢力越來越大的時候,伊斯塔的教皇和他手下的牧師十分
妒忌法師的力量。牧師覺得世界上已經不需要魔法了,因為他們不能控製這力量,所以對
它感到恐懼。法師雖然廣受尊敬,但即使是穿著白袍的法師也並不能獲得人們全然的信任。
牧師要煽動人們對法師的排斥可說是輕而易舉。正當日子越來越糟時,牧師開始把罪過怪
到法師身上。每個法師都必須通過其中恐怖試煉的大法師之塔,自然而然地就變成人們的
目標。
    暴民瘋狂的攻擊這些地方。正如同你朋友所說的,法師們再一次的團結起來捍衛他們
的最後堡壘。「
    「他們怎麼可能會被打敗?﹗」坦尼斯不可思議地問。
    「你跟你的法師朋友在一起那麼久了,怎麼還會問出這麼無知的問題?他雖然擁有無
比的力量,但他還是得要休息。再怎麼偉大的法師也需要利用休息的時間來重新記憶這些
法術,恢複體力。
    即使那些力量跟著這悲劇一起消失在克萊恩上的最強大法師,也必須要花上數小時的
時間來閱讀法術書,背誦這些法術。當時也和現在一樣,法師的人數並不多。沒有多少人
膽敢接受大法師之塔裡的考驗,因為失敗就是死路一條。「
    「死路一條?」坦尼斯低聲說。
    「是的。」阿爾瀚娜回答。「你的朋友那麼年輕就敢接受試煉,他必定非常勇敢,或
是非常有野心。他從來沒跟你說過嗎?」
    『沒有。「坦尼斯喃喃地說,」他從來沒提過。你繼續說。「
    阿爾瀚娜聳聳肩。『當這場戰役變得一面倒的時候,法師自己摧毀了兩座大法師之塔,
所產生的爆炸力讓附近方圓幾十里寸草不生。只有三座大法師之塔留了下來。伊斯塔之塔、
帕蘭薩斯之塔、威萊斯之塔。前面兩座塔的毀滅嚇壞了教皇,因此他放過了伊斯塔和帕蘭
薩斯兩座塔中的巫師,保証他們毫髮無傷,換取他們和平地離開這兩座塔,因為教皇很清
楚巫師們可以輕易地連帶摧毀這兩座城市。「
    「於是巫師們前往那座從來沒有受到威脅的大法師之塔,位在卡若理山脈中的威萊斯
之塔。在威萊斯,他們療傷止痛,守護著這世界上魔法僅存的一絲火光。他們沒有辦法隨
身攜帶的法術書,因為數量實在太多,而且許多書籍上也有著保護性的魔法;所以都送給
了帕蘭薩斯城的大圖書館。根據我族的傳說,那些法術書至今仍然好好地保存在裡面。」
    銀色的月亮升起,銀白色的光芒照耀著它女兒的臉龐,雖然她一份冷峻的模樣,但坦
尼斯還是忍不住偷偷地欣賞著。
    「你知道有第三個月亮嗎?」他顫抖著看向夜空。「黑色的月亮。」
    「我只知道一點點。」阿爾瀚娜回答。「法師們的力量都來自於月亮,白袍法師從銀
色的月亮吸取力量,紅色的月亮賜予紅袍法師能力。根據傳說,黑袍法師的力量來源也是
一個月亮,但只有他們才知道它的名字和如何在夜空中找到它。」
    雷斯林就知道,至少他體內的另外一個聲音知道,坦尼斯心裡想,但沒有說出來。
    「你的父親是怎麼得到龍珠的?」
    「我父親羅拉克那時還是個學徒。」阿爾瀚娜轉身面對月亮,柔聲回答。「他前往伊
斯塔的大法師之塔接受試煉,他也成功地通過了試煉。那個時候他第一次看到了龍珠,」
她沉默了一段時間。
    「我即將要告訴你的故事,我並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除了我之外,我的父親也沒有對
任何人說過。我會告訴你只因為你有權力知道即將要面對什麼。」
    「在測驗之中,龍珠──」阿爾瀚娜遲疑了一會,找尋比較恰當的字眼,「和他談話,
與他心靈溝通。它似乎害怕某種即將到來的大變動。『你不能將我留在這座塔中』它說。
『如果我被毀滅了,整個世界的未日也將到來。』我的父親──我想你可以說他偷走了龍
珠,雖然他自己認為是保護了龍珠這無價之寶。法師們放棄了伊斯塔之塔。教皇將它挪做
己用。最後法師們也放棄了帕蘭薩斯之塔。」阿爾瀚娜打了個寒顫。「它的故事非常悲慘。
教皇的手下,當地的政務官,前去查封這座巫師之塔;這是他的說法。但每個人都看得出
來他的眼神貪婪地打量著這座巫師之塔,因為傳說中裡面或美麗或醜惡的無窮寶藏早已是
全大陸知名。」
    「白飽法師關上了它的黃金大門,用一把銀色的鑰匙鎖住它。
    當政務官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接過鑰匙時,塔上的窗口出現了一個黑袍法師。「
    「『這扇門,這座塔,直到能自由控製過去未來的強者出現之前,將永遠無人能近﹗
』他大喊。邪惡的法師跳出塔外,對著大門墜去。門上的尖刺刺穿了他的身體,他在這座
塔上施展了最後的詛咒。金色和銀色的大門開始扭曲變形,最後變成可怖的黑色。原先白
色、紅色的尖塔變成死氣沉沉的灰色,黑色的尖塔則變成一堆瓦礫。」
    「政務官和民眾害怕地轉身逃跑。從那一天起,沒有人膽敢進入帕蘭薩斯之塔,甚至
連接近大門都不敢。在塔被詛咒了之後,我的父親才把龍珠帶到西瓦那斯提來。」
    「但你的父親在拿走龍珠之前應該還知道更進一步的資料吧?」坦尼斯追問,「像是
如何使用──」
    「就算有,他也沒跟我說。」阿爾瀚娜擔心地說。「因為我只知道這些了,我得要休
息了,晚安。」她自顧自地說著。
    「晚安,阿爾瀚娜女士。」坦尼斯輕聲說。「今晚好好的休息。
    不要擔心,你的父親非常睿智,而且很有智慧。我相信一切都不會有事的。「
    阿爾瀚娜本來已經準備離開,但她聽見話中的同情,遲疑了一下。
    「雖然他通過了試煉。」她聲音小到坦尼斯被迫走近注意聽。
    「但他並不像你的朋友那樣擁有強大的力量。如果他覺得龍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我
怕──」她哽咽起來。
    「矮人常說,」坦尼斯感覺到兩人之間的鴻溝拉近了不少,輕輕摟著阿爾瀚娜纖細的
肩膀。「『借來的煩惱最後還回去的時候,還得要多加上傷心的利息。』別擔心,我們會
幫助你。」
    阿爾瀚娜沒有回答,她只讓自己放鬆了一瞬間,接著掙脫他的懷抱,走向洞穴的入口。
她突然轉身,停下來。
    「你很擔心你的朋友。」她說,「其實並不需要。他們安全地逃出了那座城。雖然坎
德人差點沒命,但他還是活了過來。現在他們正前往冰河地帶,找尋另一顆龍珠。」
    「你怎麼會知道?」坦尼斯吃了一驚。
    「我已經都告訴你了。」阿爾瀚娜搖搖頭。
    「阿爾瀚娜﹗你怎麼知道的?」坦尼斯嚴肅地追問。
    她蒼白的臉頰上泛起了紅暈,「我──我把星鑽給了他。他當然不知道它的力量,也
不知道要如何使用它。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把它送給他,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坦尼斯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
    「他那麼的勇敢,那麼的有騎士風度。他冒著生命危險幫助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姓名。
只因為我有了困難,他就挺身而出伸出援手。而且──」她的雙眼泛著光采。「當惡龍屠
殺人們的時候他掉下了眼淚。我以前從來沒有看過大人哭,即使我們被惡龍趕離家園時也
沒人掉淚。我想也許我們早已遺忘了怎麼哭泣。」
    接著她彷彿發現自己說了太多,急忙掀起洞口的毯子,快步走了進去。
    「天哪﹗」坦尼斯忍不住說。星鑽﹗多麼珍貴稀有的禮物啊﹗
    精靈戀人被迫分離的時候才會交換的寶物,它將兩人的靈魂聯繫在一起。藉著它的力
量,兩人可以分享內心最深處的情感,從對方身上獲取支持的力量。但坦尼斯有生以來從
來沒聽過有人類接受過星鑽這樣的寶物。它對人類會有什麼影響?它會有什麼效果?
    還有阿爾瀚娜──她絕不可能愛上一個人類,也不可能回應人類的愛。這一定是某種
盲目的感情。她當時既孤單又害怕。不行,這一定會是場悲劇,除非精靈或是阿爾瀚娜自
己心中有了什麼重大的改變。雖然坦尼斯知道羅拉娜和其他人都安好無恙,並為此感到欣
慰,但他不禁同情起史東的處境來。

琰容 2010-3-3 13:34

第九章西瓦那斯提進人夢中

  第三天,一行人繼續迎著朝陽飛行。他們已經擺脫了惡龍的追逐,雖然提卡不停回首,
聲稱仍然可以看見地平線上的黑影。
    當天下午,當太陽落到他們背後時,他們已經接近東──塔拉斯,王者之河,也是西
瓦那斯提和外面世界的疆界。
    坦尼斯可說是從小就聽著精靈們敘述西瓦那斯提的美麗風景長大的,雖然奎靈那斯提
的精靈並不後悔放棄了這塊寶地。他們並不懷念那裡的奇景,因為這傳說中的奇景已經變
成精靈之間分別彼此的重要差異。
    奎靈那斯提的精靈和自然和諧共存,並且隨時樂意增加它的美麗。他們在樹林裡建造
家園,用魔法讓樹幹上沾染著金銀的色彩。他們用玫瑰色的石英建造家園,也歡迎大自然
的一切和他們一起共舞。西瓦那斯提就不同了,他們喜歡獨特、與眾不同的事物。他們有
耐心、有毅力,對於動輒活到幾百歲的精靈來說,一個世紀又算的了什麼?自然中存在的
獨特性不夠,他們就雕塑自然來適合他們的需求。他們將整個森林重新設計,雕塑、挖掘,
把花草樹木安排成奇幻的花園。
    他們並不真正的「建造」屋子,而是將土地上的大理石雕塑成適合居住的各種各樣稀
奇罕有的模樣。在各個種族彼此猜忌之前,矮人工匠常常不遠千里而來的觀賞這些作品,
被它們獨特的美麗感動而掉淚。據說,來到西瓦那斯提的人類則會深深地陷入那美麗的幻
夢中,永遠無法離開。
    坦尼斯所知的這些都是傳說中的記載,因為在  牆戰爭之後,奎靈諾斯就再也沒有任
何精靈曾經踏足過西瓦那斯提。很多人認為,沒有任何人類在這之前的數百年中曾經到過
西瓦那斯提。
    「那些故事。」當他們騎在獅鷲獸背上飛越森林時,坦尼斯問阿爾瀚娜,「說是人類
一進入西瓦那斯提就會著迷於它的美麗,再也無法自拔。我的朋友們能出得來嗎?」阿爾
瀚娜回頭瞪著他。
    「我知道人類很弱。」她冷冷地說,「但我不認為他們有那麼弱。人類不能進入西瓦
那斯提是因為我們不準他們進來,我們當然更不可能會想要把他們留在裡面。如果我覺得
會有任何的危險,我就不會讓你們進入我的家園。」
    「即使是史東也一樣?」聽到她話中所帶的刺,他克製不住自己反問的慾望。
    但他不知道會有這樣的反應。阿爾瀚娜立刻轉身面對他,秀髮像是鞭子般地抽過他的
臉頰。她的臉氣得發白,底下的青筋顯而易見。她的黑色眼眸似乎要將他活活地吞蝕。
    「不準你對我這樣說﹗」她咬牙切齒地說。「不準在我面前提到他﹗」
    「但昨晚──」坦尼斯驚訝地回答,雙手無意識地摸著自己發燙的雙須。
    「昨天晚上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阿爾瀚娜說,「我那時很疲倦、害怕。就像我……
我見到史──,那個騎士的時候。我後悔和你提到他。我也不應該告訴你星鑽的故事。」
    「你後悔把它送給他嗎?」坦尼斯問。
    「我踏上塔西斯的那天就開始後悔了。」阿爾瀚娜用激動的口吻低聲說,「我希望我
從來沒有到過那裡﹗從來沒有﹗」她突然轉過身,留下坦尼斯獨自一人思考著。
    大夥看見星辰之塔在陽光下閃耀著時,正好飛到河邊,獅鷲獸突然停了下來。坦尼斯
四處打量著,看不出任何的危險徵兆。
    但獅鷲獸仍然急速地下降。
    第一眼看過去,實在很難讓人相信西瓦那斯提曾經經歷過一場慘烈的攻防戰。地面上
沒有冒起龍人大軍駐紮時會冒出的炊煙,整塊大地上也沒有焦黑、殺戮的痕跡。他可以看
見底下的白楊樹林依舊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美麗的大理石建築物仍綴飾著這片寧靜的森
林。
    「不可以﹗」阿爾瀚挪用精靈語對獅鷲獸說,「我命令你們﹗
    繼續飛﹗我一定得到塔中才行﹗「但獅鷲獸仍然不顧她的命令,不斷地盤旋下降。
    「怎麼搞的?」坦尼斯問,「他們為什麼停下來?我們已經可以看見那座塔了。發生
什麼事了?」他打量著四周。「我沒發現什麼特殊的狀況。」
    「他們就是拒絕繼續前進。」阿爾瀚娜臉上露出擔心的神情。
    「他們不願意告訴我原因,只表示我們必須自己走到塔那邊。我不明白是什麼原因。」
    坦尼斯不喜歡這樣的狀況。獅鷲獸以驍勇、獨立著稱,一旦他們效忠某個主人,他們
一定會誓死服從命令。西瓦那斯提的精靈貴族也因此代代背馴養獅鷲獸作為他們的座騎。
他們雖然體積比龍小,但閃電般的速度、鋒利的爪子、尖銳的喙、銳利的後爪,都讓他們
成為絕不可輕忽的敵人。據說獅鷲獸在克萊恩上幾乎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們感到懼怕。他想
起一件事︰這些獅鷲獸曾經毫不遲疑地穿越成群的惡龍,飛入塔西斯。可是現在這群獅鷲
獸竟然膽怯起來,他們降落在河岸邊,拒絕聽從阿爾瀚娜不斷的命令。他們只是燥鬱地在
河岸邊等待,拒絕服從任何的命令。
    最後大夥無計可施,只好從他們背上下來,卸下補給品。這些獅鷹混合的生物帶著歉
意,優雅地飛上青天。
    「好吧,也只能這樣了。」阿爾瀚娜忽視投向她的憤怒眼光,很快地說。「我們也只
能步行,就這樣。反正路不遠。」
    大夥群聚在河岸邊,看著深途的森林。沒有人開口,每個人都緊張地搜尋著任何可能
的危險。但他們所看到的也只有白楊樹林在落日的餘暉中反射著夕照,小溪潺潺地流著。
森林中一片寧靜,只有冬天的氣息籠罩一切。
    「我記得你說過,你們的同胞逃離這裡是因為受到攻擊?」坦尼斯終於忍不住問阿爾
瀚娜。
    「如果這片土地這樣也算是在惡龍的控製下,我搞不好還能變成溪穀矮人﹗」卡拉蒙
輕蔑地說。
    「我們當時的確是﹗」阿爾瀚娜目光搜尋著任何不尋常的事物,回答道,「就像塔西
斯一樣──惡龍滿天飛舞﹗龍人大軍走進我們寶貴的森林、肆無忌憚的燒殺──」她無法
繼續說下去。
    卡拉蒙靠近河風耳邊低聲說︰「根本是捕風捉影嘛﹗」
    平原人皺起眉頭。「如果只是這樣,我們未免太幸運了些。」
    他看著精靈女子。「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帶我們到這邊來,也許這是個陷阱。」
    卡拉蒙考慮片刻,不安地看著他的弟弟,自從獅鷲獸離開之後,雷斯林的金色眼眸就
不曾離開過這座平靜的森林。壯碩的戰士悄悄地把劍從鞘中鬆開,走近提卡。看起來彷彿
意外船,兩人的手緊握在一起。提卡害怕地看了雷斯林一眼,但仍緊緊地抓著卡拉蒙。
    法師一直愣愣地看著這一片荒野。
    「坦尼斯﹗」阿爾瀚娜陶醉於眼前的美景,忘形地將手放在他肩上,樂觀地說︰「也
許那個方法生效了﹗也許我的父親打敗了他們,我們可以回到久違的家園﹗喔,坦尼斯─
─」她興奮地顫抖,「我們一定得立刻過河去弄個清楚﹗快來﹗渡船口就在下面不遠的地
方──」
    「等等,阿爾瀚娜﹗」坦尼斯大喊,但她已經沿著青翠的岸邊奔跑起來,長裙也跟著
飛揚。「阿爾瀚娜﹗該死。卡拉蒙,河風追上去。金月,試著去和她溝通一下。」
    河風和卡拉蒙不安地交換眼神,但還是照著坦尼斯的命令,沿著河岸跟在阿爾瀚娜身
後奔跑。金月和提卡緩慢地跟在後面。
    「有人知道這片森林裡面有什麼嗎?」坦尼斯低聲問。「雷斯林──」
    法師似乎沒聽見。坦尼斯又走近幾步。「雷斯林?」他重複道,看見法師出神的看著
眼前的景物。
    雷斯林目光呆滯地看著他,彷彿剛從夢中醒來。接著法師意識到有人在跟他講話,他
閉上眼睛。
    「什麼狀況,雷斯林?」坦尼斯間,「你感應到什麼了?」
    「什麼都沒有,坦尼斯。」法師回答。
    坦尼斯眨眨眼。「沒有?」他追問。
    「眼前好像有一片無法穿透的濃霧,一堵空白的牆。」雷斯林嘶啞地說。
    「我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感應不到。」
    坦尼斯專注地看著他,突然明白雷斯林沒有說實話。但是為什麼呢?
    法師面無愧色地看著坦尼斯,嘴角甚至帶著一抹微笑,彷彿他也知道坦尼斯並不相信
他,而他也絲毫不在乎。
    「雷斯林。」坦尼斯低聲說,「假設精靈國王羅拉克試著使用龍珠,將會發生什麼事?」
    法師看著眼前的森林。「你覺得可能嗎?」他問。
    「有可能,」坦尼斯回答。「阿爾瀚娜告訴過我一些事,她說羅拉克在伊斯塔的大法
師之塔中接受試煉時,龍珠和他為通,要求他帶它逃離即將到來的大難。」
    「他就服從了嗎?」雷斯林的話聲如同眼前小溪般的輕柔。
    「是的,他把龍珠帶回西瓦那斯提。」
    「那麼這就是伊斯塔的那顆龍珠,」雷斯林低語。他瞇起眼睛,渴望地嘆口氣。「我
對龍珠並不很瞭解。」他冷冷地強調,「除了我告訴過你的部分。但我知道一件事,半精
靈,就算我們能活著離開,也不可能毫髮無傷。」
    「你是什麼意思?這裡有什麼危險嗎?」
    「這有什麼不同嗎?」雷斯林把手收進袖子中。「你也清楚我們勢必得進入西瓦那斯
提。或者,你願意放棄獲得龍珠的機會?」
    「但如果你看到什麼危險,告訴我們﹗我們至少可以有心理準備──」坦尼斯怒氣沖
沖地說。
    「那麼就先作好準備吧。」雷斯林低聲說,接著他轉身跟在哥哥的後面緩緩地行走著。
    當夕陽落下時,大夥正好渡過那條河到了對岸。著名的西瓦那斯提森慢慢地被黑暗吞
沒。黑夜像是剛剛渡船底下的黑色河水般地吞沒了整座森林。
    他們的速度非常地緩慢。一艘雕刻精緻,藉著精細的繩子和滑輪在兩岸之前來回的渡
船第一眼看起來似乎狀況還不錯。但當他們一踏上船,開始航向對岸時,他們發現繩子已
經腐朽。渡船就在他們的眼前開始破損,河水也開始變色,帶著血腥味的紅棕色河水不停
地拍打著船體。
    他們剛踏上對岸,開始卸下補給品時,繩子就在他們的眼前斷成兩半,渡船順水流下。
晚霞同時也跟著消逝,夜色將他們完全包圍。雖然天空十分的清朗,沒有任何的雲朵遮蔽,
但卻看不見任何的星斗。天空中也沒有紅色或是銀色的月亮。唯一的光芒來自小溪,閃爍
著妖異、邪惡的光芒。
    「雷斯林,你的法杖。」坦尼斯說。他的聲音在這森林中聽起來震耳欲聾。連卡拉蒙
都退縮了一下。
    「施拉克」雷斯林念出點亮水晶球的咒語。但它的光芒冰冷。
    慘澹,似乎只有照亮法師奇異的雙眸。
    「我們得走進森林。」雷斯林發抖地說。他轉身踉蹌地走進黑暗的荒野中。
    沒人開口,也沒人敢動。他們站在岸邊,被不可見的恐懼所包圍。恐懼來得毫無理由,
更因為這種不合邏輯的感覺,眾人感到壓力沉重。恐懼從地面向他們襲來,恐懼滲入他們
的四肢百骸,吸幹了他們心靈和肉體的力量,恐懼感直透入腦髓。
    在害怕些什麼?明明什麼都沒有,沒有任何的理由﹗沒有可以讓他們感到恐懼的事物,
卻又對這一片虛無感到無比的恐懼,這種從未有過的無力感侵蝕著他們的靈魂。
    「雷斯林說得對。我──我們得──得要走進森林──找到──找到可以過夜的地方
棲身。」坦尼斯用盡全身力氣,牙關打顫地說。「跟──跟著雷斯林。」
    他全身發抖,跌跌撞撞地走向前,不知道背後到底有沒有人跟上,也不想知道。他可
以聽見身後傳來提卡的呻吟和金月試著用不聽話的嘴唇念出禱文的斷斷續續聲音。他也聽
見卡拉蒙叫弟弟停下腳步,河風害怕地大叫。但這都無關緊要了,他得要趕快跑,趕快逃
出這裡﹗他唯一的目標就是雷斯林法杖上的光芒。
    他絕望地跟著法師走進森林中。當坦尼斯好不容易走到樹的旁邊時,他發現自己全身
力氣都被抽幹。他害怕得不能動彈,渾身發抖地跪下來,撲向前,雙手抓向地面。
    「雷斯林﹗」他害怕地說。
    但法師也無能為力。坦尼斯最後看見的一件事就是雷斯林的法杖慢慢地,慢慢地從雷
斯林毫無血色的手中掉落,掉向地面。
    這些樹,這些西瓦那斯提著名的美麗的樹林,經過多年的安排和設計,成了世上少有
的美景。坦尼斯四周全都是樹,但現在這些樹背叛了他們的主人,變成一座活生生、集恐
怖之大成的花園。連葉子也散發著詭異的綠光。
    坦尼斯恐懼地看著四周。他這輩子看過許多詭異的事物,但從沒有像眼前這麼可怕的。
他想,這也許會讓他瘋狂。他急躁地四處亂繞,卻找不到逃脫的路徑。四周滿滿的都是樹,
西瓦那斯提古老的樹,變形、猙獰的樹。
    他四周的每棵樹春來都被禁煙在永恆的煎熬中,彷彿連靈魂也得不到釋放。扭曲的樹
枝像是靈魂的肢體,痛苦地彎折著。曲折的樹根露出地面,徒勞無功地想要離開這個地方。
樹的生命力活生生地從樹幹上的大洞中源源流出,樹葉發出的沙沙聲成了痛苦的哀號。西
瓦那斯提的樹木似乎落下紅色的血淚。
    坦尼斯完全沒辦法弄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處,或是已經經過多久的時間,他只記得自
己無意識地向著星辰之塔前進,看著它慢慢地出現樹梢。他不停地走著,什麼阻擋都沒有
遇見。接著他聽見坎德人害怕的尖叫,彷彿某種受傷的小動物。他轉過身看見泰索何夫害
怕他指著那些變形的樹,突然意識到坎德人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他身邊還出現了臉色灰
白的史東,害怕得面無血色,不住哭泣的羅拉娜,恐懼地睜大眼睛的佛林特。
    坦尼斯趨前擁抱羅拉娜,雖然他的手臂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人類血肉的溫暖,但他的理
智還是清楚的告訴他,她並不在這裡。
    即使當她抱著他的時候,這種感覺讓人更加不安。
    接著他站在像是監獄的樹林前,感覺到恐怖的氣氛越來越濃。突然,各種扭曲變形的
動物從樹林中衝出,撲向大夥。
    坦尼斯拉出武器反擊,但他的武器無力地在手中晃動著。他被迫將視線從這些無比恐
怖的生物身上移開。
    騎著馬,混在這群怪物中的是高大的精靈戰士。他們渾身沒有一絲肌肉,眼眶中沒有
眼珠,優雅的手臂上更只有白森森的一片。手上拿著閃著幽光的劍在大夥身旁四處衝殺,
吸取活人的血液。但只要一被武器砍中,他們就立刻像輕煙般消失。
    但他們所造成的傷害則是千真萬確的。正當卡拉蒙和一隻身上長著毒蛇的惡狼奮戰時,
他抬頭看見一個精靈戰士無聲無息地貼近他身邊,高舉起長矛準備刺下。他尖叫著呼喊弟
弟的支援。
    雷斯林念出,「茲。急拉南。凱爾。所司──阿蘭/蘇。卡力。甲拉蘭」一團火球從
法師的手中飛奔而出,直射向那精靈……卻一點作用也沒有。它高舉長矛,用不可思議的
怪力刺出,穿透了卡拉蒙的盔甲,穿透了他的肌肉,把他牢牢地釘在身後的樹幹上。
    精靈戰士把武器從卡拉蒙的肩上拔出。卡拉蒙撲倒在地上,他的鮮血和樹幹的汁液混
合在一起。雷斯林懷著難以想像的怒氣,從手臂上的暗袋中掏出一把銀色的匕首射向精靈,
讓他連人帶馬一起消失無蹤。卡拉蒙仍然無助地倒在地上,他的手臂和肩膀只剩一絲肌肉
連結。
    金月開始低頭替他祈禱,但她的信仰在這無邊的恐懼中也開始動搖,連祈禱文都無法
念得正確。
    「幫助我,米莎凱。」金月祈禱,「幫助我醫治我的朋友。」
    恐怖的傷口慢慢地開始癒合。雖然鮮血仍然不停地向外湧出,但死神已經暫時放過了
這個戰士。雷斯林跪在哥哥身邊和他說話。突然法師閉上了嘴。他瞪著卡拉蒙身後的樹林,
無法置信地張大奇異的雙眸。
    「是你﹗」雷斯林嘶啞地說。
    「誰啊?」卡拉蒙衰弱地問,聽見雷斯林的聲音中帶著無比的驚訝與恐懼。大漢看著
眼前的一片綠光,卻什麼都看不見。「你是什麼意思?」
    但雷斯林專注地和另一個對像談話,並沒有回答。
    「我需要你的幫助,」雷斯林嚴肅地說。「現在,就跟以前一樣。」
    卡拉蒙看見弟弟伸出手,彷彿跨越極大的鴻溝,他莫名地感到無比的害怕。
    「不,小弟﹗」他慌張地抓住弟弟。雷斯林的手放下來。
    「我們的約定還是照舊。什麼?你還要更多?」雷斯林靜默片刻,接著嘆口氣。「你
說吧﹗」
    法師傾聽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卡拉蒙仔細地看著他弟弟,注意到他泛黃的臉孔變得蒼
白。雷斯林閉上眼睛,彷彿正吞著那苦澀的藥汁。最後他低下頭。
    「我接受。」
    卡拉蒙尖叫著看著雷斯林的外袍,象徵他在這個世界上完全中立的紅施,開始慢慢地
變成血紅色,暗紅色,最後變得更深……黑色。
    「我接受。」雷斯林更為平靜地說。「同時也明白未來是可以改變的。我們要怎麼做?」
    他傾聽著。卡拉蒙抓著他的手,絕望地哀號著。
    「我們要怎麼活著到達塔中?」雷斯林詢問他隱形的導師。他再一次的仔細聽著,又
點點頭。「我會得到我需要的?很好,祝你好運,如果你可怕的旅程中會有好運的話。」
    雷斯林站起身,黑袍在他身邊迎風招展著。法師不顧卡拉蒙的啜泣,和金月看見黑抱
時的驚訝,開始找尋坦尼斯。他找到了半精靈,後者正靠著一棵樹,和一群毫不疲倦的精
靈作戰。
    雷斯林冷靜的從袋子裡掏出一撮兔毛和炭筆。他用左手揉搓著它們,伸出右手開始念,
「茲。基拉南。凱爾。咖噸。所莎恩/蘇。
    卡力。甲拉蘭「。他的手指飛竄出數道閃電,劃破混著綠光的空氣,射向那些精靈戰
士。他們跟著消失了。坦尼斯跌跌撞撞地後退,似乎筋疲力盡。
    雷斯林站在被樹林所包圍的空地上。
    「快來我身邊﹗」法師命令同伴。
    坦尼斯遲疑了一下。精靈戰士沿著空地邊緣不停地往前闖,但只要雷斯林舉起手,他
們就彷彿撞上一堵隱形的牆。
    「快站在我身邊。」自從雷斯林接受大法師之塔中的試煉後,大夥驚訝地第一次他用
正常的聲音說話。「快點,」他又說。「他們現在不會攻擊,他們害怕我。但我沒有辦法
一直阻擋住他們。」
    坦尼斯向前走,紅色鬍子下的臉色蒼白,額上的傷口不住地冒著血。金月扶著卡拉蒙
踉蹌地走向前。他緊抓著流血的手臂,表情痛苦地扭曲。慢慢地,一個接著一個,大夥都
走進了保護圈中,最後只剩下史東站在圈外。
    「我知道最後一定會這樣的。」騎士慢慢地說。「我寧死也不接受你的庇護,雷斯林。」
    話聲剛落,騎士轉身走進森林的更深處。坦尼斯看見精靈的首領比了個手勢,他手下
恐怖的軍團跟在後面。半精靈開始邁步往前,然後感覺到一隻出奇強壯的手抓住他。
    「讓他走。」法師嚴肅地說,『不然我們會全部倒下的。我知道要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但是我沒有那麼多時間。我們一定要設法走進星辰之塔中。我們得要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
因為這惡夢中的每一個可怕的生物、每一個變形的生命都會盡全力阻止我們。但你們得先
知道一件事︰我們身在夢中,羅拉克的惡夢中。
    也是我們自己的惡夢。我們可以預見自己的未來,也可能反被拖累。記得,雖然我們
的身體還是醒著的,但我們的心靈卻是沉睡著的。除非我們真的相信,否則死亡只存在你
的心靈中──「
    「那我們為什麼沒辦法醒來?」坦尼斯憤怒地質問。
    「因為羅拉克的信念太過強烈,而你的信念沒有那麼執著。
    當你們最後可以說服自己這的的確確是個夢的時候,就是你們醒來的時候。「
    「如果這是真的。」坦尼斯問,「如果你相信這是個夢,那麼為什麼你沒有醒來?」
    「也許,」雷斯林微笑著說,「我寧願不要醒來。」
    「我不明白﹗」坦尼斯挫折地大喊。
    「你會明白的。」雷斯林嚴肅地預言,「不然你就會死。不管怎麼樣,反正結果都沒
有多大的差別。」

琰容 2010-3-3 13:34

第十章醒來的夢未來的影像

      雷斯林不顧眾人驚愕的眼光,走向正緊抓著流血手臂的哥哥。
    「我會照顧他的。」雷斯林對金月說,一面用穿著黑袍的手扶住哥哥。
    「不可以。」卡拉蒙吃了一驚。「你不夠強壯──」當他感覺到弟弟手臂支撐著他時,
立即閉上了嘴。
    「我現在已經夠強壯了,卡拉蒙。」雷斯林從容地說著,這種態度讓戰士感到一陣寒
意。「靠著我,親愛的哥哥。」
    因為恐懼和疼痛,卡拉蒙這輩子第一次虛弱到需要雷斯林的扶持。法師扶著他,兩人
並肩穿過這可怖的森林。
    「發生了什麼事,小弟?」卡拉蒙斷斷續續地問,「你為什麼換上黑袍?你的聲音─
─」
    「省點體力吧,哥哥。」雷斯林輕聲建議。
    兩人往森林的深處走去,不死的精靈戰士從樹上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們。他們可以感覺
到支撐這些死亡軀體的強烈恨意,可以清楚地看到在空洞眼眶中閃爍著的微光。但沒有任
何人膽敢攻擊這穿著黑袍的法師。卡拉蒙感覺到自己溫熱的鮮血從指縫間不斷地湧出,滴
在地上被黏液所覆蓋的落葉上。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他開始產生幻覺,覺得自己的影子
越來越強壯,而自己正一步步地邁向死亡。
    坦尼斯在樹林中奔跑著,搜尋著史東。他發現他正在和一群明暗不定的精靈戰士搏鬥
著。
    「這是個夢﹗」坦尼斯對著正不停劈砍著這些不死生物的騎上大喊。騎士每次砍中敵
人,都只讓他們暫時消失,接著又立刻出現。半精靈抽出劍,奔向前和史東並肩作戰。
    「呃﹗」一支箭射進騎士手臂,他跟著低呼一聲。因為鎖子甲護住了他的手臂,傷口
不深,但血卻不停地噴出。「這會是夢嗎?」史東一面拔出潔血的箭簇,一面咬牙說。
    坦尼斯躍至騎士身前,讓敵人不致逼近,直到史東能夠止住傷口的血為止。
    「雷斯林告訴我們──」坦尼斯剛開口。
    「雷斯林﹗哈﹗看看他穿的袍子,坦尼斯﹗」
    「但是你出現在這裡﹗出現在西瓦那斯提﹗」坦尼斯困惑地抗議。他有種和自己爭執
的奇怪感覺。「阿爾瀚娜說你們在冰牆冰河裡﹗」
    騎士聳聳肩。「也許有人派我來幫助你們。」
    好吧。這是個夢,坦尼斯告訴自己,我將要醒來,但四周沒有任何的改變,精靈仍然
在眼前,仍然在不停地攻擊。史東一定是對的,雷斯林說謊。就像他在進入森林前也說了
謊是一樣的道理。但為了什麼呢?有什麼理由嗎?
    接著坦尼斯想起來了︰龍珠﹗
    「我們得在雷斯林之前趕到塔中﹗」坦尼斯對史東大喊。「我知道法師的目的了﹗」
    騎士只能點點頭。從那時開始,坦尼斯只記得自己一寸一寸,不停戰鬥才能向前邁進。
一次又一次,兩名戰士擊退不死的精靈戰士,卻被更多的敵人攻擊。時間慢慢地流逝,但
他們對時間一點概念都沒有。幾分鐘前太陽還照亮著這一片詭異的綠,馬上夜晚就像惡龍
的翅膀掩蓋大地。
    就在黑夜來臨時,史東和坦尼斯看見了那座塔。用大理石建造的塔反射著白色的光澤。
它聳立在一片空地之中,像是只從墳墓中伸出的骷髏手指。
    一看見那座塔,兩個人都立刻拔腿狂奔。雖然早已筋疲力盡,但兩個人都不想在日落
之後留在這片森林中。精靈戰士看見到手的獵物就要脫逃,開始憤怒地尖嘯,緊追在後。
    坦尼斯不停地跑著,覺得肺部快要爆炸了。史東跑在他前面,不停砍殺著出現在他們
面前的精靈戰士。正當坦尼斯快要抵達塔旁時,他覺得有支樹根抓住了他的腳。他一頭摔
在地上。
    坦尼斯緊張地試圖掙脫,但樹根越抓越緊。正當坦尼斯不停掙紮時,一個不死精靈,
臉上的神情扭曲,高舉起一支長矛,準備要刻穿他的身體。突然間那精靈睜大雙眼,長矛
脫手,一柄劍砍穿了他透明的身體。精靈尖叫著消失。
    坦尼斯抬頭看看是誰救了自己一命。他看見一個奇異的戰士,雖然奇裝異服卻很熟悉。
戰土拿下頭盔,坦尼斯看見她棕色的雙眼﹗
    「奇蒂拉﹗」他吃驚地倒抽一口涼氣。「你在這裡﹗怎麼會?
    為什麼?「
    「我聽說你需要人幫忙。」她說,她捉弄人的笑容比以往更有魅力。「看來我是對的。」
    她伸出手。
    他握住伸出的手,迷惑地被拉起來。她感覺起來十分真實。
    「前面那是誰?史東?好極了﹗就像當年一樣﹗我們要進塔裡去嗎?」她看見坦尼斯
臉上驚愕的神情,大笑著問。
    河風獨自一人,和不停出現的精靈戰士奮戰。他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接著他聽見
一聲清澈的呼喊。他抬頭看見了奎蘇的族人﹗他興奮地大喊。但,出乎意料的,他看見他
們將箭頭指向他。
    「不可以﹗」他用奎蘇語大喊,「難道你們不認得我了?我──」奎蘇的戰士用箭回
答了他的問題。河風感覺到亂箭一支接一支的插在他身上。
    「是你把藍色水晶杖帶來的﹗」他們大喊。「是你的錯﹗我們的村莊被摧毀是你的錯﹗」
    「我不是有意的,」當他倒在地上時,他低聲地說。「我不知道,請原諒我。」
    提卡不停地砍殺著擋路的精靈戰士,卻看到他們一下子全變成了討厭的龍人﹗他們爬
蟲類的雙眼血紅,長舌舔著長劍。恐懼讓這個酒吧的女服務生感到一陣惡寒。她跌跌撞撞
地撞上史東,騎士氣沖沖地轉過身叫她別擋路。她踉蹌地絆到了佛林特,矮人不耐煩地推
開她。
    提卡雙眼之中滿是淚水,害怕地看見龍人的肌肉從白骨上長出,重新加入戰鬥的行列。
之後她失去控製,瘋狂地砍殺著每一個會動的物體。
    直到她看見雷斯林穿著黑袍出現在她眼前,她才恢複了神智。法師一言不發地指向前,
順著他的手指──她看見佛林特死在她的腳下,被她瘋狂揮舞的劍給砍死。
    是我帶他們來的,佛林特想。這是我的責任,我是最年長的,我得要帶他們逃出這裡。
    矮人卸下戰斧,大吼著衝向精靈戰土。但他們只是不斷地嘲笑他。佛林特憤怒地走向
前,卻發現自己步履矚珊。他的關節開始腫大,令人難以忍耐的疼痛。他滿佈歲月痕跡的
手指顫抖著,讓戰斧也躍到地上。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接著他明白為什麼精靈不攻擊他。
他們打算讓衰老結束他的生命。
    即使他知道了這件事,佛林特感覺到他的意識開始模糊,視線開始不清。他拍著背心
的口袋,想不起來自己把老花眼鏡放到哪裡去了。一個身影出現在他面前,一個熟悉的身
影。是提卡嗎?沒帶眼鏡他看不清楚──金月在扭曲、變形的樹林中奔跑著。她感覺到孤
獨、迷失,拚命地找尋著自己的朋友。她聽見從很遠的地方,河風在金鐵交擊的聲音中呼
喊她的名字。接著她聽見呼喊她的聲音被痛苦的哀號硬生生地切斷。她不顧一切地撥開技
極衝向前,全身被割得傷痕纍纍。最後她終於找到了河風,戰士躺在地上,全身插滿了箭
簇──她所熟悉的箭﹗
    她跑向他,跪在他身邊。「治好他,米莎凱。」她像往常一般地祈禱。
    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河風灰白的雙頰上依;日沒有任何的血色。他的眼珠依然絲毫
不動,定定地看著染著綠光的天空。
    「你怎麼不回答呢﹗治好他﹗」金月對諸神哭喊。接著她知道了。
    「不要啊﹗」她尖叫。「懲罰我吧﹗是我對你們產生疑惑﹗是我對你們的信念有了動
搖﹗我看著塔西斯被焚,孩子們在痛苦和哀號中死去﹗你們怎麼可以容忍這樣的事發生?
我試著要相信你們,但當我看見那種慘況的時候,我禁不住有了動搖﹗不要懲罰他……」
她啜泣著趴在丈夫的屍體上,對逐漸逼近的精靈戰士毫無反應。
    泰索何夫著迷於眼前的恐怖景象,再度離開了小路,這次他發現,不知怎麼一回事,
他的朋友們擺脫了他。不死生物也不理他。這些靠著恐懼維生的形體在他的小身體裡感覺
不到任何的恐懼。
    最後,在四處遊蕩了幾乎整整一天後,坎德人終於到了星辰之塔的大門口。在這裡,
他快樂的旅程到了終點,因為他找到了朋友們︰至少是其中一個。
    提卡靠著緊閉的大門,正和一群醜陋的難以想像的敵人奮戰。泰斯知道只要她能夠躲
進塔裡,就一定可以逃過一劫。他狂奔向前,小身體輕易地穿過這場惡鬥,跑到門口,開
始仔細地檢查大門的鎖,提卡則瘋狂地揮舞著長劍,阻擋那些精靈。
    「快點,泰斯﹗」她害怕得快要窒息。
    那是個非常簡單的鎖,只有一個構造簡單的機關防護著它,泰斯很驚訝精靈們幹嘛要
費這個手腳。
    「我幾秒鐘就可以打開這個鎖。」他宣佈。正當他開始下手的時候,背後有人撞了他
一記,讓他的手滑了一下。
    「喂﹗」他轉過身,惱怒地對提卡喊。「小心一點──」他把出口的話硬生生的吞回
去。提卡躺在他的腳邊,紅髮上沾滿了鮮血。
    「不,提卡不要﹗」泰斯低呼。也許她只是受了點傷﹗也許如果他能夠把他帶進塔裡
面,會有人可以救她。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的手開始發抖。我得要趕快,泰斯緊張地
想。這門為什麼不開?構造明明很簡單啊﹗他生氣地捶向那個鎖。
    銷咖噠一聲彈開,同時他感覺到手指被輕輕地刺了一下。通往塔內的大門慢慢地打開。
但泰索何夫只是愣愣看著手指上的一個小紅點。他轉頭看著鎖,上面有一個金色,小小的
針反射著光芒。一個簡單的鎖,一個簡單的機關。他應該可以輕鬆解決的。
    當毒性開始發作,他感覺到全身發熱,一低頭,卻看見一切都太遲了。提卡死了。
    雷斯林和他的兄弟毫髮無傷地通過了森林。卡拉蒙驚訝地看著雷斯林用威力強大的魔
法趕走敵人,有些時候則是單純的用言語就擊退這些如潮水般湧來的怪物。
    雷斯林非常體貼,細心地考慮到別人。卡拉蒙這一天中必須不停地休息。傍晚的時候,
卡拉蒙只能勉力拖著雙腳走向前,甚至還得倚靠著他的弟弟。卡拉蒙越變越虛弱,雷斯林
則越變越強壯。
    最後,當夜幕低垂,為這恐怖的一天劃上句點時,這對雙胞胎終於抵達了星辰之塔。
他們在這邊停下腳步,卡拉蒙全身發熱,痛得無法忍受。
    「我得要休息一下,小弟。」他喘息著說。「把我放下來。」
    「當然,哥哥。」雷斯林溫柔地說,他扶著卡拉蒙靠上珍珠色的牆壁,用冷靜的雙眼
打量著哥哥。
    「再會了,卡拉蒙。」他說。
    卡拉蒙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的雙胞胎弟弟。戰士可以看見樹林的陰影中仍然有絕不放棄
的怪物在虎視耽耽地看著他。當他們知道有能力驅逐他們的法師將要離開後,開始慢慢地,
一步一步地逼近。
    「小弟。」卡拉蒙慢慢地說。「你不能就把我丟在這裡﹗我沒辦法抵擋他們。我沒有
力氣了﹗我需要你﹗」
    「也許吧,但你也看得出來,親愛的哥哥,我不再需要你了。
    我已經獲得了你的力量。現在,我終於擺脫了大自然殘酷的安排,我又是一個完整的
人了。「
    卡拉蒙無法理解地看著他,雷斯林開始轉身離開。
    「小雷﹗」
    卡拉蒙絕望的哀號讓他止住腳步。雷斯林回頭看看自己的雙胞胎哥哥,他的金色雙眼
在黑色的兜帽下顯得更加炯炯有神。
    「又弱又怕的感覺如何,親愛的哥哥?」他柔聲問。雷斯林轉過身,跨過星辰之塔門
口提卡和泰索何夫的屍體,消失在門後的黑暗中。
    史東、坦尼斯和奇蒂拉剛抵達塔底,就看見草叢中躺著一具軀體。如幻影般的幽靈和
精靈戰士開始圍繞著他,不停地用手中冰冷的武器攻擊著,一邊尖嘯著。
    「卡拉蒙﹗」坦尼斯心碎地大喊。
    「他的弟弟呢?」史東斜眼看著奇蒂拉,「毫無疑問的是棄他於不顧了。」
    坦尼斯搖著頭,眾人跑上前去幫助他。史東和奇蒂拉用手中的劍將幽靈們阻擋住,坦
尼斯則開始察看身受重傷的卡拉蒙。
    卡拉蒙張開模糊的雙眼,在眼前的一片血紅中,勉強認出坦尼斯的模樣來。他努力地
試著要說話。
    「保護雷斯林,坦尼斯──」卡拉蒙咳出一大口血。「我不會繼續在他身邊了,幫我
照顧他。」
    「照顧雷斯林?﹗」坦尼斯憤怒地問。「他把你留在這邊等死,等死耶﹗」坦尼斯抱
緊卡拉蒙,卡拉蒙疲倦地閉上眼。「不,你錯了,坦尼斯。是我叫他走的……」戰士的頭
無力地向前一委。
    夜色開始籠罩他們。精靈們消失了。史東和奇帶拉並肩站在死去的戰士身邊。
    「我剛剛跟你說過什麼?」史東粗魯地問。
    「可憐的卡拉蒙。」奇蒂拉蹲在卡拉蒙身邊。「我一直知道最後會是這樣子的。」她
沉默了一會,接著柔聲說,「所以我的小雷斯林終於已經擁有了真正的力量,」她嘲諷地
自言自語。
    「那是用你弟弟的命換來的﹗」
    奇蒂拉轉頭看著坦尼斯,彷彿試著要瞭解他說的話。接著她聳聳肩,低頭看著倒臥在
自己血泊當中的卡拉蒙。「可憐的孩子。」她低聲說。
    史東用斗篷蓋住戰士的屍體,眾人開始搜索塔的入口。
    「坦尼斯──」史東指著眼前說。
    「喔,不要,不要是泰斯。」坦尼斯喃喃說。「還有提卡。」坎德人的屍體正好在門
後面,他小小的肢體因為劇毒的副作用而捲曲著。他身旁躺著提卡,一頭紅髮浸在血泊中。
坦尼斯跪在他們身邊,坎德人隨身攜帶的一個小包包在;臨死前的掙紮中打了開來,東西
散了一地。
    坦尼斯看見金色的閃光。他彎下身去撿起了一個精靈所製作的戒指,雕刻著長春籐的
模樣。他的視線開始模糊,雙手摀住臉,淚水開始不爭氣地滑下。
    「坦尼斯,我們已經無能為力了。」史東把手放在朋友的肩上。「我們一定得繼續前
進,結束這整個惡夢。如果我做不到,那麼我至少要殺了雷斯林之後再死。」
    死亡不過是個幻象,這只是個夢,坦尼斯不停地念著。只這是法師所說的話,而他也
看見了法師的所作所為。
    我會醒來的,他用盡所有的意志力去相信這是一個夢。但當他再次張開眼睛的時候,
坎德人的屍體仍然無情地出現在他眼前。
    坦尼斯緊握住手中的戒指,跟著其他兩個人走進了被青苔所覆蓋的大理石走道。精緻
的繪畫高掛在牆上的金製架子上。透過高大、沾滿汙跡的窗戶射進了一道鬼魁般的微光。
這條走道也許以前非常的美麗,但現在連牆上的壁畫都有著死亡的氣息。三個人走著,慢
慢地注意到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閃爍著奇異的綠光。
    眾人可以感覺到綠光中所含的能量,彷彿像溫暖的太陽般一陣陣地擊打著臉龐。
    「邪惡的中心。」坦尼斯說。他的心中充滿各種激動的情緒,憤怒、懊悔、複仇的沖
動。他開始跑向前,但那道綠光像是實體般的,夾帶著週遭的空氣開始擠向他,最後連踏
出一步都需要非常大的努力。
    奇蒂拉在他的身邊跌跌撞撞地走著,雖然坦尼斯自顧不暇,但他還是伸出一隻手摟住
奇蒂拉。奇蒂拉的臉上滿是汗水,黑色的頭髮緊貼在濕透的前額上。她的眼中充滿恐懼,
坦尼斯第一次見到她這麼害怕。史東開始劇烈喘息,漸漸支撐不住自己穿著沉重盔甲的身
軀。
    一開始,他們似乎一點進展都沒有。慢慢地他們發現自己正在一寸一寸地向那個發出
綠光的房間前進。那片光芒現在已經強到讓人無法直視,每一步都必須花費更多的力氣。
他們已經疲憊不堪,肺像是有火在燒,肌肉無比酸痛。
    正當坦尼斯覺得自己再也無法踏出一步時,他聽見有個聲音呼喊他的名字。他抬起正
劇烈疼痛的頭,看見羅拉娜站在面前,手中拿著劍,她似乎完全不受週遭壓力的影響,歡
天喜地向著他跑來。
    「坦賽勒斯﹗你沒事﹗我一直在等──」她把話吞回去,看著坦尼斯摟著的女人。
    「是誰──」羅拉娜開口問,接著她突然明白了。這就是那個人類女子,奇蒂拉。坦
尼斯愛著的女人,她的臉色變得蒼白,接著轉成血紅色。
    「羅拉娜──」坦尼斯感覺到不知所措,為了自己竟然讓她難過感到十分沉重的罪惡
感。
    「坦尼斯﹗史東﹗」奇蒂拉指著身後大喊。
    每個人聽見她話聲中的恐懼,都立刻轉過身來看著那染著綠光的走道。
    「Dradus Tsaro,deghtyah﹗」史東驚訝地用索蘭尼亞語說。
    走廊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綠龍,它的名字叫做湛青。血暴,它是克萊恩上少數的巨龍。
只有最巨大的紅龍身軀會比它龐大。
    它聞到了鋼鐵、人類、精靈血肉的味道,在走廊上搜尋著,身上散發出令人難以逼視
的綠光。它炯炯有神的雙眼看著大夥。
    他們沒辦法移動分毫,被眼前的景象嚇得無法動彈,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巨龍摧枯
拉朽的撞開整個走廊,彷彿這些大理石都只是幹掉的泥巴。它張開血盆大口,湛青沿著走
廊走向他們。
    他們什麼事都不能做。武器在僵硬的手中無用的晃蕩著。他們滿腦子都是自己的死狀。
正當巨龍漸漸逼近時,一個影子從沒人發現的走道中冒了出來,站在他們面前。
    「雷斯林﹗」史東靜靜地說。「我以諸神之名起誓,你將為你哥哥的死付出代價﹗」
    騎士忘記了眼前的巨龍,腦中只有卡拉蒙僵硬的身軀,他高舉著劍撲向法師。雷斯林
只是冷冷地瞪著他。
    「儘管殺了我,騎土,你就會親手毀滅了自己和所有的人。
    因為我的魔法,只有藉著我的魔法──你們才有機會打敗湛青。
    血暴﹗「
    「站住,史東﹗」雖然他的心中也同樣充滿了恨意,但坦尼斯知道法師是對的。他可
以感覺到雷斯林的黑袍中散發著強大的氣息。「我們需要他的力量。」
    「不可以,」史東搖著頭,雷斯林靠近大夥,他則一步步地後退。
    「我以前就說過,我絕不會靠他保護。現在不會。再會了,坦尼斯。」
    在任何人來得及做出反應之前,史東走過雷斯林,朝向湛青。血暴走去。綠龍等待著
自從他征服了西瓦那斯提之後第一次的挑戰,渴望地擺動著他的頭。
    坦尼斯緊抓著雷斯林。「想想辦法﹗」
    「騎士擋住了我。我施的法術也會殺了他的。」雷斯林回答。
    「史東﹗」坦尼斯大喊,他的聲音空洞的迴響著。
    騎士遲疑了一下。他側耳傾聽著,但並不是在聽坦尼斯的聲音。他聽見的是一陣清澈、
響亮的喇叭聲,它的樂聲像是家鄉白雪覆蓋的山脈上冰冷的空氣般,清脆、單純的喇叭聲
撫平了他被恐懼、絕望所掩蓋的心靈。
    史東發出雀躍的戰呼回應這喇叭聲。他高舉起寶劍,那柄他父親傳下來,劍鞘上有著
翠鳥和玫瑰的古董。一扇破碎的窗戶中照進了一道月光,銀色的月光反射在刀鋒上,穿透
了這濃密、邪惡的綠光。
    喇叭聲再次響起,史東也再次回應,但這次他發不出聲音來。因為喇叭的樂聲變調了,
不再甜美清澈,它的聲音粗魯,充滿了嘲笑的意味。
    不﹗史東靠近綠龍的時候想。這明明是敵人的號角聲﹗他被騙進陷阱中了﹗他可以看
見四周被龍人士兵包圍,嘲笑著他的愚笨和粗心。
    史東停下腳步,他緊抓住刻的手開始在手套裡冒汗。無法擊敗的巨龍就在他面前,四
周還包圍著無數的士兵,每個都舔著嘴唇,等待著他自投羅網。
    恐懼在史東的胸口堆積,他的皮膚變得又冰又黏。號角三度響起,這次更加的恐怖、
邪惡。一切都完了。一切都沒有意義。
    死亡、毫無榮譽的下場在等待著他。絕望籠罩著他,他無助地看著四周。坦尼斯呢?
他需要坦尼斯的時候卻找不到他。他無助地不停覆誦著騎士信條,榮譽即吾命,但這些字
句在他的耳中聽來空洞、無意義。他不是個騎士。這信條對他來說有什麼意義?
    他一直活在自欺欺人的愚蠢幻夢中﹗史東的寶劍開始顫抖,接著掉下地;他的創躺在
地上,他像個孩子般的跪在地上啜泣著,不願意面對眼前的恐懼。
    湛青。血暴利爪一揮就結束了史東的生命,湛青。血暴用利爪穿透了他的身體,接著
不屑地將他丟到地上,成群的龍人蜂擁而上,想要將他砍成肉醬。
    但他們被阻擋住了。一個在月光下閃著銀光的身形跑向騎士的身體。羅拉娜很快地低
下身,拿起史東的寶劍。接著直起身,她面對著那些龍人。
    「敢碰他就得死,」她含著眼淚說。
    「羅拉娜﹗」坦尼斯尖叫著試著跑向前幫她忙。但龍人撲向他。他拚命地砍殺著,試
著要靠近精靈女子。當他快要到達羅拉娜身邊時,他聽見奇蒂拉呼喊著他的名字。他回頭
看見她正被四名龍人包圍。半精靈遲疑地停下腳步,就在那一刻,羅拉娜的身體被龍人一
劍穿透,倒在史東的身體上。
    「不要啊﹗羅拉娜﹗」坦尼斯大吼著衝向她。但他又聽見奇蒂拉再度呼救,他停下來
捧住頭,不知道該怎麼辦,眼睜睜地看著奇蒂拉倒在敵人的攻擊下。
    半精靈迷惘地啜泣著,覺得自己快被逼到瘋狂的邊緣,渴望死亡可以結束這樣的痛苦。
他緊抓住姬斯──卡南的魔劍,衝向那只綠龍,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殺掉敵人,或是乾脆被
殺。
    但雷斯林擋住了他的去路,他像是個黑曜石製成的墓碑,站在巨龍面前。
    坦尼斯倒在地上,知道自己的死亡已經註定。他緊抓著手中的金戒指,等待著死亡的
降臨。
    接著他聽見法師吟唱出威力強大的咒語,巨龍憤怒的大吼。
    兩者在死鬥著,但坦尼斯不想去管。他緊閉上雙眼,不聽外界的所有聲音,只有一樣
東西還有意義──他手中握著的金戒指。
    突然坦尼斯可以清楚的感覺到戒指壓著他的手掌︰金屬的部份感覺起來冰冷,邊緣則
很粗糙。他可以感覺到上面雕刻著的圖案割裂他的手掌。
    坦尼斯閉上眼,用力握著那戒指。金子緊壓著他,深深的陷入肉裡。痛……真痛……
    我在做夢﹗
    坦尼斯睜開眼。索林那瑞的銀色光芒和努林增瑞的紅色光芒照耀著眼前的高塔。他躺
在一片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他的手緊緊握著,讓自己痛醒過來。疼痛﹗戒指。惡夢﹗坦
尼斯記起了剛剛的夢境,驚恐地坐起身。但整個大廳裡只有一個人。雷斯林軟癱在牆邊,
不停咳著。
    半精靈掙紮著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雷斯林。他越走近就越可以看見雷斯林的唇邊
掛著血跡,就如同他瘦弱身軀上披著的血紅色袍子一般。
    夢境。
    坦尼斯打開手。是空的。

琰容 2010-3-3 13:34

第十一章    夢境結束  惡夢開始

    半精靈打量著大廳四周。此地就像他的手般空無一物。朋友們的屍體不見了,綠龍也
不見了。一面破牆中吹來一陣冷風,吹過雷斯林身上的紅飽,捲起地面上的枯葉。半精靈
走到雷斯林身邊,正好抓住緩緩倒下的年輕法師。
    「他們呢?」坦尼斯搖著雷斯林問。「羅拉娜?史東?其他人,你的哥哥呢?他們都
死了嗎?」他看著四周。「還有那只龍──」
    「龍已經離開了。當龍珠知道它沒有辦法打敗我的時候,它就把龍送走了。」雷斯林
推開坦尼斯,自己倚牆站著。「當時它沒有辦法擊敗我。但現在卻連個小孩子都可以打倒
我。」他沮喪地說。
    「至於其他人……」他聳聳肩。
    「我不知道。」他奇異的雙眼看著坦尼斯,「你活下來了,半精靈,因為你的愛非常
的堅定。我活下來則是因為我的野心。我們借此在惡夢和現實間保持連結。我們怎會知道
其他人現在如何呢?」
    「那麼卡拉蒙還活著。」坦尼斯說。「因為他對你的愛。他用最後一口氣求我饒你一
命。告訴我,法師,我們剛剛看到的未來不能改變嗎?」
    「何必要問呢?」雷斯林疲倦地說。「坦尼斯,難道你現在就要殺了我嗎?」
    「我不知道──」坦尼斯輕聲說,一邊想著卡拉蒙的遺言。「也許吧。」
    雷斯林難過地笑了笑。「省省力氣吧﹗」他說。「隨著我們站在此地,未來依舊不斷
改變,否則我們便算不上是諸神的子嗣、而是他們遊戲中的棋子。但──」法師離開剛剛
靠著的牆,「一切尚未結束。我們得要找到羅拉克和龍珠才行。」
    雷斯林沿著走廊前進,倚著他的瑪濟斯法杖。水晶球的光芒照亮剛剛閃耀著綠光的走
道。
    綠光,坦尼斯站在走道中,百思不解,試著要將夢幻與現實分開。因為夢中的景物比
他此刻所見的還要真實。他看著破碎的牆壁。剛剛真的有只龍在這邊?走廊的盡頭剛剛真
的有讓人不能直視的綠光嗎?但現在夜幕低垂,走廊一片黑暗。他們剛來的時候還是早晨,
那時月亮還沒升起,現在卻已變成滿月。到底過了多少夜?過了多少天?
    接著坦尼斯聽見走廊底傳來一聲轟然巨響。
    「小雷﹗」
    法師停下腳步,肩膀低下,慢慢地轉過身。
    「我的兄弟。」他低聲說著。
    卡拉蒙毫髮無傷地站在走廊中間,在星光下看著他的雙胞胎弟弟。坦尼斯聽見雷斯林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我很累了,卡拉蒙。」法師咳嗽,帶著嘶嘶聲地吸了一口氣。
    「在惡夢結束、三個月亮落下之前,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雷斯林伸出瘦弱的手。
「哥哥,我需要你的幫助。」
    坦尼斯聽見卡拉蒙發出了啜泣聲。大漢跑進房間,長劍發出惱人的噪音。他跑到弟弟
身旁,摟著他。
    雷斯林倚著卡拉蒙強壯的臂膀。雙胞胎一起走過破碎的牆壁,朝坦尼斯看見綠光和巨
龍的房間走去。坦尼斯心中忐忑不安、跟著他們前進。
    三個人進入了星辰之塔的待客廳。坦尼斯好奇地四處打量著。他以前常常聽見人們稱
頌著它的美麗。奎靈諾斯的太陽之塔是為了緬懷這座星辰之塔所建。兩座塔有些類似,但
卻又不完全相像。一座充滿了光亮,另一座卻充滿了黑暗。他看著四周。頂上的大理石尖
塔閃爍著珍珠色的光芒。
    塔的目的是收集月光,就像太陽之塔是設計來收集陽光是一樣的。塔中的窗戶是寶石
所製造的,專門用以折射、收集兩個月亮的光線,讓紅白兩色的光在大廳中交錯。但如今
寶石全破掉了。
    穿透它們的月光也隨之扭曲了。銀色的月光像是屍體般的慘白,紅色則像是鮮血般。
    坦尼斯顫抖著看向頂端。在奎靈諾斯,天花板上是繪製著星座。兩個月亮及太陽的壁
畫。
    但這塔頂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刻出來的黑洞。透過那個洞,可以看見無邊無際的黑
暗。沒有任何發亮的星辰。像是滿天星斗中出現黑色的洞穴。正當他思考著個中含意時,
雷斯林開口說話,他轉身聆聽著。
    就在這會客廳的中央,阿爾瀚娜的父親羅拉克就坐在那邊。
    他萎縮、扭曲的身體幾乎消失在一個雕刻著鳥獸的巨大王座之中。
    王座或許也曾美麗,但此刻王座上的鳥獸全成了骷髏。
    羅拉克動也不動地坐著,他的頭往後仰,彷彿正無聲地吶喊著。他的手則放在一顆圓
形的水晶球上。  「他還活著嗎?」坦尼斯感覺到一陣寒意。
    「是的﹗」雷斯林回答。「無時無刻在懺悔。」
    「他怎麼了?」
    「他活在惡夢中。」雷斯林回答,邊指著羅拉克的手。「那就是龍珠,顯然他企圖控
製它。可惜他不夠堅定,所以反而被龍珠所控製。龍珠喚來了湛青。血暴守護西瓦那斯提,
巨龍決定讓他活在惡夢之中來折磨他。羅拉克沉睡在這惡夢當中,他深愛著這片土地,所
以惡夢成真了。因此我們當初進入的就是他的惡夢。他的夢──以及我們的。因為打從我
們走進西瓦那斯提起,我們也同時落入巨龍的掌握之中。」
    「你早知道我們將會面對這事﹗」坦尼斯抓住雷斯林,把他扳過來,指控他,「你早
知道我們會走過這麼可怕的地方,早在河邊你就知道了──」
    「坦尼斯。」卡拉蒙警告著挪開半精靈的手。「不準這樣對他。『」
    「也許吧﹗」雷斯林操著肩膀。他迷起眼睛。「也許不。我沒有義務告訴你我所知道
的一切﹗」
    在他來得及回答之前,坦尼斯聽見一聲低呼,聽來似乎是從王座底下發出的。坦尼斯
氣急敗壞地看了雷斯林一眼,旋即轉過身看著聲音的來源。他小心地舉起劍,走近那個方
向。
    「阿爾瀚娜?﹗」
    精靈女子趴倒在父親身上,頭枕在他的膝蓋哭泣著,她沒發現坦尼斯,他走向她。
    「阿爾瀚娜。」她溫柔地說。她迷惑地抬起頭。
    「阿爾瀚娜。」他再說。
    她眨眨眼,渾身發抖地抓住他,彷彿努力抓住現實世界。
    「半精靈﹗」她低呼,「你是怎麼到這來的?發生了什麼事?我聽見法師說這是個夢。」
阿爾瀚娜害怕地回想。「我──我拒絕相信這個夢。我醒了,卻發現惡夢成真了﹗我美麗
的家園變成了恐怖的廢墟﹗」他雙手遮住臉。坦尼斯跪在她身邊,摟緊她。
    「我在夢中一路走來。花了我好幾天的時間。」她緊抓著坦尼斯,「正當我要進入塔
中時,巨龍抓住了我。它把我帶到這邊,帶到我父親的面前,想要叫他殺了我。但即使在
惡夢裡,我的父親也無法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下手。所以湛青就用幻覺來折磨他︰就是它拷
打、羞辱我的景象。」
    「你呢?你也看見了嗎?」坦尼斯撫摸著這女子黑色、柔順的長髮,低聲問。
    一會兒之後,阿爾瀚娜開口,「沒有那麼可怕,我知道這是個夢。但我的父親以為那
是真的──」她開始啜泣。
    半精靈用手勢叫卡拉蒙過來。「帶阿爾瀚娜到她可以躺下來休息的地方。我們會盡量
幫助她的父親的。」
    「我沒事的,哥哥。」雷斯林回應卡拉蒙關心的眼光。「照著坦尼斯的話做。」
    「來吧﹗阿爾瀚娜。」坦尼斯扶著她站起來。她踉蹌地走著。
    「有你可休息的地方嗎?你需要恢複體力才行。」
    她原本想抗拒,但她發現了自己有多衰弱。
    「帶我到我父親的房間。」她說。「我會告訴你怎麼走。」
    卡拉蒙扶著她,兩人慢慢地走離這個大廳。坦尼斯回頭看著羅拉克。雷斯林站在精靈
王之前,坦尼斯聽見法師低聲地自言自語。
    「怎麼了?」半精靈小聲地問。「他死了嗎?」
    「誰?」雷斯林慌張地眨著眼睛說。他看見坦尼斯看著羅拉克。
    「喔﹗羅拉克?不是,我相信沒有。時候還沒到。」坦尼斯這才發覺原來法師是在看
著龍珠。
    「龍珠還控製著他嗎?」坦尼斯緊張地看著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的東西。
    龍珠是顆巨大的水晶球,直徑至少有二十四寸。它安放在一座扭曲、變形的金製台座
上,就像西瓦那斯提受盡折磨的宿命。這龍珠應該就是強大綠光的來源,但現在卻只能在
它的最深處看到點點脈動著的綠光。
    雷斯林手放到龍珠上,坦尼斯注意到在唸咒文的時候,他盡量小心不碰觸到它的表面。
一陣微弱的紅光開始包圍著龍珠,坦尼斯往後退了一步。
    「別怕。」雷斯林看著那紅光漸漸消失,低聲說,「這是我的法術。這顆龍珠本身附
有法術,雖然龍已經離開了,但它並沒有如我所料的就此失效。它仍然主導著一切。」
    「你是說控製著羅拉克嗎?」
    「是控製著它自己。它已經釋放了羅拉克。」
    「是因為你的緣故嗎?」坦尼斯喃喃說,「是你擊敗了它?」
    「龍珠沒有被擊敗﹗」雷斯林立刻回答。「藉著其他力量的幫助,我可以擊敗那只龍。
龍珠預知到湛青。血暴將被擊敗,所以才將它遣走。它之所以釋放羅拉克是因為他已經沒
有了利用價值。
    但龍珠的力量仍然非常強大。
    「雷斯林,告訴我──」
    「我無話可說,坦尼斯。」法師咳嗽著。「我必須要保持體力。」
    雷斯林到底是接受了誰的幫助。他對這個龍珠又知道些什麼?坦尼斯打算追問下去,
但看見雷斯林的金色雙眸後,他閉上了嘴。
    「我們現在就可以釋放羅拉克。」雷斯林又說。他走向精靈王,輕柔地將羅拉克的手
從龍珠上移開,一手放在他的脖子上。「他還活著,至少目前還是。脈搏很微弱。你可以
走近一點。」
    但坦尼斯看著龍珠,反而後退了一步。雷斯林饒富興味地看著半精靈,也跟著後退。
    坦尼斯不情願地問,「再回答我一個問題,龍珠對我們還有用嗎?」
    雷斯林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接著他小聲地回答,「還有的,只要我們敢。」
    羅拉克深吸一口氣,隨即發出了尖叫聲。那聲音雖然細微,但卻讓人不寒而慄。他的
手像骷髏般的爪子萎縮扭曲著。他的眼睛緊閉著。坦尼斯徒勞無功地試著讓他冷靜下來。
羅拉克持續尖叫到發不出聲音來,接著他開始無聲的吶喊。
    「父親﹗」坦尼斯聽見阿爾瀚娜的哭喊。她又出現在大廳中,她推開卡拉蒙,跑向父
親。
    緊緊地握住他瘦弱的手親吻著,她哭泣著哀求他不要尖叫。
    「休息吧﹗父親。」她不停地念著,「惡夢已經結束了。龍已經離開了。你可以休息
了,父親﹗」
    但他的尖叫仍然持續著。
    「天哪﹗」卡拉蒙蒼白著臉走上前,「我受不了了。」
    「艾親﹗」阿爾瀚娜一遍又一遍地哀求著。慢慢地,他摯愛的聲音穿破了羅拉克腦中
扭曲的影像。尖叫聲逐漸變弱,最後變成了細微的哼聲。最後,他仿拂害怕眼前景像一般,
小心翼翼地張開眼。
    「阿爾瀚娜,我的孩子,你還活著﹗」他舉起顫抖的手,撫摸著她的臉頰。「這不可
能﹗我看見你死掉了,阿爾瀚娜。我看見你死了好幾百次,每一次都比上次更慘。他殺了
你,阿爾瀚娜,他想要我來殺你。
    但我做不到。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因為我已經殺了那麼多人。「接著他看見坦尼斯,
他的眼中閃著怒火,夾雜著憤怒的火焰。
    「是你﹗」羅拉克大喊,他從王座上站起身,雙手緊握著王座的把手。「你,半精靈﹗
我要殺了你──無論如何我都會試著這樣做、我一定要保護西瓦那斯提﹗我要殺了你﹗殺
了和你一起的人﹗」接著他的眼光轉向雷斯林,眼中的憤怒轉成了恐懼,他發著抖、退離
法師。
    「但你,我殺不死你﹗」羅拉克恐懼的眼神又變成了迷惑。
    「不﹗」他大喊,「你不是他﹗你的袍子不是黑色的﹗你是誰?」他的眼神轉向坦尼
斯。「你呢?你們不是要傷害這裡嗎?我做了什麼啊?」他呻吟著。
    「不要,父親﹗」阿爾瀚娜懇求著,撫摸著他發燙的臉。「你需要休息。惡夢已經結
束。西瓦那斯提安全了。」
    卡拉蒙用強壯的雙臂抱起羅拉克離開這座大廳。阿爾瀚娜放不下父親緊握的手,緊跟
在後。
    安全了,坦尼斯看著窗外變形的樹。雖然不死的精靈戰士已經消失了,但羅拉克在惡
夢中所造成的損害仍然存在。變形的樹仍在泣血。誰想住在這邊?坦尼斯難過地想著。精
靈們不會回來了。邪惡的生物會進佔這座森林,羅拉克的惡夢仍將成真。
    想到這座噩夢般的森林,坦尼斯突然開始想起其他的朋友,不知道他們在哪裡?他們
都還好嗎?如果像雷斯林說的,他們相信了這個噩夢,這該怎麼辦?他們會真的死掉嗎?
他的心情無比的沉重,他知道他得要回到這座可怕的森林中找尋他們。正當半精靈試著強
迫自己的身體開始移動時,他的朋友們進入了塔中。
    「我殺了他﹗」提卡看見坦尼斯,不禁大喊了起來,眼神中充滿著遺憾和恐懼。「不﹗
不要碰我,坦尼斯。你不知道我做了什麼。
    我殺了佛林特﹗我不是有意的,坦尼斯,我發誓﹗「
    卡拉蒙走進房間,提卡哭著倒向他。「我殺了佛林特,卡拉蒙。
    不要靠近我﹗「
    「噓──」卡拉蒙溫柔的將她摟進懷中。「這是個夢,提卡。小弟說的,矮人根本沒
來過這裡。噓──」他撫摸著她捲曲的紅髮,親吻了她。卡拉蒙緊抱著她,兩人都在彼此
的懷中找到了慰藉。
    慢慢地,提卡的嘴泣停了下來。
    「朋友。」金月伸出手擁抱坦尼斯。
    半精靈看見她臉上憂傷的表情,緊緊摟住她,同時奇怪地看著河風。他們倆人夢到了
什麼?但平原人只是搖搖頭,臉色同樣的蒼白、憂傷。接著坦尼斯想到,每個人一定都做
著自己的夢,他突然想起了奇蒂拉﹗
    她看起來是如此的真實﹗還有瀕死的羅拉娜。他閉上眼睛,靠著金月。感覺到河風的
手臂摟著他們倆個。兩人的愛讓他舒緩許多。噩夢所帶來的恐懼開始消失了。坦坦尼斯隨
即想到一件可怕的事。羅拉克的噩夢成真了﹗他們的呢?
    坦尼斯聽見身後的雷斯林開始咳嗽。法師緊抓住自己的胸口,跌坐在羅拉克的王座台
階上。坦尼斯看見仍抱著提卡的卡拉蒙關切地注意弟弟,只是雷斯林卻毫不理睬。他理了
理抱子,筋疲力竭地閉上雙眼,躺在地板上。
    卡拉蒙嘆著氣、將提卡樓得更緊了些。坦尼斯看著倆人的影子在紅色和銀色的月光下
合而為一。我們都得休息了,坦尼斯感覺到自己的雙眼已佈滿血絲。但怎麼可能?我們怎
麼可能再度安然入睡?

琰容 2010-3-3 13:35

第十二章    分享的經驗  羅拉克之死

    但,他們終究還是睡著了。他們盡可能彼此靠近,瑟縮在星辰之塔冰冷的石板上。正
當他們沉睡時,有一群人在距離西瓦那斯提遙遠而險惡的陌生之地醒了過來。
    羅拉娜第一個醒來。她從熟睡中大喊著坐起身,起先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喊著
︰「西瓦那斯提﹗」
    佛林特顫抖著醒來,發現自己的手指仍然可以活動。腿上的疼痛並不比平常來得嚴重。
史東則是慌忙醒來。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只能縮在毯子裡發抖。他隨即聽見帳篷外面傳來
一陣聲響。他將手放在劍上,悄無聲息地走向前,猛然掀開帳篷的布門。
    「啊﹗」羅拉娜看見他驚慌的臉色,也吃了一驚。
    「我很抱歉。」史東說。「我不是有意──」接著他注意到她的手顫抖到幾乎握不穩
燭台。
    「怎麼了?」他警覺地問,把她拉近溫暖的帳篷。
    「我──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蠢。」羅拉娜紅著臉說。「但我做了個可怕的夢,現在睡
不著。」
    她渾身發著抖、讓史東領著她進入帳篷。她手中蠟燭的火焰不斷跳動,史東擔心她會
不小心弄掉蠟燭,連忙將蠟燭接過。
    「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但我聽見你的叫聲。我的夢境是如此真實﹗你就在我的夢
中──我看見你──」
    「西瓦那斯提是什麼樣子?」史東打斷她的話。羅拉娜瞪著他,「我剛剛就是夢到你
在那邊﹗你為什麼會這樣問?除非……
    你也夢見了西瓦那斯提﹗「
    史東將斗篷裹著身體,點了點頭。「我──」他開口,接著聽見帳篷外又傳來異聲。
這次他直接打開布門。
    「進來吧,佛林特。」他疲倦地說。矮人步履沉重地紅著臉走進來,似乎是因為見到
羅拉娜也在場而感到羞怯,直到羅拉娜對他露齒一笑,他才感覺到比較自在。
    「我們知道了,」她說,『你也做了個夢。西瓦那斯提?「
    佛林特清了清喉嚨,手揀了抹臉。「看來不只我一個人嘍?」
    他透過濃密的眉毛看著其他兩個人。「我猜你──你們想要說說你們做的夢?」
    「不﹗」史東連忙說道,臉色十分蒼白。「不,我永遠也不想提起這場夢。」
    「我也不想。」羅拉娜柔聲說。
    佛林特遲疑地拍拍她的肩膀。「我很高興。」他含糊地說,「我也不想說出我所做的
夢。
    只是我想要確定一下那只是場夢。這夢境看來如此真實,我還真以為我會看到你們兩
個──「
    矮人停止發言,帳篷外傳來一陣        的聲音,泰索何夫衝了進來。
    「我剛剛是不是聽見你們在討論做夢的事啊?我從來不會做夢,至少印象中沒有過。
坎德人是不太做夢,喔不﹗我想我們也是會的。連動物都會,但是──」他瞥見佛林特的
眼神,連忙將話頭轉回原先的正題。「對了﹗我剛剛做了一個超級有趣的夢﹗
    樹木泣血。可怕的不死精靈到處亂跑,四處殺人﹗雷斯林穿著黑袍﹗真是太不可思議
了﹗連你們也在那邊,史東、羅拉娜、佛林特。每個人都死了,喔不﹗應該說差不多每個
人都死了。雷斯林就沒有。那還有一隻綠龍──「泰索何夫吞下到了嘴邊的話。怎麼回事?
大家的臉色為何如此蒼白,眼睛牌得大大的?」綠──綠克「他含糊地說,」雷斯林穿著
黑袍,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
    應──應該說是變成黑飽。紅色本來就讓他看起來有些乖僻──如果你們知道我的意
思。……你們不懂,很好,我──我猜我應該回去睡覺了。你們真的不想聽下去嗎?「他
滿心期望地看著眾人。但沒有人回答。
    「那,晚安,」他喃喃地說著,小心退出帳篷,回到床上,困惑地搖著頭。他們到底
怎麼回事?不過是場夢嘛──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人開口。最後佛林特嘆了口氣。「我不
介意做噩夢。」矮人陰沉地說,「但我打死也不想和一個坎德人討論這種事情。你們想我
們為何會做著相同的夢啊?這表示什麼呢?」
    「一個奇異的地方──西瓦那斯提。」羅拉娜說。她拿回蠟燭,開始往回走。接著她
猛然回頭。「你們──你們認為這是真的嗎?他們就像我們所看到的一樣死了嗎?」
    坦尼斯是不是真和那個人類女子在一起?她這樣想,但是沒有問出口。
    「我們好端端地在這裡。」史東說。「我們也沒有死。我們只能相信其他人和我們一
樣安然無恙。再說──」他暫停一會,「這聽起來很好笑,但是不知怎麼搞的,我就是知
道他們都很好」
    羅拉娜仔細的看著騎士好一陣子,注意到他原先震驚的神情已慢慢地消退。她覺得自
己也開始放鬆了起來。她伸出了手,靜靜地緊握往史東細長的手掌。接著,她轉身離開,
沒人滿天星斗的夜空中。矮人站起身。
    「那麼,我想我也睡夠了。我要去守夜了。」
    「我和你一起。」史東扣緊腰帶,站起身。
    「我想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佛林特說,「我們究竟為何或是如何做了這個同樣的
夢。」
    「我想也是。」史東同意。
    矮人走出帳篷。史東準備跟著一起走,就在此時,他瞥見一陣閃光。他猜想也許是羅
拉娜蠟燭上的火星掉在地上,準備要彎腰去弄煉它。卻發現那是阿爾瀚娜送給他的珠寶、
從腰間掉落地面。撿起來後,他發現珠寶正自己發著光,之前他從來沒有注意到。
    「我想應該是吧──」史東若有所思地說,手中不停地撥弄著那珠寶。
    經過了許多個恐怖的日子後,西瓦那斯提的清晨首次降臨。
    但,只有一個人看見,羅拉克透過臥室的窗戶看見了陽光普照在這片樹林上。其他人
則是疲倦地熟睡著。
    阿爾瀚娜整夜未曾離開父親的身邊。但她終究還是支撐不住,坐在椅子上睡著了。羅
拉克看著陽光照著她的臉,長長的黑髮技落在雙頰上,像是白色大理石上的裂紋。她的臉
頰被刮傷,傷口還留著幹掉的血跡。他看見了美麗,但這美麗卻被傲慢所破壞,她就像是
族人們的縮影。他翻過身看著窗外的景色,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一陣綠色、劇毒的濃霧
仍然籠罩著西瓦那斯提上空,彷彿整個土地也隨之腐朽。
    「這全是我幹的好事──」他望著那些扭曲的樹木、自言自語,看著那些抱著悲慘宿
命四處亂竄,一心但盼能早日結束折磨的怪物。
    羅拉克在這片土地上已經住了將近四百年。他親眼看著這一切慢慢地成形,花朵藉由
他與同胞們的手綻放。這裡也曾碰到過麻煩;羅拉克是少數活在克萊思上、卻仍能記得大
災變的人。
    但,西瓦那斯提的精靈適應得比其他的種族要來得好,因為他們選擇與他族隔絕。他
們知道為何古老的真神會離開克萊思,他們看見了人類的邪惡;但他們卻無法藉此解釋精
靈枚師也隨之離開的原因。
    西瓦那斯提的精靈們從風、從鳥兒們的口中,還有許多其他的奇異方法中得知他們的
兄弟、住在奎靈那一斯提的精靈們在大災變後正受著折磨。雖然他們為了那些謀殺、強暴
的故事感到傷悲,但他們自問,這群居住在人類之間的精靈們還想期待些什麼?他們退入
森林、與世隔絕,對外界毫不關心。
    因此羅拉克覺得自己無從理解這個橫掃了北方、如今威脅著他家園的邪惡新勢力。他
們幹嘛要管西瓦那斯提?他和龍騎將們會面,告訴他們西瓦那斯提不會成為他們的絆腳石。
精靈們堅信每個人不管善惡、都有權以自己的方式生活。他不停地解釋,他們也用心地聆
聽著,一切看來是如此地美好。直到羅拉克某一天,惡龍在天空中飛舞的那天才發現自己
被狠狠地欺騙了。
    精靈們並不是毫無準備,畢竟羅拉克活到這把年紀,經歷了那麼多的變動。船隻早準
備好要疏散所有的人民,羅拉克令他們聽從女兒的命令撤退。直到他獨自一個人時,他走
進了星辰之塔地下室,他秘密藏放龍珠的地方。
    只有他的女兒和那些早失蹤了的精靈牧師知道這顆龍珠的存在。世人都以為它已經在
大災變中被摧毀了。他回想起大法師的警告,試著喚醒所有有關龍珠的記憶。最後,雖然
他仍不清楚龍珠是怎麼運作的,但羅拉克仍決定嘗試以龍珠拯救他的家園。
    他依稀記得那顆圓球,記得裡面發出炙人的綠光,當他看著光芒時,光芒便開始脈動
著,越來越強。他也知道,打從他將手放上龍珠上的那一秒鐘,他就明白自己犯了個大錯。
他既沒有足夠的力量、也沒有足夠的意志力可以控製它的魔力。但一切都為時已晚了。龍
珠已經控製住他、將他禁錮在其中,他惡夢中最可怕的部份在於他明知道自己在做夢、卻
無力逃開。
    如今這場噩夢已成了可怕的現實。羅拉克低下頭,嘴裡嘗到淚水的鹹味。接著,他感
覺到肩膀上有只溫柔的手。
    「父親,我不能忍受看著你掉淚。離窗戶遠一點。回到床上,我們的家園會再度複原
的。你可以幫忙重新──」
    但,看著窗外的景色,阿爾瀚娜也難以抑止自己的顫抖。羅拉克感覺到她的恐懼,淒
然地笑了笑。
    「我們的同胞會回來嗎,阿爾瀚娜?」他望著眼前曾生氣勃勃、如今卻泛著腐朽、衰
敗的一片碧綠。
    『當然﹗「阿爾瀚娜想也不想地回答。羅拉克拍拍她的手口」騙人,孩子﹗精靈幾時
也會對彼此撒起了謊?「
    「我想,也許我們一直都對自己不誠實。」阿爾瀚娜喃喃地說著,回想起金月所說的
話。
    「古老的真神不曾遺棄克萊恩,父親。一位米莎凱的牧師和我們一起旅行,並且告訴
我們她所知道的。我──我不想相信,父親。我很忌妒,她只不過是個人類。為何真神會
將希望寄託在人類身上?但我現在明白了,真神果真睿智。他們之所以選擇人類是因為我
們精靈根本不接受他們。在我們沉痛的心情裡,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就像你我一樣,
我們將會學到,我們無法活在這個世界上,卻又不想要跟它有瓜葛。精靈們不只要為了修
複這個地方而努力,更應該為了重建整個被邪惡摧毀的世界而努力。」
    羅拉克傾聽著,將視線自眼前的景色轉回女兒瞼上。那張臉有如銀月般閃耀著光芒,
他忍不住伸手撫摸著她。
    「你會帶他們回來?帶我們的同胞回來?」
    「是的,父親。」她緊握住他瘦弱的雙手保証。「我們會辛勤工作。我們會請求真神
諒解。我們會和克萊思上的所有種族共處──」眼中流出的淚水讓她哽咽,因為,她這才
發現羅拉克已經聽不見她所說的話。他的眼神開始渙散,緩緩坐倒在椅子上。
    「我為了這片土地犧牲一切。」他低聲說,「把我的屍體理在土裡,女兒。我為它帶
來了詛咒,或許我的死能為它帶來祝福。」
    羅拉克的手自女兒手中滑落。無神的雙眼直視著西瓦那斯提飽經蹂躪的土地。但他恐
懼的神情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安詳的神情。
    阿爾瀚娜沒有時間傷悲。
    當晚,大夥打算離開西瓦那斯提。他們想在夜色的掩護下往北方前進,因為他們知道
即將經過的土地籠罩在龍人大軍的控製下。他們沒有地圖可供參考。打從他們被騙往塔西
斯起,他們便不敢再相信任何的古地圖。況且在西瓦B 漸提所找到的唯一幅地圖也有了數
千年的歷史。大夥決定盲目的從西瓦那斯提向北走,希望能夠找到一個港口可以通往聖奎
斯特。
    他們的裝備不多,因為這樣可以加快他們的速度。而且也沒有什麼可以攜帶的。當他
們撤退的時候,精靈們帶走了每一樣可以吃的東西。
    由法師攜帶龍珠;這是沒人敢跟他爭辯的安排。坦尼斯起先還很擔心他們要如何攜帶
這顆直徑寬達兩尺的大水晶球。但就在他們離開的前一天傍晚,阿爾瀚娜帶著一個小袋子
來給雷斯林。
    「我的父親用這個袋子來攜帶龍珠。我一直覺得尺寸和那個龍珠不大會,但他說這個
袋子是從大法師之塔裡面拿到的。也許這會對你有所幫助。」
    法師迫切地伸出瘦弱的手接過它。
    「亟思查。塔哥帕。阿茲。莫以巴藍。基泥」他喃喃念著咒語,接著心滿意足地看著
袋子發出粉紅色的光芒。
    「沒錯,這上頭確實有魔法。」他低聲說。接著他抬頭看著卡拉蒙。「去把龍珠抬過
來。」
    卡拉蒙嚇得睜大眼。「我死也不幹﹗」大漢賭咒著說。
    「叫你把龍珠帶過來﹗」雷斯林憤怒地命令著哥哥。但後者仍然堅決地搖頭。
    「喔,別傻了,卡拉蒙﹗」雷斯林憤怒地說,「龍珠不會傷害不打算使用它的人。相
信我,親愛的哥哥,你根本連一隻蟑螂都無法控製,更別說龍珠了﹗」
    「但它說不定也會把我關起來。」卡拉蒙抗議。
    「啐﹗它要找的是──」雷斯林猛然住口。
    「是誰啊?」坦尼斯靜靜地說,「繼續說啊﹗它要找的是什麼樣的人?」
    「夠聰明的人﹗」雷斯林怒目而視。「所以我相信你們這些人很安全。把龍珠帶過來,
卡拉蒙,還是你想要自己背?還是你,半精靈?還是你,米莎凱的牧師?」
    卡拉蒙不安地看著坦尼斯。半精靈意識到大漢正乞求他的首肯。這對他來講並不尋常,
因為他總是毫不遲疑地聽命於雷斯林。
    坦尼斯也發現並不只他注意到卡拉蒙的沉默。雷斯林的眼中正燃燒著怒火。
    坦尼斯這下更為法師感到擔心,這不合邏輯。他說服自己這一切只不過噩夢所留下的
後遺症而已。但這並沒有解決他的懷疑。他們應該怎麼處理龍珠?事實上,他發現自己並
沒有太多選擇。
    「讓我們面對現實吧,雷斯林是唯一具有足夠知識和技巧可以,並且還有膽子可以處
理龍珠的人。」坦尼斯含混地說。「我贊成應該由他保管,或者你們之中有人要負起這個
責任來?」
    沒有人開口,雖然河風皺著眉頭,面色凝重地搖頭。坦尼斯很清楚,這個平原人如果
有得選擇,他會選擇離開雷斯林,丟掉龍珠,離開這個地方。
    「去吧﹗卡拉蒙。」坦尼斯說。「你是唯一能抬起它的人。」
    卡拉蒙滿心不願地將龍珠從黃金台座上抬了起來。他伸出的手忍不住發起科,但,手
放上龍珠後並沒有發生任何事。至少表面上看來沒什麼變化。卡拉蒙鬆了口氣,悶哼著把
龍珠抬到張開袋口等著的弟弟身邊。
    「把它丟進袋子裡。」雷斯林命令。
    「什麼?」卡拉蒙張大了嘴看著那巨大的龍珠和十分窄小的袋子。「不行,小弟﹗裝
不進去的﹗它會摔破的﹗」
    雷斯林怒視了他一眼,大漢閉上了嘴。
    「不行﹗卡拉蒙,等等﹗」坦尼斯跳向前,但這次卡拉蒙照做了。他看著弟弟的眼光,
慢慢地將龍珠丟下。龍珠消失了﹗
    「什麼?到哪裡去──」坦尼斯狐疑地看著雷斯林。
    「在袋子裡。」法師冷靜地回答,一手舉起袋子。「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自己看看。」
    坦尼斯看著袋子裡面。龍珠的確在裡面,毫無疑問。他看見了裡面旋轉著的綠色迷霧,
彷彿具有自己的生命。他贊嘆地想,這一定是縮小了,因為龍珠看起來大小彷彿沒有改變,
反而讓坦尼斯產生了自己變大的錯覺。
    坦尼斯不安地退後。雷斯林拉起袋口的繩子,很快地拉緊它。接著一臉懷疑地看著眾
人,他將袋子收進袍子內無數暗袋的其中之一。正要轉身離開時,坦尼斯阻止了他。
    「我們之間不會再跟以前一樣了,不是嗎?」半精靈靜靜地問。
    雷斯林打量了他片刻,坦尼斯隱約見到他的眼神中閃過了一絲惋惜,希望回到年輕時
彼此信任,擁有友誼的眼神。
    「不會的﹗」雷斯林耳語道,「但這也是我付出的代價。」他開始咳嗽。
    「代價?給誰的?為了什麼?」
    「不要問了,半精靈。」法師瘦弱的肩膀因為咳嗽而顫抖著。
    卡拉蒙摟著弟弟,雷斯林虛弱地靠著他。當他好了一點後,他抬起眼簾。「我不能夠
告訴你答案,坦尼斯,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低下頭,讓卡拉蒙領著去找個地方在旅程開始前好好地休息。
    「我希望你重新考慮,讓我們協助處理你父親的喪禮。」坦尼斯對著站在星辰之塔前
和他們道別的阿爾瀚娜說。「耽誤一天對我們來說沒有多大差別。」
    「是的,請容許我們。」金月誠懇地說。「我懂得很多關於這方面的事,如果坦尼斯
說的沒錯,我族的傳統和你們非常接近。
    我是族中的牧師,我也曾經用浸泡過香料的布條包裹屍體,讓它可以──「
    「不了,朋友們。」阿爾瀚娜臉色蒼白,堅定地說。「是我父親希望由我自己來的。」
    這並不完全正確,但阿爾瀚娜很清楚一旦這些人看到她將父親的屍體理到地底去(只
有地精和某些邪惡生物才會這樣做)會有多麼的訝異,這種想法讓她感到退縮。她下意識
地將視線投向標記他墳墓的那棵變形的樹,有只醜陋的食屍鳥站在他的墓穴上。很快地,
她把視線移開,聲音有些哽咽。
    「他的墓穴很──很早以前便準備好了,我自己也有足夠的經驗。請別替我擔心。」
    坦尼斯清楚地看見她的臉上有著痛苦的刻痕,但他沒有理由拒絕這項要求。
    「我們懂了。」金月說,金月本能地、像是摟著一個迷路的小孩般地將阿爾瀚娜擁入
懷中。阿爾瀚娜起先有些排斥,但很快地,她就放鬆在金月熱情的擁抱中。
    「節哀順變。」金月將阿爾瀚娜的黑髮撥離臉頰,接著退後一步。
    「你埋葬了父親後,接下來有什麼打算?」當坦尼斯和阿爾瀚娜兩人獨自站在塔前的
階梯上時,他問道。
    「我會回到我同胞的身邊。」阿爾瀚娜淒然回答。「這座森林的邪惡此刻已經消失了,
獅鷲獸們會回到我身邊,載著我前往亞苟斯的。我們會盡全力協助消滅這股邪惡力量,然
後我們會回到家園來。」
    坦尼斯打量著西瓦那斯提,即使是在白天,這裡的景象也令人無法承受,晚上則更是
無法形容。
    「我知道。」阿爾瀚娜回答了他沒有說出口的想法。「這將會是我們贖罪的方式。」
    坦尼斯狐疑地挑起眉,知道她日後得需要多大的努力,才能說服同胞回到這裡。然後,
他查覺了阿爾瀚娜神情裡所透露出來的決心。他估計成功的機率將會是一半一半。
    他微笑著改變話題。「你會找時間去聖奎斯特嗎?」他問。
    「騎士們會很榮幸你能大駕光臨,特別是其中一位。」
    阿爾瀚娜蒼白的臉頰上出現了兩朵紅雲。「也許吧﹗」她的聲音幾不可聞,「我現在
還不知道。我對自己有了更深刻的瞭解。
    但我還得花很多時間才能讓這些領悟成為我的一部份。「她嘆口氣,搖搖頭。」也許
我永遠都學不會如何和他們相處。「
    「像是學著去愛一個人類?」
    阿爾瀚娜抬起頭,清澈的雙眼看著坦尼斯。「他會高興嗎,坦尼斯?因為我必須回到
西瓦那斯提,他勢必得遠離自己的家園。我知道,我將得面對他的逐漸老去,而我自己卻
仍青春永駐,你想我會快樂嗎?」
    「我問過我自己相同的問題,阿爾瀚娜。」坦尼斯痛苦地想起他面對奇蒂拉時所做的
決定。「如果我們否定了給予我們的愛,如果我們因為害怕失去而不肯施予,我們的生命
將是一片空虛,我們失去的將會更多。」
    「第一次見面時,我還在想為什麼這些人願意跟隨你。」阿爾瀚娜柔聲說,「現在我
明白了。我會好好思考你所說的話。再會了,直到你生命的終點。」
    「再會了,阿爾瀚娜。」坦尼斯握住她伸出的手回答。他再也無話可說,只得轉身離
開。
    但他仍然忍不住要想,就像他以前常想的,如果我果真這麼睿智,那麼為何我的生命
還是一團糟?
    坦尼斯和在森林邊緣等候的夥伴會合。有好長一段時間,他們站在那邊,對西瓦那斯
提的森林萌生怯意。雖然他們知道邪惡已經離開了,但要在這樣的森林裡面走好幾天仍然
是讓人很難想像的經驗。但他們別無選擇,因為他們再次感受到始終緊緊跟隨著他們的那
股迫切壓力。沙漏裡的沙不斷漏失,沒來由的,他們就是知道不能待沙流盡。
    「來吧,哥哥﹗」雷斯林最後終於說。法師領路走進了森林,手中的瑪濟斯法杖投射
出蒼白的光芒。卡拉蒙嘆口氣跟了上去。
    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地走進了森林,坦尼斯最後回頭看了一眼。
    今晚,他們看不見月光,整塊土地都被彷彿在哀悼羅拉剋死亡的黑暗所籠罩。阿爾瀚
娜站在星辰之塔的門口,塔閃閃發亮,散發著數世紀前所捕捉的月光。陰影中只看見阿爾
瀚娜的臉,有如銀色月亮的靈魂般。坦尼斯看見她舉起手,星鑽發出了一陣清澈的白光。
最後,她也離開了。

琰容 2010-3-3 13:36

第十三章 冰河大逃亡

    矮人躺著,準備嚥下最後一口氣。
    他的四肢無力。腸胃糾結在一起,一陣陣的噁心感淹沒了他。他看著掛在頭上一盞微
弱的油燈。燈光似乎越來越暗。就這樣了,矮人想,這就是結束了。我最後將什麼都看不
見……
    他聽見一陣吵雜聲,木板嘎吱作響,似乎有人偷偷地走近。
    佛林特有氣無力地別過頭。「是誰?」他沙啞地說。
    「泰索何夫。」一陣同情的聲音傳來。佛林特嘆口氣、伸出滿市著老人斑的手。泰斯
的小手握住他。
    「啊﹗孩子。我很高興你趕來與我道別。」矮人虛弱地說。
    「我要死了,孩子,我就要去見李奧克斯──」
    「什麼?」泰斯湊近了身子問。
    「李奧克斯﹗」矮人惱怒地說。「我要回到李奧克斯的臂彎裡。」
    「沒這回事,我們沒有要去那裡。」泰斯說。「我們要去聖奎斯特,除非你說的是一
家旅店的名字。我去問問史東好了。李奧克斯的臂膀。嗯嗯──」
    「李奧克斯,矮人之神,你這個笨豬﹗」佛林特大吼。
    「喔﹗」泰斯想了一下後說,「那個李奧克斯喔?」
    「聽著,小夥子。」佛林特冷靜了下來,因為他決心不要留下糟糕的印象。「我希望
你能夠收下我的頭盔。就是那頂你從沙克沙羅斯帶來給我的頭盔,上頭還有獅鷲獸的鬃毛。」
    「你真的要這樣做嗎?」泰斯驚訝地問。「你真是太好了,但這樣一來你不就沒有頭
盔了嗎?」
    「啊,小傢伙,我要去的地方不需要頭盔。」
    「聖奎斯特裡面可能會需要喔﹗」泰斯懷疑地說。「德瑞克推測龍騎將打算發動一場
全面的攻擊,我想一頂頭盔應該可以派上用場──」
    「我不是說聖奎斯特﹗」佛林特怒吼著。準備坐起身來。「因為我快要死了,我不需
要頭盔了﹗」
    「有次我也差點死掉。」泰斯認真地說著。把一個熱氣蒸騰的碗放在桌子上,舒舒服
服地坐在椅子上、開始了他的故事。「就是那次在塔西斯,我們遇到惡龍,一根倒下的柱
子壓在我身上。
    伊力斯坦說我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事實上他並木是這麼說的,他說的是神力的介入還
是什麼的,我今天才能夠站在這裡。「
    佛林特放聲哀號著倒在床上。「難道這也很過分嗎?」他對頭上搖晃著的油燈說,
「我只不過想平靜地離開人世,別被坎德人包圍﹗」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尖叫著的。
    「喔,少來了。你知道你不會死掉的。」泰斯說。「你只不過是暈船罷了。」
    「我要死了﹗」矮人固執地說著,「我感染了某種無藥可治的傳染病,就快要死了。
都是你害的。是你把我拉到這一艘小艇上」是艘大船。「泰斯插嘴。
    「小艇﹗」佛林特惱怒地重複。「是你把我拉到這一艘被詛咒的小艇上,教我在這間
老鼠肆虐的房裡等死──」
    「你知道的,我們其實可以把你留在冰河地帶,讓你和那些海像人──」泰索何夫突
然閉起了嘴。
    佛林特再次掙紮著要坐起身來,但這回他的眼神帶著瘋狂。
    坎德人站起了身,小心地往門口移動。「呃,我想我最好趕快離開了。我只是下來看
看你──呃──想不想吃東西。船上的廚子剛發明瞭一種叫做青豆湯的食物──」
    羅拉娜在前甲板的冷風中瑟縮著,聽著底下的船艙傳來她所聽過最可怕的吼叫聲,緊
接著是一連串東西破碎的聲音。她看著站在旁邊的史東,騎士笑了起來。
    「是佛林特,」他說。
    「我知道,」羅拉娜擔心地說。「也許我應該──」
    她看見滿身青豆湯的泰索何夫走出來,硬生生地將話吞了回去。
    「我猜佛林特感覺好多了。」泰索何夫認真地說。「只是他還沒準備好要進食。」
    從冰河地帶離開的旅程十分順利。他們的小船平穩地飛越過海面,順著潮流和強烈的
冷風往北走。大夥照著泰索問夫的資料,去了冰河城堡一趟,並且取得了龍珠,擊敗了它
邪惡的守護者費爾薩斯;對方是一名強悍的龍騎將。他們藉著冰原蠻人的幫助逃出了崩毀
的城堡,登上了一艘前往聖奎斯特的船。雖然龍珠現在已經安全地放在船艙中,但是這段
旅程的可怖回憶仍然不停地困擾著他們。
    但,冰河地帶所帶來的惡夢還是比不上個把月前、他們所作的那場栩栩如生的怪夢。
沒有任何人敢再提起這件事,羅拉娜偶爾會在其他人,特別是史東的臉上,看到那種孤單、
恐懼的表情,讓她想起那一場夢境。
    除此之外,大夥的精神都很好;矮人當然不算在內。他被強迫帶上船,這當日正暈船
暈得七葷人素。不過,前往冰河城堡的旅程可說是一次勝利。除了龍珠外,他們還找到了
一塊據說就是屠龍槍碎片的古物。他們也發現了一件更重要的東西,雖然當時他們並不知
情。
    大夥跟著德瑞克及其他兩名年輕的騎士一同由塔西斯前往冰河城堡找尋龍珠。這趟旅
行並不順利。他們一次又一次地面對邪惡的海像人、狼群、和惡熊。大夥開始擔心這次的
旅行將會徒勞無功。但泰斯不停地保証書上記載著這裡的確存放著一顆龍珠,因此大夥不
停地搜尋著。
    在旅途中他們發現了一個令人驚異的景象︰一隻巨大的銀龍,超過四十尺長,被完全
冰封了起來。巨龍的雙翼展開,作勢欲飛,神情十分的猛惡,但它所散發出的氣息並不如
那群邪惡紅龍般的貪婪、讓人恐懼。反而讓人隱隱為這雄偉的生物感到哀傷。
    更奇怪的是,這只龍身上竟然騎了一個人﹗他們曾經看過騎著龍的龍騎將,但從騎上
的古老盔甲看起來,他是個索蘭尼亞騎士﹗他手上還握著一個曾經是一柄長槍的武器殘骸。
    「一位索蘭尼亞騎士為什麼要騎著龍?」羅拉娜心中想著龍騎將,開口問道。
    「有部份騎士走上了邪惡之道,」德瑞克爵士沙啞地說,「雖然我極不願意承認﹗」
    「但我感覺不到任何的邪惡,」伊力斯坦說。「只有一股綿延無止盡的憂傷。不知道
他們是怎麼死的。我看不見任何致命傷──」
    「這景象看起來很眼熟。」泰索何夫皺著眉插嘴,「好像一幅畫。一個騎士騎著銀龍,
我看過──」
    「呸﹗」佛林特不屑地說,「你還看過全身長毛的大象──」
    「我是說真的。」泰斯抗議。
    「你是在哪裡看到的,泰斯?」羅拉娜看見小炊德人一臉冤枉的表情,柔聲問。「你
還記得嗎廣」我想……「坎德人的眼神開始不集中。」這讓我想起派克塔卡斯和費資本…
…「
    「費資本﹗」佛林特突然說。「如果你認為還有人會比雷斯林更加瘋狂,那個老法師
絕對是第一人選。」
    「我不明白素斯說什麼。」史東若有所思地看著銀龍和他的騎士。「但我還記得我母
親告訴過我修瑪在他最後一戰時,帶著屠龍槍、騎著銀龍的傳說。」
    「我也還記得我的母親告訴過我冬季慶典的晚上要在床邊留個蛋糕給穿著白袍的老仙
人。」德瑞克輕蔑地說。「不,這一定是被邪惡所誘惑的騎士叛徒。」
    德瑞克和另外兩個年輕的騎士轉身準備離開,但其他人仍依依不捨地看著龍背上的人
影。
    「你是對的,史東。那就是屠龍槍。」泰斯充滿智慧地說,「我不知道我是怎麼知道
的,但我很確定。」
    「你在塔西斯的書裡面看過嗎?」史東問。他邊和羅拉娜交換著眼色,兩個人都覺得
坎德人的嚴肅有些不尋常,甚至有些讓人害怕。
    泰斯聳聳肩。「我不知道。」他小聲地說著。「很抱歉。」
    「也許我們應該帶走這玩意兒。」羅拉娜不安地建議。「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快來,布萊特佈雷德﹗」德瑞克的聲音在洞穴中嗡嗡作響。
    「我們也許暫時擺脫了海像人,但他們很快就會跟上我們的足跡的。」
    「我們要怎麼拿到它?」史東毫不理會德瑞克的命令,問道。
    「它被凍結在三尺厚的冰塊裡﹗」
    「我可以拿到,」吉爾賽那斯說。
    精靈跳上凝結在騎士和龍身旁的冰崖,找到了落腳的地方,開始一寸一寸地往上爬。
他從巨龍冰封的雙翼開始,手腳並用地爬近騎士手中緊抓的長槍殘骸。吉爾賽那斯把手貼
上那層厚冰,開始念誦著奇異、拗口的咒語。
    精靈的手掌射出一道紅光,快速地將冰層溶解。不過一眨眼的時間,他已經可以將手
伸進去握住長槍的殘骸,但騎士的手仍緊緊握著它。吉爾賽那斯用力拉扯、甚至試圖將騎
士的手指撬開。但他終究耐不住冰層的酷寒,顫抖著跳回地面。
    「我拿它沒轍。」他說,「他抓得太緊了。」
    「把手指弄斷──」泰斯滿心期待地建議。
    史東怒氣沖沖地看了坎德人一眼。「我不準你們褻瀆這具遣體﹗」他說。「也許我們
可以想點別的方法。我可以試試──」
    「沒用的。」吉爾賽那斯眼看著騎上爬上懸崖,邊跟妹妹說道。「那長槍彷彿已經變
成他手的一部份了。我──」他突然間沉默了。
    正當史東的手握住那殘骸的同時,騎士的遺體似乎微動了一下,非常輕微的。他僵硬、
冰冷的手指鬆了開來,把武器讓給了史東。騎士嚇得差點兒掉下來,他立刻把手放開,沿
著巨龍冰封的翅膀爬了下來。
    「是他把武器交給你的。」羅拉娜大喊。「史東﹗別遲疑,接下它﹗難道你看不出來
嗎?他要交給另外一個騎士。」
    「我不是個騎士。」史東難過的說。「但也許這是個徵兆,也許這是邪惡的──」他
遊疑不定地爬回洞口,再度拿起長槍。去世的騎士鬆開了僵硬的手。史東握住武器的殘骸,
小心翼翼地將它拿出冰層外。他跳到地面上,仔細地打量著這古老的長槍柄。
    「棒極了﹗」泰斯贊嘆地說。「佛林特,你看見屍體複活了嗎?」
    「沒看見﹗」矮人暴怒地說。「你也沒看見。我們最好趕快離開這裡,」他又發抖地
加上一句話。
    接著,德瑞克出現了。「我給了你一個命令,史東。布萊特佈雷德﹗你還在拖延什麼?」
當德瑞克看見長槍柄的時候,他的臉色憤怒地陰沉了下來。
    「是我要求他拿給我的。」羅拉娜說,聲音宛如背後的冰山般冷靜。她收下長槍柄,
用背包裡的斗篷小心地將它捆了起來。
    德瑞克憤怒地打量了她幾眼,接著僵硬地鞠了個躬,轉身離開。
    「死去的騎上,活著的騎士,我不知道哪一種比較糟糕。」佛林特咕噥著拖著泰斯,
跟在德瑞克身後。
    「萬一這是柄邪惡的武器怎麼辦?」當兩人在城堡冰冷的通道中前進時,史東低聲問
羅拉娜。羅拉娜回頭看了龍背上的騎士一眼。極南之地的太陽正開始蒼白地落下,它的光
芒在屍體上投下了水色的殘影,讓他們的模樣看來讓人有些毛骨悚然。即使在這個時候,
她還是覺得自己看見屍體動了一下。
    「你相信修瑪的故事嗎?」羅拉娜柔聲問。
    「我也搞不懂該相信什麼了。」史東的聲音中帶有明顯的哀傷。「過去,每件事對我
來說只分成黑與白,一切分得清清楚楚,定義得非常明確。我相信修瑪的故事。我母親把
它當作真理教導給我。接著我去了索蘭尼亞。」他沉默下來,彷彿不願意說出口。最後,
在注意到羅拉娜的表情充滿了同情和好奇之後,他吞了口口水,繼續說下去。「我從來沒
有告訴過任何人,連坦尼斯也是一樣。當我回到家鄉的時候,我發現騎上不再是我母親所
說的以榮譽至上、以犧牲自己為美德的團體了。它已經退化成食古不化、注重形式、互相
鬥爭的團體。最好的也不過就像德瑞克,信守榮譽,但是不知變通,也不知如何去替位居
其下者著想。更糟的是──」他搖搖頭。「當我一提起修瑪,他們就會大笑。浪人騎士,
這是他們對他的稱呼。根據他們的說法,他因為不守騎士團的規定而被逐出騎士團。修瑪
在鄉間四處流浪,做著跟農民相同的事,開始了他的傳奇。」
    「但他真的存在嗎?」羅拉娜替史樂感到難過,追問著。
    「喔,是的﹗毫無疑問。躲過大災變的書面記錄將他列名為低階騎上。但有關銀龍、
最後征戰、甚至連屠龍槍都沒人相信。
    就像德瑞克說的,沒有証據。傳說中,修瑪的墓穴是座高聳的尖塔,那是世界的奇觀。
但你找不到任何看過的人。就像雷斯林說的,我們有的只不過是床邊故事罷了。「史東雙
手摀住眼,深深地嘆了口氣。
    「你知道嗎?」他柔聲說,「我從來沒想到我會這樣說,但我想念雷斯林。我想念他
們每一個人。我感覺我的一部份彷彿被割除了,正如同當年我前去索蘭尼亞時的感覺一樣。
這也是我放棄騎土資格考核回來的原因。這些人,我的朋友們﹗在這場與邪惡的戰爭裡,
比那群排成一列的騎士們付出了更多。就連雷斯林也可以用某種我不能理解的方法解釋這
些行為的意義。」他用拇指指著冰封的騎士、「至少他會相信這個。如果坦尼斯也在這裡
──」史東再也說不下去。
    「是的。」羅拉娜靜靜地說,「如果坦尼斯也在這裡──」
    史東想起她的沉沉憂傷遠勝自己,忍不住將羅拉娜擁入懷中。兩個人靜靜地站了片刻,
因為彼此而讓心靈得到了慰藉。接著,德瑞克的聲音銳利地穿透了這片刻寧靜,提醒他們
跟上眾人的腳步。
    此刻,破碎的長槍握柄、龍珠以及坦尼斯的斬龍劍一同靜靜地沉睡在船艙的底層。在
箱子的旁邊是兩位年輕騎上的屍體,他們為了保護其他人而壯烈的犧牲,大夥準備把他們
運回家鄉安葬。
    從冰河地帶吹出來的強烈南風,讓他們所搭乘的船順利地揚帆北去,穿越西曆安海。
船長說,如果一切順利,他們兩天之後就可以抵達聖奎斯特。
    『那邊就是南亞苟斯大陸。「船長告訴伊力斯坦,指著船前方。」我們會先看到它的
最南端。今天晚上我們就可以看到克莉絲丁島。只要風向順利,我們很快便會抵達亞苟斯。
南亞苟斯大陸最近有些奇怪的狀況,「艦長看著羅拉娜。」雖然我最近沒有去過那邊,但
謠傳那裡湧進了許多的精靈。「
    「精靈﹗」羅拉娜滿心焦切地說著,她站近艦長身旁,清晨的風將她的斗篷吹拂得啪
噠作響。
    「我聽說是逃離了他們的家園。」艦長繼續說,「是被龍人大軍所趕走的。」
    「說不定他們正是我們的同胞﹗」羅拉娜緊抓住站在她身邊的吉爾賽那斯,目不轉睛
地看著船舷,彷彿想憑著意志力讓目的地早點出現。
    「最有可能的是西瓦那斯提精靈。」吉爾賽那斯說。「事實上,我還記得阿爾瀚娜女
士提過關於亞苟斯的計戈。史東,你還記得嗎?」
    「不﹗」騎士突然回答。他轉身走到船的另一側,靠在桅桿上,愣愣地看著染著晨曦
的海面。羅拉娜注意到他從腰帶間拿出一樣東西,愛憐地把玩著。當陽光照耀到它時,閃
起了一陣強烈的反光,接著,他將它收了回去,低下了頭。羅拉娜本想走上前安慰他,卻
突然間停下了腳步。
    「南方那頭是哪來的奇怪雲層?」
    艦長立刻轉過身,從背心口袋裡掏出望遠鏡來仔細看著。
    「派一個人上瞭望台,」他對大副大喊。一名水手立刻爬上了桅桿,一手拉住揚滿的
帆,一手握著望遠鏡朝南看去。
    「你可以分辨出來嗎?」艦長對著天空大叫。
    「不行,艦長。」男子低頭說。『如果那是雲,肯定是種我從沒見過的雲。「
    「我要看﹗」泰索何夫主動地說,坎德人開始和水手一樣熟練地爬上桅桿,上了瞭望
台後,他和水手一起向南方觀望。它看起來的確很像一朵雲,非常巨大,白色,並且漂浮
在水面上的天空。但它比天空中其他雲的移動還要來得快,而且──泰索何夫吃了一驚。
    「借我看一下﹗」他伸出手向水手要過了那支望遠鏡。水手心不甘情不願地交給了他。
泰斯望向望遠鏡,發出了咒罵聲。「喔,該死﹗」他喃喃說著,放下瞭望遠鏡,心不在焉
地將它收進褲袋中。正當他想順著繩索溜回甲板的時候,水手抓住他的領口。
    「怎麼了?」芬斯嚇了一跳。「喔﹗這是你的嗎?真抱歉。」
    他若有所思地拍了拍望遠鏡,把它還給了水手。泰斯身手矯健地滑下繩索,輕輕巧巧
地落在甲板上,氣喘吁吁地跑向史東。
    「那是只龍,」他喘息地說著。

琰容 2010-3-3 13:36

第十四章 白龍 被俘虜﹗

    這只龍的名字叫做冰雹。她是只白龍,生來體型就比其他種類的龍要小。在極地出生、
長大,他們可以忍受極度的酷寒,主宰著安塞隆大陸極南的冰封地帶。由於它們體型瘦小,
白龍是克萊恩所有龍類中飛行速度最快的。龍騎將通常用他們進行偵查的任務。因此當大
夥進入她在冰河的巢穴、搜尋龍珠時,她正好在外執行任務。黑暗之後收到了一份報告指
出,有一群冒險者進入了西瓦那斯提,他們不知怎麼辦到的,竟然擊敗了湛青。血暴,並
且獲得了其中一顆龍珠。
    黑暗之後推測他們可能會經過灰燼平原,沿著帝王大道前往聖奎斯特,那個情報顯示
索蘭尼亞騎士正試圖重新集結的地方。
    黑暗之後派出冰雹和她屬下的一群白龍火速趕往正覆蓋在皚皚白雪下的灰燼平原,找
出龍珠的所在地。
    冰雹見到底下冰光閃閃的雪地,猜想就算是人類、也不至於笨到在這種情況下試圖模
越這片冰封的大地。但她仍然服從接到的命令。冰雹將整個隊伍打散,命令各小隊徹底搜
查由西瓦那斯提以西至卡若理山脈以東的每一寸土地。她所屬的幾隻白龍甚至飛到了極北
的新岸;那是目前正處於藍龍控製下的轄區。
    龍群們會合之後,發現沒有任何關於這些入侵者的消息,同時冰雹也收到通報,正當
她在邊境偵查的時候,危險已經悄然來到了它的大門口。
    冰雹怒不可遏地趕回去,卻發現太遲了。費爾薩斯已死,龍珠也消失了。但她的海象
人同盟,那群塔諾依人,向她描述了這批罪無可追的冒險隊伍。他們甚至指出了船揚帆出
海的方向,雖然由始至終就只有一個方向可以離開那裡︰北方。
    冰雹將龍珠失蹤的消息回報給黑暗之後,對方更加暴跳如雷,並且感到恐懼。竟然失
去了兩顆龍珠﹗雖然她知道她的邪惡勢力在克萊恩上仍是無以匹敵的,但黑暗之後仍感覺
得到正義的力量依舊在大陸上和她對抗著。在這些人當中,也許有人會聰明到發覺龍珠的
秘密。
    因此冰雹接受到的命令是找到龍珠,並且直接將它帶給黑暗之後。不管在任何情況下,
黑暗之後都不允許龍珠再度遺失。龍珠本身便擁有極高的智慧,同時也具有十分強大的求
生本能。正因為有著這樣的本能。它們才能在甚至創造者已死的情形下繼續地保存下來。
    冰雹飛過了西曆安海,她強壯有力的翅膀很快地就讓她飛近了大船的視線範圍。但此
刻冰雹面臨一道非常有意思的問題,而她並沒有做好面對它的準備。
    也許是為了培養出耐寒的爬蟲類所需要之配種及試驗的關係,白龍成了龍類中最愚笨
的一族。冰雹以往從來不需要自己思考太多事情。費爾薩斯總是會告訴她該怎麼做。因此,
當她盤旋在船的上空,她對眼前的問題也不禁迷惑了起來︰她要怎麼樣拿到龍珠?
    一開始她打算以極寒的凍氣將整艘船冰凍住。但她隨即發現這樣做只不過是將龍珠封
在一團冰凍的木頭中,反而讓她更難完成任務。在她把船撕裂之前,船有可能會先沉入海
底。即使她將船成功地破壞了,龍珠也有可能自己掉入海中。抓起這艘船飛到陸地上又太
過吃力。冰雹在空中盤旋著,不停地思考該怎麼做,同時,她也清楚地看見底下的人類們
像是被嚇壞的小老鼠破四處亂竄。
    白龍曾想過以心電感應通知黑暗之後,尋求她的指導。但冰雹實在不願意讓主子發現
她的無知和愚昧。這頭龍就這樣在船上空盤旋了一整天,尋思著該如何處置底下的人。她
輕易地飄浮在氣流中,讓自己散發出的威勢把底下的人類嚇得六神無主。接著,就在太陽
即將下山前,冰雹有了個主意。她想也不想地立刻付諸行動。
    泰索何夫目擊白龍的消息很快地讓全船都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他們武裝自己,雖然
每個人都知道最後的結局是什麼,但他便這是準備戰鬥到最後一刻。吉爾賽那斯和羅拉娜
兩個人都是老經驗的射手,紛紛開始將箭搭上弦。史東和德瑞克將劍和盾緊握在手,泰索
何夫舉起他的胡派克杖。佛林特試著要從床上爬起來,但他連站都站不穩,伊力斯坦則冷
靜地向帕拉丁祈禱。
    「要我去相信那個老頭子和他的神,還不如相信我的劍。」德瑞克對史東說。
    「騎士一直都尊崇帕拉丁的。」史東難以置信地回答。
    「我的確尊敬她,有關她的回憶。」德瑞克說。「布萊特佈雷德,我對這些關於帕拉
丁回歸的傳言感到十分困擾。騎士評議會聽到時,想必也會跟我抱持一樣的想法。你最好
做好心理準備,因為我相信在你騎土資格審核時,相同的問題也會出現的。」
    史東緊咬下唇,把怒氣像是苦藥般吞下。
    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每個人都心無旁騖看著天空中的白色身影,但是他們什麼也不
能做,因此只有繼續地看下去。
    他們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白龍一直沒有發動攻擊。
    她彷彿永無止境地直繞著他們打轉,她巨大的身影規律地繞著上空盤旋。毫不遲疑就
準備投入戰鬥的水手開始交頭接耳,因為這等待實在讓人難以忍受。更糟糕的是,白龍似
乎把四周的風也給停住,原先飽滿的帆現在毫無生氣地垂了下來。船喪失了原先優雅向前
航行的動力,開始無助地隨波逐流、暴風雨開始在北方的地平線集結,在原本湛藍的海面
上蒙上了一層陰影。
    羅拉娜最後終於放下了弓箭,開始按摩自己酸痛的肩膀。她的眼睛因為長時間看著天
空,疲倦的淚水模糊了視線。
    「把他們放送救生艇中,讓他們自生自兀」她聽見一個飽經風霜的水手故意提高音量
說。「也許那隻巨獸會放走我們,畢竟她要的是他們,不是我們。」
    她要的也不是我們,羅拉娜不安地想。可能是那顆龍珠。這也是她為什麼遲遲不攻擊
的原因。但羅拉娜不能夠告訴其他人,連船長也不能知道。絕不可以對任何人洩漏龍珠存
在的事實。
    漫長的下午一分一秒地過去,白龍依然像只可怕且恐怖的海鳥繼續盤旋。船長越來越
暴躁,不只是因為他要對付一隻龍,還有船上可能發生的叛變危機。接近晚餐時分時,他
命令大夥走到下層甲板。
    德瑞克和史東都拒絕了,就在情況正要失控的時候──「陸地﹗左舷﹗」
    「南亞苟斯大陸﹗」艦長嚴肅地說。「海流會把我們帶到靠近礁石的地方。」他抬頭
看著盤旋的白龍。「如果再不起風,我們很快就會撞上去。」
    就在那一刻,白龍停止了盤旋,她陡然拉高,水手以為她即將離開,立刻歡呼起來。
但羅拉娜還記得塔西斯的教訓。
    「她準備要俯衝了﹗」她大喊。「她準備要攻擊了﹗」
    「快下去﹗」史東大喊。水手們遲疑地看了天空最後一眼,開始七手八腳地擠向艙門。
艦長跑向舵輪的位置。
    「快下去,」他命令舵手。
    「你不能夠待在這裡﹗」史東大喊,他離開艙門,跑向船長。「她會殺死你的﹗」
    「如果我離開,我們會觸礁的﹗」艦長憤怒起大喊。
    「如果你死了,我們一樣會觸礁﹗」史東說。他一拳打中船長的下巴,將他拖進艙中。
    羅拉娜步履瞞冊地走下樓梯,吉爾賽那斯緊跟在後。精靈貴族等到史東把船長抱進來
之後才將艙門緊緊地關上。就在那一刻,白龍吐出的凍氣差點將整艘船翻了過來。船身驚
險地搖晃著。
    每一個人,即使是最有經驗的水手,也站不穩身子,在擁擠的船艙中撞成一團。佛林
特咒罵著摔到地板上。
    「現在是向你的神祈禱的好機會。」德瑞克對伊力斯坦說。
    「我已經在做了。」伊力斯坦冷靜地回答,邊將矮人扶起來。
    羅拉娜緊抱著柱子,等著那熟悉的烈焰、熱風將大夥吞食。出乎意料的,向大夥襲來
的是一陣奪人心魄的刺骨寒風,幾乎要讓人的血液凍結。她可以聽見上面甲板傳來一陣結
冰的聲響,船帆的劈啪聲也停了下來。當她抬頭的時候,她也發現白色的霜開始沿著裂縫
滲透下來。
    「白龍並不會噴火﹗」羅拉娜訝異地說「他們噴冰﹗伊力斯坦﹗
    你的祈禱獲得回應了﹗「
    「啐﹗噴火可能還好一點。」船長搖搖頭,摸著下巴說。「冰會把我們結結實實地給
凍住。」
    「一隻噴冰的龍﹗」泰斯若有所思地說,「要是我能看到就好了﹗」
    「會發生什麼事?」羅拉娜問,此時船開始發出各種各樣的哀號聲,慢慢回複原來的
姿勢。
    「我們死定了﹗」船長大吼。「系往船帆的繩子會因為冰塊額外的重量而超載,將整
片帆給扯下來。桅桿會像是根小樹枝般地斷成兩半。一旦無法控製方向,海潮會將船不偏
不倚地推撞上礁石,這就是故事的結局。我們什麼也不能做﹗」
    「我們可以試著把她射下來。」吉爾賽那斯說。但史東搖搖頭,用力地推了推艙門。
    「上面的冰一定至少有一尺厚。」騎士說。「我們被困在裡面了。」
    這就是白龍要奪取龍珠的方法,羅拉娜無助地想。她可以任意的玩弄這艘船,殺了我
們,不必冒著龍珠沉入海中的危險。
    「再來一次像那樣的攻擊我們便會沉入海底。」船長預測,但接下來的攻擊再也沒有
那麼猛烈。第二次的攻擊更加地輕柔,大夥都意識到白龍在利用她的攻擊將船吹向岸邊。
    這簡直是個完美的計劃,冰雹開始感到洋洋得意。她緩緩地在船後方滑翔,讓海潮把
整艘船帶向岸邊,偶爾助它一臂之力。但當她看見月光下怪石林立的岸邊時,這才赫然察
覺她計劃的缺陷。
    月光接著被烏雲所遮蔽,白龍什麼也看不見。天色變得有如黑暗之後的靈魂般汙濁。
    冰雹開始咒罵起烏雲來,雖然這對北方的龍騎將來說是莫大的助力,但這會兒馬雲遮
住了兩個月亮,讓冰雹一籌莫展。她清楚地的聽見底下傳來木頭碎裂的聲音,船大概撞上
了礁石。她甚至可以聽見水手的哭喊聲,但她什麼都看不見﹗她降低高度到接近海面,希
望能夠先把這些可憐的生物冰凍起來,到白天再來解決這個問題。接著她在黑暗中聽見了
另一種更可怕的聲音︰弓弦拉開的聲響。
    一支箭擦過她的頭部,另一支正中她巨大翅膀的支撐關節。
    冰雹尖叫著拉起俯衝的態勢,底下一定有精靈,她惱怒地想。更多的箭矢在黑暗中飛
向她。那些被詛咒的,該死的,可以在夜間視物的精靈﹗靠著他們的視力,即使在黑暗中
他們還是可以輕易地瞄準她,特別是在她一邊翅膀受傷之後。
    她感覺到體力迅速地流失,決定立刻飛回冰河城堡。經過整天的飛行,她的確已感到
疲憊不堪,翅膀上的傷口更是痛得難以忍受。的確,當她終於想到的時候,她必須要再度
向黑暗之後報告這個失敗的消息。但這不算是個徹底的失敗。她阻止了龍珠抵達聖奎斯特,
也確實摧毀了這艘船。她知道這艘船的位置,靠著黑暗之後在亞苟斯上發達的情報網,她
應該可以輕易地奪回龍珠。
    白龍疲憊不堪地飛向南方,緩慢地飛行著。第二天早上,她就抵達了她位於冰河地帶
的老本營。在回報了她的戰果之後,她躲進了巨大的冰穴中,慢慢地療養她受傷的翅膀。
    「她離開了﹗」吉爾賽那斯驚訝地說。
    「那當然。」德瑞克邊疲倦的將船上所有可以用的補給品卸下,邊說。「她的視力不
比你的精靈視力。而且,你還射中了她。」
    「羅拉娜射中的,不是我,」吉爾賽那斯對著站在岸邊,手上還拿著弓的妹妹微笑。
    德瑞克懷疑地吸吸鼻子。他小心地放下手中攜帶的箱子,再度涉水走回船上。一個身
影從黑暗中出現,阻止了他。
    「不必了,德瑞克。」史東說。「船已經沉了。」
    史東背上背著佛林特。羅拉娜看見史東因為疲倦而步履不穩,連忙奔入水中幫忙他。
兩人合力將矮人抬上沙灘,並且將他四肢伸展平放在地。外海上不停傳來的木頭碎裂聲已
經中斷了,取而代之的是永不止息的潮汐聲。
    劈啪一聲,泰索柯夫牙關打顫地在他們身後走上岸,臉上卻帶著快樂的笑容,身後跟
著由伊力斯坦所扶著的船長。
    「我手下的屍體呢?」德瑞克一見到船長便問。「他們到哪裡去了?」
    「我們有更重要的東西要搬運。」船長厲聲說道,「活人用得上的東西,像是食物和
武器。」
    「還有很多的好人也葬身於此,你的人不會是第一個,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這點
我敢保証。雖然這不算是什麼好消息。」船長又補上一句。
    德瑞克又準備開口,但傷心、體力透支的船長開口道,「今晚,我的水手中有六個人
犧牲了,騎士大人。他們不像你的部下,航程開始時他們可是活生生的。更不用說我的一
切謀生工具都深埋在海底。我不會在乎在底下再多添上一些東西的,如果你能夠明白我的
意思。騎士大人。」
    「我很遺憾你的損失,船長。」德瑞克生硬地回答。「我敬佩你們的所做所為。」
    船長彷彿迷失了方向,喃喃自語地在沙灘上發呆。
    「我們把你的人送往那個方向的岸邊去了,船長。」羅拉娜指著說,「那裡有掩蔽的
地方,就在樹林裡。」
    彷彿是要証明她所說的話,一堆巨大的營火亮了起來。
    「笨蛋﹗」德瑞克咬牙切齒地說。「他們會把龍引回來的。」
    「不這樣做我們就準備全部凍死。」船長回頭說。「你自己看著辦吧,騎士大人。反
正我不在乎。」他消失在黑暗中。
    史東伸了個懶腰,試著舒展僵硬、痙攣的肌肉,佛林特縮成一團發著抖,連皮帶扣都
開始叮噹作響。羅拉娜彎下身去用她的斗篷裹在佛林特身上,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體溫低得
嚇人。
    因為和巨龍作戰以及逃脫沉船的緊張,讓她忘記了自己身上的寒冷。事實上她連自己
是怎麼逃出來的都記不得。她記得逃到岸邊,白龍俯衝向他們。她麻痺、發抖的手指玩弄
著弓弦。她一直在懷疑怎麼可能有人可以冷靜地逃出這種險境──「龍珠﹗」她恐懼地說。
    「這裡,在這個箱子裡。」德瑞克回答。「還有那只長槍柄,和你叫做斬龍劍的那柄
長劍。現在我想我們應該要好好取個暖ˍ」
    「我不同意。」一個奇異的聲音從黑暗中出現,火把的光芒讓所有人都什麼也看不見。
    大夥立刻抽出武器,環繞著無助的矮人。但羅拉娜經過了一陣子的慌張後,開始走神
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人。
    「不要動﹗」她大喊。「是我們的同胞﹗他們也是精靈﹗」
    「西瓦那斯提精靈﹗」吉爾賽那斯滿心歡喜地說,他丟下手中的弓,走向方才出聲的
那名精靈。「我們在黑暗之中旅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他伸出雙手用精靈語說。「幸會,
同胞──」
    他沒有機會打完他的招呼。那一小隊精靈的領袖向前一步,手中的木杖正中他的臉孔,
把他打昏,倒在地上。
    史東和德瑞克立刻抽出武器,精靈的那個方向也閃出鋼鐵的光芒。
    「住手﹗」羅拉挪用精靈語說。她跪在哥哥身邊,卸下了兜帽,讓每個精靈都可以看
見她的模樣。「我們是你的表親,奎靈那斯提的精靈﹗這些人類是索蘭尼亞騎士﹗」
    「我們知道你們是什麼人﹗」精靈領隊不屑地說。「奎靈那斯提的間諜﹗你們會和人
類一起旅行也絲毫沒有什麼好奇怪。你們的血脈早就被污染了。抓住他們。」他對手下說。
「如果他們不願意束手就擒,做你們該做的事。試著找出他們所說的龍珠的意義。」
    精靈向前走了一步。
    「不﹗」德瑞克跳向前,擋在箱子之前。「史東,我們不能讓他們奪走龍珠﹗」
    史東已經開始向敵人行禮,抽出劍走向前。
    「看來他們想要戰鬥,那就來吧。」精靈領袖舉起自己的武器說。
    「我告訴你們,這根本沒道理﹗」羅拉娜憤怒地大喊。她挺身擋在閃閃發光的武器之
間。精靈驚疑不定地停下來。史東抓住她,想把她拉開,但她掙脫了他的雙手。
    「地精和龍人,即使像他們如此的邪惡,也不會搶著彼此征戰。」她的話聲中帶著無
比的怒氣,「但我看到血統最古老的精靈,竟然爭先恐後地彼此殘殺﹗看呀﹗」她一隻手
掀起箱子的蓋子。
    「這個箱子裡面是整個世界的希望﹗一顆龍珠,我們歷經千辛萬苦從冰河城堡裡面奪
來的。我們的船在那邊沉沒了。我們趕走了想要奪回這顆龍珠的白龍。但最後,我們竟然
發現,最大的威脅是我們的同胞﹗如果這是真的,如果我們真的如此不值,現在就殺了我
們﹗我發誓,我所有的夥伴都不會阻止你們的﹗」
    史東聽不懂精靈語,靜靜地看了片刻,發現精靈們都放下了武器。「好吧,不管她說
了什麼,看來總是發揮了效果。」他不情願地將武器人鞘。德瑞克遲疑了好一陣子,總算
把長劍放了下來,但仍遲遲不願將武器人鞘。
    「我們會慎重考慮你所說的。」精靈開口,隨即換成通用語。他靜靜地看著海岸邊傳
來叫喊聲,大夥看見營火旁走動著許多影子。
    精靈往那方向看去,直到一切都恢複平靜,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大夥身上,特別是羅
拉娜。「我們也許太過急躁,但如果你就在這住久了,你就會明白的……」
    「我永遠也不會明白的﹗」羅拉娜便咽地說。
    精靈從黑暗中出現。「是人類,大人。」羅拉娜聽見他用精靈語回報。
    「看起來應該是水手。他們目擊了自己的船被龍攻擊,因此擱淺在礁石中。」
    「証據呢?」
    「我們發現岸邊有許多的殘骸。我們明天一早就可以徹底地搜索。那些人類們一副全
身濕透、可憐兮兮的樣子。他們沒有絲毫的抵抗,我不認為他們在撒謊。」
    精靈領袖轉向羅拉娜。「你的故事似乎是真的。」他再度以通用語說著。「我的手下
回報他們抓到了那些水手。你不用替他們擔心。我們當然會把他們抓起來,手頭已經有那
麼多的麻煩,我們不可能讓這些人類四處遊蕩。但我們會好好地照顧他們。我們不是地精。」
他難過地補上一句,「我很遺憾你的朋友──」
    「哥哥。」羅拉娜回答。「他是太陽詠者最小的兒子。我是羅拉娜賽拉莎,這是吉爾
賽耶斯,我們是壟靈那斯提的皇族。」
    精靈領袖似乎瞼色突然變得蒼白,但他很快就恢複了鎮定。
    「你的哥哥會受到最好的照料。我會派出我的醫師──」
    「我們不需要你的醫師──」羅拉娜說。「這個男子,」她指著伊力斯坦,「是侍奉
帕拉丁的牧師。他會治好我的哥哥──」
    「一個人類?」精靈嚴肅地問。
    「是的,人類﹗」羅拉娜不耐煩地提高音量說。「精靈打倒了我的哥哥﹗我得靠人類
來救他。伊力斯坦──」
    牧師走向前,但精靈領袖一個手勢,數個精靈奔上前抓住他,將他的手反扭在背後。
史東準備伸出援手,但伊力斯坦用眼神阻止了他,他意味深長地看著羅拉娜。史東退了回
去,明白了伊力斯坦無聲的警告。他們的命都懸在她的手上。
    「放他自由﹗」羅拉娜命令道。「讓他治好我的哥哥﹗」
    「我覺得這個帕拉丁的牧師不能相信,羅拉娜女士。」精靈領袖說。「每個人都知道
當諸神背棄了我們的時候,所有的牧師都跟著消失了。我不知道這個騙子是打哪來的、以
及他怎麼說服你們去相信他,但我不能允許讓這個人類的手碰這個精靈﹗」
    「即使是敵對的精靈也不行嗎?」她憤怒地大喊。
    「即使是殺掉我親生父親的精靈也不行。」精靈嚴肅地說。「現在,羅拉娜女士,我
必須要和你私下談談,告訴你現在南亞苟斯的狀況。」
    看見羅拉娜的遲疑,伊力斯坦開口,「去吧﹗親愛的。你是唯一可以救我們的人了。
我會待在吉爾賽那斯身邊的。」
    「好吧廠羅拉娜站起來。臉色蒼白地跟著精靈領袖離開。
    「我不喜歡這樣。」德瑞克皺著眉說。「她告訴他們龍珠的事情,這是很危險的。」
    「他們早就聽見我們的談話。」史東疲倦地說。
    「是的,但是她告訴他們龍珠放在哪裡﹗我不相信她和她的同胞。誰知道他們會不會
出賣我們?」德瑞克加上一句。
    「夠了﹗」一個聲音說。
    兩個人轉過頭去,驚訝地發現佛林特站了起來。他的牙關仍然打著額,但他看著德瑞
克的眼神裡,帶著令人難以通視的怒氣。
    「我──我已經聽夠你──你這個高貴無比的騎士大人的屁話了。」矮人緊咬著牙,
希望能夠暫時止住不停的打顫。
    史東站起身來阻止他,但卻被怫林特推到一旁去,矮人正對著德瑞克。這光景看起來
十分有趣,史東清晰地記在腦海中,準備將來要跟坦尼斯分享。矮人的白鬍子潮濕而且有
些雜亂,水從他的衣服上掉到地面,彙集成一灘灘的小水窪,他的身高大概剛好到德瑞克
的腰帶,他瞪視著那個高大驕傲的索蘭尼亞騎士,彷彿是在教訓泰索何夫。
    「你們騎士住在自己的鐵殼裡面太久了,腦袋全變成了漿糊﹗」
    矮人不屑地說。「如果你們一開始有任何的腦筋︰我很懷疑這一點。我從小到大看著
這個女孩長大,我可以告訴你,克萊恩上沒有比她更勇敢、高貴的人。你真正不能容忍的
是你竟然被她救了一命,你沒有辦法接受﹗」
    德瑞克的臉色在火把的照耀下陰沉下來。
    「我不需要矮人或是精靈保護我──」當羅拉娜兩眼閃著淚光跑回來時,德瑞克正開
口說。
    「竟然比我想的還要糟糕。」她緊抿著嘴說。「邪惡竟然在我的同胞之中蔓延﹗」
    「發生了什麼事?」史東問。
    「情況是這樣的︰現在南亞苟斯大陸上住著三個精靈種族」
    「三個種族?」泰索何夫好奇地插嘴,「第三個種族是什麼?他們是從哪裡來的?我
可以見見他們嗎?我從來沒聽過──一羅拉娜受夠了。」芬斯﹗「她嚴肅地說。」去照顧
吉爾賽那斯。
    叫伊力斯坦過來。「
    「但是──」
    史東推了坎德人一把。「快去﹗」他命令。
    泰索何夫一臉受傷的表情,委屈地蹲在吉爾賽那斯的身邊。
    坎德人悶悶不樂地踢著沙子,伊力斯坦溫柔地摸摸他的頭,加入了大夥。
    「卡岡納斯提,通用語中的野精靈,就是第三個種族。」羅拉娜繼續說,「在閱牆戰
爭中他們和我們並肩作戰。為了獎賞他們的忠誠,姬斯──卡南把亞苟斯的山脈這一帶賞
賜給他們,這當然是在大災變把奎靈那斯提和亞苟斯分開之前的事了。你們沒聽過野精靈
我並不感到驚訝。他們是閉關自守的精靈。曾經被叫做邊境精靈,他們服從姬斯──卡南
的命令,但他們不喜歡城市的喧囂。他們和督伊德教徒混在一起,並且學到了不少草藥的
知識。他們過著古老精靈的生活。我的同胞認為他們是野蠻人,就像是你們認為平原人尚
未開化是一樣的。」
    「幾個月前,當西瓦那斯提精靈被趕出了家園,他們逃到這裡,希望能夠獲得卡岡納
斯提的允許暫住在這裡。接著我的同胞,奎靈那斯提的精靈也橫渡大海,到了這裡。所以
在幾百年之後,彼此分隔的同胞終於再度相見了。」
    「我看不出來──」德瑞克插嘴。
    「你會明白的。」她深吸一口氣說。「因為你們是否能理解這座島上所發生的悲慘事
件,與你們的性命息息相關。」她泣不成聲。
    伊力斯坦靠近她,將她摟入懷中安慰她。
    「剛開始一切都很和平。畢竟兩邊被驅趕出來的表親都有很多相似之處,他們都是被
邪惡的力量趕出自己的家園。他們在半島上建立了新的家園,奎靈那斯提精靈在東邊,西
瓦那斯提在西邊,中間被一道稱為東──沙拉禮安的海峽所隔開,在卡迦納斯提的語言中
是死者之河的意思。卡岡納斯提精靈則是住在河的北方的丘陵中。」
    「有一陣子,兩邊甚至試著要重新建立友誼。但問題也隨之而來。因為即使過了幾百
年之後,精靈們因為新仇舊很,以及各種的誤解,雙方見面還是分外眼紅。」羅拉娜閉上
眼睛片刻。「死者之河很快地就可以被叫做東──沙拉羅斯,死亡之河。」
    「現在,小女孩。」佛林特撫摸著她的手說。「矮人們也知道這是什麼滋味,你也看
見我在索巴丁中所受到的對待,不過是在高山矮人之中的丘陵矮人。在所有的仇恨之中,
家族之間的仇恨最難化解。」
    「雖然目前還沒有任何的殺戮,但是長者們震驚地發現精靈們可能會彼此相殘,因此
他們宣佈不準任何人跨越這道海峽,否則一律逮捕。」羅拉娜繼續說。「這就是我們的處
境,沒有任何一方相信對方。甚至還有人指控對方出賣消息給龍騎將,雙方都有抓到各種
的間諜。」
    「這也解釋了他們攻擊我們的原因。」伊力斯坦哺南說。
    「那些卡──卡──」史東結結巴巴地說著不熟練的精靈語。
    「卡岡納斯提。」羅拉娜疲憊不堪地嘆氣。「他們容許我們住進他們的家園,卻受到
最可怕的待遇。卡岡納斯提的資源一向並不豐富。以我們的標準來看,他們甚至可以算是
十分貧窮。他們居住在山林中,只取自己生活所需。他們是探集者、獵人。他們不種任何
的農作物,不鑄造任何的金屬。我們抵達後,在他們眼中,我的同胞們全身上下儘是華麗
的金飾和鋼鐵製的武器,看來十分的富有。他們之中的許多年輕人來到西瓦那斯提或是奎
靈那斯提精靈的領地,希望能夠學到製造發亮的金、銀──或是鋼鐵的秘密。」
    羅拉娜咬緊嘴唇,臉色陰沉。「我必需很慚愧地說,我的同胞們利用了野精靈的貧窮,
卡岡納斯提像是奴隸般地為我們工作。
    因此,卡岡納斯提的長者們見到他們的生活方式被摧毀、年輕人被虐待後,也變得更
為好戰、野蠻。「
    「羅拉娜﹗」泰索何夫大喊。
    她轉身。「看﹗」她對伊力斯坦柔聲說,「那邊就是~個野精靈。」
    牧師順著她的指引,看見了一個苗條的女子,至少從她的長髮看來應該是個女子;她
穿著男人的衣服跪在吉爾賽那斯身邊,撫摸著他的額頭。精靈貴族在她的手下抽搐了一下,
痛得呻吟出來。
    卡岡納斯提精靈從腰間的口袋拿出一個小囊,開始忙碌地將一些東西混合在一個黏土
杯中。
    「她在做什麼?」伊力斯坦問。
    「看來她就是他們口中的『醫生』。」羅拉娜仔細地打量著女孩。
    「卡岡納斯提司自督伊德教徒的知識是十分有名的。」
    伊力斯坦仔細地觀察著女孩,發視野精靈是個更適當的名字。他以前從沒看過克萊恩
上有著如此充滿野性的智慧生物。她穿著塞進皮靴裡的皮褲,似乎是某位精靈貴族丟棄的
上衣鬆鬆垮垮地掛在她的肩膀上。她看來十分蒼白、瘦削、似乎有點營養不良,糾結在一
起的頭髮幾乎無從分辨出原來的顏色。但她撫摸著吉爾賽那斯的手卻是柔細、美麗的。在
她的臉上充滿了關切和同情的神色。
    「那麼。」史東說,「這下子我們該怎麼辦?」
    「西瓦那斯提精靈已經同意護送我們回到同胞所在的地方。」
    羅拉娜說著,臉也紅了起來,顯然是經過一番討論才得到這樣的結果。「一開始他們
堅持我得先去見他們的長老。但我說除非我先和我的父親會面、同他討論過這些事之後才
有可能,否則我什麼地方也不會去。他們無可奈何──」羅拉娜微微一笑,雖然笑容中帶
著一絲憂愁。「照我族的規矩,女兒在到達一定的年齡前,仍算是其父親的家人。將我強
留在這、違背我的意志,將會被視為綁架,是一種公開的敵對行為。雙方都還沒有心理準
備去面對這樣的狀況。」
    「他們知道了龍珠這回事,卻還讓我們離開?」德瑞克驚訝地問。
    「他們並沒有讓我們離開。」羅拉娜打斷他的話。「他們只是護送我們到我同胞那邊。」
    「但北方有一座索蘭尼亞的前哨站。」德瑞克駁斥道,「我們可以在那裡拿到一艘船,
趕到聖奎斯特去。」
    「如果你試著要逃跑,你根本不可能活著逃出森林。」佛林特打了個大噴嚏。
    「他說的沒錯。」羅拉娜說。「我們一定得去奎靈那斯提,並且要說服我的父親幫助
我們前往聖奎斯特。」臉上的表情明白告訴史東這絕不會是件簡單的任務、「我們已經花
了太多時間閑聊了,他們給我時間向你們解釋這一切。但他們已經急著要離開了,我得去
看著吉爾賽那斯,大家都同意了嗎?」
    羅拉娜看著每個騎上的眼光可以讓人清楚明白,她並非真要徵求他們的意見,只是知
會他們一聲。曾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她臉上堅毅的神情、自信的眼神,和坦尼斯是那麼
相似,史東幾乎要微笑起來。但德瑞克笑不出來,他感到十分沮喪,因為他知道自己確實
什麼也做不成。
    最後,他怒吼一聲作為回答,轉身氣沖沖地拿起箱子。佛林特和史東跟在後面,矮人
又打了個噴嚏,差點倒在地上。
    羅拉娜走向她的哥哥,皮靴在沙地上無聲地移動著,但野精靈還是察覺到了她的靠近。
她抬起頭來,像是看見人類的動物般地往後退了幾步。但剛剛正和她用通用語和精靈語交
談的泰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等一下。」坎德人興奮地說,「這是那個精靈貴族的妹妹,你看,羅拉娜,吉爾賽
那斯快醒過來了。這一定是那種像泥巴一樣塗在他頭上的東西生效了。我敢打賭他本來應
該昏迷好幾天的。」泰斯站起來。「羅拉娜,這是我的朋友──他們說你叫做什麼來著?」
    女孩眼睛一直停留在地面上,劇烈地發著抖。她的手不停地抓起沙子,又讓它自指尖
流失。
    她低聲說出了一句沒有人聽得見的話。
    「什麼,孩子?」羅拉娜的聲音是那麼的甜美和藹,女孩害羞地抬起頭。
    「西悠瓦。」她低聲說。
    「這在卡岡納斯提語中是代表『銀髮』,對嗎?」羅拉娜問。她低下身將哥哥扶起,
他神智不清地把手放到西悠瓦敷著一層厚厚的草藥的臉頰上。
    「別碰﹗」西悠瓦警告,並且很快地握住吉爾賽那斯的手。「這會讓你好一點。」她
的通用語非常的流利、優雅。
    吉爾賽那斯呻吟著,閉上眼睛,雙手無力地垂下。西悠瓦滿心關切地看著他、手輕柔
地撫著他,但她很快地注意到羅拉娜,急忙抽回手,站起身來。
    「等等﹗」羅拉娜說。「等等,西悠瓦。」
    女孩像是只受驚的兔子般地停下腳步,水汪汪的大眼裡滿是恐懼,讓羅拉娜不禁又為
自己的族人而感到羞愧。
    「別害怕,我想要感謝你照顧我的哥哥。泰索何夫說得對。他的確傷得很重,但我想
你讓他舒服不少。如果你願意,請你待在他身邊。」
    西悠瓦看著地面,「女士,如果這是你的命令,我會待在他身邊。」
    「這不是我的命令,西悠瓦。」羅拉娜說口「這是我的請求,我的名字叫做羅拉娜。」
    西悠瓦抬起頭。「那麼我會很高興地留在他身邊,女──羅拉娜,如果這是你的意願。」
她低下頭,大家勉強可以聽見她說的話。
    「我真正的名字是西悠瓦拉,意思是銀色的頭髮。西悠瓦是他們這樣叫的。」她看著
那些西瓦那斯提的戰士,接著又看著羅拉娜。「拜託,我希望你們叫我西悠瓦拉。」
    西瓦那斯提的精靈們用樹枝和毯子做了一個克難的擔架,他們抬起精靈貴族,絲毫不
敢掉以輕心地放在擔架上。西悠瓦拉走在他身邊。泰索柯夫則跟在她旁邊,不停地和她說
著話,他很高興能夠找到一個尚未聽過他任何故事的聽眾。羅拉娜和伊力斯坦則走在擔架
的另一邊。羅拉娜緊握著哥哥的手,仔細地看著他。他們身後跟著德瑞克,肩上扛著裝著
龍珠的箱子,一臉不豫之色。他的背後則是西瓦那斯提的精靈士兵。
    天剛亮,天色還一片灰濛濛的。當他們走到樹林的邊題時,怫林特突然打了個寒顫。
他轉過頭來看著海。「剛剛德瑞克說什麼來著?一艘去聖奎斯特的船?」
    「恐怕是的。」史東回答。「聖奎斯特是座小島。」
    「我們非去不可嗎?」
    「是的。」
    「為了要使用龍珠?我們對它一無所知﹗」
    「騎士會找出用法的。」史東輕聲說。「世界的命運全看這了。」
    「哼﹗」矮人打了個噴嚏。他恐懼地看著黝黑的海面,不悅地搖搖頭。「我只知道我
溺水兩次,一次染上致命的疾病──」
    「你只不過是暈船。」
    「是染上致命的疾病。」佛林特大聲地說。「而且船還沉了。記住我說的話,史東。
布萊特佈雷德。船隻對我們而言象徵著厄運。
    自從我們在水晶湖畔踏上那艘船之後就沒碰過什麼好事。那個瘋狂的法師在那裡頭一
次發現了星座的消失,打從那時起我們的運氣便急轉直下。再搭船,我們只會一路更加地
倒楣下去。「
    史東微笑著看著矮人瞞困地跨越沙灘,但笑容隨即成了一聲嘆息。事情真有這麼簡單
就好了,騎士想。

琰容 2010-3-3 13:37

第十五章  太陽詠者  羅拉娜的抉擇

    太陽詠者,奎靈那斯提精靈的領袖,坐在卡岡納斯提精靈用木頭和泥巴為他搭的簡易
行宮裡。他覺得這很簡陋,但卡岡納斯提精靈覺得這非常的雄偉、巧奪天工,幾乎可以供
給五到六個家庭遺風避雨。事實上,當他們聽見太陽詠者竟然說這勉強符合他的需要,並
且和他妻子單獨搬了進去時,著實吃了一驚。
    當然,卡岡納斯提精靈所不能理解的是,這一棟建築物成為處理所有奎靈那斯提精靈
事務的中心。宮廷的儀隊所站立的位置和當初在奎靈那斯提雄偉的宮殿中一模一樣。詠者
在同樣的時間,用同樣的禮儀接見賓客,只不過原先的雕粱畫棟變成了木牆上頂罷了。
    詠者每天在這邊接見所有的人,他的外甥女在一旁靜靜地當他的書記官。他穿著跟往
日相同的抱子,用相同冷靜的態度處理政事。但不變中還是有改變。詠者在過去幾個月中
經歷了重大的改變。奎靈那斯提精靈們沒有人感到訝異。詠者派出了他的親生兒子進行一
項大家都認為是自殺式的任務。更糟的是,他最疼愛的小女兒私自離開去追隨她的半精靈
愛人。詠者對於再見到這兩個骨肉原本就不抱任何的希望。
    他可以試著接受兒子的死亡,畢竟那還是算是個高尚的行為。
    那個年輕人率領了一整隊的冒險者偷偷進入派克塔卡斯的礦坑中,釋放被囚禁在那裡
的人類,好吸引龍人大軍的注意力,讓精靈們有逃脫的機會。這個計劃出人意料之外的成
功了,龍人大軍被召回派克塔卡斯,精靈們有了充足的時間可以逃到西邊的海岸,跟著撤
退到南亞苟斯大陸來。
    詠者無法接受的是他女兒的失蹤,以及她所帶來的羞辱。
    詠者的大兒子,波修士冷冷地對他解釋了羅拉娜失蹤的原委。她自己偷偷地跟著兒時
的玩伴半精靈坦尼斯離開了。詠者心痛得說不出話來。她怎麼可以這樣做?她怎麼可以做
出這種有辱家門的事來?一個公主竟然跟著混血的雜種私奔﹗
    羅拉娜的失蹤幾乎讓她父親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不知幸或不幸,帶著他人民逃難的
迫切需要給了他繼續活下去的力量。但詠者常常自問,這又有什麼用?他可以退休,把王
位交給長子。波修士這些天來幾乎負責處理所有大大小小的事務,除了一些事情他會徵詢
父親的意見,其他大多都是由他自己做決定。這個少年老成的精靈貴族沒有辜負眾人的期
望,的確是個難得的將才,雖然有些人覺得他在應付西瓦那斯提和卡岡納斯提精靈的態度
上面太過強硬,但大體上說來他還是一個很好的領導者。
    詠者私底下也這麼認為,因此他不敢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他。
    有時他會試著告訴波修土,耐心和溝通有些時候比威脅和武力要來得更為有效。但波
修士覺得父親年紀太大,變得軟弱、多愁善感。西瓦那斯提精靈們擁有嚴格的社會階級製
度沖在他們的眼中,奎靈那斯提和卡岡納斯提精靈不過是精靈中比較低下的種族,他們甚
至不把卡岡納斯提當作精靈來平等對待,就像矮人對待溪穀矮人的態度。雖然他沒有告訴
父親,但波修士堅信,這樣的對峙一定會以血腥的衝突收場。
    他的看法和對岸一個剛愎自用,冷血的精靈貴族奎那斯不謀而合。據說他就是阿爾瀚
娜公主的未婚夫。奎那斯王子在她神秘的消失之後就接管了西瓦那斯提精靈的政權。是他
和波修土兩人將小島劃分成兩個部份,完全不顧第三個種族。
    他們劃分完疆界之後通知了卡岡納斯提,就像主人通知飼養的狗不得進入廚房一樣。
素以驍勇善戰著稱的卡岡納斯提精靈,在聽到了他們的土地橫遭劃分,而且將他們排除在
外之後,長老們氣得暴跳如雷。在這之前,狩獵的收穫已經越來越差,野精靈們賴以為生
的野生動物被大量的屠殺來供應難民們的生活。就像羅拉娜推測的,這條死者之河隨時都
可能被鮮血所染紅變成死亡之河。
    因此詠者被迫居住在守衛森嚴的帳篷中。即使他曾經為了這樣的狀況感到悲傷,他的
情緒也早就被各種接澳而來的衝擊給訓練得麻木不仁。再也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動他。他
開始深居簡出,把越來越多的事情委託給波修土。
    一群人抵達現在被稱為奎靈莫瑞的避難所的那一天,詠者起得非常早。這一陣子他每
天都很早起床,不只是因為他要日理萬機,更因為他大半個晚上都無法入睡,把時間花在
呆瞪著天花板上。當帳篷外傳來一陣騷動時,他正在隨手塗鴉著當天的行程,和各家族的
族長見面。這並不是一個很有意義的行程,因為每個人都只會抱怨。
    詠者的心沉了下去。又怎麼了?他害怕地想。似乎每天都會有一到兩次的警報,波修
士今天可能抓到了~些少不更事的西瓦那斯提和奎靈那斯提的年輕人在互毆或是搶奪糧食。
他沒有停下手中的塗鴉,希望這騷動自動平息。但這騷動反而越來越接近這裡,規模越來
越大。詠者推測,大概是發生了比他所想的事情更嚴重的危機。這不禁又讓他胡思亂想起
來,難道精靈們又再度地揮刀相向了嗎?
    他丟下手中的羽毛筆,披起接待外賓用的袍子,害怕地等待著。他聽見門外的守衛立
正的聲音。他聽見了波修士禮貌性請求進入的聲音,因為就禮貌上來講現在還不到可以接
見客人的時間。
    詠者擔心地看著通往臥室的門,害怕妻子會被吵醒。自從他們離開奎靈那斯提之後,
她的健康狀況就一直很糟。他顫抖著站起身,像是穿上一件衣服般地恢複他在眾人面前所
保持的嚴肅、冷靜的形象,並且容許他們進來。
    一名守衛打開了門,似乎準備迎接某個重要的人;他準備要大聲地喊出名字,部張口
結舌不知所措。來人穿著厚重的皮裘,兜帽遮住整張瞼,飛快地跑向詠者。後者驚訝地發
現來人身上帶著弓箭和長刀,下意識地往後退去。
    來人將兜帽褪下。詠者看見晶蜜色的長髮一瀉而下,半掩住一張即使以精靈的標準來
看都很美麗的臉龐。
    「父親﹗」羅拉娜大喊著投入他的懷抱。
    為了慶祝早已被視為過世的吉爾賽那斯奇跡式的生還,奎靈那斯提的精靈舉行了自從
送別大夥前往斯拉一莫瑞之後最盛大的宴會。
    吉爾賽那斯的傷口只在臉頰上留下一道疤痕,身體狀況已經足夠讓他參加這次的宴會。
羅拉娜和朋友們都看見了當初傷口有多深,他們不禁對如此神速的康複開始感到疑惑。但
當羅拉娜對父親提及此事時,詠者只是聳聳肩,表示也許卡岡納斯提精靈從督伊德教徒那
邊學到了許多的知識。
    充滿挫折感的羅拉娜,心裡明白這世界上真正的醫療力量是非常少有的,她急著要和
伊力斯坦討論這件事情;但牧師正忙著和詠者密談,後者很快地就對他的醫療力量感到印
象深刻。
    羅拉娜記起當初金月戴著醫療女神米莎凱的護身符來到奎靈那斯提時父親的態度,因
此他對於伊力斯坦能夠這麼快就被接受感到很欣慰。想起這個,羅拉娜就開始懷念起金月
富有人生經驗的指導。雖然回到家對她來說十分值得高興,但羅拉娜慢慢地發覺,家對她
來說已經永遠的改變了。
    表面上看起來每個人看到她都非常的高興,但他們用對待德瑞克、史東和泰斯相同的
態度來面對她。她被當作外人。在一開始真情流露的熱情歡迎之後,連她的父母都有些冷
淡。如果他們沒有那麼熱情地對待吉爾賽那斯,也許她不會懷疑到這一點。為什麼呢?羅
拉娜不能明白。直到波修上解答了她的疑惑。
    這場意外發生在宴會中。
    「你將會發現我們在這裡過的日子和奎靈那斯提很不相同,」
    當大夥在卡岡納斯提精靈建造的一個長形大廳中聚餐時,她的父親對哥哥說。「但你
很快就會習慣的。」他轉身面對羅拉娜,十分客套地說。「如果你能夠回來當我的書記官,
我會感到很高興。但是我知道你不會有空回來幫忙的。」
    羅拉娜吃了一驚。她本來也不打算留下來,但她沒有預期到連傳統上皇家公主所扮演
的角色都會被取代。而且她也很不悅地發現,雖然她一再地對父親提及將龍珠攜帶到聖奎
斯特的計劃,但她的父親卻充耳末聞。
    「詠者,」她壓抑怒氣,慢慢地說。「我告訴過您了,我們沒空在這邊停留。難道您
完全沒有聽我和伊力斯坦說的話嗎?我們找到了龍珠﹗現在我們終於有能力可以控製龍,
並且將這個戰爭結束掉﹗我們得把龍珠帶到聖奎斯特才行──」
    「住嘴,羅拉娜﹗」她父親突然說,邊和波修士交換著眼神。她的兄長嚴厲地打量著
她。「羅拉娜,你對你所說的事情重要性一無所知。龍珠的確是個難得的寶物,所以不應
該在這麼公開的場合討論。至於要將它帶到聖奎斯特?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大人,這恐怕有些誤會吧?」德瑞克站起來行禮,「但您在這件事情中沒有說話的
資格。龍珠並不是你的。騎士評議會派我來找回龍珠。我成功地達成了任務,並且要照著
我收到的命令將它送到聖奎斯特。你沒有權力阻止我。」
    「我沒有嗎?」詠者的眼中閃著憤怒的光芒。「我的兒子,吉爾賽那斯將這個實物帶
到奎靈那斯提精靈們避難的此處,因此我擁有了它。」
    「父親,我從來沒這樣說過,」當大夥的眼光投向他時,吉爾賽那斯臉上一陣青一陣
白。「這不是我的,它屬於我們全體的人波修士對弟弟投以憤怒的眼光,吉爾賽那斯退縮
了一下,閉上了嘴。
    「如果有任何人有權力擁有它,那就應該是羅拉娜了,」佛林特絲毫不管精靈們威脅
性的眼光,開口說,「因為是她親手除掉費爾薩斯,那個邪惡的精靈法師。」
    「如果這是她的,」詠者用比他的年紀還要蒼老幾百年的聲音說。「那麼就更應該屬
於我了。因為她還沒有成年,屬於她的就屬於我,也就是她的父親。如果我沒記錯,這是
通行於精靈和矮人的律法。」
    佛林特紅著臉準備要開口,但泰索何夫搶先一步。
    「這不是很奇怪嗎?」坎德人完全沒發覺大家話中的嚴肅性,愉悅地說。「根據坎德
人的律法,咳,如果坎德人有任何的律法的話,每個人都擁有每樣東西。」(這是沒錯,
坎德人對待他人財物的態度也延伸到自己的財物上。除非被釘在地板上,不然坎德人家裡
的任何財產都不會停留很久的。一定會有些鄰居走進來,發現某樣東西很不錯,心不在焉
地把它帶走。坎德人清點一個家庭財產的方式是將所有停留超過三個星期的的物品都包括
在內。)
    之後每個人都閉上了嘴。佛林特在餐桌底下踢了坎德人一腳,後者滿腹委屈不發一言,
直到發現了他身邊的精靈貴族有事先離開,把他的皮包留在座位上。泰索何天整頓飯的時
間都花在欣賞錢包和裡面的財物。
    通常應該會小心看著泰索何夫的佛林特並沒有注意到這件事,因為他心中有太多的煩
惱;馬上會有麻煩要發生。德瑞克一臉氣沖沖的模樣,如果不是因為騎士嚴格的自律,他
早就將桌子掀翻了。羅拉娜滴水不進地靜靜坐著。她的臉色死灰,用手中的叉子不停地在
光滑的桌布上戳著小洞。佛林特推推史東。
    「我們還以為帶著龍珠逃出冰河城堡很困難,」矮人壓低聲音說。「那個時候我們只
需要逃過一個瘋巫師、還有一群海像人的追捕。現在我們被困在三族的精靈之中﹗」
    「我們得和他們講道理才行,」史東柔聲說。
   「道理﹗」矮人不屑地說。「讓頑石點頭還比目前的狀況要容易多了﹗」
    佛林特果然是對的。在詠者的要求之下,當晚餐後其他人都離開後,大夥還繼續在位
置上等待。吉爾賽那斯和妹妹肩並肩地坐著,憂心忡忡地看著德瑞克站在他們父親面前
「講道理」。
    「龍珠是我們的,」德瑞克冷冷地說。「你們根本就沒有任何權力。它本來就不屬於
你的女兒或是兒子。在塔西斯被摧毀之後,是我救了他們,並且好心地讓他們同行。我很
高興可以護送他們回到自己的家園,我也很感謝諸位的熱情款待。但我明天一早就會帶著
龍珠前往聖奎斯特。」
    波修士站起來瞪著德瑞克。「坎德人也可以說龍珠是他的,反正這無關緊要。」他用
輕鬆有禮的語調說話,聲音中的威脅卻像刀子劃破冷冷的夜空。「現在龍珠是在精靈的手
上,以後也會繼續保持這個狀況。你認為我們會愚蠢到讓它又再度落在人類手中,對這個
世界造成更多的傷害嗎?」
    「更多的傷害﹗」德瑞克的臉漲紅成了豬肝色。「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所面臨的危機?
惡龍把你們趕出了家園,現在他們即將對我的家園下手﹗可不像你們,我們打算要堅守崗
位奮戰到底﹗這顆龍珠可能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如果你們堅持要回到你們的家園去被活活燒死,我絕對沒有意見,反正跟我一點關
系都沒有。」波修士回嘴道。「本來就是你們人類喚醒了這個邪惡,由你們和它搏鬥也是
理所當然的。龍騎將已經從我們這邊拿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他們沒有必要再苦苦相逼。
在這裡,亞苟斯大陸,龍珠會被安全地保管著。」
    「愚蠢﹗」德瑞克一拳捶向桌面。「龍騎將唯一的念頭就是征服全安塞隆大陸﹗這當
然也包括了這個小的可憐、鳥不生蛋的島﹗
    你0 〕在這邊也許可以獲得暫時的安全,一旦我們失守,你們也會跟著一起完蛋﹗「
    「父親大人,您知道他說的有道理,」羅拉娜甘冒大不諱地說。
    精靈女性根本不應該參加會議,更別提發言了。羅拉娜會留在這裡只因為她也是主角
之一。她站起身來坦然面對不悅地看著她的兄長。「波修士,在奎靈那斯提時,我們的父
親曾經告訴過我們,龍騎將要的不只是我們的土地,還有所有精靈的生命﹗你忘了嗎?」
    「呸﹗那不過是那個龍騎將猛敏那的念頭,他已經死了──」
    「沒錯,是我們除掉了他,」羅拉娜憤怒地大喊。「不是你們﹗」
    「羅拉娜﹗」太陽詠者站直身子,竟然比他最年長的兒子還要高。他的身形比會場中
的每個人都要高大。「年輕女子,你失態了。你不應該對自己的哥哥這樣說話。在我們逃
難的旅程中,他記得自己的責任,並且堅守崗位,吉爾賽那斯也是。他們沒有跟著一個人
類雜種私奔,像個人類妓──」詠者突然閉上嘴。
    羅拉娜連嘴唇都開始泛灰。她站立不穩,緊抓桌緣支撐著。
    吉爾賽那斯立刻站起來想要幫她忙,但她把他推開了。「父親,」她用自己也不知道
哪來的勇氣說,「你剛剛本來要說什麼?」
    「別這樣,羅拉娜,」吉爾賽那斯懇求,「他不是有意的。我們明天早上再談這件事。」
    詠者一言不發,臉色灰敗。
    「你剛剛本來要說『像是人類妓女』﹗」羅拉娜輕聲說。她說的每個字都像是尖針掉
在大家緊繃的神經上。
    「回到你房間去,羅拉娜。」詠者用壓抑的聲音說。
    「所以這是你對我的看法,」羅拉娜感到喉頭一陣發緊。「難怪我靠近每個人的時候,
他們都停下原來的談話,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人類的妓女。」
    「妹妹,聽父親的話,」波修士說。「至於我們怎麼想?記得,這是你咎由自取。你
還期待會有什麼樣的評語?你的穿著像個男人。你驕傲地配著一柄沾滿了鮮血的劍。你吱
吱喳喳,不停的談論你的『冒險』。你和這一群人一起旅行,人類和矮人﹗你和他們不知
道一起渡過了多少個夜晚,晚上和你的雜種情人睡在一起。
    他呢?是不是他厭倦了你──「
    火焰反射在羅拉娜的眼中。它的熱力撲向她,接著是一陣可怕的寒氣。她眼前一片漆
黑,感覺自己不停地往下掉。四周的聲音彷彿都距離她很遠,扭曲的臉孔出現在她面前。
    「羅拉娜,女兒……」
    然後什麼都沒有了。
    「小姐。」
    「什麼?我在哪裡?你是誰?我──我看不見了﹗救救我﹗」
    「不要害怕,小姐,握住我的手。噓,我在這裡,我是西悠瓦拉。
    還記得我嗎?「
    羅拉娜坐起身,感覺到一雙溫柔的手握住她的手。
    「你可以喝東西嗎,小姐?」
    一個杯子放到她嘴邊。羅拉娜啜飲了一口,感覺到是清澈、冰冷的清水。她抓住杯子,
急迫地喝著,彷彿它可以冷卻她體內沸騰的血液。她恢複了體力,發現自己又看得見東西
了。她的床邊點著一枝小蠟燭。她待在父親的房子裡,自己的房間中。她的衣服放在一張
簡陋的木板凳上,腰帶和劍鞘就在旁邊,背包則放在地上。她的看護坐在床對面的一張桌
子邊,手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熟睡著。
    羅拉娜轉頭面向西悠瓦拉,後者看見她眼裡的疑惑,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
    「小聲點,」野精靈回答。「喔,不是為了她啦,」西悠瓦拉看著看護,「在藥效過
去之前,她會睡上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不過房子裡面還有其他人可能是醒著的。你覺得
好一點了嗎?」
    「是的,」羅拉娜回答,感到有些迷惑。「我不記得──」
    「你昏倒了,」西悠瓦拉回答。「他們帶你回來的時候,我聽見他們提到的。你的父
親好像很難過。他不是有意要那樣說的。只不過你太讓他傷心──」
    「你怎麼會知道?」
    「我躲在那邊,沒有人注意的角落。對我們來說這是很簡單的一件事。老看護說你沒
什麼大礙,只是需要多休息,他們就離開了。當她去拿毯子的時候,我把藥水加到她的萊
裡。」
    「為什麼?」羅拉娜問。這麼靠近的觀察這個女孩,羅拉娜發現這個野精靈十分美麗。
當然,這得要等她把全身上下的污垢、灰塵都洗幹淨了才看得出來。
    西悠瓦拉注意到羅拉娜仔細打量的眼光,羞紅了瞼。「小姐,當他們把你們送走的時
候,我──我離開了那些西瓦那斯提精靈。」
    「叫我羅拉娜,孩子,請叫我羅拉娜。」
    「羅拉娜,」西悠瓦拉紅著臉更正。「我──我是來請求你離開的時候帶著我一起走。」
    「離開?」羅拉娜說,「我不準備──」她閉上嘴。
    「你不要嗎?」西悠瓦拉體貼地問。
    「我不能決定,『羅拉娜困惑地說。
    「我可以幫上忙,」西悠瓦拉熱心地說。「我知道怎麼樣穿過山脈,到達那些騎士的
前哨站。那裡可以看見有鳥翅膀的船。我可以幫助你們逃離這個地方。」
    「你為什麼要幫我們?」羅拉娜問。「很抱歉,西悠瓦拉,我不是有意要這麼多疑的,
但是你不認識我們,又要為我們冒這麼大的危險。你自己一個人要逃走應該更容易。」
    「我知道你們帶著龍珠,」西悠瓦拉耳語道。
    「你怎麼會知道龍珠的事?」羅拉娜震驚地問。
    「當西瓦那斯提精靈送你們過河之後,我聽到他們談論這件事。」
    「你知道那是什麼?怎麼可能?」
    「我們的其他同胞們有關於它的傳說,」西悠瓦拉翻攪著雙手。
    「我──我知道要結束這場戰爭得要靠它。你的同胞和西瓦那斯提精靈們可以回到故
鄉,讓我們卡岡納斯提精靈不受幹擾地繼續生活。主要是因為這個原因,還有──」西悠
瓦拉沉默片刻,接著用羅拉娜勉力才能聽見的話聲說。「你是我遇到第一個知道我名字意
思的人。」
    羅拉娜有點迷糊地看著她。女孩看來十分認真。但羅拉娜不相信她。她為什麼要冒著
生命的危險幫助他們?也許她是西瓦那斯提精靈派出來盜取龍珠的間諜?雖然不大可能,
但──羅拉娜用雙手捧住頭,試著要思考。他們可以相信西悠瓦拉嗎?至少讓她帶著大家
逃出去?顯而易見的他們沒有其他的選擇。如果他們要逃進山裡,他們一定得通過卡岡納
斯提的領土。
    西悠瓦拉的幫助將會非常有用。
    「我得和伊力斯坦談談,」羅拉娜說。「你可以帶他過來嗎?」
    「沒有這個必要,羅拉娜,」西悠瓦拉回答。「他就在外面等你醒過來。」
    「其他人呢?我其他的朋友呢?」
    「吉爾賽那斯大人當然也在你父親的房子裡──」不知道是羅拉娜的幻覺還是真的,
西悠瓦拉提到這個名字時似乎臉上一紅。
    「其他人都待在客房裡。」
    「是的,」羅拉娜嚴肅地說,「我可以想像。」
    西悠瓦拉離開她的身邊,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將門打開,讓出一條路來。
    「羅拉娜?」「伊力斯坦﹗」她興奮地抱著牧師。頭靠著他的胸膛,羅拉娜安心地閉
上眼睛,感覺到他強壯的臂膀溫柔地緊摟著她。她知道,現在一切都會沒事的。伊力斯坦
會接手的,他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你感覺好一點了嗎?」牧師問。「你的父親──」
    「是的,我知道,」羅拉娜打斷他。聽到父親這兩個字,她的心中就感到一陣抽痛。
「伊力斯坦,你得決定我們該怎麼做。西悠瓦拉願意幫助我們逃跑,我們可以帶著龍珠今
夜就離開。」
    「如果這是你必須做的,親愛的,那麼你應該立刻動身,」伊力斯坦在床邊的一張椅
子上坐下來。
    羅拉娜不解地眨眨眼,她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伊力斯坦,你是什麼意思?你一定
得跟我們一起──」
    「不了,羅拉娜,」伊力斯坦緊抓著她的手說。「如果你要這樣做,你得要靠自己才
行。我已經詢問過了帕拉丁的神諭,我得要和這些精靈一起留在這裡。我相信如果我留下
來,我可以說服你的父親我是個代表真神的牧師。如果我就這樣離開,他就會永遠相信你
哥哥給我貼上的江湖郎中的標籤。」
    「龍珠怎麼辦?」
    「這就得看你了,羅拉娜。精靈們在這一點上是絕對錯誤的。
    還好,他們來得及發現自己的錯。但我們沒有這麼多的時間可以說服他們。我覺得你
應該帶著龍珠去聖奎斯特。「
    「我?」羅拉娜吃了一驚。「我不行﹗」
    「親愛的,」伊力斯坦堅決地說,「你一定得明白,一旦你做了這個決定,帶領大家
的擔子就落到了你的身上。史東和德瑞克兩個人彼此不停地爭論,而且,他們還是人類。
只有你才能和精靈打交道──不管是你的同胞還是卡岡納斯提精靈。吉爾賽那斯會站在你
父親那邊,只有你才有機會成功。」
    「但我沒有能力──」
    「你比你自己認為的還要能幹許多,羅拉娜。也許之前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刻做準備。
你不能再浪費時間了。再會了,親愛的。『伊力斯坦把手放在她的前額。」願帕拉丁的祝
福,還有我的祝福和你為伴。「
    「伊力斯坦﹗」羅拉娜低聲說,但牧師已經離開了。西悠瓦拉靜靜地關上門。
    羅拉娜倒回床上,試著要冷靜思考。伊力斯坦當然沒錯。龍珠不能夠繼續留在這裡。
如果我們要逃跑,一定得連夜離開。但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都得要我做決定﹗我能相信
西悠瓦拉嗎?
    問有什麼用呢?她是唯一可以帶路的人。接著我要做的就是拿到龍珠,還有屠龍槍的
碎片,並且放走我的朋友們。但他們──羅拉娜突然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了。她發現自己剛
剛在和伊力斯坦談話的同時就已經開始計劃了。
    這讓我陷入了困境,她想。現在已經不能回頭了。盜取龍珠,連夜逃亡,並且深入陌
生、危險的土地。還有吉爾賽那斯的問題,我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事,不可能就這把他留
在這邊。但他會反對我們偷走龍珠,就這樣逃跑。如果他選擇了留在這裡,他會不會出賣
我們呢?
    羅拉娜閉上眼睛片刻。她無助地把頭放在雙籐上。坦尼斯,她想,你在哪裡?我該怎
麼辦?為什麼我得要負責?我不想要。
    當她坐在那裡時,她突然想起坦尼斯臉上的憂慮和哀傷和她現在的表情一定完全一樣。
也許他也常問自己這些相同的問題。
    我一直覺得他很堅強,也許他和我一樣會覺得害怕、無助。他一定覺得被自己的同胞
背叛,我們不管他願不願意都非常地倚靠他。
    他還是默默地接受了,他做了他相信是對的事情。
    所以我也應該這樣做。
    羅拉娜匆忙得不願讓自己多想,抬起頭,示意西悠瓦拉走近她。
    史東在他們那間狹長的客房中不斷地踱步,無法成眠。矮人躺在床上,大聲打鼾。在
房間另一端,泰索何夫蟋成一團,像只可憐的小動物般地被鏈在床上。史東嘆氣,他們還
能惹多少麻煩?
    今天傍晚的事情越來越嚴重。當羅拉娜昏倒之後,史東只能盡全力阻止暴怒的矮人沖
向前。佛林特發誓要把波修土大卸八塊。德瑞克宣佈他認為自己是被敵人囚禁的犯人,因
此他有責任要逃離這個地方;然後他會帶著許多騎上來這裡用武力奪回龍珠。
    正好當佛林特和史東冷靜下來時,一個精靈貴族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指控泰索何夫
偷了他的錢包。
    現在他們被雙倍的警力看守著,好一群太陽詠者的「貴賓」﹗
    「你一定得不停地走來走去嗎?」德瑞克冷冷地問。
    「怎麼了?我讓你睡不著嗎?」史東回嘴。
    「當然不會,只有笨蛋才會在這種情況下睡覺。你讓我不能專──」
    「噓﹗」史東做了一個警告的手勢。
    德瑞克立刻安靜下來,史東再比了個手勢。年長的騎士和史東一起走到房間正中央,
看著天花板。這個木造的房子是長方形的,有一個門,兩個窗子,地板的正中央還有一個
火爐。天花板上的一個洞則是排煙的地方。
    史東是從這個洞的方向聽到了奇怪的聲音。那是種騷動的聲音。天花板上的大樑發出
了嘰嘰的聲音,似乎有些笨重的東西正在上面爬著。
    「野獸,」德瑞克喃喃地說。「我們手無寸鐵﹗」
    「不是,」史東側耳傾聽。「他沒有發出吼聲。他移動的聲音太小了,彷彿他不想要
被發現。外面的守衛不知道在幹什麼?」
    德瑞克走到窗邊向外看。「圍坐在營火旁。兩個人在睡覺,他們對我們不太關心,不
是嗎?」他咬牙切齒地說。
    「他們為什麼要?」史東眼睛一直盯著天花板。「外面有幾千個精靈只要喊一聲就會
衝過來。他們幹嘛──」
    一個莫名的形體突然擋住了天花板中央本來可以看見的星辰,史東警覺地往後退。他
立刻從火堆裡面拿出了一塊木頭,像是根棒子似的握住它。
    「史東﹗史東。布萊特佈雷德﹗」那個身影說。
    史東呆呆地瞪著,試著要記起那個聲音。那很熟悉。索拉斯的記憶開始浮現在腦海。
「泰洛斯﹗」他吃了一驚。「泰絡斯。艾昂菲爾德﹗你在這裡幹什麼?上次我看到你的時
候,你還躺在地上氣若遊絲﹗」
    索拉斯壯碩的鐵匠掙紮著爬下天花板上的洞穴,把天花板也跟著帶下了一部份。他重
重落地,把熟睡的矮人也給驚醒,後者睡眼惺忪地坐起身看著房間中央的人。「什麼──」
矮人七手八腳地找著已經不在身邊的戰斧。
    「噓﹗」鐵匠命令他。「沒有時間問問題了。羅拉娜小姐派我來放你們走。我們要和
她在帳篷後面的樹林裡見面。動作快﹗我們在黎明前只有幾個小時,天亮之後我們就一定
得要渡過河才行。」
    泰洛斯走向不停掙紮著,試著要掙脫鐵鏈的坎德人。「賊王啊,我看這次終於有人抓
到你了吧?」
    「我不是賊﹗」泰斯無辜地說。「泰洛斯,你應該知道的,那個錢包是人家放在我身
上的──」
    鐵匠輕笑起來。他將鐵鏈抓在手中,用力一拉,就將它拉成了兩半。泰索何夫根本沒
注意到這一點,他只是呆呆地看著泰洛斯的手臂。他的左手是健康的黝黑色,但另一隻手,
右手竟然是閃亮的銀色﹗
    「泰洛斯,」泰斯斷斷續續地說。「你的手──」
    「小賊,等下再問問題,」鐵匠嚴肅地說。「現在我們得要安靜,快速地離開。」
    「要過河,」佛林特呻吟著搖搖頭,「又要坐船,又要坐船……」
    「我想要見詠者,」羅拉娜告訴父親房間門邊的守衛。
    「太晚了,」守衛說。「詠者已經就寢了。」
    羅拉娜卸下兜帽。守衛向她行禮。「公主,請原諒我。我沒認出您來。」他懷疑地看
著西悠瓦拉,「和您在一起的那位是?」
    「我的傭人。我晚上不可能獨自外出。」
    「是是,當然不會,」守衛連忙說,一邊打開了門。「請進,他的臥室是在您右手邊
的第三個房間。」
    「多謝,」羅拉娜飛快地走過守衛身邊。西悠瓦拉裡著一件寬大的飽子,俐落地跟在
她身後。「箱子在他房間,就在床腳下。」羅拉娜低聲對西悠瓦拉說。「你確定你可以拿
得動龍珠嗎?那很重又很佔空間幄。」
    「沒有那麼大,」西悠瓦拉喃喃說,專注地看著羅拉娜。「只不過這麼──」她用手
比了個大概跟小孩玩的球一樣的大小。
    「不對,」羅拉娜皺眉道。「你沒看過它。它幾乎直徑有兩尺寬。這也是我要你穿這
麼寬大的袍子的原因。」西悠瓦拉驚訝地看著她。羅拉娜聳聳肩。「我們也沒時間站在這
裡爭論。到時我們自然會知道。」
    兩人躡手躡腳地走過走廊,到了臥房門外。
    羅拉娜屏住呼吸,擔心連自己的心跳也太過大聲,小心地打開了門。門樞發出了咖嘰
的聲音,讓她緊張地咬緊牙關。西悠瓦拉在她身邊緊張地發抖。床上一個人翻了個身,那
是她的母親。羅拉娜看見父親即使在睡夢中,還是伸手出來拍拍母親的背。羅拉娜眼中滿
是淚水。咬緊下唇,她拉起西悠瓦拉的手,悄悄地走進房間。
    箱子就在她父親的床邊。它上了鎖,但每個人都有一份備份的鑰匙。羅拉娜俐落地打
開了鎖,掀開蓋子。接著她驚訝得幾乎把蓋子丟了下去。龍珠還在那邊,仍然發著白色和
藍色的光芒。
    但這不是他們的那顆龍珠﹗或者是它因什麼原因縮小了﹗就像西悠瓦拉說的,它現在
跟小孩子玩的球一樣大﹗羅拉娜伸手進去拿,雖然它還是很重,但她現在可以輕易地舉起
它。她小心地將它舉起,顫抖著將它交給西悠瓦拉。野精靈立刻把它藏到斗篷底下。
    羅拉娜拿起了長槍的碎片,又再一次的懷疑自己為什麼要不怕麻煩地帶著這個看似無
用的東西。
    我會帶著它是因為騎士把它交給了史東,她想。他想要把這個武器交給他保管。
    在箱子底下是姬斯──卡南賞賜給坦尼斯的那把斬龍劍。我沒辦法兩個都帶走,她想,
並且開始把長槍的碎片放回去。但西悠瓦拉立刻抓住她。
    「你在幹嘛?」她用唇語說,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把它帶走﹗一定要帶走它﹗」
    羅拉娜驚訝地看著女孩。接著她匆忙地把長槍收過斗篷底下,小心地關上箱子,把斬
龍劍留在裡面。當她父親突然坐起身來,她正好把箱蓋輕輕地放了回去。
    「什麼?是誰在那邊?」他試著要讓自己清醒過來。
    羅拉娜感覺到女孩開始劇烈顫抖,她緊握住她的手,警告她不要出聲。
    「是我,父親大人,」她用微弱的聲音說。「我是羅拉娜,我──我想要告訴你,我
很抱歉。父親,我希望你能原諒我。」
    「啊,是羅拉娜啊,」詠者躺回床上,閉上眼睛。「我原諒你,女兒。現在快回去睡
吧,明天早上我們再談這件事。」
    羅拉娜一直等到他的呼吸聲變得平穩之後才帶著西悠瓦拉離開房間,手中緊緊地握著
斗篷底下的長槍。
    「是誰?」一個人類用精靈語問。
    「問話的是誰?」一個話聲清澈的精靈反問。
    「吉爾賽那斯﹗是你嗎?」
    「泰洛斯﹗老友﹗」年輕的精靈貴族走出陰影,熱情地擁抱這個人類鐵匠。有好一陣
子吉爾賽那斯感動得說不出話來。接著,他驚訝地推開了泰洛斯。「泰格斯﹗你有兩隻手﹗
但是我記得索拉斯的龍人砍掉了你一隻手呀9 如果金月沒有治好你,你可能會就這麼死掉。」
    『你還記得那隻豬,修瑪斯特。投德是怎麼跟我說的嗎?「泰洛斯用他渾厚的聲音低
聲說。」』你要再有一隻手,只有可能自己再鑄造一隻啦﹗『我的確照著他說的做了﹗我
找到這隻銀臂的故事可要說上好一陣子──「
    「現在也不是說故事的時間,」他身後另外一個聲音說。「除非你想要邀請幾千個精
靈~起來聽。」
    「所以你還是逃了出來,吉爾賽那斯,」德瑞克的聲音從陰影中出現。「你把龍珠帶
來了嗎?」
    「我沒有逃出來,」吉爾賽那斯冷冷地回答。「我離開父親的房子是要來陪伴我的妹
妹和她的傭人西悠瓦拉一起走這段路。把龍珠帶走是我妹妹的點子,不是我的。羅拉娜,
現在要重新考慮還來得及。」吉爾賽那斯面向她。「把龍珠還回去。不要讓波修士的無心
之言蒙蔽了你的理智。如果我們把龍珠放在這裡,它還可以保護我們的同胞。我們可以找
出來它的確實功能,我們這裡就有很多的魔法師。」
    「那我們現在就去找守衛們自首好了﹗我們還可以在溫暖的床上再多睡一會兒廣佛林
特的口中噴出許多水蒸汽構成的白煙。
    「要嘛就現在警告其他人,不然就讓我們走。至少在你出賣我們之前給我們一點時間,」
德瑞克說。
    「我沒有要出賣你們,」吉爾賽那斯憤怒地說。不管其他人的眼光,他再一次地面向
妹妹,「羅拉娜?」
    「我已經決定要這麼做了,」她慢慢地回答。「我已經考慮了很久,我認為這樣做是
對的。伊力斯坦也這樣想。西悠瓦拉會帶著我們走山路──」
    「我也知道山裡的路,」泰格斯開口。「我在這裡沒有什麼可以做的事。你們需要我
才能通過守衛那一關。」
    「這樣就解決了。」
    「很好,」吉爾賽那斯嘆氣道。「我會和你們一起行動。如果我留下來,波修土一定
會懷疑我的。」
    「很好,」佛林特立刻說。「我們現在就可以離開了嗎?還是要等到我們把所有人都
吵醒才行?」
    「走這邊,」泰洛斯說。『』守衛們習慣了我晚上到處亂晃。靠近陰影走。讓我來處
理所有的狀況。「他彎下腰,抓住坎德人的領口,把他舉起來,直視他的眼睛。」我指的
是你不要亂開口,小賊先生。「壯碩的鐵匠嚴肅地說。
    「是的,泰洛斯,」坎德人微弱地回答,眼睛瞄著那隻銀臂。被放下地後,自尊似乎
有點受到動搖,泰斯調整身上的包包,試著要恢複原來的鎮定。
    大夥跟著高大的鐵匠沿著營地的邊緣悄悄地前進。兩個穿戴著全套盔甲的騎士和矮人
盡可能地小聲前進。對羅拉娜來說,他們製造出來的聲音吵鬧得像是在進行婚禮般。她緊
咬著嘴唇保持鎮定,看著兩個騎士在黑暗中發出匡當匡當的聲音,佛林特則是被每一個樹
根絆倒,踩進每一個水塘裡。
    但精靈們還是毫無警覺地沉睡著。他們覺得自己早就遠離了危險,沒有人相信危險還
會再度找上他們。所以當眾人吵雜地逃離時,他們仍然繼續地沉睡著。
    西悠瓦拉帶著龍珠,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它靠近她身體的時候開始慢慢地變溫熱,感覺
到裡面有著生命的脈動。
    「我該怎麼辦?」她不停地用卡岡納斯提語自言自語。「是它來到我身邊的﹗為什麼?
我不明白,我該怎麼辦才好?」

琰容 2010-3-3 13:39

第十六章  死者之河  銀龍傳說

    夜晚十分平靜而寒冷。濃密的烏雲將月光與星光完全遮住。
    沒有雨、沒有風,只有帶著強烈壓迫感的等待。羅拉娜覺得天地彷彿都豎起耳朵,疲
倦地守候著。在她身後的精靈們,在自己所編織的仇恨和恐懼中沉睡著。羅拉娜的思緒隨
之飄移;不知道他們的夢中會有什麼可怕的怪獸。
    大夥輕而易舉地溜過了精靈守衛的防線。守衛們認出是泰洛斯,毫無戒心地和他談起
天來,其他的人則趁這個時候悄悄溜過警戒線。他們在黎明前抵達了河邊。
    「我們該怎麼做才能夠渡過這條河?」矮人心事重重地看著眼前的河流。「我不想坐
船,不過總比游泳要好。」
    「這應該不是問題。」奉洛斯轉向羅拉娜說,「可以問問你的小朋友﹗」他對著西悠
瓦拉點點頭。
    羅拉娜和其他人一起驚訝地看著野精靈。西悠瓦拉看見這麼多人瞪著她,不禁羞紅了
臉,深深地低下了頭。「他說的沒錯﹗」
    她前南地說。「在這邊等著,躲到樹林的陰暗處去廣她離開他們,輕快地跑向河邊,
渾身上下充滿了野性美,令人難以移開視線。羅拉娜特別注意到吉爾賽那斯一直目不轉睛
看著那個野精靈。
    西悠瓦拉把手指湊到唇邊,發出一陣鳥鳴。她等待了片刻,重覆發出了三次相同的聲
音。幾分鐘之後,河的對岸傳來了回應,相同的聲音飄過河的上空。
    西悠瓦拉滿意地回到大夥身邊。羅拉娜注意到,雖然她和泰洛斯說著話,但眼睛卻不
時源向一旁的吉爾賽那斯。一發現吉爾賽那斯也在注視著她,女孩便紅著臉、連忙轉頭看
著泰洛斯。
    「卡加。薩加龍﹗」她連忙對泰洛斯說道,「我的同胞們已經來了,但你得跟我一起
去解釋目前的情形。」
    羅拉娜可以在月光下清楚地看見西悠瓦拉那對藍色的大眼睛瞟向史東和德瑞克。野精
靈微微搖搖頭。「我們把這些人類帶進他們的領土,他們會不高興的,更別提這些精靈了。」
她以滿懷著歉意的眼神看著羅拉娜和吉爾賽那斯。「我會向他們解釋的。」
    泰洛斯說。他比著河的對岸。「他們來了﹗」
    羅拉娜看到兩個黑影渡過了深藍色的河川。她立時醒悟到卡岡納斯提精靈定然無時無
刻地監視著他們。他們片刻間就分辨出了西悠瓦拉的信號。對一個奴隸來說,有這樣的自
由是極不尋常的。既然逃跑是一件如此容易的事,為什麼西悠瓦拉還要繼續留在西瓦那斯
提精靈那邊?沒道理……除非──除非她根本就不打算要逃跑。
    「卡加。薩加龍是什麼意思?」她突然問泰洛斯。
    「『擁有銀臂的男人』。」泰格斯笑著回答。
    「他們似乎很信任你。」
    「是的。我告訴過你我曾花了很多時間四處遊蕩。其實這樣說也不太對勁。這麼說吧﹗
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和卡岡納斯提精靈待在一起。」鐵匠黝黑的臉上雙眉緊鎖。「希望我這
樣講沒有冒犯到你。但是,小姐﹗你恐怕不清楚你的同胞們讓這些精靈們的日子多麼難挨
︰趕走或是抓走他們的獵物,用金、銀、鋼鐵及珠寶來誘惑他們的年輕人。」泰洛斯氣憤
怒地嘆口氣。「我已經盡力了。我教導他們如何鑄造狩獵的武器和工具。但我擔心這個冬
天對他們來說將會很漫長。獵物已經開始變得越來越少。最後說不定會發生飢荒或是同胞
  牆的慘劇。」
    「也許如果我留下來。」羅拉娜喃喃道。「我可以幫上忙──」
    她立時發覺這種想法有多麼的不切實際。她能做什麼?甚至連自己的同胞都不接受她﹗
    「你沒辦法同時出現在那麼多的地方。」史東說,「精靈們得靠自己的力量來解決問
題。羅拉娜,你的決定是正確的﹗」
    「我知道。」她嘆了口氣。她轉過頭去,看著背後的奎靈那斯提營地。「其實我跟他
們沒什麼不同,史東。」她顫抖著優「我沉迷於圍繞著我旋轉的美麗小世界,一直以為自
己就是宇宙的中心。我跟著坦尼斯逃跑的原因是因為我認為我一定可以讓他愛上我。他為
什麼不會?其他人都一定會的。最後我才發現原來世界並非以我為中心而轉的。我會變得
如何與它毫不相關﹗我見到人們痛苦而無助他死去。我被逼著大開殺戒。」她低頭看著自
己的雙手,「不然就得死在別人的手中。我也看見所謂的真愛,河風和金月的愛,那種願
意為對方犧牲一切的愛。我明白了自己的微不足道。現在我的同胞又用這樣的態度對待我。
我以前總覺得他們完美無缺,但此刻我才體會到坦尼斯當時的心境,而這也是他離開的原
因。」
    卡岡納斯提精靈的小船抵達了河的這邊。西悠瓦拉和泰絡斯前去向划船的精靈解釋。
泰絡斯比了個手勢,大夥走出森林的陰暗處,走到河岸邊,雙手離武器遠遠的。這樣一來,
卡岡納斯提精靈便可以確信他們並無敵意。一開始,似乎沒有什麼希望。精靈們以他們簡
陋的語言彼此交談著,羅拉娜只能聽懂其中的一小部份。很明顯的他們拒絕和這群人有任
何的瓜葛。
    他們身後的樹林裡響起了號角聲。吉爾賽那斯和羅拉娜緊張地彼此對望。泰洛斯回頭
以他銀色的手指指著背後的那群人,另一隻手比著自己的胸膛,以自己的生命為他們擔保。
號角聲又再度響起,西悠瓦拉也為大夥擔保。卡岡納斯提精靈們終於無可奈何地同意。
    大夥立刻奔進水中,每個人都知道他們的逃亡已經被發現了,追兵想必已經出發搜索
了。
    一個接一個的,他們小心地踏進空樹幹所雕成的克難小船。
    除了佛林特之外,每個人都走了上去。老矮人無奈地搖著頭,趴在地上不肯動彈,以
矮人語前哺自語。史東看著佛林特,擔心水晶湖畔所發生的慘劇再度發生,幸好有泰索何
夫在。坎德人拚命逗弄他,才半哄半拖地將他從地上拉起來。
    「我們會讓你變成老練的水手的﹗『」坎德人愉悅地說,邊用胡派克杖不停地戳著老
矮人。
    「你們才不會﹗不要再用那東西刺我的背﹗」矮人大吼。他走到水邊,停下腳步,緊
張地玩弄著手上的一塊木頭。萊斯一躍跳進小船中,臉上露出期待的神情,伸出雙手準備
迎接矮人。
    「快點,佛林特,快跳進船裡面﹗」泰洛斯命令。
    「先告訴我一件事。」矮人吞嚥著口水。「他們為什麼要叫這條河『死者之河』?」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泰格斯嘟噥著。他伸出壯碩的黑手,把矮人像袋馬鈴薯般地
丟進座位裡。「開船﹗」鐵匠告訴野精靈,後者早就做好了準備,他的木槳已深深地吃入
水中。
    木製的小船很快就順著水流往下飄,向著西方前進。長滿樹木的河岸飛也似地向後退,
大夥瑟縮在船底,因為撲面的冷風讓他們幾乎無法招架。他們在奎靈那斯提管轄的南方岸
邊看不到任何的生機。但羅拉娜可以看見北方岸邊有著不停出沒的身影。她立刻明白,卡
岡納斯提精靈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樣的天真,他們毫不懈怠地監視著他們的表親。她
不禁開始懷疑,到底有多少偽裝成奴隸的卡岡納斯提精靈其實是間諜?她的視線不禁投向
西悠瓦拉。
    水流帶著他們速地來到了兩個支流會合的地方。一道由北方流來,他們航行的那條,
則是由東方匯流。兩條河匯成一條江,向南方奔流入海。泰洛斯突然指著前方。
    「那裡,矮人,就是你問題的答案。」他嚴肅地說。沿著北方的那條河漂過來的是另
外一艘船。一開始,他們以為這艘船是從港口漂流出來的,因為他們看不見裡面的人。接
著他們發現,以空船來說,它吃水太深了些。野精靈將船駕駛到比較淺的河岸邊,讓他們
平穩地停著,低頭默默地祝禱。羅拉娜明白了。
    「一艘喪禮船。」她喃喃地說。
    「是的。」泰絡斯懷著哀淒的眼神說著。小船繼續地向前飄,水流把它帶近大夥。他
們可以看見裡面有一個年輕的野精靈,從簡陋的皮製護甲來看應該是個戰士。他交疊在胸
前冰冷的雙手緊握著一柄鐵劍。一把弓和一袋箭放在他身邊。他的眼睛緊閉著,陷入了永
遠不會醒來的沉睡中。
    「現在你們知道為什麼這裡叫做東──薩拉禮安,死者之河了吧﹗」西悠瓦拉用她低
沉悅耳的聲音說。「幾世紀以來,我的同胞都將逝者的遺體迭回大海,送回我們出生的地
方。這也是卡岡納斯提和我們的表親們起衝突的原因。」她的視線轉向吉爾賽那斯。「你
的同胞覺得這是對河川的一種侮辱,強迫我們停止這種習俗。
    「總有一天,飄在這河上的屍體將會是奎靈那斯提或是西瓦那斯提精靈的屍體,身上
插著卡岡納斯提精靈的箭。」泰洛斯預言。「然後就會是全面的戰爭。」
    「我想,所有的精靈馬上就有更要命的敵人要應付。」史東搖著頭說。「你們看﹗」
他指著。
    戰士的腳下的盾牌,那是他所曾面對的敵人擁有的護具。羅拉娜認出上面可憎的符號,
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龍人﹗」
    逆著東──薩拉禮安的旅程十分漫長且艱苦,因為河流十分湍急。甚至連泰斯都得拿
支槳來幫忙划船,但他一不小心就把槳掉到河中,為了撿回來又差點一頭掉進去。德瑞克
抓住他的皮帶,用力地把他扯回來。卡岡納斯提精靈則用手勢告訴他們,如果他再惹麻煩,
就要把他丟下去。
    泰索何夫很快就感到厭煩,看著船外奔流的河水,他想要看看河裡的魚。
    「嗯?怎麼搞的?」坎德人突然說著,將他伸出小手進河中。
    「大家看﹗」他興奮地說著,手上沾滿一層閃亮的銀光,在晨光中閃閃發亮。
    「水會發光﹗你看,佛林特。」他對著另外一艘船的矮人大喊?「你看看水裡面──」
    「我才不要廣矮人咬牙切齒地說著,佛林特奮力地划著槳;當然,他的努力背後有別
的理由。他堅決不往水裡面看,也因此渾然不覺發生了什麼事。
    「你真行,坎德人。」西悠瓦拉笑著說。「事實上,西瓦那斯提精靈將這條河命名為
東──薩剛,也就是『銀色之路』的意思。你們來的時候天氣真不湊巧,一旦銀色的月亮
正值滿月,這條河看起來便會像是流著銀漿的河,那才是真正的美景。」
    「為什麼?是什麼造成的?」坎德人興奮地觀察著他的小手。
    「沒有人知道,雖然我的同胞有個傳說──」西悠瓦拉突然閉上嘴,雙須緋紅。
    「什麼傳說?」吉爾賽那斯追問。他坐在西悠瓦拉對面,也就是船舷邊,他划船的技
術和佛林特不相上下,因為他對西悠瓦拉的臉比對划船有興趣多了。每次當她抬起頭,一
定發現吉爾賽那斯正在看著她。隨著時光流逝,她開始迷惘了起來。
    「你們不會有興趣的。」她看著銀灰色的河流,試著躲避吉爾賽耶斯的眼光。「是個
有關修瑪的童話──」
    「修瑪﹗」史東從佛林特和吉爾賽那斯背後說,流暢的動作彌補了前兩個人笨拙的缺
憾。「告訴我們這個傳說,野精靈﹗」
    「沒錯﹗告訴我們你們的傳說。」吉爾賽那斯保持臉上的笑容。
    「好吧﹗」她紅著臉清清喉嚨開口道,「根據卡岡納斯提的傳說,在惡龍之戰最後的
日子裡,修瑪在世界上四處流浪,試著要幫助那些受害的人們。但他十分無奈地發現,自
己並沒有力量阻止惡龍的殺戮和破壞。他向諸神祈求一個答案。」西悠瓦拉看著史東,後
者嚴肅地點點頭。
    「是的﹗」騎士說。「帕拉丁回應了他的祈求,派出了白色的糜鹿。但沒有人知道它
帶他到了什麼地方。」
    「我的同胞知道。」西悠瓦拉輕聲說,「白色的麋鹿,在經過許多的考驗之後,帶著
修瑪來到這裡的一座寧靜森林,在森林裡,他遇見了一名女子。美麗,有著高貴的節操,
撫平了他的傷痛。修瑪和她兩人彼此愛慕。但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絕了他的求愛。最後,她
終於無法否認體內那股熊熊燃燒著的愛火,女子接受了修瑪的愛。兩人的歡愉像是穿透黑
暗深夜的皎潔月光。」
    西悠瓦拉沉默片刻,她的眼睛看著遠方,心不在焉地摸著腳下蓋著龍珠的斗篷。
    「繼續說﹗」吉爾賽那斯要求。精靈完全放下了划船的差事,徹底的陶醉在地美麗的
雙眼和悅耳的話聲中。
    西悠瓦拉嘆了口氣。丟下手中的斗篷,她的視線越過水面,落在幽暗的森林中。「他
們的快樂是短暫的。」她柔聲說。「因為那個女子有個驚人的秘密︰她並不是人類,而是
只龍。她藉著她的法力保持人形。但她太愛他,再也不能欺騙修瑪了。她害怕地告訴修瑪
這個秘密Z 一天夜裡,她用她真正的外型,以一隻銀龍的形體出現在他眼前。她希望他會
很她,甚至殺了她。因為她太痛苦了,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但騎上看著眼前光輝雄
偉的巨龍,在她的眼中看見他所愛女子高貴的靈魂。她的魔法又讓她變回人形,她向帕拉
丁祈禱,希望她能夠賜給她真正的人身。她願意放棄龍的法力和漫長的生命,在人間和修
瑪共結連理。」
    西悠瓦拉閉上眼,她的臉色痛苦且泛白。吉爾賽那斯看著她,不明白地為什麼如此這
般地感同身受。他伸出手,摸摸她的手。她像是只受驚的野獸,飛快地往後退,整艘船跟
著搖晃起來。
    「我很抱歉。」吉爾賽那斯說。「我不是有意要嚇你的。發生了什麼事?帕拉丁怎麼
回答的?」
    西悠瓦拉深吸一口氣。「帕拉丁讓她如願,但是有個可怕的條件。她讓他們倆個看了
兩種可能的未來。如果她保持龍身,她和修瑪可以擁有屠龍槍的力量,可以擊敗邪惡的龍
群。如果她變成人身,她和修瑪可以快樂成婚,但邪惡的巨龍將永遠盤據這個世界。修瑪
發誓,他願意捨棄一切,包括他的榮譽、他的騎士身份,只求和她終身  守。但她看見說
這話時,他眼中的光芒逐漸熄滅。她明白了自己應該要做出的回答。她絕不能容許邪惡的
龍群佔領這個世界。而這條銀色的河流,據說是當修瑪離開她去尋找屠龍槍時,她所流下
的眼淚。」
    「好故事,不過有點傷感。」泰索柯夫打著呵欠說。「修瑪後來回來了嗎?故事有個
快樂的結局嗎?」
    『修瑪的故事並沒有快樂的結局。「史東對坎德人皺眉。」但他光榮地戰死在沙場上,
擊敗了惡龍的首領,自己也受了重傷。
    我聽說──「騎士若有所思地加上一句,」他騎著一隻銀龍作戰。「
    「我們在冰河裡面也看到了一隻騎著銀龍的騎士。」泰斯愉悅地說,「他給了史東─
─」
    騎士戮了坎德人一下。太遲了,泰斯這才想起來這是個秘密。
    「我不知道銀龍怎麼樣。」西悠瓦拉聳聳肩。「我的同胞對修瑪知道的不多。他畢竟
是個人類。我想他們會流傳這個故事只是因為這個傳說、跟他們所鐘愛的、眷顧著逝者的
這條河有關。」
    就在些時,其中一個卡岡納斯提精靈指著吉爾賽那斯大聲說了句話。吉爾賽那斯看著
她,不明白話中的意思。精靈女子笑著說。「他是問你是不是太高貴了,不能夠划船;如
果這樣的話,他要叫你自己遊過去。」
    吉爾賽那斯訕訕地對她笑了笑,很快提起槳來幹活。那天傍晚時,甚至連泰索何夫都
再度拿起了槳;但不論他們怎麼樣的努力,逆流而上的旅途還是十分的艱辛。當他們靠岸
的時候,每個人的肌肉都酸痛不已,雙手上面佈滿了血痕和水泡。眾人合力才勉強把船拖
上岸,將它藏在岸邊。「你認為我們已經擺脫了追兵嗎?」羅拉娜疲憊不堪地問泰格斯。
    「這能回答你的問題嗎?」他指著下游。
    在漸漸變黑的天色中,羅拉娜清楚地看見下游有幾個黑色的身影。雖然他們距離還很
遠,但羅拉娜明白今天晚上沒有什麼機會好好的休息了。其中一個卡岡納斯提精靈對泰洛
斯說了幾句話,比了比下游。高大的鐵匠點點頭。
    「別擔心。到明天早上之前我們都是安全的。他說他們也需要靠岸休息。沒有人膽敢
晚上在河中旅行。甚至連通曉每一條支流的卡岡納斯提精靈們都不願意。他說他們會靠著
岸邊紮營。晚上森林裡會出現奇怪的生物︰長著蜥蜴頭的人。明天早上我們走得越遠越好,
我們很快就必須放棄水路改走陸路。」
    「問問看他們,如果奎靈那斯提的精靈追進他的領土,他們會不會阻止?」史東告訴
泰洛斯。
    泰洛斯轉向卡岡納斯提精靈們,笨拙地說著勉強可以聽懂的精靈語。卡岡納斯提精靈
搖搖頭。他是個看來十分野蠻的生物。
    羅拉娜可以明白為什麼她的同胞會覺得這些人和野獸只是一線之隔。他的臉孔上有著
人類血統的痕跡。卡岡納斯提精靈的血統很納正,所以應該不會有鬍子。但他讓羅拉娜想
起坦尼斯自信而果斷的說話方式,他強壯的身軀,還有他生動的手勢。她別過了臉,心裡
滿是對他的回憶。泰洛斯對他們解釋。他說,「奎靈那斯提精靈還是得照慣例要求卡岡納
斯提的長老們,請求同意他們進入領土搜尋你們。長老們應該會容許,甚至還可能幫助他
們。
    他們也像表親一樣不喜歡人類出現在南亞苟斯大陸。事實上,「
    泰洛斯慢條斯理地說,「他很明確地表示,他和朋友們願意幫助我的原因只是在回報
我以往的恩情和幫助西悠瓦拉。」
    羅拉娜視線轉向那個女孩。西悠瓦拉站在河岸邊,和吉爾賽那斯說話。
    泰洛斯看見羅拉娜的臉色一沉。看見這兩個人,泰洛斯可以大概情出她的心思。
    「在你的臉上看見嫉妒實在是很不尋常,特別是根據謠言,你和我的老友私奔,變成
了他的情人。」泰洛斯加上一句,「我以為你和你的同胞不一樣。」
    「不是因為這個﹗」她立即感覺到臉上的灼熱。「我不是坦尼斯的情人。不管是不是
都沒什麼差別。我只是不相信那個女孩。
    她,怎麼說呢?太急著幫助我們了,這沒有什麼道理。「
    「你的哥哥也許跟這個有些關係。」
    「他是個貴族──」羅拉娜憤怒地開口。接著意識到自己接下來要說些什麼,她立刻
轉移話題。「你對西悠瓦拉知道多少?」
    「很少。」泰洛斯用著非常失望的神色打量著羅拉娜,讓她毫無來由地生起悶氣。
「我知道她在她的同類之中十分地受尊敬,也非常受歡迎,特別是她的醫療能力。」
    「還有她的間諜能力嗎?」羅拉娜冷冷地問。
    「這些精靈為了自己的生存而戰。他們是不得已的。」泰洛斯嚴肅地說。「你那個時
候在沙灘上講的話跟真的一樣,羅拉娜,我幾乎要相信你了。」
    鐵匠走過去幫忙卡岡納斯提精靈藏起小舟。羅拉娜又氣又羞,滿腹委屈地咬著唇。泰
洛斯是對的嗎?她是為了吉爾賽那斯的態度而感到嫉妒嗎?她覺得西悠瓦拉配不上他嗎?
吉爾賽那斯一直是這樣看待坦尼斯的。這次不同嗎?
    相信你自己的感覺,雷斯林告訴過她。聽起來是很有道理,但她必須先明白自己在想
些什麼﹗她對坦尼斯的愛給了她什麼啟示嗎?
    是的,羅拉娜最後終於下定決心。她不是有意對泰洛斯那樣說的。如果她不相信西悠
瓦拉,這也跟吉爾賽那斯被她吸引沒有關係。是某種說不出口的事。羅拉娜很遺憾泰洛斯
誤解了她,但她必須相信雷斯林的忠告──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會一直注意西悠瓦拉的。

琰容 2010-3-3 13:40

第十七章  西悠瓦拉

    雖然吉爾賽那斯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哭喊著要休息,他也覺得自己應該好好睡一覺,
但他卻發現自己一點睡意也沒有,兩眼圓睜看著天空。天空中依然掛著烏雲,帶著鹹味的
西風正將它們吹散。偶然他還會看見一顆顆的星斗,有一陣子甚至連紅月都在雲間探頭,
但接著又像是被捏熄的蠟燭般躲回雲間。
    精靈試著要睡得舒服一些,他不停地變換著姿勢,直到鋪蓋變成一團亂,他奮力從這
團毯子中掙紮起來坐直身。最後他終於放棄,承認在這樣堅硬林冷的地面沒有辦法入睡。
    他哀怨地注意到,其他的夥伴似乎都沒有這些困擾。羅拉娜熟睡著,她的手臂枕著頭,
跟小時候的習慣一模一樣。她這陣子的行徑實在很奇怪,吉爾賽那斯想。但他轉念一想,
這也不能怪她。
    她幾乎放棄了一切,才做出這個她認為是對的決定,將龍珠帶到聖奎斯特。父親本來
也許會重新接受她,但現在她已經被永遠放逐了。
    吉爾賽那斯嘆口氣,他自己呢?他原本打算將龍珠留在奎靈──莫瑞。他相信自己的
父親是對的……真的嗎?
    事情顯然不是這樣,因為我人在這裡,吉爾賽那斯告訴自己。
    天哪﹗他的價值觀幾乎已經和羅拉娜一樣迷亂。一開始,他對坦尼斯的痛恨,一種許
多年以來他一直認為正確無誤的感覺現在開始動搖了,被敬佩甚至愛戴的感覺所取代。接
著,他也感覺到自己對其他種族的仇恨在慢慢地消退。他根本不知道有哪個精靈像史東。
布萊德佈雷特一樣高貴,願意犧牲自己。還有,雖然他不認識雷斯林,但他也很敬佩那個
年輕法師的技巧。那種技巧是像吉爾賽那斯這種魔法的人門者,永遠沒有耐心和勇氣去得
到的。最後,他還得承認自己甚至開始喜歡坎德人和那個囉唆的老矮人。但他怎麼也想不
到自己會喜歡上一個野精靈。
    「喂﹗」吉爾賽那斯大喊。「我承認。我愛她﹗」但他也不確定這是不是愛,還是單
純的肉體上的吸引。一想到這一點,他不禁露出微笑,腦海中浮現西悠瓦拉滿臉臟汙,糾
結的頭髮,破爛的衣服。
    我的心眼一定看得比我的肉眼還要清楚,他這樣想,邊好奇地看著她的鋪蓋。
    他驚訝地發現,那竟然是空著的﹗吉爾賽那斯立刻打量著四周。他們不敢生火,不只
是因為奎靈那斯提精靈的苦苦追趕,也是因為泰洛斯提到過龍人的出沒。
    一想到這件事,吉爾賽那斯立刻跳出被窩,開始忙碌地找尋西悠瓦拉。他悄悄地移動,
希望能夠避免面對德瑞克和史東的盤問,他兩人正在守夜。一個念頭突然讓他全身一陣寒
意,他急忙摸索著龍珠。但它還是在西悠瓦拉原先收藏的地方,旁邊的長槍碎片仍然在固
定的位置。吉爾賽那斯的呼吸平順多了。他靈敏的耳朵接著聽見了水聲。側耳傾聽的結果,
他確定這不是魚或是下水捕獵的鳥類。他側眼看著德瑞克和史東。兩人坐在兩塊俯看管地
的石頭上,從這裡就可以聽見他們激烈爭辯的聲音。吉爾賽那斯悄悄地離開營地,朝向他
聽見水聲的方向前去。
    吉爾賽那斯在森林中毫無聲息地前進。偶爾地會從樹林間的空隙看見閃耀的河流。他
到了一個河流在森林的岩石間彙集成小池塘的地方。吉爾賽那斯在此停步,他的心跳也幾
乎跟著一起停了下來。他找到了西悠瓦拉。
    在漂流的雲霧中圍著一圈高大的樹木,寂靜的夜晚只有被河流沿著五階流下池塘中的
聲音所打破,還有那吸引吉爾賽那斯前來的潑水聲,現在他知道這是什麼聲音了。
    西悠瓦拉正在沐浴。為了躲避水面上的寒風,精靈女子整個人都泡在水裡。她的衣物
散落在岸邊的一塊毯子附近。吉爾賽那斯的精靈視線只看得見她的肩膀和手臂。當她清洗
她長長的秀髮時,整個頭跟著往後仰,亮麗的頭髮像是烏雲般的漂浮在池水之上,彷彿有
了自己的生命。精靈男子屏住了呼吸,他知道自己該馬上離開,但他的身體已經不聽使喚,
彷彿被魔法定在池邊。
    就在那一刻,天上的烏雲分開了,銀月索林那瑞雖然只是個彎彎的月牙,還是以冷冷
的光輝照耀著夜空。他中的水變得像是融化的銀漿。西悠瓦拉浮出水面,銀色的水珠在她
的身軀上散發著光輝,映照著她閃亮的銀色頭髮,最後匯聚成小水流,沿著凹凸有致的曲
線往下流,和銀色的月光一起彩繪著她的身軀。她的美麗讓吉爾賽那斯心中感到一陣揪痛,
發出了嘆息聲。
    西悠瓦拉吃了一驚,擔心地看著四周。她野性、渾然天成的美麗,讓急著想安慰她的
吉爾賽那斯彷彿胸中被哽住了般,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西悠瓦拉跑到池邊放衣服的地方,但她並沒有試著穿上它們。
    相反的,她掏出了一柄小刀,準備要保護自己。
    吉爾賽那斯可以清楚地看見她的身體在月光下發著抖,這讓他想起了某次狩獵的時候,
他和一隻困住的糜鹿對望的情景。那隻野獸的眼中閃爍著和西悠瓦拉水汪汪的大眼中一樣
的恐懼。野精靈驚慌地看著四周。她為什麼沒有看到我?吉爾賽那斯看見她的眼光掃過他
數次,靠著精靈的視線,她應該可以清楚地看見我──突然,西悠瓦拉轉身拔腿就跑,準
備要逃離這個地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卻沒有辦法分辨的危險。
    吉爾賽那斯發現自己的喉嚨終於可以發出聲音。「不﹗等等﹗
    西悠瓦拉﹗別害怕。是我,吉爾賽那斯。「他用著堅定、沙啞的聲音說著,就像那次
對那只糜鹿一樣。」你不應該單獨出來的──這裡很危險……「
    西悠瓦拉停了下來,她半站在月光下,半站在陰影中,身上的肌肉顫抖著,隨時準備
要逃跑。吉爾賽那斯憑著獵人的本能行動,緩慢地接近她,不停地說話以穩定她的情緒,
以眼神向她保証安全。
    「你不應該單獨出來的。我會和你一起走。我本來就想要找你聊天了。請你聽我說。
我要和你說話,西悠瓦拉。我也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裡。別拋下我一個,西悠瓦拉。我已經
放棄了這麼多了。別離開……」
    吉爾賽那斯繼續柔聲地說著,輕柔地碎步走向西悠瓦拉,直到他發現她向後退了一步。
他舉起手,在池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讓他水變成他們倆人之間的屏障。西悠瓦拉停
下來看著他。
    她絲毫不準備穿上衣服,對她來說,安全似乎比面子要來得重要多了。她仍然舉著手
中的刀子。
    吉爾賽那斯很欣賞她的決斷力,卻替她赤裸裸的模樣感到有些羞愧。任何一個有教養
的精靈女子現在早就昏死過去了。他知道他應該避免正眼看她,但她的美麗實在太吸引人
了。他的血液開始沸騰,十分費力的,他不停地說著話,有時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
什麼。後來他才發現自己無意之間說出了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西悠瓦拉,我在這裡幹嘛?我的父親需要我,我的子民們需要我。我卻在這裡,違
背了父王的命令。我的子民在逃難,我找到了一個可以幫助它們的龍珠,但我現在竟然冒
著生命危險,從他們的手中輸出龍珠,幫助人類面對即將來臨的戰爭﹗這甚至不是我的戰
爭,也不是我同胞的戰爭。」吉爾賽那斯傾身靠近她,注意到她並沒有將眼光自他身上移
開。「為什麼?西悠瓦拉?為什麼我要這樣做?我到底對我的同胞做了些什麼?」
    他屏住呼吸。西悠瓦拉回頭看著背後的樹林,又把眼光轉到他身上。她要逃跑了,他
的心開始碰碰地跳。然後,西悠瓦拉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小刀。她眼中有著沉重的悲傷與哀
愁,讓吉爾賽那斯不忍心繼續看下去,開始怪罪起自己。
    「西悠瓦拉,」他斷斷續續地說,「原諒我。我不是有意要把你捲進我的煩惱裡。我
不知道我應該做什麼。我只知道……」
    「……非做不可。」西悠瓦拉接上他的話。
    吉爾賽那斯格起頭。西悠瓦拉用破毯子遮住了身體。這個欲蓋彌彰的動作只讓他體內
的火焰更為高漲。她銀色及腰的長髮在月光中閃爍著。毯子只能勉強遮住她光滑的肌膚。
    吉爾賽那斯慢慢地站起身,走向她。她仍然站在森林的邊緣,隨時有可能逃開。他仍
然可以感受到她的恐懼。但至少她已經放下了刀子。
    「西悠瓦拉。」他說,「我做的事情違反了一切精靈的傳統。當我的妹妹告訴我要偷
取龍珠的時候,我應該直接告訴我的父親,我應該立刻警告所有的人。我應該自己把龍珠
藏起來──」
    西悠瓦拉走近一步,仍然抓著那床毯子。「你為什麼沒有呢?」
    她低聲問。
    吉爾賽那斯站得極靠近池子的盡頭。從那邊流下來的河水有如銀色的簾幕。「因為我
知道我的同胞錯了,羅拉娜是對的,史東是對的。把龍珠交給人類是對的﹗我們一定得打
贏這場仗﹗我的同胞們是錯的,他們的律法。他們的傳統都是錯的。我知道──我心裡面
都清楚﹗但我沒有辦法說服自己。這讓我很痛苦──」
    西悠瓦拉慢慢地走近池邊,同時也從另外一邊走向那銀色的簾幕。
    「我懂。」她柔聲說。「我的……我的同胞們也沒辦法明白我在做什麼,或是為什麼
而做。但我知道什麼是對的,而且我相信自己。」
    「我羨慕你,西悠瓦拉。」吉爾賽那斯低聲說。
    他踏上了池中最大的一塊石頭。西悠瓦拉的銀髮技散,像是天上的銀河掉落在她肩b ,
她距離吉爾賽那斯現在不過只有幾尺遠。
    「西悠瓦拉──」他的聲音沙啞。「我離開我的同胞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你明白的。」
    他對她伸出手,手心向上。
    西悠瓦拉退後一步,搖搖頭。她的呼吸變得急促。
    吉爾賽那斯又向前一步。「西悠瓦拉,我愛你﹗」他柔聲說。
    「你看起來非常孤獨。就和我一樣。求求你,西悠瓦拉﹗我發誓,我不會再讓你孤單
的了……」
    西悠瓦拉遲疑地朝他抬起手。吉爾賽那斯快如閃電地將她拉過水面,緊抱住她將她放
在身邊的石頭上。
    等到她警覺到自己掉入格餅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困住她的不是男人的擁抱,因為她可
以輕易掙脫。是她對男人的愛讓自己深陷其中,他對她深沉無悔的愛決定了兩人的命運,
也讓他一起被困在命運的牢籠裡。
    吉爾賽那斯可以感覺到她的身體在發抖,但看著她的眼睛,他現在明白她是被熱情驅
使,而不是恐懼。他捧起她的臉,愛憐地親吻著她。西悠瓦拉一隻手仍然緊抓著蔽體的毯
子,但她的另外~只手回應了他的擁抱。她的雙唇柔軟,和他一樣的飢渴。突然,吉爾賽
那斯感覺到了嘴上有著成威的淚水。他往後退,驚訝地看見她正在流淚。
    「西悠瓦拉,不要哭﹗我很抱歉──」他放開了她。
    「不﹗」她用沙啞的聲音在他的耳邊說。「我不是因為你的熱情冒犯而流淚。我是為
了自己掉淚,你不會明白的。」
    她羞怯地伸出一隻手,拉住他的脖子,讓他靠近。當他親吻她的時候,他感覺到她的
另外一隻手,原先抓著蔽體的那張毯子的手,無限愛憐地輕撫著他的臉。
    西悠瓦拉的毯子悄悄地滑入河中,順著銀色的水流,流向不知名的地方。

琰容 2010-3-3 13:40

第十八章  追逐  別無選擇的計劃

    第二天中午,因為已經到了河流在山中的源頭,大夥被迫要棄船。這裡的河水十分淺,
並且泛著湍急的白沫。許多卡岡納斯提精靈的小船也放在岸上。把小船拉上岸邊之後,大
夥立刻遇上了一群從森林裡出來的卡岡納斯提精靈。
    他們抱著兩個年輕精靈戰士的屍體。有些精靈抽出了武器,如果不是西悠瓦拉和泰洛
斯立刻上前和他們談話,恐怕他們已經大開殺戒了。
    兩人和卡岡納斯提精靈談了很長一段時間,大夥則不安地看著下游。一等到卡岡納斯
提精靈們覺得夠安全,他們天剛亮就出發了。但他們還是不只一次看到背後緊追不捨的黑
色小船。
    泰洛斯回來之後,他黝黑的臉表情更為凝重。西悠瓦拉則是氣得滿臉通紅。
    「我的同胞們不願意幫助我們。」西悠瓦拉回報。「他們今天已經被浙錫人攻擊兩次
了。他們把這新的邪惡入侵怪罪到那些乘著白色船隻前來的人類身上──」
    「這太可笑了﹗」羅拉娜打斷她。「泰洛斯,你沒有告訴他們有關這些龍人的事嗎?」
    「我試過了。」鐵匠說。「但恐怕種種証據都對你們不利。卡岡納斯提精靈看見了那
只白龍在你們的船上,但是卻沒有看見你們把她趕走。不論如何,他們還是同意讓你們通
過他們的勢力範圍,但卻不會給予我們任何的幫助。這還是靠我和西悠瓦拉用性命擔保才
換來的。」
    「龍人在這邊幹嘛?」羅拉娜的恐怖記憶又回到腦海中。「他們有多少人?南亞苟斯
大陸也被入侵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也許我們應該回頭──」
    「不,我不認為。」泰洛斯若有所思地說。「如果龍騎將的大軍已經準備好要佔領這
座島嶼,他們應該會派出數以千計的龍人和上百的飛龍才對。他們看起來應該只是讓狀況
更糟糕的小規模巡邏隊而已。龍騎將們也許覺得精靈彼此會先自相殘殺,而不需要讓他們
大費手腳。」
    「惡龍軍團尚未準備好要攻擊亞苟斯。」德瑞克說。「他們在北方還沒有足夠堅強的
陣地。但這只是時間的問題,這也是我們為什麼要這麼迫切地帶著龍珠到聖奎斯特,在那
裡召開聖白石議會,決定要怎麼處理它。」
    大夥收好自己的補給品,開始在高低不平的地形上前進。西悠瓦拉帶領著他們沿著一
條靠近河水的小徑前進。他們可以感覺到卡岡納斯提精靈們不友善的眼光始終跟隨著他們。
    地形迅速開始攀升。泰絡斯很快地告訴他們,這個地方是連他也沒有來過的;只能靠
著西悠瓦拉帶大家前進。羅拉娜對這樣的狀況感到十分不高興。她猜測她哥哥和這個女孩
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才會讓小倆口不時交換著秘密的笑容。
    西悠瓦拉和她的同胞在一起的時候,忙裡偷閑換上了一套衣服。她現在穿著卡岡納斯
提精靈女子的日常服裝;一整套皮衣皮褲,外面罩著厚重的毛大衣。她的頭髮梳洗整理之
後,每個人都知道了她的名字其來有自。她的頭髮是亮銀色的,閃耀著奇異的金屬光澤,
被散在她的肩膀上,散發出與眾不同的氣質來。
    西悠瓦拉是一個能力驚人的嚮導,他們被迫要用急迫的步伐才能趕上她。她和吉爾賽
那斯並肩走著,一路上以精靈語不停地交談。日落後不久,他們來到了一個洞穴口。
    「我們要在這邊過夜。」西悠瓦拉說,「我們應該已經擺脫了後面的追兵。沒有多少
人知道這山裡面的路。但最好還是不要冒險生火,晚餐恐怕得吃冷食了。」
    白天的攀爬讓眾人筋疲力盡。用完餐之後,他們在洞穴裡面佈置睡覺的地方。大夥緊
擁著毯子和所有厚重的衣物,瑟縮地睡去。安排守夜的順序時,羅拉娜和西悠瓦拉堅持要
為大夥分憂解勞。整夜沒有什麼變化,大夥只聽得見外面冷風刮過岩石的聲音。
    第二天早上,泰斯從洞穴不明顯的人口技出去想要看看風景的時候,他突然退了回來。
他把手指放在唇上,用手勢叫大家跟著他出去。泰洛斯推開用來擋住人口的巨石,大夥躡
手躡腳地跟著泰斯走出去。他帶著他們來到距離洞口不過二十尺的一個路口,面色凝重地
指著地上的積雪。
    地上是清晰的腳印,強風和大雪還來不及將它們掩蓋。這些腳印並沒有陷入很深的積
雪中。沒有人開口,因為每個人都可以認出精靈足跡的特徵來。
    「他們一定是在晚上的時候超過了我們。」西悠瓦拉說。「我們也不能在這裡久待,
他們很快就會發現追丟了人,開始往回走。我們得立刻離開。」
    「我看不出來這有什麼分別。」怫林特不悅地嘟噥著。他指著他們自己明顯可辨的足
跡,再抬頭看看蔚藍的天空。「我們就坐在這邊等他們更好,省了他們的時間,也讓我們
不必麻煩。我們根本不可能掩蓋我們的足跡嘛﹗」
    「也許我們沒辦法掩飾足跡。」泰洛斯說,「但我們還是有機會領先他們個幾里。」
    「也許吧﹗」德瑞克嚴肅地說。他彎下腰解開劍鞘,往回走進洞穴中。
    羅拉娜抓住史東。「絕對不能流血﹗」她注意到德瑞克的行動,緊張地低語。
    騎士搖搖頭,跟著其他人一起走。「我們不能夠讓你的同胞阻止我們把龍珠送到聖奎
斯特。」
    「我知道﹗」羅拉娜低聲說。她低下頭,束手無策地走進洞穴中。其他人馬上做好了
動身的準備。德瑞克站在洞口,不耐煩地看著羅拉娜。
    「你們先走。」她不願意讓其他人看見她在流淚。「我馬上就來。」
    德瑞克不耐煩地離開了。泰洛斯、史東和其他人將腳步放慢,擔心地看著羅拉娜。
    「你們先走。」她比著手勢。她需要自己獨處一陣子。但她腦海中只有德瑞克放在劍
鞘上的手。「不可以﹗」她鄭重地對自己發誓。「我絕對不會和我的族人兵戎相見。一旦
這樣做就等於讓惡龍獲得了勝利。我會先放下自己的武器──」
    她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一轉身,她的手反射性的放在劍柄上,羅拉娜呆了片刻。
    「西悠瓦拉?」她驚訝地看見女孩躲在陰暗的角落。「我以為你已經離開了,你在做
什麼?」
    羅拉娜快步走到西悠瓦拉剛剛跪在地上的位置,她的手似乎在地板上撥弄著什麼東西。
野精靈很快地站起身。
    「什──什麼都沒有。」西悠瓦拉喃喃道。「我在收拾東西。」
    在西悠瓦拉身後,冰冷的洞穴地上,羅拉娜認為自己看到了龍珠,它表面閃耀著奇異
的光芒。但在她有機會進一步察看之前,西悠瓦拉用斗篷蓋住了龍珠。當她這樣做的時候,
羅拉娜也注意到她一直用身體掩飾著她剛剛在地面上撥弄著的東西。
    「來吧﹗羅拉娜。」西悠瓦拉說,「我們動作得快一點。如果我拖累了你們,那很抱
歉──」
    「一會就好。」羅拉娜嚴肅地說。她開始走向野精靈身後。西悠瓦拉死命地抓住她。
    「我們得快一點﹗」她的語氣帶著十分強硬的口吻。即使隔著羅拉娜厚重的斗篷,她
還是抓得羅拉娜隱隱生痛。
    「放開我﹗」羅拉娜看看女孩冷冷地說,她的綠眼睛中既沒有恐懼也沒有憤怒。西悠
瓦拉低垂著雙眼,放開她的手。
    羅拉娜走到洞穴的後方,低頭詳細地觀察。她看不出任何異樣,地上有一些樹枝樹皮
和焦黑的木塊,一些石頭,如此而已。如果這是某種記號,那麼實在非常的簡陋。羅拉娜
用靴子踢散地上的東西,轉過身來抓住西悠瓦拉的手臂。
    「你看。」羅拉娜冷冷地以精靈語說,「你留給你朋友的訊息將會很難辨認。」
    羅拉娜幾乎已經對女孩的任何反應做好了防備,她可能生氣,或是因為自己的行為被
發現而感到羞愧。她甚至預料她會採取攻擊的行為。但西悠瓦拉開始顫抖,當看著羅拉娜
時,她的眼神流露出懇求的意思,幾乎帶著一絲的哀傷。有那麼短短的一陣子,西悠瓦拉
試著要開口,但她辦不到。她搖搖頭,掙脫了羅拉娜的手,跑向洞外。
    「快點,羅拉娜﹗」泰洛斯大喊。
    「馬上就來﹗」她看著地上一片淩亂。她想要多花些時間調查這地上的圖形,但她不
敢浪費這些時間。
    也許我對那個女孩的疑心病太重了,其實沒有什麼道理,羅拉娜快步走出洞外。她差
點撞上殿後的泰洛斯,鐵匠抓住她的手,穩住她的身形。「你還好吧?」他問。
    「還──還好。」羅拉娜回答,有些心不在焉。「你看起來臉色很蒼白,你看見了什
麼嗎?」
    「沒有,我很好。」羅拉娜匆忙地回答,她抬起頭看著積雪的懸崖。她怎麼會沒有注
意到﹗大家怎麼會都疏忽了﹗
    她的腦海中又再度浮現了西悠瓦拉站起身來,用斗篷蓋住龍珠的動作。龍珠發著奇異
的光芒﹗
    她正想開口詢問西悠瓦拉,但思緒卻被打斷。一支箭劃破天空,射在靠近德瑞克附近
的一棵樹上。
    「精靈﹗布萊特佈雷德,攻擊﹗」騎士拔出劍大喊著。
    「不可以﹗」羅拉娜衝向前,抓住他使劍的手。「我們絕不抵抗,絕不殺人﹗」
    「你瘋了﹗」德瑞克大喊。他憤怒地把羅拉娜推回史東的方向。
    另一支箭射了出來。
    「她是對的﹗」西悠瓦拉跑回來懇求。「我們不能夠對他們拔刀相向,到了前面的隘
口我們就可以對付他們了。」另一支箭無力地插在德瑞克的鎖子甲上,他惱怒地撥掉它。
    「他們不是要射死我們。」羅拉娜加上一句。「如果他們有這樣的念頭,那我們早就
死了。我們得要逃,在這裡一點勝算也沒有。」
    她指著濃密的樹林,「我們在那邊的機會比較大。」
    「德瑞克,放下你的劍﹗」史東拔出劍,「不然你得先通過我這一關。」
    「你是個懦夫,布萊特佈雷德﹗」德瑞克氣得發抖。「你竟然逃離你的敵人﹗」
    「不。」史東冷冷地回答,「我是為了朋友們的性命而撤退。」騎土的到沒人鞘。
「快走,德瑞克,不然精靈們會發現他們到得太晚,只能幫你收屍。」
    又一支箭射到德瑞克身後的樹上。騎士氣得滿臉通紅,將劍入鞘,順著小徑往上走。
但他最後對史東投以無比惡毒的眼光。
    「史東──」羅拉娜開口,但騎士只是抓住她的手肘,推著她飛快地往上爬。他們速
度很快,她可以聽見身後奏洛斯間過斜坡的聲音,同時他還不停地把石頭往下丟。很快的
整片懸崖上的積雪都開始往下滑,箭矢也停了下來。
    「這只能拖延他們一下,」鐵匠氣喘吁吁地趕上史束和羅拉娜。
    「沒辦法阻止他們太久的時間。」羅拉娜沒有回答。她的肺裡面像是有火在燒,眼前
金星亂冒。她不是唯一這樣的人,史東也急促地喘著氣,他的手虛弱地抓著羅拉娜。連強
壯的鐵匠都像賽馬似地不停喘氣。他們繞過一塊大石,發現矮人跪在地上,泰索何夫徒勞
地試著要扶起他。。
    「得……休息……」羅拉娜的喉頭疼痛。她開始坐了下來,但一隻強壯的手扶住她。
    「不行﹗」西悠瓦拉十萬火急地說,「不能待在這裡﹗只要再走個幾尺就好﹗快點﹗
繼續走﹗」
    野精靈硬推著羅拉娜往前,她神智模糊地看著史東扶起佛林特,矮人端著氣大聲咒罵。
泰洛斯和史東聯手拖著矮人在小徑上走,泰索何夫走在最後,累得沒有力氣開口。
    最後他們終於抵達了隘口。羅拉娜撲倒在雪地上,再也沒有力氣去管接下來會發生什
麼事。其他人跟著倒在她身邊,只有西悠瓦拉專注地看著底下。
    她怎麼有那麼好的體力?羅拉娜努力理清思緒。但她累得連問問題都沒有力氣。這個
時候,她甚至不想管到底精靈們會不會追上來。西悠瓦拉轉過身來面對他們。
    「我們得兵分兩路。」她果斷地說。
    羅拉娜看著她,不瞭解她的意思。
    「不行。」吉爾賽那斯試著要站起來,卻沒有成功。
    「聽我說﹗」西悠瓦拉彎下身急迫地說。「精靈們太接近了。他們一定會追上我們,
我們到時候只能投降或是應戰。」
    「應戰──」德瑞克喃喃地說。
    「還有更好的方法。」西悠瓦拉低聲說。「你,騎士,你得單獨帶著龍珠去聖奎斯特﹗
我們會替你們引開追兵。」
    有一陣子沒人開口。每個人都靜靜地看著西悠瓦拉,考慮著這個新的可能性。德瑞克
抬起頭,眼中閃著光芒。羅拉娜用警示的眼神看著史東。
    「我不認為一個人可以負擔得起這麼重的責任。」史東慢慢地調整好呼吸,「至少要
有兩個人。」
    「你是說還有你嗎?」德瑞克憤怒地說。
    「是的,史東當然應該跟著去。」羅拉娜說。「他比任何人都來得有資格。」
    「我可以畫一張通過山區的地圖。」西悠瓦拉著急地說。「路並不難走。騎士的前哨
站距離這裡大概只有兩天的路程。」
    「可是我們不會飛。」史東抗議。「我們的腳印怎麼辦?精靈們一定會發現我們分開
了。」
    「製造一場雪崩。」西悠瓦拉建議。「泰洛斯往後丟石塊的舉動給了我這個靈感。」
她抬起頭,每個人都跟著她的視線。頂上白雪覆蓋的山峰是大夥的目標,積雪看來十分松
軟。
    「我可以用我的魔法製造一場雪崩。」吉爾賽那斯緩緩地說。
    「這樣可以毀掉所有的痕跡。」
    「可是我們能去哪裡?」羅拉娜問。「我可不想要沒無目的在荒野中亂跑。」
    「我──我知道一個地方。」西悠瓦拉結巴地說,她低頭看著地面。「這是個秘密,
只有我的族人知道。我帶你們過去。」她合起雙手。「求求你們,我們動作得要快。時間
不多了﹗」
    「我願意把龍珠送到聖奎斯特。」德瑞克說,「我可以自己去。
    史東跟著你的朋友走,你們會需要一個戰士的。「
    「我們有戰士。」羅拉娜說。「泰絡斯,我的哥哥,矮人。和我自己都經歷過許多大
大小小的戰役──」
    「還有我。」泰索何夫也插上一腳。
    「還有坎德人。」羅拉娜哭笑不得地補上一句。「再說,反正我們不會有流血的衝突。」
她看著史東煩惱的神情,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她的聲音軟化下來。「當然最後還是要看史
東自己的意願。
    他自己決定怎麼做,但我覺得他應該跟著德瑞克。「
    「我同意。」佛林特嘟噥著。「畢竟又不是我們要冒險。我們沒有了龍珠會比較安全,
精靈們要的是龍珠。」
    「是的。」西悠瓦拉同意。「我們沒有龍珠會比較安全。是你們要冒比較多的危險。」
    「那麼我的選擇就很明顯了。」史東說。「我要和德瑞克一起走。」
    「如果我命令你跟他們走呢?」德瑞克說。
    「你根本沒有權力管轄我。」史東的眼神變得黯淡。「你忘了嗎?我根本還不是個騎
士。」
    大夥陷入了難堪的沉默中。德瑞克瞪著史東。
    「的確。」他說。「如果我有機會的話,你永遠都不可能是﹗」
    史東抽搐了一下,彷彿德瑞克打了他一巴掌。然後他站起來,重重地嘆口氣。德瑞克
已經開始打包他的行李。史東動作並不快,刻意慢慢收起自己的毯子。羅拉娜掙紮著爬起
來,走到史東身邊。
    「來。」她手伸進背包裡。「你會需要食物──」
    「你應該和我們一起走的。」分配幹糧時,史樂低聲說。「坦尼斯知道我們要去聖奎
斯特。如果可能,他一定會盡力趕去的。」
    「你說的對。」羅拉娜的眼神開始發亮。「也許這是個好主意──」
    她的視線接著轉向西悠瓦拉。野精靈仍然用斗篷裹著龍珠。西悠瓦拉緊閉著眼,彷彿
在跟看不見的神靈溝通。羅拉娜嘆著氣搖搖頭。
    「不行,史東,我得和她待在一起。」她低聲說。「有些事情不對勁,我不明白──」
她停下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為什麼她那麼堅持要單獨去呢?矮人說的對,
這趟旅程很危險。如果精靈們抓到你,沒有我們在場,他們動起手來不會有絲毫猶豫。」
    史東沉下臉,「你能想像嗎?德瑞克爵士單獨帶著寶貴的龍珠,克服重重險阻回到大
家的身邊──」史東聳聳肩。
    「可是這責任那麼重大﹗」羅拉娜抗議。
    「你是對的,羅拉娜。」史東沙啞地說。「有太多籌碼押在這裡。
    比你所知道的還要多上太多了……索蘭尼亞騎上的統禦權。我沒有時間向你解釋……

    「快點,布萊特佈雷德,如果你還要來的話﹗」德瑞克大吼。
    史東拿起食物,塞進包包中。「再會了,羅拉娜,」他用慣有的尊貴態度向她鞠躬。
    「再會了,史東,我的老友,」她雙手環抱著騎士,低聲說。他溫柔地摟著她,在她
前額吻了一下。
    「我們會把龍珠交給智者去研究。聖白石議會將會很快地召開,」他說。「我們會邀
請精靈參加,因為他們本來就是其中的一份子。你一定得盡快趕到聖奎斯特,我們會需要
你的。」
    「我會到的,依著神的旨意。」羅拉娜的視線投向西悠瓦拉,她正把龍珠交給德瑞克。
當德瑞克轉身離開的時候,西悠瓦拉臉上浮起了一種難以形容、如釋重負的表情。
    史東跟大家告別,在德瑞克後面離開了。當他們離開時,大夥都看到盾牌上發出的一
陣閃光。
    突然羅拉娜想起什麼似的往前一步,「等等﹗」她大喊。「我得要阻止他們。他們應
該要帶著屠龍槍碎片一起走才對。」
    「不行﹗」西悠瓦拉大喊著擋住羅拉娜。
    羅拉娜憤怒地想要推開西悠瓦拉,接著她看見女孩臉上的表情,不禁停下了手。
    「西悠瓦拉,到底是為了什麼?」羅拉娜問。「你為什麼這麼急著把他們送走?為什
麼你這麼想把我們分開?為什麼把龍珠給他們,又把碎片留下來──」
    西悠瓦拉沒有回答,她只是聳聳肩,用湛藍的眼眸看著羅拉娜。羅拉娜感覺到自己的
意志逐漸的屈服在那雙水藍色的眼睛中。她害怕得想起了雷斯林。
    吉爾賽那斯也用著關心的眼神打量著西悠瓦拉。泰洛斯雙手抱胸地站著,似乎也開始
跟羅拉娜起了同樣的懷疑。但沒有一個人能夠動彈。他們都被西悠瓦拉控製住了,她對我
們做了什麼?
    他們只能呆呆地看著野精靈輕鬆地走向羅拉娜的背包,打開碎片的包裹,將屠龍槍的
碎片高舉至空中。
    陽光照射在西悠瓦拉的銀髮上,反射出類似史東盾牌發出的光芒。
    「屠龍槍要留在我身邊。」西悠瓦拉看著四周著了魔的大夥,她加了一句,「你們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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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黑暗的旅程

    在他們的身後,懸崖上的積雪以千軍萬馬之勢奔流而下,徹底掩蓋了他們的一切痕跡,
阻擋住了來時的路。吉爾賽那斯魔法雷電的回音還在山谷中迴盪,或者這聲音是屬於掉落
的石塊的,沒有人確定。
    西悠瓦拉帶領著大夥,小心地沿著東方的小徑前進,躲開積雪的道路,只走在岩石上
面;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們小心地走在前人的足跡上,讓追兵沒有辦法判斷到底有多少人。
他們太過小心,反而讓羅拉娜開始擔心了。
    「記住,我們想要他們追上我們,」當大夥爬過一堆亂石時,她對西悠瓦拉說。「別
擔心。他們要找到我們不會太困難的,」西悠瓦拉回答。
    『你怎麼能這麼確定?「羅拉娜正準備要問,卻一不小心摔了個狗吃屎。吉爾賽那斯
扶著她站起來,她齡牙咧嘴地忍痛打量著西悠瓦拉。包括泰洛斯,沒有人願意接受自從騎
士們離開之後西悠瓦拉的變化,但他們別無選擇,只能繼續跟著西悠瓦拉。
    「因為他們知道我們的目的地。」西悠瓦拉回答。「你以為我留了個訊息給他們,你
很聰明。我的確這樣做了,你運氣不好,沒有找到。在那些你好心踢開的樹枝底下,我畫
了一個簡略的地圖,當他們找到的時候,他們會以為我畫那張地圖是要告訴你們路徑。
    你讓我的陷阱更為逼真了,羅拉娜﹗「她的聲音中充滿了嘲諷之意,直到她的視線和
吉爾賽那斯相遇。
    精靈男子背向她,神情沉重。西悠瓦拉屈服了。她的聲音開始帶著懇求的意味。「我
有苦衷──你們會諒解的。當我看到那些足跡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一定得兵分兩路。你
們一定要相信我﹗」
    「龍珠是怎麼一回事?你那個時候對它做了些什麼?」羅拉娜。
    追問。
    「沒──沒什麼,」西悠瓦拉結結巴巴地說。「你們一定得相信我﹗」
    「我看不出來有任何理由。」羅拉娜冷冷地回答。
    「我沒有傷害你們──」西悠瓦拉開口道。
    「萬一你是把騎士迭去陷阱中怎麼辦?﹗」羅拉娜大喊。
    「不是的﹗」西悠瓦拉抓住她的手。「我沒有﹗相信我。他們會很安全的。我早就計
劃好了。龍珠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更重要的,它絕對不可以落入精靈的手中。這也是為
什麼我要把它送走的原因。我幫你們逃出來也是這個理由﹗」她環顧四周,像是野獸般嗅
著空氣。「快點,我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
    「如果我不願意和你一起走呢?」吉爾賽那斯沙啞地說。「你對龍珠知道多少?」
    「別問我﹗」西悠瓦拉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充滿哀傷。她水藍色的眼睛正以吉爾賽
那斯難以承受的炙烈愛意看著他。他搖搖頭,躲開她的眼光。西悠瓦拉抓住他的手。「求
求你,愛人,相信我﹗記得我們說過的話嗎?在池塘邊的那些話?你說你不得不做某些事,
背叛你的同胞,被眾人追捕,只因為你相信你做的是對的。
    我說我能理解,因為我也有相同的困擾。你不相信我嗎?「
    吉爾賽那斯低著頭呆了片刻。「我相信你,」他柔聲說。他伸出手,將她摟近,親吻
著她的銀色長髮。「我們跟著你。來吧﹗羅拉娜。」兩人互相緊摟著,走進雪地中。
    羅拉娜六神無主地看著其他人。每個人都避免正眼看她。接著泰洛斯走上前。
    「我在這個世界上活了將近五十年了,年輕人,」他體貼地說。
    「我知道對你們精靈來說並不算久。但我們人類真真實實活過這段日子,我們並非整
日虛度。我可以跟你這樣說,那個女孩是真心愛你的哥哥。他也用同樣的愛回報她。這樣
的愛不可能有任何的邪念。就衝著他們倆人堅貞的愛情,我願意跟他們到天涯海角。」
    鐵匠跟著兩人離開。
    「就因為我的腳快要變成冰棒,我願意跟他們到天涯海角,只要他們能幫我取暖﹗」
佛林特雙腳不停踱地。「快點,我們走了。」他抓住泰斯跟在鐵匠後面上路了。
    羅拉娜一個人站著。她只能跟上去,畢竟她沒有別的選擇。
    她想要相信泰洛斯說的話。以前,她也許願意相信世界就是這樣運轉的。但現在她的
信仰已經遇到過太多的挑戰。為什麼不相信真愛?
    現在她腦海中只有一樣東西,那是龍珠中不停旋轉的顏色。
    大夥在逐漸降臨的夜色中向著東方前進。他們已經離開了山區,空氣也變得不再那麼
稀薄。冰凍的岩石開始被白雪覆蓋的松樹所取代,森林又再度包圍了大家。西悠瓦拉滿懷
自信地帶領著他們進入了一個雲霧繞繞的山谷。野精靈似乎不再考慮要遮掩他們的足跡,
她現在只考慮到前進的速度。
    她拚命領著大夥往前衝,彷彿跟天空中的太陽賽跑。當夜色降臨時,大夥在森林中的
空地休息,累得連飯都吃不下。但西悠瓦拉只讓他們睡了幾個小時,立刻又趕著大夥上路。
    每當有人疲倦不堪地問,為什麼要這麼急著趕路,她只會回答。「他們靠近了,非常
靠近了。」
    每個人都以為她指的是精靈們,不過羅拉娜早就感覺不到後面有任何的追兵了。
    天剛破曉,但這裡的霧濃到泰索何夫覺得自己可以抓一把放到口袋裡。大夥緊靠著前
進,甚至手牽著手避免分開。空氣越來越溫暖。他們脫下潮濕、笨重的斗篷,沿著突然穿
破濃霧,出現在他們腳下的小徑前進。西悠瓦拉走在最前面,她銀髮所反射的微光是他們
唯一的指引。
    地面終於開始變得平坦,樹變得稀疏,大夥走在冬天變黃的枯草上。雖然沒有人可以
看穿這片濃密的霧,但每個人都可以感覺到四周是一片廣大的空地。
    「這就是迷霧穀。」西悠瓦拉解答了他們心裡的疑惑。「很多年以前,在大災變之前,
根據我族的傳說……這裡是克萊恩上最美的地方。」
    「這裡也許還是很美麗。」佛林特咕噥著,「只要我們可以看穿這些該死的霧。」
    「不再是了,」西悠瓦拉淒然說道。「這裡就像克萊恩的其他地方一樣,美麗已經成
了過去式。有一度迷霧穀的堡壘漂浮在大霧之上,像是漂浮在雲端。升起的太陽將大霧染
成粉紅色,中午的時候猛烈的陽光將大霧驅散,傍晚時大霧又再度包圍起堡壘。晚上銀色
和紅色的月亮照耀著這濃密的霧。從克萊恩各地來的朝聖者──」她突然住口。「我們今
夜要在此紮營。」
    「什麼朝聖者?」羅拉娜邊卸下背包,邊問。西悠瓦拉聳聳肩。
    「我不知道,」她躲避著她的眼光。「這只是我族的一個傳說,也許並不是真的。現
在大概沒人想來了。」
    她在說謊,羅拉娜想,但她沒有揭穿。她沒有力氣管這檔子事了。連西悠瓦拉低沉、
溫柔的聲音在這一片死寂中聽起來都很不自然,震耳欲聾。大夥靜靜地鋪好睡袋,一言不
發地吃晚餐,毫無食慾地咬著背袋裡的幹糧。連坎德人都不想說話,這片霧像是千鈞重擔
般地壓迫著每個人,他們耳邊唯一聽得到的就是滴答、滴答、滴答,水滴滴在落葉上的聲
音。
    「睡吧。」西悠瓦拉將睡袋鋪在吉爾賽那斯身邊,「當銀色的月亮升到天頂的時候,
我們就得馬上啟程。」
    「這有什麼差別?」坎德人打著呵欠。「反正我們都看不見。」
    「不管怎麼樣,我們一定得前進。我會叫醒你們的。」
    「當我們開完聖白石議會之後,從聖奎斯特回來,我們便可以成婚。」吉爾賽那斯和
她躺在一起的時候說。
    女孩在他的懷抱裡抽動了一下。他感覺到她的秀髮搔過他的臉頰。但她沒有回答。
    「別擔心我的父親,」吉爾賽那斯笑著撫摸她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的頭髮。『她可能會
頑固、堅持一陣子,但我是他最小的兒子,沒有人在乎我怎麼樣。波修土會嘮叨不停,反
正也不會死。我們可以不要管他。我們也不需要和族人住在一起,我不大確定我能不能適
應你們的生活,不過我會好好學的。我的箭術很好喔﹗我想要我的子女快樂的在原野中自
由的成長……怎麼了……西悠瓦拉──你怎麼哭了?「
    吉爾賽那斯將她抱緊,她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傷心地啜泣著。「乖,乖──」他邊
安慰她,邊輕笑著。女人真是種有趣的動物,不知道我又說了什麼?「噓噓,西悠瓦拉,」
他喃喃地說。「一切都沒事了。」接著,吉爾賽那斯沉沉地睡去,夢中出現一群銀髮的小
孩在原野上奔跑。
    「時間到了。我們得走了。」
    羅拉娜感覺到有隻手搖著她的肩膀。她吃了一驚,剛剛所做的惡夢讓她分辨不出身旁
的人是誰。
    「我會叫醒其他人的,」西悠瓦拉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羅拉娜覺得比沒睡之前還要疲倦,動作緩慢地打包好,站在黑暗中發抖。她可以聽見
身邊的矮人又在抱怨,潮濕的空氣又讓他的關節疼痛起來。羅拉娜突然明白,這趟旅程對
佛林特來說十分難挨。他畢竟已經有至少一百五十歲了吧?對矮人來說年紀很大了。由於
旅途中的一場大病,他的臉上少了些血色。他被鬍子遮掩住大部分的嘴唇開始有些泛青,
常常會捧著心口不作聲。但他總是堅稱自己沒事,固執地跟著他們。
    「都好了﹗」泰斯大喊,他尖銳的聲音穿透了濃霧,不知道會不會驚醒什麼東西。
「抱歉﹗」他說。「哇﹗」他對佛林特低語,「好像在座廟裡面。」
    「閉上嘴向前走﹗」矮人暴躁地說。
    西悠瓦拉點亮了一支火把,眾人驚訝地看著這新的光源。
    「我們一定得點亮火把才行,」她在任何人來得及抗議之前說。
    「別擔心。這座山谷很久以前就封閉起來了。這裡只有兩條路︰一條通往人類的領土,
騎士設立哨站的地方,一條通往食人魔的領土;兩條路都在大災變中湮沒了。不需要害怕,
我帶你們走的路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還有你的族人,」羅拉娜提醒她。
    「是的──我的族人……」西悠瓦拉說,羅拉娜驚訝的發現她臉色突然變得蒼白。
    「你要帶我們到什麼地方去?」羅拉娜追問。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一個小時之內就會到了。」
    大夥面面相覷,每個人都看著羅拉娜。
    該死﹗她想。「不要想從我這邊找到答案﹗」她生氣地說。「你們想要怎麼辦?待在
這裡,在迷霧中迷失方向──」
    「我不會出賣你們的﹗」西悠瓦拉無助地低語。「求求你們,再相信我一次。」
    「走吧﹗」羅拉娜疲倦地說。「我們會跟上的。」
    濃霧似乎更緊密地包圍著他們,只剩下西悠瓦拉手中的火把照亮四周。
    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往哪裡走。地形一點都沒有改變。他們在及膝的草叢中不停地前進。
四周沒有樹木,偶爾會出現一塊大石,其他一點變化都沒有。也絲毫沒有野獸或是鳥類的
聲響。每個人都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加緊腳步走在火把照耀的範圍裡。
    突然,毫無預警地,西悠瓦拉停了下來。
    「我們到了,」她將火把舉高。火把的光穿透了濃霧。他們可以看到有某種東西籠罩
在霧的彼端。一開始,大夥還沒有辦法看清楚那倒底是什麼東西。
    西悠瓦拉又走近了幾步,大夥強忍著好奇心,不安地跟在她後沉接著,寧靜的夜被水
沸騰的聲音所打破。濃霧越來越密,空氣越來越溫暖、潮濕。
    「溫泉﹗」泰洛斯突然明白。「難怪,這就說明瞭濃霧的成因,這個影子嘛──」
    「是通過溫泉的橋,」西悠瓦拉高舉手上的火把,照耀著跨越沸騰、冒著蒸汽的泉水
的石橋。
    「我們要走過去﹗」佛林特大驚小怪看著沸騰的水。「我們要走──」
    「這裡名字叫做通道之橋。」西悠瓦拉說。
    矮人只是勉強吞了吞口水。
    通道之橋是座簡單,平滑的白色大理石所建造的大橋。在兩邊是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騎
士雕像,象徵性地跨過溫泉之上。拱橋的高度非常高,大夥都看不見迷霧底端橋的中央。
它十分古老,連佛林特都無法判斷出它起於什麼時代,出自何人之手。這不是矮人。精靈
或是人類可以做得出來的。是什麼力量興建了這麼雄偉的建築?
    他們注意到橋上沒有任何扶手,只有白色的大理石上面閃耀著水蒸汽的反光,看來十
分濕滑。
    「我們不可能走得過去的。」羅拉娜顫抖地說。「我們被困住──」
    「我們可以走過去,」西悠瓦拉說,「因為我們是被召喚來的。」
    「召喚?」羅拉娜不可置信地說。「是誰?哪裡?」
    「等等,」西悠瓦拉命令大家。
    他們靜靜地等著,反正也沒有別的事好做。每個人打量著火把的四周,但他們只看見
了溫泉中冒起的蒸汽,只聽見了噗嚕噗嚕冒泡的聲音。
    「是該索林那瑞上場的時候了,」西悠瓦拉突然說,她奮力一揮,把火把丟進水中。
    黑暗吞沒了他們。他們不由自主地擠在一起。西悠瓦拉似乎跟著光亮一起消失了。吉
爾賽那斯呼喊著她,但沒有回答。
    突然大霧變成了閃亮的銀色。他們又可以看見週遭的一切,西悠瓦拉,大霧中一個不
起眼的黑色影子又再度出現在他們眼前。
    她站在橋的開端,看著天空。她慢慢地舉起手,濃霧緩緩地分開。
    大夥抬起頭,看見濃霧像是女神優雅的手指般直指向滿天星斗的夜空,直指向皎潔的
明月。
    西悠瓦拉口中念著奇怪的語言,月光撒在她身上,將她愛憐地包圍起來。月光照著底
下沸騰的溫泉,彷彿賦予了它們生命,讓它們在銀光中舞動著。月光照在橋上,讓永恆不
停地跨越石橋的騎士們有了生命。
    但是,讓大夥用顫抖雙手彼此緊擁的並不是眼前的美景。佛林特用最虔敬的詩文向李
奧克斯祈禱,羅拉娜雙眼含淚靠著哥哥胸膛、吉爾賽那斯滿心敬畏地緊擁著妹妹。這一切
一切的舉動都並非單純的由那映照在水面上的月光所造成。
    在他們眼前的是幾乎高與天齊、用山巖雕刻、在月光中閃著銀色光輝的一隻龍。
    「我們在哪裡?」羅拉娜壓抑地說。「這裡是哪裡?」
    「當你們越過了通道之橋,你們將會站在銀龍紀念碑之前,」西悠瓦拉柔聲回答。
「它守護著索蘭尼亞騎士修瑪的陵寢。」

琰容 2010-3-3 13:41

第二十章  修瑪陵寢

    在銀月索林那瑞的照耀下,通道之橋看起來像是一串銀線串起的珍珠,跨越在溫泉之
上。
    「別害怕﹗」西悠瓦拉說,「只有那些心懷邪念的人才會無法渡過這座橋。」
    大夥仍然半信半疑。他們小心翼翼地走上幾階,忐忑不安地踏上了在水蒸汽中顯得濕
滑無比的通道之橋。西悠瓦拉打頭陣,她輕鬆地走了過去。其他人則是在橋中央小心翼翼
地走著。
    一上橋,橋的另外一邊便浮現出了銀龍紀念碑。雖然他們知道必須小心自己的每一步,
但眼睛仍然不由自主地望向它。有許多次,他們控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停下來呆呆地看
著,完全忘了底下是冒著蒸汽的滾燙泉水。
    「哇──我打賭這底下的水熱得可以煮菜了﹗」泰索何夫說。
    他趴在地上從橋的最高點往下看。
    「我敢打賭──賭,這──這可以把你煮──煮熟,」嚇壞的矮人手腳並用地爬著。
    「你看,佛林特﹗注意這邊。我包包裡有一塊肉,我可以把它綁上一條線,慢慢地沉
進水裡面──」
    「快走﹗」佛林特大吼,泰索何夫只好百般不情願地闔上包包。
    「你到哪裡去都很無聊,」他抱怨,一轉眼又立刻屁股著地一路滑了下去。
    對其他人來說,這是個恐怖的經驗,每個人走到另外一邊堅實的地面上後,都著實松
了一口氣。
    當他們通過這條橋的時候,每個人都專注在如何活著走過去,因此沒有人和西悠瓦拉
講話。等他們一抵達彼岸,羅拉娜便第一個開口。
    「你為什麼要帶我們到這邊來?」
    羅拉娜遲疑了一下子,視線再度投向那個巨大的龍形雕像,龍頭彷彿在群星間。石頭
刻成的口發出了無聲的吶喊,石頭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著彼方,雙翼伸展出山壁之外。一
只爪子伸出來,至少有一百棵樹幹那麼粗。
    「你把龍珠送走,又把我們帶到一座銀龍的紀念碑來﹗」羅拉娜片刻之後聲音顫抖地
說。「我們還能怎麼想?你帶我們到了這個你稱做修瑪陵寢的地方。結果我們甚至還不知
道是不是有這個人,搞不好他只是個傳說。有什麼証據可以証明這裡是他安息的地方?遺
體在裡面嗎?」
    「沒──沒有,」西悠瓦拉日氣軟弱地說。「他的遺體消失了,就跟──」
    「就跟什麼一樣?」
    「就跟他帶著的長槍一樣。他靠著這柄屠龍槍摧毀了萬色返空龍。」西瓦拉嘆著氣低
下頭。「進來吧,」她懇求大夥,「今晚休息一下吧。我保証明天早上,一切的謎團都會
解開。」
    「我不認為──」羅拉娜正準備開口。
    「我們進去吧﹗」吉爾賽那斯堅決地說。「你像是被寵壞的小孩一樣,羅拉娜﹗西悠
瓦拉何必把我們帶進危險之中?如果這裡有一隻龍,全亞苟斯的人應該都會知道﹗它老早
就把整座島上的人全殺光了。我在這裡感覺不到任何的邪惡,只有亙古長存的祥和之氣。
這是個完美的藏身之處﹗精靈很快地就會知道龍珠已經平安地抵達了聖奎斯特,他們會停
止搜捕,我們就可以離開了。沒錯吧,西悠瓦拉?這不就是你帶我們前來的原因嗎?」
    「是的。」西悠瓦拉柔聲說,「這──這本來就是我的計劃。快點吧,趁著銀月還閃
耀著的時候趕快吧,我們只有趁這個時候才能進去。」滿爾賽那斯牽著西悠瓦拉的小手,
走進了那陣閃耀的銀色濃霧中。泰索柯夫擠進他們之間,身上的袋子晃來晃去。羅拉娜心
中的恐懼並沒有減少分毫,吉爾賽那斯的解釋仍然沒有讓她放心,西悠瓦拉不情願的表情
更讓她心中懸著一塊大石。但眼前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而且,她也不得不承認,她好奇
得不得了。
    橋邊的草地因為終年不斷的蒸汽而顯得十分翠綠,地勢原先相當平坦,但當他們靠近
峭壁上刻出的巨龍時,地面慢慢開始陡峭起來。隊伍前面突然傳來了泰斯的聲音。
    「雷斯林﹗」他們都聽見他吃驚的大喊。「他變成了一個巨人﹗」
    「坎德人瘋了﹗」佛林特心滿意足地說。「我早就知道──」
    大夥跑向前,泰斯在他們面前又叫又跳地指著。眾人站在他旁邊,不停地喘息。
    「我以李奧克斯的鬍子起誓﹗」佛林特贊嘆地說。「這的確是雷斯林﹗」
    被雲霧所包圍,隱約有九尺高的這個石刻雕像跟年輕法師一模一樣。雕像知細靡遺,
精確地傳達出了他那憤世嫉俗的神情,甚至連他沙漏形的瞳孔都精準的雕刻出來。
    「那邊是卡拉蒙﹗」泰斯不顧~切地大喊。
    幾尺之外是另一個雕像,這個雕像完全跟法師的雙胞  哥哥一模一樣。
    「我還看到了坦尼斯……」羅拉娜恐懼地低語。「這是什麼邪術?」
    「這不邪惡。」西悠瓦拉說,「除非你自己帶來了邪惡。如果你們心裡有歹念,那麼
每個人都會看到他最害怕的敵人。雕像所散發出來的恐懼和威脅將讓你們沒有辦法進入。
但你們只看見自己的朋友,所以你們可以安全地走進去。」
    「我可不會把雷斯林當作我的朋友。」佛林特喃喃地說。
    「我也不會。」羅拉娜遲疑地走過法師冰冷的雕像。法師由黑耀石刻成的袍子在月光
下反射著光芒。羅拉娜回憶起西瓦那斯提那一夜的恐怖惡夢,顫抖著走進由許多雕像圍成
的圓圈中。每個雕像都和他的朋友們一模一樣。在這個寂靜的圓圈中,有一座小小的陵寢。
    這個簡單的長方形建築物由霧中升起,底下是發亮的八角形底座和階梯。它也是由黑
耀石打造的,整棕黑色的建築物在大霧中顯得十分明顯。每個細節看起來都像是昨天才剛
完工一樣;簡單明瞭的設計中沒有任何風吹雨打的痕跡。上面的每個騎上依然握著屠龍槍
衝向可怖的怪物。惡龍們無聲地被無法逼視的長槍刺穿。
    「這個陵寢裡擺放的是修瑪的遺體,」西悠瓦拉帶著他們走上階梯。
    冰冷的銅門在西悠瓦拉一推之下輕易地打開。大夥站在這座有著高聳柱子的陵寢階梯
上,不知如何是好。就像吉爾賽那斯所說的,他們在這裡感覺不到任何的邪氣。羅拉娜清
楚地記得斯拉──莫瑞裡面不死的皇家守衛是如何的保護自己逝去的國王,還有那種邪惡、
陰森的氣息。但在這座陵寢裡,她只能感覺到失落和遺憾,夾雜著最後勝利的愉悅;一場
以可怕代價換來的勝利,得到了永恆的平靜與祥和。
    羅拉娜感覺到自己的哀傷逐漸消退,改以輕鬆的心情。她自己的難過和失落在這裡都
消失無蹤。她想起了自己的許多勝利和成就。大夥一個接一個地進入了陵寢。厚重的銅門
無聲無息地關上,讓他們陷在濃密的黑暗中。
    火光一閃。西悠瓦拉拿著一桶從牆上取下的火把。羅拉娜懷疑她是怎樣點亮火把的,
但這個懷疑很快就被眼前的奇景所替代。
    除了正中央的一個黑耀石刻成的棺架之外,這裡空無一物。
    雕工精細的騎士雕像支撐著棺架,原來應該在上面的騎士屍體則不知所蹤。一面古老
的盾牌放在邊上,一把和史東的劍類似的巨劍放在盾牌旁。大夥鴉雀無聲地看著這些東西,
這些遺物上面彷彿灌輸了無比的哀傷,連泰索何夫也不願對其染指。
    「如果史東在這裡就好了。」羅拉娜偷偷擦去眼中湧出的淚水。
    「這裡一定就是修瑪安息的地方……雖然──」她沒有辦法解釋突然湧上來的那種不
安。這不是恐懼,只是一種從一進這個山谷就一直存在的壓迫感。
    西悠瓦拉點亮更多的火把,眾人走過棺架,打量著墓穴的其他地方。這裡並不大,棺
架放在正中央,四周的洞壁邊則有許多的長板凳,應該是供悼念者祈禱的地方。在另一邊
是一個石製的祭壇,上面刻著騎上的標誌︰翠鳥、皇冠及玫瑰。乾枯的玫瑰花瓣和藥草散
布其上,經過數百年後,它們的香氣始終不散。在祭壇之下,深陷地板之中的是一個巨大
的鐵板。
    「我們馬上就知道了。」鐵匠低哼著說。他彎著腰,用銀臂握住鐵板上面巨大的握環,
一開始毫無任何變化。泰洛斯兩隻手用盡全身力量一拉,鐵板發出令人牙齦發酸的摩擦聲,
開始慢慢移動。
    「你在做什麼?」原先正在憂傷的打量著墓穴的西悠瓦拉突然回過身。泰洛斯被她尖
銳的聲音嚇了一跳。羅拉娜不由自主地從洞口往後退了一步,兩個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西
悠瓦拉。
    『不要靠近那邊﹗「西悠瓦拉顫抖著聲音警告道。」離遠一點﹗
    很危險﹗「
    「你怎麼會知道?」羅拉娜恢複了鎮定,冷冷地問。「幾百年來沒有人來過這個地方
了。還是有人來過?」
    「沒有﹗」西悠瓦拉咬住自己的嘴唇。「我──我是從……我族人的傳說中知道的…
…」
    羅拉娜不理那個女孩,自顧自的靠近那個黑黑的洞口。裡面一點光亮都沒有,即使拿
著佛林特遞給她的火把,仍然什麼都看不見。只有灰塵的味道飄出來。
    「我不認為這是個井。」索斯擠進來說。
    「求求你們﹗不要靠近﹗」西悠瓦拉懇求眾人。
    「她說的對,小賊﹗」泰洛斯一把將坎德人抓起來。「如果你掉下去,可能會從世界
的另外一端掉出來。」
    「真的嗎?」泰索何夫摒住呼吸問。「泰絡斯,我真的會從世界的另外一邊掉出來嗎?
不知道會是什麼感覺幄?那邊會有像我們一樣的人嗎?」
    「希望不會像炊德人介佛林特抱怨。」不然他們現在大概都笨死了。而且,每個人都
知道這個世界是放在李奧克斯的鐵鈷之間,掉到另外一邊的人會掉到它正打造這界的鐵榷
之下。另外一邊怎麼可能有人?﹗「他不屑地說著,一邊看著泰洛斯徒勞無功地試著把鐵
板放回原位。泰索柯夫仍好奇地看著它。泰洛斯最後終於放棄,但他還是惡狠狠的看著泰
斯,泰斯最後只好哀怨的嘆口氣,跑去另外一邊,好奇地打量著那柄劍和盾。
    佛林特拉拉羅拉娜的袖子。
    「怎麼了?」她心不在焉地問。
    「我很瞭解石雕。」矮人低聲說,「這裡不太尋常。」他停下來,等著羅拉娜發笑。
但她非常認真地注意著他。「陵寢和外面雕像的手工都是人類做的。很有一段歷史了……」
    「老得足夠當做修瑪的陵寢嗎?」羅拉娜插嘴。
    「每一寸都是。」矮人感嘆地說。「但外面的那隻大蟲」他指著那只巨大石龍的方向,
「不是人類、精靈或是矮人做得出來的。」
    羅拉娜眨眨眼,不太瞭解他話中的意思。
    「而且它還更為古老。」矮人的聲音有點沙啞。「古老到讓這些──」他指著整座陵
寢,「都顯得有些現代化。」
    羅拉娜開始明白。佛林特看見她的眼睛睜大,慢慢地、認真地點點頭。
    「在克萊思上,沒有任何用兩隻腳走路的生物可以雕出這樣的東西,」他說。
    「這一定是某種具有可怕怪力的生物──」羅拉娜喃喃地說。
    「某種巨大的生物──」
    「有著翅膀──」
    「有著翅膀──」羅拉娜喃喃地說。
    突然地話聲一頓,血液恐懼得幾乎凍結,耳邊傳來咒語的吟唱聲。
    「不要﹗『拋轉過身下意識的舉起手隔擋法術,明知道自己的行為一點意義都沒有。
    西悠瓦拉站在祭壇邊,玫瑰花瓣從手中片片掉落,正在柔聲吟唱著。
    羅拉娜試著和掩蓋全身的疲倦感搏鬥。她雙膝跪地,詛咒著自己的疏忽,扶著板凳支
撐自己。但這一點用都沒有,她抬起惺忪的雙眼,看見泰洛斯跌倒在地,吉爾賽那斯不支
倒地。在她旁邊,矮人甚至在頭碰到板凳前就發出了鼾聲。
    羅拉娜聽見匡鐺一聲,盾牌落地的聲音。之後,空氣中就充滿了玫瑰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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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龍槍編年史系列 作者:瑪格麗特.魏絲.崔西.西克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