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龍槍編年史系列 作者:瑪格麗特.魏絲.崔西.西克曼

琰容 2010-3-3 13:45

第二十一章   坎德人驚異的發現  雞毛

    泰索何夫聽見西悠瓦拉吟唱的聲音。他認出這是咒語的聲音,便本能地抓住放在棺架
上的盾牌,用力地往外拉。沉重的盾牌轟的一聲壓在他身上,把坎德人壓倒。盾牌把坎德
人給完全遮了起來。
    他一動也不動地躺著,直到西悠瓦拉念完了他的咒語。即使在那之後,他還是多等了
幾秒鐘看看自己會不會突然全身著火或是變成青蛙什麼的。結果沒有──這讓他有些失望。
他連西悠瓦拉的聲音也聽不見。泰索何夫最後終於耐不住趴在冰冷石頭地板上的無聊,像
飄落的羽毛一樣輕手輕腳地爬出盾牌。
    他的朋友們都睡著了﹗原來她施的是這個法術。但是西悠瓦拉呢?會不會跑到別的地
方去找怪獸回來吃掉他們啊?
    泰斯小心地抬起頭看著棺架上的狀況。他很驚訝地發現西悠瓦拉趴在靠近洞穴入口的
地板上。當泰斯看著的時後,她不停地前後搖動,發出小小的嘴泣聲。
    「我怎麼能這樣?」泰斯聽見她自言自語。「我把他們帶來了。
    這樣夠嗎?不夠﹗「她哀傷地搖搖頭。」不夠,我已經把龍珠送走了。他們不知道要
怎麼使用它。我一定得打破誓言。就像你講的──姊姊,這是我的選擇。但是這好困難﹗
我愛他──「
    西悠瓦拉把頭理在膝蓋間,像是著魔似地自言自語嘆泣著。
    軟心腸的炊德人從沒見過這麼傷心的人,很想要上前去安慰她。
    接著他發現她講的東西聽起來都有點可怕。「很難的選擇,打破誓言……
    不行,泰斯想,我一定得在她發現她的法術對我無效前趕快找到出路。
    但西悠瓦拉擋住了陵寢的人口。也許可以試著溜過去……泰斯搖搖頭,太冒險了。
    那個洞﹗他靈機一動。反正他本來就想要更仔細地觀察那個洞。他只希望那個鐵板還
沒有蓋上。
    坎德人躡手躡腳地走過棺架,小心的走到祭壇邊。洞就在那邊,人口仍然開著。泰絡
斯躺在旁邊熟睡著,他的頭枕在自己的銀臂上。泰斯回頭看著西悠瓦拉,小心地走到邊緣。
    這比他現在躲藏的地方要理想多了。這裡沒有階梯,但是牆上還有扶手。像他一樣的
正常的坎德人攀爬起來應該不會有任何的問題。也許這通到外面。突然泰斯聽見背後傳來
一陣吵雜聲。
    西悠瓦拉嘆著氣……
    泰斯立刻想也不想地爬進洞穴中,一聲不響地開始往下爬。
    牆壁上因為滿佈著水氣和青苔,所以顯得十分濕滑,扶手的距離又有點遠。他生氣地
想︰又是為了人類設計的。從來都沒有人替矮個子著想﹗
    他一直都不很專心,直到非常靠近那些寶石才發現它們。
    「李奧克斯的鬍子﹗」他賭咒著說。(他從佛林特那邊學來了這句口頭禪,用得特別
順口。)六顆美麗的寶石,每個都和他的拳頭一樣大,鑲在牆壁上的一個環形空間裡。它
們表面覆蓋著青苔,但泰斯只看一眼就知道它們的價值。
    「怎麼會有人把這麼美麗的寶石放在這邊廣他大聲問。」我敢打賭這一定是小偷放的。
如果我能把它們撬開,我就可以將它們還給原來的主人。「他的手放在寶石上。一陣強烈
的風吹了過來,將泰索問夫像片秋天的落葉般扯離扶手。泰斯一邊往下跌,一邊往上看著
漸漸變小的開口。他開始想著到底李奧克斯的裙子有多大,突然間,落下的勢子停了下來。
    有一陣子,強風把他吹得滾來滾去。接著它改變了方向,把他打橫著吹。我不會到世
界的另一端了,他傷心地想。他嘆著氣到了另一個通道。接著他發現自己飛了起來﹗一陣
強風把他往上吹﹗這種感覺十分不尋常。他下意識地伸出手,看看自己可不可以碰到兩邊
的牆壁。當他把手伸開的時候,他注意到自己往上升得更快了些。
    也許我死了,泰斯想。我死了之後就比空氣輕了。我怎麼會知道?他伸手去摸摸自己
的袋子。他也不確定,因為坎德人對死後的世界沒有什麼概念。但他有種感覺,他一定沒
辦法帶著這些東西一起去。不對,每樣東西都還在啊。泰斯放心地嘆口氣,接著又驚訝地
吞口水,因為他發現自己突然停了下來,甚至在往下掉﹗
    什麼?他心慌意亂地想,然後發現自己把手放到接近了自己的身體。他急忙把手張開,
這次他確確實實地在往上升。在知道了自己還活著之後,他開始盡情地享受這段旅程。
    坎德人拍著雙臂,在半空中漂浮著,輕鬆地看著他要去的地方。
    啊,眼前又有了光亮,越來越清楚了。現在他可以看見自己是在一個隧道裡,但這條
隧道比他原先掉下來的那個還要長。
    「待會一定要讓佛林特聽聽這個﹗」他快樂地說。然後他看見了像剛才一樣的六枚珠
寶,風勢很快的開始減緩。
    正當他覺得自己可以接受飛行這種生活方式的時候,泰斯到了隧道的頂端。風輕輕地
將他放在石頭地板上。泰斯等了幾分鐘,看看自己會不會再飛起來,甚至揮舞了一下自己
的手臂,但什麼都沒有發生。旅程已經到了盡頭。
    我也許可以看看這個地方,坎德人嘆口氣想。他跳出那陣氣流,輕鬆地著地,開始打
量著四周。
    牆上插著幾支火把,照亮整個房間。這個房間顯然比陵寢要來得大﹗他站在一個巨大
階梯前。每一階的石塊和房間裡的其他部分都是由純白色的石塊所組成,跟底下純黑色系
的陵寢大異其趣。樓梯通往右方,似乎直達另外一層的大廳。他可以看見頭上的空間有一
排欄杆,應該是某種陽台。泰斯伸得脖子都快斷了,卻只能夠看見在火把的照耀下,對面
上方的牆上有各種不同的顏色。
    是誰點亮了火把?他想。這裡是哪裡?修瑪陵寢的一部分嗎?或是我已經飛上了巨龍
山脈呢?誰住在這裡?火把不會自己點燃的﹗
    一想到這一點,泰斯為了預防萬一,立刻伸手進口袋裡,掏出了一柄小刀。他爬上了
許多階的樓梯,終於到了陽台。這是個很大的空間,但他只能藉著閃爍的火光看清楚其中
一部分。巨大的柱子支撐著頭上寬大的屋頂。另外一道巨大的階梯又伸往另一個樓層。泰
斯轉過身,靠著欄杆看著他身後的畫。
    「李奧克斯的鬍子﹗」他低聲說。「看看這個﹗」
    牆上有一幅壁畫,它剛好從泰斯站著的地方正對面開始,延伸了整片陽台的長度。坎
德人對美術雖然沒有什麼涵養,但他印象中從不曾看過如此驚人的作品。有嗎?不知怎麼
搞的,他覺得這些有點眼熟。是的,他越仔細看,越覺得熟悉。
    泰斯看著這些壁畫,試著要回憶起是在哪裡看過的。牆上在他正對面是一幅恐怖的,
描繪各種各樣的惡龍降臨大地的景象。
    就像塔西斯一樣,城鎮陷入烈焰,建築物崩坍,人們四散奔逃。這是個恐怖的景象,
坎德人很快地就跳過它。
    他繼續沿著陽台走。當他走到了壁畫正中央,他大吃一驚。
    「巨龍山脈﹗就是這裡──就在牆上﹗」他對自己小聲說,卻驚訝地發現有另一個回
音應和著他。他遲疑地看著四周,小心地靠近欄杆,繼續欣賞這些壁畫。L 面的確就是他
現在所在的巨龍山脈。只不過這張壁畫上顯示的好像是巨龍山脈被一支劍給從中剖成兩半﹗
    「太棒了﹗」酷愛地圖的坎德人說。「難怪,」他說。「這是張地圖﹗我就在這裡﹗
我已經進了這座山脈。」他打量著四周,突然之間明白。「我就在龍喉裡面。難怪這個房
間形狀這麼奇怪。」他回頭繼續看著地圖。「這就是這些壁畫,那裡就是我現在站著的陽
台。這些柱子……」他轉了一圈看著四周。「是的﹗這就是這個樓梯。」他轉過身。「這
通往龍頭﹗這就是我來的地方,某種風力的通道。到底是誰建造的……又為了什麼?」
    泰索何夫繼續繞著陽台走,希望能夠在這些壁畫中找到一些線索。在陽台的右手邊,
壁畫顯示的是另外一場戰鬥。但這張並不可怕。裡面有吐出火和冰的紅龍、黑龍、藍色和
白色的龍;但還有另外的龍類和它們作戰,銀色的龍和金色的龍……「我想起來了﹗」泰
索何夫大喊。
    坎德人開始跳上跳下,像隻野獸般地大喊。「我記起來了﹗我記起來了﹗那個時候我
在派克塔卡斯。費資本給我看的。世界上有善良的龍。它們會幫助我們和惡龍作戰﹗我們
只需要找到它們,還有那些屠龍槍﹗」
    「天哪﹗」坎德人腳底下傳來一個聲音。「難道就不能讓我好好睡覺嗎?這些吵鬧聲
是怎麼搞的?你都可以把死人吵醒了﹗」
    泰索何夫手中高舉著小刀,警覺地轉過身。他幾乎可以確定這裡沒有其他人。但他錯
了。在火把照不到的陰暗角落,一個穿著袖子的黑影從石凳上站起來。他搖搖身體,伸個
懶腰,然後快速地走上樓梯,向坎德人逼近。雖然時間仍然充裕,但泰斯仍不打算逃開,
他只是好奇著究竟是誰。他正準備要開口問這個奇怪的傢伙為什麼他要在這裡睡午覺?之
後,那人走到火把的光芒之下。
    是個老人。那是──泰索何夫的小刀掉到地上。坎德人抖嗦著往後退,靠在欄杆上。
有生以來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泰索何夫說不出話來。
    「費──費──費……」他喉中發不出其他的聲音。
    「嗯,什麼?說大聲一點﹗」那老人低頭看著他,大聲吼著。「你一分鐘前還吵得跟
什麼一樣。現在怎麼了?有東西喀住了嗎?」
    「費──費──費……」泰索何夫結結巴巴地小聲說。
    「啊,可憐的小孩。被傳染了嗎?失語症?可憐可憐。來──」老人伸手進袍子裡,
打開許多內袋,泰柬何夫則仍然不停地發著抖。
    「拿著,」那人說。他拿出一枚硬幣,放進坎德人毫無知覺的手中,並且替他將冰冷
的手指閣上。「快點去,找個牧師…,。。」
    「費資本﹗」泰索柯夫終於說出口。
    「哪裡?」老人轉過身。舉起手杖,他害怕地看著黑暗之中。後來似乎突然想起什麼。
他轉過身,壓低聲音問泰斯,「我說啊,你確定你看到了這個費資本嗎?他不是死了嗎廣」
我知道我以為……「泰斯難過地說。
    「那麼他就不應該到處亂跑,隨便嚇人﹗」老人生氣地說。「看來我得和他溝通溝通。
喂﹗就是你﹗」他開始大叫。
    泰斯伸出顫抖的小手,拉拉老人的袍子。「我──我不是很確定,但──但是我覺得
你應該就是費資本。」
    「不是在開玩笑吧?真的嗎?」老人往後退。「這幾天的天氣讓我覺得不太舒服,我
不知道這天氣已經糟到了這個地步。」他垂下肩膀。「原來我已經死了?萬事俱休。一笑
泯恩仇,一切付諸東流。」他頹喪地走到一個矮凳旁邊,一屁股坐下來。「喪禮隆重嗎?」
    他問。「有很多人來嗎?有沒有二十一響禮炮?我一直想要見識一下二十一響禮炮。」
    「我──呃,」泰斯遲疑了一下。不知道禮炮是什麼東西。「這樣噴,那……應該可
以說是…………只有某種紀念儀式。你知道的,我們──呃──找不到你的──我應該怎
麼說?」
    「殘骸?」老人熱心地說。
    「呃……殘骸。」泰斯臉紅了一下。「我們很努力地找過了,但滿地都是雞毛……還
有一個黑暗精靈……坦尼斯說我們能夠平安離開就是好狗運了……」
    「雞毛﹗」老人不顧形象地大喊。「我的喪禮上為什麼會有雞毛?」
    「我們──呃──你和我還有賽斯頓。你還記得溪穀矮人,那個賽斯頓嗎?幄,還有
派克塔卡斯那裡一個巨大的鐵鏈。還有那隻大紅龍。我們抓著那隻鐵鏈,那只紅龍對著鐵
鏈吐火,然後我們就掉了下去。」泰斯想來已經熱身完畢;開始進入他最喜歡的部分了,
「我知道一切都完了。我們一定會死了。大概要掉個六十尺才會到底(泰斯每回說這個故
事的時候,這段距離的長度都會增加),那時你在我下面,我聽見你念了句咒語──」
    「沒錯,你也記得,我的確是個厲害的法師。」
    「呃,對,」泰斯結巴了一陣子,然後繼續說。「你念了個法術──羽落術還是什麼
的。不論如何,你只來得及說出第一個字『羽──』,突然間──」坎德人伸出手,臉上
帶著驚訝的神情,因為他回想起後來的事情。「出現了幾百萬幾百萬幾百萬的雞毛……」
    「然後怎麼樣了?」老人戳戳泰斯,要他繼續說下去。
    「喔,喔,這裡就有點──呃──混亂了,」泰斯說。「我聽見一占尖叫,碰的一聲。
嗯,更精確的說法是噗唧一聲,我──我以為那聲噗唧就是你的下場。」
    「我?」老人大吼。「噗唧?﹗」他生氣地看著坎德人。「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噗唧過﹗」
    「然後我和賽斯頓和那條大鐵鏈一起跌到羽毛堆裡面。我真的有很用心地找。」泰斯
回憶起自己心碎地尋找著老法師的屍體,眼角開始流出淚水。「可是地上有太多雞毛了…
…外面又有可怕的龍在喧鬧。賽斯頓和我跑到門邊,我們遇到了坦尼斯,本來想要回來找
你的,可是坦尼斯說不行……」
    「所以你就讓我被埋在一堆雞毛之下?」
    「那真的是場很特別的喪禮嘛﹗」泰斯說。「金月說的,還有伊力斯坦。你沒見過伊
力斯坦,但你還記得金月和坦尼斯嗎?」
    「金月。」老人喃喃自語。「啊,沒錯。漂亮的小女孩。有個看起來一臉正經的大個
兒愛上了她。」
    「那是河風﹗」泰斯興奮地說。「還記得雷斯林嗎?」
    「瘦不拉卿的傢伙。厲害的法師﹗」老人嚴肅地說,「他如果不找個方法治好咳嗽,
可能一輩子都成不了大器。」
    「你就是費資本﹗」泰斯高興地跳起來。他伸出雙臂,緊緊地抱住老人。
    「乖乖,」費資本有點不好意思的拍著泰斯的背。「這樣就好啦,你會把我的袍子弄
臟的。別擤鼻涕,我很難弄幹淨。要手帕嗎?」
    「不用了,我自己有──」
    「啊,這樣好多了。喔,我說啊,我覺得那個手帕好像是我的唷。上面有我的名字縮
寫──」
    「是嗎?你一定是不小心把它弄丟了。」
    「我想起來你是誰了﹗」老人大聲地說。「你是泰索什麼東東來著?」
    「泰索何夫﹗泰索何夫。柏伏特﹗」坎德人回答。
    「我是──」老人突然停下來。「你說我叫什麼?」
    「費資本。」
    「費資本。沒錯……」老人想了一下,然後搖搖頭。「我覺得他應該死了……」

琰容 2010-3-3 13:46

第二十二章  西悠瓦拉的秘密

    「你是怎麼逃出來的?」泰斯從袋子裡拿出幹糧來和費資本分享。老人若有所思地說,
「我也沒想到我逃得出來,」他帶著歉意說。「恐怕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從那之後,
我看到雞就想吐。
    不過──「他精明地看著坎德人,」你在這裡幹什麼?「
    「我和我的朋友們一起來的。其他人還在別的地方,不過生死未蔔。」他哽咽著說。
    「他們還活著。別擔心。」費資本拍拍他的背。
    「你真的這麼認為?」泰斯又高興起來。「不管怎麼樣,我們是和西悠瓦拉一起來的
──」
    「西悠瓦拉﹗」老人跳起來,白髮狂亂地飛舞著,臉上迷糊的神情立刻消失。
    「她在哪裡?」老人嚴厲通地問。「還有你的朋友們,他們在哪裡?」
    「樓──樓下──」泰斯結巴地看著老人突如其來的大轉變。
    「西悠瓦拉對他們施了個法術﹗」
    「啊,她這樣做了?」老人自言自語。「我們會去處理的。來吧﹗」他開始走下階梯,
動作快到泰斯得用跑的才能趕得上。
    「你說他們在哪裡?」老人停下來。「精確一點,」他大喊。
    「呃──陵寢﹗修瑪陵寢﹗我猜那是修瑪長眠的地方。西悠瓦拉是這樣跟我們說的。」
    「嗯,至少我們不需要走太遠。」
    老人快步走下樓梯,一腳踏進泰斯進來的洞穴。泰斯吞了口口水,緊抓著老人的袍子。
他們漂浮在半空中,只感覺得到四周有風不斷吹拂著。
    「下去﹗」老人說。
    他們開始往上飄,慢慢靠近上層陽台的屋頂。泰斯感覺到他的頭髮開始豎起來。
    「我說往下﹗」老人對著底下的洞穴憤怒地揮舞著手杖。
    底下傳來一陣啜吸的聲音,兩個人飛快地被吸進去,費資本的帽子忙亂中掉了下來。
這跟他掉在龍穴裡面的帽子一模一樣嘛﹗
    泰斯想。壓得亂七八糟,跟塊破布一樣,而且好像有自己的主見。
    費資本伸出手去撈了一下,但沒有抓到。帽子飄在他們前面大概五十尺的地方。
    泰索柯夫往下看,正準備要問問題的時候,老人及時阻止了他。老法師抓住手杖,開
始喃喃念著咒語,用手杖比著奇怪的手勢。
    羅拉娜睜開眼。她躺在一個冰冷的石凳上,看著黑色的天花板。她完全記不得自己身
在何處,突然間,她記了起來。西悠瓦拉﹗
    她快速地坐起來,打量著四周。佛林特正在按摩著頸子,泰洛斯眨眨眼看著四周,一
付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吉爾賽那斯已經醒了過來,站在陵寢的入口,看著地上的某種東
西。當羅拉娜走過去的時候,他轉過身,把手指放在嘴唇上,他對著門的方向點點頭。
    西悠瓦拉正坐在那邊,雙手掩面,傷心地哭泣著。
    羅拉娜遲疑了一下,原本到了嘴邊的惡毒話語又吞了回去。
    這根本不是她意料中的狀況。本來應該會怎麼樣?她問自己。大家本該再也不會醒過
來。這一定是可以解釋的。她開始走向前。
    「西悠瓦拉──」她開口。
    女孩跳起來,滿是淚水的臉上有著極度的驚懼。
    「你們怎麼會醒過來的?你們怎麼能掙脫我咒語的束縛?」她吃了一驚,背靠著牆。
    「別管這些小事了﹗」羅拉娜回答,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醒過來的。「告訴我
們──」
    「這是我做的﹗」一個低沉的聲音說。羅拉娜和其他人回頭看到一個滿臉白鬍子,穿
著灰色泡子的老人從地板上的一個洞穴浮起來。
    「費資本﹗」羅拉娜不可置信地說。
    附近傳來了轟的一聲,佛林特昏倒在地上。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每個人都愣愣地看
著老法師。西悠瓦拉發出一聲尖叫,趴在地板上無助地哭泣著。
    費資本不理會其他人的目光,走過棺架,跨過昏倒的矮人,直直走到西悠瓦拉的身邊。
泰索何夫這才從洞裡面爬出來。
    「看看我找到什麼人了﹗」坎德人驕傲地說。「費資本﹗我剛剛還空中飛喔,羅拉娜。
我跳進那個洞,然後就一直飛到一個地方,那裡有金龍的圖畫,費資本在那裡對我大吼大
叫──我承認我那個時候覺得相當的奇怪。我說不出話而且……佛林特怎麼了?」
    「噓。泰斯,」羅拉娜看著費資本無力地說。老人蹲下來,搖著那個野精靈女孩。
    「西悠瓦拉,你幹了什麼好事?」費資本嚴厲地問。
    羅拉娜突然覺得自己鐵定是認錯人了,眼前的人只是另一個恰好與費資本穿著一模一
樣的老人。這個板著臉,看來氣魄驚人的長者不像她記憶中的那個迷糊的老法師。不對,
她還認得那張臉,更別提那個帽子了﹗
    看著眼前的費資本和西悠瓦拉,羅拉娜感覺到有兩股極大的力量有如悶雷般地在兩人
之間流動著。她想要立刻逃離這個地方,但她卻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只能呆呆地看著。
    「你做了什麼,西悠瓦拉?」費資本追問。「你背棄了自己的誓言﹗」
    「我沒有﹗」女孩哀號著說,在老人的腳下蜷曲成一團。「沒有,我沒有。我還沒─
─」
    「你以另一種形體現身在這世界,並且介入凡人的事務。這樣就已經是大逆不道了。
你居然還把他們帶到這裡來﹗」
    西悠瓦拉沾滿淚水的臉痛苦地扭曲著。羅拉娜發現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跟著掉淚。
    「好嘛﹗」西悠瓦拉無助地哭喊著。「我違背了誓言,至少我準備要這樣做。我把他
們帶到這裡來。我一定得這樣做﹗我看到了那麼多的悲慘和痛苦。而且──」她的聲音變
小,眼睛看著遠方,「他們找到一顆龍珠……」
    「沒錯,」費資本柔聲說。「一顆龍珠。從冰河城堡裡面拿出來的。它落到你的手中。
西悠瓦拉,你是怎麼處置它的?它現在在哪裡?」
    「我把它送走了……」西悠瓦拉的聲音幾乎聽不見了。
    費資本似乎突然變得蒼老許多。他的表情變得十分疲倦。深深地嘆了口氣,他倚著手
杖。「西悠瓦拉,你把它送到哪裡去了?
    現在龍珠在哪裡?「
    「史東拿走了,」羅拉娜擔心地插嘴。「他護送龍珠去聖奎斯特了。這是什麼意思?
史東有危險了嗎?」
    「誰?」費資本環顧四周。「喔,你好啊,親愛的。」他對她說。
    「能再見到你真好。你的父親還好吧?」
    「我的父親──」羅拉娜搖搖頭,也被搞混了。「聽著,老傢伙,別管我的父親了。
是誰──」
    「還有你的哥哥。」費資本對吉爾賽那斯伸出手。「年輕人,很高興再見到你。還有
你,」他對吃驚的泰洛斯說︰「銀臂?哇,真不得了﹗」他偷看一眼西悠瓦拉,「多巧啊。
泰洛斯。艾昂菲爾德,沒錯吧?我聽說過很多有關你的事。我的名字叫……」
    老法師皺起眉頭。
    「我的名字叫……」
    「費資本,」泰索何夫好心地說。
    「費資本。」老法師點點頭,臉上露出微笑。
    羅拉娜以為自己看到費資本給西悠瓦拉一個警告的眼神。女孩低下頭,彷彿明白了兩
人之間才有的秘密。
    羅拉娜還沒來得及整理自己的思緒,費資本又回頭面對她。
    「現在,羅拉娜,你還在懷疑西悠瓦拉是何方神聖嗎?這就得看西悠瓦拉願不願意告
訴你了。因為我得離開了,我還要走很長的一段路呢。」
    「我一定要告訴他們嗎?」西悠瓦拉低聲說。她仍然跪在地上,當她說話時,她的視
線從未離開吉爾賽那斯。費資本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年輕精靈深受打擊的表情。
他自己的神色開始軟化,難過地搖搖頭。
    西悠瓦拉合掌懇求他。費資本走向她,握住她的手,拉她站起來。她摟住他,老人把
她拉近。
    「倒也不一定,西悠瓦拉,」他的聲音非常的溫柔。「你不一定得告訴他們。這是你
自己的選擇,也曾經是你姊姊的。你可以讓他們忘記自己曾經來地這裡。」
    突然間西悠瓦拉臉上的血色全部消失,只剩下那對湛藍的大眼睛。「但,這樣就──」
    「是的,西悠瓦拉,」他說。「你自己決定吧。」他親吻女孩的前額。「再會了,西
悠瓦拉。」
    他轉過身面對其他人。「再見,再見。很高興見到你們。我對那些雞毛有點過敏,不
過,不傷感情。」他耐心地等了一分鐘,看著泰索何夫。「你要來嗎?我可沒辦法在這邊
等你一整夜﹗」
    「去?和你嗎?」泰斯高興地大喊,哈的一聲把佛林特的頭丟回地上。坎德人站起來,
「當然,等我拿我的包包……」然後他低頭看著地上昏迷不醒的矮人。「佛林特──」
    「他會沒事的,」費資本保証。「你不會和你的朋友分開太久的。我們不久就會再見,」
他皺起眉頭自言自語,「七天,加上三,進一,七乘以四是多少?喔,反正就是在大飢荒
那個年代。他們就會召開會議。現在快跟我來吧,我們有事情要做了。你的朋友們都會受
到很好的照顧的。西悠瓦拉會照顧他們的,不是嗎,親愛的?」
    他對野精靈說。
    「我會告訴他們的,她傷心地承諾,眼睛看著吉爾賽那斯。
    精靈看著她和費資本,心中感到無比的恐懼。
    西悠瓦拉嘆口氣。「你是對的,我早就違背了自己的諾言。我非得完成我原先的計劃
不可。」
    「你自己考慮吧。」費資本把手放在她的頭上,愛憐的摸著她的銀髮。然後轉過身。
    「我會被處罰嗎?」在老人踏進陰影之前,她問。
    費資本停下腳步。他搖搖頭,回頭說。「有人認為你現在這樣就已經是在接受懲罰了,
西悠瓦拉,」他柔聲說。「但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愛,就像你得自己做決定一樣,這就是
你受到的懲罰。」
    老人走進黑暗中,泰索何夫尾隨在後,身上的小袋子搖晃著。
    「羅拉娜,再見﹗泰洛斯,再見﹗好好照顧佛林特﹗」在接下來的沉寂裡,羅拉娜可
以聽見老人的聲音。
    「你說那名字叫──費資撥?費資風?」
    「費資本﹗」泰斯尖聲說。
    「費資本……費資本……」老人自言自語地說。
    所有的目光齊盯著西悠瓦拉。
    她現在冷靜多了,情緒已完全地平靜下來。雖然臉上滿是哀傷,但不再是早先那種受
盡折磨的表情。這是一種遺憾,一種毫無怨言接受宿命安排的認命表情。西悠瓦拉走向吉
爾賽那斯。她握付他的手,用無比愛憐的眼光看著吉爾賽那斯,讓他覺得自己非常的幸福,
雖然他知道分離即將到來。
    「我就要失去你了,西悠瓦拉,」他泣不成聲地說。「我可以看得出來。但我不知道
為什麼﹗你是愛我的──」
    「我愛你,精靈,」西悠瓦拉溫柔地說。「打從我第一眼看到你受傷躺在海灘上的時
候,我就愛上了你。當你抬起頭,對我微笑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姊姊的命運又將在我身上
重演。」她幽怨地嘆氣。
    「但這是我們選擇這個形體時就必須冒的危險。因為雖然我們的力量沒有消退,但這
個形體的缺點卻也跟隨著我們。這是弱點嗎?
    去愛人……「
    「西悠瓦拉,我不明白﹗」吉爾賽那斯哭喊著。
    「你會的,」她柔聲保証道。她低下頭。
    吉爾賽那斯握住她的手。她伏在他的胸膛上。精靈親吻著她的銀髮,啜泣著抱住她。
    羅拉娜轉過身。這種景象讓她不忍心繼續看下去。她強忍住自己的眼淚。想起了矮人。
她從水壺中倒出一些水,撒在佛林特臉上。
    他眨眨眼,醒了過來。矮人呆呆著了羅拉娜片刻,伸出顫抖的手。
    「費資本﹗」矮人沙啞地說。
    「我知道,」羅拉娜說,心下暗想著一旦佛林特聽到泰斯離開了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費資本不是死了嗎?」佛林特驚訝地說。「泰斯說的啊﹗死在一堆雞毛裡面﹗」矮
人掙紮著站起來。「那個豆腐腦袋的傢伙到哪裡去了?」
    「他走了,佛林特,」羅拉娜說。「他和費資本離開了。」
    「走了?」,矮人不知所措地看著四周。「你讓他走了?跟著那個老頭子?」
    「恐怕是──」
    「你讓他和一個死掉的老人走了?」佛林特背起了包包。
    「你不能去追他們,」羅拉娜說。「求求你﹗佛林特。她把手放在矮人的肩膀上。」
我需要你,你是坦尼斯最老的朋友,也是我的導師──「
    「但他單獨離開了,沒有我的照顧,」佛林特不停地說。「他怎麼可以離開?我沒有
看到他走啊﹗」
    「你昏倒了──」
    「我沒有﹗」矮人大吼。
    「你──你失去了意識。」羅拉娜結結巴巴地說著。
    「我從來沒有昏倒﹗」矮人堅持。「這一定是我在船上感染到的疾病又複發了──」
佛林特丟下包包,氣鼓鼓地坐在旁邊。「白癡坎德人,竟然和一個死掉的老頭跑了。」泰
洛斯走過來,把羅拉娜拉到一邊。「那個老人是誰?」他好奇地問。
    「這說來話長。」羅拉娜嘆氣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的問題。」
    「他看起來很眼熟。」泰洛斯皺起眉頭。「但我記不得在哪裡曾看過他,不過他讓我
想起在索拉斯的那個最後歸宿旅店。他也聽過我……」鐵匠看著自己的銀色手臂。「當他
看著我的時候,我感覺一陣電流通過,好像被雷打到一樣。」壯碩的鐵匠打了個寒顫,轉
頭看著西悠瓦拉和吉爾賽那斯。「這是怎麼搞的?」
    「我想就快真相大白了。」羅拉娜回答。
    「你說得沒錯。」泰洛斯說。「你一直懷疑她──」
    「跟這沒有關係。」羅拉娜帶著罪惡感承認。
    西悠瓦拉輕聲地嘆口氣,推開吉爾賽那斯的擁抱。精靈依依不捨地鬆開了手。
    「吉爾賽那斯。」她深吸一口氣說。「從牆上拿下一支火把,放在我面前。」
    吉爾賽那斯遲疑了一下。然後有點不大高興地服從她。
    「把火把放在這裡……」她指示,拿著他的手直到光芒正好照耀在她身上。「現在,
看看牆上我的影子,」她顫抖著聲音說。陵寢一村沉寂,只有火把燃燒時的劈啪聲。西悠
瓦拉的影子出現在她的身後,大夥聚精會神地看著。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人說得出話
來。
    西悠瓦拉在牆上的影子並不屬於一個年輕的精靈女孩。
    牆上的影子,是一隻龍。
    「你是只龍?﹗」羅拉娜不可置信地說。她把手放到劍上,泰洛斯阻止了她。
    「不可以﹗」他突然說。「我記起來了,那個老人──」他看著自己的手臂。「這會
我想起來了。他曾經來過最後歸宿旅店﹗他穿的衣服不一樣,但我發誓那就是他﹗他對小
孩子說故事,有關善良巨龍的故事。金龍和──」
    「銀龍。」西悠瓦拉看著泰洛斯說。「我是只銀龍。我的姊姊就是那只愛上修瑪,和
他並肩作戰的那隻銀龍──」
    「不可能﹗」吉爾賽那斯把火把丟到地上。火把還沒有熄滅,他暴跳如雷地踩熄它。
西悠瓦拉傷心地看著他,伸出手去想要讓他平靜下來。吉爾賽那斯退縮了,恐懼地看著她。
    西悠瓦拉慢慢地放下手。輕柔地嘆口氣,她點點頭。「我明白,」她喃喃地說。「我
很抱歉。」
    吉爾賽耶斯開始發抖,痛苦地倒下去。泰洛斯用強壯的雙手抱著他,將他放到石凳上,
用自己的斗篷蓋著他。
    「我沒事。」吉爾賽那斯喃喃地說。「讓我一個人靜一靜。這太瘋狂了﹗這是個惡夢。
一隻龍﹗」他緊緊地閉上眼,彷彿永遠都不想看到這個世界。「一隻龍﹗」他斷斷續續地
說。泰格斯輕輕地拍著他,然後回到眾人身邊。「其他的善良巨龍呢?」泰洛斯問。「那
個老人說過原來有很多的龍。銀龍、金龍──」
    「我們的數目是不少──」西悠瓦拉不情願地說。
    「就像我們在冰河地帶著到的那隻銀龍﹗」羅拉娜說。「那是只善良的巨龍。如果你
們有許多力量,那麼集合在一起﹗幫助我們和這些惡龍作戰﹗」
    「不行﹗」西悠瓦拉絕望地大喊。她的藍眼睛發出怒火,羅拉娜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為什麼?」
    「我不能告訴你們。」西悠瓦拉緊張地握緊雙拳。
    「這一定跟你之前提到的誓約有關﹗」羅拉娜追問,「不是嗎?
    你打破的誓約,你問費資本的那個懲罰──「
    「我不能告訴你﹗」西悠瓦拉用低沉,滿腔熱血的聲音說。「我現在做的已經夠可怕
了。但我一定得做些什麼﹗我再也不能夠容忍這些無辜的人們受到這樣的折磨﹗我以為我
可以幫得上忙,所以我變成了精靈的樣子,我盡力了。我努力了很久,試著要讓精靈們團
結起來,別讓他們彼此征戰,但是狀況越來越糟。然後,你們來了,我發現你們深陷在絕
大的危機當中,你們自己毫不知情。因為你們帶著──」她無法繼續。
    「龍珠﹗」羅拉娜突然說。
    「是的。」西悠瓦拉緊握雙拳。「我那個時候就知道自己得做個抉擇。你有龍珠,你
也有屠龍槍。屠龍槍和龍珠都到了我的身邊﹗
    全都在﹗我想這是個機會,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決定要把龍珠帶過來,永遠地
保護它,但我們在路上的時候,我發覺騎士絕對不肯把龍珠留在這裡。那一定會帶來很大
的麻煩,所以一有了機會,我便立刻把龍珠送走。「她的肩膀低垂。」這很明顯是個錯誤
的決定,可是我怎麼知道?「
    「為什麼?」泰絡斯緊張地追問。「龍珠到底有什麼力量?它是邪惡的嗎?你派那些
騎士去送死嗎?」
    「極為邪惡。」西悠瓦拉說,「否則就是極為善良。誰知道呢?
    連我也不瞭解龍珠的力量。它們是很久之前由偉大的法師們所創造出來的。「
    「但是泰斯的書裡面寫著,龍珠可以控製所有的龍﹗」佛林特說。「他用某種眼鏡看
的。他叫它做真知眼鏡,不會說謊的眼鏡」沒錯。「西悠瓦拉哀傷地說。」這是真的。太
真實了。你的朋友們發現之後會後悔莫及。「
    大夥被恐怖的氣氛所包圍,鴉雀無聲地坐在一起,耳邊只有吉爾賽那斯輟泣的聲音。
火把讓眾人的影子在牆上不停的舞動著。
    羅拉娜想起了修瑪和銀龍的故事。她想到了那場最後、最恐怖的戰爭──滿天都是飛
龍,大地被火焰和血海吞沒。
    「那麼你為什麼要帶我們到這邊來?」羅拉娜靜靜地問。「為什麼不直接讓我們把龍
珠帶走就好了?」
    「我能告訴他們嗎?我有那種勇氣嗎?」西悠瓦拉像對看不見的幽靈說話。
    她靜靜地坐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臉上毫無任何表情,手放在膝蓋上。她閉上眼,低著
頭,嘴唇蠕動著。她用手摀住臉,坐著不動。
    然後,她做出了決定。
    她站起身來,走向羅拉娜放在地上的包包。然後蹲下來,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拿出了
大夥千里迢迢帶著的長槍碎片。西悠瓦拉站著,臉上不但再度充滿著平靜,如今還帶著自
豪和自信。長久以來第一次,羅拉娜開始相信這女孩是尊貴、強大的龍類。西悠瓦拉走到
泰洛斯。艾昂菲爾德身邊,渾身散發出自傲的氣息,銀髮在火把的照耀下閃著光芒。
    「銀臂泰洛斯──」她說,「吾賜予汝鑄造屠龍槍之力。」

琰容 2010-3-3 13:46

第二十三章紅衣巫師和他捧透了的幻術﹗

    陰影慢慢地爬上了「豬和哨聲」旅店滿是灰塵的桌上。巴力佛海灘的海風吹進設計不
良的前窗,發出了尖銳的聲響,這就是旅店後半部名稱的由來。如果有人想知道前半部名
字典故,只要一看到店主人的臉,一切的疑問都會得到答案。甜水威廉是個開朗,熱心的
男子,一出生就受到了詛咒(鎮上的人是這麼傳說的),當一隻四處亂跑的豬掀翻了這個
嬰兒的搖籃時,因為小嬰兒太過於恐懼,這隻豬的外型竟在他臉上留下了無法磨滅的痕跡。
    這個不幸的相似並沒有讓威廉自暴自棄,相反的,當了一輩子的水手,他退休之後唯
一的願望就是開家小旅店。在巴力佛港這一帶,沒有人比甜水威廉更受到歡迎和愛戴。聽
到有關豬的笑話時,也沒有人比威廉笑得更開心。為了取悅客人,他甚至可以惟妙惟肖地
模仿豬叫(但自從跛腳艾爾不幸意外死亡之後,再也沒有人敢直呼威廉的綽號「小豬」。)
    這一陣子威廉很少模仿豬叫娛樂顧客了,豬和哨聲旅店的氣氛十分低沉。幾個常來的
顧客只敢聚集在一起低聲談話。因為巴力佛港口已經淪陷了︰龍騎將們率領著船隊和恐怖
的惡龍軍團駛進了這個港口。
    巴力佛港的居民大多數是人類,因此都感到非常倒楣。他們並不知道其他地方發生了
什麼事,不然,相比之下這樣的狀況已經夠讓他們感謝祖上積德。沒有惡龍焚燒他們的小
鎮,龍人們也大方地放過了這裡的居民。龍騎將們對安塞隆大陸的東半部並沒有太大的興
趣。這裡人口並不多︰只有幾個窮人和歡德人居住的村落,坎德摩爾也在這裡。只需要一
隊飛龍就可以肅清這裡的郊區。但龍騎將們正全心的應付北方和西方的問題。只要這個港
口持續地開放,龍騎將們就沒有任何的理由要破壞巴力佛和古德蘭。
    對甜水威廉來說,雖然老顧客們大大的減少,但是他的生意卻顯著地提升了。龍騎將
的龍人和地精部隊薪水不低,而且又特別愛喝烈酒。只不過威廉並不是為了賺錢才開這家
旅店的,他喜歡這裡的老朋友和新朋友,他並不喜歡龍騎將的部隊。他們一進來,老顧客
們就開始離開。因此,他賣酒給龍人的價錢是城裡其他旅店的三倍,而且他還在酒裡面滲
水。果然如預料中,他的酒吧幾乎是一片空蕩,只有少數的幾個老顧客。這個狀況倒也讓
威廉自得其樂。
    他正和幾個這樣的朋友談天時(他們大多數是水手,有著棕色,飽經風霜的皮膚,沒
有牙齒)那些陌生人正好走進他的旅店。
    威廉遲疑地打量了他們一陣子,他的朋友們也是。在確定他們是長途跋涉的旅行者、
而不是龍騎將的士兵之後,他熱情地歡迎他們,並且領他們到角落的一張桌子坐下來。
    陌生人每個都點了一杯麥酒,只有一個穿著紅袍的男子什麼都沒點,只要了一杯熱水。
然後,在一陣低聲討論,小心計算了身上的錢幣之後,他們點了麵包和乳酪。
    「他們不是這一帶的人。」威廉從吧台底下情別的桶子(當然不是給龍人喝的那一桶)
裡面倒酒出來時,跟他的朋友們說。「如果我猜的沒錯,他們窮得跟上岸一星期之後的水
手一樣。」
    「難民﹗」他的朋友用懷疑的眼光打量著他們。
    「不過組成份子倒是很奇怪。」另一個水手說,「那個紅鬍子的傢伙是個半精靈,我
是第一次看到。那個大傢伙背著的武器足夠和龍騎將的軍隊幹起來。」
    「我猜他一定用那把劍砍過龍人。」威廉哼聲說。「我敢打賭他們一定是在躲什麼東
西。看看那個紅鬍子的傢伙注意門口的樣子。雖然我沒辦法幫忙他們抵抗龍騎將,至少我
可以看看他們還需要什麼。」他走過去照料他們。
    「把你們的錢收起來。」威廉含混地說,他不只放下麵包和乳酪,還額外加了一大盤
的肉。他把錢幣推開,「你們一定是有麻煩了,這跟我的豬鼻子一樣明顯。」
    其中一個女子對他露出微笑。她是威廉這一生看過最美麗的女子。她的金髮在毛皮帽
子下閃爍著亮麗的光澤,藍色大眼像是平靜無風的湛藍大海。當她露出微笑時,威廉覺得
像是甘醇的白蘭地流進血液一樣舒暢。她旁邊的一個冷著臉的男人把錢幣推回去給他。
    「我們不接受同情。」那個穿著毛皮衣的高大男子說。
    「我們真的不接受嗎?」那位壯碩的漢子飢渴地看著煙熏過的肉。
    「河風。」那個女人一手放在男人的手臂上安撫他。就在半精靈看來也準備要開口的
時候,那個只點了熱水的紅袍男子從桌上拿起了一個銅板。那個男人讓銅幣站立在他瘦弱
的指節上,毫不費力地讓銅板在他的手背上舞動著。威廉張大了眼,他在吧台的兩個朋友
走進來看個仔細。銅板在紅袍男子的手上跳躍、舞動著,不停地出現又消失,消失又出現。
比了一個手勢,他讓銅板在威廉的頭上旋轉著。水手們都張大了嘴看著。
    「收下一個,就當做我們麻煩你的謝禮。」法師嘶啞地說。
    威廉遲疑地試著要抓住飛過他眼前的銅板,但他的手竟然穿過了它﹗突然之間六個銅
板都消失了。只有一個銅板出現在法師的手掌上。
    「這個銅板就當做我們的飯錢。」法師微笑。「小心點,它搞不好會把你的口袋燒個
洞。」威廉小心地收下這枚硬幣。他懷疑地用兩隻指頭夾住,仔細地看著它。突然硬幣變
成一團火焰﹗威廉嚇得大叫一聲,把它丟在地上用腳踏著。他的兩個朋友放聲大笑。
    威廉撿起硬幣,發現它仍然是冰冷、毫無損傷的。
    「這就值得我送你們的那盤燻肉﹗」旅店主人笑著說。
    「還有一晚的住宿費,」他的水手朋友掏出一把硬幣放在櫃檯上。
    「我相信。」雷斯林看著四周的同伴柔聲說,「這已經解決了我們的問題。」
    紅抱法師和他捧透的幻術就此誕生,一個旅行的表演團體,至今北到如茵,南到巴力
佛港,仍然為眾人所津津樂道的一個傳奇。
    第二天夜裡,紅袍法師就開始表演他的把戲給一群威廉的朋友們看。消息很快就傳了
出去。法師在豬和哨聲旅店表演了一星期之後,連河風都必須承認(一開始他反對這個點
子最力)雷斯林的表演不只解決了他們金錢上的窘境,同時也解決了其他更為急迫的問題。
    現金的短缺是最緊急的問題。大夥即使在冬天也可以在野外勉強過活,因為坦尼斯和
河風都是有經驗的獵人。但他們還是需要錢來購買前往聖奎斯特的船票。他們有了錢之後,
還必須要能夠在敵人的佔領區之內自由行動才可以。
    雷斯林在小時候就常常運用自己靈巧的手指來變些小戲法,香自己和哥哥賺頓飯吃。
雖然他的老師皺著眉頭,威脅要把他趕出學校,但雷斯林還算是相當成功的。現在他的法
力更讓他可以做到許多以前沒辦法做到的伎倆,就某種角度來看,他能讓觀眾們對他的表
演瘋狂的著迷。
    只要雷斯林念頭一轉,白色的大船可以在吧台上面航行、鳥兒從湯碗裡面冒出來,惡
龍則從窗戶向內窺視,對著吃驚的觀眾吐火。在最高潮的地方,法師穿著提卡精心為他縫
製的紅色袍子,看來十分搶眼;他會讓自己被熊熊的烈火吞食,然後再好整以暇地從前門
走進來(接受觀眾如雷的掌聲),並且向觀眾們舉杯,祝大家身體健康。
    過不了一個禮拜,豬和哨聲旅店的營業額就比威廉過去一整年賺的還要多。更好的是
(其實這才是重點)他的朋友們似乎可以借此忘卻煩心的事。很快的,不速之客也跟著光
臨,一開始,他對那些地精和龍人感到十分憤怒,坦尼斯不停地安撫他,威廉才老大不情
願地讓他們觀賞這些表演。
    事實上,坦尼斯看到這些傢伙反而有點高興。就他的觀點來說,這為他們解決了第二
個問題。如果龍騎將的部隊覺得他們的節目精彩,消息散佈出去之後,大夥就可以不受刁
難地在鄉間四處旅行。
    這是他們的計劃,在和威廉討論過之後,他們決定前往福羅參。那是巴力佛港北方的
一個小鎮,靠近伊斯塔血海附近。他們希望在那裡找到一艘船。威廉對他們說,巴力佛港
不可能有船能夠讓他們搭乘。當地的船主每個都受僱(或是直接被強佔)於龍騎將。但福
羅參是個投機者和海盜的天堂。
    大夥在豬和哨聲旅店待了一個月。威廉供應免費的食宿,甚至讓他們保留所有賺來的
錢。雖然河風對他這麼大方的做法不表贊同,但是威廉堅持老顧客回來的狀況重於一切。
    在這段時間中,雷斯林調整,並且重新設計了原先只有他表演幻術的節目,因為法師
很容易就疲倦了。提卡自告奮勇要表演舞蹈,讓他在兩場表演之間有機會休息。雷斯林一
開始有點懷疑,不過提卡自己縫了一套服裝,誘人的程度讓卡拉蒙一開頭就堅決反對這個
計劃。提卡只是單純地嘲笑他的多心。提卡的表演造成了轟動,並且讓他們的收入更急速
地增加。雷斯林立刻就把她的節目加入正式的列表當中。
    雷斯林發現觀眾喜歡這樣的變化,很快就把主意打到其他人身上。卡拉蒙臉燙得像著
了火一樣,最後還是被說服表演他的怪力、最高潮的地方在他試著用一隻手把威廉給舉起
來的時候。坦尼斯則用他精靈的天賦夜間視物來讓觀眾贊嘆不已。但後來有一天,當雷斯
林正在點著前一天晚上的收入時,金月說的話讓他嚇了一跳。
    「我今天晚上想要在表演中唱歌、」她說。
    雷斯林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看著她。他的視線投向河風。高大的平原人不情願地點點頭。
    「你的聲音很能夠感動人心。」雷斯林把銅幣都倒進一個袋子裡,把袋口紮緊。「我
還記得很清楚,上次我在最後歸宿旅店聽見你唱歌的時候,引發了一場暴動,差點讓我們
的小命都丟了。」
    金月臉紅了起來,記起來那首讓她和這群人相識的命運之歌。
    河風皺著眉頭走近,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別這樣廣他粗魯的對雷斯林說。」我警告你──「
    金月頑固地搖搖頭,微微抬起她的下巴;一個熟悉,有著權威的架式。「我要唱。」
她冷靜地說。「河風會和我合唱,我已經寫好了一首歌。」
    「很好療法師說,把錢包裝進袍子裡。」我們今晚就試試看。「
    當晚豬和哨聲旅館人滿為患。觀眾各式各樣的人都有;小孩子和父母,水手,龍人、
他精、坎德人(使得每個人都特別小心自己的隨身財物)。威廉和他的兩個助手忙裡忙外
的送上各種飲料和食物。表演踉著開始了。
    觀眾開心地看著雷斯林的旋轉銅板,大笑著看著一隻幻術製造出來的豬在吧臺上跳舞,
並且被突然從窗戶外面闖進來的食人魔嚇了一跳。法師行禮之後就下臺休息。提卡接著表
演。觀眾們,特別是龍人士兵,幾乎為了提卡的舞蹈瘋狂,用力的用酒杯敲擊桌面。
    金月穿著淺藍色的長裙接在她之後出場。她的秀髮在月光下像是瀑布般垂在她的肩膀
上。觀眾立刻靜了下來。她一言不發在舞臺上的一張椅子(威廉臨時赴工做出來的成品)
上坐下來。群眾都被她的美貌所震懾,每個人都鴉雀無聲地等待著。
    河風坐在她腳邊的地板上。將一把手工做出來的笛子湊到唇邊,開始吹奏起來,過不
了多久,金月的歌聲開始與笛聲配合。她的歌詞十分簡單,曲調好記順口,卻繞樑不去。
引起坦尼斯注意的卻是其中的內容,他和卡拉蒙交換著擔心的眼神。雷斯林坐在他身邊,
抓住了坦尼斯的手臂。
    「我就怕這樣。」法師嘶啞地說。「又要暴動了﹗」
    「也許不會。」坦尼斯看著眼前的景象。「看看那些觀眾。」
    女人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孩子們安靜地傾聽著。龍人們彷彿看了魔法,就像野生動物
有時也會被音樂給迷住一樣。只有地精們不耐煩地搔著腳,不過卻忌憚於龍人的淫威而不
敢抗議。
    金月的歌曲是有關古老的眾神。她訴說著神明是如何的降下大災變懲罰伊斯塔的教皇
和克萊恩的人民,懲罰他們的驕傲。她唱出了那一夜的可怖景象,也唱出了之後的慘況。
她提醒了他們,後來的人們是如何的因為相信自己已經被放棄了,轉而信仰虛偽的神明。
然後她唱出了真正的希望︰真神一直都在那裡,等待著有人能夠注意到他們。
    當她的歌聲結束,笛聲也跟著消逝之後,大多數的群眾都無奈地搖搖頭,彷彿從一場
美夢中醒來。當有人問他們剛剛節目的內容時,他們說不出來。龍人們聳聳肩,又點了更
多的麥酒。地精們大喊著要提卡再度上場。但在群眾之中,坦尼斯注意到有張面孔依舊沉
醉在那歌聲所帶來的希望和景像當中。因此,當地看見一個年輕、膚色黝黑的女子害羞地
走向金月時,他並不感到驚訝。
    「很抱歉打攪你,小姐。」坦尼斯聽見那個女子說。「但你的歌實在太感人了。我─
─我想要知道更多,有關古老真神的事,我想要知道他們的道理。」
    金月露出微笑。「明天來找我。」她說。「我會告訴你我所知道的一切」
    因此,慢慢的,真神的福音開始傳播開來。當他們離開巴力佛港時,那名膚色黝黑的
女子,和一個話聲輕柔的男子,以及其他的一些人,已經開始戴上了醫療女神米莎凱的藍
色護身符。他們秘密的集會,把希望帶給這塊陷於黑暗之中的大地。
    在那個月底時,大夥湊足了錢買下一輛馬車,包括了拉車的馬,乘坐的馬,還有足夠
的補給。剩下的錢都留起來作為前往聖奎斯特的船費。他們計劃著在福羅參和巴力佛港之
間的小村繼續表演,賺夠這筆錢。
    當紅袍的法師離開的時候,熱情的群眾聚集起來歡送他們。
    馬車上裝滿了兩個月份的補給,一桶麥酒(威廉免費贈送的),那輛馬車大到可以讓
雷斯林旅行的時候在裡面休息。裡面還裝著其他人在野外居住的彩色條紋的帳篷。
    坦尼斯看著周圍的景象,不禁搖搖頭。看來在他們身上發生的這麼多事情中,以現在
的事情最難以想像。他看著雷斯林和坐在他身邊駕駛馬車的卡拉蒙。法師的紅袍在冬日的
陽光下像是團火焰般顯眼;雷斯林對著寒風聳著肩膀,敢做神秘地看著群眾,逗樂圍觀的
人。卡拉蒙穿著熊皮製的衣服(威廉的禮物),頭上帶著熊頭,看起來像是只棕熊在駕駛
馬車。當他對圍觀的群眾大吼時,小孩們快樂地驚叫著。
    當一個龍人指揮官阻止他的時候,他們幾乎已經快要出城了。
    坦尼斯一顆心懸在半空中,策馬向前,手放在劍柄上。不過龍人指揮官只是想要確定
他們會經過路上龍人駐紮的地方,龍人們對他們的同伴提醒過有這樣的表演。士兵們都很
期待可以看到。坦尼斯雖然滿口答應,但是心裡還是衷心的期望不要靠近那個地方。
    他們最後終於走到了城門口,從馬背上下來和朋友們道別。
    群眾歡呼著要求他們在耙掘節的時候回來。守衛打開了大門,祝他們旅途順利。大門
在他們的身後闔了起來。
    寒風刺骨。天上的灰雲開始落下片片的雪花。他們原先以為旅人眾多的路線現在看來
空曠不已。雷斯林開始發抖,咳嗽,片刻之後他決定躲進馬車裡。其他人則戴上帽子,把
斗篷拉得更緊。
    卡拉蒙導引著馬匹在泥濘的路上前行,難得地沉思著。
    「你知道嗎,坦尼斯。」他提高音量壓過馬匹身上不停響著的鈴檔聲(提卡綁上去的)
「我很高興我的其他朋友們沒有看到我們這個樣子。你能夠想像怫林特會說些什麼嗎?那
個老矮人絕對一輩子都不會放過我的。你還能想像得到史東的表情嗎?﹗」大漢意在言外
地搖搖頭。
    的確,坦尼斯開始嘆氣。我可以想像到史東的表情。老友啊,我從來不知道我是如此
的傳賴你──你的勇氣,你的情操,你現在還活著嗎?你安全地抵達了聖奎斯特嗎?我們
還有機會見面嗎?
    還是像雷斯林預青的,我們永遠沒機會見面了呢?
    大夥繼續向前。天色越來越裡黑,風雪越來越大。河風追到後面和金月騎在一起。提
卡把馬匹綁在馬車後面,和卡拉蒙一起擠在駕駛座上,雷斯林在馬車中靜靜地沉睡著。
    坦尼斯單獨騎著,低著頭,思緒隨著風雪飄揚起來。

琰容 2010-3-3 13:47

第二十四章騎士審判

    「最後──」德瑞克用一種低沉、精心思量過的聲音說,「我控告史東。布萊特布萊
德在敵人面前怯懦逃跑。」
    剛薩爵士城堡中聚集的騎士們發出了一陣低語。坐在黑色巨大橡木桌後面的三個騎士,
交頭接耳地低聲交談著。
    從很久以前開始,照著騎士規章的規定擔任騎士審判和三位騎士應該是天位騎土、法
王、大法官。但現在並沒有天位騎士,從大災變之後也沒有了法王。就連目前的大法官阿
佛瑞德。馬凱因爵士出席時,他也最多只是象徵性的維持這個職位不缺席而已。
    下一任的天位騎土勢必要找到人替換他。
    不管騎士團裡面的最高位者是否缺席,騎士團的事務都必須要繼續下去。雖夥目前接
任天位騎上的時機還不成熟,但剛薩。鎢斯。威斯坦實質上已經可以擔任這個職務。所以
今天他坐在這個位子,審判這個年輕的騎士見習生,史東。布萊特佈雷德,他的右邊坐著
阿怫瑞德爵士,左手進則是擔任臨時的法王職務,年輕的麥可。傑佛瑞爵士。
    在鎢斯。威斯坦城堡的大廳裡,集合了二十名從聖奎斯特的各個角落前來的索蘭尼亞
騎士,他們依照騎上規章的記載來見証這場騎士審判。當他們的首領交頭接耳地討論時,
底下騎士們搖著頭,低聲交談著。
    德瑞克從一張直接面對這三個審判者的桌子後方站起來,向剛薩爵士行禮。他的証詞
已經說完了。儀式現在只剩下騎上自己的答辯和審判的結果。
    德瑞克回到自己在旁聽席的位置,和同袍們談笑。
    大廳中只有一個人整個過程中都沉默不語。在德瑞克整個咬牙切齒的控訴中,史東。
布萊特佈雷德一聲不出地靜靜坐著。他聽見了對於他犯上、不服從命令、違背騎士精神的
指控,卻一聲不吭。
    他面無表情,雙手互握放在桌上。
    剛薩爵士的眼光現在又和整場審判中一樣,再度投向了史東。
    他開始懷疑這個人是不是還活著,他的臉色如此蒼白僵硬,全身肌肉如此緊繃。剛薩
只有在史東被控懦弱的時候看見他抽搐了一下,全身一陣顫抖。他臉上的表情……,剛薩
記得自己這輩子看過幾次這種表情,那像是一個人被長矛刺穿時候的神情。不過史東很快
地恢複了鎮定。
    剛薩專注地看著史東,因此差點沒聽清楚旁邊兩個騎士的對話,他只聽見了阿佛瑞德
爵士的最後一句話。
    「……直接跳過騎士答辯這個過程。」
    「為什麼?」剛薩爵士立刻反問,雖然聲音壓得很低。「依照騎士規章,這是他應有
的權力。」
    「我們以前從來沒有遇過這樣的個案。」聖劍騎士阿佛瑞德爵士毫無感情地說。「以
前每當一個騎士見習生到騎士評議會申請升等的時候,一定有許多的証人。他有機會可以
說明他所有行為的理由,根本不會有人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做過那些事。但布萊特佈雷德唯
一可能的答辯──」
    「是告訴我們德瑞克說謊。」皇冠騎士麥可。傑佛瑞爵士介面道。「這實在難以想像。
要接受一個騎士見習生對於玫瑰騎上的指控﹗」
    「不論如何,這個年輕人都有答辯的權力。」剛薩毫不退讓地看著另外兩個人。「這
是騎士規章中規定的律法。你們兩個人對這點有所質疑嗎?」
    「沒有……」
    「當然沒有。可是──」
    「很好。」剛薩順了順他的鬍子,靠向前,力道適中地用放在桌上的劍柄(那是史東
的劍柄)輕輕地敲了下去。另外兩個騎士在他背後交換著眼色,一個挑起了一邊的眉毛,
另外一個人聳聳肩。剛薩清楚的知道這兩個人的動作,就像他也清楚的知道現在騎士團裡
面私下進行的計劃,他決定置之不理。
    雖然接任天位騎士的時機還未成熟,但剛薩爵士的資歷和地位已經是呼聲最高的人選,
因此劇薩被迫要故意忽略很多事情,如果時空不同,他會毫不遲疑地去阻止。阿佛瑞德。
馬凱因爵士在德瑞克的陣營裡面算是著名的一員大將,一直都不是十分忠心。但他對於麥
可也有這種反應感到訝異。很顯然的德瑞克也收買了他。
    當騎士們回到原位時,剛薩打量著德瑞克。克朗加。德瑞克是唯一擁有足夠背景和財
力的天位騎上競爭者。為了要爭取更多的支持,德瑞克自願接受這個尋找傳說中龍珠的危
險旅程。剛薩別無選擇只好接受。如果他拒絕了,這代表他對於德瑞克逐漸增長的勢力感
到害怕。如果旁觀者只單純的用嚴格的騎上規章會評判︰德瑞克毫無疑問是最適合的人選。
可是與瑞克相識許久的剛薩爵士,只要有機會就會全力阻撓他。這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
因為他並不相信他。這個男子盲目地追求榮譽,對權力有著極度的渴望。當德瑞克必須做
出犧牲的時候,他只對自己忠誠。
    現在看來,帶著龍珠回來的德瑞克幾乎是大獲全勝。這個狀況把許多原先準備要加入
德瑞克陣營的騎士拉攏進來,甚至還削弱了剛薩陣營裡的力量。唯一仍然堅決反對德瑞克
的是最低階的騎士︰皇冠騎士們。
    這些年輕人並不需要像老人那樣食古不化的嚴格詮釋騎士規章,他們要求改變。這樣
的行為受到德瑞克。克朗加嚴厲的鎮壓。有些騎上幾乎因此失去了騎士資格。這些年輕的
騎士堅定地支持剛薩爵士。不幸的,他們數量不但少,而且除了忠誠之外,沒有辦法提供
任何的金錢支援。這些年輕的騎士對史東的案子和動機有非常切身的感受。
    但這一步棋是德瑞克。克朗加全力出擊的一著棋,剛薩難過地想。這一劍揮下去,德
瑞克就可以除掉他最痛恨,也是最主要的競爭者。
    眾所皆知的,剛薩爵士是布萊特佈雷德家族的好友,這份友情可以回溯好幾代。五年
前,這個年輕人突然出現,尋求繼承權的時候,是剛薩爵士大力支持他的。有些傳言侮蔑
這個血統繼承的真實性,但剛薩爵士很快地為他主持公道。這個年輕人無疑正是他老友的
兒子,光從史東的臉上就可以看出來。無論如何,選擇支持史東的這個行為讓剛薩爵士冒
了很大的危險。
    剛薩的視線轉向德瑞克,後者正在和騎士們握手寒暄。的確,這場審判讓他──剛薩。
鎢斯。威斯坦爵士──看來像個笨蛋。
    更糟糕的是,剛薩傷心地想,他的視線轉向史東,這也許會摧毀一個年輕人的前途;
而那是一個有資格繼承父親志業的上進年輕人。
    「史東。布萊特佈雷德。」剛薩爵士等大廳裡面鴉雀無聲時開口道,「你已經聽到了
對你的指控嗎?」
    「是的,大人。」史東回答。他低沉的聲音在大廳中迴響著。
    剛薩爵士身後的火爐中突然有一塊木柴爆裂開來,噴出大量的火花和熱氣。剛薩靜靜
地等待僕人們手忙腳亂地加入更多的木柴。
    當僕人們離開之後,他繼續進行儀式化的盤問。
    「史東。布萊特佈雷德,你完全明白這些對你的指控嗎?更進一步地說,你瞭解這些
指控都是極為嚴重的罪名,有可能讓評議會撤銷你的騎士資格嗎?」
    「是的,我明白。」史東開口回答,他的聲音有些硬咽。他清清喉嚨,再次清楚地說,
「我明白,庭上﹗」
    剛薩摸摸鬍子,思考著將如何繼續下面的盤問,因為他知道,任何對德瑞克的指控都
將對史東自己造成很大的傷害。
    「你多大年紀了,布萊特佈雷德?」剛薩問。
    史東對這意料之外的問題唯一的反應是眨了眨眼。
    「超過三十了,是嗎?」剛薩繼續問。
    「是的,庭上。」史東回答。
    「那麼,從德瑞克剛剛所說的証言之中,我們從冰河城堡之旅的過程中,可以明白你
也是個戰技高超的戰士──」「庭上,我從來沒有否認過這一點。」德瑞克又再度站起來。
他的語氣非常不耐煩。
    「你指控他敵前退縮。」剛薩打斷他。「如果我沒記錯,你剛剛陳述了當精靈們攻擊
的時候,他拒絕服從你的命令進行攻擊。」
    德瑞克臉紅了起來。「容我提醒庭上,受審判的不是我──」
    「你指控布萊特佈雷德敵前退縮。」剛薩再度打斷他,「我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和精
靈們為敵了。」
    『德瑞克遲疑片刻,其他的騎士看來很不自在。精靈們是聖白石議會的成員,但他們
並沒有投票權。因為龍珠的出現,這些精靈會出席即將召開的議會,如果讓他們知道騎士
把他們當成敵人,這議會就註定不會有好下場。
    「也許敵人是一個過當的用法,庭上。」德瑞克很快地恢複鎮定。「如果我有錯,那
只不過是因為我被迫要遵守騎士規章裡面的規定。雖然嚴格來說精靈不是我們的敵人,但
當我提到精靈時,他們正盡一切可能阻止我們把龍珠帶到聖奎斯特。因為這是我的任務,
而精靈們明顯地意圖阻撓,所以我被迫要依據騎士規章,將他們定義為敵人。」
    狡猾的混蛋,剛薩不滿地想。
    德瑞克鞠躬以表示打亂法庭秩序的歉意,隨即便坐回位置上,許多年長的騎士們贊同
地點頭。
    「騎士規章中也表示。」史東慢條斯理地說。「我們不該隨意殺戮,戰鬥只為了保護
自己或他人。精靈們沒有威脅到我們的生命安全,我們的生命根本沒有任何時候受到威脅。」
    「他們對著你射箭哪,年輕人﹗」阿佛瑞德用帶著手套的手重擊桌面。
    「的確,庭上。」史東回答,「但每個人都知道精靈們是無與倫比的射手。如果他們
要殺死我們,那些箭就不會只射在樹上了﹗」
    「你覺得如果你攻擊了那些精靈,會有什麼可能的後果?」剛薩爵士追問。
    「我的看法是,這後果不堪設想,庭上。」史東的聲音低沉而且柔和。「因為這將會
是數十年以來,精靈和人類第一次互相殘殺。我相信龍騎將們會高興地大笑。」少數幾個
年輕的騎士開始鼓掌。
    阿佛瑞德爵士憤怒地瞪著他們,十分惱怒他們打破了騎士規章裡有關審判的嚴格規定。
「剛薩爵士,容我提醒你,德瑞克。克朗加爵士並不是來這裡受審的。他在戰場上一次又
一次的証明瞭自己的勇氣和節操。我認為我們應該可以接受他認定的敵對行為。史東。布
萊特佈雷德,你是指控德瑞克。克朗加爵士誣告你嗎?」
    「庭上。」史東開口,他舔舔自己破皮、乾燥的嘴唇。「我沒有指控他說謊,我的意
思是,他某種程度上誤會了我的行為。」
    「為什麼?」麥可爵士問。
    史東遲疑了一會。「庭上,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要回答這個問題。」他的聲音非常
小,許多後排的騎士聽不見他的回答,紛紛要求剛薩爵士重複這個問題。他照做了,也得
到了相同的回答,只是這次大聲了點。
    「你有什麼立場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布萊特佈雷德?」剛薩堅定地追問。
    「因為,根據騎士規章,我的回答將會辱及整個騎士團的榮譽。」史東回答。
    剛薩爵士的臉色陰沉下來。「這是個非常嚴重的指控。你明白自己沒有任何的人証,
確定還要做出這樣的指控嗎?」
    「我明白,庭上。」史東回答,「這也是我不願意回答問題的原因。」
    「如果我命令你回答呢?」
    「這,當然就完全不同了。」
    「那麼,回答這個問題,史東。布萊特佈雷德。這是個不尋常的狀況,我不認為在聽
完所有的証詞之前,我們能做出公平的審判,你為什麼認為德瑞克。克朗加誤會了你?」
    史東漲紅了臉,他不停地握緊又放開,放開又握緊自己的手,直直看著臺上的三個騎
士。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他要輸了。
    他永遠沒有機會成為一個真正的騎士,永遠沒有機會得到對他來說比生命還要重要的
這個封號。因為自己的錯而錯失這個機會就已經夠精了,在這種狀況下發生這樣的事情更
是糟糕。所以他才有勇氣說出這會讓德瑞克與他終生為敵的話。
    「我認這德瑞克爵士誤解我的原因,是因為他要滿足自己的野心,庭上。」
    大廳內陷入一片嘩然。德瑞克站起來,他的朋友們努力地拉住他,不然他有可能會在
大廳內攻擊史東。剛薩不停地用劍柄敲擊桌面希望恢複秩序,最後所有的騎上終於安靜下
來,但德瑞克還是抓住機會要求和他決鬥。
    剛薩冷冷地看著騎士。
    「你也知道,德瑞克爵士,在這個戰備的關口,以榮譽為名的比試是不被允許的﹗趕
快給我鎮定下來,不然我就要被迫趕你出去了。」
    德瑞克氣喘吁吁,漲紅著臉坐回位置上。
    剛薩讓騎士們慢慢地平靜下來,接著說,「你還要為自己做出其他的辯護嗎,史東。
布萊特佈雷德?」
    「沒有了,庭上。」史東說。
    「那麼你可以退席了,我們要討論這個狀況。」
    史東站起身來對長官們行禮,也轉過身對眾人行禮。然後他被兩個騎士帶領著離開了
這個大廳,來到另外一個小房間。在那裡,兩個騎士體貼的讓他一個人獨處。兩人站在門
外,談著和審判完全無關的事情。
    史東坐在一張長凳上,看來十分鎮定,但這都只不過是強自忍耐的結果。他決定不要
讓這些騎士看出他自己內心的掙紮。剛薩的表情就已經告訴他沒有希望了,他自己也知道。
但判決會是什麼?放逐,奪去他的財富和封地?史東難過地笑起來。他沒有任何這些人可
以奪去的東西。他在索蘭尼亞之外居住了那麼久,放逐對他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死亡?
他幾乎高興可以有這樣的待遇,任何的處罰都比目前毫無希望的等待、苟延殘喘的狀況要
好。
    幾小時過去了,三人有時陷入爭吵的聲音從大廳裡不斷傳出,在走廊上迴響。其他大
多數的騎士都已經離開,因為只有這些人有資格做出審判。剩餘的騎士們分成幾個集團議
論紛紛。
    年輕的騎士們公開討論史東高貴的行為,以及連德瑞克都無法否認的過人勇氣。史東
沒有和精靈們打鬥是正確的、這陣子素蘭尼亞騎上需要他們所能掌握到的每一個盟友、沒
有必要攻擊。
    年長的騎士只有一個答案︰騎士規章。德瑞克給了史東一個命令,他拒絕服從。騎士
規章對這類的行為絕不寬貸。幾乎整個下午爭論都沒有中斷。
    然後,快要傍晚的時候,一枚小小的銀鈴響了起來。
    「布萊特佈雷德。」一個騎士說。
    史東抬起頭。「時候到了嗎?」
    騎士點點頭。
    史樂低下頭片刻,向帕拉丁祈求勇氣。然後他站起來,和另外兩個騎士一同等待其他
的騎士回到位置上。他知道,這些人一旦全部入座,就是宣判的時刻。
    最後,那兩個護衛的騎上打開了門,示意史東自己走過去。
    兩個騎士跟在他後面,史東一進去,視線就立刻投向剛薩爵士眼前的那張桌子。那把
他父親的劍,由父親博賽爾。布萊特佈雷德處摘傳的家傳之寶,一柄只有當主人死亡時才
會折斷的寶劍;正放在桌上。史東的目光投向它,然後他低下頭,試著隱藏眼中流出的滾
燙淚水。
    包圍著那把劍的是古老的罪惡象徵︰黑玫瑰。
    「把那個男人,史東。布萊特佈雷德帶上前來。」剛薩爵士大喊。
    「那個男人,不是那個騎士﹗」史東絕望他想。然後他想起了德瑞克。他很快地、驕
傲地抬起頭,強忍住眼眶中的淚水。正如同他在戰場,敵人面前會隱藏自己的疼痛一樣,
他決定不能讓德瑞克看出他的脆弱。他堅定地抬起頭,除了剛薩爵士之外誰也不看,這個
被判罪的騎士見習生走向三位騎士團的長官,等待他的命運。
    「史東。布萊特佈雷德,我們判決你有罪,你準備好接受你的懲罰了嗎?」
    「是的,大人。」史東吞嚥著,低聲說。
    「因此,你將不能夠從騎士團領取報酬,或是從他們那邊領取賞賜……」
    大廳裡的騎士不安地變換著坐姿。這太好笑了﹗自從大災變之後,就沒有騎士再從騎
士團領取過任何報酬了。有些事情要發生了,他們已經嗅到了暴風雨前夕的味道。
    「最後──」剛薩爵士停了下來。他靠向前,手指玩弄著那些環繞著古老寶劍的黑玫
瑰。他瞇著雙眼掃視全場,讓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眾人情緒高漲。當他再度開口
的時候,甚至連他背後的火爐都寂靜下來。
    「史東。布萊特市雷德、今日聚集在此的騎士們,評議會以往從來沒有處理過這樣的
情況。這也許沒有表面上看來那麼的不尋常,因為這些日子以來邪惡橫行,道德沉淪。我
們眼前是一位年輕的騎士見習生;請容我提醒各位,不論以什麼標準來看,史東。布萊特
佈雷德都是非常年輕的。而且他還是一名擁有高超戰技和節操的見習生。即使校方也無法
否認這一點。身為一名被指控敵前逃亡,抗命的年輕見習生,他並沒有否認這些指控,只
表明他受到了誤解。」
    「現在,根據騎士規章,我們必須要接受一位經過試煉、考驗,像是德瑞克。克朗加
這樣的騎士,拒絕接受一名連騎士資格都沒有的人所說的証言。由於目前舉世動盪不安的
情況,史東。
    布萊特佈雷德沒有辦法傳訊他的証人,德瑞克。克朗加也沒有証人可以支援他的供詞。
因此,我們都同意了接下來這個有些不尋常的判決。「
    史東站在剛薩之前,腦中一片混亂。發生了什麼事?他看著另外兩名騎士。阿佛瑞德
爵士毫不掩飾他的滿腔怒火,很明顯的,他的『同意』是經過很大一番讓步的。
    「評議會決定。」剛薩爵士繼續說,「這個年輕人,史東。布萊特佈雷德,以我的榮
譽做擔保,成為最低階的騎士,皇冠騎士……」
    一聽到這句話,每個人都大吃一驚。
    「因此,更進一步的,他成為即將出海的帕蘭薩斯城遠征軍之第三名指揮官。依據騎
士規章,騎士團的部隊必須要有三名指揮官,每人代三個位階的騎士。德瑞克爵士將被任
命為最高指揮官,同時也代表了玫瑰騎上,阿佛瑞德爵士將代表聖劍騎士,而我將以名譽
擔保史東。布萊特佈雷德以皇冠騎士代表的身份出征。」
    在無聲的震驚中,史東讓眼淚靜靜地流下雙頰,因為現在他再也不需要隱藏自己的激
動。他聽見身後傳來吵雜聲,武器撞擊的聲音。德瑞克暴怒地走出大廳,許多騎士跟隨著
他。四下也傳來零散的歡呼聲。史東淚眼膝陵地看見,大廳中將近~半的騎士,特別是年
輕的騎士們,那些他將要率領的騎士們正大聲的鼓掌。史本內心如同刀割一般痛苦,雖然
他贏得了勝利,但他心痛地看見騎士團被利慾薰心的騎上給分裂了。曾經一度無比榮耀的
騎士團只剩下了一個腐敗的空殼。
    「恭喜你,布萊特佈雷德。」阿佛瑞德爵士生硬地說。「我希望你能夠明白剛薩爵士
為你做了什麼。」
    「我明白的,大人。」史東鞠躬說。「我以父親之劍起誓,」他把手放上去,「我將
不辱他的信任。」「
    「好好幹,年輕人﹗」阿佛瑞獲爵士回答之後立刻轉身離開。
    年輕的麥可爵士二話不說地跟著離開。其他年輕的騎士熱情地走上前恭喜他,他們舉
杯祝賀他的勝利,如果不是剛薩打發他們出去,可能要鬧上一整晚。
    當兩人終於單獨待在大廳的時候,剛薩爵士對著史東寬容地笑著,和他握了握手。年
輕的騎士熱誠地回應了他伸出的手,卻無法回應他的微笑。這心痛太深切了。
    然後,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將寶劍分的黑玫瑰移開。他將玫瑰放在桌上,小心地
把劍收回鞘中。他本來要把桌上的玫瑰全部拂掉,但轉念一想,拿起一支玫瑰,插在腰帶
間。
    「我得向您致上無比的謝意,大人。」史本顫抖著聲音說。
    「你不需要感謝我,小子。」剛薩爵士微笑著說。他看著四周,打了個寒顫。「我們
找個暖一點的地方吧,來杯酒怎麼樣?」
    兩名騎士走在剛薩爵士古老的城堡走廊中,那些年輕騎士離去的聲音回落在四周︰馬
蹄嗟嗟的聲音,大喊的聲音,甚至有人唱起了軍歌。
    「我由衷地感謝您,大人。」史東堅定地說。「您為我冒的危險實在太大了。希望我
會不辱您的期望──」
    「冒險﹗別胡說八道了,我的孩子。」剛薩按摩著手以恢複血液循環,接著帶著史東
來到一間為了即將來臨的冬季慶典做好裝飾的小房間。此地有紅色的玫瑰,以棕色為主體
的裝飾,翠鳥的羽毛,小小精緻的金製皇冠,一盆火熊熊燃燒著。在剛薩的指揮之下,幾
名僕人端進兩大杯冒著熱氣,發出辛辣氣味的液體來。「當我倒下的時候,你的父親用他
的盾牌或是身體保護了我許多次。」
    「您也為他做了相同的事。」史東說。「您什麼都不欠他。用您的名譽為我做擔保代
表如果我失敗了,您將會受到很大的打擊。您會被剝奪你的階級、稱號、封地。德瑞克絕
不會放過您的。」他難過地說。
    剛薩喝了一大口酒,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史東看來只是禮貌性地小口啜飲著
酒,用一隻明顯顫抖著的手握住杯子。
    剛薩體貼地把一隻手放在他肩膀上,輕柔地把他推向一個座位坐下來。
    「你以前失敗過嗎,史來?」剛薩問。史東抬起頭,棕色的眼睛中閃爍著火焰。
    「沒有,大人,」他回答。「我發誓我從來沒有﹗『」
    「那麼我就不需要害怕了。」剛薩爵士笑著舉起杯子。「我祝你在戰場上有神的守護,
史東。布萊特佈雷德。」
    史東閉上眼睛。這壓力太大了。他用雙手掩住臉,開始啜泣,全身跟著痛苦地抽動著。
剛薩抓住他的肩膀。
    「我明白……」,他的眼睛看向許久以前,史來的父親也曾崩潰、這樣啜泣過。那天
晚上布萊特佈雷德爵士把他的妻子和幼子送走,再也沒有機會和他們重聚。
    史東最後終於趴在桌上筋疲力盡地睡著了。剛薩坐在他旁邊,啜飲著酒,回憶著久遠
的友情,直到自己也沉沉入睡。
    大軍開往帕蘭薩斯的最後幾天對史本來說過得非常快。他得要找到一件二手的盔甲;
他買不起新的。他小心地打包起父親的盔甲,因為他被判不準穿著這件盔甲,所以他準備
隨身攜帶著它。然後還有許多會議要開,戰略型式的研究,敵我力量的分析,戰術運用的
會議。
    帕蘭薩斯之戰將會是非常難熬的一場戰鬥,這決定了整個索蘭尼亞北部的控製權。指
揮官們很快就達成了共識。城市本身的守軍將會固守城牆,騎士們則會堅守在法王之塔中,
直接俯瞰那條從敏加山脈從往帕蘭薩斯的唯一道路。不過這是他們難得意見相同的一件事,
三個指揮官的會晤可說是暗潮洶湧。
    運兵船出航的那一天終於來到了。騎士們聚集在港口,他們的家人安靜地站在岸邊。
雖然臉色都很蒼白,但他們沒有多少眼淚,女人們用和丈夫相似的堅定姿勢站著。有些妻
子自己腰間也佩戴著劍。每個人都知道,如果北方的會戰失利,敵人將會跨過這塊水域。
    剛薩站在港口,穿著閃亮的盔甲,和其他的騎士談天,同時和幾個兒子道別。他和德
瑞克依照騎士規章禮貌性的交換了幾句話,和阿佛瑞德爵士毫無感情地彼此擁抱。最後,
剛薩爵士找出了史東。這名年輕的騎士,穿著簡單、有些鏽蝕的盔甲,和群眾離得遠遠的。
    「布萊特佈雷德。」剛薩靠近他低聲說。「我一直想要問你,但過去幾天沒有時間。
你提到你的朋友們會來聖奎斯特。他們可以在評議會之前作証嗎?」
    史本待了片刻,有一陣子他腦中只能想起坦尼斯這個人。過去的這幾天,他常常想起
這些朋友們。他甚至期望坦尼斯能夠在他離開之前趕到聖奎斯特。但這希望破滅了。不論
坦尼斯在哪裡,他一定是遇到了自己的麻煩。他還希望看到另外一個人,一個無論希望多
麼渺茫也想看到的人。史東下意識的把手放到掛在他胸前的那顆星鑽。他幾乎可以感覺到
它的溫暖,雖然沒有任何理由,他卻知道即使阿爾瀚娜在遙遠的地方,她還和他在一起。
    接著──「羅拉娜﹗」他說。
    「是的,太陽詠者的女兒,奎靈那斯提王族的成員。還有他的哥哥,吉爾賽那斯,兩
個人都可以為我作証。」
    「王族成員……」剛薩仔細思考著。他的臉色一變。「好極了,特別因為我們還收到
了詠者要親身參與討論龍珠會議的消息。如果這是真的,我的孩子,我會把消息傳給你,
你就可以穿回這件盔甲﹗你的冤屈將會被洗刷﹗可以毫無顧慮地穿上這件盔甲﹗」
    「您就不需要以自己的名譽為我擔保了。」史東感謝地握著騎士的手。
    「嘩﹗我根本沒想到這個。」剛薩像是對待親生兒子般的,用手摸著史東的頭。史東
虔誠地跪下來。「接受我的祝福,史東。布萊特佈雷德,代替你父親對你的祝福。完成你
的任務,年輕人,不要辱及布萊特佈雷德家之子的名聲。願修瑪爵士的英靈看護著你。」
    「謝謝你,大人。」史東站起身說。「再會了。」
    「再會,史東。」剛薩說。他擁抱過年輕的騎士後便轉身離去。
    騎士們完成了登艦,天已經黎明,但是太陽卻沒有出現。灰色的雲漂浮在鐵灰色的海
上。沒有歡呼聲,只有船長下令,船員開航和帆迎風拍動的聲音。
    慢慢的,這些白色,有著翅膀的船升起錨,向北方航去。很快的連最後一片帆也消失
在眾人的視線中,即使突然下起了大雨,仍然沒有人離開港口。眾人被冰冷的雨滴浸透,
看著被烏雲籠罩的海面。

琰容 2010-3-3 13:47

第二十五章  龍珠   卡拉蒙的擔保

    雷斯林站在馬車的狹小門口,金色眼眸看著被陽光照亮的森林。一切都無比的寂靜,
冬季慶典已經過了。這片荒野被冬天的魔掌緊抓不放。白雪覆蓋的大地上毫無任何的生機。
雷斯林點點頭,很好。他轉過身走進馬車中,把門緊緊地關上。
    大夥在坎德摩爾的郊區紮了幾天營。他們的旅程已經快要結束,幾乎讓人無法相信這
麼輕易就要到達目的地。今夜他們就要藉著夜色前往福羅參。他們有足夠的錢可以包下一
條船去聖圭斯特,還有錢可以用來購買補給,在福羅參住上一個星期。今天下午就是他們
最後一次的表演。
    年輕的法師擠進了馬車的後方。他的視線停留在架上的閃亮紅袍。提卡本來要把它收
進去,但雷斯林生氣地對她大吼。她聳聳肩,把它留下來,走進林中散步,知道卡拉蒙像
平常一樣會照例找到她。
    雷斯林伸出瘦弱的手撫摸著袍子,手指輕柔地在那閃耀著的布料上遊移,感嘆這段日
子即將逝去。
    「我覺得很快樂。」他自言自語地說。「真奇怪。找這輩子很少有機會能這樣說。我
的童年不用說,這幾年更別提了──特別是在他們奪去我的健康,給了我這雙眼睛之後。
但我從來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歡樂。跟我的魔法比起來,這是多寒酸的表演﹗但是……但是,
這過去的幾個星期那麼的平靜,讓我非常的滿足。我想這種日子不會再出現了。至少今天
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雷斯林又多抱了袍子一陣子,然後聳聳肩把它丟到角落,繼續走到馬車最後面,他用
簾幕隔起來做他的私人房間的處所。他一走進去,就小心地將簾幕拉起。
    好極了,直到日落之前,他有好幾個小時的時間可以不受幹擾。坦尼斯和河風去打獵
了,卡拉蒙應該也是──每個人都知道這不過只是他找時間和提卡獨處的理由。金月正在
準備旅程中的食物。沒有人會打攪他,法師滿意地點點頭。
    雷斯林坐在一張卡拉蒙為他製作的桌子旁邊,小心地從衣服最隱密的口袋中抽出了一
個看來普通的袋子,這袋子中裝的是龍珠。他以骨瘦如柴的手指顫抖著打開袋口。雷斯林
伸手進去取出龍珠。他輕鬆地用手掌拿起龍珠,仔細地靠近打量,看看有沒有什麼變化。
    沒有。裡面依舊有綠色的色彩在轉動著。它依然觸手生冰。
    雷斯林微笑著緊緊捏住龍珠,在桌上開始四處摸索著。最後他終於找到了原先要的東
西︰一個簡陋的,三支腳的木製台座,雷斯林把它舉起來放在桌上。佛林特一定會毫不留
情地批評這拙劣的手工。雷斯林本來就沒有足夠的技巧和興趣來雕刻這種東西。他整天躲
在馬車的後半部廂房裡,一路上秘密的雕刻了這樣東西。的確,這看起來不怎麼好看,不
過他不在乎。反正只是派得上用場就好。
    他把台座放在桌上,把龍珠安置上去。這個彈珠大小的圓球體看來十分光滑,雷斯林
往後移動,耐心地等待著。就如同他意料之中的,龍珠開始長大。真的是龍珠變大嗎?還
是他自己在變小?雷斯林也說不上來。他只知道突然龍珠就變成了原來的尺寸。如果有任
何的不同,那就是他自己太微不足道、太渺小,不足以和龍珠共處一室。
    法師搖搖頭,他一定得隨時留心,他知道現在龍珠就開始想要解除他的防備。很快地
它就會開始明目張膽地試圖控製他。雷斯林感覺到自己的喉嚨一緊,他咳嗽著,邊詛咒自
己虛弱的肺部。他斷斷續續地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大口深呼吸。
    放鬆,他想。我一定得放鬆。我不害怕。我很強。看看我做到了什麼﹗他靜靜地對龍
珠呼喚︰看看我獲得的力量﹗看看我在。暗黑森林裡所做的事情﹗看看我在西瓦那斯提的
成就。我很強,我不害怕。
    龍珠的顏色柔和地轉動著。它沒有回答。
    法師閉上眼睛,將龍珠阻擋在視線之外。恢複控製之後,他重新張開眼睛,嘆著氣,
打量著龍珠。命運的一刻來臨了。
    龍珠現在恢複了正常的大小。他幾乎可以看見羅拉克扭曲的雙手緊抓住它。年輕的法
師不由自主地發抖。不行﹗停﹗他堅定地告訴自己,很快地把這個影像隔離在心靈之外。
他再度放鬆,規律地呼吸,他沙漏狀的眼眸看著龍珠。接著,慢慢地他伸出瘦弱,金屬色
的手指。最後遲疑了一下,將手放在龍珠上,並且念出了古老的咒語。
    「阿茲。布理雅客。莫以巴蘭/坦坦故殺﹗」
    他怎麼會知道該說什麼?他怎麼會知道這個咒語可以讓龍珠瞭解他,知道他的存在?
雷斯林自己也不清楚。不知為何,不知來自何處,他只知道,他腦中就是知道這些字﹗會
是在西瓦那斯提和他說話的那個聲音嗎?也許吧﹗這不重要。
    「阿茲。布理雅客。莫以巴蘭/坦坦故殺﹗」
    龍珠裡漂浮的綠色慢慢變成一個不停旋轉的漩渦,讓他感到暈眩。水晶在他的手掌之
下,冰冷到幾乎無法碰觸。雷斯林腦中開始浮現他如果把手拿開,皮肉可能都黏在上面的
景象。他咬緊牙關,忍住疼痛;再度低聲念出咒語。
    顏色開始停止旋轉了。既非黑亦非白,萬色皆非,卻又全彩皆有的光芒開始從中間散
發出來。雷斯林吞嚥著口水,強迫自己忍住咳嗽。
    光芒中出現了兩隻手﹗他絕望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在他來得及抽開手之前,這一
雙手就緊緊地抓住了他。龍珠消失了﹗
    房間消失了﹗雷斯林看不見任何東西,沒有光,沒有黑暗。什麼都沒有﹗一片虛無…
…只有抓住他的一雙手。雷斯林被恐懼所包圍,意志專注於那兩隻手上。
    人類?精靈?老人?年輕的手?他說不上來。手指十分修長,像是死神般地攫住他。
如果他放手,將會掉進底下的一片虛無中,直到黑暗將他吞食。雷斯林用恐懼賜與他的力
量死命抓住那雙手,它們正慢慢地將他拉近……拉近……
    他突然恢複了意識,彷彿有人在他臉上潑了一盆冷水。不行﹗
    他告訴控製那雙手的靈說。我不會跟你走的﹗雖然他心中害怕放掉那雙手,但更害怕
會被拖到他不願意去的地方。他不願意放手。
    我要控製住,他狂亂地告訴這雙手的主人。法師更用力抓緊那雙手,使出吃奶的力氣,
所有的意志力,將那雙手拉向他﹗那雙手停了下來。在片刻之間,兩個意志彼此競爭著,
陷入了生死的僵局中。
    雷斯林感覺到自己正在逐漸變弱,他的手逐漸無力,手掌開始流汗。他感覺到龍珠的
那雙手又開始慢慢地拉扯他。他痛苦得使上全身最後一滴的力氣,使上每一寸的肌肉,想
要重新取得控製。
    慢慢的……慢慢的……就在他以為自己的心臟要停下來的時候,雷斯林感覺到那雙手
不再拉扯他。它們依然緊抓著他,就像他也不肯放手一樣。但兩雙手不再是處於競爭的局
面。他的手和龍珠的手彼此緊握,互相尊重對方的力量,都不再想要取得主導的地位。
    勝利的喜悅,魔法流過雷斯林血液的喜悅,將他包圍在一團金色、溫暖的光亮中。他
的身體放鬆下來。他顫抖著發現那雙手扶持著他,溫柔的給他力量。
    「你是誰?」他靜靜地問。「你是善良還是邪惡?」
    我兩者都不是。我是虛無,我是萬物。很久以前被捕捉到的龍類本體才是我的真身。
    你是怎麼運作的?雷斯林問。你怎麼控製那些龍?
    遵照你的命令,我會呼喚它們前來。它們無法拒絕我的召喚,它們必須服從。
    它們會反叛自己的主人嗎?它們會服從我的命令嗎?
    這得要看主人的力量和兩者之間的關係。有些時候,兩者的關係緊密到主人仍然可以
控製那只龍。但大多時候它們會服從你的命令,它們無法控製自己。
    我得要好好研究。雷斯林喃喃地說,感覺到自己變得虛弱。
    我不明白……
    輕鬆點。我會幫助你的。現在我們已經合為一體,你可以常常尋求我的幫助。我知道
許多早被遺忘的秘密。它們可以變成你的知識。
    什麼秘密?……雷斯林感覺到自己正逐漸失去意識。這壓力太大了。他掙紮著要抓住
那雙手,但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手正在慢慢滑開。那雙手溫柔地握住他,就像是母親拉住
小孩般。
    放輕鬆,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睡吧,你很疲倦了。
    告訴我﹗我一定得知道﹗雷斯林無聲地吶喊。
    我會告訴你,然後你就要趕快休息了。在帕蘭薩斯的阿斯特紐斯圖書館,裡面有幾百
本書,是在失落之戰的那段日子裡由法師送去保管的。對於不知情的人來說,這些不過是
魔法的百科全書,無聊的法師自傳……
    雷斯林感覺到黑暗開始包圍他。他奮力抓住那雙手。
    那些書裡真正的內容是什麼?他耳語道。
    但他隨即便明白,帶著這個知識,他將被如海般的黑暗色圍。
    在馬車附近的一個洞穴陰影中,提卡和卡拉蒙用熱情為彼此取暖,緊緊地擁抱著對方。
提卡的紅色卷髮貼在她的前額和麵頰上,眼睛緊閉,豐唇微張,在彩裙和蓬蓬抽緊緊裹住
下的豐滿軀體緊貼著卡拉蒙。修長的雙腿摩擦著他壯健的腿,手在他的臉頰旁愛撫著,嘴
唇輕輕刷過他的唇。
    「求求你,卡拉蒙。」她喘息著說。「這簡直就是酷刑。我們都想要更進一步,我不
害怕,用身體愛我吧﹗」
    卡拉蒙閉上眼,他臉上滿是汗珠。他的愛意快讓自己無法承受。他可以輕易地結束這
種折磨,讓單純的快樂取代。他遲疑了片刻,提卡發中的異香在他鼻尖跳動著,她柔軟的
雙唇在他脖子上下遊移著。很簡單……美妙的……
    卡拉蒙嘆口氣。他堅定地握住提卡的手腕,硬生生地將它們移開他的臉,硬著心腸將
女孩推開。
    「不行,」他的熱情幾乎讓他說不下去。他翻轉過去,站起來。
    「不行,」他重複說。「很抱歉,我不是有意……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的。」
    「我是有意的﹗」提卡大喊。「我不再害怕了﹗」
    不行,他想,雙手抱住自己胡思亂想的腦袋。我感覺到你在我的懷中像是只掉太陌餅
在微微發抖的小兔子。
    提卡開始綁起白色襯衫上的衣帶。淚眼朦朧中她一個不小心,用力一扯把衣帶給拉斷
了。
    「你看吧﹗」她用力把那絲製的衣帶往地上丟。「我把我的衣服弄壞了﹗我得要補好
它。現在他們每個人都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沒錯﹗或者是以為他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情﹗我──我完了啦﹗」提卡滿懷挫折地號啕大哭,用手摀住臉,身體不停地扭來扭去。
    「我不管他們怎麼想﹗」卡拉蒙的聲音在洞穴中迴盪著。他沒有趨前安慰她,他知道
自己只要再碰他一下,立刻就會屈服於慾火之下。「而且,他們根本不會亂想。他們是我
們的朋友。他們關心我們──」
    「我知道﹗」提卡抽噎地說。「是雷斯林對不對?他不喜歡我,他根本就恨我廠」不
要這樣說,提卡。「卡拉蒙的聲音非常鎮定。」不管他是不是這樣想,或是他變得強壯,
這都無關緊要。我不在乎其他人怎麼說,每個人都是希望我們快樂就好。他們不明白為什
麼我們──我們還不是──呃──愛人。坦尼斯甚至當面罵我是個大笨蛋──「
    「他是對的。」提卡的聲音因淚水沾濕的頭髮而含混不清。
    「也許是,也許不是。」
    卡拉蒙話中暗藏的玄機讓女孩停止了哭泣。她抬頭看著他,卡拉蒙正好轉過頭面對他。
    「你不知道在大法師之塔中,雷斯林身L 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們都不知道。以後也不
會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在那裡,我看到了。他們讓我看到﹗」卡拉蒙顫抖著用雙手摀住
臉。提卡靜了下來,再看了她一眼,他深吸一口氣。「他們說,『他的力量可以拯救世界。
』什麼力量?內心的力量?我是他外在的力量﹗我──我不明白,但是雷斯林在夢中跟我
說過,我們本來是一體的,只是被上天捉弄,變成了兩個不完美的個體。我們需要彼此─
─至少目前是這樣。」大漢的臉色陰沉下來。「也許有一天這一切都會改變。
    也許有一天他會找到自己的外在力量──「
    卡拉蒙靜了下來。提卡吞嚥著用手擦幹臉上的淚水。「我──」她開口,但卡拉蒙打
斷地。
    「等等。」他說。「讓我說完。我愛你,提卡,就像每一個丈夫愛他們的妻子一樣。
我想要和你合而為一,如果不是因為這場該死的戰爭,我今天就會佔有你。就在這一刻。
但是我不行。因為如果我這樣做了,這就是我必須用全部的生命去守護的諾言。我所做的
一切都一定得先考慮到你。你絕對值得我這樣做。但我現在還不能這樣做,提卡。我一切
還是以弟弟為先。」提卡的眼淚再度奪眶而出,這次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他。「我得放你
自由,讓你去找到更值得──」卡拉蒙﹗「一聲大喊打破了下午的寧靜。」卡拉蒙,快來﹗
「那是坦尼斯的聲音。
    「雷斯林﹗」大漢沒有策二句話,立刻跑出洞穴。提卡呆站了片刻,看著他的背影。
然後嘆著氣,努力地試著把汗濕的頭髮梳回定位。
    「怎麼搞的?」卡拉蒙衝進馬車。「小弟?」
    坦尼斯臉色難看地點點頭。「我發現他這個樣子。」半精靈拉開法師小房間的簾幕。
卡拉蒙把他推開。雷斯林躺在地上,毫無血色,呼吸十分的微弱。他的嘴邊流出觸目的鮮
血。卡拉蒙跪下來,把他抱在懷中。
    「雷斯林?」他耳語道,「發生什麼事了?」
    「發生了這件事。」坦尼斯面色凝重地指著前面說。
    卡拉蒙抬起頭,他的視線飄向龍珠。它現在變成卡拉蒙在西瓦那斯提看到的大小、它
被放在雷斯林製造的台座上,其中的顏色不停地轉動著。卡拉蒙畏懼地吸了口氣。羅拉克
的慘況浮現在他的腦海中。羅拉克瘋狂,瀕死……
    「小雷﹗」他哀號著緊抱住弟弟。雷斯林的頭微弱地動了一下,他的眼皮眨了眨,張
開嘴。
    「什麼?」卡拉蒙低下頭,他弟弟呼出的氣讓他雞皮疙瘩都站起來。「什麼?」
    「是我的了……」雷斯林嘶啞地說,「法術……古老的……我的了……都是我的了…
…」
    法師的頭一軟,他的聲音打住了。但他的臉色平靜,輕鬆。他的呼吸開始變得規律。
    雷斯林單薄的嘴唇露出了微笑。

琰容 2010-3-3 13:48

第二十六章  冬季慶典來客

    在騎士出港之後,剛薩爵士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快馬加鞭地趕回家裡去。道路都是深
及膝的泥濘。他的愛駒不是只一次地跌倒。疼愛馬幾乎勝過兒子的剛薩只要有機會就下馬
走路。因此,當他回到城堡的時候,他全身濕透,不停地發抖。馬伕走出來牽住這匹馬。
    「好好地幫他擦一擦。」剛薩僵硬地下馬。「給他熱燕麥還有──」他把所有的細節
都交代了一遍,馬伕耐心地聽著,彷彿這是第一次照顧這匹馬。事實上,如果不是他的管
家出來找他,剛薩本來還要親自把馬拉進馬廄裡。
    「老爺。」威爾斯把剛薩拉到入口側方。「你有客人。他們幾個小時前才剛到。」
    「是誰?」剛薩無精打埰地問,有客人來不是什麼新消息,特別是在這段假期中。
「麥可爵士嗎?他沒辦法和我們一起回去,但是我邀請他回來時順道來拜訪──」
    「一個老人,老爺。」威爾斯打岔,「還有一個坎德人。」
    「一個坎德人?」剛薩警覺地重複。
    「恐怕是的,老爺。請別擔心﹗」管家又加上一句。「我已經把銀器都鎖在抽屜裡,
夫人已經把珠寶都收到閣樓上了。」
    「人家會以為我們遭到搶劫了﹗」剛薩不屑地說。事實上,他走過廣大院子的腳步的
確比平常更快。
    「對這些人你不能太過掉以輕心,老爺。」威爾斯喃喃地說,快步跟在後面。
    「這些人是什麼身份?乞丐?你怎麼會讓他們進來?」剛薩有些惱怒地問。他現在只
想要一杯熱熱的酒,又幹又暖的衣服,還有老婆的按摩。「給他們些食物和錢,把他們打
發走。當然要記得先搜坎德人的身。」
    「我正準備這麼做,老爺,但是這些人有些不尋常,特別是那個老人。如果你問我,
我會覺得他有點瘋狂,但是老爺,他並不笨。而且他知道一些事情,也許對他──或對我
們都有些好處。」
    「你是什麼意思?」
    兩個人正好打開了通往城堡起居間的碩大木門。剛薩停下來看著他的管家,知道他有
著驚人的洞察力。威爾斯鬼鬼祟祟地看著四周,然後靠近剛薩。
    「老人要我告訴你他有關於龍珠的急迫消息,老爺﹗」
    「龍珠﹗」剛薩喃喃說。龍珠是個秘密,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騎士們當然都知
道。難道德瑞克告訴別人了嗎?這也是他的一個計謀嗎?
    「你處理得很好,威爾斯,就和往常一樣,」剛薩最後終於說。「他們在哪裡?」
    「我把他們請到你的戰棋室,我想在那邊他們應該沒辦法造成什麼麻煩。」
    「我得先換個衣服,免得感冒。然後我就立刻去見他們。你都照料好了他們嗎?」
    「是的,老爺。」威爾斯回答,急忙跟在又跨步向前的剛薩後面。「熱過的酒,一些
麵包和肉,我相信坎德人現在大概已經把盤子給摸走了──」
    剛薩和威爾斯站在戰略室門外片刻,試著要偷聽裡面人的動靜。
    「把那個放回去﹗」一個嚴厲的聲音說。
    「我才不要﹗這是我的﹗你看,它是放在我的包包裡。」
    「哇哩﹗我看見你五分鐘前才把它放進去﹗」
    「哼,你錯了﹗」另外一個人用受傷的語調說。「這是我的﹗
    你看,上面刻有我的名字──『「
    「『給剛薩吾愛,在我們孩子出生的那天,」』第一個聲音說。
    房間中有一段時間的沉默。威爾斯臉色蒼白。然後那個尖細的聲音又開口了,這次聲
音小了許多。
    「我猜這一定是掉進我的包包裡了,費資本。沒錯,一定是這樣﹗你看,我的包包放
在地板上,這不是很幸運嗎?如果它直接掉到地板上會破掉的──」
    剛薩爵士臉色鐵青地打開門。
    「還愉快吧,各位。」他說。威爾斯從房間外面擠進來,小心地打量著整個房間。兩
個陌生人轉過來,老人手中拿著一個杯子。威爾斯一個箭步跳上前,拿回這個杯子。他譴
責地看了坎德人一眼,小心地把它放在杯架上,讓坎德人沒有機會拿到。
    「還有什麼事嗎,老爺?」威爾斯若有所指地看著坎德人。
    「需要我看著這些東西嗎?」
    剛薩正準備開口回答,老人搶先一步揮揮手。
    「不用了,謝謝你,再多拿些麥酒來。不要再給我從僕人的酒桶裡拿那種馬尿來﹗」
老人嚴厲地看著威爾斯「從那個放在酒窖樓梯旁邊的桶子裡倒酒,你知道的,就是那個滿
是蜘蛛網的桶子。」
    威爾斯張大嘴看著他。
    「快去,別在那邊像只擱淺的魚張著大嘴﹗他有點白癡,是不是啊?」老人問剛薩。
    「沒──沒有﹗」剛薩結巴地說。「沒關係,威爾斯。我──我想我也想要來個一杯,
就從──呢──那個樓梯旁的桶子裡倒麥酒出來。你怎麼會知道?」他懷疑地問那個老人。
    「喔,他是個法師啦﹗」坎德人聳聳肩,不請自來地坐下來。
    「法師?」老人看看四周。「哪裡?」
    泰斯低聲說了一句話,戳戮老人。
    「真的?是我?」他說,「這麼棒啊?太驚人了。你知道嗎,現在我想起了一個法術
……火球術。要怎麼施呢?」
    老人開始念出奇異的咒語。坎德人警覺地跳下椅子,抓住老人。
    「不行,老頭子﹗」他把他拉回椅子裡。「不是現在﹗」
    「我想也不是。」老人若有所思地說,「雖然是個棒極了的法術──」
    「我很確定,」剛薩完全被震懾住了,喃喃地說。接著他搖搖頭,恢複原本的鎮靜。
「現在,趕快解釋清楚。你們到底是誰?
    為什麼要來這裡?威爾斯提到了龍珠──「
    「我是──」法師眨著眼停下來。
    「費資本,」坎德人嘆著氣說,他禮貌性的對剛薩伸出小手。
    「我是泰索柯夫。柏伏特。」他開始坐下。「喔﹗」他又跳了起來。
    「也祝你萬事如意,騎士大人。」
    「是的,是的。」剛薩心不在焉地點點頭。「這到底跟龍珠有什麼關係?」
    「啊,是的,龍珠﹗」迷糊的表請離開了費資本的臉上。他瞇著雙眼,炯炯有神地看
著剛薩。「現在在哪裡?我們走了很長的一段路來找它。『」
    「恐怕不能告訴你們﹗」剛薩冷冷地說。「如果,我們真的有這樣東西──」
    「喔,當然在這裡。」費資本回答。「是一個玫瑰騎士帶來的,德瑞克。克朗加。史
東。布萊特佈雷德和他在一起。」
    「他們是我的朋友。」泰索何夫解釋,注意到剛薩的下巴快要掉了下來。「事實上,
我幫忙找到了那顆龍珠,」坎德人謙虛地加上─句。「我們是在一個冰封的城堡中,將它
從一個邪惡法師的手上奪下來的。這個故事實在棒極了──」他急切地靠向前。
    「你想要聽聽嗎?」
    「不用了,」剛薩驚訝地看著兩個人。「如果我相信你們這像是游泳鳥的故事──等
等──」他靠回椅子上。史東的確提到過有關坎德人的事情。「你們隊伍裡面還有什麼人?」
    「矮人佛林特,鐵匠泰洛斯,吉爾賽那斯,羅拉娜──」
    「這就是了﹗」剛薩忘情地大喊,接著他皺起眉。「但他從來沒有提到過一個魔法師
……」
    「喔,那是因為我已經死了。」費資本把腳放在桌上說。
    剛薩睜大眼,在他來得及回答之前,威爾斯走了進來。瞪著坎德人,把杯子放在剛薩
面前。
    「三杯酒,老爺。加上林架上的就有四個杯子,我回來的時候最好也有四個﹗」
    他走出去,轟的一聲關上門。
    「我會看著它們的。」泰斯認真地答應。「你們會常常遇到有人偷杯子的問題嗎?」
他問剛薩。
    「我──沒有……死了?」剛薩感覺整個情況很快就要完全失控。
    「這說來話長。」費資本說。他一口喝完杯子裡的酒,用胡尖把嘴唇上的泡沫擦幹淨。
「啊,好極了,我剛剛說到哪裡?」
    「死了﹗」泰斯熱心地幫忙。
    「啊,是的。說來話長,不大適合現在說。得先拿到龍珠才行。它在哪裡?」
    剛薩憤怒地站起身,準備要把老人和坎德人從城堡裡趕走。
    他正準備要叫守衛來抓住它們。但是,他發現自己被老人的眼光給定住了。
    索蘭尼亞騎上自古以來就很害怕魔法。雖然他們沒有參與摧毀大法師之塔的暴動(這
種行為會違反騎上規章),但他們看到法師被趕出帕蘭薩斯城也並不遺憾。
    「你們為什麼想要知道?」剛薩開始退縮,他感覺到一股可怕的力量滲入了血液中。
剛薩慢慢地,不情願地坐下來。
    費資本的眼睛開始發光。「我知道我的目的。」他柔聲說,「你只需要知道,我是要
來找龍珠的。這是很久以前法師所製造的﹗我很清楚,我知道很多事情。」
    剛薩遲疑一下,陷入掙紮。畢竟還是有騎士在守護那顆龍珠,如果這個老人真的像他
所聲稱的,知道很多事情,那麼告訴他龍珠的所在他又有什麼關係?而且,他也不覺得自
己有任何的選擇。
    費資本心不在焉地拿起空杯準備再喝一口。他哀怨地看看裡面,剛薩正好開口回答。
    「東珠在林儒族那裡。」
    費資本匡噹一聲丟下杯子。它破成無數片,掉得滿地都是。
    「你看吧,我不是跟你說過了?」泰斯傷心地說,看著破成片片的杯子。
    侏儒族從有歷史以來就住在別管它山脈。由於這件事只有他們關心,所以也只有他們
在計算時間。在第一個騎上抵達聖奎斯特時他們就在這裡了。當時騎士們從新創建的京蘭
尼亞王國來到這裡,建造碉堡和要塞,守護王國最西邊的國境。
    侏儒族對於外來者一向非常多疑,他們警覺地看到一群面色凝重,看來十分好戰的高
大人類搭船來到這裡。保儒們決定不能讓人類污染他們這個山脈中的天堂,立刻開始行動。
身為克萊恩上科技最先進的種族(他們發明瞭蒸汽機和彈簧),林儒們~開始想要躲在洞
穴裡面,後來想到了一個更好的點子。把山脈藏起來﹗在經過他們最偉大的機械天才幾個
月的苦思之後,株儒族們做好了準備。他們的計劃是?他們準備要讓整座山消失﹗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侏儒族的哲學家公會想到了,這些騎士會不會已經注意到了這座島
上最高的山脈?這座山脈突然的消失會不會反而勾起人類的好奇?
    這個問題讓侏儒們陷入了絕境。他們花了許多天討論這個問題。這個問題讓殊儒哲學
家們分成了兩派︰一派相信,如果一棵樹倒了下來,即使沒人聽到,它還是會發出轟隆的
聲音;另一部分誅儒則相信它不會。第七天的時候,這個爭議和原先的問題有什麼相關的
疑問才被報出來,並且才被交付委員會審議。同時,工程師們氣鼓鼓地決定無論如何都要
啟動那個裝置。
    因此發生了一件至今仍然記載在聖奎斯特城史裡面的事件(其他大多數的歷史都在大
災變中湮滅了)就是「臭蛋之日」。
    那一天,剛薩爵士的祖先睡眼惺忪地醒來,懷疑是不是兒子又掉進了養雞場的屋頂。
這不過是幾個禮拜之前的事,那孩子當時正在追逐一隻公雞。
    「你去把他丟進池塘裡,」剛薩的祖先對妻子說,翻過身去用被子蓋住頭。
    「我沒辦法﹗」她迷迷糊糊地說。「煙囪在冒煙﹗」
    兩人這時突然完全清醒,發現整個屋子裡的煙不是從煙囪出來的,那噁心的味道也不
是養雞場裡面的﹗
    兩人和這個殖民地的其他居民一樣,衝出屋外,被那越來越濃的味道嗆得不住地咳嗽。
但他們什麼都看不見,四周都是濃密的黃煙,那種味道像是臭掉三天的雞蛋。
    幾小時之後,每個殖民地的居民都被熏得奄奄一息。他們拿起毯子和衣服,逃向海邊。
他們謝天謝地的呼吸那純淨,帶著鹹味的空氣,懷疑有沒有辦法再回到自己的家園去。
    當他們正熱烈的討論地平線上的黃色密雲時,殖民們驚訝地發現一群褐色的小傢伙踉
蹌的走出濃煙,幾乎全部倒在他們腳下。
    索蘭尼亞好心的人們立刻開始救助這些可憐的侏儒。索蘭尼亞的人們最看重四件事︰
個人的榮譽,騎士信條,騎士規章和科技。他們非常驚訝於此時保儒所發明的省力機器,
包括了滑輪、斜坡、螺旋和齒輪。也是在這第一次的邂逅中,別管它山脈得到了這個名字。
    騎士們很快就發現,雖然侏儒和矮人類似,都同樣的又矮又結實,但也僅止於此。林
儒們有著褐色的皮膚和白色的頭髮,非常容易緊張和發怒。他們講話的速度快到一開始騎
士們以為他們說的是外國話。後來才發現,那原來是用很快的速度來說的通用語。當一個
長者詢問這座山的名字時,這個問題就很明顯了。
    簡略的可以翻譯成這樣︰一個巨大、雄偉挺拔的山脈用很多種不同的礦石所構成我們
檢驗出來有大理石黑耀石石英還有許多種我們正在研究的種類,它有自己的內部加熱系統
我們正在研究希望有一天能夠複製這個東西,因為它的溫度可以把岩石加熱到變成液體氣
體流下這座巨大、雄偉挺拔的山峰……
    「別管它﹗」長老不耐煩地說。
    別管它﹗侏儒們非常感動。人類可以把這個要用那麼多字形容的山脈變成短短的一個
字﹗這實在太讓人佩服了。因此,從那一天開始,這座山就被叫做別管它;至少在侏懦族
繪圖師公會裡是這樣記載的。
    自此以後,聖奎斯特的騎士和侏儒們就和平共處,騎士們將任何跟科技有關的問題帶
給侏儒,請他們解決,侏儒們則持續地提供許多新的發明。
    當龍珠抵達的時候,騎士們想要知道這個東西是怎麼作用的。他們把它交給侏儒,派
了兩個年輕的騎士看守它。他們根本沒有想過這顆龍珠可能是用魔法製造的。

琰容 2010-3-3 13:48

第二十七章  保儒投石器

    「現在你知道了,不管是活著還是死掉的侏儒從來不會把話說完,你想要有任何的進
展,你就得打斷他們。別擔心這樣太過失禮。他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一個穿著長長褐
色袍子的侏儒走進來,打斷老法師說的話,同時十分有禮貌地鞠了個躬。
    泰索何夫興奮地打量著誅儒,因為炊德人以前從來沒有看過侏儒。雖然在古老的蓋加
斯灰寶石的傳說裡,曾經提過這兩個種族之間有著遠親的關係。而這個年輕的侏儒也的確
有些坎德人的特徵︰他纖細的手,急切的表情,還有那雙準備要觀察一切事物的銳利雙眼。
不過相似的地方也僅止於此。他身上沒有坎德人輕鬆自在的氣質。侏儒十分的緊張、認真,
頗有點生意人的架式。
    「泰索柯夫。柏伏特。」坎德人禮貌性地伸出手。侏儒仔細地看著它,卻沒發現什麼
有趣的事情,只能無力地搖搖頭。「這位是──」泰斯正要介紹費資本,卻驚奇地發現侏
儒伸出手,冷靜地拿起坎德人的胡派克杖。
    「啊……」侏儒一拿起武器,眼睛就開始發亮。「找武器公會的人來──」
    地面入口的守衛沒等到他說完。他手往上伸,拉下一根拉桿,跟著響起一聲尖銳的聲
響。泰斯非常確定這是一隻龍降落在他身後的巨響,他轉過身去作好自衛的準備。「哨聲。」
費資本說,「你最好習慣這聲音。」
    「哨聲?」泰斯迷惑地問。「我從來沒聽過這種聲音。冒出煙了﹗這是什麼原理──
喂﹗快回來﹗把我的胡派克杖還我﹗」他大喊大叫,眼睜睜地看著武器被三個急迫的侏儒
小跑步地拿走。
    「檢室。」珠儒說,「在……」
    「什麼?」
    「檢驗室。」勞資本替他翻譯。「其他的我聽不懂,你應該要說慢點。」他對林儒搖
晃著手杖。
    侏儒點點頭,但這回他的眼睛盯上了費資本的手杖。侏儒最後確定它只是一塊平凡、
他經風霜的木頭,這將注意力才轉回到法師和坎德人身上。
    「外來者。」他說,「我記起來……我會試著記起來,所以不要擔心,因為,」他現
在很明顯地放慢速度,「你的武器不會受到任何的損壞,他們只是要畫張草圖──」
    「真的嗎?」泰斯感到有些榮幸地插嘴。「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我可以示範給你看它
的用法。」
    珠儒的眼睛一亮。「這好──」
    「那麼。」坎德人再度打斷他,很高興他終於學會了怎麼溝通。
    「你叫什麼名字?」費資本比了個暗號,但是太遲了。
    「濃修沙拉嗎瑞昂尼尼力西發尼敵斯敵斯力須敵──」
    他暫停換口氣。
    「這是你的大名嗎?」泰斯吃驚地問。
    侏德鬆了一口氣。「是的,」他有點不耐煩地說,「這是我的姓,我想要繼續──」
    「等等﹗」費資本說。「你的朋友們都怎麼稱呼你?」
    侏儒再吸了一口氣,「濃修沙拉嗎瑞昂尼尼──」
    「那些騎士怎麼稱呼你?」
    「喔──」株儒看來有些失望──「濃修,如果你──」
    「謝了。」費資本打斷他。「現在,濃修,我們有點趕時間。外面還在打仗。剛薩爵
士應該通知過你們,我們要去看龍珠。」
    濃修小小的黑眼珠亮了起來。他的手緊張地抽動著。「當然,剛薩爵士既然這樣交代
了,你們當然可以看看這個龍珠,但是──如果你們願意回答──撇開一般人正常的好奇
心不談,你們為什麼會──?」
    「我是個法師──」費資本開口。「法師﹗」侏儒興奮地忘記要放慢說話的速度,
「你馬上跟我走這條路去我們的檢驗室因為龍珠也許是法師所製造的所以──」
    泰斯和費資本只能不停地眨眼。
    「喔,只管來就對了──」侏儒不耐煩地說。
    在他們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之前,侏儒邊說話邊拉著兩人向前,一邊觸動許多的鈴聲和
哨聲。
    「檢驗室?」泰斯壓低聲音問費資本,兩人同時馬不停蹄地跟在濃修後面,「那是什
麼意思?他們不會破壞它吧?」
    「我想不會,」費資本的濃密的白眉毛幾乎湊在一起。「別忘記,剛薩派了騎上來看
守它。」
    「那麼你在擔心什麼?」泰斯問。
    「龍珠是很苛特的東西。具有非常強大的力量,我害怕的是,」
    費資本自言自語,「他們也許會試著要使用它﹗」
    「但我看過的書上面有寫,龍珠只能控製龍類﹗」泰斯低聲說。
    「這不是很好嗎?我是說,這些龍珠不是邪惡的吧?」
    「邪惡?喔,不是的,它們並不邪惡。它們什麼也不是﹗或者我應該這樣說,它們兩
者兼具﹗」
    泰斯發現,自己也許永遠無法從思緒飄向遠方的費資本口中得到任何直接的答案。為
了要找些其他的事做,坎德人把注意力轉向這裡的主人。
    「你的名字是什麼意思?」泰斯問。
    濃修快樂地笑著。「天地初開,神明創造侏儒。首先被創造之一的侏儒叫做依修,下
面就是他值得紀念的事跡︰他娶了馬力昂尼莉絲……」
    泰斯一顆心開始往下沉。「等等──」他插嘴說。「你的名字有多長?」
    「它可以填滿這麼大本的一本書。」濃修伸出手驕傲地說,「因為我們是個非常老的
家族,你也知道我繼續──」
    「好極了,」芬斯很快地說。他問了個神,沒注意到地面,因而被一條繩子絆倒。濃
修把他扶起來,泰斯發現這條繩子和許多其他的連結在一起,四面八方地延伸出去。不知
道這些繩索通向什麼地方?下次再問好了。
    「裡面有很多精彩的部分。」當他們走到一座巨大的鋼門前時,濃修喋喋不休地說。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直接跳到那個部份,像是我曾曾曾祖母濃修發明瞭沸水──」
    「我是很想聽。」泰斯吞嚥著,「但是沒時間了──」
    「我想也是。」濃修說。「先別管這些,我們現在已經到了大廳的入口,請容我告退
──」他邊開口,邊伸手出去拉了一條繩子。
    一陣哨聲響起,兩聲鈴聲和一聲鑼聲響了起來。在一陣幾乎將他們全煮熟了的蒸汽噴
出後,兩扇位於山脈中心的鋼門打了開來。
    門幾乎隨即卡住,幾分鐘之內,到處都是跳腳的林儒,互相指控這是對方的疏失。
    泰索何夫。柏伏特一直利用空閑的時間計劃之後的生活,只要這段冒險結束、所有的
惡龍都被消滅(他試著用比較樂觀的角度來看)。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他的溪穀
矮人朋友賽斯頓,和他待在派克塔卡斯消磨個幾個月。因為溪穀矮人的生活對他來說算得
上相當有趣,他知道只要別吃他們煮出來的食物,他可以和他們和平共處。
    只是泰索何夫一踏進別管它山,他便立刻改變了主意,想做的第一件事成了立刻來這
裡找侏儒報到。坎德人從沒看過如此驚人的景象。他愣愣地站在原地。
    濃修回頭看著他。「相當驚人,對吧?──」他問。
    「我不知道怎樣形容這裡。」費資本喃喃自語。
    他們站在侏儒城市的正中央。城市建造在一個死火山口之中,光是半徑就有幾百尺寬,
高度將近一里。整座城市沿著火山口建造。芬斯抬頭往上看……再往上,再往上……還要
往上……
    「這裡大概有幾層樓高?」坎德人的脖子快要伸斷了。
    「三十五──」
    「三十五層樓高利」泰斯驚訝地重複。「住在頂樓不就倒楣了?
    這樣得爬多少層階梯啊?「濃修吸吸鼻子。
    「我們早就捨棄了這種原始的裝置。」他比著手勢,「如果你不介意看看這些我們所
製造出來的可怕科技成果吧──」
    「我看到了。」泰斯把視線重新技回地面。「你們大概正準備打一場大規模的仗。我
從來沒看過這麼多的投石器──」坎德人硬生生吞回去接下來的話。正當他看著時,一聲
哨音響起,投石器把一個林德射出去。泰斯看見的並不是武器,而是一種取代樓梯的裝置﹗
    大廳的最底層放滿了投石器,幾乎含括了每一種株儒製的投石器。有彈簧做的、十字
弓形的、蒸汽機驅動的(還在實驗階段,他們在調整水的溫度。)投石器上下左右纏繞著
數百里長的繩索,每一條繩索都連接著某種齒輪和機械裝置,發出機器運轉的聲音。
    地板、牆壁、投石器上儘是各式各樣的拉桿,成群結隊的侏儒正努力地拉上拉下。
    「我想,」費資本聽起來十分的無奈,「這個檢驗室應該不會在一樓吧?」
    濃修搖搖頭。「檢驗室在十五樓──」
    老法師發出一聲心碎的嘆息。
    坎德人聽到一陣令人牙齦發酸的聲音。
    「啊,他們準備好了。快來──」濃修說。
    泰斯快快樂樂、一跳一跳地跟在他後頭,走向一個巨大的投石器。一名侏儒不耐煩地
向他們打著手勢,比了比後面一長串正排隊等候著的侏儒。泰斯跳上了投石器,滿懷期待
地看著天空。他可以看見許多株儒從各樓層往下看,身旁環繞著各種機器、齒輪和說不出
名字的裝置,最容易分辨的是一種掛在牆壁上、類似棒子的東西。濃修站在他旁邊,皺著
眉頭。
    「敬老尊賢,年輕人,所以趕快離開讓老人家坐上來。」他以他驚人的力量將泰索柯
夫從位置上拉下來,「魔法師優先──」
    「喔,沒關係啦﹗」費資本抗議,一個不小心,往後跌進團繩子裡。「我──我好像
想起了一道可以讓我飛到上頭去的法術,浮空術,那是怎麼施──施展?給我幾分鐘想一
想……」
    「一直叫我們快一點的是你那──」濃修生氣地看著老法師,後頭排隊的殊德開始鼓
噪起來,彼此推擠。
    「啊﹗拼了啦﹗」老法師大吼,讓步爬過座位裡,濃修在一邊幫著。負責發射投石器
的株儒喊了一具不知道什麼話。
    濃修指著上面,喊回去。「第十五層﹗」
    技師走到五個拉桿之前,這裡延伸出幾近無限長的繩子。費資本哀怨地坐在投石器上,
掙紮著要回想起他的法術。
    「預備﹗」濃修大喊,把泰斯拉離投石器,好讓他能看得更清楚,「用不了多久,技
師就會給我們信號,對──就是這個信號──」
    技師拉了拉一條繩子。
    「那有什麼用?」泰斯插嘴。
    「這條繩子連接到第十五層的一個鐘上,告訴他們有人要上來──」
    「萬一鐘沒響怎麼辦?」費資本大聲地問。
    「會有第二個鐘聲提醒他們第一個鐘沒有響──」
    「鐘聲沒響底下會怎麼應變?」
    「就啥也不做。那是第十五層的事,不是你的問題──」
    「萬一他們不知道我要來了,這就變成我的問題片資資本大喊。」難不成要我就這樣
跳過去給他們一個驚喜嗎?「
    「啊﹗」濃修驕傲地說,「我跟你說──」
    「我不玩了……」費資本表示。
    「不,等等。」濃修說,說話速度因為緊張而越來越快。「他們準備好了──」
    「誰準備好了?」費資本憤怒地問。
    「第十五層﹗他們把網子放出來了,你知道──」
    「網子﹗﹗﹗」費資本臉色發白,「夠了﹗」他一隻腳踏了出去。
    但在他逃出去之前,技師已經伸手拉下了第一根拉桿。一陣機械運轉聲後,投石器開
始在軌道上移動。運轉的震動又把費資本摔了回去,帽子遮住眼睛。
    「發生什麼事了?」泰斯大喊。
    「他們正在就發射位置。」濃修大喊。「經度和緯度已經計算妥當,可以把乘客發射
到預定的位置──」
    「你給我說清楚網子是怎麼一回事?」泰斯扯開喉嚨大吼。
    「法師會飛上第十五層──喔﹗我向你保証,相當的安全──我們做過研究,事實上,
研究結果証明瞭飛行比走路還要安全──等他飛到了軌跡的最高點,正要開始落下時,第
十五層會伸出一張網,像這樣抓住他」依修用一隻手示範,啪的一聲抓住一隻蚊子,「然
後把他丟──」
    「這時間可得算得很準羅﹗」
    「時間鐵定準,因為我們研發出一種鉤子來進行這項艱巨的任務,不過,」濃修嘟起
嘴,皺眉說,「有些時候是投石器會出現誤差,不過我們有個委員會──侏儒拉下拉桿,
費資本尖叫著飛上天空。
    「喔哦﹗天哪﹗」濃修瞪著天空。「看來──」
    「什麼?什麼?」泰斯大叫著想要看清楚。
    「網子又太早打開了──」濃修搖搖頭,「第十五層今天一天已經發生了第二次,這
可得提案到安全網公會去討論並且不能讓它再度發生──」
    泰斯張大嘴,看著費資本的身影劃過天空,藉著投石器巨大的力量不斷地往上飛。剎
那間,坎德人終於懂了濃修在說些什麼。
    第十五層的網子並沒有在法師飛過第十五層之後張開而是在費資本飛越之前就張開了。
費資本像是被打扁的蒼蠅般貼在網子上。
    有短短的一瞬間,他手腳並用地小心抓著網子、然後、就掉了下來。
    鐘聲和鑼聲齊鳴。
    「別告訴我──」泰斯哀怨地說。「那就是網子失效的警告聲。
    「你猜對了,但不用太緊張(自鳴得意地笑著)」濃修咯咯笑道,「因為這個警鈴會
觸動第十三層的網子,正好可以──哎啃,看來好像遲了一步,不過沒關係,我們還有第
十二層──」
    「快想想辦法﹗」泰斯尖叫道。
    「別窮緊張好不好﹗」濃修生氣地說。「不然我根本沒有機會說完我剛剛正要提到的
最後後備安全系統,喔,來啦──」
    泰斯驚訝地看著第三層牆壁上伸出了六個大筒子,底部打開來,掉出無數的海綿,鋪
在第一層的廣場上。這是為了──顯然的──預防所有的網子都沒有接到。很幸運的,第
九層的網子沒有失效,正巧來得及將法師撈起,之後網子隨即收攏,把他甩到一個陽臺上,
侏儒們聽見他不停的咒罵聲,有點不大敢放他出來。
    「這下全部妥當﹗該你了。」濃修說。
    「最後一個問題﹗」泰斯坐在座位上對著濃修大喊。「萬一這個後備安全系統也失效
了怎麼辦?」
    「好問題──」濃修高興地說,「如果這些海綿掉下來不夠快,那麼另一個警鈴公響
起,將一大桶水倒到廣場中央,然後呢──正好海綿這時候也該倒了下來──要擦幹淨地
上的血跡就很簡單了──」技師拉下了拉桿。
    泰斯原本以為可以在這個檢驗室中看到各式各樣的新鮮玩意,但是他出乎意料之外地
發現這裡一片空蕩。整間房間的照明是借由洞壁上鑿出的小洞引進外面的陽光(這個簡單
實用的裝置是由來訪的矮人提出的建議。他叫這個「窗子」,侏儒對它感到十分自豪。)
這裡有三張桌子,中間的那張放著他的胡派克杖,還有那顆龍珠,許多侏儒擠在這張桌子
四周。
    它恢複了正常的大小,芬斯發現外表看來並沒有多大的改變;不過就是顆圓圓的水晶
球,球內有著濃濁的色彩不停地旋轉著。
    一位年輕的索蘭尼亞騎士正一臉不耐煩地看守著這顆龍珠。一見到陌生人接近,他的
神色隨即大變。
    「別緊張。」濃修安撫那個騎士,「這些是剛薩爵士回信中提到的那兩個人──」濃
修一邊說話,邊領著他們到了中間那張桌子旁。一看到龍珠,侏儒眼睛便為之一亮。
    「一顆龍珠﹗」他快樂地喃喃道,「經過了這麼多年──」
    「什麼那麼多年?」費資本停在桌子前一段距離的地方,突然問。
    「你知道嘛﹗」濃修解釋,「每個侏儒一生下來就有一個終生的志願,而後一輩子都
將以此做為努力的目標,而我的志願就是要研究這個龍珠──」
    「可是龍珠已經消失了幾百年﹗」泰斯難以置信地說。「根本沒有人知道還有這玩意
兒了﹗怎麼會是你的終生志願?」
    「喔,我們知道的。」濃修回答。「因為這本來是我祖父的終生志願,也是我父親的。
他們倆人生前都沒有機會看過龍珠。本來我也擔心自己也會落入同樣的下場,龍珠終於出
現了,我終於可以讓我的家族在死後得到安息──」
    「你是說,如果沒有完成這個終生的志願,死後便會──嘔───不得安息?」泰斯
問。「但你的父親和祖父──」
    「也許是這樣的,」濃修傷心地說,「不管他們是在哪裡──天哪﹗」
    龍珠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它開始發出許多種不同顏色的光亮,彷彿開始恐懼不安。
    費資本邊念著奇怪的咒語、邊走上前把手放上去。龍珠立刻變成黑色。費資本回頭掃
視著整個房間裡的人一眼,神情肅殺得連泰斯都不禁往後退了一步。騎上立刻撲向前。
    「快離開﹗」法師用震耳欲聾的聲音說。「每個人都給我離開﹗」
    「我的任務是不能離開這裡,我不準備──」騎士伸手拔劍。
    費資本喃喃念了幾個字,騎士立刻軟癱在地上。
    侏儒們飛快地離開了這間房間,只剩下濃修呆呆地站著,雙手不停地翻動,面露痛苦
的表情。
    「快點,濃修﹗」泰斯催促著。「我從來沒看他這樣子過。我們最好照著他所說的做。
如果我們不這樣做,他很可能會把我們變成溪穀矮人或是其他可怕的東西﹗」
    濃修渾身無力的讓泰斯帶著他走出房間,正當他回首想看最後一眼時,門轟然關上。
    「我終生的志願──」侏儒哀叫著。
    「我相信它沒事的。」雖然連自己也不確定,但泰斯還是這樣說了。他不喜歡剛剛費
資本臉上的表情,事實上,那根本就不像費資本﹗或是任何泰斯會想要認識的人﹗
    泰斯感覺到一陣寒意,像是肚子裡打了個結。保儒們竊竊私語,斜既著他。泰斯勉強
吞嚥著口水,想消去口中的苦味。接著,他把濃修拉到一邊。
    「濃修,你研究龍珠有沒有什麼心得?」泰斯低聲問。
    「呃?」濃修若有所思地說。「我發現了其中藏有某種東西──或是說是看起來有─
─因為只要我一注視著它,就什麼也看不見,我一想要離開,突然之間就會看見那團霧中
出現了一些字──」
    「字?」泰斯急迫地插嘴。「是什麼字?」濃修搖搖頭。
    「我不知道。」他陰鬱地說,「因為我看不懂;也沒有人看得懂,即使是我們的外國
語言公會──」
    「也許是咒語。」泰斯自言自語。
    「是的﹗」濃修難過地說,「這也是為什麼我決定──」
    彷彿有什麼東西炸了開似地,大門飛散開來。
    濃修害怕地轉過身。費資本站在門口,一手拿著一個小黑袋,一手拿著手杖及泰柬柯
夫的胡派克權。濃修衝進房間中。
    「龍珠﹗」他尖聲叫著,沮喪中竟然說完了一句話。「你拿走了﹗」
    「是的,濃修。」費資本說。
    法師聲音聽來十分疲倦,泰斯仔細觀察後,發現他精疲力竭。
    他的皮膚泛灰,眼睛瞇成一條縫,全身的重量都倚在手杖上。「跟我來,孩子。」他
對侏儒說,「別擔心。你的心願會達成的。不過現在我得先將龍珠帶到聖白石議會上去才
行。」
    「和你一起去?」濃修驚訝地複誦。「去議會﹗」他興奮地握住雙手,「也許有人會
要求我做個報告,你認為──」
    「我也這麼想,」費資本回答。
    「馬上來,給我一點時間打包行李,我的論文呢──」
    濃修衝了出去。費資本轉頭一看,剛好看見其他的侏儒躡手躡腳地想摸摸他的手杖。
他皺眉警告著他們,侏儒們立刻跑進檢驗室裡。
    「你發現了什麼?」泰斯有些遲疑地走近費資本。老法師似乎被黑暗的氣息所包圍。
    「侏儒沒有做什麼吧?」
    「沒有,沒有。」費資本嘆口氣。「他們運氣很好。因為這顆龍珠仍能運作,而且威
力非常強大。很多事將繫於少數幾個人的決定──也許包括整個世界的命運。」
    「你是什麼意思?議會不會做出決議嗎?」
    「你不明白的,孩子。」費資本溫柔地說。「等等,我想休息了。」
    法師坐下來,靠著牆壁。他搖搖頭,繼續說道。「我把所有的意志力集中在龍珠上,
泰斯。喔,我不是要控製龍類。」他看見坎德人的眼睛睜大,又補上一句。「我瞥見了未
來。」
    「你看見了什麼?」泰斯遲疑地問著,但從法師嚴肅的表情裡,他不太確定自己想要
知道答案。
    「我們的眼前有兩條路。如果我們選擇輕鬆的那條,那麼起初一切看起來都會完美無
缺,但最後黑暗將會降臨,永遠沒有第二次機會。如果我們選擇另外一條,路途將會無比
艱辛。而且會犧牲掉我們所深愛之人的性命,好孩子。更糟的是,可能還有人會因此出賣
自己的靈魂。但,唯有藉著這些可怕的犧牲,我們才能看見希望。」費資本閉上眼睛。
    「這跟龍珠有關?」泰斯顫抖著問。「是的。」
    「你知道我們要怎──怎麼樣做……才能走上那條黑──黑暗的道路?」泰斯害怕聽
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知道﹗」費資本低聲回答。「但選擇權並不在我的手上。這得看其他人。」
    「我明白了。」泰斯嘆息著說。「那些重要的人,我想。像是精靈貴族、國王和騎士。」
突然他腦中響起費資本說過的話。我們深愛著人的性命。
    突然間,泰斯的喉嚨像是被什麼給硬住了一般。他用手摀住臉,這場冒險開始變得一
點也不對勁﹗坦尼斯上哪去了?卡拉蒙呢?漂亮的提卡呢?他試著避免去想起他們,特別
是在那場惡夢之後。
    還有佛林特──我不應該拋棄他自己一個人離開的,泰斯傷心地想。他可能會死掉,
搞不好他已經死了﹗我們深愛著人的性命﹗我從沒想過我們之中會有人死掉──從不曾認
真地想過。我總是認為,只要我們在一起,就一定可以克服所有困難﹗但現在,我們四散
在各地。一切都不對勁了﹗
    泰斯感覺到費資本摸著他的馬尾,那是他最引以為傲的特徵。
    有生以來第一次,小坎德人開始覺得自己害怕、無助,不知所措。
    法師疼愛地抱緊地。泰斯把小臉埋進法師的袖子裡,放聲大哭。
    費資本溫柔地輕拍他。「是的﹗」法師重複道,「正是那些重要的人。」

琰容 2010-3-3 13:48

第二十八章 至白石議會 重要的人

    至白石議會在十二月的第二十八天召開,索蘭尼亞的人們管這一天叫作「飢荒之日」
用以紀念祖先在大災變後的第一個冬天所遭逢的苦難。剛薩爵士認為聖白石議會在這個以
禁食和祈禱為主的日子召開,是非常恰當的。
    大軍開拔至帕蘭薩斯已經一個月了。剛薩從城裡得到的消息並不樂觀。事實上,他今
早才剛收到一個急件。他重複看了兩次,沉重地嘆口氣,將那張紙塞進腰帶。
    聖白石議會最近只召開過一次,是為了精靈難民們抵達南亞苟斯。惡龍軍團出現在北
京蘭尼亞所召開的。議會的召開通常需要經過幾個月的策劃,好讓包括有投票權的,和只
有出席權的每個成員都能夠出席。有投票權的包括索蘭尼亞騎上,林儒、丘陵矮人,黑皮
膚、以航海維生的北亞苟斯居民代表,還有一個居住在聖奎斯特的索蘭尼亞騎士代表。只
能出席提供咨詢的則包括精靈,高山矮人,坎德人。這些成員被邀請來表示意見,但不具
投票權。
    第一次的議會實際上進行得並不順利。種族之間的舊日衝突再度被搬上臺面。高山矮
人的代表雅曼。卡拉斯以及丘陵矮人的代表鄧肯。漢摩拉,都必須加以嚴密地看守,否則
舊日的流血衝突可能會重演。阿爾瀚娜。星光代替父親出席,成為西瓦那斯提的代表,在
整場會議中都拒絕表示意見。阿爾瀚娜的出席純粹是因為奎靈那斯提的波修士也出席了。
她擔心人類和奎靈那斯提精靈結盟,因此打定主意從中破壞。
    其實阿爾瀚娜根本不需要擔心。人類與精靈間的不信任感由來已久,雙方只是出於禮
貌而交談。連剛薩爵士振奮人心的演講;演講中他呼籲「團結才能帶來和平,一旦分裂,
希望就此終結﹗」也沒有感動太多人。
    波修的回應是將龍類的出現全部怪罪到人類頭上。因此,人類應該自行解決這場災難。
在波修士表明了立場之後,阿爾瀚娜立刻起身離開,西瓦那斯提精靈所抱持的態度再也無
庸置疑。
    高山矮人雅曼。卡拉斯宣稱他的同胞願意幫忙,但必須等到卡拉斯神錘出現,高山矮
人才能夠統一,剛薩被迫忽略掉這股力量。
    事實上,唯一熱心提供幫助的是坎德人的酋長,克朗困。西嗩那。
    但只要尚存有一絲理性的國家,對坎德人軍隊的『協助』都必然敬而遠之,因此大家
只是禮貌性地一笑置之,背後卻交換著害怕的眼神。
    因此,第一次的會議就這樣毫無進展地解散了。
    剛薩對第二次的會議抱持著很高的期望。這顆龍珠的出現,帶來了許多新的契機。兩
族的精靈代表都已蒞臨。包括了身旁跟著一個據說是帕拉丁人類牧師的太陽詠者。剛薩由
史東那得知許多有關伊力斯坦的事情,因此他非常渴望見到他。但究竟由誰代表西瓦那斯
提,剛薩就不大能確定了。他推測出席的代表將會是那名與阿爾瀚娜訂婚的貴族,因為阿
爾瀚娜的神秘失蹤,可能將由他暫代她的位置。
    精靈們兩天前就抵達了聖奎斯特。他們將營帳搭建在原野之中,亮麗的絲質旗子隨風
飄揚,和灰暗的天空構成強烈的對比。
    他們是唯一參加的外來種族。因為議會來不及派信差去通知高山矮人,而丘陵矮人又
和惡龍軍團陷入生死惡鬥中,沒有信差可以抵達他們的領土。
    剛薩希望這次會議能讓精靈和人類團結起來,一同抵抗惡龍軍團的威脅,將他們趕出
安塞隆。可惜會議還沒開始,他的希望就破滅了。
    剛薩再看了一遍帕蘭薩斯軍隊所送來的報告,離開了營帳,希望最後確定一次,即將
召開會議的聖白石大草原已一切就緒。
    他的管家威爾斯,衝到他身後。
    「大人﹗」老人氣喘吁吁地說。「快回去。」
    「什麼事?」剛薩問。但老管家一口氣喘不過來,說不出話。
    索蘭尼亞騎士嘆著氣,走回營帳中。他發現麥可爵士著全套盔甲,緊張得不停踱步。
    「怎麼搞的?」剛薩瞥見年輕騎士的難看臉色,心立刻一沉。
    麥可快步走上前,抓住剛薩的手臂。「大人,我們收到了消息──精靈們準備要索回
龍珠。如果我們不給,他們將不惜宣戰來奪回龍珠。」
    「什麼?」剛薩不可置信地說。「宣戰?對我們?這太荒謬了﹗
    他們不能──你確定嗎?這個消息有多可靠?「
    「恐怕相當可靠,剛薩爵士。」
    「大人,我向您介紹,這位是伊力斯坦,帕拉丁的牧師。」麥可說。「我剛剛沒有先
介紹他,這實在太失禮了。請原諒我因為這震驚的消息而失了分寸。」
    「我聽過許多關於你的事,先生。」剛薩爵士對那名男子伸出手。
    剛薩好奇地打量著伊力斯坦,他也不確定自己期待的帕拉丁牧師是個什麼樣的人。多
半會是個因為埋首鑽研而變得蒼白、瘦弱,雙眼光神的學者。但剛薩實在沒有預料到竟是
這樣一個高大、壯碩,可以和最精銳的騎上一起上馬作戰的男子。他的脖子上掛著帕拉丁
的護身符,一面刻著龍的白金護身符。
    剛薩想起了史東所告訴過他的事。包括了牧師試著說服精靈和人類合作的那一段。伊
力斯坦疲倦地笑了笑,彷彿看穿了剛薩的想法。他的回答因此也衝著這些問題而來。
    「沒錯,我失敗了。」伊力斯坦承認。「我也只能說服他們來參加這個會議,但他們
來此的目的,很遺憾,恐怕只是為了向你們送上最後通謀︰把龍珠還給精靈,不然就準備
一戰。」
    剛薩癱在一張椅子中,無力地揮手示意其他人跟著入座。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是張攤
開的安塞隆地圖,陰影的部份代表了惡龍軍團的佔領區。剛薩的視線落到地圖上,突然把
所有的東西都掃到地上。
    「我們不如現在就放棄﹗」他大吼。「送一封信通知龍騎將︰『不需要勞您大駕。我
們自己就可以替你打理得幹幹淨淨﹗」』他憤怒地把剛剛收到的消息丟在桌子上。
    「你們看﹗這個消息是從帕蘭薩斯來的。那裡的居民堅持騎士們必須離開城內。帕蘭
薩斯城的人正在和龍騎將談判,騎士的出現『嚴重的混淆了他們的立場』,因此他們拒絕
提供任何援助,為數上千的帕蘭薩斯軍隊就在那邊袖手旁觀﹗」
    「德瑞克爵士在做些什麼,大人?」麥可問。
    「他和騎士們,還有上千的步兵,以及那些從索提爾來的難民,正固守在帕蘭薩斯南
方的法王之塔。」剛薩疲倦地說。「它正好俯瞰敏加山脈唯一的隘口。我們暫時叮以保護
帕蘭薩斯,萬一惡龍軍團通過那裡……」他陷入沉默。「該死﹗」他低聲說,輕輕地用拳
頭捶向桌面,「只要兩千的兵力就可以死守住那個隘口﹗
    這些笨蛋﹗這票精靈又在這個時候湊熱鬧﹗「他對著精靈的營帳比著手勢。
    剛薩嘆口氣,手捂著臉。「那麼,你的意見,牧師?」
    伊力斯坦沉默了片刻,然後他回答。「米莎凱的白金碟上記載著,邪惡的本質就是會
自相殘殺。因此他們註定失敗。」他把手放在剛薩的肩膀上。「我不知道會議的結果會如
何。引領我的神扯並沒有告訴我答案。也許連她們也不知道;整個世界處於平衡之中,只
有我們的決定能改變它。我只知道一件事︰你進入會場後,不要抱持著註定失敗的想法,
因為這將會是邪惡的第一個勝利。」
    說完,伊力斯坦靜靜地離開了帳篷。
    牧師走了之後,剛薩沉默不語地坐著。整個世界陷入一片死寂,他想。連晚風也已平
息,濃密的烏雲低垂暮,讓宣佈一天開始的號角聲也顯得平板僵硬。一陣        的聲音
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麥可正在慢慢地收好那些散落滿地的地圖。
    剛薩抬起頭,揉操眼。
    「你覺得怎麼樣?」
    「關於什麼?精靈嗎?」
    「是那個牧師。」剛薩看著營帳的人口說著。
    「他的確不是我們所以為的那種人。」麥可回答,視線跟隨著剛薩的眼光。「反而更
接近我們所聽過的傳說,那些曾在大災變前引導騎上的牧師。他並不像一些騙吃騙喝的家
夥。伊力斯坦是那種會在戰場上跟隨你身邊,一手帶來帕拉丁的祝福,一手以針頭錘作戰
的那種人。他身上戴著自從天神遺棄我們之後就沒人看過的護身符。但他真的是個牧師嗎?」
麥可聳聳肩。「單單只是一個護身符可沒有辦法說服我。」
    「我也同意。」剛薩站起身,走向營帳的開口。「也該是時候了。待在這裡,麥可,
這樣一有動靜,你才會知道。」他準備要離開,在營帳的門口停步。「這真奇怪,麥可。」
他前南地說,眼光看著伊力斯坦,從這個距離看來,他不過是個小白點。「我們一直向神
尋求希望,有著信仰,而不相信任何的魔法。但是我們現在卻轉而尋求魔法所帶來的希望,
真正的信仰要來幫助我們時,我們反而懷疑它。」
    麥可爵士沒有回答。剛薩搖搖頭,漫步走向聖白石大草原。
    正如同剛薩說的,京蘭尼亞的人民始終對神祉十分虔誠。很久以前,在大災變之前,
這片童白石大草原曾經是聖地的中心。
    聖白石的景象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吸引著無數人的注意。伊斯塔的教是曾經親自
祝福它,宣佈這個神聖的聖白石只屬於偉大的神明,凡夫俗子是不能夠碰觸它的。
    即使在大災變後,舊神明的信仰消失之後,這片草原仍被視為聖地。原因也許是因為
連大災變都不能影響這裡。據說當天上降下巨大的山脈時,聖白石周圍的地面完全碎裂,
但呈白石本身卻絲毫無損。
    巨大聖白石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敬畏之情,即使是現在也沒有人敢靠近、甚至觸摸它。
它究竟有什麼神奇的力量,沒有人知道。大家只知道聖白石附近總是四季如春。無論天氣
如何嚴寒,那片草原始終翠綠。
    雖然剛薩的心情十分沉重,但一走進這片草原,呼吸到它清新的空氣,他立刻便能放
鬆下來。曾有那麼片刻間,他感覺到伊力斯坦的手再度搭著他的肩,為他帶來內心的平靜。
    他很快地打量著四周,一切都已就緒。巨大的木製椅子,有著精心雕刻的椅背,早就
放在翠綠的草地上。五名議會中有投票權的代表,位置在聖白石的左側,三名咨詢代表的
位置在右側。
    前面是根據騎士規章設置的旁聽席,擦得發亮的椅子正對著聖白石及所有的議會成員。
    許多的見証人已經到了,剛薩注意到。絕大多數與太陽詠者及西瓦那斯提族的精靈一
同前來的精靈們已經開始人座。這兩族彼此仇視的精靈們坐得十分靠近,和其他入座的人
類間則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每個人都靜靜地坐著;有些人在紀念這個飢荒之日;其他人,
像是並不紀念這個飢荒之日的林懦們,正贊嘆地看著四周。第一排的位置是保留給議會的
貴賓,或是準備在大會中致詞的演說者。
    剛薩看見了詠者面色凝重的兒子波修土帶著一群精靈戰士走了進來。他們坐在最靠近
前面的位置。剛薩想起伊力斯坦,不知道他坐在哪裡。他想要找他談談。他對於那男子所
說的話印象深刻(即使他是個行騙的江湖郎中),他希望有機會能夠再聽到那些話。正當
他徒勞無功地搜尋伊力斯坦之後,他發現最前排坐了三個奇怪的傢伙︰一個帶著軟趴趴帽
子的老法師、他的坎德人朋友、以及他們從別管它山脈帶回來的侏儒。這三個人昨夜才風
塵僕僕地趕回來。
    剛薩被迫將注意力轉回到聖白石上。議會的咨詢代表開始入座。來的只有兩個人︰代
表西瓦那斯提的奎那斯,以及代表奎靈那斯提的太陽詠者。剛薩姆奇地觀察著詠者,因為
他是克萊思上少數見識過大災變的生物。
    詠者看來蒼老得令人同情。他的頭髮灰白,臉上滿佈皺紋。
    不過等他就坐之後,開始觀察旁聽席時,剛薩注意到他的眼神依舊炯炯有神。變那斯
則是坐在詠者的身邊。剛薩認得這個精靈,他和奎靈那斯提的波修上一樣頑固、驕傲,但
袂乏波修士擁有的聰明才智。
    至於波修士,剛薩覺得他也許有一天會學著喜歡這個詠者的長子。波修士有著每個騎
上所欣賞的特質,只有他的壞脾氣是個例外。
    剛薩的觀察被打斷了,因為此刻是有投票權代表人座的時間了,剛薩得坐到位置上才
行。先走進來的是莫。卡──松,北亞苟斯的代表,一個膚色黝黑,有著鐵灰色頭髮和粗
壯臂膀的男子。接著進來的是賽頓。馮沙爾,聖奎斯特殖民地的代表,最後則是剛薩爵士,
京蘭尼亞騎上的代表。,坐定之後,剛薩最後打量了四週一次。巨大的聖白石在他身後閃
耀著奇異的光芒,今天太陽看來將不會出現。聖白石另一邊坐著的是詠者,旁邊坐著的是
奎那斯。在他們對面,面對議會的是坐在長凳上的見証人。坎德人有點畏縮地坐著,小腳
不停地前後擺動。林德則是不停地翻閱著一大堆的報告;剛薩打了個寒顫,希望能有時間
要求他整理出個濃縮版。老法師伸了個懶腰,百無聊賴地打量著四周。
    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剛薩一個手勢,兩個騎士走進來;拿著一個木箱和金製的台座。
眾人看見龍珠進場,都沉默不語。
    騎上停下腳步,站在呈白石的兵正前方。在這裡,一名騎士把台座放在地上,另一名
則放下箱子,小心地拿出直徑大約有兩尺寬,恢複成原來大小的龍珠。
    群眾中傳來一陣低語聲。太陽詠者皺著眉,不安地變換坐姿。他的兒子,波修士轉身
對身後的精靈貴族吩咐了幾句。剛薩注意到,精靈們都攜帶著武器。以他對精靈有限的認
識而言,這不是個好徵兆。
    但他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繼續下去。會場秩序恢複後,剛薩。鎢斯。威斯坦爵主宣佈,
「聖白石議會正式開始。」
    兩分鐘後,連泰索柯夫也看得出來,狀況實在一團糟。剛薩爵士還來不及說完歡迎詞,
太陽詠者就站了起來。
    「我要說的很簡單。」精靈領袖用可以和他頭上鐵灰色烏雲相媲美的聲音說,「西瓦
那斯提,奎靈那斯提還有卡岡納斯提精靈在龍珠被偷走之後,立刻召開了一次會議。這是
自從園牆戰爭之後,三族的精靈第一次會面。」他暫停,加強最後一句話的語氣,接著他
繼續。
    「我們決定捨棄彼此不同的立場,一致同意龍珠屬於精靈。
    而非人類或是任何其他種族。因此,我們來到聖白石議會,要求把龍珠歸還給我們。
我們保証會將龍珠帶回我們的領土,好好地守護它,直到如果有這麼一天,需要用到它的
時機來臨為止。「
    詠者坐下來,黑色眼眸掃視全場,原先的靜默被竊竊私語的聲音打破了。其他的議會
成員,坐在剛薩爵士旁邊的代表紛紛搖頭,臉色非常凝重。北亞苟斯的代表對剛薩爵士耳
語,握緊拳頭強調他說的話。
    剛薩爵士,傾聽了幾分鐘之後,站起身來回應。他的發言十分冷靜,對精靈們十分客
氣。但字裡行間,騎士們表明了寧願一死也不會交出龍珠的堅定立場。
    詠者非常明白這些華麗詞藻中所表明的毫不退讓的立場,他起身回應。他只說了一句
話,這讓所有的旁聽者都站了起來。
    「那麼,剛薩爵士。」詠者說,「精靈們直布從此刻開始,我們正式宣戰﹗」
    人類和精靈們全衝向放在聖白石之前胸龍珠,裡面白色的濃霧靜靜地轉動著。剛薩不
停地叫喊,用劍柄敲擊著桌面,意圖恢複秩序。詠者對他的兒子用精靈語說了幾句話,最
後終於恢複了秩序。
    整個氣氛沉陷在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情況當中,剛薩說話,詠者回答。詠者說話,剛薩
回答。黝黑皮膚的討海人按耐不住,老實不客氣地批評了精靈。西瓦那斯提的代表把怒氣
轉換成尖酸刻薄的話。幾名騎上離開了會場、全副武裝地回到現場。他們站在剛薩身邊,
手放在劍柄上。波修士帶領著的精靈們站起來,包圍住自己的領相。
    法修手中緊握著稿子,開始明白已經沒有他說話的餘地了。
    萊索何夫無助地四處搜尋伊力斯坦。他希望牧師會出現,伊力斯坦可以讓這些人冷靜
下來,不然羅拉娜也可以。她在哪裡?
    精靈們冷冷地告訴他,他的朋友們沒有任何的消息。她和她的哥哥消失在荒野中。我
不應該離開他們的,泰斯想。我不應該在這裡的。為什麼,為什麼這個瘋狂的老法師要帶
我來?我一點也派不上用場﹗也許費資本可以做點事?泰斯滿懷希望的看著法師,但費資
本竟然睡著了﹗
    「求求你,醒過來﹗」泰斯懇求著,搖搖他的手。「總得有人做些什麼﹗」
    就在那一刻,他聽見剛薩爵士大喊︰「龍珠絕對不是你們的﹗
    羅拉娜小姐在沉船前本來是要把它帶給我們的﹗你們試著要用暴力把它留在亞苟斯,
你自己的女兒──「
    「不要提到我的女兒﹗」詠者以低沉、沙啞的聲音說。「我沒有女兒﹗」
    泰索何夫體內彷彿有什麼束縛斷掉了。羅拉娜與看守龍珠的邪惡巫師戰鬥時的混亂記
憶再度浮現腦海,羅拉娜和龍人搏鬥,羅拉娜瞄準白龍射出箭失。當他瀕臨死亡時,是羅
拉娜溫柔地照料他。她這麼努力地試著拯救他們,沒想到竟被自己的同胞所唾棄,在她犧
牲了這麼多……
    「閉嘴﹗」泰柬何夫聽見自己扯開喉嚨大喊。「全都給我閉嘴﹗
    聽我說﹗「
    他驚訝地發現,所有的人真的安靜下來,瞪著他。
    現在他有了聽眾,泰斯不知道該對這些重要人物說些什麼。
    但,他知道有些話他非說不可。畢竟,他想,這都是我的錯,是我讀到了有關這些該
死的龍珠的記載。他吞嚥著口水,走向聖白石,以及那兩群彼此懷著敵意的人群。他覺得
他從眼角瞥到費資本在帽子底下偷笑。
    「我──我……」坎德人口吃起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陣突如其來的靈感拯救了
他。
    「我要求代表我的同胞。」泰索何失驕傲地說,「以咨詢代表的身份出席。」
    坎德人把馬尾巴甩到肩膀上,站在龍珠前方。他抬起頭,可以看見巨大的聖白石。泰
斯看著那塊石頭,顫抖著,很快地把視線轉移到剛薩和太陽詠者的身上。
    然後,泰索何夫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了。他開始害怕得發抖。他──泰索何夫。柏伏
特,以前從來沒有害怕過任何事情﹗
    他可以毫不動容地面對惡龍,但他接著要做的事卻真的把他嚇壞了。他的手有如沒戴
手套去捏雪球般冰冷。他的舌頭似乎腫了起來。不過泰斯已經下定決心,他得要繼續不停
地說話,讓他們不會懷疑他將要做的事情。
    「知道嗎?你們從來沒有認真地對待過坎德人。」泰斯開始說,他的聲音在自己的耳
中聽來太過尖銳刺耳,「我不怪你們。
    我想,我們本來就沒有什堅責任感,我們也許好奇心太重了點──但是,我請問你們,
沒有了好奇,你們又怎麼會有新的發現盧泰斯可以看見太陽詠者鐵青著臉,連叫薩爵士都
開始級民坎德人慢慢地接近龍珠。
    「我們惹了很多麻煩,我想,但那不是有意的,有時候,我們會無意間拿走不屬於我
們的東西。但我們坎德人知道一件事泰索何夫開始飛快地奔跑。他運用速度和靈巧的身軀。
躲過了每一隻想要抓住他的手,幾秒之內就拿到了龍珠。四周的臉孔開始模糊,許多人張
大嘴,對他尖叫、大吼。一切都太遲了。
    泰索何夫順暢地一丟,把龍珠丟向巨大,閃耀著的聖白石。
    那渾圓,閃亮的水晶球內部的顏色激動旋轉著,彷彿在空中靜止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
間。泰斯甚至開始懷疑龍珠是不是有讓自己漂浮起來的力量。不過這只是坎德人緊張的小
腦袋裡的幻覺。龍珠撞上岩石,碎成幾千片至見的碎片。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一團白色
的霧氣控在半空中,彷彿想要重新聚合在一起。然後至白石大草原柔和,帶著春天氣息的
風將它吹散了。
    周圍陷入了恐怖的寧靜中。
    坎德人站著,冷靜地看著腳底下的龍珠碎片。
    「我們知道一件事,」他微弱的聲音像是一根針打破了這片可怕的寧靜,「我們應該
要對抗惡龍,而不是互相殘殺。」
    沒有人移動,沒有人開口。咚的一聲。
    濃修昏倒了。
    幾乎像是被打破的龍珠一般,寂靜被打破了。剛薩爵士和太陽詠者立刻衝向泰斯,一
個抓到他的右邊肩膀,一個抓住他的左邊肩膀。
    「你做了什麼好事?」剛薩臉色鐵青,他的眼神狂亂,抓住坎德人的手不斷顫抖。
    「你讓我們都必死無疑﹗」詠者的手指像是猛禽般的深陷入坎德人的肌膚中。「你毀
掉了我們唯一的希望﹗」
    「所以,他將是第一個死亡的人﹗」
    高大,臉色陰沉的精靈貴族波修士低頭看著編成一團的坎德人,手中的劍閃閃發亮。
坎德人站在精靈國王和騎士之間,小臉蒼白,神情充滿了叛逆。當他犯下這個罪行的時候,
他很清楚唯一的懲罰就是死。
    坦尼斯看見我做的事情會不高興的,芬斯難過地想。但至少他會聽到我是英勇的犧牲。
    「來,來,來……」有個睡意濃厚的聲音說。『股有人要死﹗
    至少現在不會。波修士﹗不要亂揮那把到﹗會傷到人的。「
    泰斯從他四周的閃亮盔甲和人群之間看到了費資本;老法師伸著懶腰,跨過了昏死在
地上的濃修,慢慢地走向他們。精靈和人類們彷彿被看不見的力量所通,讓出一條路給他。
    波修主轉身面對費資本,他像是只暴怒的野獸,嘴角泛著白沫,他說的話幾乎像是野
獸的嘶吼。
    「小心點,老頭子,不然你的下場會跟他一樣﹗」
    「我說不要亂揮那把劍﹗」費資本惱怒地說,伸出一隻手指指向那把劍。
    波修土哀號著丟掉他的武器。他緊抓住自己握劍的那隻手,不可思議地看著地上的劍
︰劍柄長出了刺﹗費資本走到他身邊,生氣地看著他。
    「你是個很好的年輕人,但是應該有人教你尊敬長輩。我說把劍放下的時候是認真的﹗
下次你也許就會聽我的話了﹗」費資本兇惡的眼神轉向詠者。
    「還有你,索拉斯特倫,活了快兩百年。教養出了三個好孩子──我再強調一次,三
個好孩子。不要跟我胡說人道什麼你沒有女兒。你有一個,而且她是個很好的女孩。比她
的父親要更明理,一定是繼承了她母親的血統。我剛剛說到哪裡?喔,是的,你也養大了
半精靈坦尼斯。你知道嗎,索拉斯特倫,你的這四個小孩也許可以拯救這個世界。」
    「現在我希望每個人都坐在位置上。是的,你也是,剛薩爵士。來吧﹗索拉斯特倫,
我會幫你的。我們這些老頭於該團結起來才對。真可借你是這麼蠢的一個大笨蛋。」
    費資本在鬍子之下喃喃自語,領著驚訝的詠者回到位置上。
    波修士的臉孔因疼痛而扭曲著,由他的戰士們扶持著他坐回位置。慢慢的,騎士和精
靈們都坐了回去,彼此低聲交談──每個人都悲觀地看著躺在聖白石底下的龍珠碎片。
    費資本扶著詠者坐下,瞪了變那斯一眼,後者本來想要說些話,但隨即決定還是閉上
嘴比較好。老法師滿意地走到聖白石前,泰斯站著,不知如何是好。
    「你,」費資本低頭看著坎德人,彷彿從來不認識他,「去照顧那個可憐的傢伙。」
他用手比著仍然昏迷不醒的濃修。
    泰索何夫發覺自己的膝蓋不停地發抖,他慢慢地走向濃修,在他身邊跪下來。很高興
不用繼續面對那些憤怒、充滿恐懼的面孔。
    「濃修。」他拍拍林德的臉頰、低聲說,「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我是指你那終
生的志願以及你父親的靈魂。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費資本緩緩環顧著那群圍觀的人,把帽子推回頭上。「沒錯,我要給你們上一課。你
們每個人都該注意聽,每一個人都是──別給我坐在那邊一勝無辜樣。那個坎德人」他指
著泰索何夫,後者退縮了一下,「在他的可笑馬尾巴下,擁有比你們這麼多人集合起來更
多的智慧。你們知道,如果這個坎德人沒膽做他剛剛做的事,會發生什麼事情嗎?你們知
道嗎?很好,我會告訴你們。先讓我坐下來……」費資本著急地四處尋找。「啊,是的,
就是這裡……」他滿意地點點頭,走了過去,坐在地上,背靠著神聖的聖白石﹗
    騎士們害怕地深吸一口氣。剛薩站起來,無法忍受這件褻瀆的事情。
    「沒有凡人可以接觸這塊聖白石﹗」他大喊著走向前。
    費資本慢慢地轉過頭,打量著氣呼呼的騎士。「你膽敢再嘆唆一句。」老法師認真地
說,「我就讓你的鬍子掉光光。給我坐下來閉上嘴﹗」
    剛薩正準備要繼續說下去,卻被治法師威脅性的目光嚇得一陣結巴。騎士毫無選擇的
只好回到位置上。
    「我剛說到哪裡了?」費資本皺著眉頭。他四下望著,視線落到破碎的龍珠上。「幄,
是的。我正要告訴你們一個故事。你們其中一方會贏得這顆龍珠。接著你們會帶走它──
不管是要『保管起來』,還是要『拯救世界』。的確,龍珠有拯救世界的力量,但你們得
先知道怎麼使用它才行。你們誰有這種知識?你們誰有這種力量?龍珠是古代最偉大、最
厲害的法師們創造出來的。最最偉大的,你們明白嗎?它是由黑袍和白施法師創造的,裡
面同時有善良和邪惡的本質。紅飽法師用他們的力量將這兩部份結合在一起。現在只有少
數人有力量和能力瞭解這顆龍珠,找出它的奧秘,控製它的力量。非常非常少,而且,」
費資本的眼珠開始發亮,「在場沒有一個人有這能力﹗」
    四週一片沉寂,每個人都在專心地聽著老人說話,他的聲音大到可以掩蓋住風聲,驅
散天上的烏雲。
    「你們其中一個會拿走龍珠已試著使用它,然後你們會發現大難臨頭。你們捨像坎德
人砸破龍珠一般地被扯碎。至於什麼失去的希望來著的,我告訴你們,這個希望早欣沒有
了,現在才又重獲新生──」
    一陣突然的風把老法師的帽子吹落,並且把它吹得四處亂飛。
    費資本惱怒地大吼,低頭向前拉起它。
    正當法師彎下腰的時候,一道陽光穿透了雲層。接著是一陣銀色的閃光,震耳欲聾的
巨響,彷彿大地也被劈裂。
    人們被那陣閃光弄得目眩,驚恐地眨著眼,看著眼前的恐怖景象。
    聖白石被劈成了兩半。
    老法師趴在它前面,手中握著帽子,另一隻手害怕地擋住頭。像
    他的頭上,穿透了他剛剛所坐的位置的是~柄純鍛打道的武器。
    它是被一個黑色皮膚,銀色手臂的男子擲出來的,他走向前,站在它旁邊。他身邊有
三個人︰一個穿著皮甲的精靈女子,一個滿臉白鬍子的老矮人,還有伊力斯坦。
    在眾人面面相&的死寂中,膚色黝黑的男子伸手從碎石中拿起了那個武器。他高舉著
它,在正午的陽光下,這柄武器銀色的尖端反射著耀眼的光芒。「我是泰洛斯。艾昂菲爾
德。」男子用低沉的聲音大喊。「我過去一個月都在鑄造這個﹗」他搖晃著手中的武器。
    「我從銀龍紀念碑地下深處的井中提煉出融化的銀。藉著天種偶與我的銀臂,遵照著
傳說鑄造了這些武器。我將它帶給你們,帶給全克萊恩的人們。我們終於可以團結一致,
擊敗那想要將我們陷入永恆黑暗中的無比邪惡﹗」
    「這就是亙古神兵屠龍格﹗」
    泰洛斯說完,將長槍深深地插入地面。屠龍槍傲然挺立在龍珠的碎片之中。

琰容 2010-3-3 13:49

第二十九章 意料之外的旅程

    「我的任務完成了。」羅拉娜說。「我可以離開了。」
    「是的。」伊力斯坦慢慢地說,「我知道你離開的原因。」羅拉娜紅著瞼,低下頭,
「你要去哪裡?」
    「西瓦那斯提。」她回答。「我最後看見他的地方。」
    「只不過是個夢──」
    「不,那不只是夢。」羅拉娜打了個寒顫。「那是真的,他在那裡,他還活著,我一
定得找到他。」
    「當然,親愛的,也許你應該待在這裡。」伊力斯坦建議。
    「你說在夢中他找到了一顆龍珠。如果他真的找到了,他應該會來聖奎斯特才對。」
    羅拉娜沒有回答。她感到不悅而且不知所措,只能從剛薩爵士的城堡向外看。她和伊
力斯坦、佛林特、泰索何夫都是剛薩的客人。
    當他們離開聖白石大草原時,她應該和精靈們一起走的。羅拉娜的父親求她與他們一
同回到南亞苟斯。羅拉娜拒絕了。雖然她沒有說出口,但是她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再回到
同胞的身邊。
    父親沒有強迫她,從他的眼中,她知道父親聽見了她所沒有說出口的話。精靈們衰老
的速度是以年來計算,不像人類是以天為單位。看起來,歲月在父親身上似乎加快了腳步,
就在她的眼前開始改變;她覺得自己彷彿是在用雷斯林的雙眼看著父親,這個想法讓她感
到害怕。因為她給他帶來的消息讓他更加煩心。
    吉爾賽那斯沒有回來。羅拉娜也不願告訴父親他的兒子去了哪裡,因為他和西悠瓦拉
的旅程是充滿了危險和死亡的。羅拉娜只能告訴父親吉爾賽那斯還活著。
    「你知道他在哪裡?」詠者沉默片刻之後問。
    「是的。」羅拉娜回答,「或者這樣說──我知道他去了哪裡。」
    「即使我是他的父親,你也不能告訴我?」
    羅拉娜堅定地搖搖頭。「不行,詠者,我不行。請原諒我。
    但是當我們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我們這些知道內情的人都發誓不告訴別人。不告訴
任何人。「她又強調一次。
    「你不信任我──」
    羅拉娜嘆口氣,眼神轉向破碎的聖白石。
    「父親。」她說,「你和那些唯一可以幫助我們的人……幾乎兵戎相見……」
    她的父親沒有回答,但是,從他冷漠的道別和倚靠在他長子身上的動作來看,他很清
楚地告訴羅拉娜,他只有一個孩子。
    泰洛斯和精靈們一起離開。在他戲劇化地拿出屠龍槍之後,聖白石議會以絕對多數的
優勢,同意鑄造更多這樣的武器,並且團結克萊恩的所有種族對抗這股黑暗勢力。
    「目前──」泰洛斯宣佈,「我們只有這幾支屠龍槍,它們是我在一個月的時間內獨
力鑄造的;我也帶來了幾把銀龍們從古時候就保留下來的屠龍槍。不過我們需要更多──
更多更多。我需要可以幫助我的人手﹗」
    精靈同意提供人手幫忙鑄造屠龍格,不過他們要不要參與戰鬥──「這個問題我們要
再討論討論。」詠者說。
    「不要討論太久。」佛林特插嘴,「不然你可能得和龍騎將討論了。」
    「精靈們自己會決定,用不著矮人多嘴。」詠者冷冷地說。
    「而且,我們甚至不知道這些屠龍槍有沒有用﹗傳說中要擁有銀臂的人才能鑄造,裡
面也提到,鑄造的過程中需要卡拉斯神錘。
    神錘現在在哪裡?「他問泰洛斯。
    「即使我們有辦法避過惡龍軍團,神錘還是來不及帶到這裡。
    古代的人們需要卡拉斯神錘,因為他們的技術不夠先進。我的技術可以。「他驕傲地
說。」你們也看見了長槍破壞那塊岩石的威力。「
    「我們比較想要看看它對龍有什麼效果。」詠者說著。聖白石議會就此結束。剛薩最
後提議將泰格斯送來的屠龍格先送到帕蘭薩斯城的騎上那邊去。
    羅拉娜看著冬天蕭瑟的萬物,腦中掠過許多想法。剛薩說,山谷裡很快就要下雪了。
我不能待在這裡,羅拉娜想,邊把臉貼上冰冷的玻璃。
    「我會發瘋的。我已經看過了剛薩的地圖。」她幾近自言自語地說著。「我也記住了
惡龍軍團的位置。坦尼斯根本沒辦法抵達聖奎斯特。就其他找到了龍珠,他也不知道龍珠
的危險性。我得警告他。」
    「親愛的,別這麼任性。」伊力斯坦溫和地說。「如果坦尼斯不能安全地抵達聖奎斯
特,你要怎麼找到他?羅拉娜,照理講」我不想講什麼道理﹗「羅拉娜跺腳大喊,生氣地
瞪著牧師。
    「我已經厭倦了不斷的講理﹗我討厭這整場戰爭。我知道你說的都對,」她羞愧地說。
「可是我就是無法袖手旁觀﹗」
    雖然羅拉娜沒有說出來,但她有著她自己的考量。那個人類女人,奇蒂拉。她在哪裡?
是和夢中一樣,和坦尼斯在一起嗎?
    羅拉娜突然發現,她腦中此刻所浮現的是那場夢中,她死前所見到的最後景象──坦
尼斯的懷中擁著奇蒂拉。
    就在那一刻,剛薩爵士突然衝進房中。「喔﹗」他吃驚地看見伊力斯坦和羅拉娜。
「真是抱歉,希望沒有打攪到你們﹗」
    「沒關係,請進,」羅拉娜很快地說。
    「多謝﹗」剛薩走進來,小心地關上門──之前先看看走廊上沒有其他人。他走向窗
邊,加入他們。「事實上我本來就要和你們兩人密談。我本來派威爾斯去找你們。不過這
樣更好,沒有人知道我們在這裡。」
    太好笑了,羅拉娜厭煩地想。在她前往剛薩城堡的路上,她聽見的消息淨是關於騎士
團內部的政爭、正慢慢地摧毀歷史悠久的索蘭尼亞騎士團。
    羅拉娜震驚地聽見剛薩轉述史東的審判,羅拉娜決定出席騎士評議會為史東辯護。雖
然一介女子出席評議會是前所未聞的,但這位充滿活力的美麗女子為史東所做的辯護,令
騎士們感到印象深刻。她身為精靈王族的身份,以及帶來屠龍槍的功績,都讓她得到了很
高的評價。──「。
    甚至德瑞克的陣營留守的人物也很難找出她的錯誤來。不過,騎士們還是沒有辦法達
成共識。指定代理阿佛瑞德爵士的是德瑞克陣營的死硬派;在辯護進行當中,麥可爵士更
是搖擺不定。剛薩被迫要訴諸公投。騎士們要求先休會,之後再投票決定。他們準備今天
下午重新召開會議。很顯然地,剛薩剛從這個會議回來。
    羅拉娜從剛薩的表情知道,事情進行得十分順利。可是如果這樣,為什麼要這麼小心?
    「史東被寬恕了嗎?」
    剛薩微笑著揉搓雙手。「不是被寬恕,親愛的。那會讓人懷疑他是有罪的。這樣不行。
他是被宣判完全無罪﹗這是我強力運作的結果。我們不能夠接受寬恕這種結果。他被正式
授與騎士資格。他的指揮官資格已經獲得正式授權。德瑞克有大麻煩了﹗」
    「我為史東感到高興。」羅拉娜淡淡地說著,邊和伊力斯坦交換著不安的眼神。雖然
她喜歡剛薩爵士,但從她在王室中長大的經驗來看,史東不過是一個權力鬥爭之下的棋子。
    剛薩聽出了她聲音中的冷淡,他臉色一沉。「羅拉娜小姐,」
    他更認真地說。「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你認為我把史東當作傀儡。坦白說吧,小
姐。騎士團已經分裂成兩個陣營︰德瑞克一派,我一派。我們都知道一棵樹被砍成兩半之
後會怎麼樣──兩半都會枯萎而死。我們兩派之間的鬥爭一定得趕快結束,不然就會以悲
劇收場。現在,伊力斯坦和小姐您,因為我相信你們兩人的判斷,我讓你們自己決定。你
們已經認識了我,也認識了德瑞克。克朗加。你們選擇由誰來領導騎士團?」
    「非你莫屬,剛薩爵士。」伊力斯坦誠懇地說。羅拉娜點點頭。
    「我也同意。這場鬥爭對騎士團造成無比的傷害。我自己也親眼目睹過。還有,從我
看到的帕蘭薩斯來的報告中分析,這也同樣的讓那邊的守軍不知如何是好。不論如何,我
最關心的還是我的朋友。」
    「我明白,也很高興聽見你們這麼說。」剛薩讚許地說,「因為這能讓我更有把握開
口要求依們幫我這個大忙。」剛薩握住羅拉娜的手臂。「我希望你去帕蘭薩斯。」
    「什麼?﹗為什麼?我不明白﹗」
    「你當然不明白。讓我解釋給你聽。請坐下。伊力斯坦,你也是。我幫你們倒一些酒
──」
    「我不想喝,」羅拉娜靠近窗邊坐下來。
    「好吧,」剛薩臉色灰暗。他把手放在羅拉娜的手上。「小姐,我們兩人都明白政治
是怎麼一回事。所以我要把我所有的棋子都擺在你面前。假設你願意前往帕蘭薩斯,教導
那些騎士使用屠龍相。這是個合理的安排,因為少了泰洛斯,你和矮人就變成唯一兩位了
解屠龍格用法的人。讓我們面對現實,矮人沒辦法使用那麼長的屠龍槍。」
    剛薩清清喉嚨。「你將帶著屠龍槍前往帕蘭薩斯。更重要的,你將會帶著評議會的無
罪敕令,完全恢複史東的名譽。這會對德瑞克的野心造成致命一擊。當史東穿戴上家傳盔
甲的那一瞬間,每個人都會知道評議會完全支持我。我應該考慮的是,德瑞克回來之後願
不願意接受審判。」
    「但為什麼是我?」羅拉娜坦率地問。「我可以教導任何人,比方像麥可爵士如何使
用屠龍槍。他可以帶著屠龍槍去帕蘭薩斯,他也可以帶敕令給史東──」
    「小姐──」剛薩爵士把她的手握得更緊,對她耳語。「你還是不明白﹗我不能信任
麥可爵士﹗我不能信任任何一個騎士﹗德瑞克已經被拉下了馬,你可以這樣說。但他還沒
有輸掉這場決鬥。我需要我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我需要一個看穿德瑞克真面目的人,我需
要把史東擺在第一優先的人﹗」
    「我的確把史東的利益擺在第一優先。」羅拉娜冷冷地說。
    「更甚於騎士團的利益之上。」
    「啊﹗別忘了,羅拉娜小姐,」剛薩站起來,親吻著她的手,「史東唯一的利益考量
就是騎士團。你想想,如果騎士團徹底瓦解,他會怎麼樣?如果德瑞克掌權之後,他會怎
麼樣?」
    當然,就像剛薩所預料的一樣,羅拉娜終於還是同意前往帕蘭薩斯。出發的時間越來
越近,她開始每晚夢見坦尼斯在她離開這裡之後才到達。不知有多少次,她差點想反悔,
但她總會想到得面對坦尼斯,得對他解釋她在史東最需要她的時候拒絕伸出援手。這讓她
難以下定決心改變主意。其次還有一個原因是她對史東的關心。
    這幾個孤單的夜晚,當她無比想念坦尼斯的時候,腦中總會幻想他抱著那一頭黑色卷
發、褐色大眼,有著促狹微笑的人類女人,她感到無邊的痛苦。
    就連她的夥伴們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伊力斯坦也離開了,精靈們派出信差通知他
立刻前往南亞苟斯,他要求一名騎上護送。沒有時間道別,信差抵達的一天之內,伊力斯
坦和阿佛瑞德爵士的兒子︰一個嚴肅,認真,叫做道格拉斯的年輕人;便出發前往南亞苟
斯。羅拉娜和她的導師告別,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單。
    泰索何夫也面對著令人傷心的別離。
    屠龍槍現身的興奮,讓每個人都忘了可憐濃修的終生志願、如今已成了數千片躺在草
地上的碎片。費資本除外。
    老法師從坐著的地方站起來,走到深受打擊的侏儒面前,濃修正兩眼無神地看著地上
的龍珠碎片。
    「乖,乖,好孩子。」費資本說,「這不是世界末日﹗」
    「難道不是嗎?」濃修太過傷心,竟然又再度說完了一句話。
    「不,當然不是﹗你得要從正確的觀點來看待這件事。拜託,你現在可有機會徹底地、
從裡到外地研究這顆龍珠了﹗」
    依修雙眼一亮。「你說的對。」他沉默一陣子後說,「事實上,我打賭我可以把它們
黏──」
    「沒錯,沒錯,」費資本急忙說,但是濃修一個箭步衝向前,他說話的速度越來越快。
    「我們可以把每一片標上標籤,你看嘛,然後可以畫圖表示每塊碎片掉在地上的什麼
地方,然後──」
    「沒錯,沒錯。」費資本喃喃地說。
    「別動,別動,」濃修煞有介事地把眾人赴開。「剛薩爵士,小心你腳下的東西。沒
錯,這樣一來,我們便可以徹徹底底地研究這顆龍珠了,我幾個禮拜內就可以寫出一份完
整的報告──」
    濃修和費資本把整個區域圍起來,開始工作。接下來的兩天中,費資本站在破碎的聖
白石上,應該是在小心畫著每塊碎片撿起來之前的位置。(費資本畫的圖有一張還不小心
跑到泰斯的包包裡。泰斯後來才發現,原來是法師在和自己玩井字遊戲時用的,而且還輸
掉了﹗)
    濃修這時則是快樂地趴在地上工作,用標著號碼、比碎片大的紙張包住碎片。他和費
資本終於成功地把總數兩千六百八十七片的龍珠碎片收集完全,放進籃子裡,運回別管它
山脈。
    泰索何夫可以選擇和費資本待在一起,或是和羅拉娜和佛林待一起去帕蘭薩斯。這不
是什麼困難的選擇,坎德人知道像精靈女子和矮人這樣老實的兩個傢伙,一旦少了他是絕
對活不下去的。但離開老朋友對他而言也不是件簡單事。在船出航之前兩天,他去拜訪了
侏儒和費資本。
    再度驚險地登上了投石器後,他在檢驗室裡找到了濃修。龍珠的碎片標著編號和標籤,
放在兩張大桌子上。
    「太有趣了﹗」濃修說得太快,差點咬到舌頭。「因為我們分析過了外面的水晶非常
奇異的材質跟我們以前看過的都不相同,這個世紀的大發現──」
    「你終生的志願就這樣得遂了嗎?」泰斯插嘴,「你父親的靈魂──」
    「獲得安息了﹗」濃修立刻回答,馬上回頭工作。「很高興你可以順道來拜訪如果你
下次有機會再經過記得來找我玩──」
    「我會的。」泰斯微笑著說。
    泰斯在樓下第二層的地方找到了費資本。(一個極為有趣的經驗,泰斯只大叫了他所
想到的樓層,接著便往下跳。網子飛出來,警鈴大響,鐘聲同鑼聲大作。最後,泰斯終於
在第二層被接住,正好在地上倒滿海綿之前。)
    費資本正在武器研發部,被侏儒們團團包圍,每個人都以崇拜的眼神看著他。
    「啊,孩子,你正好趕上我們的新武器測試。革命性的武器,連屠龍槍也相形失色。」
    「真的嗎?」泰斯興奮地問。
    「當然嘍﹗」費資本回答。「現在,你站到那去──」他用手勢叫一個侏儒行動,後
者飛快地跑到房間中央。
    費資本拿起一樣東西,在坎德人的眼中看來,像是一把被生氣的漁夫攻擊過的十字引
那是把十字弓沒錯,但上面裝的不是箭,而是看來十分沉重的網子。費資本嘟噥著命令其
他侏懦──站到他身後,給他足夠的空間。
    「你就是敵人。」費資本告訴房間中央的侏儒。侏儒立刻換上附牙咧嘴的表情,其他
的侏儒讚許地點點頭。
    費資本瞄準、發射、網子飛了出去,卻被十字弓尖端的一個鉤子勾住,彈了回來,把
法師整個人網了起來。
    「該死的鉤子﹗」費資本咒罵著。
    侏儒和泰斯合力把他從網中救出來。
    「我想這就算道別了。」泰斯慢慢地伸出小手。
    「是嗎?」費資本看來十分驚訝。「我要去什麼地方嗎?沒人告訴我﹗我還沒打包好
──」
    「是我要去別的地方。」泰斯耐心地說,「和羅拉娜。我們要把長槍帶去──喔,我
不該告訴其他人的。」他尷尬地加上一句。
    「別擔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費資本壓低了聲音,但還是讓整個房間的人聽得清
清楚楚。「你會喜歡帕蘭薩斯的。美麗的城市。幫我向史東打聲招呼。喔,還有,泰索何
夫,」老法師目光炯炯看著他,「你做得很對,好孩子﹗」
    「是嗎?」泰斯滿懷希望地說。「我很高興。」他遲疑了一下。
    「不知道……你說過的那條黑暗的道路。我是不是──?」費資本臉色一沉,緊緊抓
住泰斯的肩膀。「恐怕是。但是你有勇氣走上那條道路。」
    「我也希望。」泰斯輕輕嘆口氣。「那麼,再會了。戰爭一結束我就會回來的。」
    「喔,那個時候可能我也不在了。」費資本用力地搖著頭,帽子跟著掉下來。「等到
新武器完成後,我就會──」他想了片刻。
    「我要去哪裡呢?我想不起來。不過不用擔心。我們會再見面的。
    至少這回你沒有把我丟在堆積成山的雞毛堆裡﹗「他喃喃自語地找著帽子。
    泰斯撿起帽子,拿給他。
    「再見﹗」坎德人有點哽咽。
    「再見﹗再見﹗」費資本快樂地揮手。接著他瞪了侏儒們一眼,抱住泰斯。「喔,我
又忘了什麼東西。我的名字是什麼?」
    雖然情況並不相同,但有另外一人也對老法師說了再會。
    伊力斯坦正在聖奎斯特的海岸上踱步,等待載他回南亞苟斯的船人港。那名年輕人,
道格拉斯,走在他身邊。兩個人專心地討論著。伊力斯坦正對著一個滿懷熱誠的年輕人解
釋古老真神的事跡。
    突然間,伊力斯坦一抬頭,看見了那位他曾在議會中見過的迷糊者法師。伊力斯坦幾
天來不斷試著想和這個老法師見個面,擔費資本總是躲避著他。因此,當伊力斯坦看見費
資本沿著海灘走向他們的時候,著實吃了一驚。有那麼一陣子,伊力斯坦擔心他可能沒有
注意到面前的兩個人就走了過去。老法師突然抬起頭。
    「喔,我說啊﹗我們見過面嗎?」他眨著眼間。
    伊力斯坦有片刻說不出話來。牧師的臉色變得死白。最後,他終於勉強回答老法師的
問題,但聲音十分的沙啞。「先生,我們的確見過面。之前我並沒有發現。雖然我們兩個
相識不久,但我總覺得我已經認識你很久很久了。」
    「是嗎?」老法師狐疑地皺起眉頭。「你該不會是在取笑我的年紀吧?」
    「沒有,當然不敢﹗」伊力斯坦微笑著說。
    老法師臉色一正。
    「那麼,祝你旅途愉快,一路平安。再會。」老人倚著一支彎曲、破舊的枴杖,慢慢
地走過他們身邊。突然他停下來,轉過身。
    「喔,順便告訴你,我的名字叫費資本。」
    「我會記得的。」伊力斯坦面色凝重地說,邊向他鞠躬。「費資本。」
    老法師滿意地點點頭,繼續沿著海岸散步。伊力斯坦則若有所思的沉默下來,嘆口氣,
繼續前進。

琰容 2010-3-3 13:49

第三十章 派裡丘號 許久以前的記憶

    「這太瘋狂了,真希望你早點醒悟。」卡拉蒙嘶啞地說。
    「我們如果還有理性就不會在這裡了,不是嗎?」坦尼斯咬緊牙根回答。
    「的確。」卡拉蒙喃喃地說,「我想你說得對。」
    兩個人站在陰暗的巷子裡,通常這座城裡唯一會在小巷子裡出現的只有醉鬼、老鼠和
屍體。
    這個被詛咒的小鎮名叫福羅參,位於伊斯塔血海的邊緣,像是塊掛在岩石上的沉船殘
骸。克萊恩上的各個種族在福羅參中齊聚一堂,事實上,這裡此刻也是屬於佔領區,聚集
著地精。龍人,來自各地的傭兵。他們都是被龍騎將的高薪,或是戰爭的腐臭氣味所吸引
過來。
    因此,「像其他的人渣一樣,」雷斯林觀察之後說。大夥也隨著戰爭的腳步,停留在
福羅參。他們在這裡希望能夠找到一艘船,願意載他們沿著那段危險的路途繞過北安塞隆
大陸,或是任何地方──打從雷斯林大病一場醒來後,一行人究竟何去何從這幾天又成了
熱烈爭辯的焦點。大夥著急地注意著使用過龍珠後的他,他們關心的不只是他的健康︰他
使用龍珠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會不會給大家帶來什麼傷害?
    「你們不需要害怕。」雷斯林嘶啞地告訴他們。「我不像那個精靈國王一樣愚蠢、軟
弱。我控製了龍珠。它沒有控製我。」
    「那麼它可以用來做什麼?要怎麼使用它?」坦尼斯警覺地發現法師臉上冷酷的表情。
    「我使盡力氣才控製住了龍珠。」雷斯林回答,他的眼睛看著天花板。「要學會怎麼
使用,我還得花上更多的力氣。」
    「學習?」坦尼斯重複道。「研究龍珠?」
    雷斯林瞥了他一眼,接著繼續瞪著天花板。「不是,」他回答。「要查書,查那些製
造出龍珠的古人們所寫的書。我們得去帕蘭薩斯,到一位名叫阿斯特紐斯的人所擁有的圖
書館去,他居住在那裡。」
    坦尼斯沉默片刻。他可以聽見法師的呼吸帶著嘶嘶聲,肺部掙紮著要吸進新鮮的空氣。
    是什麼力量讓他掙紮著活下來?坦尼斯靜靜地想。
    早上下了一些雪,之後雪變成雨。坦尼斯聽見雨聲在馬車頂上隆隆響著。濃密的雲層
佈滿天空。也許是天氣的關係,不過每當他看著雷斯林時,坦尼斯總會感覺到一陣寒意滲
進他的血液中,幾乎要將他的心臟冰凍起來。
    「這就是你那時候所說的古老法術嗎?」坦尼斯問。
    「當然,不然是什麼?」雷斯林呆了片刻,咳嗽著回答,接著問,「我什麼時候提過
……這個古老的法術?」
    「我們一發現你的時候,」坦尼斯仔細地觀察法師,回答道。
    他注意到雷斯林前額出現了皺紋,聲音中帶著一絲的緊張。
    「我說了什麼?」
    「沒什麼。」坦尼斯謹慎地回答。「只是有關什麼古老的法術,很快就要變成你的之
類的囈語。」
    「就這樣?」
    坦尼斯沒有馬上回答。雷斯林詭異的沙漏狀眼眸冷冷地看著他。半精靈打了個寒顫,
點點頭。雷斯林把頭轉開。他閉上眼,「我想要睡覺了。」他柔聲說,「記得,坦尼斯﹗
要去帕蘭薩斯。」
    坦尼斯被迫承認,他想要去聖奎斯特是出於一個較為自私的理由。他希望羅拉娜和史
東會在那裡。那裡也是他答應將龍珠送去的地方。可是,他必須要把雷斯林一再強調想前
往帕蘭薩斯城阿斯特紐斯圖書館,進一步研究龍珠的這件事列入他的考量當中。
    當他們抵達福羅參後,他仍然無法下決定。最後,他終於決定先設法找到願意向北走
的船,之後再決定要在哪裡下船。
    抵達福羅參時,他們著實吃了一驚。城裡的龍人比他們從巴力佛港一路過來遇到的還
要多。滿街都是全副武裝的巡邏隊,對陌生人詳加盤查。很幸運的,他們在進城之前已經
賣掉了馬車,可以混在人群之中。但是,剛進城門不到五分鐘,他們就看見龍人巡邏隊把
一個人類抓去「問話」。
    這讓他們產生警覺,所以他們在遇到的第一間旅店住了下來──一間位於城市邊緣的
破爛旅店。
    「我們要怎麼樣走到港口?更別提找到願意出海的船隻了。」
    大夥剛安頓好,卡拉蒙就在擁擠的房間中間。
    「發生了什麼事?」
    「旅店主人說,有個龍騎將進城了。龍人們在搜尋間諜或是意圖破壞的人,」坦尼斯
不快地說。大夥交換著眼神。
    「也許他們在找的是我們。」卡拉蒙說。
    「這太可笑了﹗」坦尼斯飛快地回答。「我們在自己嚇自己。
    怎麼可能有人知道我們在這裡?或是知道我們身上帶著什麼?「
    「我懷疑──」河風的視線投向雷斯林。
    法師冷冷的回應他的眼光,不打算做出任何回答。「去準備我需要的熱水。」他指示
卡拉蒙。
    「我能想出的唯一方法是。」坦尼斯說,卡拉蒙正遵照指示把熱水拿過來,「卡拉蒙
今晚會和我偷偷出去,擺平兩個士兵。我們偷走他們的製服。不是龍人的──」他看見卡
拉蒙噁心地皺起眉頭,連忙說。「人類傭兵。然後我們就可以自由地在福羅參走動了。」
    討論了一會兒之後,每個人都同意這是唯一看來可行的計劃。大夥沒什麼食慾地用了
晚餐後,只能待在房間裡面,不敢貿然出去。
    「你沒問題嗎?」當卡拉蒙和雷斯林獨處在兩人的小房間時,卡拉蒙不安地問。
    「我可以照顧自己,」雷斯林回答。他站起身,拿起一本魔法書來閱讀。一陣難以抑
製的咳嗽讓他倒在地上。
    卡拉蒙伸出手,雷斯林拒絕接受。
    「離開﹗」法師喘息著說。「不要管我﹗」
    卡拉蒙遲疑了一下,然後嘆口氣。「沒問題,小弟,」他離開房間,輕柔地將門關上。
    雷斯林呆站了片刻,試著要恢複呼吸。他慢慢地走到房間的另外一頭,放下魔法書。
他伸出顫抖的手,拿起卡拉蒙放在他床邊的小袋子。法師小心翼翼地打開它,拿出龍珠。
    半精靈把兜帽拉低,遮住他的臉孔和耳朵,和卡拉蒙走在福羅參的街上,找尋兩個尺
寸合適的士兵。這對坦尼斯來說很簡單,但要找到一件卡拉蒙能穿的盔甲就困難了。
    他們都知道最好趕快找到目標。不只一次,龍人巡邏隊懷疑地打量著他們。兩個龍人
甚至攔下他們,堅待要知道他們要做什麼。卡拉蒙用簡單的傭兵方言回答,表示他們想要
在龍騎將麾下找份工作,龍人才放他們走。兩個人都知道,被巡邏隊抓走只不過是時間的
問題罷了。
    「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坦尼斯擔心地自言自語。
    『也許戰況變得比較激烈。「卡拉蒙開口道。」那邊,你看,坦尼斯,走進酒吧裡面
──「
    「我看到了。沒錯,他跟你的尺寸差不多。我們躲進那條巷子,等他們出來,然後─
─」精靈比了個勒住脖子的手勢。卡拉蒙點點頭。兩個人穿過惡臭的街道,溜進黑暗的巷
道中,監視著酒吧的前門。
    已經快要半夜了。今晚月亮沒有升起。雨已經停了,天上仍然掛著烏雲。即使穿著厚
重的斗篷也沒有用,兩個躲在暗巷中的傢伙很快就開始發抖。老鼠跑過他們的腳邊,讓他
們在黑暗中膽戰心驚。一個喝醉的地精轉錯彎,走過他們,跌進一團垃圾當中。地精再也
沒有站起來,那股惡臭差點讓兩個人吐出來。可是他們不敢離開這個視線良好的觀察點。
    然後他們聽見了期待已久的聲音──醉醺醺的笑聲和說著通用語的人類。兩個他們一
直在等著的守衛走了出來,跌跌撞撞地走向他們。
    一個高大的鐵製路燈插在人行道上,給黑夜帶來唯一的光亮。傭兵們走進光亮底下,
讓坦尼斯有機會看清楚他們。他發現,兩個都是惡龍軍團裡面的軍官。一定是才剛陞官,
他猜,搞不好就是他們剛剛飲酒做樂的原因。與其他人相較起來,他們的盔甲閃閃發光,
沒有任何的汙跡和凹痕。他滿意地做出結論︰盔甲的品質的確不錯。它是用藍鋼所打選,
外型模仿龍騎將的龍鱗甲。
    「準備好了沒?」卡拉蒙低聲問,坦尼斯點點頭。
    卡拉蒙抽出創。「精靈垃圾﹗」他用低沉的聲音大喊。「我找到你了,現在我就要把
你帶去見龍騎將,間諜﹗」
    「我絕對不會讓你活捉的﹗」坦尼斯拔出自己的劍。
    一聽見吵雜聲,兩個軍官踉蹌地站住,醉眼朦朧地看著黑暗的巷子。
    軍官們興致勃勃地看著兩人比劃了幾下,慢慢地就好準備位置。當卡拉蒙背對著軍官
們,而坦尼斯面對著他們,坦尼斯突然一劍把卡拉蒙的武器打落。
    「快點﹗幫我捉住他﹗」卡拉蒙大喊。「不論死活,抓到他都有賞金可以拿﹗」
    軍官們毫不遲疑,醉醺醺地摸索著自己的武器,他們衝向坦尼斯,臉上帶著殘酷的笑
意。
    「就是這樣﹗宰了他﹗」卡拉蒙催促他們,等著他們越過他。
    然後,正當他們舉起劍時,卡拉蒙的手孜勒住他們的脖子,轟然一聲將他們撞在一起。
兩名敵人無力地倒下。
    「快點﹗」坦尼斯哼聲說。他把一具屍體從燈光下拉開,卡拉蒙跟著處理另外一個。
很快地他們就剝下了兩人的盔甲。
    「哇﹗這個傢伙一定有食人巨魔的血統。」卡拉蒙用手驅趕著難聞的臭味。
    「不要抱怨了﹗」坦尼斯咆哮道,邊試著要搞清楚那些複雜的扣子和環帶到底是怎麼
作用的。「至少你已經習慣了穿著這些東西。拜託幫幫我吧﹗」
    「當然。」卡拉蒙微笑著幫坦尼斯穿起護甲。「一個穿著鋁甲的精靈。這世界變成了
什麼樣子?」
    「年頭不好﹗」坦尼斯自言自語。「我們什麼時候要和那個威廉提到過的船長見面?」
    「他說我們可以在白天的時候找到她。」
    「我叫馬奎絲塔。卡松。」她的表情冷靜,帶著市儈味。「讓我猜猜看──你們不是
惡龍軍團的軍官。除非他們最近開始僱用精靈了。」
    坦尼斯漲紅了臉,慢慢地脫下鍋甲的頭盔。「有這麼明顯嗎?」
    女子聳聳肩。「對其他人來說也許不會。那鬍子很不錯──也許我應該說你是半精靈。
頭盔也遮住了你的耳朵。但除非你弄個面具來,不然你橄欖形的美麗瞳仁會是個致命的缺
陷。不過,也沒有多少龍人會看你美麗的眼睛,不是嗎?」她靠回椅子上,把一隻腳翹在
桌上,冷冷地看著他們。
    坦尼斯聽見卡拉蒙掩嘴輕笑,覺得自己臉上一陣火熱。
    他們在派裡的號上,坐在船長的房間裡,面對著這艘船的船長。馬奎絲塔。卡松是居
住在北亞苟斯的黑皮膚種族。她的同胞在海上討生活已經幾個世紀了,絕大多數人都相信,
他們甚至能和海鳥或海豚溝通。坦尼斯發覺自己看著馬奎絲塔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想起
泰洛斯。艾昂菲爾德。這個女人的皮膚黑得發亮,她的頭髮用一條金色的帶子在前額束起
來。她的眼睛和皮膚一樣是發亮的棕色。她的腰帶上掛著鋼鐵光澤的匕首,眼中也同樣有
著鋼鐵的光澤。
    「我們是來談生意的,馬奎一船長,」坦尼斯念這個拗口的名字時顯得有些結巴。
    「是沒錯。」女子說。「叫我阿奎就好。這樣大家也比較習慣。
    你們運氣不錯,有豬臉威廉的推薦信,不然我根本不會和你們接頭。他說你們很可靠,
出手也大方,所以我願意聽。那麼,你們想要去哪裡?「
    坦尼斯和卡拉蒙交換著神色。這才是問題。而且,他也不確定他願不願意讓人家知道
他們的目的地。帕蘭薩斯是索蘭尼亞的首都,聖奎斯特則是著名的騎上天堂。
    「喔,拜託──」阿奎看見他們遲疑的樣子,眼中出現了怒火。她把腳從桌上拿開,
定定地瞪著他們。「要嘛就相信我,要嘛就趕快滾蛋﹗」
    「我們應該要嗎?」坦尼斯直言無諱地問。
    阿奎挑起一邊的眉毛。「你們有多少錢?」
    「足夠的錢。」坦尼斯說。「這樣說吧,我們想要到北方去,在諾德馬角附近。如果
到了那個地方。我們還覺得彼此合作愉快,那麼就繼續下去。否則我們會把錢付給你,你
們把我們載到一個安全的港口。」
    「卡拉曼。」阿奎說,她坐了回去,覺得事情看起來很有趣。
    「那是個安全的港口。跟這年頭一樣的安全。你們現在先付一半錢,到了卡拉曼再付
一半。要再到別的地方都可以再商量。」
    「到了卡拉曼才付錢﹗」坦尼斯表示。
    「誰能夠保証?」阿奎聳聳肩。「現在在海上航行可不平靜。」
    她輕鬆地站起來,像隻貓的伸懶腰。卡拉蒙也很快地站起身,忽意地欣賞眼前的美女。
    「成交﹗」她說。「來吧。我讓你們看看船。」阿奎帶著他們走上甲板。以坦尼斯外
行人的眼光來看,這艘船看起來十分合適沒有什麼問題。她一開始談話的時候,態度和語
調都非常冷淡,不過當她開始領著他們參觀這艘船時,似乎變得熱情起來。阿奎介紹這艘
船時的語調和表情,讓坦尼斯想起提卡曾用相同的語調和表情提及卡拉蒙。派裡的顯然是
阿奎唯一的愛人。
    整艘船相當安靜、空曠。她的船員都和她的大副下船休假了,阿奎解釋道。坦尼斯看
見唯一還在船上的人,孤單的一個人修補著帆。當他們走過的時候,那個男人抬起頭來,
坦尼斯注意到他看見自己身上的盔甲時,警覺地張大眼睛。
    「沒問題,貝倫。」阿奎走過去安慰他。她手一揮,指著坦尼斯和卡拉蒙。「沒問題,
顧客,錢。」
    男子點點頭,繼續工作。
    「他是誰?」當他們再度走回艙房要做出結論時,坦尼斯壓低聲音問阿奎。
    「誰?貝倫?」她看著四周問。「他是舵手。我對他知道的不多。他幾個月前來這裡,
要找工作。一開始讓他擦甲板。然後我的舵手被殺了──別管為什麼。這個傢伙就變成了
難得一見的好舵手,事實上,比前一個還要好。他是個奇怪的傢伙。啞巴,從來不說話。
如果他有選擇,從來不上岸。他替我把他的名字寫在航海日誌上,不然我根本不會知道那
麼多。為什麼要問?」她注意到坦尼斯專心地觀察著貝倫。
    貝倫身材高大,壯碩。第一眼的印象,許多人會以為他是個單純的中年人類。他的頭
發灰白,鬍子刮得幹幹淨淨,有些皺紋,因為在船上工作了幾個月而變成古銅色。但是他
的眼睛十分年輕、清澈。他的手細柔強壯,是屬於一個年輕人的手。也許有精靈的血統,
坦尼斯想,不過這點實在不能從他的其他特徵中看出來。
    「我好像在別的地方看過他。」坦尼斯喃喃自語。「你怎麼樣,卡拉蒙?你還記得嗎?」
    「喔,拜託﹗」健壯的戰士說,「我們過去一個月看過了幾百個人,坦尼斯。他搞不
好是我們某場表演的觀眾。」
    「不對﹗」坦尼斯搖搖頭。「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我想到史東和派克塔卡斯……」
    「喂,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半精靈,」馬奎絲塔說。「你們是要踢過來,還是要對
著一個補帆的傢伙指指點點?」
    她走下船艙。卡拉蒙笨拙地跟在後面,他的武器撞擊著發出聲音。坦尼斯不情願地跟
在後面。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那男子用奇異,彷彿能夠洞悉一切的眼光打量他。
    「好吧,你們和其他人回旅館。我去買補給品。只要船一準備好我們就開航。」馬奎
絲塔說,「大概要四天。」
    「我希望能夠快點。」卡拉蒙喃喃地說。
    「我也是。」坦尼斯沉重地說。「這裡該死的龍人實在太多了。
    可是我們得等漲潮的時候才能出港。回去旅館,讓每個人都待在旅館裡。告訴你的弟
弟記得多帶些他喝的那種草藥──我們會在海上待很久。我買到補給之後,大概幾個小時
就會回來。「
    坦尼斯走在福羅參擁擠的街道上。沒有人多看他的裝扮一眼。如果盔甲可以脫掉,他
會很高興的。裡面又熱、又癢、又黏,實在讓人不舒服到了極點。他一直忘記對經過的龍
人和地精回禮。從許多龍人對他製服的尊敬來看,他開始發現這兩件製服的主人似乎官階
不低。這個想法讓人不安。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人認出他的槍甲來。
    但他也知道,不穿鎧甲就只有完蛋。今天街上的龍人比以往都要多。福羅參的緊張氣
氛極度高漲。鎮上的居民幾乎都待在家裡,大多數的店舖都關上了門,只有酒吧除外。事
實上,當地走過一家又一家關門的商店時,他開始擔心要去哪裡才能買到航海所需要的補
給品。
    坦尼斯正在思考著這個問題,看著一個商店緊閉的門窗。突然一隻手拉住他的腳,把
他摔在地上。
    這下撞擊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的頭重重撞擊在鵝卵石的地面,有一瞬間眼前滿是
金星。他下意識地踢著抓住他的人,但那隻手十分有力。他感覺到自己被慢慢地拖進暗巷
裡。
    他搖搖頭,想要清醒一些,試著要看清楚自己的敵人。竟然是個精靈﹗他的衣服又破
又臭,他的臉上充滿哀傷和痛恨的表情,精靈低頭看著他,手上拿著長矛。
    「龍人﹗」精靈用通用語咆哮道,「你們這些傢伙殺了我全家──我的妻子,我的孩
子﹗不顧他們的哀求,在床上殺了他們。
    這是為了他們做的﹗「精靈舉起長矛。
    「Shak﹗It mo dracosali ﹗」坦尼斯絕望地用精靈語大喊,掙紮著脫掉他的頭盔。
但那個精靈的理智被複仇的烈焰所掩蓋,已經聽不懂任何的話語。他的長矛往下一刺。突
然精靈的眼睛睜大,無法動彈。長矛從他的手中掉落,一柄劍刺穿他的後背。瀕死的精靈
發出慘嚎,重重的倒在人行道上。
    坦尼斯驚訝地抬頭打量他的救命恩人。一名龍騎將站在精靈屍體旁邊。
    「我聽見你在大喊,看見你有了生命危險,我猜你需要幫忙。」龍騎將伸出戴著手套
的手把坦尼斯扶起來。
    坦尼斯滿腦子迷迷糊糊地,只知道不能被識破身份,他握住龍騎將伸出的手,掙紮著
站起來。他低下頭,感謝巷子裡的陰影遮住自己的臉,然後用按啞的聲音擠出幾句感謝的
話。接著他看見龍騎將面罩下的眼睛突然睜大。
    「坦尼斯?」
    半精靈覺得一陣寒意流過身體,那種疼痛像是精靈的長矛般可怕。他說不出話,只能
呆呆地看著龍騎將拿下藍色和金色混合的面罩。
    「坦尼斯﹗真的是你﹗」龍騎將大喊著抱住他。
    坦尼斯看見一雙明亮的棕色眼睛,一個促狹的,帶著魅力的笑容。
    「奇蒂拉……」

琰容 2010-3-3 13:50

第三十一章 坦尼斯被擄

    「這樣啊,坦尼斯,你是個軍官,而且是在我的麾下。我應該常常檢閱我的部隊的﹗」
奇蒂拉大笑著勾住他的手臂。「你在發抖。你剛剛狠狠地摔了一下。來吧,我的房間距離
不遠。我們喝杯小酒,包紮傷口,然後……好好地談一談。」
    坦尼斯昏昏沉沉的,不過不是因為頭上的傷;他讓奇蒂拉帶著他走出巷子,走上人行
道。事情發生得太快了。前一分鐘他還在設法找地方買補給品,現在他挽著一個龍騎將的
手走在大街上,後者剛救了他一命,而且剛好是他深愛多年的女子。他無法克製地瞪著她,
奇蒂拉知道他正盯著她看,用她隱藏在柔軟、捲曲的黑色睫毛之下的大眼睛回望。
    隱隱生光,深藍色的龍鱗甲很適合她,坦尼斯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想。它非常貼身,
凸顯出她修長的雙腿。
    龍人們蜂擁到他們四周,期望龍騎將能夠跟他們點點頭,甚至打個招呼。但是奇蒂拉
誰都不理,熱情地和坦尼斯聊天,彷彿兩人才分別了一個下午,而不是整整五年。他沒辦
法聽懂她說的話,他的腦袋還在努力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的身體則再度對她的接近
做出了反應。
    面罩讓她的頭髮有些濕流浪的,頭髮捲曲著貼在前額和臉頰上。她不經意地用手把它
們撥開,這是她很久以前的習慣。這個小動作帶來了許多的回憶──坦尼斯搖搖頭,絕望
地試著把這個世界重新拼湊在一起,試著聽懂她說的話。他朋友們的性命都維繫在他現在
的反應上。
    「頭盔底下還真熱﹗」她說。「我不需要那種可怕的面具來統治我的屬下,不是嗎?」
她皺著鼻子問。
    「不──不需要,」坦尼斯結巴地說,覺得臉上一陣火熱。
    「還是那個坦尼斯。」她喃喃地說,身體緊靠著他。「你還是像個小孩子一樣容易臉
紅。可是你從來都不像一般人,從來都不像……」她柔聲說,把他拉近,雙臂環繞著他,
濕潤柔軟的嘴唇湊上他的……
    「奇蒂拉──」坦尼斯掙紮著往後退。「不可以﹗不要在大街上﹗」他害羞地說。
    奇蒂拉生氣地看了他一陣子,然後聳聳肩,繼續讓他挽著她的手。兩人繼續走在街上,
龍人們放肆談笑著。
    「還是那個坦尼斯。」她又說,這次加上一聲輕輕的嘆息。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願意原諒你,其他膽敢拒絕我的男人都會立刻死在我的劍下。啊,
我們到了。」
    她走進福羅參裡面最好的旅館,鹽風。旅館建造在懸崖上,俯瞰伊斯塔血海,浪花拍
擊著底下的巖岸。旅店主人快步走向前。
    「我的房間準備好了嗎?」奇蒂拉冷冷地問。
    「好了,龍騎將大人,」旅館主人不停鞠躬。當他們走上樓梯時,旅館主人搶在她前
面,先看看是不是一切都安排妥當。
    奇蒂拉看著四周。她覺得一切都很滿意,自在地把面罩丟在椅子上,開始脫下手套。
坐在椅子上,她優雅地伸出一隻腿。
    「我的靴子,」她微笑著對坦尼斯說。
    坦尼斯吞嚥著,給了她一個虛弱的微笑,坦尼斯抓住她的腳。這是他們之間的一個小
遊戲,他會替她脫下靴子。最後總是會──坦尼斯試著不要想下去﹗
    「給我們一瓶你最好的酒,」奇蒂拉告訴那個旅店主人,「還有兩個杯子。」她抬起
另一隻腳,眼睛看著坦尼斯。「之後不準打攪我們。」
    「但是﹗大人──」旅店主人遲疑地說,「龍騎將艾瑞阿卡司大人有給您的口信……」
    「在你送上酒來之後如果你再出現、我會把你的耳朵砍掉,」
    奇蒂拉微笑著說。一邊從腰上抽出一柄匕首。
    旅店主人臉色大變,點點頭,飛快地離開。
    奇蒂拉大笑。「你看﹗」她擺動著在絲質長襪底下的腳趾。
    「來,讓我脫掉你的靴子﹗」
    「我──我真的得要走了,」坦尼斯盔甲底下的身軀開始拚命流汗。「我的指揮官會
擔心我的……」
    「你的部隊指揮官是我﹗」奇蒂拉愉快地說。「明天你就會成為部隊的指揮官。只要
你喜歡,更高的官階也沒問題。現在坐下來。」
    坦尼斯什麼也不能做,只好服從,他知道自己的內心也只想要服從。
    「看見你好高興,」奇蒂拉跪在他面前,開始拉著他的靴子。
    「我很抱歉錯過了索拉斯的重聚。每個人都還好嗎?史東怎麼樣?
    我猜也許他正和騎士們並肩作戰。你們兩個人分開了我並不驚訝。畢竟我本來就不能
理解你們兩人間的友情──「
    奇蒂拉繼續說著,坦尼斯卻聽不進去了。他只能看著她的臉。他早就忘記了她有多麼
可人,多麼的讓人垂涎。他盡全力想要把意志力專注在自己眼前的危險上,但他腦中能想
起來的只有和奇蒂拉渡過的許多浪漫的夜晚。
    就在那一刻,奇蒂拉直視著他的眼睛。她被他眼裡的熱情所捕獲,手一鬆讓靴子掉到
地上。坦尼斯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把她拉近。奇蒂拉也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他,柔軟的
嘴唇貼上他的……
    這電光石火的一觸之下,折磨了坦尼斯整整五年的情慾爆發了。她的香氣,溫暖、帶
著異性的味道,混雜著鋼鐵和皮革的味道。她的親吻像是熊熊的火烙。這疼痛讓人無法忍
受。坦尼斯知道只有一個方法可以解脫。
    旅店主人敲敲門,沒有人回應。他佩服地搖搖頭,這是三天以來的第三個男人。他把
酒放在地板上,悄悄地離開。
    「現在,」奇蒂拉睡意濃厚地躺在坦尼斯懷抱中說。「告訴我,我的弟弟們怎麼樣了?
他們和你在一起嗎?上次我看到你們的時候,你們正和那個精靈女子逃出塔西斯。」
    「那就是你﹗」坦尼斯想起了那群藍龍。
    「當然﹗」奇帶拉靠了過來。「我喜歡你的鬍子,」她撫摸著他的臉頰。「這隱藏住
了那些軟弱的精靈特徵。你怎麼會加入軍中?」
    怎麼加入的?坦尼斯開始拚命想。
    「我們在西瓦那斯提被俘虜。一個軍官說服了我,和黑暗之後作對是不明智的。」
    「我的小弟們呢?」
    「我們──我們分散了,」坦尼斯虛弱地說。
    「真可惜,」奇蒂拉嘆氣道。「我很想要再看看他們。卡拉蒙現在一定長得像個巨人
了。還有雷斯林──我聽說他是個技巧相當不錯的法師。他仍然穿著紅飽嗎?」
    「我──我想是,」坦尼斯囁嚅地說。「我很久沒看到他了」他再穿紅袍也不會太久
了,「奇蒂拉得意地說。」他和我一樣﹗雷斯林渴望力量……「
    「你怎麼樣呢?」坦尼斯很快地打斷她。「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離戰場那麼遠?北方
的戰役──」
    「嗯?我跟你來這邊的原因是一樣的,」奇帶拉張大眼,「我們當然是來找尋那個綠
寶石之人。」
    「難怪我記得見過他﹗」坦尼斯的記憶又浮現在腦海中。派裡的號上的那個男人﹗那
個在派克塔卡斯和可憐的依班一起逃走的男人﹗那個身體鑲嵌著一顆綠寶石的男人﹗
    「你找到他了﹗」奇蒂拉興奮地坐起來。「在哪裡,坦尼斯?
    在哪裡?「她的褐色雙眼炯炯有神。
    「我不確定,」坦尼斯支吾地說。「我不確定是不是他。我──我們只有非常簡單的
描述……」
    「他看起來大概是五十歲左右的人類,」奇蒂拉亢奮地說,「不過他的眼睛十分奇怪,
看來非常年輕。他的身體上鑲嵌著一顆綠寶石。我們有線索,據報他出現在福羅參。因此
黑暗之後派我來這裡。他是關鍵,坦尼斯﹗找到他──克萊思上就再也沒有力量可以阻止
我們了﹗」
    「為什麼?」坦尼斯強自鎮定地說。「為什麼他這麼重要,可以讓你們──呢──我
們贏得勝利?」
    「誰知道?」奇帶拉聳聳瘦削的肩膀,躺回坦尼斯的懷抱中。
    「你在發抖。來,這可以讓你暖和一點。」她親吻著他的脖子,雙手撫逼他全身。
「我們只知道,唯一可以幹淨俐落的結束這場戰爭的方法,就是找到這個人。『」
    坦尼斯吞嚥著,感覺到自己在她撫摸下全身發熱。
    「想想看,」奇蒂拉在他的耳邊說,她的呼吸又熱又濕,「如果我們找到他,你和我
就可以把整個克萊恩踩在腳底下﹗黑暗之後給我們的賞賜會遠遠超過我們的想像﹗你和我,
就像以前一樣,坦尼斯。我們現在就走吧﹗」
    她的話聲在他的腦中迴繞。兩個人在一起,永遠。結束戰爭,統治克萊恩。不行,他
想,感覺到喉嚨一緊。這太瘋狂了﹗
    我的朋友們,我的同胞,難道我做的還不夠嗎?我欠他們什麼,不管是人類和精靈都
一樣﹗什麼都沒有﹗傷害我的是他們,唾棄我的是他們﹗這些年來,我都過著被放逐的生
活。為什麼要替他們想?誰替我想一想﹗也該是我替自己好好想一想的時候了﹗這是我朝
思暮想了那麼久的女人。她馬上就可以變成我的﹗奇蒂拉……美麗,誘人……
    「不行﹗」坦尼斯沙啞地說,「不行,」他換上輕柔的語調。伸出手,他把她拉回來。
「明天也不算遲。如果是他的話,他不會逃走的。我知道……」
    奇蒂拉微笑著,嘆口氣,躺了下來。坦尼斯彎下身,熱情地吻著她。他聽見,遠處,
伊斯塔血海的浪濤不停拍擊著海岸。

琰容 2010-3-3 13:50

第三十二章 法王之塔 騎士冊封

    早上的時候,索蘭尼亞上空的烏雲已經散去。太陽升起,它只是一個沒辦法帶來任何
溫暖的金色圓盤。看守著法王之塔防禦工事的騎士們,終於可以鬆一口氣躺回床上,帶著
晚上所看到的奇景一起人夢。因為昨夜的暴風雪規模之大,是索蘭尼亞自從大災變之後所
不曾見識過的。那些接替崗哨任務的騎士也同樣的疲憊;咋晚沒有人睡得著。
    眼前的平原現在覆蓋著積雪和碎冰。到處都是閃爍的火焰,照耀著被咋夜的閃電劈成
兩半的枯樹,陰氣森森地繼續燒著。不過,騎士們注意的不是這些火焰,他們離開防禦工
事前會注意的是地平線的那些火焰;數以百計的火焰,濃密的黑煙充滿整個清澈的天空。
    這是軍隊駐紮的營火。惡龍軍團的營火。
    阻礙龍騎將在索蘭尼亞獲得徹底勝利的只有一樣東西。那樣『東西』(龍騎將們習慣
的用法)就是法王之塔。法王之塔許久以前由維納斯。索蘭那斯,也就是騎士團的創造者
所建造,它矗立在終年雲霧繚繞、白雪皚皚的敏加山脈唯一出口。它守護著索蘭尼亞的首
都帕蘭薩斯,以及那個被稱為帕拉丁之門的港口。萬一此塔陷落,帕蘭薩斯淪陷之日即不
遠矣。那是個沒有什麼防衛的城市,一個滿是美麗和財富的城市,自滿於人們的讚賞當中,
忘記去看看真實的世界。
    龍騎將們只要控製了帕蘭薩斯和它的港口,就可以很輕易地讓整個索蘭尼亞陷入飢荒
當中,然後處理掉那些煩人的騎士。
    被她的屬下稱為暗之女的龍騎將,今天並不在營地裡。她前往東方去執行一個秘密的
任務。不過她留下了一些有能力,有膽識的指揮官,他們為了博取她的歡心,願意冒任何
危險。
    在所有的龍騎將之中,暗之女是最受黑暗之後寵幸的。因此,她屬下的龍人、地精、
大地精和人類傭兵們,都飢渴地看著這座塔,希望能夠在戰鬥中贏得她的讚賞。
    這座塔中的守軍是幾周前才從帕蘭薩斯城進駐到這裡的索蘭尼亞騎士。傳說中提到,
只要是有信心的人駐守在這,這座塔從來不曾陷落過,因此才取名為法王之塔;這是一個
在騎士團中地位僅次於天位騎上的職位,於騎士團內最受尊崇。
    帕拉丁的牧師們在夢幻的年代中曾經駐紮在這裡。年輕的騎士們來到這接受心靈上的
洗禮和宗教上的淬煉。這裡仍有許多牧師們留下的遺物。
    惡龍軍團並不只是因為恐怖的傳說,才停滯不前。他們的指揮官不需要傳說也可以知
道,要攻下這座塔一定會有十分重大的犧牲。
    「時間對我們有利,」暗之女在離開前說。「我們的間諜告訴我們,這些騎士從帕蘭
薩斯沒有得到什麼補給。我們也切斷了他們東方的敏加堡補給錢。讓他們坐困塔中挨餓。
遲早他們的肚子或是耐力會讓他們犯錯的。當他們犯錯的時候,我們早已準備妥當。」
    「我們可以用一群龍攻下那裡,」一名年輕的指揮官說。他的名字叫做巴卡力斯,戰
場上英勇的表現和英俊的臉孔讓他十分受到暗之女的寵愛。當她登上座騎,藍龍──藍天
的時候,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最好不要,」她冷冷地說。「你聽說了有關古代神兵屠龍槍現世的消息嗎?」
    『呸﹗騙小孩的故事﹗「年輕的指揮官協助她爬上龍背,邊大笑著說。藍龍用灼灼的
目光看著英俊的指揮官。
    「絕對不要小看騙小孩的故事,」暗之女說,「因為這些巨龍本來也是騙小孩的故事。」
她聳聳肩。「別擔心,小傢伙。如果我們俘虜綠寶石之人的任務成功了,我們就不需要攻
擊這座塔,因為它的命運就確定了。不然的話,我還是會把你要求的龍群帶給你。」
    巨大的藍龍拍拍翅膀,飛向一個名叫福羅參的破爛小鎮,一個靠近伊斯塔血海的港口。
    所以惡龍軍團好整以暇地在溫暖的營火旁等待著。正如同暗之女所預期的,塔中的騎
士正為缺糧所苦。比缺糧還要糟糕的問題則是他們之間分裂的派系。
    史東。布萊特佈雷德屬下的年輕騎士們,在過去的一個月當中,開始慢慢地對他們受
到譴責的指揮官產生了敬愛之情。雖然史東一臉憂鬱,但他誠懇、高貴的行為贏得了手下
的尊重和敬佩。
    這是以很大的代價換來的,讓史東更受到德瑞克的欺壓。一個正義感稍稍缺乏的人一
定會對德瑞克的政治手腕視而不見,至少會閉上自己的嘴(就像阿佛瑞德爵士一樣)。史
東反而常常指責德瑞克;雖然他知道這只不過是讓自己更受到這群握有重權的騎上痛恨而
已。
    是德瑞克的行為讓帕蘭薩斯城的居民對他們袖手旁觀。居民們心中早已充滿過去的仇
恨和不信任,德瑞克威脅他們讓騎士駐守帕蘭薩斯城的做法更讓他們反感。如果不是因為
史東耐心的協商,塔中的騎士可能什麼補給都拿不到。
    騎上抵達了法王之塔後,情況並沒有多大的改變。騎士們彼此間的爭端,讓原先已經
被缺糧所擾的步兵們土氣更形低落。  很快的塔中就變成了情勢一觸即發的火藥庫︰大多
數支持德瑞克的騎士被史東麾下,支持剛薩爵士的騎士們公開排斥。要不是因為兩方都嚴
格遵守騎上規章,兩邊早就在塔中幹開來了。惡龍軍團虎視磨眈眈地駐紮在附近的景象、
缺糧的困擾,都讓駐軍脾氣暴躁,神經緊張。
    太遲了,阿佛瑞德爵士這才明白他們的處境。他悔恨自己過去支持德瑞克的立場,因
為現在他清楚地發現德瑞克。克朗加已經漸漸地瘋狂。他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德瑞克對權
力的渴望吞食著他的理性。阿佛瑞德爵士無力行動。騎士們被困死在自己僵化的體製中;
根據騎士規章,騎士評議會必須要花上數月的時間來除去德瑞克的騎士封號。
    史東的敕令像是一道閃電擊中了這乾枯的森林。正如同剛薩所預期的,這完全的摧毀
了德瑞克的希望。他所沒有預料到的是,這也徹底切斷了德瑞克和現實世界之間的聯繫。
    在暴風雪之後,守衛們的視線暫時離開了那些駐紮的惡龍軍團,轉向法王之塔前的廣
場。太陽冷冷地高掛在空中,與索蘭尼亞騎士盔甲所反射的冷冷光芒相互輝映,眾人集合
在廣場上,見証一場莊嚴的騎土受封儀式。
    在他們的頭頂上,繡著騎上徽記的旗幟彷彿被凍結在防禦工事之上,軟垂在冷風之中。
號角的聲音打破寂靜,攪動了每個人的血液。聽到了這聲信號,騎士們驕傲地抬起頭,走
進廣場中。
    阿佛瑞德爵士站在圍成一圈的騎士當中,他穿著戰場上的盔甲,紅色的被風隨風漂蕩,
手中握著一柄古老的劍,裝在他經風霜的劍鞘中。劍鞘上雕刻著騎士的古老標誌,翠鳥、
玫瑰和皇冠。
    爵士滿懷希望地看著聚集的騎士們,但他失望地搖搖頭,看著地面。
    阿佛瑞德的憂慮成真了。他一直天真的希望著這場莊嚴的受封儀式能夠將騎士團結起
來。看來效果正好相反。神聖圓環有著許多的缺口,騎士們不安地看著這些不圓滿的象徵。
德瑞克和他的屬下全部都缺席了。
    號角聲又再度響了兩次,眾騎士鴉雀無聲。史東。布萊特佈雷德,穿著長長的白色袍
子,走出法正之塔的禮拜堂,他遵照著騎士規章的規定,在裡面徹夜不休地禱告。他身邊
是三名不尋常的見証人。
    史東身邊走著的是一名精靈女子,她的美麗像是春天的陽光照耀了整個廣場。走在她
後面的是一名年長的矮人,陽光照在他的白鬍子上閃閃生光。矮人後面是一名穿著藍色綁
腿的坎德人。
    騎士們圍成的圓圈打開了一個缺口讓史東和見証人們走進來。他們停在阿佛瑞德爵士
面前。羅拉娜拿著他的頭盔站在史東的右邊。佛林特拿著他的盾牌站在左手邊,坎德人在
被矮人戮了一下之後,趕忙拿著騎士的勛章跑向前。
    史本低下頭。他的長髮披在肩上,雖然才三十出頭,但已有了幾綹灰髮。他無聲地祈
禱著,接著,在阿佛瑞德示意之下,他虔誠地跪了下來。
    「史東。布萊特佈雷德,」阿佛瑞德爵士慎重地打開一張紙,「騎士評議會,在聽取
了奎靈那斯提精靈王族羅拉娜賽拉莎,以及索拉斯鎮民,丘陵矮人佛林特。火爐的証言之
後;決定撤銷對你的所有指控。並且在在這些人的証言之下,為了嘉許你所表現出來的無
比勇氣與高貴人格,在此冊封你為京蘭尼亞騎士。」阿佛瑞德爵士低頭看著騎士,語調變
得柔和。兩行眼淚流下史東剛毅的臉龐。
    「你整夜在禮拜堂裡祈禱,史東。布萊特佈雷德,」阿佛瑞德靜靜地說。「你覺得自
己有資格獲得這樣的榮幸嗎?」
    「沒有,大人。」史東依據騎上規章裡的古老慣例回答,「但我將虛心接受,並且終
生努力,不負騎士團的厚愛。」騎士的眼光投向天空。「藉著帕拉丁的幫助,」他柔聲說,
「我將毫不懈怠。」
    阿佛瑞德爵士主持過許多這樣的儀式,但他從來沒有看過一 0個騎士臉上有這麼聖潔
的表情。
    「希望坦尼斯在這裡,」佛林特含混地對羅拉娜說,後者只是點點頭。
    她抬頭挺胸地站著,穿著剛薩爵士特別在帕蘭薩斯為她訂製的盔甲。她晶蜜色的頭髮
從銀色的頭盔流瀉而下。胸前的護甲上雕刻著精細的圖案,她穿著柔軟及膝,兩邊開岔的
黑色皮裙,以方便地的行動。她的表情蒼白、嚴肅。因戈帕蘭薩斯城和這塔裡的情況看來
似乎毫無希望。
    她可以回去聖奎斯特,至少可以待上一陣子。帕蘭薩斯的人們禮貌地接待她,畢竟、
她有著星族血統,美貌也讓大家為之傾倒。
    他們也對屠龍槍很有興趣,並且要求留下一支在他們的博物館展出。不過,當羅拉娜
提到惡龍軍團時,他們只是聳聳肩報以微笑。
    羅拉娜從一個信差口中知道了法王之塔的情況。騎士們正被層層包圍。數千的龍人軍
隊駐紮在原野上。羅拉娜推測,騎士們需要屠龍柏,除了她之外沒有人能夠教導騎士們使
用屠龍槍。她故意忽略剛薩爵士要求她回到聖奎斯特的命令。
    從帕蘭薩斯城前往法王之塔的路程十分艱苦。羅拉娜帶著滿滿兩馬車的補給和寶貴的
屠龍槍,一群人上路了。第一台馬車出城幾里就陷進積雪中,裡面的東西只好分配給隨行
護送的幾個騎上,羅拉娜和她的朋友們,以及第二台馬車來搭載。最後這一台馬車也陷進
積雪當中,他們不斷地把它從積雪中挖出來,直到最後它被積雪給整個理起來為止。把食
物和長槍裝上馬匹後,騎士和羅拉娜、佛林特和泰斯剩下的路途都用雙腳前進。這是最後
一批從帕蘭薩斯抵達的援助。在咋夜的暴風雪之後,羅拉娜和所有人都知道沒有補給會出
現了。通往帕蘭薩斯城的道路現在完全封閉了。
    即使運用最嚴格的口糧配給,騎士和步兵們的存糧也只夠再撐幾天。惡龍軍團的存糧
似乎可以一直持續整個冬季。
    屠龍槍照著德瑞克的命令,從疲倦的馬背上卸下來,堆積在廣場中。少數幾個騎士好
奇地觀察它們,接著就不管了。長格看起來十分笨拙,並不稱手。
    當羅拉娜好心地要提供騎士們使用長格的訓練時,德瑞克不屑地嗤之以鼻。阿佛瑞德
爵士轉頭看著窗外,地平線上的營火。
    羅拉娜轉而向史東求証她最害怕的事情是否成真了。
    「羅拉娜,」他溫柔地握住她冰冷的手,「我不認為龍騎將會大費周章地派出龍群。
如果我們不能打開補給線,這座塔會因為裡面的守軍全都餓死而失守。」
    因此,那些屠龍槍擺在廣場上,被眾人遺忘,它們閃亮的銀色槍尖被白雪所掩蓋。

琰容 2010-3-3 13:50

第三十三章 坎德人的好奇心 騎士出征

    史東被冊封為騎士後的那一晚,佛林特和史東走在防禦工事之中,討論著這段日子的
遭遇。
    「一個裝滿純銀的井像是閃亮的珠寶,藏在巨龍山脈的深處,」佛林將贊嘆地形容。
「泰洛斯藉著這些金屬鑄造了屠龍槍。」
    「我真想要──遠勝過任何事情──去見識一下修瑪陵寢,」
    史東靜靜地說。他看著地平線上的火光,停下腳步,靠著古老的石牆。附近一扇窗戶
流露出來的火光照在他瘦削的臉上。
    「你會的,」矮人說。「當這一切都結束之後,我們會回去的。
    泰斯畫了一張地圖──雖然沒有太大用處──「
    一邊呼叨著有關泰斯的事情,佛林特仔細地觀察著老友。騎上的臉色非常難看,夾雜
著無比的憂鬱;這對史東來說不算少見。但他臉上有些不同的東西,一種平靜的神情,並
不是從容不迫的那種冷靜,而是帶著絕望的那一種。
    「我們會一起去的,」他繼續說,試著要忘記腹中的飢火。
    「你和坦尼斯,還有我。還有坎德人,我想也可以加上卡拉蒙和雷斯林。我從來沒想
過我會想念那個瘦不拉卿的法師,但現在一個法師也許可以派得上用場。還好卡拉蒙現在
不這裡,你能夠想像讓他少吃幾餐之後我們會聽到的抱怨嗎?」
    史東心不在焉地笑笑,他的思緒飄到很遠的地方。當地開口的時候,很顯然矮人說的
話他一句都沒聽見。
    「佛林特,」他開口,「我們只需要一天好天氣就可以讓補給線開放了。當那天來臨
的時候,答應我,帶羅拉娜和泰斯離開。」
    「如果你問我的意見,我們應該全部離開﹗」矮火爆發了。
    「把騎士帶回帕蘭薩斯,我打賭那座城可以抵擋的住龍的攻擊。
    它的建材都是上好的石料,不像這個地方﹗矮人挑剔地看著人類建成的塔。「帕蘭薩
斯防守起來要輕鬆多了。」
    史本搖搖頭。「人們不會容許的。他們只考慮到他們美麗的城市。只要他們還認為有
機會不需要動武,他們就絕不會拔劍。
    不行,我們一定得死守這裡才行。「
    「你們一點機會都沒有,」佛林特爭辯道。
    「不對,我們有,」史東回答。「如果我們可以支撐到補給線穩定之後。守軍的人力
是足夠的,這也是為什麼惡龍軍團不敢妄動的原因──」
    「還有另外一個方法︰」一個聲音說。
    史東和佛林特轉過身。火把的光照在一張他經風霜的臉上,史東的表情嚴肅起來。
    「是什麼辦法,德瑞克爵士?」史東用壓抑著的禮貌語氣問。
    「你和剛薩都相信你們打敗了我,」德瑞克完全不理史東的問題。他的聲音,當他看
著史時,帶著強烈的仇恨。「可借你們還沒有﹗只要一件英勇的事跡,騎士團就會重回我
的掌握中。」德瑞克舉起他穿著鎖號甲的手,護甲在火光下發出光芒,「你和剛薩就完蛋
了﹗」他慢慢地握起拳頭。
    「我還以為我們是在和外面的龍人作戰,」史東說。
    「不要再說那些屁話﹗」德瑞克咆哮道。「布萊特佈雷德,好好享受你的騎士身份吧。
你付出的夠多了。你用什麼換取那個精靈女子的謊言,和她結婚?讓她受人尊敬?」
    「依據騎士規章我不能夠和你決鬥──但是我不需要聽你隨意侮蔑一個勇敢又善良的
女子。」史東轉身準備離開。
    「你敢從我面前走開﹗」德瑞克大喊著衝向前,抓住史東的肩膀。
    史東憤怒地轉過身,手握著劍柄。德瑞克也伸手拔劍,看來兩人似乎都遺忘了騎士規
章。但佛林待用一隻手阻止了他的朋友。史東深吸一口氣,把手從劍柄上拿開。
    「把你想說的都說出來吧,德瑞克﹗」史東的聲音微微顫抖。
    「你完蛋了,布萊特佈雷德。明天我就會率領騎士們上戰場。
    再也不需要躲在這個該死的石頭監獄裡。明天晚上,我的名字就將變成永恆的傳奇﹗

    佛林特警覺地看著史東,騎士的臉上血色全無。「德瑞克,」
    史東柔聲說,「你瘋了﹗外面有幾千名的敵人﹗他們會把你切成碎片的﹗」
    「沒錯,那就是你想要看到的,不是嗎?」德瑞克不屑地說。
    「明天黎明你就知道了,布萊特佈雷德。」
    那天晚上,泰索何夫又餓又無聊,決定了打發時間的最好方式就是去四下看看。這裡
有很多地方可以藏東西,泰斯想。這是我看過最奇怪的一棟建築物。
    法王之塔緊靠著西門隘口的西邊,那是唯一通過分隔東索蘭尼亞和帕蘭薩斯山脈的哈
巴庫克陵線之山谷。龍騎將也知道,任何意圍繞過這條路的人必須要多走數百里,繞過山
脈、沙漠或是從海路前進。開進帕拉丁之門的船隻很容易就變成侏儒們火焰投石器的目標。
    法王之塔是在力量之年代所建造的。佛林特對這個年代的建築物知道很多;矮人們在
這個年代幾乎設計和建造了所有的建築。但他們並沒有設計或是建造這座塔。事實上,佛
林特還在思考到底是誰建造了這座建築;因為他覺得這個傢伙不是喝醉就是瘋掉了。
    八角形的外牆構成了塔的外部防衛。八角形的每一個角上面都有一個炮塔。防禦工事
則是建造在牆上的兩個角之間。一道八角形的內牆構成了一連串高塔的地基,同時也支撐
著許多連結著主塔的拱形。
    這些設計都算正常,但是讓矮人疑惑的是這座建築物缺乏內部的防衛系統。三扇巨大
的鋼門設置在外牆上,而不是一扇;後者是比較合理的設計,因為三扇門需要極多的人力
來防守。每扇門都連接著一長條走道,通往一扇鐵閘門,再度接往一個巨大的走廊。這三
條最後的走道最後都通往塔的正中央﹗
    「這要拿來邀請敵人進來喝茶倒是很好﹗」矮人嘟噥。「這是我看過建造堡壘最愚笨
的一個方法。」
    沒有人走進這座塔。對騎士們來說,這是不可侵犯的。唯一可以進入這座塔的是法王
本人,因為現在沒有法王,所以騎士們雖然誓死保衛這座塔,卻沒有一個人可以走過去。
    原本這座塔只是為了看守這條通道,而不是封鎖它。後來的帕蘭薩斯人又在外圍建造
了封鎖隘口的防禦工事。騎士和步兵們是住在後來建造的這個營區中。他們連想都沒想過
要走進塔中。
    除了泰索何夫。
    坎德人被無比的好奇心和腹中的飢餓所驅使,走上了外牆的頂端。守衛的騎士在他經
過的時候提高警覺看著自己的錢包。在他走過去之後就變得比較懈怠。因此泰斯得以溜下
樓梯,跑到中央的廣場上。
    這底下只有各式各樣的陰影。沒有點著的火把,沒有守夜的騎士。寬廣的階梯通往巨
大的鐵閘門。泰斯走上階梯,好奇地看著鐵閘後的走廊。什麼都沒有,他嘆口氣、後面的
地方伸手不見五指,怎麼看都看不出什麼名堂來。
    他滿懷挫折地推推鐵閘門。這只是個習慣,因為看起來這個閘門要十個騎士或是卡拉
蒙才能夠打得開。
    坎德人驚訝地發現鐵閘門竟然開始緩緩上升,發出讓人牙齦發酸的摩擦聲﹗泰斯拚死
抓住它,終於讓它停了下來。泰斯害怕地看著整個營區,等著所有的騎士醒過來抓住他。
可是很明顯的,似乎整個營區的騎上都在聽著自己飢腸轆轆的聲音,沒有時間管別人。
    泰斯轉過身仔細地觀察鐵閘門。閘門底端的尖刺和地板之間剛好有了一個小空隙,足
夠讓坎德人鑽過去。泰斯根本沒有花時間考慮後果,他縮著身子鑽了進去。
    他發現自己跑到一個長、寬大概有五十尺的寬廣大廳之中。
    他只能看清楚一小段距離。不過,牆上有許多古老的火把。泰斯奮力跳了幾次,從身
上的包包裡拿出佛林特的火絨盒,把火把點著。
    現在泰斯可以清楚地看見這整個大廳。它~直延伸向前,直接通往塔的正中心。兩邊
是奇怪的柱子,像是銳利的尖牙。他仔細地打量其中一個柱子,只在後面發現了一個壁寵,
其他什麼都沒有。
    大廳本身空蕩蕩的。泰斯失望地繼續往下走,希望能夠找到什麼有趣的東西。他走到
第二個鐵閘門,他沒有預料到的是,這扇門竟然已經升了起來。「表面上看起來簡單的事
情一定會更費事,」這是句古老的坎德人諺語。泰斯走過鐵閘門,進入第二條走廊,這比
第一條更窄,大概只有十尺寬左右;但兩邊還是有著同樣的,像是尖牙的柱子。
    為什麼要建造一個這麼簡單就可以進入的塔?泰斯思考著這個問題。雖然塔的外牆看
起來相當驚人,但只要一通過,連五個醉酒的矮人都可以佔領這個地方。泰斯往上瞧。為
什麼要建造得這麼巨大?這個大廳幾乎有三十尺高﹗也許古早以前的騎上都是巨人,坎德
人胡思亂想著。他在大廳裡四處亂碰,看看門後或是角落有什麼東西。
    在第二個走道的盡頭,他發現了第三個鐵閘門。這扇門和其他兩個閘門並不相同,和
整座塔一樣,散發著奇怪的氣息。這個閘門分成左右兩半,在中間合成一扇。最奇怪的是,
這扇門中間。
    竟然還有一個大洞﹗
    泰斯爬過這個洞,發現自己到了一個比較小的房間中。他發現面前是兩扇巨大的鋼門。
他小心地推了推,驚訝地發現它們上鎖了。那些閘門都沒有上鎖,這裡根本沒有什麼需要
保護的東西。
    不管,至少這可以消磨他一些時間,讓他忘記自己不停咕咕叫著的肚子。泰斯爬上一
個板凳,把火把插進牆壁上的台座,開始在袋子裡摸索著。最後終於找到每個坎德人必備
的一付開鎖器──「既然它本來就是要打開,為什麼要把門鎖上?」是坎德人最喜歡的一
句話。
    泰斯很快地挑出正確的工具,開始工作。那個鎮十分簡單。
    咖噠一聲,泰斯心滿意足地把開鎖器收起來,門慢慢地向內打開。坎德人站在門口一
段時間,小心地聽著。他什麼都聽不見,往裡面看去也是一片漆黑。他再度爬上板凳,拿
回火把,小心地走進門內。
    他高舉起火把,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巨大,圓形的房間裡。
    泰斯嘆口氣。這個巨大的房間還是空蕩蕩的,只有一個佈滿灰塵類似噴泉出水口的東
西擺在房間的正中央。這也是所有通道的盡頭,因為雖然另外各有兩扇門,坎德人輕易地
看出來這些門是通往那些巨大走道的。這是塔的正中心,這是個神聖的地方。這也是最重
要的地方。
    屁也沒有。
    芬斯走動了一會兒,用火把四處照著。最後,氣餒的坎德人離開前,只好檢驗一下那
個像噴泉的東西。
    泰斯走近之後,他發現這根本不是噴泉出水口,不過灰塵太厚,他也搞不清楚這是什
麼東西。這東西和坎德人一樣高,距離地面四尺左右。圓形的頂端有三隻腳的台座支撐著。
    泰斯靠近看著那樣東西,然後用力吸了一大口氣,拚命地吹過去。塵埃飛揚,泰斯不
停地打噴嚏,幾乎把火把也給弄掉了。
    有一陣子他什麼都看不見。然後灰塵落回地面,他可以看見那樣東西了。他的一顆心
快要跳了出來。
    「喔,糟了﹗」泰斯咒罵著。從另外一個袋子裡掏出一條手帕,他把那樣東西擦了擦。
灰塵很快地就幹淨了,他也知道那是什麼東西。「該死﹗」他絕望地說。「我猜對了。現
在該怎麼辦?」
    第二天早上,太陽升起,無力的光芒射不穿惡龍軍團上空的那些濃煙。在法王之塔的
廣場上,夜色還未完全消失,人們就開始行動。一百名騎士登上馬,調整馬鞍,扣好盔甲,
帶著盾牌,一千名步兵則忙亂地找位置站好。
    史東、羅拉娜和阿佛瑞德爵士站在黑暗的走廊上,靜靜地看著德瑞克爵士,談笑著騎
進廣場。騎士身上的盔甲擦得雪亮,胸前的玫瑰在陽光下閃耀著。他的屬下精神無比亢奮,
戰鬥的情緒讓他們忘卻了飢餓。
    「你一定得阻止他們,大人。」史東靜靜地說。
    「我沒辦法﹗」阿佛瑞德爵士戴上手套。他的臉色在晨光之下泛著死灰。昨天晚上深
夜史東叫醒他之後,他就沒有闔過眼。
    「騎士規章給他權力這樣做。」
    阿佛瑞德徒勞無功地試圖說服德瑞克,請求他再等幾天。風向已經開始改變,把北方
的暖風吹了過來。
    但是德瑞克已經著魔了。他堅持要騎著馬出去挑戰惡龍軍團。至於人數懸殊的問題,
他一笑置之。從什麼時候開始,地精也可以和索蘭尼亞騎士作戰?一百年前,死守敏加堡
的騎士和敵對的地精與食入巨魔人數是一比五十,他們還不是輕易地解決了那些怪物﹗
    『可是你面對的將會是龍人,「史東警告他。」他們不是地精。
    他們既聰明,技巧又高。他們之中還有魔法師,武器更是全克萊思最好的。他們連死
了之後都可以殺死敵人──「
    「我相信我可以應付他們,布萊特佈雷德,」德瑞克粗魯地打斷他。「現在我建議你
叫醒你的屬下,叫他們作好準備。」
    「我不同意,」史東堅定地說。「我也不準備讓我的人去送死。」
    德瑞克氣得臉色蒼白。有一會兒他說不出話來,他實在太生氣了。即使阿佛瑞德爵士
也吃了一驚。
    「史東,」阿佛瑞德爵士慢慢地說,「你知道你在做些什麼嗎?」
    「是的,大人,」史東回答。「我們是唯一在帕蘭薩斯城和惡龍軍團之間的守軍。我
們不敢輕易放棄陣地。我準備固守這裡。」
    「抗命,」德瑞克沉重地喘息著。「你是証人,阿佛瑞德爵士。
    我這次要他的腦袋﹗「他走出去。阿佛瑞德臉色鐵青地跟在後面,留下史東單獨一個
人。
    最後,史東給他的底下兩個選擇。他們可以留下來,不需要送死。因為他們只是服從
上級長官的命令,或者可以跟隨德瑞克。這就像,他提到,當騎士們反叛腐敗的亞苟斯帝
國時,維納斯。索蘭那斯給他屬下的選擇。他們都記得這個傳說。他們把這當作一個預兆,
像當初維納斯的部下一般,大多數的人選擇跟隨他們敬愛的領袖。
    他們面色凝重地旁觀,看著他們的朋友準備出征。這是騎士團史上第一次的公開決裂,
這個時機更是不恰當。
    「重新考慮考慮,史東,」阿佛瑞德爵士上馬時說,「德瑞克爵士是對的,惡龍軍團
沒有受過訓練,不像我們這些騎士。我們很有可能毫髮無傷地越過他們。」
    「我會祈禱這是真的,大人。」史東堅定地說。
    阿佛瑞德難過地看著他。「如果這是真的,德瑞克會親眼看著你上斷頭台。剛薩沒有
辦法阻止他。」
    「如果我的死可以阻止即將發生的事情,我願意毫無怨言地接受。」史本回答。
    「該死,你這個傢伙﹗」阿佛瑞德爆發了。「如果我們被打敗了,你留在這邊有什麼
好處?你剩下這麼一點人,連阻止一群溪穀矮人的部隊都辦不到﹗就算補給線開放了又怎
麼樣?你不可能一直固守這座塔到帕蘭薩斯城派出援軍。」
    「至少我可以讓帕蘭薩斯城有時間疏散它的居民──」
    德瑞克。克朗加爵士策馬過來,站在兩個人中間。他低頭看著史東,雙眼在面罩後閃
閃發光,德瑞克爵士舉起手來示意大家安靜。
    「根據騎士規章,史東。布萊特佈雷德,」德瑞克煞有介事地說,「我控訴你抗命─
─」
    「把騎士規章丟到地獄去吧﹗」史東咆哮道,他的耐心用完了。「這厚重的騎士規章
讓我們成了什麼樣子?分裂,妒忌,瘋狂﹗甚至我們的同胞都只願意接待我們的敵人﹗騎
士規章跟廢紙沒有什麼兩樣﹗」
    廣場中的騎士一片死寂,偶爾打破這寂靜的只有馬匹不安的踱步聲。
    「祈禱我死在戰場上,史東。布萊德佈雷德,」德瑞克輕聲說,「我以眾神之名起誓,
我會親自割斷你的喉嚨﹗」他一言不發地策馬走向大門。
    「開門﹗」他大喊。
    早晨的太陽穿過濃煙,高掛在湛藍的天空上。風從北方吹來,讓塔上的旗幟不停地搖
擺著。盔甲反射著光芒,一聲劍盾撞擊的聲音,還有一聲號角聲,人們衝向打開的木門。
    德瑞克高舉著劍,他提高聲音對敵人致敬,躍馬衝向前。後面的騎士接著他的話聲,
也跟著策馬騎上了戰場,許久以前在這裡,修瑪獲得了光榮的勝利。步兵開始前進,他們
規律的腳步聲在石板地上迴響著。有那麼一會兒,阿佛瑞德爵士似乎要對旁觀的年輕騎士
說話。最後他只是搖搖頭,騎離了這個廣場。
    大門在他們身後關上。巨大的鐵閂放了下來,安全地固定這扇門。史東的屬下跑上防
禦工事,看著戰場上的情況。
    史東靜靜地站在廣場中,堅毅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暗之女麾下年輕、英俊的指揮官正準備起床吃早餐,渡過無聊的一天。突然探子衝進
營帳中。
    巴卡力斯厭惡地看著探子。那個人瘋狂地衝進營區,騎的馬撞翻了許多的餐具,龍人
和許多地精舉起拳頭咒罵著。但他似乎不在意。
    「龍騎將大人﹗」他在營帳前下馬。「我一定得稟告龍騎將大人。」
    「龍騎將大人離開了,」指揮官地侍從說。
    「目前是我負責,」巴卡力斯說。「你有什麼事?」
    那個探子不想要犯任何的錯,他小心地看著四周,沒有任何巨大的藍龍和暗之女的蹤
跡。
    「騎士們衝進了平原﹗」
    「什麼?」指揮官張大嘴巴。「你確定嗎?」
    「沒錯﹗」探子說的話沒有什麼條理。「看見他們了﹗幾百個騎兵﹗標槍,劍,一千
名左右的步兵。」
    「她的預料是正確的﹗」巴卡力斯自言自語說。「這些笨蛋果然犯錯了﹗」
    他喚來他的僕人,急忙回到營帳中。「響起警報,」他不停地下令。「把所有的軍官
五分鐘之內集合到這邊來,我要給他們最新的命令。」他穿上盔甲時,手緊張地發抖。
「派出一隻雙足亞龍去福羅參通知龍騎將。」
    地精僕人四下奔跑著,號角聲很快地響徹整個營區。指揮官最後看了一眼攤在桌上的
地囹,跑去和他的軍官們會面。
    「太糟糕了,」他邊走邊說。「可能在她聽到這個消息之前,這場仗就打完了。太可
惜了。她會想要親眼目睹法王之塔的陷落的。不過,」他又說,「也許明天晚上我們就可
以在帕蘭薩斯安眠了──只有我們兩人。」

琰容 2010-3-3 13:51

第三十四章 平原上的死屍 泰索何夫的發現

    太陽高掛在天空中。騎士們站在塔中的防禦工事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地平線,直到他
們的眼睛酸痛不堪。他們只看得見一陣黑色的潮水湧向戰場,準備要將那群單薄的銀色尖
針給吞沒。
    兩方相遇了。騎士們迫切地想要看清楚,但是一陣發霧遮住了整個大地。空氣中充滿
了讓人不快的味道,像是滾燙的烙鐵。
    霧越來越濃,幾乎把整個天空都遮蓋住了。
    現在他們什麼都看不見。整座塔似乎浮在一片霧海上。濃密的霧甚至連聲音都給掩蓋
了,因為一開始他們還可以聽見金鐵交鳴、瀕死的呼喊聲。但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一
片沉寂。
    時間慢慢地過去,羅拉娜在漸漸變黑的房間中踱步,點起的蠟燭在汙濁空氣中不停地
晃動著。坎德人坐在她身邊。從窗戶往外看,羅拉娜可以看見佛林特和史東站在底下的防
禦工事上,火把將他們照得鬼氣森森。
    一名僕人送上一小片長蛇的麵包,和一塊肉幹,充當今天整天份的糧食。她這才發現,
現在才不過是下午而已。底下防禦工事上一陣騷動,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看見一名渾身
濺滿泥漿的人走向史東。一名信差,她想。她匆匆忙忙地開始穿上盔甲。
    「要來嗎?」她問泰斯,突然覺得坎德人今天未免太過安靜了些。「一個從帕蘭薩斯
城抵達的信差﹗」
    「我想也是,」泰斯興趣缺缺地說。
    羅拉娜皺起眉頭,希望他不是因為肚子餓而打不起精神來。
    泰斯搖搖頭,否認了她的疑慮。
    「我很好,」他囁嚅地說。「是因為這該死的灰色大霧。『」
    羅拉娜急忙地走下樓梯,把泰斯的事情拋在腦後。
    「有什麼消息嗎?」她問史東,騎士正在徒勞無功地試著要看清楚戰場上的狀況。
「我看見那個信差──」
    「喔,沒錯,」他虛弱地微笑。「我想應該算是好消息吧。通往帕蘭薩斯城的道路已
經開放了。積雪融化到足夠讓人車通過。
    我安排了一匹快馬隨時待命,萬一我們被──「他突然住嘴,深吸一口氣。」我希望
你能夠準備好和他一起回帕蘭薩斯城。「
    羅拉娜早就預期到這件事,她的回答也早就準備好了。偏偏到了她該說話的時候,她
卻說不出口。這汙濁的空氣讓她口乾舌燥,舌頭彷彿腫成兩三倍大。不對,才不是因為這
個原因,她責備自己。她是在害怕。承認吧。她想要回帕蘭薩斯﹗她想要離開這個死神在
陰影中遊走的要塞﹗她雙手握拳,用力捶打牆壁,希望能夠獲得勇氣。
    「我要待在這裡,史東,」她說。暫停一會兒,重新控製自己的音調,她繼續說,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所以請先聽我說。你會需要身邊所有有經驗的戰士。你也知道我有
這個價值。」
    史東點點頭。她說的沒有錯。他的屬下裡面沒有這樣的神射手,她同時也是一個受過
嚴格訓練的劍士。她身經百戰,這點是他手下許多年輕的騎士所比不上的。所以他點點頭,
但他現在就只想要讓她離開。
    「我是唯一受過使用屠龍槍訓練的人──」
    「佛林特也是,」史東輕聲打斷她。
    羅拉娜用稅利的眼光著矮人。夾在兩個他所欽佩和喜愛的人中間,佛林特漲紅了臉清
清喉嚨。「的確。」他沙啞地說,「不過──我──呃──必須要承認──嗯,史東,我
是有點矮。」
    「不管怎麼樣,反正我們現在都沒有看到任何的龍出現,」史東看見羅拉娜勝利的眼
光時說。「情報指出,他們正在南方試著要攻下泰爾加。
    「可是你自己也相信飛龍部隊正在趕來的路上,不是嗎?」羅拉娜辯駁道。
    史東看來有點不安,「也許吧,」他喃喃道。
    「你不會說謊,史東,別想要從現在開始騙人。我要留下來。
    坦尼斯也會做同樣的事──「
    「該死,羅拉娜﹗」史東漲紅了臉。「過你自己的生活吧﹗你不會變成坦尼斯的﹗我
也不會變成坦尼斯﹗他不在這裡﹗我們要面對現實﹗」騎士突然轉過身。「他不在這裡﹗」
他沙啞地說。
    佛林特嘆口氣,帶著歉意地看著羅拉娜。沒有人注意到泰索何夫一個人哀怨地蹲在角
落。
    羅拉娜一隻手擁著史東。「我知道我不像坦尼斯和你是很好的朋友,史東。我永遠都
不能夠取代他的位置。但是我會盡我的力量幫助你。這才是我的用意。你可以用對待其他
騎士相同的態度來對待我──」
    「我知道,羅拉娜,」史東說。他回應地的擁抱,將她摟進懷中。
    「我很抱歉對你大吼。」史東嘆口氣。「你也明白我為什麼要把你支開。如果你發生
了任何事,坦尼斯永遠都不會原諒我的。」
    「不,他會的,」羅拉娜柔聲回答。「他會諒解的。他有一次告訴過我,人的一生中
都必須為了某些比生命還要重要的事情而冒險。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史東?如果我自己逃
掉,把我的朋友留在這裡,他捨說他可以諒解。但是,在他的內心深處永遠都不會原諒我
的。因為這跟他會做出的選擇差別太大了。而且,」她露出微笑,「即使這世界上沒有坦
尼斯這個人,我還是不會拋棄我的朋友。」
    史東直視她的眼睛,發現不論他怎麼說都不會有改變。他靜靜地擁住她,另一隻手則
摟住佛林特的肩膀。
    素索何夫突然號陶大哭,站起來撲向他們,不停地啜泣。大夥驚訝地看著他。
    「泰斯,怎麼搞的?」羅拉娜警覺地問。
    「這都是我的錯﹗我曾經打破了一個﹗我是不是註定要打破這世界上的所有這種東西
啊?」泰斯顛三倒四地哭著。
    「冷靜下來,」史本說,他的聲音有些嚴厲。他搖搖坎德人。
    「你在說些什麼?」
    「我又找到一個,」泰斯抽噎著說。「在底下,一個大廳裡面。」
    「另一個什麼啦?你這個笨頭﹗」佛林特忍無可忍地說。
    「另一顆龍珠啦﹗」泰斯扯開喉嚨大哭。
    夜色像是另一層更濃密的大霧蓋住整座塔。騎士們點亮了火把,微弱的火光只讓這片
黑暗顯得鬼影幢幢。騎士們沉默不語地從防禦工事上勝望著,害怕會看到什麼東西任何東
西……
    然後,在快到午夜的時候,他們驚訝地聽見並非出征的騎士們勝利號角聲,而是馬鞍
叮噹作響,馬匹喘氣接近的聲音。
    騎士們衝向防禦工事的邊緣,對著大霧點起火把。他們聽見馬蹄聲慢慢地停下來。
    史東站在大門上。「是誰騎馬到法王之塔來?」他大喊。
    底下點亮了一支火把。羅拉娜往大霧中一看,突然覺得兩腿發軟,被迫要抓住石牆來
穩住身形。騎士們發出恐懼的叫聲。
    拿著火把的是穿著閃亮惡龍軍團製服的一名軍官。他是個金髮、英俊的小夥子,一臉
嗜殺的表情。他牽著另一匹馬,上面有兩具軀體,一具沒有了頭。兩具軀體都是殘缺不全,
血淋淋的。
    「我把你們的指揮官帶回來了,」那人說,他的聲音沙啞,帶著挑釁的意味。「正如
同你們所見的,一個已經死透了,另外一個,我相信,可能還活著。至少我們走過來的時
候還有一口氣。
    我希望他還活著,這樣他就可以告訴你們今天在戰場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如果你們還
覺得這是場戰爭的話。「
    沐浴在他火把的光芒下,軍官爬下馬。他開始用一隻手把綁著這兩具身體的繩子鬆開。
接著他抬頭往上看。
    「是的,你們可以殺了我。即使在這片霧中,我依舊是個很好的目標。但是你們不會。
你們是索蘭尼亞騎士,」他話中的諷刺口吻十分明顯。「你們的榮譽就是你們的生命。你
們不會射殺一個空手送還你們指揮官屍體的人。」他用力一拉,那具無頭的屍體掉在地上。
軍官把另外一具軀體從馬上丟下來。他把火把丟在地上,火把發出嘶嘶聲,然後就熄滅了,
黑暗將他吞沒。
    「在那邊的戰場上有你們過度榮譽的戰果展示,」他大喊。騎士們可以聽見他穿著皮
甲活動的聲音,他爬上馬。「我給你們到明天早上的時間考慮投降。當太陽升起時,把旗
子降下來。龍騎將將會饒恕你們──」
    突然有弓弦拉緊、放鬆的聲音,箭矢插進肌肉中的悶哼,底下傳來大聲的咒罵。騎士
們轉過頭去,看見一個孤單的身影站在城牆上,手中拿著弓。
    「我不是騎士,」羅拉娜放下弓大喊。「我是羅拉娜賽拉莎,奎靈那斯提的公主。我
們精靈有自己的榮譽準則,我很確定你也知道,在黑暗中我可以很清楚地看見你。我可以
現在就殺了你。
    至於目前呢,你那隻手可能很久都不能用了。事實上,你可能一輩子都不能拿劍了。

    「把這個當做對你們龍騎將的回答,」史東沙啞地說。「我們寧死也不會降下我們的
旗幟﹗」
    「你們的確逃不過一死的﹗」軍官咬緊牙關忍痛說。馬蹄聲很快地消失在黑暗中。
    「把屍體帶過來。」史來命令道。
    騎士們小心地打開門,一些人立刻衝出去掩護,另一些人小心翼翼地將屍體抬進來。
接著掩護的騎士撤退,大門立刻關上。
    史東跪在雪地中,看著無頭的騎上。他舉起那人的手,從僵硬的手上拿下一個戒指。
史東把僵硬、冰冷的手丟回雪地,微微低下頭。「阿佛瑞德爵士,」他平板地說。
    「長官,」一名年輕的騎士說,「另外一位是德瑞克爵士。那個該死的軍官說得對,
他還活著。『」
    史東站起身,走到德瑞克躺著的地方。爵士的臉色雪白,眼睛圓睜,散發著狂熱的氣
息。鮮血覆蓋著他的嘴唇,皮膚冰冷。
    一名年輕的騎士扶著他,拿著一杯水湊到他唇邊,但德瑞克喝不下去。
    史東看見德瑞克的手按著腹部,鮮血不停地往外湧,卻沒有辦法快速地結束他的折磨,
史來不禁感到有些反胃。德瑞克露出詭異的笑容,用沾滿鮮血的手抓住史東。
    「勝利﹗」他嘶啞地說。「他們在我們面前不停地逃,我們拚命地追﹗光榮﹗榮耀﹗
我──我要變成天位騎士了﹗」他嗆咳著吐出一大口血,躺回年輕騎士的懷中,後者的眼
中帶著希望地看著史東。
    「你認為他是對的嗎,長官?也許那──」他看見史東嚴肅的眼神,回頭同情地看著
德瑞克。「他瘋了,對吧,長官?」
    「他快死了──像是一個真正的騎士英勇犧牲,」史東說。
    「勝利﹗」德瑞克低聲說,然後頭一偏,眼睛瞪著濃霧,吐出了最後一口氣。
    「不行,你不能打破它,」羅拉娜說。
    「但是費資本有說過──」
    「我知道他說過什麼,」羅拉娜不耐煩地說。「它不善良,也不邪惡,它什麼也不是,
卻又可以是萬物。這種話,」她低聲說,「實在太像費資本了﹗」
    她和泰斯站在龍珠之前。龍珠放在房間正中央的台座上,除了泰斯擦幹淨的地方外,
其他地方仍然蓋滿了灰塵。房間十分黑暗,而且靜得非常可怕,事實上,羅拉娜和泰斯連
低聲說話都不太敢。
    羅拉娜瞪著龍珠,皺眉思考著。泰斯悶悶不樂地看著羅拉娜,害怕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這些龍珠一定有它的作用,泰斯﹗」羅拉娜最後終於說。
    「這些是偉大的魔法師所創造出來的﹗像是雷斯林那種人不會容忍失敗的。只要我們
知道──」
    「我知道怎麼用,」泰斯斷斷續續地說。
    「什麼?」羅拉娜問,「你知道﹗你怎麼不──」
    「我不知道我知道──可以這樣說,」泰斯結結巴巴地說。
    「我剛剛才想到。濃修──那個侏儒──告訴過我他發現裡面那團霧中飄著一些字。
他看不懂,他說。因為那是某種奇怪的語言」魔法的咒語。「
    「沒錯,我也跟他這樣說──」
    「可是知道了又有什麼用?﹗我們兩個都看不懂咒語。除非雷斯林──」
    「我們不需要雷斯林,」泰斯插嘴。「我不能唸咒語,但是我可以看得懂。你不也知
道?我有這副眼鏡,真知眼鏡,雷斯林這樣叫他們。他們可以讓我閱讀各種語言──即使
是魔法咒語。我知道這個是因為他警告過我,如果我膽敢偷看他的法術書,他就會把我變
成蟋蟀吃下去。」
    「你認為你可以看懂龍珠裡寫的東西嗎?」
    「我可以試試看,」泰斯判斷道,「不過,羅拉娜,史東說也許根本不會有龍來。我
們為什麼要冒險使用龍珠?費資本說只有最強大的魔法師才能夠控製它。」
    「聽我說,泰索柯夫。柏伏特,」羅拉娜跪在坎德人身邊,直視著他的眼睛,柔聲說。
「只要他們派出一隻龍,我們就死定了。
    這也是他故意要給我們時間投降的原因,他們要利用這個時間召回那些龍。我們一定
得抓住這個機會﹗「
    一條黑暗道路、一條光明的道路。
    泰索何夫想起費資本的話,不禁低下頭。
    你所愛的人會犧牲,但你有這個勇氣。
    泰斯慢慢地伸手進他裝滿東西的包包,拿出眼鏡,把它戴上去。

琰容 2010-3-3 13:51

第三十五章 太陽升起黑暗降臨

    大霧清晨就散開了。天空晴朗、清澈,清澈到史東可以看見敏加堡附近那片積雪覆蓋
的草原;也就是他出生的地方,現在卻已經完全在惡龍軍團的掌控下。第一線曙光照在騎
上的旗幟上︰皇冠下有一隻翠鳥,抓著一柄裝飾著玫瑰的劍。金色的徽記在晨光中昂揚。
然後史東聽見了粗魯、誇耀的號角聲。
    惡龍軍團黎明的時候開始攻向法王之塔。
    人數只剩下一百出頭的年輕的騎士靜靜地站在防禦工事裡,看著像是蝗蟲般的大軍湧
來。
    一開始史東還不能理解騎士臨終說的話。「他們拚命地逃﹗」
    為什麼惡龍軍團要逃跑?後來他才明白;惡龍軍團利用騎士急功近利的態度,用古老、
簡單的戰術愚弄了他們。在你的敵人面前撤退……不需要太快,只要讓你的前鋒看起來很
害怕,讓敵人相信就好。讓他們看起來絕望地四散奔逃。然後讓你的敵人衝上來,把側翼
拉長。最後讓你們的軍隊縮小包圍圈,把他們剁成肉醬。
    不需要那些在鮮紅積雪中勉強可見的屍體,史東就可以証實自己的判斷。他們躺在最
後拚死要集結起來的地方。從他們陣亡的方式看起來,這最後的掙紮似乎沒有效果。他思
考著一個問題,不知道他陣亡之後誰會這樣看著他的屍體。
    佛林特從牆上的一個缺口往外看。「至少我會死在幹地上,」
    矮人喃喃地說。
    史東微笑著撫摸著他的鬍子。他的眼光轉向東方。一想到死亡,他不禁想要看看他出
生的地方。一個他不熟悉的家,一個不大記得的父親,一個讓他的家庭被放逐的國家。他
正準備要為了守護這個國家而付出生命。為什麼?為什麼他不直接回到帕蘭薩斯?
    他這一生都奉行著騎士信條和騎上規章。騎士信條是︰Est Su larus oth Mitllaer
──榮譽即吾命。現在他唯一相信的只剩下騎士信條。騎士規章已經沒有意義。它已經不
切實際。僵硬、毫無彈性,騎士規章將騎士們困死在比盔甲還要沉重的監獄中。騎士團在
孤立、掙紮求生的過程中,絕望地緊抓騎士規章不放;無法看出這是一個沉重的負擔,把
他們拖向失敗。
    我為什麼不同?史東思考著。但是他知道問題的答案,即使當他聽著矮人的抱怨時。
是因為矮人,坎德人,法師,半精靈……
    他們讓我知道,在他們眼中世界是怎麼樣的︰細長的眼睛,小眼睛,甚至有著沙漏般
瞳仁的眼睛。像德瑞克那樣的騎士會把世界分成黑白兩邊。史東則能夠看見這世界每一種
亮麗的顏色,每一種灰暗的色彩。
    「是時候了。」他對佛林特說。兩人走下燒望台,此時正好敵人的淬毒箭矢開始如雨
般降下。
    太陽照亮整個天空的時候,在尖叫和吶喊聲,在號角聲中,在劍與盾的撞擊聲中,惡
龍大軍攻向法王之塔。
    夜幕低垂時,旗幟仍然飄揚著,塔守住了。
    但守軍陣亡了一半。
    活著的人白天沒有時間閉上眼睛,沒有時間包紮扭曲、疼痛的肢體。活著的人白天只
能做一件事,那就是盡力活下去。隨著夜晚的到來,暫時的平靜終於降臨,惡龍軍團退回
去集結,準備明天的攻勢。
    史東在防禦工事中踱步,全身因為疲勞而酸痛。每當他想要休息的時候,緊繃的肌肉
就開始抽搐,他的腦袋像是著火一般。所以他只得又開始踱步。前進後退,不斷地用小心
計算過的步子前進後退。他不知道這穩定的腳步聲讓聽見的年輕的騎士不再被白天的恐懼
所吞蝕。騎士們在廣場上處理著同袍戰友的屍體,害怕明天將是由別人來替他做這件事,
他們聽見史東的腳步聲,對明天的恐懼開始慢慢地消退。
    事實上,騎士迴響的腳步聲讓每個人都比較好過,只有騎士自己例外。史東的情緒低
落,飽受折磨︰失敗,不光榮的,沒有尊嚴的死;那場惡夢的恐怖景象,看見自己的身體
被在外面紮營的那些恐怖怪獸泳成碎片。他的惡夢會成真嗎?他打了個寒顫。他會因為沒
有辦法控製恐懼而退卻嗎?騎士信條會像騎士規章一樣地讓他失望嗎?
    踏……踏……踏……
    停﹗史東生氣地告訴自己。你很快地就會變得像德瑞克那樣的瘋狂。騎士打破規律的
腳步,轉過身,突然發現羅拉娜站在他身後。四日交對,他陰沉的思緒被她所照亮。只要
有像她一樣的美麗和平靜還存在這世界上,一切都還有希望。他對她徽笑,她也報以淺笑
──一個有著壓力的笑容──但這減輕了他臉上疲倦和擔心的線條。
    「休息吧,」他告訴她。「你看起來精疲力盡了。」
    「我試著要睡覺,」她喃喃地說,「但是我一直做惡夢──出現在水晶球裡的手,巨
大的龍飛過走廊。」她搖搖頭,找了個擋風的地方,全身無力地坐下來。
    史東的眼光轉向泰索何夫,他躺在她的旁邊。坎德人很快地就蜷成一團,和睡魔約會
去了。史東微笑看著他,沒有事情可以困擾泰斯。坎德人今天的確過得轟轟烈烈,想必他
會永遠記得。
    「我從來沒參加過守城耶。」史東聽見泰斯對佛林特說,矮人正準備一斧頭砍掉地橫
的腦袋。
    「你也知道我們都會死掉﹗」佛林持皺著眉,抹去斧頭上的血水。
    「你那歡在沙克沙羅斯面對黑龍的時候也這樣說,」泰斯回答。
    「然後你在索巴丁也說過一次,還有在船上的那次──」
    「這次我們真的都要死了﹗」佛林特咆哮道。「不然我就自殺﹗」
    但他們沒有死──至少今天沒有。總還有明天的,史東想,他的視線落到靠在牆上,
雕刻著一塊木頭的老矮人。
    佛林特抬起頭。「什麼時候會開始?」他問。
    史東嘆口氣,他的眼光轉向東方的天空。「黎明,」他回答。
    「還有幾個小時。」
    矮人點點頭。「我們守得住嗎?」他的聲音聽起來理所當然,握住木頭的手堅定、牢
靠。
    「我們一定得守住,」史東回答。「信差今夜就會抵達帕蘭薩斯。如果他們立刻行動,
還需要兩天的時間到達這裡。我們得給他們兩天的時間──」
    「如果他們立刻行動﹗」佛林特嘟噥著說。
    「我知道……」史東嘆氣說。「你應該離開了,」他轉頭對羅拉娜說,後者從幻想中
被拉回現實來。「快去帕蘭薩斯,說服他們危險就在眼前。」
    「你的信差一定得做到,」羅拉娜疲倦地回答。「不然,我說的話也不會有任何的差
別。」
    「羅拉娜,」他開口。
    「你需要我嗎?」她突然問。「我在這裡有用嗎?」
    「你知道你是有用的,」史東回答。他對這名精靈女子源源不斷的精力、勇氣和她的
箭術感到佩服。
    「那麼我要留在這裡,」羅拉娜簡短地說。她用一床毯子裹住身體,閉上眼睛。「我
睡不著,」她喃喃地說。幾分鐘之後,她的呼吸聲就開始變得和坎德人一樣的規律、平靜。
    史東搖搖頭,喉頭彷彿堵住了什麼東西。他的眼光和佛林特相遇。矮人嘆口氣,繼續
刻他的木頭。兩個人都沒有開口,心中想的是同樣的事。如果龍人攻破了這座塔,他們的
屍體將不會很好看。而羅拉娜所全面對的折磨可能就不只是「死」這麼簡單了。
    東方露出魚肚白,騎士從睡夢中再度被尖銳的號角聲驚醒。
    他們急忙起床,拿起武器,站在牆上看著仍被黑暗籠罩的大地。
    惡龍軍團的營火漸漸熄滅,他們可以聽見軍團逐漸甦醒的可怕聲響。騎士拿起武器,
等待他們的攻勢。接著,大家面面相覷,不能理解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惡龍軍團在撤退﹗雖然在這微弱的光芒下看不大清楚,可是那片黑色的潮水很明顯在
往後退。史樂迷惑地看著。軍團往後退,到了地平線的地方。但他們還駐紮在那裡,史東
知道,他可以感覺得出來。
    有些年輕的騎士開始歡呼。
    「噤聲﹗」史東沙啞地下令。他們的叫喊聲讓他神經緊張。羅拉娜走到他身邊,驚訝
地看著他。在火光下,他的臉孔看起來十分憔悴。他戴著手套的雙手不停地握緊、放鬆,
放鬆、握緊。他瞇起眼靠向前,看著東方。
    羅拉娜感覺到逐漸升高的恐懼,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冰冷。
    她想起告訴過泰斯的話。
    「這就是我們害怕的狀況嗎?」她的手放在他手臂上。
    「最好祈禱我們錯了﹗」他哽咽地柔聲說。
    過了幾分鐘。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佛林特加入他們,爬上一塊巨大的石頭,看著城
牆的另一端。泰斯醒過來,打著呵欠。
    「什麼時候可以吃早餐?」坎德人愉悅地問,但是沒有任何人理他。
    他們繼續等待著。每一個騎士現在都感覺到逐漸升起的恐懼,自己也不知道原因的爬
上城牆,擔心地看著東方天空。
    「怎麼了?」泰斯低聲說。爬到佛林特身邊,他看見地平線彼端的太陽正慢慢升起,
將夜色驅趕,讓星光逐漸黯淡。
    「你們在看什麼?」泰斯推推佛林特。
    「什麼都沒有,」佛林特咕吃著。
    「那麼我們為什麼要──」坎德火吞下了到目的話。「史東──」他顫抖地說。
    「什麼?」騎士警覺地問。泰斯繼續看著,其他人跟著他的目光,但他們的眼力不像
坎德人那麼好。
    「龍。」泰索柯夫回答。「藍龍。」
    「我早就料到了,」史東柔聲說。「龍威。他們是因為這樣才把軍團撤離。在他們之
中作戰的人類設辦法忍受這種感覺。有多少隻?」
    「三隻,」羅拉娜回答。「我現在可以看見了。」
    「三隻。」史東平板地重複。
    「聽著,史東──」羅拉娜把他從牆邊拉開。「我──我們──本來不打算說的。本
來沒有差別的,但是現在有差別了。泰索何夫和我知道怎麼使用龍珠了﹗」
    「龍珠?」史東心不在焉地重複。
    「這裡的龍珠,史東﹗」羅拉娜繼續說,她的手緊抓住他。「塔的正中央的那一顆。
泰斯給我看的。三個寬大的走道通向那邊,而且──而且──」她的聲音變小。突然她的
腦海中生動地出現了夢中的景象,惡龍飛進走廊…………
    「史東﹗」她興奮地搖著他。「我知道龍珠怎麼使用了﹗我知道要怎麼殺掉這些龍了﹗
只要我們有時間──」
    史東抓住他,他強壯的手抓住她的肩膀。在認識她的這麼多日子以來,他從來不記得
她有這麼美麗過。她疲倦得臉色蒼白,現在卻因為興奮而容光煥發。
    「快點,告訴我,」他下令。
    羅拉娜設法解釋,用嘴說不清楚,所以她把整座塔的設計畫了出來,這個點子在她的
腦中越來越清晰。佛林特和泰斯在他們的背後看著,矮人和坎德人的臉都露出驚慌失措的
表情。
    「誰要用龍珠?」史東慢慢地問。
    「我來,『羅拉娜回答。
    「但是,羅拉娜,」泰索何夫大喊,「費資本說過──一」
    「泰斯,閉嘴﹗」羅拉娜咬緊牙關說。「求求你,史東﹗」她懇求。
    「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我們有了屠龍槍,還有龍珠也在手上﹗」
    騎士看著她,然後看看東方天際慢慢變大的巨龍。
    「好吧,」他最後終於說。「佛林特,你和泰斯下去把騎士集中在廣場上,快點﹗」
    泰索何夫擔心地看了羅拉娜最後一眼,跳下和矮人一起站著的那塊石頭。佛林特動作
比較遲緩地走下石頭,臉色凝重。一走下石頭,他馬上走向史東。
    你一定要這樣做嗎?佛林特和他四目相對,無聲地問。
    史東點點頭。看著羅拉娜,他難過地笑笑。「我會告訴她的,」
    他柔聲說。「好好照顧坎德人,再會了,好友。」
    佛林特吞下一口口水,搖搖頭。然後,矮人臉色哀傷的,用滿是老繭的手揉揉眼睛,
推了泰斯一下。
    「快點走﹗」矮人大喊。
    泰斯驚訝地回頭望,聳聳肩,快步地跑向各個防禦工事。他尖利的聲音讓騎士們嚇了
一跳。
    羅拉娜的臉色一亮。「你也來,史東﹗」她拉著史東,像是一個想要給父親看新玩具
的小孩。「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解釋給那些人聽,然後你可以下令安排他們開始佈置─
─」
    「由你全權負責,羅拉娜,」史東說。
    「你說什麼?」羅拉娜停下腳步,恐懼替代了她先前的希望,讓她心中一病。
    「你說你需要時間,」史東調整腰帶,躲開她的目光。「你是對的。你一定得讓底下
的人就戰鬥位置。你也需要時間使用龍珠。
    我會幫你爭取時間。「他拿起一把弓和一簡箭。
    「不行﹗史東﹗」羅拉娜害怕地發抖。『你不是認真的吧﹗我不能指揮他們﹗我需要
你﹗史東,不要這樣對待自己﹗「她的聲音變得微弱。」不要這樣對我﹗「
    「你可以指揮他們的,羅拉娜,」史東將她攜入懷中。他靠向前,溫柔地吻著她。
「再會了,精靈,」他柔聲說。「你的生命之光將會照亮這個大地。而我的生命之光已經
該熄滅了。別難過,親愛的,別掉眼淚。」他緊擁著她。「在暗黑森林裡,森林之王告訴
過我們,我們不應該哀悼那些完成使命的人。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現在,快點,羅拉娜,你需要每一分每一秒。「
    「至少帶把屠龍槍,」她懇求。
    史東搖搖頭,他的手放在父親古老的劍上。「我不知道要怎麼使用它。再會了,羅拉
娜。告訴坦尼斯──」他停下來,嘆口氣。
    「不用了,」他微笑著說。「『他會知道我心裡想什麼。」
    「史東…………」羅拉娜的眼淚讓她無法繼續。她只能沉默地,崇拜他看著他。
    「快走,」他說。
    羅拉娜在暈眩中,奇跡似地走下樓梯,到了底下的廣場。在這裡,有只強壯的手握住
她。
    「佛林特,」她開口,痛苦地抽噎,「他,史東…………」
    「我知道,羅拉娜,」矮人回答。「我從他的臉上看見了。我想從我認識他的時候就
看見了那種表情。現在一切都靠你了,別讓他失望,羅拉娜。」
    羅拉娜深吸一口氣,擦幹眼淚,盡可能的將她涕淚縱橫的臉擦幹淨。吸了另一口氣後,
她抬起頭。
    「好了,」她保持鎮定的聲音。「我準備好了。泰斯呢?」
    「這裡,」一個微弱的聲音說。
    「快過去。你讀過一次龍珠裡的文字。這次再讀一次,要確定絕對正確。」
    「是的,羅拉娜。」泰斯立刻跑開。
    「騎士們已經集合起來了,」佛林特說,「他們正等著你的指揮。」
    「等著我的指揮。」羅拉娜心不在焉地說。
    她遲疑地抬起頭。太陽的紅光照耀在史東的盔甲上,他慢慢地爬上塔的正中央。她嘆
著氣,把眼光轉回到騎士集合的廣場來。
    羅拉娜再深吸了一口氣,走向他們,頭盔上的紅色穗子在風中飛揚著,金髮在晨光中
反射著火一般的光芒。
    冰冷、蒼白的太陽慢慢地升起,把天空染成一片血紅,漸漸地將天鵝絨般深藍的夜色
給驅逐。雖然陽光已經照到塔尖上迎風飄揚的旗幟,但整座塔依然瑟縮在陰影之中。
    史來走上城牆的頂端。頭頂上是高聳的尖塔。他站著的高牆向左延伸近百尺,沒有任
何掩護,沒有任何可以躲避攻擊的地方。
    史東向東看去,看見了龍群。
    他們是藍色的龍,在為首的藍龍背上是穿著黑色和藍色龍鱗甲的龍騎將。他可以看見
那副醜惡的面具,龍騎將背後飄揚的黑色技風。另外兩隻背上有騎上的藍龍跟在龍騎將後
面。史東看了他們一眼。他們與他沒有關係。他只針對帶頭的,那個龍騎將。
    騎上看著底下的廣場。陽光正好照耀到牆上。史東看著陽光在屠龍格的銀色槍尖上反
射出紅光,陽光也同樣照耀在羅拉娜的頭髮上。他看見人們抬頭看著他。他握緊劍,將武
器高舉至空中。
    雕刻著精細花紋的刀刃反射出光芒。
    雖然淚眼模糊中無法看清史東的模樣,但在地面的羅拉娜也舉起了屠龍槍回應──向
他道別。
    史東看見她的笑容,心中感到平靜,旋即轉身面對他的敵人。
    他走向牆的中央,看起來像是一個掛在天空與地面之間的小人影。龍群可能飛過他,
或者繞過他,這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們一定得把他當成一個威脅,一定要他們花時間和他
作戰。
    史東把劍入鞘,把一隻箭搭上弓,小心的瞄準為首的龍。他耐心地等著,屏住呼吸。
這支箭可不能浪費,他想。等……等待……
    藍龍進入射程。史東的話劃破晨光,他的箭擊中了目標,射中了藍龍的脖子。它被堅
硬的鱗甲彈開,沒有造成什麼傷害,但那只龍惱怒的抬起頭──慢下了飛行的速度。史東
很快地射出另一箭,這次的準第二隻龍。
    那支箭射中了一邊的翅膀,龍暴怒地尖叫。史東再度射出一箭,這次為首的龍躲開了。
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引起他們的注意,証明他是個威脅,讓他們來和他搏鬥。他可以
聽見底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聽見閘門拍起的聲音。
    現在史東看見龍騎將在龍的背上站了起來。這個鞍座模仿馬拉的戰車,可以讓騎士站
立著作戰。龍騎將帶著手套的手握著一隻長矛。史東丟下弓箭,拿起盾牌,拔出他的劍,
他站在牆上,看著龍越飛越近,目光灼灼,露出嘴裡白森森的尖牙。
    然後,史東從很遠的地方聽見了一聲清澈、激昂的號角聲,它的樂聲像是遠處家園冰
封的山峰一樣。純淨的聲音打動了他的心,將包圍他的絕望、死亡和黑暗的帝幕掀了起來。
    史東用狂野的戰呼回應了這段樂聲,高舉起劍迎戰敵人。陽光將他的刀刃染紅,龍群
直撲而下。
    那號角聲再度響起,史東再度回應,但這次他的聲音有了遲疑,因為他突然想起,他
聽過這個聲音。
    那場夢﹗史東停下來,手套底下流汗的手握住劍。龍群在他頭上盤旋,龍背上是那個
龍騎將,面具的獠牙閃著血紅,他的長矛高舉。
    恐懼在史東的胸口鬱積,他的肌膚變得冰冷。號角聲響了第三次。夢中它響了三次,
第三次之後他就被對惡龍的恐懼所擊敗了。快逃﹗他腦海裡只有這個念頭。
    不行﹗史東告訴自己。一切都已經破滅了︰他的理想,他的希望,他的夢想。騎士團
正在分裂。騎士規章早已跟不上時代。他生命中的每一樣事物都變得毫無意義。他的死亡
絕不可以重蹈覆轍。他一定要給羅拉娜換取時間,用他的生命換取這寶貴的時間,因為這
是他僅有的動他一定會遵照著騎士信條而死,因為這是他唯一剩下的信念。
    他將長劍高舉至空中,以騎士的禮節對敵人行禮。讓他感到驚訝的是,龍騎將竟然用
同樣虔敬的態度回禮。接著,龍俯衝而下,咧升血盆大口,準備用白森森的和牙斷裂騎士。
史東揮出一個圓弧,迫使龍將頭後仰,不然就會腦袋搬家。史東期望能夠幹擾這只龍的飛
行,但是他的主人用一隻手穩定地引導他,另一隻手握著鋒利的長矛。
    史東面向東方。被太陽的光芒照射的目眩,在史東的眼中那只龍是一團黑影。他看見
那只生物往下繼續俯衝到低於他的高度,他意識到,這只龍準備從底下飛上來,給他主人
足夠攻擊的空間。另外兩隻龍保持距離,等著他們的主人把這個膽大妄為的騎士給結束掉。
    有那麼一會兒,天空中一片空曠,然後那只龍從牆邊飛上,恐怖的叫聲撕裂史東的耳
膜,讓他頭痛欲裂。他昏昏沉沉地走了幾步,雙腳依然穩穩地站著,揮出第二劍。古老的
刀刃砍中龍的左鼻。黑色的血液噴灑在空中,藍龍暴怒地大吼。
    但是,這一擊的代價太大了。史東沒有時間恢複防禦姿勢。
    龍騎將舉起長矛,尖端沐浴在如火焰般灼熱的目光下。他彎下身,將長矛深深地刺入,
穿透盔甲,血肉,骨骼。
    史東的太陽被打碎了。

琰容 2010-3-3 13:52

第三十六章 龍珠屠龍槍

    騎士衝過羅拉娜身邊,蜂擁擠進法王之塔中,在她告訴他們的位置準備好。雖然一開
始有些懷疑,但是當羅拉娜開始解釋之後,希望之火開始在他們的心中燃起。
    騎士們離開之後,廣場變得十分空曠。羅拉娜知道她動作得快一點。她應該去找泰斯,
和他一起準備使用龍珠。不過,羅拉娜就是離不開牆上靜靜等待著的那孤高的身影。
    然後,她看見了龍群,沐浴在陽光中。
    長劍和長矛在陽光中交鋒。
    羅拉娜的世界停止了轉動,時間減慢到像一場夢。
    長劍拉出了一線血泉,藍龍惱怒地大吼。長矛彷彿永恆的靜止了。太陽停在空中不動。
    長矛一擊。
    一個閃閃發亮的物體慢慢地從牆上往下掉,落在廣場上。那是史東的劍,從他沒有生
命氣息的手中飛出。那對羅拉娜來說是整個靜止世界中唯一還在移動的物體。騎士站得直
挺挺的,被龍騎將的長矛所刺穿。藍龍翅膀張開在上空盤旋。沒有東西在動,一切都靜止
了。
    然後龍騎將拔出長矛,史東的屍體倒在原地。巨龍咆哮著,從他流血的嘴角吐出一道
閃電,擊中法王之塔。一聲問響,岩石飛散。火焰迸裂。當史東的劍匡噹一聲落地時,另
外兩隻龍撲向廣場。
    時間開始運轉。
    羅拉娜看見兩隻龍俯衝向她。她週遭的地面開始震動,石塊四濺,像雨一般的撒在她
身上,煙塵四處飄散。羅拉娜仍然不能動彈,對她來說,只要一動就會讓那個悲劇變成真
實的。她的體內有某種聲音告訴她︰如果你站著不動,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但那把劍就距離她幾尺遠,她也看見頭頂上拿著長矛的龍騎將對著在地平線等待的部
隊揮手,示意他們進攻。羅拉娜聽見號角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可以看見惡龍軍團在雪地
中前進的景象。
    大地在她腳下又再度震動起來。羅拉娜多遲疑了一會兒,默默地跟騎士的靈魂道別。
接著她跑向前,空氣中電光四射。大地不停地搖晃著。她彎下腰,撿起史東的長劍,高舉
向空中,發誓為騎上複仇。
    「ediasiArth﹗」她用精靈語大喊,聲音壓過了週遭毀滅的脈動,向著攻擊的龍挑戰。
    龍騎土們大笑,用嘲笑的語氣回答她的挑戰。龍群們尖叫著享受這殺戮前的喜悅,兩
只跟隨著龍騎將的龍跟著俯衝而下,飛向廣場。
    羅拉娜跑向那張著口的鐵閘門,進入那個通往塔裡,不合常理的入口。石牆模糊地往
後移動,她可以聽見身後惡龍拍擊翅膀的聲音。她也聽見龍騎上命令藍龍不要跟著飛進塔
中的指令,很好,她對自己笑著。
    通過了寬闊的走道,她飛快地跑過第二道鐵閘門,騎士們站在那裡,隨時準備把它放
下。「不要關起來﹗」她氣喘吁吁地說,「千萬記得﹗」
    他們點點頭。她繼續飛奔。現在她已經進入了那條比較窄小,兩邊有著尖銳利牙般柱
子的通道中。她看見柱子後面閃耀頭盔下蒼白的面孔,四處都是屠龍槍閃爍的光芒。當她
跑過去的時候,騎士狐疑地看著她。
    「退回去﹗」她大喊。「躲在柱子後面。」
    「史東呢?」一個人問。
    羅拉娜搖搖頭,疲倦得說不出話來。她繼續跑過第三扇閘門──擁個設計特殊,中間
有個大洞的閘門。佛林特和四個騎士站在這裡。這是個關鍵點,羅拉娜希望把守這裡的是
她可以相信的人。她連和矮人交換眼神的時間都沒有,但這樣也夠了。矮人已經從她的臉
上看見了朋友的下場,佛林特的頭低下片刻,手摘住雙眼。
    羅拉娜繼續向前跑,穿過這個小房間,在兩扇堅固的鋼門之後,就是存放龍珠的小室。
    泰索何夫用手帕把龍珠擦幹淨了。羅拉娜可以看見裡面,淡淡的紅色霧氣在裡面旋轉
著。坎德人站在前面,小鼻子上掛著魔法眼鏡。
    「我要怎麼做?」羅拉娜不停地喘氣。
    「羅拉娜,」泰斯懇求道,「不要這樣做﹗我讀過──如果你沒辦法控製裡面的龍類
本質,龍還是會來,只不過他們會控製住你﹗」
    「告訴我要怎麼做﹗」羅拉娜堅定地說。
    「把你的手放上龍珠,」泰斯遲疑地說,「然後──不要,羅拉娜﹗」
    太遲了,羅拉娜已經把一雙纖細的手放在冰冷的水晶球上。
    球中各種顏色一閃,泰斯被迫遮住眼睛。
    「羅拉娜﹗」他尖細的聲音大喊。「聽著﹗你一定得集中注意力,腦中不可以有任何
其他的東西,努力讓龍珠服從你的意志﹗
    羅拉娜……「
    如果她聽見了,她並沒有做出回應,泰斯明白她已經開始和龍珠陷入生死一線間的的
鬥爭中。他害怕地想起費資本的警告,你所愛的人會死去,更糟糕的、失去靈魂。龍珠中
燃燒著的文字他只能理解一部份,但是他可以知道,羅拉娜的靈魂正在裡面陷入永恆的角
力。
    他痛苦地看著她,迫切地想要幫忙──卻又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敢做。羅拉娜動也不動
地站了很久,手放在龍珠上,臉上血色慢慢地消失。她的眼睛定定地看著龍珠裡面不停旋
轉的顏色。坎德人看久了覺得有點暈眩,被迫轉過頭去。外面又傳來一聲爆炸聲。天花板
上的灰塵嗦嗦地掉落。泰斯不安地等待著,羅拉娜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的眼睛緊閉,頭傾向前。她緊抓著龍珠,手因為用力而變得蒼白。然後她開始呻吟,
奮力地搖著頭。「不要,」她哀號,看起來她努力地試著要把手拿開,但龍珠緊緊地抓住
了她。
    泰斯不知如何是好,他非常想要跑上前,將她拉開。他想要打破這顆龍珠,但他現在
什麼都不能做。他只能無助地拍手旁觀。
    羅拉娜的身體劇烈的顫抖,泰斯看見她跪了下來,她的手仍然緊緊地抓住龍珠。然後
羅拉娜憤怒地搖搖頭,念著陌生的精靈語,她試著要站起來,利用龍珠把自己拉起來。她
的雙手修白,臉上流下汗珠。看得出來她正在努力擠出每一分的力氣。慢慢地,痛苦地,
羅拉娜站了起來。
    龍珠發出了一陣最後的光芒,顏色凝聚在一起,變成許多種顏色,又變成什麼也不是。
接著一道純淨,明亮的光束從龍珠中射出,羅拉娜直直地站在它前面。她的表情放鬆下來,
露出了微笑。
    然後她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在法王之塔前的廣場上,龍群正在一寸一寸地把外牆化成瓦礫。軍團已經慢慢逼近,
龍人們打前鋒,準備從缺口殺進要塞,解決所有的守軍。龍騎將在這一片混亂上空盤旋著,
她的藍龍臉上還掛著幹掉的血跡。龍騎將親自監督這座塔的摧毀,一切都進行得十分順利。
直到從塔的三道門中射出了三道明亮的光芒。
    龍騎士看著這道白光,毫不在乎地思考著這會是什麼東西。
    他們騎著的龍,反應卻大大不同。龍群抬起頭,兩眼無神地回應了這個召喚。
    在精靈女子的命令下,被古老的魔法師所捕捉龍珠中的本體發出了龍群無法抗拒的召
喚。龍群別無選擇,只能回應這個召喚,使盡全力找到這個訊息的源頭。
    驚訝的龍騎士們白費力氣地試著要掉轉龍頭,但是他們的龍再也聽不見他們的命令,
他們只聽得見一個聲音──龍珠的呼喚。兩隻龍都衝向打開的閘門,背上的騎士無助他又
叫又喊。
    那道白光射出塔外,接觸到了軍團的最前頭,人類的指揮官吃驚地看著部下陷入瘋狂。
    龍珠的呼喊對龍來說十分清晰,但對只有一半血統的龍人們來說,只聽見震耳欲聾的
聲音發出模糊不清的命令。每個龍人聽到的聲音都不一樣,每個龍人接到的命令都不相同。
    有些龍人跪了下去,痛苦得捧著頭。其他人轉身逃離塔中的恐怖威脅。還有一些龍人
丟下武器,瘋狂地跑向塔中。幾分鐘之內,本來井然有序的攻擊隊形就成了一團混亂,一
千名迷惑的龍人尖叫著向一千個不同的方向跑去。地精們看見主要的武力四散奔逃,也見
風轉舵立刻抱頭鼠竄,人類傭兵們則是不知所措地等待著永遠不會下達的命令。
    龍騎將本身的座騎在她堅強的意志力下勉力把持住。但她阻止不了另外兩隻龍和整個
軍團的演散。龍騎將只能懷抱著滿腔怒火,在這一團混亂中,試著要搞清楚這白光的本體,
和它的來源,並且要將它給除掉。
    第一隻飛過閘門的龍快速地進入了走道,背上的騎士剛好來得及躲過牆,免得把頭撞
掉。藍龍依循著龍珠的呼喚,輕易地在這寬大的走道裡飛行著,兩翼的尖端剛好差點碰到
兩邊。
    她繼續衝過第二道閘門,進入了有著和牙般柱子的廳堂中。
    這裡她聞到了人類血肉和鋼鐵的味道,但是她完全沉醉在龍珠的召喚中,沒有時間理
會這些枝微末節。這裡的空間小得多了,所以她被迫要將翅膀收起來,讓之前的衝勁帶著
她往前飛。
    佛林特看著她靠近。在他過去的一百四十幾個年頭裡,他從來沒看過這樣的景象……
也希望再也不會。龍的恐怖氣息像是漣漪般的擴散到被困在密閉空間中的人心中。年輕的
騎士們,抓著長槍的手劇烈地發抖,背靠著牆,不敢正視那迅雷般略過他們面前的藍色軀
體。
    矮人踉蹌地後退,他毫無知覺的手放在控製閘門關閉的機關上。他從來沒有這麼害怕
過。如果可以結束這樣的恐懼,死亡也不算什麼。但是藍龍只是一心一意地往前,腦中只
有一件事──到達龍珠的所在地。她的頭穿過了那扇奇異的閘門。
    可佛林特靠著本能行動,知道絕對不能讓藍龍看到龍珠,之後地啟動了機關。閘門夾
住了龍的脖子,將它緊緊地卡住。龍的頭部現在被困在狹小的空間裡。她的身體無助地不
停掙紮,翅膀緊貼著身體,房間裡的騎士都已經作好準備,屠龍槍握在手中。
    太遲了,藍龍意識到她已經被困住。她暴怒地咆哮,週遭的岩石和牆壁開始龜裂,她
張開嘴,準備用閃電把龍珠打成碎片。
    泰索柯夫瘋狂地試著要搖醒羅拉娜,發現他直視著兩隻灼灼的大眼。他看見龍的血盆
大目張開,聽見藍龍吸氣的聲音。
    閃電從龍的喉中奔流而出,震波讓坎德人倒在地上無法動彈。岩石碎片噴進房間中,
龍珠在台座上開始搖晃。泰斯躺在地上,被爆炸的威力壓得不能移動。他動彈不得,事實
上,他根本不想動,他就只是躺在那裡,等著第二道閃電來殺死羅拉娜還有他自己。在這
個時候,他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了。
    閃電根本沒有出現。
    機關最後終於啟動了,兩扇巨大的鋼門在龍的鼻子前緊閉起來,把她的腦袋徹底地困
在那個小空間中。一開始四週一片死寂,然後一陣最可怕的尖叫聲響徹整個大廳,這個聲
音尖銳、絕望,帶著無比的痛苦。因為這時,騎士們從像尖牙的柱子後面衝出來,將銀色
的屠龍槍紮進藍色的鱗片中。
    泰斯雙手掩住耳朵,試著要擋住這可怕的聲音。他一次又一次的,試著在腦中回憶他
看過惡龍所造成的損害,那些他們所屠殺的無辜人們。那些龍也會毫不留情地殺了他──
他也知道。她搞不好也殺了史東。他不停提醒自己,試著要讓自己的心腸硬起來。
    最後坎德人還是雙手掩面啜泣起來。
    然後他發現一隻溫柔的手碰了碰他。
    「泰斯,」一個微弱的聲音說。
    「羅拉娜﹗」他抬起頭。「羅拉娜﹗我很抱歉。我不應該替那些龍著想的,但是我實
在忍不住,羅拉娜﹗為什麼一定要有這些殺戮?我受不了了﹗」泰斯的小臉上滿是淚痕。
    「我明白,」羅拉娜喃喃道,史東被殺的景象和龍的尖叫聲又鮮活地混雜在一起。
「別感到羞傀,泰斯。要感激上天,你還可以對死去的敵人感到同情。只要我們變得冷血,
甚至是對我們的敵人,那就是我們輸掉這場戰爭的時候。」
    可怕的哀號聲越來越大。泰斯伸出小手,羅拉娜將他摟進懷中。兩人彼此緊擁,試著
要抵擋這撕心裂肺的哀號聲。接著他們聽到了另外一個聲音︰騎士彼此警告的聲音。第二
只龍進入了另一條走道,掙紮著進入狹窄走道的同時,他也將背上的龍騎上給撞成肉醬。
騎士們響起了警報。
    就在那一刻,塔從頂上到地基,都因為龍的垂死掙紮而開始搖晃。
    「快來﹗」羅拉娜大喊。「我們一定得趕快離開這裡﹗」她把泰斯拉起來,跌跌撞撞
地跑向一扇通往廣場的小門。羅拉娜拉開門,另一隻龍的頭正好衝進放龍珠的小房間中。
泰斯抵擋不住,停下來觀察,這個景象太吸引人了。他可以看見藍花閃閃發尖的眼睛,因
為聽見他伴侶瀕死的尖叫聲而閃著怒火。發現自己──太遲了──也掉入了相同的陷講。
龍口扭曲地張開,吸進一口氣,兩扇鋼門在他面前關了起來;卻只關上了一半。
    「羅拉娜﹗門卡住了﹗」泰斯大喊。「龍珠──」
    「快走﹗」羅拉娜硬扯著坎德人的手。電光一閃,泰斯轉身逃跑,聽見房間在他身後
爆炸的聲音。石塊碎片四處飛濺,龍珠的白光被掩埋在崩塌的法王之塔底下。
    這波爆炸把羅拉娜和泰斯霞飛了出去,兩人撞上牆。泰斯扶著羅拉娜站起來,兩人不
停地朝向外面的光亮走著。
    然後地面平靜了下來。落石如雷的聲響停了下來。只有偶爾發生的碎裂聲和問響點綴
著寂靜的四周。走道完全被塔中的落石給堵塞住了。
    「龍珠怎麼辦?」泰斯吃驚地說。
    「最好讓它被毀掉。」現在泰斯可以清楚的看見陽光下的羅拉娜,他愣愣地看著眼前
這個人。她的臉色死白,甚至連嘴唇都沒有血色。臉上唯一的顏色是她綠色的瞳仁,裡面
卻帶著淡淡的紫色陰影。
    「我不能再使用它了,」她低聲對自己說。「我差點就放棄了。
    手……我說不下去﹗「她顫抖著閉上眼。
    「接著我想起史東,單獨站在高牆上面對死亡。如果我放棄了,他的犧牲就毫無意義
了。我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我不能讓他失望。」她渾身發抖地搖搖頭,「我強迫龍珠
聽我的命令,但我知道我只能這樣做一次。我再也不可能去碰觸它﹗」
    「史東死了?」泰斯的聲音微微發抖。
    羅拉娜看著他,眼神變得柔和。「很抱歉,泰斯,」她說。
    「我沒想到你還不知道。他──他和一個龍騎將作戰的時候陣亡了。」
    「那──那是……」泰斯泣不成聲。
    「是的,他沒有受到折磨,」羅拉娜溫柔地說。「他沒有受到太大的痛苦。」
    泰斯低下頭,隨著要塞殘骸另一陣的爆炸,很快地抬起頭。
    「惡龍軍團。」羅拉娜喃喃地說。「我們的戰鬥還沒結束。」她的手滑向剛被她扣在
腰帶上,曾屬於史東的劍。「去找佛林特。」
    羅拉娜走上廣場,在陽光下眨著眼,驚訝地發現現在還是白天。剛剛發生了太多事,
看起來似乎已經過了好幾年。但是太陽的高度只剛剛越過外牆。法王之塔的本體已經完全
崩塌了,變成廣場中央的一團瓦礫。通往龍珠的走道(除了被龍撞壞的地方之外)並沒有
受損,只有龍珠被埋在瓦礫之下。外牆仍然挺立著,雖然有些玩方已經出現了缺口,上面
還留著被閃電擊打的痕跡。
    但是那些缺口沒有源進潮水般的敵人。羅拉娜發現,四週一片寂靜。她可以聽見,在
她身後的隧道中,第二隻龍瀕死的尖叫,騎士們奮力殺死他的吼叫聲。
    那些軍隊怎麼搞的?羅拉娜不明白,迷惑地看著四周。他們應該要突破這道牆了啊?
她害怕地抬頭打量著那些防禦工事,期待會看到這些恐怖的生物如潮水般的湧出。
    然後她看見了陽光照在一副盔甲上。她看見了那躺在牆上的屍體。
    史東。她記起了那個夢,記起了瘋狂劈歡他屍體的龍人鮮血淋淋的雙手。
    這絕對不能發生﹗她腦中想。她拔出史東的劍,跑過廣場,發現這古老的武器對她來
說太過沉重。還有什麼武器呢?她匆忙地看著四周,屠龍槍﹗丟下劍,她拿起一柄長槍。
接著輕鬆地帶著這把步兵用的長槍,路上階梯。
    羅拉娜跑上防禦工事的頂端,望向前面的平原,期待看到如潮水般的黑壓壓惡龍軍團。
但整個平原空無一物,只有幾群人類不知所借地聚集著。
    這是怎麼一回事?羅拉娜不明白,她疲倦得沒辦法思考。她的衝勁消失了。疲倦和哀
傷開始包圍她。羅拉娜拖著屠龍槍,慢慢地走向被鮮血染紅的高牆;那裡就是史東犧牲的
地方。
    羅拉娜跪在騎士身邊。她伸出手,把他被風吹亂的頭髮撥開,再看看朋友的臉。認識
他以來第一次,羅拉娜在史東的眼中看到了平靜。
    拿起他冰冷的手,貼著她的臉頰。「睡吧,親愛的朋友。」她喃喃道。「不要讓你的
夢中出現惡龍。」當她把史東蒼白的雙手交疊在破碎的盔甲上時,她看見了雪地上有一個
閃耀著的物體。她撿起一個被白雪所覆蓋,看不出形狀的東西。羅拉娜小心地把凝固的血
和白雪撥開。那是顆星鑽。羅拉娜吃驚地看著這顆寶石。
    在她有機會搞清楚這為什麼出現在這裡前,一道陰影撲向她。羅拉娜聽見翅膀的煽動
聲,巨大的呼吸聲。她害怕地跳起來,立刻轉過身。
    二隻藍龍降落在她身後的牆上。它巨大的爪子輕易捏碎石頭,找到落腳的地方。那家
夥的巨大翅膀扇著空氣。龍騎將騎在龍的背上,在猙獰的面具之下,用嚴厲的眼光冷冷地
看著羅拉娜。
    龍威讓羅拉娜身不由己地退了一步。屠龍槍從她麻木的手中滑落,星鑽也掉到雪地上。
她轉身試著要逃跑,卻看不見自己眼前的景物。她滑了一跤,僵硬地倒在史東的身邊。
    在令人麻木的恐懼中,她腦中只想到一件事,那個夢﹗就像史東一樣,她會死在這裡。
羅拉娜的眼中只看得見藍龍飛到她頭上時露出的藍色鱗片。
    屠龍槍﹗在雪地中朝著它翻滾過去,羅拉娜的手指握住它木製的槍柄。她開始爬起來,
想要把它刺進龍的脖子。
    一隻黑色的靴子踩在屠龍槍上,差點踩到她的手。羅拉娜看著閃閃發光的黑色靴子,
上面裝飾著金色的花紋。她看著那雙靴子踩在史東的血跡上,她深吸一口氣。
    「敢碰他的屍體,我就要你的命,」羅拉娜柔聲說。「你的龍也沒辦法救你。這名騎
士是我的朋友,我不打算讓殺死他的兇手玷污他的屍體。」
    「我不準備要玷污這具遺體,」龍騎將說。她以優雅的慢動作蹲下身,溫柔地闔上騎
士的眼睛,它們原先定定地看著再也看不見的太陽。
    龍騎將站起來,面對著跪在雪地中的精靈女子,移開闢在屠龍槍上的靴子。「你知道
嗎,他也是我的朋友。我殺死他的那一刻才知道。」羅拉娜抬頭瞪著龍騎將。「我不相信
你,」她疲倦地說。「這怎麼可能?」
    龍騎將冷靜地脫下猙獰的面具。「我想你也許聽說過我,羅拉娜賽拉莎。這是你的名
字,對吧?」
    羅拉娜遲鈍地點點頭,站起來。
    龍騎將露出微笑,促狹,帶著魅力的笑容。「我的名字是」奇蒂拉。「
    「你怎麼知道?」
    「一個夢…………」羅拉娜自言自語。
    「喔,沒錯──那個夢。」奇蒂拉用帶著手套的手撫摸著黑色,捲曲的頭髮。「坦尼
斯告訴過我這個夢。我猜你們一定都一起分享了這個夢。他想他的朋友們應該也是。」這
個女子低頭看著她腳邊史東的屍體。「奇怪,這不是史東夢中的死法嗎?坦尼斯說這個夢
對他來說也成真了︰我救了他命的那一段。」
    羅拉娜開始顫抖。她的臉色本來就因為過度疲倦而顯得蒼白,現在看起來更有點像是
透明的︰「坦尼斯?……你看過坦尼斯?」
    「兩天以前,」奇蒂拉說。「我把他留在福羅參,讓他處理我不在的時候發生的問題。」
    奇蒂拉冷靜的話聲像是刺進史東體內的長矛,也刺穿了羅拉娜的靈魂。羅拉娜腳底下
的地面開始晃動。天空和地面混雜在一起,這疼痛把她分割成兩半。她在說謊。羅拉娜無
助地想。雖然奇蒂拉隨時可以說謊,但是她絕望地知道現在她卻沒有。
    羅拉娜腳步踉蹌地走著,差點跌倒。支撐她的只剩下那股不要在這女人面前露出弱點
的好勝心。奇蒂拉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她彎下腰,撿起屠龍槍,好奇地觀察著。
    「這就是傳說中的屠龍槍?」奇蒂拉問。
    羅拉娜強忍住悲傷,逼自己冷靜也說話。「是的,」她回答。
    「如果你想要知道它的威力,你可以走進塔裡面去看看你手下的龍現在怎麼樣。」
    奇蒂拉低頭看看底下的廣場,沒有顯示出多大的興趣。「不是這樣東西引誘我的龍進
入你的陷阱的,」她冷靜的雙眼看著羅拉娜。「更不是它讓我的部隊四散奔逃。」
    羅拉娜再一次看著空曠的平原。
    「是的,」奇蒂拉看著羅拉娜臉上恍然大悟的神情。「你們贏了──至少今天是這樣。
趕快慶祝你們的勝利,精靈,因為你們的勝利將是短暫的。」龍騎將忿忿地玩弄著屠龍槍,
拿它來瞄準羅拉娜的心臟。精靈不為所動地站在它面前,臉上毫無表情。
    奇蒂拉露出笑容。如閃電般迅即反轉屠龍槍。「多謝你給我這個武器,」她把屠龍槍
立在雪中。「我們接到有關這個武器的情報,現在我們可以看看這到底是不是像你宣稱的
一樣有威力。」
    奇蒂拉對羅拉娜微微一鞠躬。接著重新戴上面具,她抓起屠龍槍,轉身離開。在她走
之前,她的眼光再度落在騎士的遺體上。
    「給他一個騎士的喪禮,」奇蒂拉說。「我至少要花三天的時間才能重新集合好部隊。
我給你這些時間去為他準備一個合適的喪禮。」
    「我們會自已埋葬犧牲的人,」羅拉娜驕傲地說。「不需要你的施捨﹗」
    史東的死亡,眼前的屍體,都像一盆冷水般的把羅拉娜從夢幻中拉回現實。羅拉娜站
在龍騎將和史東的遺體之間,看著奇蒂拉面具下的眼睛。
    「你會怎麼告訴坦尼斯?」她突然問。
    「什麼都不說,」奇蒂拉簡短地回答。「什麼都不說。」她轉過身走開。
    羅拉娜看著龍騎將優雅,緩慢的步伐,黑色的披風在溫暖的北風中飛揚。陽光照在奇
蒂拉拿在手上的戰利品,羅拉娜知道她可以奪回長槍,底下有一大群騎士,她只需要開口
大喊。
    但是羅拉娜疲倦的頭腦和身體都拒絕行動。連要站著都必須花上很大的力氣。她現在
只靠著驕傲支撐她不倒下去。
    「拿走屠龍槍,」羅拉娜無聲地對奇蒂拉說道。「對你沒什麼好處。」
    奇蒂拉走向巨大的藍龍。騎士們正好把一隻藍龍的頭顱拖進廣場上,藍天對這個景象
感到無比憤怒,喉中發出憤怒的低吼聲。騎士驚訝地看見牆上站著藍龍,龍騎將,和羅拉
娜。很多人舉起武器,但羅拉挪用手勢阻止了他們。這是她最後有力氣做的一件事。
    奇蒂拉不屑地看著騎士,把手放在藍天的脖子上,輕柔地撫摸他,安撫他的情緒。她
慢條斯理地做著,讓每個人都知道她並不害怕。
    騎士們不情願地放下武器。
    奇蒂拉放肆地笑著,翻身躍上龍背。
    「再會,羅拉娜賽拉莎。」她大喊。
    奇蒂拉將屠龍槍高舉向天空,命令藍天起飛。巨大的藍龍張開翅膀,毫不費力地飛向
藍天。奇蒂拉技巧高超地引導他在羅拉娜頭上盤旋。
    精靈看著藍龍血紅的雙眼,看見他流血的鼻尖,大吼的血盆大口。他的背上,在巨大
的兩翼之間,坐著奇蒂拉;藍色的龍鱗甲閃耀著,太陽照在她猙獰的面具上。屠龍槍的尖
端反射著光芒。
    接著,屠龍槍不停地翻轉著,從龍騎將帶著手套的手中掉落下來。正好掉在羅拉娜的
腳邊。
    「留著吧,」奇蒂拉用銀鈴般的聲音大喊。「你會需要它的﹗」
    藍龍煽動翅膀,跟著上升氣流,向著太陽飛去。

琰容 2010-3-3 13:52

喪禮

    冬夜的天空陰沉且沒有星光閃耀。強風使冰雹和雪片像是箭矢般擊打在盔甲上,寒氣
穿透了盔甲,冰凍其中的靈魂和血液。
    這裡沒有任何衛兵,因為,站在防禦工事裡的士兵會凍僵在他的崗位上。
    沒有必要派人守夜。這一整天,在太陽高掛的時候,騎士們目不轉睛地看著平原,沒
有任何惡龍軍團集結的徵兆。即使當黑夜降臨後,地平線的那端也只有稀稀落落的營火。
    這一天晚上,當寒風像是垂死惡龍般的尖嘯著吹過廢墟和瓦礫堆時,京蘭尼亞騎士正
埋葬他們的死者。
    遺體被抬到塔底下的一個地下墓穴中。從很久以前,這裡就是騎士團的死者安眠的地
方。但那是久遠的過去了,那是修碼在戰場上壯烈犧牲的那個年代。如果不是因為一個坎
德人的好奇心,這墓穴不會再度出現在世人面前。過去這裡一定是在嚴密地守衛和妥善的
照顧之下,但連死者也沒辦法逃脫歲月的刻蝕。石植上蓋著一層厚厚的灰,把灰塵撫去之
後依舊沒有人看得懂上面的文字。
    這墓穴是個正方形的房間,深埋在地底下,帕拉丁殿堂是它的名稱,塔的崩塌絲毫沒
有影響到這裡。一條狹窄的走道通往兩扇巨大的鐵門,上面標著帕拉丁的記號1 ──白金
龍,古老的重生與死亡的標記。騎士們帶來火把照亮這個地方,把它們插在牆上鏽蝕的台
座中。
    房間四面都是古人的石棺。每個石棺上都放著一面鐵牌,上面刻著騎士的名字,家族、
還有死亡的日期。兩排石棺中間的走道通往一個大理石的祭壇。在帕拉丁殿堂的最中間,
騎士們放下同袍的遺體。
    每個人都知道惡龍軍團馬上就會回來,因此沒有時間打造棺木。騎士必須花時間重建
被摧毀的城牆,而不是為不再需要的人建造客身之處。他們把同袍的遺體帶進帕拉丁殿堂,
在冰冷的石板上將他們排成長長一列。遺體上披著古老的布慢,本來是用在喪禮上捆綁遺
體的,現在也沒有時間這樣做。每個死去騎士的劍都放在胸前,而某些敵人身上的戰利品
︰也許是支箭,一面破損的盾牌,或是一隻龍的爪子則是放在他們的腳邊。
    當屍體都被搬進這個房間後,騎士們聚集起來。他們站在死者的旁邊,每個人站在一
位朋友,同袍或是兄弟的旁邊。在可以清楚聽見自己心跳的寂靜中,禮兵隊用擔架抬進了
三具最後的屍體。
    這應該是次國葬,充滿騎士規章中豪華無比的細節。祭壇上應該站著天位騎士,穿著
儀式用的盔甲,他旁邊的應該是法王,穿著一件外罩著帕拉丁牧師白色袍子的盔甲。這裡
應該站著大法官,披著法庭的黑袍。祭壇上面應該鋪滿玫瑰。翠鳥、皇冠、劍的金色徽記
應該放在上面。
    但現在站在祭壇上的是一名精靈女子,穿著滿是褐色血跡的的盔甲,中旁邊站著一名
矮人,哀傷地低垂著頭,一名坎德人,他稚嫩的臉孔傷心欲絕。
    祭壇上唯一的玫瑰是從史東腰帶裡找到的黑色玫瑰;唯一的裝飾是一柄沾滿血液的銀
色屠龍槍。
    禮兵隊莊嚴的將三具遺體放在這三位友人的面前。
    右邊是阿佛瑞德。馬凱因爵士的屍體,他殘缺不全,無頭的屍體被亞麻布覆蓋著。左
邊是德瑞克。克朗加爵士,亞麻布同樣包裹著他的身體,蓋住他臉上恐懼的扭曲表情。中
間是史東。布萊特佈雷德的屍體,他身上沒有白色的裹屍布,至死仍然穿著父親的籃甲。
他父親的古老長劍緊握在他冰冷的手裡,置放在他胸前。另一個放在他破碎胸前的裝飾品,
沒有騎士認得出來。
    那是星鑽,羅拉娜從騎士的鮮血中找到的。當羅拉娜握在手中時,星鑽的光芒已經開
始慢慢地黯淡。當她觀察著星鑽時,許多謎題都解開了。這個,也就是他們為什麼會做同
一個惡夢的原因。史東知道它的力量嗎?他知道這讓他和阿爾瀚娜之間有了什麼樣的連結
嗎?不,羅拉娜哀傷地想,他很可能不知道。他也不會明白這所代表的愛意。沒有人類可
以理解。她小心地把它放在他胸前,腦海中浮現一個黑髮精靈傷心欲絕的樣子,現在她應
該已經知道星鑽的擁有者停止了心跳。
    禮兵隊往後退,等待著。集合起來的騎士把頭低下片刻,然後抬起頭面對羅拉娜。
    這應該是光榮的一刻,應該是宣佈這些死去騎士英雄事跡的一刻。但有一陣子,騎士
耳邊只聽見矮人和泰索何夫傷心欲絕的啜泣聲。羅拉娜看著史東平靜的臉孔,說不出話來。
    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她羨慕史東,非常地羨慕他。他已經不會再痛苦,不會再孤單。
他的戰爭已經打過了。他勝利了。
    你離開了我﹗羅拉娜痛苦地哭泣。讓我獨自一個人面對這些﹗先是坦尼斯,然後是伊
力斯坦,現在又是你。我沒辦法﹗我還不夠堅強﹗我不能讓你走,史東。你的死亡沒有意
義,不合邏輯﹗這是一場鬧劇,一場羞辱﹗我不會讓你走的,不會一聲不吭地讓你走,絕
不會心平氣和地讓你走﹗羅拉娜抬起頭,眼中反射著火把的光芒。「你們期待一場高貴的
演說,」她的聲音和墓穴中的空氣一樣冰冷。「一場為了紀念這些死者英雄事跡的高貴演
說。
    你們不會聽到的,至少我不會說﹗「
    騎士面面相覷,臉色陰沉。
    「這些人,本來應該團結在克萊恩自古成立的騎士團旗幟之下,卻死在意見不和之下,
死在驕傲、野心、貪婪所帶來的悲劇之下。你們的眼神轉向德瑞克。克朗加,但他不需要
負全責,該負責的是你們。你們每個人﹗你們每一個在這場權力鬥爭中支持某一方的人。」
    幾名騎士低下頭,因為憤怒和羞愧而臉上毫無血色。羅拉娜哽咽著不能成言,接著她
感覺到佛林特的手安慰地緊握著她。她嚥下傷心恢複鎮定。
    「只有一個人沒有加入這場鬥爭。你們之中只有一個人每天依循著騎士信條過活。而
且在大多數的日子中,他不是一個騎士。或者說,他是一個在心靈中,在行為上徹頭徹尾
的騎士,官方死硬不知變通的記錄中卻沒有他高貴的名號。」
    羅拉娜從祭壇上拿起沾血的屠龍槍,將它高舉過頭。當她舉起長槍時,她的靈魂彷彿
也獲得釋放。在她四周飛舞的黑暗之翼也被征服。當她提高聲音時,騎士們楞楞地望著她。
她的美麗像是春天的陽光般和煦。
    「明天我將離開這個地方,」羅拉娜柔聲說,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屠龍槍。「我會去帕
蘭薩斯。我會告訴他們今天發生的事﹗我會帶著這柄長槍和惡龍的頭顱。我會把這顆邪惡、
猙獰的頭顱丟在他們美麗的宮殿前。我會踩著這顆頭,讓他們聽我說。帕蘭薩斯城將會聽
見,他們將會看見他們的危險﹗然後我會去聖奎斯待,我會去亞苟斯,我會去每一個人們
不肯放下彼此間的憎恨而團結的地方。因為只有當我們像這個人一樣征服自己心中的邪惡,
我們才能擊敗意圖吞沒我們的邪惡力量﹗」
    羅拉娜對著天空的方向舉起雙手,仰望著。「帕拉丁﹗」她大喊,清澈的聲音像是號
角般喚醒每個人。「我們呼喚你,護送這些死在法王之塔中高貴騎士的靈魂。賜給我們這
塊飽受摧殘的大地像他們聖潔靈魂般的氣息吧﹗」
    羅拉娜閉上眼,淚水不受控製地奔流而下。她不再替史東感到哀傷。她的眼淚是為自
己而流,為了懷念他,為了必須告訴坦尼斯他好友的犧牲;為了以後不會再有這高貴騎士
的守護,獨自一個人活下去而傷心。她慢慢地把長槍放回祭壇。接著她跪在前面片刻,感
覺到佛林特摟著她,泰斯輕柔地握著她的手。
    彷彿回應她的禱告,她聽見身後騎士的聲音,誦念著他們自己對古老真神帕拉丁的詩
文。
    讓這人回到修瑪的懷抱︰讓他沐浴在陽光下,讓他的呼吸變成樂聲;飛向天際。
    在那寬廣,無法分割的天空中你是否收拾好你的寄居之所,在星辰的駐紮地,在長劍
渴望之所在思墓的彩虹上,我們一起歌唱。
    讓他像戰士般安息。
    在歌聲之中,在歌曲之上,讓無盡的安詳成為他的每一天,讓他沉睡在帕拉丁的心中。
    讓他眼中最後的光芒一閃望向一個聖潔之地言語無法形容那備受愛憐之地歲月在那裡
停滯。
    不卷烏密佈的戰雲所苦像他此時的夢想,世界光明,且充滿希望,修瑪爵士,護送他。
    他嚥下的最後一口氣醇酒、玫瑰的香氣;從愛的先鋒,最後屈服的人,修瑪爵士,護
送他。
    休息在天空的搖籃中從長劍降下的誠心,從無數次的戰役中;修瑪爵士,護送他。
    在烏鴉的幻夢之上他幻想看得到永恆的歇息。
    不再受征戰的困擾。
    修瑪爵士,護送他。
    只有雄鷹還記得死亡的消息在香暗的國度;從傍晚,從意識消失的地方,我們感謝你,
修碼爵士,護送他。
    讓他與修瑪並肩的陰影升起從屍體之中,從不會消逝的長夜之中;從居住在虛無之中
的心靈,我們感謝你,修瑪爵士,護送他。
    在那寬廣,無法分割的天空中你已經準備好你的住所嗎?
    在星辰的駐紮地,在長劍渴望之所在思墓的彩虹上,我們一起歌唱。
    讓這人回到修瑪的懷抱︰在那寬廣,無法分割的天空中讓他像戰士般的安息。
    讓他眼中最後的光芒一閃不再為密佈的戰雲所苦像他兒時的夢想,他嚥下的最後一口
氣休息在天空的搖籃中在烏鴉的幻夢之上只有雄鷹還記得死亡的消息讓他與修瑪並肩的陰
影升起在那寬廣,無法分割的天空中吟唱聲慢慢低沉下去,慢慢地,莊嚴地,騎士們一個
接一個向死者告別,每個人在祭壇前跪下片刻。最後索蘭尼亞騎士都離開了帕拉丁殿堂,
回到他們冰冷的床上,試著在明天來臨前閉眼休息。
    羅拉娜,佛林特和泰索柯夫彼此緊擁,心裡漲得滿滿的。一陣冷風從門邊吹來,禮兵
隊站在門口,準備要封上這地下墓穴。
    「Kharan ha Reorx ,」佛林特用矮人語說,邊用顫抖、佈滿老繭的手抹過眼睛。
「朋友們在李奧克斯身邊重聚。」他伸手進袋子裡,掏出一朵精細的木刻玫瑰。輕柔地把
它放在史東的胸前,擺在阿爾瀚娜星鑽的旁邊。
    「再見,史東,」泰斯笨拙地說。「我只有一個禮物,你──你應該會接受。我──
我不認為你會明白,但是,也許你會知道,也許你現在比我還要清楚。」泰索柯夫把一片
小小的白色羽毛放在騎士冰冷的手中。
    「Quissalan elevas,」羅拉娜用精靈語低聲說。「我們的愛永恆不變。」她停下來,
不能忍受把他單獨一個人留在黑暗中。
    「來吧,羅拉娜,」佛林特體貼地說。「我們已經向他道別了,現在得讓他走了。李
奧克斯在等著他呢。」
    羅拉娜往後退。靜靜地,頭也不回地,三個好友爬上漫長的階梯,離開墓穴,走進冰
冷的寒風中。
    距離索蘭尼亞冰封大地十分遠的一個地方,另一個人也在向史東。布萊特佈雷德道別。
    西瓦那斯提過去的幾個月並沒有改變。雖然羅拉克的惡夢已。
    經結束,他的屍體深埋在他摯愛的土地中,但這塊大地還保有著這恐怖的回憶。空氣
中滿是腐朽和死亡的味道。樹木痛苦地扭曲著。畸形的野獸在森林中奔跑,試著要結束他
們痛苦的生命。
    阿爾瀚娜徒勞無功地在星辰之塔的窗內等待著變化。
    獅鷲獸們回來了──她知道龍一離開之後他們就會回來。她本來已經準備好要離開這
裡,回到亞苟斯的人民那裡。但獅鷲獸帶來了讓人困擾的消息;精靈和人類爭鬥的消息。
    這是過去這幾個月留下的改變,這是阿爾瀚娜過去幾個月的痛苦所換來的教訓,她對
這個消息感到難過。如果在她和坦尼斯及其他人見面前,她會接受人類和精靈之間開戰的
消息,甚至非常歡迎。但現在她知道這不過是邪惡力量所玩的把戲。
    她應該要回到同胞身邊,她知道。也許她可以結束這瘋狂的事情。但她告訴自己,這
天氣不適合旅行。事實上,她害怕看到子民們聽到自己的家園已經被摧毀時的恐懼表情。
當他們聽見她答應父親在協助人類擊敗黑暗之後以後,要帶著精靈們重建家園,回到這個
地方的承諾,她害怕看到子民們不可置信的表情。
    喔,她最後一定會獲得支持。她對於這點並不懷疑。但她不敢離開這個自我放逐的地
方,重新面對西瓦那斯提外紛擾的人世間。
    雖然內心期待著,但她害怕看見她深愛的那名人類。那名騎士,他驕傲、尊貴的臉出
現在他的夢中,她藉著星鑽分享著他的靈魂。他不知道的是,她站在他身邊和他一起為洗
刷清白而戰。
    他不知道的是,她開始慢慢地瞭解他高貴的靈魂和其中的深度,並且一起和她分享著
痛苦。她對他的愛一天天地加深,害怕愛他的恐懼也跟著逐漸增加。
    因此阿爾瀚娜一直拖延她的行程。我會離開,她告訴自己。
    當我看見一個可以給我的子民們的徵兆──一個象徵希望的徵兆。不然他們不會回來。
他們會絕望的放棄一切。一天又一天,她看著窗外等待著。
    沒有任何的徵兆。
    冬天的夜晚越來越長。夜色漸漸加深。有天傍晚,阿爾瀚娜走在星辰之塔的防禦工事
上。那天下午在京蘭尼亞的另外一座塔上,史東。布萊特佈雷德面對一隻藍色的巨龍,和
一位名叫暗之女的龍騎將。突然阿爾瀚娜感覺到一陣奇異恐怖的情緒包圍了她;整個世界
彷彿停止了運轉。她害怕、難過地哭泣著,緊抓住戴在脖子上的星鑽,心碎地看著光芒逐
漸消退,最後終於熄滅。
    「這就是我的徵兆了﹗」她難過得尖聲大叫,手中緊抓著黯淡的星鑽對天空大喊。
「一切希望原來只是幻境一場﹗這裡只有絕望和死亡﹗」
    阿爾瀚娜緊握住星鑽,讓它的尖端深深地刺進肉裡,盲目地奔回塔裡的房間。從那裡,
她看著外面瀕死的大地。她啜泣著關上了那扇窗戶,並且將它鎖上。
    隨它去吧,她傷心地告訴自己。讓我的子民用自己的方法自取滅亡。邪惡終將獲勝,
我們根本沒辦法阻止她。我會和我父親一起死在這裡。
    那晚她最後一次造訪了這片大地。她毫不在乎地披上一件單薄的披風,走向一個位在
一棵扭曲老樹底下的墳墓。在她的手中,她握著星鑽。
    阿爾瀚娜撲到地上,開始用雙手瘋狂地挖掘著。她的雙手和冰凍的地面不停地磨擦,
很快就破皮流血。她不在乎。她很高興地接受這比內心的痛苦還要輕得多的疼痛。
    終於,她挖出了一個小洞。努林塔瑞,紅色的月亮,升上夜空,血紅的光芒混進銀色
的月光中。阿爾瀚娜淚眼模糊地看著手中的星鑽,將它丟進先前挖出的洞穴中。她強迫自
己不再哭泣,擦幹臉上的淚水,她開始把洞填滿。
    突然她停了下來。
    她的雙手克製不住地發抖。她遲疑地伸出手,把星鑽上面的泥土撥開,懷疑自己是不
是悲傷過了頭,看見了幻覺。不對,星鑽裡面開始出現微光,在她注視之下越來越亮。阿
爾瀚娜將閃亮的寶石從墳墓中拿起。
    「但是他已經死了,」她柔聲說,看著在銀色的月光下閃閃發亮的寶石。「我知道死
神已經帶走他。這是不會改變的。但是,這光芒──」
    一陣    的聲音嚇了她一跳,阿爾瀚娜往後退,害怕羅拉克墳墓上那棵變形的樹會用
扭曲的樹枝來抓住她。但是就在她的眼前,她看見那棵樹不再扭曲。樹枝沉默了片刻,然
後,一聲嘆息。它們伸向天空,樹幹變直,樹皮變得光滑,在銀色的月光下閃閃發光。這
棵樹不再滴血。樹葉感覺到生命再度流進他們的脈管中。
    阿爾瀚娜吃了一驚。腳步不穩地站起來,她看著四周。其他的東西都沒有改變。其他
的樹木都還是一樣──只有這棵樹,只有在羅拉克墳上的這棵樹改變了。
    我大概是瘋了,她想。她害怕地轉過頭去再仔細的看著那棵樹。沒錯,它的確改變了。
當她注視著的時候,它慢慢地變得更美麗。
    阿爾瀚娜小心地把星鑽掛回胸口。然後她轉身走向星辰之塔。在她回亞苟斯之前還有
許多事情要做。
    第二天早晨,當太陽高掛在這片哀傷的西瓦那斯提森林之上時,阿爾瀚娜看著這片森
林。一切依舊,有毒的綠色濃霧仍然掛在上空。什麼都不會改變,她知道,直到精靈們回
到這裡努力恢複它的美貌為止。除了羅拉克墳上的那棵樹,其他都沒有改變。
    「再會了,羅拉克,」阿爾瀚娜大喊,「直到我們回來的那一天。」她召喚來她的獅
鷲獸,爬上它堅實的背,堅定地下了命令。
    獅鷲獸張開翅膀,飛向天空,盤旋在這片飽受打擊的西瓦那斯提森林上。阿爾瀚娜一
聲令下,它轉頭向西,開始了前往亞苟斯的漫長飛行。
    在底下,西瓦那斯提森林裡,一棵美麗的樹木單獨挺立著,和周邊黑暗的森林構成強
烈的對比。它迎著冬風擺動著,唱著輕柔的歌聲,伸出技低,保護羅拉克的墳墓不受黑暗
侵害,等待春天的來臨。
    (完)

琰容 2010-3-3 13:53

龍槍編年史3春曉之巨龍
第一章 難逃黑暗魔掌


  惡龍軍團的軍官慢慢地走下鹽風旅店的樓梯。此刻已經過了午夜。旅店大多數的住客早都已上床歐自心。軍官唯一能聽見的聲音只剩底下浪潮拍打著海岸的聲音。
  軍官在樓梯間以銳利的眼光掃視著底下旅館的大廳。底下空無一人,只有一個龍人醉醺醺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龍人每一打呼翅膀就跟著抖動。木桌在他的身體底下跟著搖晃,發出難聽的聲響。
  軍官笑一笑,繼續走下樓梯。他身上穿著的是鋼製的,仿龍騎將龍鱗甲的盔甲。他的頭盔蓋住頭和臉,很難看清楚長相。在頭盔的陰影底下唯一能看見的只有紅色的鬍子,這讓他看起來像個人類c在樓梯底下,軍官突然停步,顯然沒有預料到店的主人還醒著,正打著哈欠在看帳簿。惡龍軍團的軍官點頭示意,打算悄悄地走出旅店,然而旅店主人開口了。
  「你今晚在等龍騎將嗎?」
  軍官停下腳步,半轉過身。讓臉孔埋藏在陰影中,他拿出一雙手套,把它們戴上。天氣非常冷,靠海的城市福羅參正被一場暴風雨所籠罩,猛烈的程度是三百年來未曾得見的。
  「在這種天氣?」軍官不屑地說。「才不可能!即使是龍也不可能在這種天氣中飛行!」
  「沒錯。這個夜晚不管是對人還是對獸都不適合,」店主同意地說。他精明地看著軍官。「您今晚有什麼責幹,要在這種天氣出門?」
  軍官冷冷地看著店主人。「我去哪裡或是要做什麼恐怕跟你沒有關係吧?!」
  「我不是有意冒猖您。」旅店主人很快地說,舉起手,像是想擋住對方的攻擊一樣。「只是如果花騎將回來,有點想念你的話,我會很樂意告訴她在哪裡可以找到你。」
  「沒有必要。」軍官喃喃自語,「我——我留給她一張紙條……
  解釋我到哪裡去了。反正,我明平之前就會回來。我——我只不過想呼吸點新鮮空氣罷了。「
  「這我可一點都不會懷疑!」店主人竊笑道。「你整整三天沒有離開她的房間!或者應該說是三個晚上!別生氣——」他看見軍官頭盔底下的眼睛閃著怒火,「我很敬佩能讓她滿足這麼久的男人!
  她要去哪裡?「
  「龍騎將受命要去東方某處,靠近索蘭尼亞的地方解決些問題。」軍官皺著眉回答。「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多管她的閒事。」
  「不會,不會。」店主人趕忙說。「當然不敢。那麼就祝你晚安羅——你的大名是?她介紹過你,但是我記不起來。」
  「坦尼斯。」軍官的聲音有點含糊,「半精靈坦尼斯。也祝你晚安。」
  軍官冷冷地點點頭,用力拉了拉手套,將斗篷裏緊,打開旅店的大門,走進暴風雨中。一陣強風吹進旅店,將蠟燭吹熄,旅店老闆的帳簿吹了一地。軍官掙扎了一陣子想關上大門,旅店老闆則咒矃著撿拾滿地的帳目表。軍官最後終於將大門給關上,整個旅店再次變得溫暖、寧靜。透著窗向外看,旅店主人看見軍官走過了前面的窗子。他低下頭迎著風,斗篷在身後飛揚著。
  另一個人也正注意這名軍官。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原先酒醉的龍人立刻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小心翼翼地從桌邊站起來,他的腳步十分迅速、穩健。他用爪子輕手輕腳地前進,跑到窗戶邊向外看。龍人等了幾分鐘,跟著也從門口竄了出去,消失在暴風雨中。
  旅店主人看見龍人與軍官朝著相同的方向前進。他走過去往窗外望去,外頭的夜色深沉,風狂雨暴,點著焦油的高大燈柱在大雨中搖晃著。旅店主人看見軍官轉向一條通往福羅參最繁華地區的大街,龍人則是躲在陰影裏躡手躡腳地跟在後面。旅店主人搖搖頭,叫醒坐在櫃檯後打瞌睡的夜班職員。
  「我有預感今天晚上龍騎將就會回來,不管有沒有暴風雨。」店主人看著睡眼惺忪的職員。「只要她回來,就叫醒我。」
  他打了個寒顫,看著外面的夜色。腦中浮現軍官走在大雨中的空蕩蕩街道上,龍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後面。
  「再想了想,」店主哺南地說,「還是別吵我好了。」
  暴風雨今夜封鎖了福羅參。平日徹夜不打烊的酒吧今天都門窗緊閉地面對這陣暴風。街上空無一人,沒有人想在這種足以吹倒一個人、穿透最保暖衣物的暴風下上街。
  坦尼斯快步走著,低著頭,沿著可以遮擋暴風的建築物。他的鬍子很快就沾上一圈冰屑,冰雹打得臉隱隱生痛。半精靈低聲咒矃著,抱怨這套緊貼著地皮膚的冰冷盔甲。他不停地回頭,小心地看著有沒有人跟蹤自己。但在這種天氣下能見度幾乎為零。混著冰雹的大雨讓他只能看見建築物的輪廓,更別提其他的景物了。一會兒之後,他發現自己只能專注於眼前的道路上。他很快便凍得全身僵硬,再也沒有閒情逸致思考是否有人正在跟蹤他。
  他並沒有在這座城市待多久;精確地說是只有四天。而且其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耗在她身上。坦尼斯看看街道的標誌,將這個念頭驅離腦海。他只依稀明白自己要去哪裡。他朋友們住的旅店位於這座小鎮的邊緣。遠離碼頭,遠離酒吧和妓院。有好一陣子,他認真地考慮一旦迷了路該怎麼辦。他不敢問其他的人……
  接著,他找到了路。在荒廢的街道上跌跌撞撞地沿著冰封的道路前進,他看到了招牌在風中瘋狂擺動,幾乎感動得掉下淚來。他不記得名字,但是看到後還認得出來:黑炭。
  他想,這個旅館的名字實在有點蠢,他被凍得幾乎握不穩門的把手。他打開門,被風給吹了進去,又再花了一番力氣才將門給關上。
  這種爛地方不需要值夜的職員。在一個臭烘烘的冒煙鐵盆旁,坦尼斯籍著火光看見了櫃檯上堆著一些蠟燭,大概是留給太晚進門的客人使用的。他的手不停地發抖,幾乎無法點燃蠟燭。幾分鐘之後,他不爭氣的雙手才勉強穩定下來,點著一根蠟燭,藉著微弱的光走上樓梯。
  如果他曾轉過身來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對街的騎樓中有一個可疑的人影。然而他的眼睛只是專注地看著樓梯,沒有回頭。
  「卡拉蒙!」
  壯碩的戰士立刻站得挺直,在回頭春雷斯林之前,他的右手直覺地伸向劍柄。
  「我聽見門外有聲音。」雷斯林低聲說。「劍鞘撞擊盔甲的聲音。」
  卡拉蒙搖搖頭,試著將睡意趕跑;他爬下床,手中拿著劍,攝手躡腳地走到門邊,直到他能聽見門外的吵雜聲為止。一個穿著盔甲的男人鬼鬼祟祟地走在房門外的走廊上。卡拉蒙只見蠟燭的火光從門下射進來。盔甲發出的聲音就在他們門外停了下來。
  卡拉蒙握緊劍,對弟弟比了個手勢。雷斯林點點頭,退回陰影之中。他的眼神集中,腦中正在默念著一個法術。雙胞胎心有靈犀地一起合作,天衣無縫地將魔法和鋼鐵合而為一以擊敗他們的敵人。
  門下的燭光開始搖晃。那個傢伙一定是把蠟燭換了只手,將拿劍的手空出來。卡拉蒙伸出手,無聲無息地將門閂推上。他等了片刻,沒有反應。那男人正遲疑著,也許在思考著到底是不是這個房間。他很快就會知道了,卡拉蒙告訴自己。
  卡拉蒙突然一拉,把門給打開,抓住門口的人把他拉進來。卡拉蒙用粗壯的臂膀把他甩到地上,落地的蠟燭立刻熄滅了。雷斯林開始吟唱將對手困在蜘蛛網裏的法術。
  「等等!雷斯林,住手戶那男人大喊,卡拉蒙認出那個聲音,抓住他的弟弟,把他從出神狀態中搖醒。
  「小雷!是坦尼斯!」
  雷斯林渾身一抖,從出神狀態中醒來,雙手無力地垂下。接著他抓住胸口,開始劇烈地咳嗽。
  卡拉蒙擔心地看著雙胞胎弟弟,但雷斯林揮手把他趕開。卡拉蒙轉過身,把半精靈從地板上拉起來。
  「坦尼斯!」他熱情地擁抱半精靈,把他抱得喘不過氣來。「你到哪裡去了?我們擔心死了。天哪2你快凍死了!來,我把火撥旺一點。小雷——」卡拉蒙看著弟弟,「你確定你沒事嗎?」
  「鋤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雷斯林嘶啞地說。法師坐回床上,掙扎著呼吸。他的金色雙眸反射著火光,灼灼逼人地看著坦尼斯,後者謝天謝地瑟縮在火旁。」你最好趕快叫醒其他人。「
  「沒錯。」卡拉蒙走出門外。
  「在此之前,我會先多穿點衣服。」雷斯林嘲諷著說。
  卡拉蒙紅著臉回來把褲子穿上,套上一件上衣,他輕手輕腳地關上門,走出門外。坦尼斯和雷斯林都聽見他小聲地敲著平原人的門。他們也聽見河風平板的回答和卡拉蒙興奮解釋一切的聲音。
  坦尼斯看著雷斯林,注意到他沙漏狀的瞳仁銳利地看著他,於是不安地轉身凝視著火焰。
  「你上那去了,半精靈?」雷斯林嘶啞地低語說。
  坦尼斯緊張地嚥口水。「我被一個龍騎將給俘虜了,」他背著事前準備好的回答。「龍騎將以為我是他的軍官,很自然地要求我護送他前往駐紮在城外的部隊。我只得照著他說的做以免地起疑。然後,到今晚我才總算找到機會開溜。」
  「有趣。」雷斯林咳出兩個字。
  坦尼斯猛然看著他,「有什麼有趣的?」
  「我從來沒見你說謊過,半精靈。」雷斯林柔聲說。「我……覺得……相當的……有趣。
  坦尼斯張嘴,還沒來得及回答,卡拉蒙便趕了回來,後頭跟著河風、金月。提卡,他們正睡意朦朧地打著哈欠。
  金月一個箭步上前,擁抱著坦尼斯。「坦尼斯!」她便咽地說,緊緊地抱住他。「我們好擔心——」
  河風握住他的手,嚴肅的臉上露出微笑。他溫柔地把妻子拉開,自己抱住坦尼斯。
  「兄弟!」河風用平原人的方言變蘇語說,緊摟住半精靈。「我們擔心你被捕了!甚至以為你死了,我們不知道——」
  「發生了什麼事?你到哪裡去了?」提卡熱切地問,也走上前擁抱坦尼斯。
  坦尼斯看著雷斯林,但他躺在硬枕頭上,眼睛直盯著天花板,像是對其他的事情不感興趣。
  坦尼斯不由自主地清清喉嚨,下意識的留意到雷斯林也正在聆聽,他重複著編好了的故事。其他人臉上則帶著同情和好奇傾聽著。他們偶爾會問些問題。龍騎將是什麼樣的人?軍隊人數有多少?駐紮在哪裡?龍人們在福羅參幹什麼?他們真的是在找我們嗎?坦尼斯是怎麼逃出來的?
  坦尼斯滔滔不絕地回答他們的問題。提到龍騎將,他並沒有看到他的臉,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軍隊數目並不多。他們駐紮在城外。龍人在找某個人,但不是他們。他們在找一個叫做貝倫的人類或是某個奇怪的傢伙。
  坦尼斯說到這裏,立刻看看卡拉蒙,但大漢的臉上一片茫然。
  坦尼斯呼吸平順了下來。很好,卡拉蒙記不得那個他們在派裏丘號上所見到過的男人。他不是不記得,不然就是忘了名字。總之這樣最好。
  其他人則點點頭,被他的故事所吸引。坦尼斯鬆了口氣。至於雷斯林……反正法師怎麼想或是怎麼說都無關緊要。即使半精靈把白天說成黑夜,大家還是會信任坦尼斯,懷疑雷斯林。這一點雷斯林顯然很清楚,這也是他為什麼沒有對整個故事提出任何質疑的原因。坦尼斯感覺到沉重的罪惡感,只盼別再有人問問題,免得讓他被迫再編出謊言來。他靈機一動,開始打起哈欠,一瞼疲倦得無法支待的樣子。金月立刻站起來,臉上滿是關切之情。
  「很抱歉,坦尼斯。」她溫柔地說。「我們太自私了。你又冷又累,我們還逼著你不停地講話。明天早上還得早點起床去搭船呢。」
  「該死,金月!別傻了!這種天氣我們是不可能登船的!」坦尼斯咆哮了起來。
  每個人都驚訝地看著他,連雷斯林都坐直了身子。金月的眼神一暗,臉上線條僵硬,這提醒了半精靈,從沒人用這種口氣對她說話過。河風站在她身邊,臉上露出為難的神情。
  氣氛沉默到令人不安。最後卡拉蒙哼了兩聲,清清喉嚨。「如果我們明天不能離開,那就後天再試試。」他安慰大家。「別擔心,坦尼斯。即使是龍人也不可能在這種天氣到處亂跑。我們很安全」我知道,很抱歉。「他低聲說。」金月,我不是有意要對你大吼的。這幾天我一直神經緊張。我太疲倦了,腦袋裏一片混亂。我要回房了。「
  「旅店主人把你的房間給別人了。」卡拉蒙說,又匆忙加上一句,「但你可以睡這邊,坦尼斯,睡我的床——」
  「不用,我躺在地上就好。」坦尼斯躲開金月的目光,開始卸下盔甲,看著不停發抖的手指。
  「好好睡,好友。」金月柔聲說。
  聽見她聲音中的關懷,他可以想像她正和河風交換著同情的眼光。平原人的手放在他肩膀上,鼓勵地拍了他一掌。最後,每個人都離開了,提卡也喃喃道聲晚安,把門輕輕闔上。
  「來,讓我幫你。」卡拉蒙知道坦尼斯不習慣於穿著銀甲,對那些精細的扣子和環帶感到束手無策,於是便自告奮勇了起來。「要不要我幫你弄一些吃的東西?飲料?也許來林薑汁酒?」
  「不用了。」坦尼斯疲倦地說著,慶倖自己終於擺脫了沉重的盔甲,試著別去想幾個小時之後他還得要穿上它。「我只想先睡覺。」
  「來至少用我的毯子,」看見半精靈冷得發抖,卡拉蒙堅持適。
  坦尼斯感激地收下那床毯子,雖然他不確定自己是因為寒冷還是心中混亂的情緒而發抖。他躺了下來,將斗篷和毯子裏住身體。
  然後閉上眼,專心讓自己的呼吸均勻規律。他知道,卡拉蒙那隻老母雞不等到他好好地休息,是不會閣眼的。火焰漸漸熄滅,黑暗將他包圍。幾分鐘之後,他聽見卡拉蒙沉重的呼吸聲。另一張床上,他可以聽見雷斯林隱約的咳嗽聲。
  確定雙胞胎都睡著之後,坦尼斯伸出手,枕著頭,清醒地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
  天快亮,龍騎將才趕回鹽風旅店。值夜的夥計馬上就看出來龍騎將的心情非常差。她比暴風更粗魯地將門擰開,一肚子火地看著旅店,彷彿裏面的舒適和溫暖讓她無法忍耐。的確,她看起來理當和外頭的暴風是同一類的人物。是她讓蠟燭的火焰搖晃,而不是外面的風。是她把黑暗帶進旅店中。職員手忙腳亂地起身,但龍騎將並不是在看他。奇蒂拉瞪著一名坐在桌邊比著手勢的龍人,一雙爬蟲類的黑暗雙眸中閃爍著不對勁的訊號。
  在猙獰的面具下,龍騎將的眼睛警覺地瞇了起來,表情十分冰冷。有那麼短暫的片刻,她不顧將斗篷吹得迎風飄揚的寒風,靜靜地站在門口。
  「上樓來!」她粗魯地對龍人說。
  龍八點點頭跟在她後面,爪子在木板上刮擦著。
  「有什麼事——」夜班職員開口,被轟然關上的大門給嚇了一跳。
  「沒事!」奇蒂拉大吼。她手放在劍柄上,頭也不回地經過這個打著哆唆的傢伙,走上樓梯,回到房間去。這男人顫抖著坐回椅子上。
  摸出鑰匙,奇蒂拉打開門,很快地掃視了房間一眼。
  空蕩蕩的。
  龍人站在她後面,耐心地靜靜等待著。
  奇蒂拉暴怒地扯掉面具,把它丟到床上,回頭說。
  「把門關上走進來!」
  龍人照著命令走進來,輕輕地把門關上。
  奇蒂拉沒有轉身面對龍人。她手插著腰,肅殺地看著亂糟糟的床。
  「他走了。」這是個陳述,並不是問句。
  「堤的,大人。「龍入嘶嘶地說。
  「你遵照我命令跟蹤他了嗎?」
  「當然,大人。」龍人向她鞠躬。
  「他去了哪裡?」
  奇蒂拉一隻手撫摸著她的黑色捲髮。她仍然沒有轉過身。龍人看不見她的臉孔,因此也不知道地隱藏的情緒到底是什麼。
  「一家旅店,大人。在城市的邊緣。叫做黑炭。」
  「另一個女人?」龍騎將的聲音十分緊繃。
  「我想不是,大人。」龍人掩飾住笑容。「我想他在那邊有朋友。
  曾有報告指出有陌生人住在那間旅店裏!不過因為他們並不符合綠寶石之人的外型,所以我們並沒有進一步調查。「
  「有人在那邊監視他們嗎?」
  「當然,大人。如果他或是裏面的任何人離開,您會馬上知道。」
  龍騎將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轉過身。雖然有些過於蒼白,但表情仍十分冷靜。有很多可能的原因今她面無血色,龍人想。從法王之塔飛來很遠,據說她的部隊在那裏遭到嚴重的挫敗:傳說中的屠龍槍又出現了,還有龍珠。以及到目前為止仍然沒有找到綠寶石之人的挫折,此人是黑暗之後正迫切在找尋的人,目前據說出現在福羅參。龍騎將有許多事情要擔心,龍人饒富興味地想:何必為了一個男人如此大費周章?她有很多愛人,其中多得是比他更有魅力的人,比這個陰鬱的半精靈更急著要討好她。比方說,巴卡力斯……
  「你做得很好。」奇蒂拉最後終於說,打斷了龍人的思緒。她粗魯地扯下盔甲,心不在焉地揮揮手,幾乎恢復了平常的樣子。「你會得到你的獎賞。你去忙你的。」
  龍人再次鞠躬,離開房間,眼睛只看著地板。他並沒有被矇混過去。當他離開的時候,龍人瞥見了龍騎將的目光投向桌上的一張紙片。龍人一進去就看見了那張紙。龍人注意到上頭是精靈的細緻字跡。當龍人關上門之後,裏面傳來轟然巨響,盔甲被全力丟向牆壁的聲音。

琰容 2010-3-3 13:53

第二章 追逐


  第二天一早,暴風就停息了。水由屋簷滴下的聲音讓坦尼斯疼痛的腦袋雪上加霜,幾乎讓他暗自祈禱那陣強風再度回來。天空晦暗,烏雲低垂,像是鋁塊壓在半精靈心中。
  「今天的風浪會很大。」卡拉蒙煞有其事地說著。在仔細聽過了所有巴力佛港豬和哨聲旅店的主人威廉說過有關海的故事後,卡拉蒙以為自己成了潮汐問題的專家了。沒有人和他爭辯,因為他們對海也一無所知。只有雷斯林對哥哥露出輕蔑的笑容;卡拉蒙只有坐過幾次小船,現在卻用老水手的語氣說話。
  「也許我們不應該冒險出去——」提卡開口。
  「我們今天就要走。」坦尼斯面色凝重地說。「就算用遊的也得要游離開福羅參。」其他人面面相覷,回頭看著坦尼斯。他站在窗邊向外看,並沒有看見他們疑惑的表情和聳動的肩膀,雖然他心裏明白。
  大夥集合在孿生兄弟的房間裏。再過一個小時天才會竟,但坦尼斯一見強風已停息,便立刻叫醒大家。
  他深吸了口氣,轉身面對眾人。「我很抱歉,我知道我聽起來有點蠻橫,」坦尼斯說,「但是我知道一些此刻難以對你們啟口的危險。時間很急迫。我只能這樣跟你們說過去我們從不曾陷入這樣的危機中。我們一定得離開,一定得馬上離開!」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中帶著歇斯底里。
  眾人一陣沉默,然後,「當然,坦尼斯。」卡拉蒙不安地說。
  「我們都已經打包好了。」金月說。「只要你準備好了我們就走。」
  「我們現在就走!」坦尼斯說。
  「我要收拾我的東西。」提卡遲疑了一下。
  「快點,動作快。」坦尼斯跟她說。
  「我——我來幫忙。」卡拉蒙低聲說著。
  大漢穿著和坦尼斯一起搶來的盔甲,同提卡迅速地離開,也許他們想要多找些時間獨處,坦尼斯滿心不耐煩地想。金月與河風也到一旁去收拾他們的行李。雷斯林留在房中,沒有行動。他需要的東西都帶在身上裝著珍貴法術藥材的包包、瑪濟斯法杖、以及價值難以估計的龍珠,塞在它專屬的平凡袋子裏。
  坦尼斯可以感覺到法師銳利的雙眼穿透了他,彷彿雷斯林金色的雙眸已看穿他靈魂深處的黑影。但法師仍舊一語不發。為什麼?坦尼斯生氣地想。他很樂意面對雷斯林的質問、雷斯林的指控。他幾乎是期待著能讓他坦白的機會、一個放下心中重擔的機會——雖然他深知如此一來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但雷斯林依然沉默,除了間斷的咳嗽聲外,他緊抿著雙唇。
  幾分鐘之後,其他的人回到這個房間。
  「我們好了,坦尼斯。」金月低聲說。
  有一瞬間,坦尼斯開不了口。他想要告訴他們。他下定決心,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
  他看見他們的臉,他看見了信任!他看見對他的信賴。他們毫不懷疑地服從他的指示。他不忍心讓他們失望,他不能動搖這樣的信念。這是唯一支持他們的力量。他歎了口氣,嚥回到嘴邊的話。
  「走吧。」他模糊不清地說,走向門口。
  馬奎絲塔‧卡松被她門上的撞擊聲吵醒。她早就習慣在任何時候被吵醒,她幾乎是立刻便醒了過來,穿上靴子。
  「什麼事?」她大喊。
  對方還沒回答,她已經感覺出這艘船目前的狀況。她從舷窗往外看,知道暴風已然停息;她可以從船身的搖晃程度中知道,今天的風浪很大。
  「乘客已經到了。」她認出是大副的聲音。
  陸地上的土包子,她不悅地想著,歎著氣,將剛穿上去的靴子脫掉。「叫他們回去。」她命令,又躺了回去。「我們今天不出航。」
  外頭似乎起了些爭端,因為她聽見她的大副正提高音量生氣地大喊,另一個聲音喊了回來。馬奎絲塔疲倦地站起來。她的大副,巴斯‧昂可拉夫是個牛頭人,是一個以暴躁易怒出名的種族。他非常的強壯,而且殺人不眨眼;這也是他為什麼到海上來的原因。在一艘像派裏丘號這樣的船上,沒有人會問他的過去。
  阿奎把船艙的門打開,快步走上甲板。
  「發生了什麼事片她用最嚴厲的聲音問,眼光從她大副的獸頭轉到一個看來像是惡龍軍團軍官的大鬍子身上。但她認出了那雙褐色的眼睛,她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我說我們今天不開航,半精靈,我是說真的——」
  「馬奎絲塔。」坦尼斯飛快地說,「我現在得和你談談!」他把克拉夫推開,要到她身邊,但是克拉夫抓住他,把他往後摔。在坦尼斯身後,另一名較為強壯的軍官低吼著走上前。牛頭人目露凶光,從色彩斑斕的腰帶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卡拉蒙!」坦尼斯警告他,安撫性地抓住他的手。
  「克拉夫!」馬奎絲塔對她的大副投以憤怒的眼光,提醒他這是付錢的客人,不可以得罪,至少在看得見陸地的時候不行。
  牛頭人皺著眉,匕首和拔出時一樣迅速地消失。克拉夫轉身氣衝衝地走開。船員們失望地低語著,但情緒仍然高昂。看來這將會是一次有趣的航行。
  馬奎絲塔將坦尼斯扶起,用幾近於審核應徵船員時的銳利目光打量著他。她立刻發現半精靈跟四天前大不相同,那時她才跟這名大漢完成這筆交易。
  他看來像是剛從地獄回來一般。也許惹上了什麼麻煩吧?她直覺地想。我才不必幫他的忙!絕不讓我的船冒險。不過,他和他的朋友已付了一半的船費。她需要這筆錢。這年頭幹海盜要和龍騎將競爭實在很困難……
  「到我的艙房來。」阿奎粗魯地說,帶路走下去。
  「和其他人待在一起,卡拉蒙。」半精靈告訴他的夥伴。大漢點點頭。不悅地看著牛頭人,卡拉蒙走回其他人身邊,眾人擠在寒酸的行李旁。
  坦尼斯跟著阿奎走到她的艙房,擠了進去。即使只有兩個人,這間艙房還是太小了點。派裏丘是艘小船,是專為快速航行而設計的。對馬奎絲塔的行當來說十分稱手,她需要迅速地溜進和溜出港口,裝載或是卸下不儘然屬於她的貨物。有時,她會拿一些從塔西斯或帕蘭薩斯駛出的肥羊來加菜,快速地登艦,飛快地逃開。
  她早就習慣了超越那些龍騎將的巨大船隻,但是她嚴守一個分際,絕不染指這些船。現在海上常看見龍騎將的船隻「護送」一些商船。事實上,馬奎絲塔上兩次的航行都是虧本的,這也是她為什麼會接受乘客——一個在平常狀況下絕不可能的事情。
  半精靈脫下頭盔,在桌旁一歪身,勉強算是躍坐了下來,因為他不習慣搖動的船身。馬奎絲塔輕鬆地保持平衡,繼續站著。
  「那麼,你要什麼?」她打著呵欠問。「我告訴過你我們不能開航。海面——」
  「我們一定得要。」坦尼斯突然插嘴。
  「你聽著!」馬奎絲塔耐心地說(提醒自己他是個付錢的客人),「如果你惹上了麻煩,這和我無關。我不會讓我的船員和船冒險——」
  「不是我。」坦尼斯插嘴,直視馬奎絲塔。「是你。」
  「我?」馬奎絲塔吃驚地往後退。
  坦尼斯雙手交疊放在桌上,眼睛看著它們。船隻上下搖晃的動作,和他過去幾天的經歷,讓他現在有點嗯心想吐。看見他肌膚帶著淡淡的綠色還有明顯的眼袋,馬奎絲塔覺得就連她見過的屍體此時都比半精靈的狀況要好。
  「你是什麼意思?」她追問。
  「我——我被一個龍騎將俘虜了……三天前。」坦尼斯看著自己的手,低聲說。「不對,我想『俘虜』不是正確的字眼。他——他看見我穿成這個樣子,以為我是他的部下。我得跟著他回到營區。
  我在他們的營區待了幾天。我——我發現了一件事。我知道為什麼龍騎將和龍人要大肆搜索福羅參。我知道他們在找誰。「
  「是嗎?」馬奎絲塔問著,發覺他的恐懼正像傳染病一樣地染上她。「不會是派裏丘號——」
  「你的舵手。」坦尼斯終於抬起頭看她。「貝倫。」
  「貝倫!」馬奎絲塔震驚地複誦。「為了什麼?那個男人是個啞巴!是個智障!!雖然其得上是個好舵手,但也不過這樣罷了,沒別的。他是幹了什麼能夠讓龍騎將親自來抓他?」
  「我不知道。」坦尼斯強忍嗯心疲倦地說,「我問不出來。我不確定他們知不知道!但他們接到的命令是,不計一切代價找到他,把他帶到——」他閉上眼睛,不想看那搖晃的油燈,「黑暗之後晨光讓波濤洶湧的海面染上一層紅光。有一瞬間照在馬奎絲塔的肩膀上,彷彿是從她的耳環中跳躍出的火焰。她緊張地用手撫弄經過仔細打理的頭髮。
  馬奎絲塔感覺到喉嚨一緊。「我們把他丟掉!」她強自鎮定地說,用手一撐,站了起來。「我們把他放上岸,我可以找到另外一個舵手——」
  「聽著!」坦尼斯抓住馬奎絲塔的手臂,強迫她停下來。「他們可能早就知道他在這裏了,即使他們不知道,抓到了他之後也不會有任何差別了。只要他們發現他曾經在這裏,在這艘船上——他們一定會問出來的,相信我,他們有方法讓啞巴也可以開口說話他們會逮捕你,會逮捕船上的每一個人。抓住你或是把你除掉。」
  他把手拿開,意識到自己沒有力氣抓住她。「這是他們過去做過的事,我知道。龍騎將告訴我的。整個村莊被毀,人們被拷打,殺害。任何這人接觸過的傢伙就會完蛋。他們害怕這個傢伙身上的秘密會流傳開來,他們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馬奎絲塔坐下來。「貝倫?」她難以置信地低聲說。
  「因為這場暴風雨,他們什麼都不能做,」坦尼斯疲倦地說,『而且龍騎將被派去索蘭尼亞,去應付那邊的戰爭。但是她那個龍騎將今天就會回來。接下來——「他說不下去了。他雙手抱住頭,全身發抖。
  馬奎絲塔不知所抬地看著他。這是真的嗎?還是他只是編出這些故事來讓她帶地逃離危險?看著他無力地倒在桌上,馬奎絲塔低聲咒矃。這位船長具有一雙銳利的眼,可說是閱人無數。她必須要這樣,這樣才能控制她手底下的這群飽經歷練的水手。所以她知道半精靈沒有說謊。至少沒有說太多謊。她推測有些事情他沒有說出口,但這個有關貝倫的故事,雖然聽起來很奇怪卻是真的。
  這都說得通,她不安地想,詛咒自己。她對自己的判斷力和直覺感到驕傲。但她卻無意間忽略了貝倫的不尋常。為什麼?她輕蔑地彎起嘴角。她喜歡他承認吧。他像個小孩,歡愉,純潔。所以她忽略了他不想要上岸的不尋常,他對陌生人的恐懼,他熱切地為海盜工作,卻不想要分享他們的收穫。馬奎絲塔小坐片刻,感受著船的晃動。她看著外面,看見金色的陽光照在白色的浪花上。然後太陽被低垂的烏雲所吞食。「強行出航可能很危險,但如果風向對了我寧願到開闊的海上。」她喃喃對自己說。「也比像隻老鼠被困在這裏好。」
  阿奎下定決心,很快地站起身,走向門口。然後她聽見坦尼斯的哀號聲,她回頭同情地看著他。
  「來吧,半精靈。」馬奎絲塔體貼地說。她一隻手扶他站起來。
  「你在甲板呼吸新鮮空氣會感覺好一點。反正你也必須要告訴你的朋友,這次的航行可一點也稱不上增懶的海上之旅了。你知道你們所冒的危險嗎?」
  坦尼斯點點頭。他倚著馬奎絲塔,走上搖動的甲板。
  「我可以確定,你沒有把一切告訴我。」馬奎絲塔屏住呼吸,把門增開,扶著坦尼斯走上樓梯的時候說。「我打賭龍騎將絕對不只找貝倫一個人而已。但是我有個感覺,你和你的朋友並不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大風大浪。我只希望你們的好運能夠持續廣派裏丘在洶湧的海上搖晃著。用半帆航行,這艘船看起來似乎有點勉強,掙扎著爭取每一寸的速度。很幸運的,風向改變了,從西南方穩定地吹過來,直直地將他們帶往伊斯塔血海。因為他們要前往卡拉曼,在福羅參的東北方,越過諾德馬角,所以目前的航向有點偏,但是馬奎絲塔不在乎,她只想離陸地越遠越好。
  她告訴坦尼斯,他們甚至可能可以一直往東北方走,直接到牛頭人的家鄉米絲拉絲去。雖然有幾個牛頭人在黑暗之後的軍隊中作戰,但是他們並沒有和她結盟。據克拉夫說,牛頭人們想藉由他們的忠誠以換取東安賽隆大陸。而東安賽隆的控制權剛被移轉給一個新的龍騎將,一個叫做技德的大地精。牛頭人對人類和精靈也沒什麼好感,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們對龍騎將也沒有什麼用處。
  阿奎和她的船員以前曾在米絲拉絲躲藏過。這次,至少就短時間來說,他們還是可以躲在那裏。
  坦尼斯對這樣的延遲並不感到高興,但是他的命運已非操控在自己的手上。想到這一點,半精靈看著站在火焰和暴風中心的人。
  貝倫正掌著舵,用著堅定的手控制著舵輪,他空洞的臉上毫不擔心,也沒有露出絲毫關切的神情。如果坦尼斯凝神細看著那人的上衣前方,也許可以看見一絲微微的綠光。許多月前,他曾在派克塔卡斯見過他胸前閃耀著的綠色寶石,他的胸口藏有什麼樣的黑暗秘密?當整場戰爭仍然僵持不下的時候,為什麼會有數百名龍人浪費時間在這裏找尋他?為什麼只因為有謠言說他在這裏出現,奇蒂拉就願意放棄索蘭尼亞的軍團指揮權,親自來到這監督這次的搜索?
  「他就是關鍵!」坦尼斯回憶起奇蒂拉的話,「如果我們抓到他,克萊恩將會屈服在黑暗之後的裙腳下。那個時候,全世界將不再有力量能阻止我們!」
  坦尼斯打了個冷顫,驚訝地看著那個人,感覺到自己的胃像袋濕麵粉般沉重。貝倫看起來是那麼的超脫一切、那麼的與世隔絕,似乎整個世界的紛擾不安與他毫無關係。難道他像馬奎絲塔說的一樣是個弱智嗎?他想起在派克塔卡斯那動盪恐懼的片刻所看見的貝倫身影。他想起那人讓叛徒依班領著他,絕望地試著逃離時臉上的表情。那表情既不是恐懼,呆滯,也不是毫不關心。那是什麼呢?
  認命!沒錯,就是這樣!似乎他知道等待著他的命運,但他還是不顧一切地向前。的確,當貝倫和依班抵達大門的時候,幾百噸的石塊從防衛機關上倒了下來,把他們埋在必須要藉著巨龍的怪力才能舉起的石塊下。當然,兩具屍體都找不到。
  至少依班的屍體是找不到了。幾個禮拜之後,在慶祝金月和河風婚禮的宴會上,坦尼斯和史東又看到了活生生的貝倫,他們還來不及抓住他,那個男人就消失在人群中。他們自此沒有再遇到他。
  直到坦尼斯三天,不,四天前發現他冷靜地在這艘船上補帆為止。
  貝倫把船駛往航線上,臉上十分平靜。坦尼斯靠著船側的欄杆!開始幹嘔起來。
  有關於貝倫的事情,馬奎絲塔對船員們一句也沒有提。馬奎絲塔為了解釋他們突然離開的理由,只說她收到情報,龍騎將對他們的船似乎特別有興趣,因此趕快航向開闊的海面是明智的選擇。沒有船員提出任何質疑。他們對龍騎將沒有絲毫的好感,反正大多數的人也待在福羅參夠久,久到身上錢全花光了。
  坦尼斯也沒有對朋友們解釋急迫離開的原因。大夥都聽過了身上嵌著綠寶石人的故事,雖然他們顧及面子沒有提(卡拉蒙倒是相當的不見外),坦尼斯知道他們以為他和史東在婚禮上喝了太多酒。他們也沒有問為什麼要冒險在此時出海。他們對他的信任是毫不動搖的。
  坦尼斯由於暈船和罪惡感的蝕咬,可憐兮兮的在甲板上縮成一團,瞪著海面。金月的醫療能力幫了他一定程度的忙,但連牧師都對他胃裏的翻攪束手無策,而他靈魂的掙扎更不是她幫得上忙的。
  卡拉蒙吃驚地發現,甚至連雷斯林看來也相當自在。法師坐得離其他人遠遠的,躲在一名水手做出來的克難遮蔽下,儘量不把身體弄濕。法師並沒有暈船。他甚至不太常咳嗽。看起來他常常迷失在自己的思緒中,金色的眼眸閃著比在烏雲中探進探出的太陽還要亮的光芒。
  當坦尼斯提到他擔心的追兵時,馬奎絲塔只是聳聳肩。派裏丘號比龍騎將的大船要快得多。他們成功地溜出港口,注意到他們行蹤的只有其他海盜船。在那個團體裏,沒有人會問問題。
  海面變得比較平靜,在輕柔的海風下變得波平如鏡。烏雲一整天都虎視眈眈地低垂在海面上,最後終於被清新的海風給吹散了。夜晚天空潔淨,滿天星斗。馬奎絲塔讓船搶風前進。船身飛快地掠過水面。
  第二天一早,大夥醒來看見的是克萊恩大陸上最可怕的景象。
  他們到了伊斯塔血海的邊緣。
  當太陽像個金色的圓球從西方地平線一出現,派裏丘號便航進了紅得有如法師紅袍的水域,航進了像是法師咳嗽時嘴角血沫的海中。
  「這名字取得真好,」坦尼斯站在甲板上對河風說,兩人並肩看著這紅色、混濁的海水。他們沒有辦法看得太遠。一個即將來臨的風暴掛在天邊,把這片水域包裏在一片鉛灰色簾幕下。
  「我不相信。」河風嚴肅地搖搖頭。「我聽威廉提起過這個地方。
  我也聽他提到過會吞下大船的海龍,和有著魚尾巴的女人,但這個——「平原人搖搖頭,不安地看著血紅色的海水。
  「你認為這個海水真的是當著火的山脈擊中教皇的神廟時,所有死在伊斯塔上的人鮮血所染紅的嗎?」金月走到丈夫身邊,柔聲問。
  「胡說八道!」馬奎絲塔不屑地說。她走過甲板加入他們,眼睛不停地打量著四周,確定她已經讓整艘船和船員都在最好的狀況下運作。
  「你們又被豬臉威廉給拐了!」她大笑。「他最喜歡嚇你們這種土包子。這片水域的顏色是被海底沖激上來的紅土所染紅的。記住,我們不是航行在砂礫上,與這裏的海底不同。這裏曾經是乾燥的地面,曾經是伊斯塔最富庶的首都,也包括了週遭的肥沃郊區。
  山脈掉落時,它將陸地給打成兩半。大量的水從海裏面衝進來,變成了這個新的海洋。伊斯塔的財富如今都埋藏在波浪之下。「
  馬奎絲塔用夢幻的眼神看著船舷外,彷彿她可以看穿這渾濁的海水,看見海底傳說中的財富,失落的城市。她渴望地歎口氣。金月噁心地看著這貪婪的船長,她想起這恐怖的大難和其中犧牲的寶貴生命,眼中浮現傷心的陰影。
  「是什麼讓底下的泥土不停地往上翻?」河風皺著眉看著底下血紅的海水。「即使加上潮汐和波浪的力量,比較重的泥土應該還是會沉積回海底。」
  「說得對,野蠻人。」馬奎絲塔佩服地看著高大的野蠻人。『姐是,你的同胞們都是農夫,至少我知道的是如此,對泥土很熟悉。
  把你的手伸進水裏,你可以感覺到泥土的微粒。假設血海的中央有一個巨大的漩渦,用巨大的力量旋轉,將底下的泥土翻攪上來,就可能造成眼前的景象。不過,這到底是真的還是豬臉威廉的胡扯,我也說不準。我從來沒有看過這個漩渦,我身邊的水手也從來沒看過,從小,我就從爸爸的手中學習航海這門技藝,在海上航行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目睹過那個東西。我認識的人當中也沒有人會蠢到航進海中央的那片大風暴中。「
  「那麼我們要怎麼去米絲拉絲?」坦尼斯皺起眉頭。「如果你的海圖是正確的,它在海的另外一邊。」
  「假設我們後面有追兵,我們可以向南走到米絲拉絲去。如果沒有,我們可以繞著這個海的西岸航行,直到諾德馬角的北邊。別擔心,半精靈。」阿奎自負地搖搖手。「至少你們可以誇耀自己來過血海:克萊恩上的奇景之一。」
  馬奎絲塔轉身走向後方,離開這群不停交談的人。
  「甲板注意!西邊有狀況!」瞭望台的人大喊。
  馬奎絲塔和克拉夫立刻掏出望遠鏡向西方地平線看去。大夥交換著不安的眼神,聚集在一起。甚至連雷斯林都走出了克難的掩蔽,走過甲板,金色眼眸望向西方。
  「一艘船?」馬奎絲塔對克拉夫抱怨。
  「不是。」牛頭人用別腳的通用語說。「也許是朵雲。但它很快,非常快。比我看過的任何雲還要快。」
  此時每個人都可以看見地平線上的黑點,漸漸在他們的眼前變大。
  坦尼斯感覺到體內一陣抽痛,彷彿被一支劍刺穿。那陣疼痛如此真實,讓他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抓住卡拉蒙的衣服避免跌倒。其他人關心地看著他,卡拉蒙友善的伸出手扶著他的朋友。
  坦尼斯知道飛向他們的是什麼。
  他也知道率領它們的是誰。

琰容 2010-3-3 13:54

第三章 凝聚的黑暗

  「一群飛龍!」雷斯林走到他哥哥身邊說。「我相信至少有五隻。」
  「龍!」馬奎絲塔大吃一驚。有那麼一瞬間,她顫抖的手緊抓住欄杆,轉過身發號施令,「滿帆前進!」
  船員們呆看著西邊,一顆心全被逐漸逼近的恐怖氣息揪得緊緊的。
  馬奎絲塔滿腦子想到的只有這艘心愛的船,她提高音量,再次重複了一次命令。她堅強、冷靜的聲音壓過了船員們對龍感到的淡淡恐懼。幾個船員本能地跳起來執行命令,慢慢地,有更多的人開始跟著移動。克拉夫和他的鞭子隨時抽向動作太慢的人,這也幫了不少的忙。幾分鐘之內,最大的帆就迎風張開,繩索和桅桿開始發出呻吟。
  「把她保持在暴風雨旁!」阿奎對貝倫大喊。那男人遲鈍地點點頭,從他空洞的表情中很難判斷出他聽到沒有。
  很顯然的他聽到了,因為派裏丘號開始靠近血海上那永不消退的暴風雨,被它的強風不停地往前推,在邊緣的浪峰上千鈞一髮地前進。這是種非常冒險的做法,只要一個帆柱被吹走,一條繩索斷裂,一面帆裂開來,他們就死定了。但她得賭上一賭。
  「沒用的。」雷斯林冷冷地說。「你不可能擺脫龍的。你瞧,他們追上我們的速度有多快。半精靈,你從一開始就被跟蹤了。」他轉身面對坦尼斯。「從你離開他們的營區……或是,」法師嘶啞地說,「或是根本就是你領著他們跟過來!」
  「不!我發誓——」坦尼斯突然沉默了下來。
  是那個醉醺醺的龍人!坦尼斯閉上眼,咒矃自己。奇蒂拉當然會派人監視他!比起其他與她同睡一張床的男人,她並沒有特別相信他。真是個自以為是的笨蛋!競相信自己對她有著特別的意義,竟相信她真的愛他!她誰也不愛。她根本就無法去愛——「我被跟蹤了!」坦尼斯咬牙切齒地說。「你一定得相信我。我——我太不小心了。我不認為他們可以跟蹤我們進到暴風雨中。但是我沒有出賣你們!我發誓!」
  「我們相信你,坦尼斯。」金月走到他身邊,憤怒地用眼角看著雷斯林。
  雷斯林一言不發,但他的嘴角露出輕蔑的曲線。坦尼斯避開他的眼光,轉而專注地看著那些龍。現在可以清楚看見那些巨獸了。
  他們看見了那驚人的冀展,在後方擺動的長尾巴,閃著殘酷光芒的爪子懸在巨大的藍色軀體之下。
  「其中一個背上有騎上。」馬奎絲塔一眼對看望遠鏡,神情凝重。
  「一個帶著有角面具的騎士。」
  「一名龍騎將。」卡拉蒙不安地說,每個人也都知道那樣的描述代表著什麼意思。大漢陰鬱地看著坦尼斯。「你最好跟我們說實話,坦尼斯。如果龍騎將以為你是他麾下的軍官,那他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跟蹤你,甚至親自出來追捕你?」
  坦尼斯結結巴巴正準備開口,但話聲卻被一陣模糊不清、痛苦的吼叫聲給淹沒了,一陣混合了恐懼、怒氣和憤怒的叫聲,和野獸那麼類似,每個人的注意力都從惡龍的身上移開來。那是從舵手的方向傳過來的,眾人把手放在武器上,轉過身去打量著聲音的來源。船員們停下了手邊的工作,克拉夫完全靜止不動,聽著這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讓人恐懼,他的獸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只有阿奎保持鎮定。「貝倫。」她喊著,開始越過甲板,她的恐懼突然間讓她理解了他現在的想法。她跳躍過甲板,但一切都太遲了。
  貝倫臉上露出瘋狂、害怕的神情,閉上嘴,看著接近的惡龍。然後他再度尖叫,這陣嚎叫聲讓牛頭人的血液也為之凍結。在他頭上,帆以飽漲欲破之勢吃滿了風,繩索和帆柱都拉得緊緊的。整艘船承受著極大的風力,幾乎要跳過迎面而來的浪頭,尾巴留下一道白色的泡沫。但惡龍仍然越飛越近。
  阿奎幾乎已經要跑到貝倫身邊,這時他突然像是受傷的野獸般不斷地搖頭,用力扭轉舵輪。
  「不可以!貝倫!」馬奎絲塔尖叫道。
  貝倫突如其來的舉動讓這艘小船猛力地轉彎,差點況進海底。船身不斷地震動著,這艘三桅船的最後一個桅桿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啪的一聲折斷了。繩索、碎片、帆布還有船員如雨般的掉落在甲板上,甚至掉進血海中。克拉夫一把拉開阿奎,把她從倒塌的桅桿底下救出。卡拉蒙則一手抓住雷斯林,將他推倒在甲板上,用身體護住他,讓那些雜物不會打到他虛弱的身體。船員們跟跪地走上甲板或是撞上貨艙。眾人可以聽見甲板底下貨物鬆動的聲音。每個人抓住繩索或是任何可以支撐的東西,無助地看著貝倫駛向地獄之路。船帆如同鳥兒翅膀般地不停拍擊,繩索鬆弛下來,船身無助地漂浮著。
  雖然這位技術高超的舵手看來有點瘋狂,但他畢竟是個水手。他下意識地緊握住舵輪,不讓它失控。他像照顧垂死孩子的慈母般,慢慢將船身導回航道中。派裏丘號緩緩扶正,原先軟垂無力的帆現在又吃滿了風。派裏丘號恢復了穩定,向它新的航道開去。
  當一陣灰色的霧氣掩蓋住整艘船後,大夥這才意識到,就算剛剛就沉入海中,也比此刻幸運得多。
  「他瘋了!他要把船開向血海上的那片、永恆風暴中!」馬奎絲塔掙扎著站起來,用沙啞、幾乎不可聽聞的聲音說。克拉夫開始走向貝倫,手上拿著一個鐵撬,臉上帶著無比的怒氣。
  「不可以,克拉夫!」馬奎絲塔吃驚地抓住他。「也許貝倫是對的!
  這可能是我們唯一的機會!那些惡龍不敢跟我們進人暴風中。貝倫讓我們捲進這災難中,他也是唯一有能力帶我們逃脫的舵手!只要我們能夠保持在邊緣——「
  鋸齒狀的閃電劃破了灰色的迷霧。迷霧散開,露出了一個可怕的景象。黑色的烏雲在嘶吼的風中翻擾著,綠色的閃電不停躍動,空氣中滿是硫磺味。紅色的水面上下起伏著。白色的浪花不停出現在表面,像是垂死之人嘴邊的口沫。每個人都無法動彈。他們只能呆呆地看著,感歎於自然力量的偉大。接著,一陣風吹向他們。派裏丘號像是個玩具一被巨人拋上拋下,掉出各種各樣的碎片。一陣急雨接著降下,霹霞啪啪地打在木製的甲板上,灰色的帝幕又再度將他們包圍起來。
  在馬奎絲塔的指揮下,船員手忙腳亂地修補殘存的帆。另外一組人馬則拚命工作,試著將瘋狂搖晃著的桅桿給砍斷。水手們用斧頭不停砍著,切斷所有的繩索,讓它掉進血海中。派裏丘號最後終於脫離了桅桿的羈絆,慢慢扶正。雖然在收起了大多數帆之後,派裏丘號仍被大風玩弄著,但現在即使少了一座帆,似乎仍然可以撐過這個暴風。
  這迫在眉睫的危機幾乎讓每個人都忘了龍的存在,既然現在他們也許可以活久一點,每個人都轉過身去看著背後灰黑色的雲霧和暴雨。
  「你認為我們擺脫了它們嗎?」卡拉蒙問。他的前額有個割傷,正不停流著血。他的眼中露出疼痛的神情,但他的心思全放在弟弟身上。雷斯林蹣跚地走在他身後,全身沒有一道傷口,虛弱得只能勉強站著,不停地咳嗽。
  坦尼斯面色凝重地搖搖頭。在掃視了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受傷之後,他示意大夥聚在一起。他們一個接一個的,跟蹈地在雨中走過甲板,扶著繩索,直到每個人都聚集在半精靈身邊為止。每個人都看著背後波濤洶湧的海面。
  一開始他們什麼也看不見;要從船舷看穿這強烈的風雨實在非常困難。有些水手甚至高興地歡呼起來,以為將它們甩掉了。
  但坦尼斯看著西方,知道唯有他們的死才能讓龍騎將停止這場追逐。的確,船員的歡呼聲轉變成了驚訝的喊叫聲,他們見一隻藍龍的頭突然從烏雲中冒出,他血紅的雙眼中滿是根意,血盆大目張開,露出白森森的利牙。
  龍持續逼近,即使在這麼大的風雨中,它的翅膀仍然保待著穩定。龍騎將騎在巨龍的背上。她的手中沒有武器,坦尼斯注意到。
  她不需要武器,她將會帶走貝倫,然後她的龍會毫不留情的把其他人殺光。坦尼斯低下頭,對即將到來的命運感到自責,對他應該為此負責的事實感到自責。
  然後他抬起頭,還有一個機會,他狂亂地想。也許她認不出貝倫……她不敢把他們全部殺掉,因為她怕傷害到他。坦尼斯轉過身看著舵手,彷彿諸神也在跟他們作對,希望破滅了。
  那陣狂風將貝倫的衣服吹開了。即使在這灰濛濛的風雨中,坦尼斯也可以看見他胸口的綠寶石越來越亮,比天空中的閃電還要耀眼,變成暴風中明顯的標誌。貝倫沒有注意。他甚至沒有看到那只龍。他的眼光只看著眼前的暴風,慢慢地將船往血海深處開去。
  只有兩個人看見了那綠色的寶石。其他的人都無法將視線從頭上的巨大生物移開,在和龍所帶來的強烈恐懼掙扎著。就像幾個月前一樣,坦尼斯看見那顆寶石。龍騎將也看到了。金屬面具後的雙眼被吸向那顆發光的寶石,隨後龍騎將的眼光,和站在風暴肆虐的甲板上的半精靈眼神,相遇了。
  一陣突如其來的強風襲擊那只藍龍。它輕微地搖晃,但背上龍騎將的眼光絲毫沒有移動。坦尼斯從她褐色的雙眸中看見了恐怖的未來。藍龍會亙沖而下,用爪子把貝倫抓起來。龍騎將會享受這勝利的片刻,然後她會下令藍龍將他們全部殺光……
  正如同數目前擁她在懷中時所清楚看到的熱情一樣,坦尼斯現在也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殺意。
  龍騎將目光沒有離開他片刻,舉起戴著手套的手。或許這是命令藍龍攻擊的手勢,也許是向他道別。反正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了,因為就在那一刻,一個沙啞的聲音以令人難以置信的力量壓倒了這一切。
  「奇蒂拉!」雷斯林大喊。
  法師推開卡拉蒙,跑向藍龍。他在濕滑的甲板上跑步,袍子在越來越強的風中飛舞。一陣強風將他的帽子吹開。雷斯林金色的皮膚上滲著汗水,沙漏狀的瞳孔在暴風雨中的黑暗裏隱隱生光。
  龍騎將抓住了座騎背上的藍色尖刺,藍天往上爬升,抗議這突如其來的改變。她驚訝得全身僵硬,棕色大眼圓睜著,透過面具看著這個從小養大,居弱的同母異父弟弟。她的視線微微移動了一下,看見卡拉蒙走到雷斯林身邊。
  「奇蒂拉?」卡拉蒙壓抑地說。他的臉色發白,恐懼地看著頭上迎風飛翔的藍龍。
  龍騎將再度轉過頭去看著坦尼斯,然後轉向貝倫。坦尼斯停住呼吸,他可以從她的眼中清楚地看見靈魂中的掙扎。如果要抓到貝倫,她得要犧牲那個從她身上學到一切劍術的弟弟,她也得要殺掉他願弱的雙胞胎弟弟。她還得要殺掉曾經是她所愛的男人。然後坦尼斯看到她的眼神變得冰冷,他絕望地搖搖頭。這無關緊要。她會犧牲弟弟,她也會殺掉她。坦尼斯想起她說的話:「抓到貝倫,我們就可將克萊恩踩在腳下。黑暗之後將賜給我們超乎想像的獎賞!」
  奇蒂拉指指貝倫,並且鬆開了對跨下座騎的控制。藍天發出一聲殘酷的尖叫,做好了俯衝的準備。但奇帶拉片刻的遲疑造成了無可彌補的損失。貝倫完全對她視若無睹,一步步地將整艘船駛往暴風的中心。狂風怒吼,撕裂船上的繩索。大浪打過船舷,大雨開始像刀鋒般落下,冰雹堆積在甲板上,把它覆蓋在碎冰之下。
  那只龍突然遇到了麻煩。一陣風吹向它,接著又是一陣風。藍天的雙翼無助地揮舞著,一陣陣的風襲擊著它。冰雹不停地擊打它的頭,並且有可能打傷它的翅膀。如果不是因為主人的強大意志力控制住它,它早就逃離這狂風暴雨,章向比較安全的天空。
  坦尼斯看見奇蒂拉怒火中燒地指著貝倫。他看著藍天勇敢地試著飛近舵手。
  然後,一陣猛烈的風襲向這艘船,一道大浪打向他們。如牆般的大浪包圍著他們,白色的浪花將水手擊倒,在甲板上東倒西歪地滑著。船開始顛簸。每個人都抓住手邊所能抓到的繩子、網子、任何東西,避免被衝下船去。
  舵輪像是活的生物,不停在貝倫的手中跳躍,貝倫則努力地和它搏鬥。帆裂成兩半,船員尖叫著跌進伊斯塔血海中。然後,慢慢地,船身又開始扶正,木製的船身在這種壓力下開始吱嘎作響。坦尼斯很快地抬起頭。
  藍龍、奇蒂拉,都消失不見了。
  對龍的恐懼一消失,馬奎絲塔馬上一躍而起,決心挽救她瀕臨死亡的愛船。她不停地發號施令,一個步履不穩,撞上了提卡。
  「快下船艙去,你們這些笨蛋!」馬奎絲塔在暴風中對坦尼斯怒吼。
  「肥你們的朋友都帶到底下去!你們會礙手礙腳的!去我的房間。」
  坦尼斯毫無知覺地點點頭,本能地把其他人帶下船艙,自己覺得彷彿身處於一個毫不合理,黑暗正將他們慢慢包圍的幻夢中。
  卡拉蒙扶著弟弟走過他的時候,怨恨的眼神有如箭一般地穿透了坦尼斯的胸口。雷斯林的金色雙眼掃過他,像是火焰燒灼著他的靈魂。然後他們越過了他,和其他人一起走進不停搖晃的艙房中,像是破布娃娃般地被不停拋上拋下。
  坦尼斯等到每個人都安全擠進小小的艙房後,才全身無力地把門關上,不敢轉過身,不敢面對朋友。他腦海中只有卡拉蒙怨恨的眼神,雷斯林洞悉一切的金色雙眼。他也聽見了金月輕柔地嚷泣聲,他寧願直接死在這裏也不願意面對他們。
  但這是不可能的。他慢慢地轉過身。河風站在金月身邊,臉色陰沉地靠著天花板和牆壁。提卡咬著嘴唇,眼淚流下她的雙頰。坦尼斯背靠著門,沉默地看著大夥。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人開口。
  耳邊只有外面暴風雨肆虐,浪花打在甲板上的聲音。水花打在他們臉上。他們又濕又冷,因為這樣的打擊和恐懼而不停地發抖。
  「我——我很抱歉,」坦尼斯舔舔他滿是鹽花的嘴唇。他的喉嚨疼痛,幾乎說不出話來。「我——我想過要告訴你們——」
  「你這四天原來是這樣過的,」卡拉蒙輕柔、低沉地說。「和我們的姐姐在一起。和我們那位成了龍騎將的姐姐!」
  坦尼斯軟垂下頭。船身在他腳底下晃動著,讓他撞向馬奎絲塔釘在地板上的書桌。他穩住身形,慢慢地起身面對他們。半精靈過去承受過許多的痛苦,被歧視的痛苦,失去珍愛之物的痛苦,被刀、劍、箭矢傷害的痛苦。但他知道自己承受不住這種痛苦。他們眼中被出賣的神情直接刺向他的心中。
  「求求你們,你們得要相信我……」說這種話真是蠢!他狂亂地想。他們為什麼要相信我!我回來之後就不停地對他們撒謊。「好吧。」他再度開回,「我知道你們沒有任何理由相信我,但至少聽我說幾句話!我那時走在福羅參的街道上,遭到一個精靈的攻擊。看見我穿著這套弄來的服裝,」坦尼斯指指導上的盔甲,「他以為我是個惡龍軍團的軍官。奇蒂拉救了我一命,然後認出了我。她以為我加入了惡龍軍團!我能怎麼說?她,」坦尼斯疲倦地抹著臉,「她帶我回旅館,然後——然後——」他無法繼續。
  「然後你整整四天四夜都躺在龍騎將愛的懷抱裏!」卡拉蒙憤怒地提高音量。他蹣跚地站起來,伸出一隻手指對著坦尼斯。「四天的狂歡之後,你需要休息!所以你想到我們,然後回來看看我們是不是還在等你!
  我們偏偏還在癡癡地等!像群沒腦袋好欺負的笨蛋——「
  「是的!我是和奇蒂拉在一起!」坦尼斯大吼,突然滿腹怒氣。
  「沒錯,我愛她!我不期望你們會明白沒人明白的!!但是我發誓!
  我從來沒有出賣過你們!當她去索蘭尼亞的時候,那是我唯一逃脫的機會,我毫不猶豫地這樣做了。一個龍人跟在我後面,這顯然是奇蒂拉的命令。我也許是個笨蛋。但我不是個叛徒!「
  「呸!」雷斯林一口痰吐在地板上。
  「聽著,法師!」坦尼斯大吼。「如果我出賣了你們,她為什麼看到她弟弟們去那麼驚訝?!如果我出賣了你們,我為什麼不乾脆派出幾個龍人去旅店逮捕你們就好?我任何時候都可以這樣做。我也可以派他們來抓貝倫。他才是她想要找的人。他才是龍人搜遍福羅參要找到的人,我知道他在船上。如果我把他躲在哪裡告訴她,奇蒂拉應允我可以統治全克萊恩!他就是這麼重要。我只需要領著奇蒂拉抓住他,黑暗之後就會親自賜給我這些東西!」
  「別告訴我們你連想都沒有想過,」雷斯林嘶啞地說。
  坦尼斯張開嘴,接著沉默片刻。他知道自己所犯的錯就像臉上的鬍子一樣明顯。他嗆咳著,把手放在眼上遮住他們的面孔。「我——我真的愛她,」他斷斷續續地說,「這麼多年來,我一直不願意承認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即使我知道了我也克制不住自己。如果是你,」他的眼光投向河風,「或是你,」他看著卡拉蒙。船身又再度晃動。坦尼斯感覺到腳下的地面開始傾斜,他抓住桌面穩住身形。「你們會怎麼做?我整整朝思暮想了她五年,」他停下來,大夥不發一語。
  卡拉蒙陷入難得的思考中,河風則看著金月。
  「當她走了後,」坦尼斯的聲音柔和,其中充滿了痛苦。「我躺在她床上,不停地自責。你們現在也許會責怪我,但你們不可能像我那樣的痛恨和唾棄自己那時的樣子!我想到了羅拉娜——」
  坦尼斯再度閉上嘴,抬起頭。即使當他不停說話的時候,他也感覺到了船的改變。其他人也開始打量著四周。不需要一個老經驗的水手也可以感覺出來,他們現在不再是處在風浪中瘋狂的晃動。現在他們是平穩地向前進,這種感覺那麼的不自然,讓人不禁毛骨悚然。在任何人想出這是什麼狀況之前,一陣猛烈的撞擊差點把門打成兩半。
  「馬奎絲塔叫你們趕快上來!」克拉夫粗魯地大吼。
  坦尼斯飛快地掃視大夥。河風的臉色陰沉;他的眼睛直直看著坦尼斯,但是不再有光芒。平原人一直都不願意相信非人類,在幾個禮拜出生入死的冒險之後,他總算把坦尼斯當成自己的兄弟。這種關係已經消失了嗎?坦尼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河風避開他的目光,沉默地走過坦尼斯,然後,他突然停下來。
  「你說得對,朋友。」他看著正試著站起來的金用說。「我也曾愛過。」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上甲板。
  金月沉默地跟著丈夫,默默地看著坦尼斯,他可以從她的雙眼中看見諒解和同情。她希望他能夠瞭解,有時他可以是非常體貼的。
  卡拉蒙遲疑了片刻,不說半句話地走過他身邊,雷斯林悄悄地跟在後面,眼光從未自坦尼斯身上移開。他金色的雙眼中顯露著的是高興嗎?早被人懷疑的雷斯林、是在高興著終於有了同伴了嗎?半精靈不清楚法師在想些什麼。然後提卡走過來,體貼地拍拍他肩膀。
  她知道愛情像是什麼……
  坦尼斯孤單地留在船艙裏,被自己黑暗的思緒所包圍。然後,他歎了一口氣,跟隨著朋友走出艙房。
  一踏上甲板之後,他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其他人看著船邊,臉色蒼白,承受著無比的壓力。馬奎絲塔在前甲板上不停地踱步,用流利的母語……咒矃著。
  她聽見坦尼斯的腳步聲,抬起頭,黑眼珠中帶著無比的怨毒。
  「你毀了我們。」她急恨地說。「你和那個該死的舵手!」
  馬奎絲塔的咒矃對他來說是多餘的,他早就在自己的腦中不停地這樣說過。坦尼斯開始懷疑她到底有沒有開過口,還是這全是他由自己的幻想。
  「我們陷在漩渦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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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龍槍編年史系列 作者:瑪格麗特.魏絲.崔西.西克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