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龍槍編年史系列 作者:瑪格麗特.魏絲.崔西.西克曼

琰容 2010-3-3 15:51

第四章 「弟弟……」


  派裏丘號衝向前,像是只輕盈的小鳥劃過水面。但這是只折翼的鳥,它乘著漩渦血紅的水流慢慢地轉向那無底的黑暗中。
  那可怕的力量讓海面平靜下來,看起來彷彿是面鏡子。空洞。
  永不止息的吼聲從黑暗的水底衝出。連上空的烏雲都被帶動著一起旋轉,似乎週遭空間中所有的物體都被漩渦所捕捉,無聲地邁向毀滅之路。
  坦尼斯用疼痛的雙手抓住繩索。看著漩渦黑暗的中心,他感覺不到恐懼、害怕,只有一種奇怪的麻木。一切都不重要了。死亡將會毫無痛苦,是讓人歡迎的。
  在這艘註定毀滅的船上,每個人都靜靜站著,害怕地睜大雙眼。他們離漩渦中心還有一段距離,這漩渦的直徑有好幾哩那麼大。水流平緩順暢地流動著。他們頭頂和四周的暴風依舊肆虐,雨點仍然打在他們的臉上。但這都不重要了。他們根本不會再注意這些了他們眼中只看見自己正被慢慢地帶進那黑暗的中心。
  眼前恐怖的景象足以將貝倫從麻木不仁的狀態中打醒。在一開始的震驚之後,馬奎絲塔開始忙亂地發號施今。水手們本能地服從命令,但他們的努力毫無用處。剛補好的帆此刻又毫不留情地裂開;繩索斷裂,抓著它的不幸人們慘叫著躍進海中。不論怎麼努力,貝倫就是沒辦法讓這艘船脫離漩渦的魔掌。
  克拉夫也開始幫忙握住舵輪,但這彷彿是要阻止世界轉動一樣的無望。然後,貝倫放棄了,雙肩低垂。他看著眼前不停旋轉的水面,不理馬奎絲塔,不理克拉夫。他的臉色平靜,坦尼斯注意到;就像當年他握住依班的手,跑向派克塔卡斯牆上崩落的石頭時的表情。他胸口的寶石發出奇異的光芒,和紅色的海面互相輝映。
  坦尼斯感覺到一隻強壯的手捉住他的肩膀,將他從眼前的恐怖中搖醒。
  「坦尼斯!雷斯林呢?」
  坦尼斯轉過身,有片刻認不出眼前的人是卡拉蒙,然後他聳聳肩。
  「這有什麼差別?」他喃喃自語。「讓他死在他自己選擇的地方」坦尼斯!「卡拉蒙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搖晃地。」坦尼斯!那顆龍珠!他的魔法!也許可以幫上忙——「
  坦尼斯突然清醒過來。「天哪!卡拉蒙,你說的對!」
  半精靈很快地掃視周圍,但他沒有看見法師。一陣寒意湧上來,法師可以幫助他們,當然也可以幫助他自己!坦尼斯隱約地記起阿爾瀚娜說過的話,龍珠的創造者在裏面加上了非常強烈的求生意志。
  「底下!」坦尼斯大喊。他撲向艙門,聽見卡拉蒙跌跌撞撞地走在後面。
  「怎麼搞的?」河風拉著繩索問。
  坦尼斯回頭大喊。「雷斯林。那顆龍珠。別過來。我和卡拉蒙處理就好了。你和其他人一起待在這裏。」
  「卡拉蒙一提卡開始跑向他們,直到河風抓住她為止。她不情願地看了戰士一眼,閉上嘴,緊抓著繩索。
  卡拉蒙沒有注意。他衝過坦尼斯,壯碩的身體以難以想像的速度移動著,連跑帶跳地衝下通往馬奎絲塔艙房的樓梯。坦尼斯看見房門是開著的,隨著船身的動作前後晃動。半精靈衝進去,剛進門口便像是撞上一堵牆般地急停下來。雷斯林站在小房間的中間。他點亮了一枝蠟燭,插在頭頂上的燭臺中。火光讓法師的臉像是金屬的面具,眼中反射著金色的火焰。雷斯林手握著他們從西瓦那斯提拿到的戰利品龍珠。坦尼斯留意到它變大了,它現在有一顆球的大小。各種各樣的顏色在裏面旋轉。坦尼斯感到暈眩,連忙把視線移開。
  卡拉蒙站在雷斯林的身前,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不禁讓坦尼斯想起夢中地垂死的臉孔。
  雷斯林咳嗽起來,一隻手緊抓住胸口。坦尼斯走向前,但法師很快地抬起頭。
  「坦尼斯,不要靠近我!」雷斯林用沾滿鮮血的雙唇說。
  「你在幹嘛?」
  「我要逃脫這死亡的命運,半精靈!」法師發出讓人全身不舒服的笑聲,那種奇異的笑聲坦尼斯過去只聽過兩次。「你以為我在幹嘛?」
  「怎麼可能?」坦尼斯看著法師金色的眼睛和龍珠裏面旋轉的顏色,感覺到自己被恐懼慢慢地包圍。
  「藉著我的魔法,還有龍珠的法力。這很簡單,雖然你的小腦袋可能沒辦法理解。我現在能夠將我的身體和靈魂的能源合而為一。我會變成純粹的能量。一道光,你這樣想會比較容易明白。藉著變成一道光,我可以像是太陽的光芒般在天際漫遊,在我選擇的地方和時間出現!」
  坦尼斯搖搖頭。雷斯林說的對,他的確沒有辦法想像。他沒辦法理解,但是這卻讓他燃起了希望。
  「這顆龍珠可以讓我們全部的人都變成光嗎?」
  「也許吧!」雷斯林咳嗽著回答,「我不確定。但我不會冒這個險。我知道我逃得掉。其他人跟我無關。是你帶他們到這步田地的,半精靈,你得負責帶他們逃出去!」
  滿腔的怒火替代了原先的恐懼。「至少,把你哥哥——」他憤怒地說。
  「只有我一個。」雷斯林瞇起眼睛。「退回去。」
  瘋狂,絕望的怒氣充滿坦尼斯的腦中。他得讓雷斯林聽聽道理!他們一定可利用這個法師逃出去的!坦尼斯對法術有一定的瞭解,他知道雷斯林現在不敢施法,因為他必須用全部的心神去控制龍珠。坦尼斯衝向前,看見法師的手中銀光一閃。從他的手中,似乎無中生有的變出一隻銀色的匕首,它一直巧妙地隱藏在法師的袖子裏。坦尼斯停下腳步,看著雷斯林的眼睛。
  「好吧,」坦尼斯喘息著說。「你會想也不想地除掉我。但你應該不會傷害自己的兄弟。卡拉蒙,阻止他!」
  卡拉蒙衝向雙胞胎弟弟。雷斯林舉起銀色匕首警告他。
  「不要做傻事,哥哥。」他柔聲說。「不要靠近。」
  卡拉蒙遲疑了一下。
  「阻止他,卡拉蒙!」坦尼斯堅定地說。「他不會傷害你的。」
  「告訴他們,卡拉蒙,」雷斯林嘶啞地說。法師沒有正眼看著自己的兄弟,他的瞳孔擴大,閃爍著危險的金色光芒。「告訴坦尼斯我會怎麼做。你一定記得的。我也沒有忘記。每當我們看見彼此的時候就會想起來,親愛的哥哥,不是嗎?」
  「他在說什麼?」坦尼斯通問,注意力並不十分集中。如果他可以讓雷斯林分心……撲向他……
  卡拉蒙臉上的血色突然消失。「大法師之塔……」他給巴地說。
  「但我們不能夠提這件事的!帕薩理安說——」
  「沒關係了,」雷斯林嘶啞地打斷他。「帕薩理安現在也不能奈何我了。只要我拿到了我的力量,連偉大的帕薩理安也沒辦法面對我!但那跟你沒有關係。這才跟你有關係。」
  雷斯林深吸一口氣,開口道出這個秘密,他的奇異雙眼仍然緊盯著哥哥。坦尼斯心不在焉地聽著,心臟幾乎快要從胸口跳出來。
  只要一拳,這個瘦弱的法師就會倒下……但是坦尼斯發現自己被雷斯林沙啞的聲音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停下來傾聽,彷彿他也被雷斯林的法術所炫感。
  「大法師之塔中最後的試煉,坦尼斯,是讓我和我自己對抗。
  我失敗了。我殺了他,坦尼斯。我殺了我的親哥哥,「雷斯林的聲音無比鎮定。」至少我認為那是卡拉蒙。「法師聳聳肩。」後來我發現,原來那是個幻象,他們為了讓我瞭解我內心有多麼嫉妒和怨恨。他們希望借此能夠將我心中的黑暗驅除。但我真正學到的是我自製的力量還不夠。不過,因為這並不是真正測驗中的一部份,我的失敗並沒有算在測驗中——只對一個人來說是例外。「
  「我看著他殺了我!」卡拉蒙著魔般地大喊,「他們強迫我看著,好讓我可以瞭解他!」大漢雙手搶住臉,全身不停地顫抖。「我明白!」他啜泣著說。「我那個時候就懂了!我很抱歉!小弟,不要自己一個人去!你太弱了!你需要我——」
  「不再是了,卡拉蒙,」雷斯林輕柔地歎口氣。「我不再需要你了!」
  坦尼斯看著這兩個人,感到一陣反胃。他沒辦法相信眼前的景象!即使是雷斯林也應該做不出來!「卡拉蒙,阻止他!」他粗魯地說。
  「別讓他靠近我,坦尼斯,」雷斯林彷彿聽見了坦尼斯內心的聲音,他輕柔地說。「我跟你保證我做得出來。我一輩子努力的目標就在眼前,我不會讓任何事情阻止我的。坦尼斯,你看看卡拉蒙的臉。他也知道!我殺過他一次。我還可以再來一次。再會,哥哥。」
  法師將雙手放在龍珠上,把它高舉在蠟燭的火光底下。龍珠裏面的顏色瘋狂旋轉著,閃耀出刺眼的光芒。強大的魔法能量環繞著法師的身體。
  坦尼斯努力抗拒內心的恐懼,強迫自己的身體衝向前,做最後一次絕望的掙扎,試著要阻止法師。但他完全無法動彈。他聽見雷斯林吟唱著奇怪的咒語。龍珠中的光芒越來越亮,彷彿要射穿他的腦袋。他用手遮住眼,但那光芒毫不留情地穿過他的皮肉,撕扯著他的頭腦。這疼痛再也無法忍受,他踉蹌地倒退,靠在門上,聽見卡拉蒙在他身邊痛苦地大叫。他聽見大漢路的一聲倒在地上。
  然後一切都平靜下來,艙房恢復原先的黑暗。坦尼斯顫抖著張開雙眼,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什麼都看不見,眼前只有一顆巨大圓球所留下的紅色殘影。慢慢的,他的眼睛開始習慣眼前的黑暗。
  炮火搖晃著,滴出的熱蠟在地板上形成了一個小池子,卡拉蒙不省人事地躺在旁邊。戰士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眨也不眨地看著一片虛無。
  雷斯林不見了。
  提卡‧維蘭站在派裏丘號的甲板上,看著眼前的一片血海,非常努力地試著別再落淚。你一定得堅強一些,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你已經學到了如何勇敢地戰鬥,卡拉蒙說過的。現在你得要勇敢的面對這一切。至少,我們最後可以在一起。不要讓他看見我哭。
  過去的四天對他們來說實在是飽受折磨。大夥害怕被福羅參滿街的龍人部隊所發現,整天躲在髒亂的旅店中。坦尼斯的神秘失蹤更讓大夥不知所措,他們什麼都不敢做,連打聽他的下落都不敢。
  因此有很長的時間,他們被迫待在房間裏,提卡被迫要待在卡拉蒙的身邊。他們對彼此強烈的吸引力,那種他們無法表達的吸引力簡直是種折磨。她想要把手臂摟上他,感覺到他堅實的臂膀摟著她,感覺他強壯、結實的身體緊貼著她。
  她很確定,卡拉蒙也想要這樣做。他有些時候會看著她,眼中有著無比的溫柔,讓她想要躲在他懷中,和他分享他心中那無邊無際的愛。
  只要雷斯林像個層弱的陰影膠橋在卡拉蒙身邊,這是永遠不可能的。她不斷地對自己重複卡拉蒙在抵達福羅參之前對她說過的話。
  「我現在只能全心全意照顧我弟弟。在大法師之塔中,他們告訴我,他的力量可以拯救這個世界。我是他的力量,他外在的力量。他需要我。我的一切行為都必須將他擺在第一位,在這件事改變之前,我不能夠全心全意對待其他人。你應該找一個能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人。你不必顧慮我,儘管去找能夠這樣愛你的人吧。」
  但我不要別人,提卡傷心地想。她的眼淚開始掉下。她猛然轉過身,試看不讓河風和金月看見她臉上的淚痕。他們會誤會,會以為她是為了恐懼而掉淚。不對,她早就克服了對死亡的恐懼。她最大的恐懼就是孤單的死去。
  他們在幹什麼?她用手背把眼淚擦幹,胡思亂想著。船被水流越帶超靠近那黑暗的漩渦眼,卡拉蒙呢?我得要找到他,不管有沒有坦尼斯都一樣。
  然後,她看見坦尼斯緩慢地爬著階梯,半拖半扶著卡拉蒙。只看了戰士蒼白的臉龐一眼,提卡就幾乎停止了心跳。
  她試著大叫,但她發不出聲音來。在她含混不清的尖叫聲中,金月和河風都捨棄原先注視著的恐怖的景象,轉過身來。河風看見坦尼斯勉強地支撐著大漢,他立刻跑向前幫忙。卡拉蒙像是喝得爛醉的酒鬼,目光渙散。坦尼斯雙膜一軟跪倒時,河風正好扶住卡拉蒙。
  「我很好。」坦尼斯柔聲的回答河風關心的眼神。「金月,卡拉蒙需要你的幫助。」
  「怎麼搞的,坦尼斯?」提卡的恐懼終於讓她有了開口的力量。
  「發生了什麼事?雷斯林呢?他是不是——」她突然閉上嘴,因為她注意到了半精靈灰暗的眼神,眼神中儘是他在底下看到和聽到的可怖記憶。
  「雷斯林走了。」坦尼斯簡短地說。
  「走了?去哪裡?」提卡瘋狂地觀察四周,彷彿期待他的屍體出現在船外混濁的血海中。
  「他對我們說謊。」坦尼斯回答,邊幫助河風將卡拉蒙放到一堆柔軟的繩子上。壯碩的戰士什麼也沒有說。他似乎看不見他們,彷彿什麼都消失在他眼前,他只是定定地看著紅色的血海。「還記得他堅持我們一定要去帕蘭薩斯,去學著怎麼使用龍珠嗎?他早就知道怎麼使用龍珠了。現在他走了,去帕蘭薩斯,也許吧。我想這都不重要了。」他看著卡拉蒙,悲傷地搖搖頭,走向船舷。
  金月溫柔地把手放在大漢身上,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其他人在風雨聲中幾乎完全聽不見她的聲音。她一碰之下,卡拉蒙顫抖起來,隨即全身開始劇烈抖動。提卡跪在他身邊,雙手握住他的手。
  卡拉蒙兩眼仍然呆滯地看著前方,開始無聲地嚷泣,眼淚從他無神的雙眼中不停地流下。金月的眼中隱隱閃著淚光,但是她仍然繼續地撫摸他的額頭,像是母親呼喚孩子般不停地喚著他。
  河風神色陰鬱,忿忿不平地走向坦尼斯。
  「發生了什麼事?」平原火神色凝重地問。
  「雷斯林說他——我說不出口。現在不行!」坦尼斯雙手顫抖地搖搖頭。靠在船舷上,他看著底下混濁的海水。坦尼斯用他已經許久沒使用的精靈語低聲咒矃著,雙手抱住頭。
  河風被他朋友的痛苦掙扎所感染,把手放在坦尼斯的肩膀上安慰他。
  「原來最後就是這個下場,」平原人說。「就像我們在夢中看到的一樣,法師拋下他的哥哥等死……」
  「就像我們在夢中見到的一樣,我讓你們失望了,」坦尼斯前哨地說著,話聲中帶著懺悔。「我到底做了什麼?這都是我的錯!是我把這種恐怖帶到我們身上的!」
  「我的朋友,」河風說,被坦尼斯的自責所感動。「我們不應該質疑上天的安排——」
  「叫她們去死吧!!」坦尼斯暴怒地大喊。他抬起頭看著朋友,握緊拳頭捶向船舷。「全是因為我,是我的選擇,那麼多個夜裏,我把她擁入懷中,不知道告訴自己多少次,我和她可以永遠在一起!我不能責怪雷斯林!他和我兩個人很像。兩個人都被無比的熱情所毀滅!」
  「你還沒有被擊倒,坦尼斯,「河風說。他緊扳住坦尼斯的肩膀,強迫半精靈轉過身面對他。」你沒有像法師一樣對自己的慾望臣服。如果你像他一樣,你會選擇和奇蒂拉在一起。你離開了她,坦尼斯——「
  「我離開了她,」坦尼斯咬牙切齒地說。「我像個小偷一樣地鬼鬼祟祟逃走!我應該當面挑戰她!她可能會直接殺了我,但是你們就會安全了。你和其他人將可以逃出來。我的死就會非常簡單但是我卻沒有那個勇氣。是我把大家帶到這步田地的。」半精靈說,掙脫河風的雙手。「我失敗了不只是讓我自己失望,我讓每個人都失望了。」
  他看著週遭的狀況。貝倫仍然站在舵輪前,抓著無用的舵輪,臉上露出熟悉的認命表情。馬奎絲塔仍然不屈不撓地試著要拯救愛船,和漩渦中發出的吼叫聲搏鬥,嘶吼著發出命令。但她的船員被恐懼所震懾,不再服從命令了。有些人掉下眼淚,有些人指天罵地。絕大多數只是沉默不語地看著眼前的恐怖景象——巨大的漩渦穩定而持續地將他們拖進深途的黑暗洞穴中。坦尼斯感覺到河風的手再度放上他的肩膀。他隨即怒火中燒地試著掙脫,但平原人並不退讓。
  「坦尼斯,我的兄弟,在索拉斯的最後歸宿旅店裏,當你決定幫助金月時,是你決定走上這條路。如果我跟平日一樣的驕傲,我便會拒絕你們的幫助,我和她兩個人都會當場喪命。正因為你不忍心棄我們於不顧,我們才將古老真神的知識重新帶回這個世界。我們將醫療的能力帶回這個世界,同時也帶來了希望。記得森林之王告訴過我們什麼嗎?我們不需要為那些已完成自身使命的人感到傷悲。我們完成了使命,朋友。誰知道我們感動了多少個生命?誰知道這個希望能不能夠帶來最終的勝利?對我們來說,看起來,我們的戰爭已經結束了。就這樣了。我們放下手中的劍,好讓之後的人可以接手繼續戰鬥。」
  「你說得很動聽,平原人。」坦尼斯插嘴道,「但是請告訴我實話。你真的能夠面對死亡而不感到傷悲嗎?你有著那麼多活下去的理由……金月,你們倆還沒有生小孩——」
  一陣痛苦掠過河風的面孔。他轉身隱藏這表情,不過坦尼斯留心到這一點,突然間明白,他連這一點也摧毀了!半精靈無助地閉上眼。
  「金月和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們的。你有太多事情要煩心了。」
  河風歎氣道。「我們的小孩會在秋天出生。」他前南地說,「在楓葉變紅、變黃,正如同那天,我們帶著藍色水晶杖進入索拉斯的時候一樣。那天那位騎士,史東‧布萊特佈雷德發現我們,把我們領到最後歸宿旅店——」
  坦尼斯開始流淚,淚水像是銳利的刀鋒刺穿了他的身體。河風雙臂緊緊擁著他。
  「我們當時看到的楓樹如今都已死了,坦尼斯,」他壓抑著聲音說、『俄們只能讓我們的孩子看看那堆腐爛的廢墟。但現在那個孩子可以看看神域中的楓樹,看著永不枯萎的楓樹。別傷心,我的朋友,我的弟兄。你幫忙將諸神的信仰重新帶回大地。你一定得對她們有信心。「
  坦尼斯輕柔地將河風推開。他沒辦法正視平原人的雙眼。他看著自己的靈魂,發現它像西瓦那斯提的樹木一樣的扭曲、枯萎。信心?他沒有信心。神對他來講有什麼意義?是他做了這些選擇。是他放棄了他過去所珍惜的一切——他的家園,羅拉娜的愛。他幾乎差點也將友誼給放棄了。只有河風堅定不移的忠誠,對他錯誤的信任才讓他沒有也跟著唾棄他。
  精靈是不容許自殺的。他們覺得這是瀆神的,生命的賞賜淩駕於所有其他的一切。但坦尼斯滿懷期待地看著眼前的血海。
  讓死亡快點到來吧!他祈禱著,讓這些血紅的海水淹過我的臉頰ˍ讓我理在這深送的海中。如果有神,如果你們在聽,我只乞求一件事:別讓羅拉娜知道我所犯下的錯。我已經帶給太多人痛苦了正當他的靈魂在一字一句地傾吐著這最後的祈禱時,一個比暴風還要陰沉的影子正落在他頭上。坦尼斯聽見河風大吼,金月尖叫,但他們的聲音逐漸淹沒在船身沉入漩渦中的聲音。坦尼斯遲鈍地抬起頭,看見烏雲中有一對屬於藍龍的火紅眼睛。在龍背上的是奇蒂拉。
  只因為不願放棄可以帶給他們勝利的戰利品,奇蒂拉和藍天掙扎著穿過暴風雨,那只龍現在伸出尖利的雙爪俯衝向貝倫。那個人的雙腳像是被固定在甲板上,有如著了魔一樣呆呆地看著直衝而下的龍。
  當紅色的海水開始淹過甲板時,坦尼斯下意識地在濕滑的甲板上飛快奔跑著。他重重地撞向貝倫,正巧將他臉朝天的撞過海浪中。坦尼斯好像抓住了什麼東西;至於是什麼,他也不是很確定,緊抓著的東西在搖晃的甲板上支撐著。然後船身再度扶正。當他抬起頭時,貝倫不見了,頭頂上的藍龍憤怒地尖聲大叫。
  隨後,他發現奇蒂拉以壓過風暴的音量高聲大喊,指著坦尼斯。藍天的目光轉向他。坦尼斯下意識地舉起雙手隔擋,看著那只掙扎著在風暴中前進的巨獸。
  這就是人生,半精靈瞥見龍爪逼近他,不由自主地想。這就是人生!試著活下去,不要離開這個恐怖的世界!有一瞬間,坦尼斯腳下的甲板不見了,他感到自己正浮在半空中。他意識不清,只來得及瘋狂地搖頭,拚命地尖叫。巨獸和海浪同時撲向他。他眼前一片血紅……
  提卡蹲在卡拉蒙身邊,對他的關心將恐懼的情緒壓了下去。但是卡拉蒙甚至感覺不到她的存在。他瞪著眼前的一片黑暗,臉上滿是淚水,雙手握拳,不停地重複兩個字。
  如夢幻一般,船身緩緩地在旋轉的水面邊線停了下來,似乎連船都害怕得不願進入漩渦中。馬奎絲塔和她的愛船正進行著最後掙扎,試著逃脫這個命運,試著單靠著意志力來扭轉自然界的定律。
  但這全是白費心機。在讓人心碎的抖動後,派裏丘號滑進了那旋轉著,吼叫著的黑暗中。
  甲板裂開,桅桿倒下。水手們尖叫著跌出甲板,看著巨大的漩渦張開大口,將派裏丘號一口吞下。
  在一切都歸於平靜之後,海面上不停地迴盪著兩個字。
  「弟弟……」

琰容 2010-3-3 15:51

第五章 歷史學家和法師


  帕蘭薩斯的阿斯特紐斯坐在書房裏,手握羽毛筆規律地書寫著簡潔、有力的字體自他的筆下流瀉而出,即使在一段距離外都可以看得清楚。阿斯特紐斯寫滿一整張紙,幾乎不需要停下來思考。看著他,會讓人覺得他的思想彷彿是由腦中直流至筆上,再寫到紙上,所以他才能寫得那麼快。只有當他將羽毛筆沾墨水時,流暢的動作才會被打斷。但即使是這個動作也顯得那麼自然,就像是已成了筆劃的一部份。
  書房的門吱嘎一聲打開。雖然他工作時這扇門並不常打開,但阿斯特紐斯並沒有抬頭。這位歷史學者可以用他的手指算出開門的次數總共有過幾次。其中一次是在大災變的時候。那次的確干擾到了他的寫作,他不悅地回憶起倒在紙上的墨蹟。
  門開了,一個陰影落在他的書桌上,之後是一片沉默,雖然來人吸了一口氣準備要說話,但是這種冒犯的行徑讓他不住地發抖。
  那是貝傳,阿斯特紐斯記下來,就像他記下所有其他的事情一樣,他把這件事記在腦中的許多個社區域中,以便將來做參考。
  這一天,午餐過後二十九分鐘,貝傳進入我的書房。
  羽毛筆穩定持續地在紙上書寫著。到了這張紙的末端,阿斯特紐斯流利地拿起紙,將它擺在桌面上一堆整齊的文件上。那天晚上稍後,當這名文學家工作完畢去休息之後,那些服侍他的人會虔敬地將這些檔捧進大圖書館。在那裏面,這些流暢、便於閱讀的文字將會被分門別類放進巨大的書冊中,上面標著:編年史:由帕蘭薩斯城阿斯特紐斯所著的克萊思史記。
  「主人……」貝傳顫抖著聲音說。
  這一天,午餐過後三十分鐘,貝傳開口了,阿斯特紐斯將它記在紙上。
  「很遺憾打攪你,主人。」貝傳小聲地說,「因為有個年輕人在你的門前,他快要死了。」
  這一天,大約在午睡時間前二十九分鐘,一個年輕人死在我的門口。
  「記下他的名字。」阿斯特紐斯頭也不抬地繼續書寫,「這樣我才能記錄下來。確定拼字是正確的。如果他還能說話,就問他的年齡和出生的地方。」
  「我問出他的名字了,主人。」貝傳回答。「他叫雷斯林。他是從阿班尼西亞大陸上的索拉斯鎮來的。」
  這一天,牛睡時間前二十八分鐘,索拉斯的雷斯林死亡——阿斯特紐斯停下筆,抬起頭。
  「索拉斯的雷斯林?」
  「是的,主人。」貝傳回答,不禁因為感到榮幸而低下頭。這是阿斯特紐斯第一次正眼看他,雖然他已經在大圖書館裏面工作了十幾年,但這是他的第一次。「主人,你認識他嗎?這也是我斗膽打攪你的工作的原因。他想要見你。」
  「雷斯林……」
  阿斯特紐斯的筆在紙上滴下一滴墨水。
  「他在哪裡?」
  「在階梯上,主人,在我們找到他的地方。我們想,也許那些我們聽說的新的醫者,那些侍奉米莎凱的牧師可以幫助他……」
  史學家惱怒地看著紙上的墨蹟。他拿出一撮細密的白沙,小心地撒在上面,確保之後擺在其上的紙張不會被潔汙。然後,阿斯特紐斯低下頭,繼續工作。
  「沒有醫者可以治好那個年輕人的身體。」歷史學家用一種彷彿從深沉的歷史中走出的聲音說。「不過還是把他帶進來,給他一個房間。」
  「把他帶進大圖書館?」貝傳不可置信地說。「主人,除了我們之外,從來沒有人可以進入——」
  「如果我今天工作完畢之後還有時間,我會去看看他,」阿斯特紐斯繼續說,似乎完全沒聽到他的反應。「如果他還活著。」
  羽毛筆繼續在紙上移動。
  「是的,主人,」貝傳喃喃回答,退出房間。
  他關上那扇門,快步走過古老圖書館冰冷、寂靜的大理石走道,眼睛因為這不可思議的狀況而圓睜著。他厚重的飽子抱在身後,奔跑時剃光的頭上閃著汗珠,顯然不習慣這樣的劇烈運動。他的夥伴們訝異地看著他跑向圖書館的大門。很快地透過玻璃往外看了一眼,他可以看到年輕人仍然躺在階梯上。「主人命令我們將他帶進去。」貝傳告訴其他人。「今夜如果他還活著,阿斯特紐斯將會親自接見他。」
  一個接一個的,歷史學者們以驚訝的眼光彼此對望著,不知道眼前將會有什麼樣的災難。
  我快要死了。
  法師很難接受這個事實。雷斯林躺在圖書館裏白色、冰冷的房間中,詛咒著自己虛弱的身體。他詛咒粉碎它的測驗,詛咒安排這種命運的諸神。他不停咒矃著,直到用完腦中所有惡毒的語句,直到他太疲倦,沒有辦法思考為止。然後他只能無助地躺在白色的亞麻床單下,感覺自己的心臟在胸腔中像是被困住的小鳥一樣的跳動。有生以來第二次,雷斯林感覺到孤獨、害怕。他過去只有三天是單獨渡過的,而那是在大法師之塔中接受測驗的三天。即使在那個時候,他是真的孤單嗎?他不這麼認為,雖然地記不清楚。那個聲音……那個有時會和他說話的聲音,那個他永遠認不出來卻又有點熟悉的聲音……他總是將那個聲音和大法師之塔聯想在一起。它在那邊幫助過他,自此就常常出現。因為那個聲音,他通過了無數的考驗。
  但他知道,他活不過這一次。他剛才經歷的轉變對他虛弱的身體來說是太大的負擔。他成功了,但是代價卻不是他願意負擔的,圖書館員發現他穿著紅袍,在階梯下不停地吐血。當他們詢問的時候,他掙扎著說出阿斯特紐斯和他自己的名字,接著便失去了意識。當他醒來時,他就在這裏,躺在房間中。他一醒來就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他從身體裏面透支了太多的力量。龍珠也許可以拯救他,但是他沒有使用魔法的力量了。呼喚出龍珠力量的咒語已經從他的腦海中消失。
  他意識到,反正我也沒有力氣可以控制它的力量了。只要它一知道我變得虛弱,它一定會立刻摧毀我。
  不行,他只有一個機會,大圖書館裏面的書。龍珠承諾過他,那些書中記載著古老、偉大巫師的秘密,那些巫師再也沒有出現在克萊恩上。也許他可以找到延長性命的方法。他得要和阿斯特紐斯談談!他得要進去大圖書館,他尖聲對館員們大喊。但他們只是點點頭。
  「阿斯特紐斯會接見你。」他們說,「今天晚上,如果他有空。」
  如果他有空!雷斯林惡毒地咒矃著。如果我撐得過去!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一點一點的從手指中流失,不管怎麼樣都沒有辦法阻止。
  館員們同情地看著他,不知道能夠為他做什麼,他們給雷斯林食物,但他沒辦法吞嚥。他甚至無法喝下可以止咳的那種酸苦草藥。他憤怒地把那些白癡趕走。然後躺在硬枕頭上,看著陽光慢慢爬過他的房間。雷斯林用盡全身的力量掙扎著活下去,強迫自己放鬆,知道這怒氣會讓他更早燃盡生命之火。他的思緒飄向哥哥。
  雷斯林疲倦地閉上眼,幻想著卡拉蒙坐在他身邊。他幾乎可以感覺到卡拉蒙的雙臂擁住他,把他抬高,讓他可以更順暢地呼吸。
  他可以聞到哥哥身上熟悉的鋼鐵、皮革和汗水的味道。卡拉蒙會照顧他的,卡拉蒙不會讓他死掉的……
  不對,雷斯林迷迷糊糊地想。卡拉蒙現在已經死了。那群白癡都已經死了。我得要自己照顧自己。突然他發覺自己又在慢慢地失去意識。他絕望地掙扎著,但這是場贏不了的戰爭。最後,他努力地掙扎,伸出顫抖的手,伸進衣袋裏握住現在已經縮成跟彈珠一樣大小的龍珠,慢慢地陷入黑暗中。他聽見聲音,知道有人在房間裏,因此醒了過來。和包圍地的黑暗掙扎著,雷斯林努力地撥開雲霧,從幻夢中醒過來。
  已經是傍晚了,努林塔瑞的紅光從窗戶邊照進來,將整個房間染成一片血紅。他的床邊點著一枝蠟燭。藉著蠟燭微弱的光,他看見兩個人站在他身前。他認出其中一個是發現他的圖書館員。另一個是?他看起來很眼熟……
  「他醒過來了,主人。」館員說。
  「他醒過來了。」那個男人沉著地說。他彎下腰,觀察年輕法師的臉,然後點點頭,露出微笑,彷彿等待已久的訪客終於到來。這是個不尋常的狀況,館員和雷斯林都注意到了。
  「我是阿斯特紐斯。」那人說,「你是索拉斯的雷斯林。」
  「是的。」雷斯林靠著嘴型說著,聲音只比呼吸聲大一點。雷斯林抬頭看著阿斯特紐斯,怒火重新燃起,想起了他輕蔑的態度:如果他有時間!
  當雷斯林瞪著他時,突然感到冷靜下來。他從來沒看過一張如此冷漠,毫無感情的臉,一張完全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完全不受時間影響的臉。
  雷斯林大吃一驚。藉著館員的幫助他掙扎著坐起來,瞪著阿斯特紐斯。
  阿斯特紐斯注意到雷斯林的反應,提出了質疑。「你以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年輕的法師。你那按漏般的瞳孔看到了什麼?」「我看到……一個!!不會衰老的男人……」雷斯林痛苦掙扎著說。
  「當然,不然你以為會看到什麼?」館員回答,輕輕地將這個氣若遊絲的年輕人扶回枕頭上。「主人來到這裏是為了記錄克萊思上第一個人的出生,他也將會記錄最後一個人的死亡。書籍之神吉力安是這麼教誨我們的。」
  「這是真的嗎?」雷斯林嘶啞地問。
  阿斯特紐斯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我的個人經歷和這個世界的歷史比較起來微不足道。說吧,索拉斯的雷斯林。你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麼?我正浪費著用來撰史的寶貴時間和你說話。」
  「我要求……我請求……幫我個忙。」這些字都從雷斯林的身體內勉強擠出,還沾著他嘴邊的血沫。「我的生命……幾個小時之內!
  就要結束了。讓我……把這些時間……花在……大圖書館裏!「
  貝傳聽到這年輕法師過分的要求,不禁咋舌。館員害怕地看著阿斯特紐斯,擔心那毫無商量餘地的拒絕,會讓這個年輕法師嚥下最後一口氣。長長的沉默過去了,之間只有雷斯林掙扎著呼吸的聲音。阿斯特紐斯臉上的表情沒有改變。最後,他冷冷地回答。「照你想的去做吧。」
  阿斯特紐斯不顧貝傳驚愕的表情,轉身走向門口。
  「等等!」雷斯林努力擠出兩個字。他伸出顫抖的手,看著阿斯特紐斯停下腳步。「你問我當我看見你的時候看到了什麼東西。現在我問你相同的問題。我看到了你彎腰打量我時臉上的表情。你認得我!你知道我!我是誰?你看到的是誰?」
  阿斯特紐斯轉過身,臉上的表情冰冷一如花崗岩。
  「你說你看到一個不老不死的人。」歷史學家輕聲告訴法師。遲疑了片刻,他再度聳聳肩,轉過身。「我看見一個會死的人。」
  說完這句話後,他走出那扇門。
  我們假設正在閱讀這本書的你,應該已經通過了大法師之塔中的考驗,並且展示出了你控制龍珠或是其他經過認證的魔法物品(請參見附錄C)的能力,因此,你證明了自己有能力施展那些法銜——「對,對,」雷斯林自言自語地說,飛快地掃視著書本上像是蜘蛛般的文字。不耐煩地跳過法術的列表,他終於來到了結論的部份。
  完成了你的上級所要求的測驗。我們將這本魔法書交給你。藉著這把鑰匙,你將可以接觸我們的秘密——雷斯林滿腔怒火地發出一聲尖叫,把那本深藍色封面,銀色字體的書推到一邊。他的雙手不住地顫抖,他伸手去身旁堆積如山的書堆中抽出另一本深藍色的書。一陣咳嗽強迫他停下手邊的動作。
  他掙扎著呼吸新鮮的空氣,擔心自己無法繼續下去。
  那痛苦幾乎讓人無法忍受。有些時候他渴望這一切能夠終結,讓他不必再忍受這永不止息的折磨。他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雙手抱頭。休息,甜美的,毫無痛苦的沉睡。他哥哥的影像出現在他的腦誨中。卡拉蒙在死後的世界中等著和他的弟弟團圓。雷斯林可以看見哥哥圓睜的眼睛,他可以看見其中的同情……
  雷斯林拼老命吸進一口氣,強迫自己坐起來。和卡拉蒙團圓。
  我一定決昏倒了,他對自己說。太可笑了!
  雷斯林用水濕潤他沾血的雙唇,拿起另外一本深藍色封面的魔法書,將它拉過來。它上面的銀色符號在燭光下閃爍著,它的封面觸手冰冷,就像他身旁所有的法術室一樣。它的封面和他已經擁有的那本法術書,那本地把每個咒語都背誦在腦海中,曾經屬於最偉大的魔法師,費斯坦但提勒斯的魔法書一模一樣。
  雷斯林雙手顫抖地打開封面。他狂熱的雙眼掃視著每一頁,讀完了同樣的前言,只有極為高階的法師才有能力和技巧能夠學習這裏面所記載的法術。沒有能力,卻又試著學習的人將只會在這些紙上看到亂七八糟的符號。
  雷斯林已然符合了這些要求。他也許是克萊恩上紅飽或是白袍的法師裏唯一可以這樣說的,甚至偉大的帕薩理安也沒有這個資格。但是,當雷斯林看著這些書本上的記載時,上面只不過是一些毫無意義的符號。
  藉著這把鑰匙,你將可以接觸我們的秘密——雷斯林憤怒地尖叫,那微弱的聲音很快地被吸泣聲所取代。在無助的憤怒與挫折感中,他趴在桌上,將所有的書本掃到地上。原先因為虛弱而沒辦法使用的法術,全因為這強大的怒氣而回到他的腦海中。
  走過圖書館門口的館員們,聽見了那恐怖的叫聲,彼此交換著害怕的眼神。然後他們聽見另外一個聲音。一陣霹趴聲之後跟隨著問響的雷聲。眾人警覺地面面相願。其中一個人伸手去試圖把門拉開,但門鎖住了。然後一個人伸出手指著前面,門的底下閃耀著詭異的火光,每個人都像是遇到鬼般地往後退。硫磺的味道充斥在整座圖書館中,最後被那陣猛烈、幾乎將門吹成兩半的烈風給吹散。
  圖書館員們又再度聽見那淒慘的叫聲,他們在走廊上沒命地奔逃著,叫著阿斯特紐斯的名諱。
  歷史學者來到門口,發現門被魔法給鎖住了。他認命地歎口氣,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本子,找張椅子坐下來,開始不停地寫著。圖書館員們聚集在他身邊,清楚地聽著圖書館裏發出的奇裏異響。
  悶雷隆隆作響,讓圖書館的地基也為之動搖。不停地從門下射出的光芒,讓圖書館裏面彷彿不是在深夜,而是處在白晝之中。門裏暴風的尖銳呼呼聲和法師的淒厲喊聲結合在一起。裏面傳來各種的聲響,有書本在強風下翻動、重物掉落轟隆的聲音。火舌從門下噴出。
  「主人!」其中一個館員害怕得大叫,指著那些火焰。「他在摧毀那些書!」
  阿斯特紐斯搖搖頭,沒有中斷手邊的工作。
  突然一切都寂靜下來。門下不斷閃動著的光芒似乎被黑暗所吞食。館員們遲疑地走近,側耳傾聽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什麼都聽不見,只有微微的患寧聲。貝傳把手輕輕放在門上,大門一推就開了。
  「門打開了,主人。」他說。
  阿斯特紐斯站起來。「回到你們的房間去,」他命令那些館員們。「這裏你們幫不上忙。」館員們沉默地低下頭,最後害怕地看了大門一眼,悄悄地從走廊離開,留下阿斯特紐斯一個人。他等了幾分鐘,確定他們都離開了,然後慢慢地打開通往大圖書館的門。
  銀色和紅色的月光從狹窄的窗戶中射進來。整齊地收藏著幾千本藏書的架於延伸進黑暗中。牆上是擺放著卷軸的小洞。月光照在一張桌子上,桌面被紙張所掩蓋。桌面中央是一枝蠟燭,旁邊是一本深藍色,打開的法術書,月光照在它雪白的書頁上。其他法術書則散落一地。
  阿斯特紐斯看著四周,皺起眉頭。牆上四處是黑色的汙跡,房內有濃濃的硫磺和火焰的味道。紙張在空中漂浮著,像落葉般地慢慢降落到躺在地面上的一個人身上。
  阿斯特紐斯一走進門,就小心地將門關起來,鎖上。然後他走向倒在地上的那個人,跨過滿地的紙張。他什麼都不說,也沒有彎腰幫助那個年輕的法師。只是站在雷斯林身邊,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
  當他慢慢靠近的時候,飽子拂過雷斯林泛著金屬光澤的手。法師立刻抬起頭來。雷斯林以在死神威脅下逐漸黯淡的眼神看著他。
  「稱沒找到你要的東西嗎?」阿斯特紐斯冷冷地低頭看著法師。
  「鑰匙!」雷斯林蒼白的嘴唇上沾滿血跡。「失去了……沒有人知道!愚蠢!」他伸出像是爪子般的手,體內唯一的生命火花就只剩下怒氣。「那麼簡單!每個人都知道……沒有人記錄下來!鑰匙!
  ……我只需要……失落了!」「所以你的旅程就到此終結了,老朋友。「阿斯特紐斯毫不同情地說。
  雷斯林拍起頭,金色的雙眼間著狂亂的光芒。「你果然認識我!
  我到底是誰?「他追問。
  「這不重要了。」阿斯特紐斯說,他轉身開始離開圖書館。
  「不要不敢面對我,就像你不敢面對這整個世界一樣!」雷斯林咆哮道。
  「不敢面對這個世界……」史學家慢慢地,輕柔地重複這句話,他轉過頭面對法師。「不敢面對這個世界廣阿斯特紐斯冷靜的聲音很少受到情緒的干擾。但是,怒氣現在像是投進池塘中的漣漪般地擴散開來。
  「哦?不敢面對這個世界?「阿斯特紐斯的聲音像是之前肆虐的雷聲在圖書館中流動著。」你知道得很清楚,老朋友,我就是這個世界!我出生了無數次,我死了無數次!掉下的每一滴眼淚,我都跟著一起落淚;流出的每一滴血,都像是從我的身體中流出的!每一種痛苦,每一個人的歡樂,我都必須要和他們分享!「
  「戲的雙手擺在現世逝時之球上,是你給我的,老朋友!我在這個世界的時空之中旅行,記錄下它的每一段歷史。我犯過最可怕的罪行,我做過最偉大的犧牲。我是人類、精靈、食入魔。我是男性,也是女性。我當過小孩,我也親手殺過小孩。我看過你過去的樣子,我也看過你現在的樣子。如果我看起來毫無感情,那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我保持神智清醒!我的熱情都在我的字裏行間。
  看過我書的人就會知道,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身體裏,走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地方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雷斯林的手鬆開阿斯特紐斯的飽子,虛弱地倒在地上。他的力量消退得很快。但是法師緊抓著他的話聲不放,即使他已經感覺到死神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心臟。我得活下去,只要多幾分鐘。努林塔瑞,再多給我幾分鐘就好,他對著紅袍法師的法力來源祈禱著。
  他馬上就要明白了,他知道。他馬上就要知道自己要怎麼活下去。
  只要他能夠撐下去!阿斯特紐斯看著這瀕死的人,眼中閃耀著光芒。他對他說的話已經在編年史中記載了不知道多少個世紀。
  「在那最後,完美之日。」阿斯特紐斯的聲音顫抖著說。「三位種批將會重聚:光輝閃耀的帕拉丁,黑暗籠罩的塔克西絲,最後是吉為安,中立之王。他們每個人的手中都會拿著知識之鑰。他們會把鑰匙放在祭壇上,祭壇上面也會擺有我的書。每個活在克萊恩上生物的故事!最後,這個世界將會完成——」
  阿斯特紐斯大驚失色地發現他說了些什麼,他做了些什麼。
  但是雷斯林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他了。沙漏般的瞳孔擴散開來,旁邊的金色眼珠像是著火般地閃爍著。「鑰匙……」雷斯林用盡全身力氣說,「鑰匙!我知道……我知道了!」
  雷斯林幾乎虛弱得不能動彈,伸手從腰帶上掏出一個不起眼的小包包,拿出彈珠大小的龍珠。法師用顫抖的手握住,用開始慢慢黯淡的雙眼注視著它。
  「我知道你是誰了。」雷斯林用最後一口氣說,「我現在知道你是誰了,我命令你像在西瓦那斯提那樣地拯救我!我們的交易已經完成了!救了我,你也救了自己!」
  法師倒了下去。滿頭稀疏的白髮跟著鋪散在地板上,他被詛咒的雙眼閉了起來。握住龍珠的手變得僵硬,但是卻不肯鬆開,他用比死神還大的力量緊抓著龍珠不放。雷斯林看起來不過是被紅袍所包圍的一堆骨骼,動也不動地躺在他經法術蹂躪的圖書館中。
  阿斯特紐斯凝視那具屍體許久,看著他沐浴在兩個月亮所混成的紫色光芒中。然後,歷史學家低下頭,用發抖的雙手鎖上門,離開了死寂的圖書館。
  回到他的書房後,歷史學家在椅子上呆坐許久,看著眼前的一片漆黑。

琰容 2010-3-3 15:52

第六章 帕蘭薩斯

  「我告訴你,那是雷斯林嘛!」
  「我也告訴你,你只要再提一次你那套長毛象,傳送戒指,空中飄浮植物的鬼話,我就用那把胡派克杖把你勒死!」佛林特暴怒地說。
  「那本來就像極了雷斯林了。」泰索何夫抗議遭,但已明顯刻意地壓低了音量。兩人正走在帕蘭薩斯城美麗的街道上,坎德人和矮人相處多年的經驗讓他知道矮人所能忍耐的最大限度,佛林特這幾天比以往更暴躁。
  「還有,我也不准你拿這些奇怪的話去打攪羅拉娜。」佛林特果真猜中了泰斯的想法。「她眼前已經有很多麻煩了。」
  「但是——」
  矮人停下腳步,從濃密的眉毛之下瞪著坎德人。「你發誓?」
  泰斯歎口氣。「幄.好吧。」
  要不是他真的看見了雷斯林,他的心情是不會這麼糟的!那時他和佛林特正走過著名的大圖書館,炊德入銳利的眼光注意到二群館員圍繞在一個躺在樓梯上的人身邊。正當佛林特停下腳步欣賞對街的一座矮人雕塑時,坎德人逮住了機會,悄悄地溜上階梯,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難以置信的,他看見一個跟雷斯林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他有著金色的皮膚,紅色的袍子,還有很多地方都一樣的傢伙被抬進圖書館中。但是當興奮不已的坎德人跑下階梯,到對街去抓住矮人,把他推到圖書館前時,那群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泰索何夫甚至還跑到門口,大聲敲門,要求進去。但出來應門的館員一見到有個坎德人想進入大圖書館,臉上的表情實在難以形容。
  尷尬的矮人連忙在館員能夠開口回答之前把泰斯拉開。
  發誓這東西對歡德人來說是種非常模糊的概念,泰斯還是打算告訴羅拉娜,但接著他腦海中又浮現了羅拉娜這幾天因為疲倦、悲傷、煩惱而蒼白的臉孔,最後,他想佛林特這次也許是對的。如果那的確是雷斯林,他可能正進行著某種秘密的計畫,想必不會感謝他們突然闖過去拜訪他。不過坎德人重重地歎口氣後,繼續向前走,小腳跟著地上的石頭,重新打量這個閃亮的城市。帕蘭薩斯很值得一遊。
  這座城市打從力量之年代起便以它的美麗和格調出名。克萊恩上沒有可以和它相提並論的城市;至少人類是這麼想的。整座城的建造方式是以輪狀來設計的,輪子的正中心,實際上就是整座城的運轉樞紐。所有主要的公立機構幾乎都在那裏,雄偉的階梯和優雅的柱子在這裏爭奇鬥豔。從這正中央的小圓圈往外擴張,寬闊的大道分別向八方延展。鋪著精心修整過的石塊(當然是矮人們的手藝)兩旁則是全年滿樹金黃的高大樹木。這些道路通往舊城牆的七個大門和北方的海港。
  就連這些城門都可以算是建築史上的經典傑作,每個城門兩旁都有成對的尖塔守護著,這對尖塔高聳人天幾乎三百尺高。舊城牆上面則曾經刻著精緻的壁雕,訴說著帕蘭薩斯在夢幻之年代的歷史。
  在舊城牆之外則是新城。新城經過精心設計,以便配合原先的建築,藉著相同的寬廣大道,以相同的圓形設計向外延伸。不過,新城之外並沒有任何的城牆。帕蘭薩斯人並不喜歡城牆(會破壞他們的整體設計),這些年來,不管是新城或是舊城裏的所有建築,興建前都必須考慮到整體的設計。帕蘭薩斯城在夕陽西下時顯露出來的輪廓和城市本身一樣的美麗;只有一個地方例外。泰斯的思緒被佛林特從背後粗魯的一戳給打斷了。
  「你又怎麼了?」坎德人面對矮人反問。
  「我們在哪裡?」矮人雙手叉腰說。
  「嘔,我們在……」泰斯看看四周。「幄……這裏是,我想我們……,再想一想,好像也不是。」他冷冷地瞪著佛林特。「你是怎麼讓我們迷路的?」
  「我?!」矮人暴跳如雷。「是你在帶路!是你在看地圖。你說你對這個城瞭若指掌,就像在自己家後院散步!」
  「但是我剛剛在想事情。」泰斯辯解。
  「想什麼?」佛林特大吼。
  「我在想很重要的事情。」泰斯無辜地說。
  「我喔,算了,」佛林特自言自語地開始觀察週遭的街景。他不太喜歡四周的氣氛。
  「這裏實在有點奇怪,」泰斯興奮地說,正好說出矮人的想法。
  「到處都空蕩蕩的——不像帕蘭薩斯的其他地方。」他滿懷期待地看看街道兩旁空曠的房子。「不知道可不可以——」
  「不行。」佛林特說。「絕對不行。我們要走原路回去——」
  「喔,拜託啦!」泰斯邊走向那空蕩的街道。「多走一點點路而已,看看底下是什麼東西嘛!你也知道羅拉娜叫我們四處看看,觀察它的房子房門房什麼東西來著。」
  「防衛系統。」佛林特不情願地跟在坎德人後面,喃喃自語。「這裏根本不可能有什麼防禦工事,你這個豬腦袋。這裏是城市的正中心!她是指城牆之外的配置。」
  「城外面又沒有城牆。」泰斯一險勝利地說。「反正新城旁邊沒有、如果這裏是正中心,那麼為什麼看起來這麼空曠?我覺得我們應該找出原因來。」
  佛林特哼了一聲。坎德人說得話也有些道理,這個念頭讓他突然覺得自己可能有點昏了頭,應該找個地方躺下來好好休息。兩個人靜靜地走了幾分鐘,越來越深入這座城的正中心。在另外一邊,只不過幾個街口的距離,就是帕蘭薩斯城主的宮殿。他們從這裏就可以清楚看見它豪華的尖塔。但他們眼前的東西反而一點都看不清楚,一切都被陰影所掩蓋……
  泰斯往窗戶裏面打量著,經過每一個房子都要探頭探腦一番。
  在坎德人開口之前,他和佛林特已經走到下一個街口。
  「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佛林特——」泰斯不安地說,「這些房子全是空的。」
  「被廢棄了。」佛林特壓低聲音說。矮人一隻手放在戰斧上,緊張兮兮地看著泰斯話聲的方向。
  「這個地方感覺有點奇怪,」泰斯推推矮人。「我可不害怕,可不可以麻煩你——」
  「我很害怕,」佛林特特別加強語氣。『哦們快點閃人吧盧泰斯看著他們左右兩邊的高大建築。它們都保存得很好。帕蘭薩斯城對自己的內部景觀感到很驕傲,甚至還花錢去維修這些廢棄的建築。這裏有各式各樣的房子,有店舖,有住家,結構都還很完整。
  街上沒有任何的垃圾和廢物。但所有的房子都空無一人。這一定曾經是個很繁榮的區域,坎德人想,位實就正好在城的正中央。為什麼現在不是了?為什麼每個人都離開了?這讓他覺得有些「不大對勁」,而克萊思上很少有東西能夠讓坎德人覺得「不大對勁」。
  「這裏連老鼠都沒有!」佛林特自言自語道。他握住泰斯的手臂,用力拉他。「我們已經看夠了。」
  「喔,拜託,」泰斯把手拉開,他硬是壓下那種「不太對勁」的感覺,直起他的小肩膀再度沿著人行道繼續走,走沒幾步,他便發現只剩自己一個人。他惱怒地停下腳步,往回看。矮人站在人行道上瞪著他。
  「我只會走到這條街底的那些樹那邊,」泰斯指著說,「你看只不過是普通的橡樹嘛。也許是個公園還是什麼的。我們搞不好可以在那邊吃午餐——」
  「我不喜歡這個地方!」佛林特頑固地說。「這讓我想起……想起……暗黑森林——那個雷斯林和一群鬼怪聊天的地方。」
  「喔,你才是這裏唯一的怪胎!」泰斯惱怒地說,故意不去想這的確讓他聯想起那個地方。「天色還亮得不得了。我們是在一座城市的正中央,看在李奧克斯的份上——」
  「那為什麼這裏冷得要命?」
  「現在還是冬天耶!」坎德人揮舞著手臂大吼。他立刻安靜下來,因為他注意到自己的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用一種很奇怪的方式迴響著。「你要來嗎?」他壓低聲音說。
  佛林特深吸一口氣。他皺著眉頭抓起戰斧,走向坎德人,一路上不停地用擔心的眼光看著四周,彷彿那些幽靈會突然從房子裏跳出來。
  「現在才不是冬天,」矮人抿著嘴說。「只有這裏像冬天。」
  「還要好幾個禮拜才會到春天,」泰斯回嘴,正高興著有事可吵,讓他忘了自己胸口在作怪:裏面好像開始打結了。
  但是佛林特不肯接下去拜嘴,這是壞預兆。兩個人靜靜地走在太行道上,直到抵達了下一個街口為止。從這裏開始,房子都被濃密的樹林所取代。就像秦斯說的,看起來不過是普通的橡樹叢。雖然它們可能是矮人和歡德人在克萊思上四處遊歷這麼久,所看過最高的樹。
  但是當兩人越走越近的時候,他們感覺到那股讓人牙齒打顫的寒意開始越來越濃,甚至比他們在冰河所經歷過的還要咄咄逼人。
  感覺起來這麼強烈的原因是它從體內往外冒,而其點道理都沒有!
  為什麼城裏的這個地方會變得這麼冷?陽光普照,天上一絲雲朵都沒有。可是他們的手指很快就變得僵硬、麻木。佛林特再也握不住他的戰斧,被迫要用顫抖的手把它放回背上。泰斯的牙齒開始打顫,他的尖耳朵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全身上下劇烈地發著抖。
  「我——我們——我們快——快——快離離離——離開這——」
  矮人發育的嘴唇中冒出這幾句結結巴巴的話。
  「我——我們——不不不過——不過是站在——站在陰——陰影下——下麵。」泰斯差點咬到舌頭。「我我我——們只——只要曬到太——太——太陽就——就會暖——暖起來。」
  「克——克——克萊恩上沒——沒有——沒有火可以——可以逐退這——這種寒意!」佛林特咆哮,雙腿不停地踱步,想要恢復腳部的血液迴圈。
  「只——只要再——再走幾步……」泰斯堅持搖搖晃晃地往前走,雖然膝蓋開始不聽使喚,但他還是繼續往前走。他轉過身,看見佛林特似乎被凍僵了,無法動彈。他頭低低的,鬍子不停發抖。
  我應該回去,芬斯想,但是他辦不到。那種不停驅使他的好奇心是坎德人人口急速減少的重要原因。
  泰斯走到樹叢的邊緣,就在這裏他的心跳差一點就停住了。坎德人通常對恐懼免疫,所以只有坎德人能夠走這麼遠。但現在泰斯也開始發現自己變成了某種一毫無道理,沒有原因的恐懼俘虜。一切的根源都在那樹叢中。
  它們只不過是普通的樹,泰斯發抖地告訴自己。我和暗黑森林裏的幽靈說過話。我面對過三隻還是四隻的龍。我打破過一顆龍珠。不過是一叢普通的樹。我曾經被一個巫師關在城堡裏。我看過地獄來的惡魔。這不過是叢普通的樹。
  泰索何夫慢慢地,自言自語地,一寸寸靠近橡樹。他並沒有走很遠,甚至沒有越過那樹林週邊的那圈樹木。因為他現在可以看見樹林中心了。
  泰索何夫吞了口口水,轉過身,拔腿就跑。
  看見坎德人沒命地跑回來,佛林特知道一切都完了。某種可怕的東西正要從那樹林裏冒出來。矮人急忙轉身,卻因為太匆忙而跌到自己的腳,在人行道上跌了個狗吃屎。泰索何夫跑到他身邊,抓住他的腰帶把他拉起來。兩人瘋狂地在街道上奔跑著,矮人幾乎可以聽見身後怪獸的腳步聲,因此特別拼老命地跑。流著口水的怪獸影像讓他絲毫不敢停歇,直到心臟快從胸口跳出來為止。最後他們終於跑到了街道的盡頭。
  天氣很溫暖。陽光燦爛。
  他們可以聽見從附近街道傳來的活人聲音。佛林特停下來,精疲力盡地喘息著。害怕地回頭看著那條街,他驚訝地發現上面空無一物。
  「你看到什麼怪獸?」他心臟坪杯跳著,好不容易找到空隙開口。
  坎德人的臉色死白。「一座——座——一座塔……」泰斯吞嚥著,氣喘吁吁地說。
  佛林特張大眼。「一座塔?」矮人複誦。「我跑了這麼遠差點累死,竟然只是為了一座塔!我不認為——」佛林特瞇著眼睛打量著他,「那座塔在追你?」
  「沒——沒有,」泰斯承認。「它——它就是站在那邊。但那是我這輩子看過最可怕的東西了。」坎德入情緒低落地說,渾身不停地打顫。
  「那應該是大法師之塔,」帕蘭薩斯城的城主告訴羅拉娜,兩人那天傍晚正在位於小山丘上的宮殿,可以俯瞰帕蘭薩斯美景的地圖室中。「難怪你的小朋友會那麼害怕。我很驚訝地竟然可以走到修肯樹林那個地方。」
  「他是個坎德人。」羅拉娜微笑著回答。
  「喔,難怪。」這解釋了一切。
  「有件事是我以前沒有想到的,僱用坎德人去那邊工作。我們每年都必須付出驚人的費用,來僱用人類進人那個地方維修建築。不過——」城主看來突然有些失望,「我不認為市民們會很高興看到一大群的坎德人。」
  阿摩薩斯,帕蘭薩斯城的城主,現在正在大理石鋪成的地板上不停來回地踱步,他的手交握在身前。羅拉娜走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深怕踩到帕蘭薩斯人堅持讓她穿上的美麗長裙。他們倒是很熱心提供服裝,當作送給她的禮物。不過她也明白,其實他們是難以忍受一個奎靈那斯提的公主穿著沾血、破爛的盔甲走來走去。羅拉娜別無選擇,只好接受;她可不能冒險觸怒這些唯一能提供幫助的帕蘭薩斯人。但沒有了劍和盔甲在身邊保護她,讓她覺得自己彷彿是赤身裸體、毫無防備的。
  她也明白,那些帕蘭薩斯城軍隊的將軍,京蘭尼亞騎士的臨時指揮官,還有其他的貴族、市議會裏面的參議員才是讓她覺得毫無防備的人。每個人的眼光都不斷提醒她,對他們來說她不過是個假冒戰士的女人。的確,她做得還不錯。她已經打贏了她的小戰爭c現在,該回到廚房……
  「那以前是大法師之塔嗎?」羅拉娜突然問。她和帕蘭薩斯城城主溝通了幾個禮拜之後,知道了一件事。雖然他相當有智慧,但他的思緒習慣性的會岔到別的地方去,需要有人常常提醒他才能夠把議題固定在原先的目標上。
  「喔,對,你可以從這個窗戶看見,如果你真的想要——」城主看來有些不情願。
  「我很想要看。」羅拉娜冷靜地說。
  阿摩薩斯聳聳肩,走到一扇羅拉娜早先已經注意到的視窗,特殊之處在於上面蓋著厚厚的窗簾。房間中的其他窗簾都是掀起來的,讓她可以看見整座城市每個方向讓人為之屏息的美景。
  「沒錯,這就是我們把窗簾拉上的原因,」城主歎口氣回答羅拉娜的疑問。「也很可惜。根據記載,這個方向以前可以看到城裏面最美麗的風景。但那是在那座塔被詛咒之前——」
  城主顫抖著將窗簾拉開,臉上有著遺憾的表情。羅拉娜驚訝於他的表情,小心地往外看,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冷氣。夕陽正在慢慢地落到白雪覆蓋的山峰下,紫色、紅色的彩霞佈滿天際。這津動著的色彩照在用來建造帕蘭薩斯的城的稀有半透明大理石上,反射出正漸漸熄滅的向光。羅拉娜從來沒想過人類的世界中會有這樣的美景,這讓她想起美麗的故鄉奎靈那斯提。
  然後,她的視線被這美麗影色中唯一的陰影所吸引。一座孤單的塔矗立在視線中。它的高度很高,即使這座宮殿建築在山丘上,塔的頂端仍然只比他們的位置稍稍低一點。用黑色大理石所建造,這座塔和周圍的一片雪白構成了強烈的對比。看得出來光滑的塔上以前曾經有許多小的尖塔,不過現在都已經崩塌、粉碎。黑色的窗戶,像是空蕩蕩的眼眶,毫無目的看著這個世界。塔的四周環繞著一圈柵欄,柵欄周圍似乎也是黑色的,在柵欄的門上,羅拉娜看見有樣東西迎風飛舞。有一瞬間,她以為那是只被困住的巨鳥,因為它看起來好像有生命。可是正當她要開口問城主的時候,他渾身發抖地把窗簾拉上。
  「我很抱歉。」他向她道歉。「我不能忍受。太可怕了。想到我們已經跟這樣的景色一起生活了好幾個世紀……」
  「我不覺得有那麼恐怖。」羅拉娜認真地說,腦海中還記得那座塔和城市的景象。「那座塔……看來剛好出現在正確的地方。你的城市的確非常美麗,但它有些時候太冰冷、太完美,讓我根本不想要注意它。」羅拉娜從其他的窗戶向外看,又再度沉醉在她一踏進這個城市就看到的美景中。「但看過你城市中唯一的不完美,也就是那座塔之後,讓整座城市在我的腦海中更為鮮明……如果你明白……」
  從城主臉上困惑的表情可以看出來,他並不明白。羅拉娜歎口氣,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看著那合起來的窗簾。「那座塔是怎麼會被詛咒的?」她問。
  「那是在——喔,真巧,現在剛好來了個比我更適合說這個故事的人,」阿摩薩斯看著打開的門,鬆了一口氣。「老實說,我實在不太願意提到那段故事。」
  「帕蘭薩斯大圖書館的阿斯特紐斯閣下。」司儀說。
  羅拉娜驚訝地發現,房間中的每個人都尊敬地站起來,連那些有貴族血統的將軍都不例外。這麼慎重其事,只為了一名圖書館館長?
  接著,更讓羅拉娜驚訝的是,在那位歷史學者進來的時候,帕蘭薩斯城的城主,率領所有的貴族,一起向地鞠躬行禮。羅拉娜為了不失禮,困惑中也跟著一起鞠躬。身為奎靈那斯提皇族的一份於,她不需要對克萊恩上的任何人鞠躬,除非對方是她的父親。但是當她抬起頭來,仔細地打量這個人之後,她突然覺得剛才所行的禮真是再適當不過了。
  阿斯特紐斯從容不迫地走進來,接受所有人的致敬,那種自然天成的風範,讓人相信他不但可以這樣輕鬆地面對克萊思上的所有貴族,可能連天上的眾神也不會讓他有任何的例外。
  他看起來大約三、四十歲,但他的氣質讓人猜不透地確實的年齡。他的臉孔彷彿是用帕蘭薩斯城中的大理石所雕刻出來的,一開始,羅拉娜對他那張冷冰冰,不帶一絲情感的臉孔有些排斥。但是她隨後發現,那個男人的黑色眼珠中閃耀著逼人的活力,彷彿是一千個靈魂在體內燃燒所散發出來的力量。
  「您遲到了,阿斯特紐斯。」阿摩薩斯話中帶有明顯的敬意。在歷史學者就座之前,他和他的將軍們沒有一個敢坐下,羅拉娜特別注意到這一點,連索蘭尼亞騎士也不例外。羅拉娜難得地感到敬畏,在房間中央,鋪著地圖的巨大圓桌旁坐了下來。
  「我剛剛有些事情要忙。」阿斯特紐斯用彷彿從深井中冒出來的空洞聲音說。
  「我聽說您最近遇到一些不尋常的狀況。」帕蘭薩斯城的城主尷尬得紅著臉。『俄真應該道歉。我們不知道那個年輕人怎麼會那麼潦倒地出現在圖書館的臺階上。如果你讓我們早點知道就好了!我們可以把屍體立刻移開——「
  「一點也不麻煩。」阿斯特紐斯突然插嘴,看著羅拉娜。「那件事情已經處理好了,一切都塵埃落定。」
  「但是……呃……那個……遺骸呢?」城主阿摩薩斯遲疑地問。
  「我知道這聽起來讓人困擾,不過議會宣佈了一些有關衛生的規定,我必須要確定一切都……」
  「也許我應該先告退。」羅拉娜站起來,冷冷地說。「等兩位討論完之後再回來。」
  「什麼?告退?」帕蘭薩斯城的城主狐疑地看著她。「你不過才剛到——」
  「我想,我們的對話讓這位元精靈公主感到十分不快,」阿斯特紐斯解釋道。『您應該也記得,大人:精靈們對生命非常尊重。公開討論死亡通常是不太禮貌的。「
  「喔,天哪!」阿摩薩斯滿臉通紅地站起來,握住她的手。「請您諒解,小姐。我實在太無禮了。請原諒我,坐回位置上。給公主來些酒——」阿摩薩斯喚來一名僕人,將她面前的杯子斟滿。
  「在我進來之前,你們正在討論那座大法師之塔。你對那些塔知道多少?」阿斯特紐斯問,他銳利的眼光幾乎可以穿透羅拉娜的靈魂。
  羅拉娜不習慣那種銳利的目光,不禁打了個寒顫,地吸了一大回酒,開始後悔自己剛剛為什麼要提到這件事。「幄,」她話聲極輕地說,「也許我們應該討論正事。我想將軍們一定很想要早點回到部隊裏去,我——」
  「你對那些塔知道多少?」阿斯特紐斯重複道。
  「我——呃——並不多。」羅拉娜結巴地說,覺得自己彷彿回到學校,正在對老師回答一個不是很有把握的科目。「我有個朋友——一個熟人——曾經在威萊斯的大法師之塔接受過測驗,但是他——」
  「我猜是來自索拉斯的雷斯林,」阿斯特紐斯斬釘截鐵地說。
  「嗯?沒錯!」羅拉娜驚訝地回答。「你是怎麼——」
  「我是個歷史學者,年輕小姐。我的工作就是知道這些事。」阿斯特紐斯回答。「我會告訴你帕蘭薩斯城大法師之塔的故事。不要認為這是浪費時間,羅拉娜賽拉莎,因為歷史將和你的命運緊緊相系。」
  不顧她臉上驚愕的表情,他對一位將軍比了手勢。「喂,你,去把窗簾拉開。你們把這座城裏面最美麗的景色給擋住了,我相信公主在我進來之前也提到過。」
  「我的故事要從後世人稱為失落之戰的那場戰爭開始。在力量之年代,當伊斯塔的教皇開始疑神疑鬼的時候,他硬是為自己的畏懼扣上了個名字——魔法師!他害怕他們,他害怕他們強大的力量。
  他不明白那種力量,所以對他來說是個威脅。「
  「要煽動大眾對魔法師的反感十分簡單。他們雖然頗受尊敬,但是從來沒有人真正地相信他們;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們的族群之中擁有宇宙中三種基本力量的成員:白袍的善良法師,紅袍的中立法師,黑袍的邪惡法師。因為他們明白整個宇宙是在這三種力量之間求取平衡,妄想破壞平衡不啻是自取滅亡,教皇卻不懂。」
  「因此人們開始攻擊魔法師。五個大法師之塔自然變成了最明顯的目標,因為在這些塔中,法師的力量最為集中。有膽量的年輕法師也是在這些塔中接受測驗。這些測驗是極為艱苦的,甚至可以說是非常要命的。失敗只代表一件事:死亡!」
  「死亡?」羅拉娜不可置信地說。「那麼雷斯林——」
  「他冒了生命危險來接受測驗。他也幾乎付出了生命做代價。
  不過這跟我們要說的故事沒有關連。因為死亡是失敗的唯一懲罰,所以在一般人之中開始散一些可怕的謠言,法師們徒勞無功地試著要解釋——這些塔不過是年輕法師接受訓練的地方,而他們願意冒死接受測驗也是因為明白真正的目的,心甘情願的。而且塔中也是法師們儲藏各式各樣的法術和卷軸的地方。但是沒有人相信他們。
  有關奇怪的儀式和祭典,甚至是可怖犧牲的謠言開始在人們之間蔓延,再加上教皇和他手底下牧師的推波助瀾……「
  「所有的民眾起而抵抗法師的那一天終於到來。歷史上第二次,三種抱色的巫師們聚在一起。第一次是為了製造龍珠,將邪惡和善良的力量用中立的束縛聚合在一起,在那之後,他們就分道揚鑣。現在,面對這急迫的威脅,他們被迫再度團結起來,保護彼此。」
  「與其讓那些暴民們闖入,破壞那些他們並不瞭解的東西,法師們寧可自己摧毀了兩座塔。這兩座塔的摧毀將四周幾乎夷為平地,這讓教皇大驚失色,因為伊斯塔城和帕蘭薩斯城裏面也都各有一座大法師之塔。至於第三座,威萊斯的大法師之塔則沒有人關心,因為它距離任何人煙都有很遠的一段距離。」
  「因此,伊斯塔的教皇不得不對法師展現了寬容的一面。只要他們同意不摧毀另外的兩座塔,那麼他也同意讓法師們不受干擾地撤退,將所有的卷軸和法術遷移到威萊斯的大法師之塔中。法師們不得已接受了這個條件。」
  「但是他們為什麼不反抗?」羅拉娜插嘴道。「我看過雷斯林和……費資本生氣時的樣子!我沒辦法想像真正厲害的法師會是什麼樣子!」
  「啊,但是你先想想,羅拉娜。你年輕的朋友雷斯林施了幾個相當簡單的法術之後就精疲力盡。而且法術一旦施展,腦中所有相關的記憶就完全消失,必須要藉著重新背誦魔法書才能夠重新施展同樣的法術。即使對最高階的法師來說也無法例外。這是神用來保護我們的定律,不讓那些具有力量的人變得太過強大,甚至威脅到神的存在。法師們必須要睡覺,他們必須要能夠集中精神,他們必須每天花時間背誦。他們要怎麼樣抵抗這些不停出現的暴民?而且,他們怎麼能夠對自己的同胞痛下毒手?」
  「所以,他們覺得只能接受教皇的條件。即使是對他人生命最不關心的黑袍邪惡法師,也看出來他們一定會被擊敗,那時可能所有的法術就會因此完全消失。他們從伊斯塔的大法師之塔撤離。教皇幾乎馬上就派人進佔。然後他們捨棄了這裏,也就是帕蘭薩斯的塔。
  這座塔的背後有個悲慘的故事。「
  阿斯特紐斯原先在提及這個故事時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這時臉色突然一沉,變得嚴肅起來。
  「那一天我記得很清楚。」與其說他是在跟圓桌旁的其他人說話,不如說是他在自言自語。「他們將那些書籍和卷軸帶給我,保存在圖書館裏。因為塔中有太多的書籍和卷軸,法師沒辦法把它們全部都帶去威萊斯。他們知道我會小心地守護那些書籍。許多的法術書都因為年代過久而無法閱讀,因為它們上面有著封印的法術。開後它們的鑰匙……已經失傳了。那些鑰匙……」
  阿斯特紐斯沉默片刻,歎口氣,彷彿把這些不快的記憶抹去,他繼續道。
  「帕蘭薩斯城的人們期待地聚集在塔邊,最高階的白袍法師將金色的大門用一把銀色的鑰匙鎖住。帕蘭薩斯城的城主飢渴地看著他們。每個人都知道城主打算像他的良師伊斯塔的教皇一樣,住進那座塔。他的眼神貪婪地盯著那座塔,因為裏面的寶藏和奇觀,不管是邪惡、善良的也好早已傳遍全世界。」
  「在帕蘭薩斯城的所有建築中。」阿摩薩斯前南地說,「大法師之塔應該是最雄偉的。現在……」
  「發生了什麼事?」羅拉娜感覺到一陣寒意,似乎黑夜開始降臨這房間,她開始希望有人把僕人叫來點亮蠟燭。
  「掛帥開始將鑰匙交給城主。「阿斯特紐斯用低沉、傷悲的聲音說。」突然間,一名黑袍法師出現在塔上的窗戶裏。當人們畏懼地看著他時,他大吼道:「直到掌握了現在、過去的強者帶著力量回來之前,大門將深鎖,塔中將空無一人!』然後那邪惡的法師①跳出視窗,墜向大門。當銀色和金色的尖刺貫穿法師的屍體時,他對這座塔施展了詛咒。他的血液潔汙了地面,金色的大門開始腐朽變形,成為邪惡的黑色。原先雄偉的紅色和白色的尖塔變成晦暗的灰色,黑色的尖塔則變成瓦礫。」
  「城主和人們害怕得四散奔逃,直到今天,沒有人膽敢接近這座塔。即使是從不害怕的——」阿斯特紐斯露出短暫的微笑,「坎德人。
  那詛咒強到所有的活物都不能接近——「
  「直到掌握了過去現在的強者回來。」羅拉娜前南地說。
  「啐,那個傢伙瘋了。」城主阿摩薩斯吸吸鼻子,「沒有人可以掌握過去和現在,除非他說的是您,阿斯特紐斯。」
  「我沒辦法掌握,」阿斯特紐斯空洞的聲音讓房間中的每個人都轉頭看著他。「我記得過去,記錄現在。我並不想要控制這兩者!」
  「果然像我想的一樣,他是瘋了。」城主聳聳肩。「現在我們就被迫要忍受這種可怕的景象,因為沒有人敢住在旁邊,更別提靠近把它給拆掉。」
  「我覺得把它拆掉會很可惜。」羅拉娜柔聲說,看著窗外的塔。
  「它屬於這裏……」
  「的確,年輕的小姐。」阿斯特紐斯回答,不尋常地打量著她。
  阿斯特紐斯說話的時候,夜色慢慢地深了。很快的,當城市的其他部份開始發出各種各樣的光時,大法師之塔開始被黑暗所籠罩。
  帕蘭薩斯似乎想要與星光爭輝,但是對羅拉娜來說,它的中央將永遠會有一塊抹不去的黑色缺口。
  「多麼傷感,可惜的故事。」阿斯特紐斯一直看著她,她感覺到自己得說些話,因此哺響地說。「那個,我看到在柵欄上,不停飛舞的柬西是——」她害怕地閉上嘴。
  「瘋狂,太瘋狂了,」阿摩薩斯陰鬱地說。「沒錯,我們也這樣認為,你看到的就是屍體的殘骸。沒有人可以靠近去看清楚。」
  羅拉娜打了個寒顫。用手按摩著疼痛的頭,她知道這個陰森的故事將會讓她晚上不太好受,她很後悔自己剛剛的多嘴。跟她的命運緊緊相系,她生氣地將這些念頭摒除在腦海之外。這無關緊要。
  她沒有時間胡思亂想。她的命運用不著加上這些恐怖的故事就已經夠晦暗了。
  阿斯特紐斯彷彿聽見了她的心聲,突然站起來,請人來把照明點亮。
  「現在。」他看著羅拉娜冷冷地說,「過去的已經過去。你的未來還掌握在自己手中。到明天早上之前,我們還有許多工作要做。」

琰容 2010-3-3 15:53

第七章 索蘭尼亞騎士指揮官



  「首先,我得要將幾個小時前,我剛剛收到的剛薩爵士手諭念給大家聽。」帕蘭薩斯城城主從手工精細的羊毛飽子中掏出一個卷軸,放在桌面上。他瞇起眼睛,試著看清楚些。
  羅拉娜報確定這應該是回應兩天前她要求城主阿摩薩斯送給剛薩爵士一份訊息的回函,不耐煩地咬住下唇。
  「上面有些油蹟。」城主向大家道歉。「精靈們慷慨借給我們的獅鷲獸——」對羅拉娜點頭示意,後者強壓下從他手中搶走那份回函的念頭,微笑地回禮,「學不會怎麼樣毫髮無傷地傳遞這些卷軸。啊,現在我看懂了。『剛薩爵士致阿摩薩斯,帕蘭薩斯城主,您好。』剛薩爵士真是個有禮貌的人。」城主抬起頭。「他去年才在春分慶典的時候來拜訪過。容我提醒您,慶典剛好就在三個禮拜之後。也許你願意賞光——」
  「大人,我很樂意,如果三個禮拜之後還有人在這城裏的話。」羅拉娜把緊握的拳頭藏在桌下,試著要保持鎮靜。
  阿摩薩斯城主眨眨眼,寬容地說。「當然,我忘了惡龍軍團這一回事了。好吧,讓我繼續念。『我很遺憾聽到騎士同袍們犧牲那麼慘重。勉強可以告慰的是,他們的犧牲是有代價的,他們擊退了那污染整片大地的邪惡力量。我個人更為了麾下三名最有能力指揮官的犧牲感到哀痛:玫瑰騎士德瑞克‧克朗加;聖劍騎士阿佛瑞德‧馬凱因;皇冠騎士史東‧布萊特佈雷德。』城主面向羅拉娜。」布萊特佈雷德。
  他是你的好友,我沒記錯吧?「
  「是的,大人,」羅拉娜喃喃低下頭,讓金髮遮住她眼中的痛苦。
  不久前她才將史東埋在法王之塔廢墟的地下墓穴中。失去好友的痛苦記憶猶新。
  「繼續念,阿摩薩斯。」阿斯特紐斯冷冷地命令。「我不能在我的學術研究之外浪費太多時間。」
  「當然沒問題,阿斯特紐斯,」城主紅著臉,急忙開始繼續。「『這悲劇讓騎士們陷入了不尋常的困境中。首先,就我所知騎士團現在主要是由皇冠騎士所組成,他們是階級最低的騎士。這代表著雖然每位騎士都通過了測驗,並且贏得了攜帶盾牌的榮譽,但無論如何,他們還是很年輕,缺乏經驗。最重要的,這還是他們的第一場戰役。
  這也讓我們找不到合適的指揮官。根據騎士規章上的規定,三種騎士都必須要有一名指揮官。「『羅拉娜可以聽見騎士代表們不安地變換坐姿時所發出的叮噹聲。在這個問題解決之前,他們都必須擔任臨時的指揮官。羅拉娜閉上眼,歎口氣。求求你,剛薩,她想:希望你的決定是明智的。有那麼多人因為政治鬥爭而犧牲。希望那是最後一次!
  「『因此,我任命羅拉娜賽拉莎‧奎靈那斯提精靈王族,擔任索蘭尼亞騎士的指揮官——」』城主停了下來,似乎不大確定自己念得對不對。羅拉娜睜大眼睛,難以相信地看著他。但她吃驚的程度,還比不上騎士們的驚愕。
  阿摩薩斯仔細地再把卷軸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聽見阿斯特紐斯不耐煩的低語之後,他急忙繼續念下去,「『她是目前戰地上最有經驗的戰士,並且也是唯一懂得如何使用屠龍槍的人。以我的徽記證明以上所書皆出自吾之親筆。剛薩‧鎢斯‧威斯坦爵士,索蘭尼亞騎士團天位騎士,以上』。」城主抬起頭。「恭喜了,親愛的;或者我應該稱呼你『將軍』。」
  羅拉娜動也不動地坐著。有那麼一瞬間,她滿腹怒火,想要偷偷地溜出這房間。過去的景象開始浮現眼前:阿佛瑞德爵士無頭的屍體,可憐的德瑞克瘋狂而死,史東那雙平靜,沒有生機的眼眸,那些在塔中犧牲騎士的屍體排成一列……
  現在她成了指揮官。一名精靈王族中的女子以精靈的標準來判斷,甚至還太年輕,無法離開父親的家族。一個被寵壞的小女孩,為了「追上」她青梅竹馬的戀人半精靈坦尼斯而逃離故鄉。那個被寵壞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了。恐懼、痛苦、失落、遺憾的經驗,讓她知道就某種角度來看,她現在已比父親更加成熟。
  她轉過頭,看見馬克漢和派屈克交換眼神。在所有的皇冠騎士中,他們倆人是資格最老的。她知道兩個人都是勇敢、重視榮譽的戰士。他們都在法王之塔中浴血奮戰過。為什麼剛薩爵士沒有聽從她的推薦,耀升這兩個人其中之一呢?
  派屈克臉色陰沉地站起來。「我不能接受。」他低聲說。「羅拉娜小姐的確是個非常勇敢的戰士,但是她以前從來沒有在戰場上調兵遣將過。」
  「年輕的騎士,你有嗎?」阿斯特紐斯不耐煩地問。
  派屈克漲紅著臉。「沒有,但這不一樣。她是個女——」
  「喔,派屈克,真的嗎?!」馬克漢大笑。他是個無憂無慮,好說話的年輕人。剛好和嚴肅,不苟言笑的派屈克是個明顯的對比。「你胸口會長毛並不代表你就可以當將軍。輕鬆一點!這就是政治。剛薩做了個聰明的選擇。」
  羅拉娜臉一紅,她知道他說的對。直到剛薩重建騎士團,穩固自己領導者的地位之前,她是個萬無一失的選擇。
  「但是這樣做沒有先例可循!」派屈克躲避羅拉娜的眼光,繼續爭辯,「根據騎士規章,我很確定,女性不得進入騎士團——」
  「你錯了。」阿斯特紐斯不帶一絲感情地說。「有先例。在第三次巨龍戰爭中,一名年輕的女子在父親和兄弟們都陣亡之後,被允許加入騎士團。她晉陞為聖劍騎士,並在戰場上英勇殉職,受到同袍們的追思。」
  沒有人開口。阿摩薩斯看來十分的尷尬,當馬克漢提到長毛的胸部時,他幾乎躲到桌子底下去。阿斯特紐斯冷冷地看著派屈克。
  馬克漢玩著手上的酒杯,微笑著看了羅拉娜一眼。派屈克經過一陣短暫的、表面即可見的內心掙扎後,皺著眉頭坐回位置上。
  馬克漢舉起杯子。「敬我們的指揮官。」
  羅拉娜並沒有回應。她是指揮官了,指揮什麼呢?她不悅地問自己。指揮前來帕蘭薩斯城,而今殘存的索蘭尼亞騎士們嗎?在一百名出航的騎士中,生還的低於五十人。他們贏了……但代價太大了!一個龍珠被摧毀,法王之塔變成廢墟……
  「是的,羅拉娜。」阿斯特紐斯說,「他們要你獨白,將一切重新拼湊起來。」
  「我不要——」她嘴唇麻木,喃喃地說。
  「我不認為在場有任何人會渴望戰爭來臨,」阿斯特紐斯厲聲道。
  「但戰爭還是來了,現在你必須盡力去贏得勝利。」他站起來。帕蘭薩斯城主,將軍以及騎士們也跟著起立。
  羅拉娜仍然坐著,兩眼盯著自己的手。她感覺到阿斯特紐斯看著她,但她執拗地拒絕抬頭。
  「你一定得走了嗎,阿斯特紐斯?」阿摩薩斯坦白地問。
  「我一定得走了。我還有研究工作要做。這邊已經佔用我太多時間。你們此刻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其中絕大部分是瑣碎而且無聊的。你們不需要我。你們已經有了領袖。」他用手比了個手勢。
  「什麼?」羅拉娜用眼角瞄到他的手勢。她終於抬起頭,然後眼光轉向城主。「我?你不是認真的吧!我只不過是騎士的——」
  「只要我們同意,也能讓你成為帕蘭薩斯部隊的指揮官。」城主說。「如果阿斯特紐斯推薦你——」
  「我沒有。」阿斯特紐斯坦白地說。「我不能夠推薦任何人。我不可以介入歷史的運轉——」他突然住口,羅拉娜驚訝地發現他卸下了面具,露出苦惱和懊悔的表情。「我的意思是,我盡可能不介入歷史之中。有時,連我也不可避免……」他歎口氣,隨即恢復自製,重新戴上那毫無感情的面具。「我已經完成了我來此的目的,告訴你過去的歷史。這和你的未來或許有關、或許無關。」
  他轉身離開。
  「等等!」羅拉娜站起身大喊。她開始走向他,當看見地冰冷如岩石般的雙眼時,她不禁開始結巴。「你——你看見——你可以看見這世界上所有正在發生的事嗎?」
  「是的。
  「那麼你可以告訴我們——現在惡龍軍團在哪裡,他們在做些什麼——」
  「呃!這事你應該和我一樣清楚。」阿斯特紐斯再度轉過身。羅拉娜看看四周。她看見爵士們和將軍等著看她的笑話。她知道自己又開始像是被寵壞的小孩了,但是她一定要得到答案!阿斯特紐斯已走到門口,僕人已將門打開。羅拉娜忿忿地看了其他人一眼,快步走過上過蠟的大理石地板,急忙中踩到了不少次的裙腳。阿斯特紐斯聽見她的腳步聲,在門口停了下來。
  「我有兩個問題,」她貼近他,柔聲問。
  「好吧。」他看著她的綠色瞳孔回答,「一個在你腦中,一個在你心中。先問第一個。」
  「還有其他的龍珠嗎?」
  阿斯特紐斯沉默了片刻,羅拉娜又再度在他的眼中看見了痛苦,他讓人摸不清歲數的面孔突然蒼老起來。「有的,」他最後終於說。
  「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的確還有一顆。但是那顆龍珠你既沒辦法找到,也沒辦法使用。別去想了。」
  「坦尼斯找到了那顆。」羅拉娜追問。「這表示他把它弄丟了嗎?
  他——「她遲疑一下,這才是她真心想問的問題,」他在哪裡?「
  「別多想了。」
  「你是什麼意思?」羅拉娜彷彿被那冰冷的聲音凍結。
  「我不能預測未來。我只能看著現在變成過去。我打從時間的原點便一直這樣做。我曾經看過願意犧牲一切的愛,它把希望帶到這個世界上。我也看過試著克服驕傲以及時權力渴望的愛,但是失敗了。這個世界因為它的失敗而變得更灰暗,但它不過只是遮住太陽的烏雲。象徵人類之愛的太陽,仍然沒有消失。我還看過迷失在黑暗之中的愛。被誤解、錯置的愛,只因地或是她,不瞭解自己的內心。」
  「你在打啞謎。」羅拉娜生氣地說。
  「像嗎?」阿斯特紐斯反問,隨即點頭為禮。「再會了,羅拉娜賽拉莎。我建議你:專注在你背負的使命上。」
  歷史學者走出門外。
  羅拉娜看著他的背影,重複他的話:「迷失在黑暗中的愛。」這是個謎語,還是她明知道答案,只不過就像阿斯特紐斯所暗示的一般,她拒絕承認?
  「『我把坦尼斯留在福羅參,讓他處理我離開之後的事情。」』奇蒂拉說過這些話。奇蒂拉——龍騎將,奇蒂拉——坦尼斯的愛人。
  突然間,羅拉娜胸口的疼痛,自從她和奇蒂拉說過話之後一直留存的疼痛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虛無,像是夜空中缺少了兩個星座之後所留下來的空洞。「迷失在黑暗中的愛。」坦尼斯已經迷失了。這才是阿斯特紐斯試著要告訴她的事實。專心在你的使命上。沒錯,她必須要專心在自己的使命上,因為這是她僅存的目標了。
  羅拉娜轉過身面對帕蘭薩斯城主和所有的將軍們,她一甩頭,金髮在燭光下閃閃生輝。「我接受所有部隊的指揮權,」她的聲音幾乎和她的靈魂一樣冰冷。
  「這才叫石雕!」佛林特滿意地踏著舊城牆的防禦工事。「毫無疑問的,這是矮人的傑作。你看看每顆石頭都用讓人難以相信的精難度切割,完美地嵌合進每一面牆。沒有任何一塊石頭是一樣的。」
  「真有趣。」泰索何夫打著呵欠說。「矮人也建造了我們看過的那座塔嗎——」
  「別提了!」佛林特大吼。「矮人根本沒有建造大法師之塔。那是巫師們靠著自己的力量,利用魔法將石頭從地面升起,重新塑造成建築物的外型。」
  「棒極了!」泰斯深吸一口氣,醒了過來。「我希望我能夠看到——」
  「這不算什麼。」矮人瞪著泰斯,繼續大聲地說,「和矮人工匠動輒花上數百年以求作品的盡善盡美比起來,真是差得遠了。你看看這塊石頭。看看上面斧鑿的痕跡——」
  「羅拉娜來了。」泰斯謝天謝地說著,很高興終於可以結束有關矮人建築物的課程。
  當羅拉娜從一個黑暗的走廊走過來時,佛林特把眼光從石頭上移開。她再次穿上了法王之塔中所穿的那件盔甲,血跡已從鑲金的的胸甲上擦去,凹痕則全部修復了,金色的頭髮自紫紅色的頭盔流瀉而下,在索林那瑞的光芒下閃閃發亮。她步伐並不快,視線則投注在東方地平線的山脈上,在滿天星斗下變成一片明顯的黑影。月光撒在她的臉上,佛林特看著她,歎了一口氣。
  「她變了。」他對泰索何夫柔聲說,「精靈們應該是從不改變的。
  你還記得我們在奎靈那斯提遇到她的時候嗎?不過是在秋天,六個月以前。現在看起來似乎過了好幾年——「
  「她還沒有忘記史東的去世。至今不過才一個禮拜。」泰斯的臉孔露出了難能可貴的嚴肅表情。
  「不只是這樣。」老矮人搖搖頭。「這和她在法王之塔遇到奇蒂拉有關。可能跟奇蒂拉說的或是做的事情有關。她真該死!」矮人憤怒地大吼。「就算是以前,我也從不相信她,看到她穿著龍騎將的盔甲我並不訝異。我願意用堆積成山的鋼幣來知道她那天到底對羅拉娜做了什麼,讓她整個人變得這麼黯淡。藍龍和奇蒂拉離開後,我們將她從牆上帶下來,她的臉色難看得嚇人。我用我的鬍子打賭。」矮人咕噥著「這一定和坦尼斯有關。」
  「我實在很難相信奇蒂拉會當上龍騎將。她一直都……一直都……」泰斯尋找著適當的字彙。「嗯,很有趣,」
  「有趣?」佛林特雙眉深鎖。「也許吧,但也冷漠自私透了。喔,如果她願意,她是可以顯得很有魅力。」佛林特壓低聲音。羅拉娜已經近得可以聽見他說話了。「坦尼斯從來沒發現。他一直相信奇蒂拉的外表下一定還有更多的內涵。他以為只有他能懂得奇蒂拉,她用一層硬殼包裹住那溫柔的心。哈,她的心腸跟石頭一樣硬。」
  「有什麼消息嗎,羅拉娜?」泰斯興奮地問精靈。
  羅拉娜對她的老朋友笑笑,但是,就像佛林特說的:那不再是羅拉娜走在奎靈那斯提的白楊樹底下所露出的笑容,那種天真無邪的笑容。她的笑容如今冷淡的像是寒冬中無力的太陽。光芒耀眼,卻不溫暖,也許是因為她的眼中滿寒霜的關係。
  「我是所有部隊的指揮官了。」她木然地說。
  「恭——」泰斯看到她的表情,把話吞了回去。
  「沒什麼好恭喜的。」羅拉娜哀傷地說。「我能指揮哪些人?一小撮的騎士,被困在敏加山脈中已成廢墟的陣地中,一千多名站在這城牆上的士兵。」她握緊雙拳,眼睛看著東方初露魚肚白的天空。「我們應該到城牆外面去!現在!把握住亞龍軍團分散各處、正試著要重新集結起來的機會!我們可以輕易擊敗它們。但是,不行,我們不敢走上平原,即使有了屠龍槍也不行。它們對付飛的龍是一籌莫展!
  如果我們有顆龍珠——「
  她突然沉默下來,然後深吸一口氣,臉色變得鐵青。「反正我們沒有。空想也沒什麼幫助。所以我們只能站在帕蘭薩斯城的防禦工事中,好整以暇地等死。」
  「聽著,羅拉娜。」佛林特清清喉嚨,開始反駁,「也許事情沒有這麼糟糕。這座城的城牆十分堅固。一千名士兵可以輕易守住,侏儒們的投石器則可以守住港口。騎士們可以把守住敏加山脈唯一的通道,我們也派出援兵去增援他們了。我們手中還有屠龍槍。手頭上的確不多,但是剛薩捎來口信說還有更多正在運來的路上。就算我們不能對付飛行中的龍又怎樣?他們這回想飛過這堵牆得三思了——」
  「這不夠,佛林特,」羅拉娜歎口氣。「喔,當然,我們也許可以抵擋惡龍軍團一周或兩周,甚至一個月。但是之後呢?等到他們控制我們周圍的土地之後要怎麼辦?我們對付龍的唯一方法就是躲在小小的安全掩蔽中。很快地這個世界就會變成一撮一撮被黑暗所包圍的光明孤島。然後,一個接一個的,黑暗會把我們全都吞食掉。」
  羅拉娜手支著頤,趴在城牆上。
  「你上次睡覺是多久以前了?」佛林特面色凝重地問。
  「我不知道。」她回答。「我的清醒和睡眠時間似乎混在一起了。
  我一半時間在夢遊,一半時間是在真實世界裏睡覺。「
  「趕快找機會休息吧。」矮人用著芬斯常形容的「老祖父聲音」說。
  「我們快要回去了。我們的班已經快要結束了。」
  「我睡不著。」羅拉娜揉揉眼睛說。睡覺的想法讓她突然明白到自己有多疲倦,「我是來告訴你們,情報顯示,有龍群向西飛過了卡拉曼城。」
  「那麼他們是在往這個方向飛。」泰斯腦海中浮現一張地圖。
  「誰的情報?」矮人懷疑地問。
  「獅鷲獸。別皺眉頭。」羅拉娜看到矮人作嗯的表情,不禁微笑。
  「獅鷲獸對我們幫助很大。即使精靈們除了獅鷲獸之外都不提供任何其他的援助,他們仍然算是幫了個大忙。」
  「獅鷲獸是很笨的動物。」佛林特表示。「我相信他們的程度跟我相信坎德人的程度一樣。而且——」矮人不管泰斯的白眼,繼續說,「這沒有道理。龍騎將不會派出沒有軍隊作後援的龍群來攻擊……」
  「也許惡龍軍團不像我們所聽說的那樣潰散。」羅拉娜疲倦地歎氣。「也許這些龍只是被派來盡可能搗亂。降低守軍的士氣,把週遭的郊區全都摧毀。我不知道。你看,消息已經傳開了。」
  佛林特掃視四周。已經下了哨的士兵仍然還待在崗位上,癡癡地看著東方積雪覆蓋,在晨光下變成粉紅色的山峰。他們低聲交談著,慢慢地有其他人加入他們,大約是剛醒過來就聽說了這個消息。
  「我就擔心這樣。」羅拉娜歎氣道。「這會讓城裏面開始恐慌!我警告阿摩薩斯城主要把這個消息保密,但是帕蘭薩斯人似乎不知道保密是什麼,你看,我剛剛跟你們說的沒錯吧?!」
  從城牆往下看,眾人可以看到街道上開始擠滿了人群,衣衫不整,睡眼惺忪,害怕的人群。見到他們一間一間房子地跑著,羅拉娜可以想像謠言正在快速地散播著。
  她緊咬著嘴唇,綠色的眼眸中滿是怒氣。「現在我還得要把守城的人力派下去,把他們趕進屋子裏。如果惡龍來攻擊,我可不能讓他們待在街上!你們,快點跟我來!」羅拉娜帶領著一群站在附近的士兵,匆忙地離開了。
  佛林特和泰斯看著她走下城牆,消失在往城主宮殿的樓梯間。
  很快地他們就看到全副武裝的巡邏隊走上街頭,試著要把人們趕回家裏,並且遏止這即將蔓延的恐慌。
  「一點屁用也沒有!」佛林特冷哼了一聲。街上開始變得越來越擁擠。
  泰斯這時正站在一堆石頭上,往城牆外看,他用力地搖了搖頭。
  「這都不重要了!」他絕望地壓低聲音說。「佛林特,你看——」
  矮人飛快地爬上石堆,站在朋友旁邊。士兵們已經開始拿起弓箭和長矛,不停地叫囂。屠龍槍上尖端的錐刺在火把的光芒下清晰可見。
  「有多少?『排林特瞇著眼間。
  「十隻,」泰斯回答。「有兩個編隊。也有很巨大的龍。也許是像我們在塔西斯看過的紅龍。現在背著曙光,我看不清楚他們的顏色,但是我可以看到有人騎在他們背上。也許是龍騎將。也許是奇蒂拉……我差點忘了,」泰斯突然想到,「希望這次有機會能夠和她談談。
  當個龍騎將一定很有趣——「
  他的話聲被城中鐘聲齊鳴的巨響給淹沒了。街上的人們立刻抬頭看著牆上慌亂的士兵。在底下很遠的地方,泰斯可以看見羅拉娜和城主以及兩名將軍匆忙地從宮殿中走出。坎德人可以從她的姿勢看出來,羅拉娜這次是真的氣炸了。她指著那些鐘樓,顯然希望它們能安靜下來。但一切都太遲了。帕蘭薩斯城的人民已經陷入了極端的恐懼。即使最有經驗的士兵也和平民們差不了多少。城中四處都是尖叫、哭喊和扯開嗓門大吼的聲音。眼前的景象讓泰斯聯想到塔西斯的悲劇,人們在街道上自相踐踏而死,房屋被火焰所包圍。坎德人慢慢地轉過身。
  「我想我其實根本不願和奇帶拉聊天,」他看著龍群不斷地逼近,不禁用手揉揉眼睛。「我不想知道當龍騎將是什麼滋味了,因為那一定是很恐怖所磨人的經驗……等等——」
  泰斯往東方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他拚命攀出牆外,幾乎快要掉出去。
  「佛林特!」他揮舞著手臂大喊。
  「又怎麼了?」佛林特大聲回應。矮人抓住坎德人的藍色綁腿,用力一拉,把他從牆外給拉了回來。
  「就像在派克塔卡斯裏面看到的一樣!」泰斯語無倫次地說。「就像在修瑪陵寢裏面一樣。就像費資本說的一樣!他們來了!他們到這邊來了!」
  「誰來了?!」佛林特一肚子火地大喊。
  泰斯興奮地跳上跳下,身上的袋子跟著甩來甩去,他不理佛林特的問話,飛也似地衝下樓梯;矮人滿頭霧水地站在樓梯上,大聲地喊,「你這個豬腦,到底誰來了?」
  「羅拉娜!」泰斯尖銳的聲音像是走調的小喇叭,劃破清晨的空氣。「羅拉娜,他們來了,他們到這裏來了!費資本說得果然沒錯!
  羅拉娜!「
  佛林特一面喘著氣咒矃坎德人,一面回頭看著東方。接著,矮人小心地環顧四周,悄悄把一隻手滑進一個大口袋中。他急忙抽出一副眼鏡,再度小心地確定附近沒有人注音一到他,迅速地戴上眼鏡。
  現在,他可以看清楚原先在粉紅的曙光中一片模糊的景象。矮人深深顫抖著吸了一口氣。他的眼中滿是淚水。他很快地拿下眼鏡,把它們放回盒子裏,收進口袋中。他碰巧看見粉紅色的曙光照耀在龍的翅膀上,反射出銀色的光芒來。
  「放下你們的武器,小傢伙們。」佛林特對週遭的人說,一邊用坎德人的手帕擦眼睛。「感謝李奧克斯。我們終於有機會了,我們終於有希望了……」

琰容 2010-3-3 15:53

第八章 龍之誓約


  當銀龍降落在帕蘭薩斯城外的郊區時,他們銀色的翅膀讓晨間的天空充滿了讓人目眩的光芒。蜂擁而至的人們擠在城牆上,不安地看著這些美麗、雄壯的巨獸。
  一開始人們對這些巨獸心存畏懼,即使羅拉娜對他們保證這些龍並無惡意,群眾還是想要把他們趕走。最後還得勞動阿斯特紐斯放下工作,從大圖書館中走出來,冷冷地告知城主,這些龍不會傷害人類。帕蘭薩斯城的居民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武器。
  羅拉娜知道,即使阿斯特紐斯告訴他們太陽在午夜升起,人們也會毫不遲疑地相信;但這回他們並不真的信任這些龍。直到羅拉娜親自走出城外,和騎在美麗的銀龍背上的一名騎士互相擁抱之後,居民們這才開始想:也許這次這個傳說有成真的機會。
  「那個人是誰?是誰把龍帶到我們這邊來?為什麼龍要來?」
  人們彼此推擠著,靠在牆上,不停地問著問題,也聽著各種奇怪的回答。外面山谷中,銀龍在凜冽的晨風中慢慢地伸展翅膀,促進血液迴圈。當羅拉娜擁抱那個男子時,另一名銀髮如同銀龍翅膀般閃耀的女子從另外一隻龍背上下來。羅拉娜也擁抱了她。然後,在群眾的驚呼聲中,阿斯特紐斯帶著這三個人走進了大圖書館,沉重的門在他們身後關上。
  人們無所事事地四處遊蕩,交換著各種意見,懷疑地看著坐在城牆外的龍群。
  接著鐘聲再度響起,城主阿摩薩斯請全城的人集合。人們急急忙忙地離開城牆,到達城主宮殿前的市民廣場,他走到陽臺上解答大家的疑惑。
  「這些是銀龍。」他大喊,「就像修瑪的傳說中所㟲述的一樣,他們是加入我們對抗惡龍陣營的善良龍類。這些龍是被——」
  阿摩薩斯接下來的話聲被歡呼所掩蓋。鐘聲第三度響起,這次是為了慶祝。人們衝上街道,歡唱舞蹈著。最後,在陡然試著要把話說完之後,城主無奈地宣今天全城放假,轉身走回宮殿中。
  接下來的部分是節錄自克萊恩史記:由帕蘭薩斯城的阿斯特紐斯所記錄。它的標題是:龍的誓約。
  當在下——阿斯特紐斯寫下這些句子時,我看著精靈吉爾賽那斯,奎靈那斯提的統治者太陽詠者索拉斯特倫的小兒子。吉爾塞那斯的面孔與他妹妹極為相似,這不僅僅是因為血緣關係。兩個人都有著精靈們讓人看不出年紀的細緻臉部線條。但這兩人和其他的精靈不同。這兩張臉上都有著克萊思上其他精靈臉上所沒有的哀傷。
  我擔心,在戰爭結束前,許多的精靈可能臉上也會有相同的哀傷。
  也許這不是件壞事,因為這看起來,似乎代表著精靈們終於學到自己仍然是世界的一部分。
  吉爾賽那斯的身邊坐著羅拉娜,另外一邊則是一位我所見過克萊恩上最美麗的女人。她看起來是個精靈,一名野精靈。但是她的魔法並不能瞞過我的眼睛。她的本體根本不是名女子,更別提是不是精靈了。她是只龍,是一隻銀龍,是愛上索蘭尼亞騎士修瑪那隻銀龍的妹妹。西悠瓦拉的命運正如同其姐,愛上了一名凡人。但,這個凡人不像修瑪那樣認命,吉爾賽那斯,不能接受命運的安排。
  他看著她……她看著他。除了愛情之外,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逐漸累積的怒意,慢慢地折磨這兩個人的靈魂。西悠瓦拉開口了,她的聲音像是音樂,無比的甜美。我房中的燭光照在她的銀髮和深藍色的眼眸中。「在我把鑄造屠龍槍的力量賜給泰洛斯‧艾昂菲爾德之後)」西悠瓦拉告訴我,「在他們把屠龍槍帶去聖白石議會前,我花了很多時間讓他們徹底參觀銀龍紀念碑,我讓他們看了巨龍之戰所留下來的繪畫,上面畫著善良的龍:銀龍、金龍和青銅龍和邪惡的龍類作戰。『你的同胞呢?』大夥問我,『善良的巨龍到哪裡去了?為什麼當我們有需要的時候,他們不來幫忙我們?」』「我極盡所能地拖延他們……」
  此時西悠瓦拉停下來全心全意看著吉爾賽那斯。他只是看著地板,沒有面對她的眼光。西悠瓦拉歎口氣,繼續她的故事。
  「最後,我再也沒辦法抵擋他的,他們的壓力了。我告訴了他們有關誓約的事。」
  「當塔克西絲,黑暗之後和她的惡龍們被封印之後,善良的龍類離開了大地,以便保持善良與邪惡之間的平衡。在這個世界中誕生的我們,回歸這個世界,陷入了漫長的沉睡中。我們本來會繼續神遊夢鄉,但是接著大災變降臨,塔克西絲再度回到了這個世界上。」
  「這次她計畫了很久,只要機會到來,她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在帕拉丁發現她之前,塔克西絲喚醒了邪惡的巨龍,並且命令他們潛入這個世界上最深透、秘密的地點,偷取善良巨龍的蛋。善良的巨龍們這時仍然毫不知情地沉睡著……」
  「這些惡龍們帶著同類們的蛋到了聖克仙城,也就是惡龍軍團集結的地方。在這裏,善良巨龍們的蛋被藏在名為毀滅之王的眾多火山口中。」
  「當帕拉丁喚醒這些善良巨龍後,這些巨龍們沉痛地知道了發生的事情。他們前去尋找塔克西絲,希望能夠用某種代價來換回他們尚未出生的孩子。那個代價十分恐怖。塔克西絲要求他們立下誓約。每隻善良的龍都被迫發誓不會干擾她即將在克萊恩上發動的戰爭。前一次的戰爭中,就是這些善良巨龍讓她嘗到了敗戰的苦果。
  這次她得確定不會再半路殺出程咬金。「
  這個時候西悠瓦拉懇求地看著我,似乎要我去評判他們。我堅定地搖搖頭,我只是個歷史學家,沒有資格去評斷任何人。
  她繼續說:「我們能怎麼辦?塔克西絲威脅我們,除非我們每隻龍都發誓,否則她要摧毀我們還在蛋裏沉睡的孩子們。帕拉丁不能幫助我們。
  我們得白自己決定……「
  西悠瓦拉垂下頭,她的頭髮遮住臉。我可以聽見淚水噗簌簌地流下。她的聲音只能讓我勉強聽見。
  「我們立下了誓約。」
  她很明顯地說不下去了。吉爾賽那斯瞪現她幾分鐘之後,清清喉嚨,沙啞地繼續說下去。
  「我,應該說是我和泰洛斯還有羅拉娜,最後終於說服了西悠瓦拉這個誓約是錯誤的。一定有別的方法,我們說,可以救出善良巨龍的蛋。也許一小群人有機會把蛋偷回來。西悠瓦拉那時還不能相信我,不過在費了許多唇舌之後她同意帶我去聖克仙,讓我自行判斷這個計畫到底行不行得通。」
  「我們的旅途十分漫長艱辛。有一天我會把我們所面對過的危險都告訴你,但是現在我太疲倦了,我們也沒有這個時間。惡龍軍團正在重新集結,如果我們迅速地突擊他們,我們可以攻他個出其不意。即使在我們說話的同時,我都可以看見羅拉娜的眼中閃爍著不耐煩,急著要追擊他們。所以我就長話短說。」
  「西悠瓦拉,正如同你們目前所見,以她的『精靈形體』——」
  精靈聲音中的悲傷難以言述,「——和我一起在聖克仙城外被俘虜,成了龍騎將艾瑞阿卡斯的階下囚。」
  吉爾賽那斯握緊雙拳,臉色因為恐懼和憤怒而蒼白。
  「跟艾瑞阿卡斯比起來,猛敏那大王根本不算什麼。那男人的邪惡力量難以想像,他的殘酷程度和聰明才智都高出常人所能理解的範圍,是他的戰略讓惡龍軍團贏得了一場又一場的勝利。」
  「我沒有辦法形容地折磨我的種種酷刑。我不認為終此一生我還能對誰重提他對我們做的一切!」
  年輕的精靈貴族渾身劇烈發抖。西悠瓦拉伸出一隻手安慰他,但他刻意遠離她,繼續他的故事。
  「最後,藉著某人的幫助我們逃了出來。我們在聖克仙城中,一座鬼氣森森的小鎮,建造在那群被稱為毀滅之王的火山所形成的山谷中。這些山脈遮擋了一切,它們噴出來的氣味讓空氣腐臭。
  建築物都是全新建造的,奠基在奴隸的血淚上。山脈之中建有一座祭掃黑暗之後塔克西絲的神殿。龍蛋被藏在這些火山口的深處。我和西悠瓦拉從該處溶進了塔克西絲的神殿。「
  「我該怎麼形容這棟建築物呢!我只能說它是火焰和黑暗的集合體。燃燒的岩石所建造的高大柱子高聳直入滿硫磺的洞穴中。我們進入只有塔克西絲的牧師們才知道的密道,越來越往深層前進。
  你會問是誰幫助我們?我不能說,因為她的性命將會不保。我只能說這背後一定有神在庇佑我們。「
  這時西悠瓦拉前南地插嘴,「帕拉丁——」但是吉爾賽那斯揮手打斷她。
  「我們來到了神殿的最底層,找到了善良巨龍的蛋。剛開始一切似乎都很完美。我有個計畫……現在都不重要了,不過我想出了救出這些蛋的方法。就像我說的,後來都不重要了。我們走過了一間又一間的房間,看到了帶著金色、銀色、青銅色光澤,在火把下交耀著的蛋。接著……」
  精靈突然住嘴,他的臉孔原先已經是死白了,現在變得更無血色。我害怕他會突然昏倒,吩咐館員送上一杯酒給他。吸飲一口之後,他振作精神,繼續說下去。不過我可以從他那看著遠方的眼眸中看見,他似乎正在重新目睹那些他曾經看過的恐怖景象。至於西悠瓦拉——我等下會再提到她。
  吉爾塞那斯繼續說:「我們來到一間房間,發現……什麼蛋都沒有……只剩下殼……破成碎片。西悠瓦拉憤怒地尖叫,我害怕因為她這樣我們會被發現。那時我們都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不過我們都感覺到血液中流過一陣刺骨的寒意,連火山口的熱度都不能夠驅逐。」
  吉爾賽那斯停了下來。西悠瓦接開始微微啜泣。他看著她,我第一次看見他眼中充滿了同情和愛意。
  「帶她下去。」他告訴一名館員說,「她得要休息了。」
  館員體貼地將她帶離房間。吉爾賽那斯舔舔乾燥、破皮的嘴唇,輕聲說。
  「接下來發生的事,即使死後也會一直糾纏著我,每晚我都會夢到那個景象。許多無眠的夜我都發現自己在驚叫中醒來。」
  「西悠瓦拉和我站在滿地蛋殼的房間中,正在想這是怎麼回事……然後,我們聽到被火焰照亮的走廊中傳來了吟唱的聲音。」
  「『咒語!』西悠瓦拉說。」
  「我們兩個人都嚇壞了,但強烈的好奇心吸引我們走上前一探究竟。我們越走越近……然後我們看見……」
  他閉上眼,流下眼淚。羅拉娜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眼中有著無聲的同情。吉爾賽那斯恢復了控制,繼續說下去。
  「在一個洞穴裏面,火山的最底端,聳立著一個塔克西絲的祭壇、原先上面雕刻著什麼,我看不出來,因為現在上面被綠色的血液和黑色的黏液,似乎是從岩石裏面長出來的可怕東西所層層覆蓋、在祭壇旁是披著袍子的人影,他們是塔克西絲的黑暗牧師和黑袍法師。西悠瓦拉和我敬畏地看著黑袍牧師將一顆閃閃發光的金龍蛋放上祭壇。黑袍法師和牧師們手牽著手,開始吟唱咒語。那些字眼燒灼我們的腦部。西悠瓦拉和我彼此倚靠,害怕我們會被這可以感覺到,卻又無法瞭解的邪惡給逼瘋。」
  「接著……祭壇上的金龍蛋開始變暗。就在我們的眼前,它變成了恐怖的綠色然後變成黑色。西悠瓦拉開始發抖。」
  「祭壇上的黑色蛋趴嗟一聲打開了……」只像是幼蟲的生物從穀中走出。看起來十分醜惡,腐敗,我不禁感到噁心。我腦中唯一的念頭就是趕快離開這個恐怖的景象,但是西悠瓦拉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堅持不肯走。我們兩人一起看著那只幼蟲從滿是黏液的外殼中走出,出來的是邪惡的!龍人。「
  聽見這段陳述,周圍傳來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吉爾賽那斯雙手掩面,無法繼續說下去。羅拉娜接著他,希望給他安慰,他緊抓著她的手。最後他終於再吸了一口氣,平靜下來。
  「西悠瓦拉和我……差點被發現。我們再度藉著某人的幫助,逃出了聖克仙城。我們只剩最後一口氣,沿著人類或是精靈都不知道的小路,前往善良巨龍居住的地方。」
  吉爾賽那斯歎氣,臉上露出寧靜的模樣。
  「跟之前我們所目睹的恐怖相比,那裏像是惡夢後的甜睡。在那美麗的地方,我們難以想像我們所目睹的邪惡罪行全是事實。西悠瓦拉告訴善良巨龍他們蛋的下場,他們起先拒絕相信。甚至還有些龍指責西悠瓦拉為了贏得他們的幫助,而故意編出這樣的故事來。但是,在他們的內心深處,每隻龍都知道她所說的是事實,因此,最後他們承認自己被欺騙,誓約不再具有約束的效力。」
  「現在善良巨龍前來幫助我們了。他們正飛向世界上的每一個地方,幫助還在奮戰的人們。他們回到了銀龍紀念碑,就像幫助修瑪一樣的幫助我們鑄造屠龍槍。他們也帶來了我們在圖畫中所看到的,可以搭載在龍背上,更為巨大,騎士專用的屠龍槍。現在我們可以騎著巨龍加入戰場,並且在空中挑戰龍騎將的部隊了。」
  吉爾賽那斯又多說了一些,那些細節我無須記載於這邊。然後她的妹妹將他帶離大圖書館,前往城主的宮殿,他和西悠瓦拉將在那裏歇息,如果他們還能歇息的話。那些景象所帶來的恐怖即使會消退,恐怕也是很久以後的事了。這倆人的愛也許將落在黑暗用以遮掩大地的醜惡翅膀下,正如同克萊恩上許多的美是一般。
  帕蘭薩斯的阿斯特紐斯有關龍之誓約的記載就此結束。最底下的附註告訴大家,吉爾賽那斯前往聖克仙的旅程,他們倆人在城中的冒險,還有兩人悲劇性的愛情故事;都由阿斯特紐斯在日後記錄了下來,可以在後來的史記當中閱讀得到。
  羅拉娜正在熬夜撰寫明天所要下的命令。一天前,吉爾賽那斯和銀龍群才抵達這裏,但是現在,用以驅逐尚未站穩腳步的敵人的戰略已經開始在她腦中成形。只要再過幾天,她就可以親自率領搭載全新居龍槍的龍群加入戰鬥。惡龍軍團趕離原先的佔領區。最後,她將可以把惡龍軍團困死在分隔索蘭尼亞的達加山脈和她部隊的鐵騎之間。如果她可以重新拿下卡拉曼和它的港口,她將有機會切斷這塊大陸上惡龍軍團賴以為生的補給線。
  羅拉娜專心致志地規劃著她的戰略,以至於她沒有聽見門外守衛的敬禮聲,也沒有聽見答禮聲。門打開了,她以為是自己的助手,因此想把命令寫完再說。
  直到那個人自在地在羅拉娜對面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時,羅拉娜才吃驚地抬起頭。
  「喔!」她紅著臉說,「吉爾賽那斯,請原諒我。我太專心了……我以為你是……別說了。你覺得怎麼樣?我有點擔心——」
  「我很好,羅拉娜。」吉爾賽那斯突然打岔。「我只不過是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疲倦,我——我從聖克仙回來之後就沒有好好睡過了。」吉爾賽那斯突然沉默下來,看著眼前攤開的地圖。他心不在焉地拿起一支剛磨好的羽毛筆,撫摸著它的羽毛。
  「吉爾賽那斯,怎麼了?」羅拉娜柔聲問。
  她的哥哥抬起頭,哀傷地看著她。「你太瞭解我了。」他說。
  「從小,我就沒辦法瞞住你任何事情、」
  「是父親嗎?」羅拉娜害怕地問。「你聽到了什麼消息——」
  「不是,我不曾聽到任何有關我們同胞的消息。」吉爾賽那斯說,「除了我告訴你的之外——他們和人類聯手,準備將惡龍軍團趕出亞苟斯列島和聖奎斯特。」
  「這都是因為阿爾瀚娜的努力,」羅拉娜喃喃地說。「她說服自己的同胞,讓他們明白沒有辦法再繼續遺世而獨立。她甚至說服了波修士……」
  「她所做的應該沒有那麼簡單吧?」吉爾賽那斯並沒有看他妹妹。他開始用筆尖在檔上戳洞。
  「有關於聯姻的傳言。」羅拉娜慢慢地說、「如果是這樣,我相信這只不過是一場政治婚姻,目的是為了將我們的同胞團結起來。
  我無法想像波修士會愛上任何人,即使是像阿爾瀚娜那麼美麗的女子。至於阿爾瀚娜她本人——「
  吉爾賽那斯陽口氣。「她的一顆心已經和史東一起埋葬在法王之塔中了。」
  「你怎麼會知道?」羅拉娜吃驚地看著地。
  「我在塔西斯看見他們倆人。」吉爾賽那斯說。「我看見他的臉,我也看見了她。我更知道了星鑽的事情。因為他顯然想保密,所以我並沒有出賣他。他是個好人。」吉爾賽那斯低聲加上一句。「我很驕傲我有這個榮幸認識他,我從沒想過我會這樣形容一名人類。」
  羅拉娜揉揉眼睛,嚥下口中的酸苦。「的確。」她聲音沙啞地說、「但這不是你來找我的目的。」
  「的確不是。」吉爾賽那斯說,「但這兩件事也許有些相關。」他沉默地坐了片刻,像是要下定決心一般,然後他深吸一口氣。「羅拉娜,有些發生在聖克仙的事情我沒有告訴阿斯特紐斯。只要你願意,我絕對不會跟任何人說——」
  「為什麼來找我?」羅拉娜臉色刷白。她雙手顫抖,被迫把筆放下來、吉爾賽那斯似乎沒有聽見她說的話。當他開口時,他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地圖。「當——當我們逃出聖克仙之後,我們得再度回到艾瑞阿卡斯的宮殿。我只能說這麼多,因為再繼續說下去會危害到救了我們很多次,現在仍然待在那裏,繼續冒死拯救同胞的那個人。」
  「我們躲藏起來,等待機會逃脫的那天晚上,我們聽見了艾瑞阿卡司和他麾下的一名龍騎將的對話。那龍騎將是個女的,羅拉娜……」吉爾賽那斯現在抬起頭來看著她,「一個叫做奇蒂拉的人類女子。」
  羅拉娜一言不發。她的臉色死白,眼睛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十分無神。
  吉爾賽那斯歎口氣,靠近她,把手放在她手上、她的肌膚冰冷得像一具屍體.他也可以感覺得出來,她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
  「我記得當我們離開奎靈那斯提之前,你告訴過我,半精靈坦尼斯曾經有一個人類戀人,她是卡拉蒙和雷斯林的姐姐。我從兩兄弟的口中所得知的描述讓我認出了她。我本來就應該可以認出來,她和雷斯林兩人特別地相像。她剛好提到有關坦尼斯的事情,羅拉娜。」吉爾賽那斯停下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夠繼續說下去。羅拉娜動也不動地坐著,臉孔罩上一層寒霜。
  「羅拉娜,請原諒我讓你痛苦,但你有必要知道。」吉爾賽那斯最後終於開口。「奇蒂拉和艾瑞阿卡司一起嘲笑坦尼斯,她說——」
  吉爾賽那斯雙須飛紅,「我沒辦法重複她說的話。不過,羅拉娜,我可以告訴你,他們的確是戀人。她說得非常露骨。她請求艾瑞阿卡斯准許將坦尼斯晉陞為亞小龍軍團的將領……以便換取他提供的情報,有關什麼綠寶石之人——」
  「別說了——」羅拉娜暗啞地說。
  「我很抱歉,羅拉娜!」吉爾賽那斯握緊她的手,表情非常的遺憾。「我知道你有多愛他。我我可以明白那樣那樣深刻地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他閉上眼,低下頭。「我知道被那種愛背叛了是什麼滋味……」
  「不要管我,吉爾賽那斯。」羅拉娜低語道。
  精靈沉默地拍拍她的手表示同情,站起身,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把門關上。
  羅拉娜動也不動地坐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然後,她緊抿嘴唇拿起筆,繼續完成剛剛被打斷的軍令。

琰容 2010-3-3 15:54

第九章 勝利



  「讓我推你一把。」泰斯好心地說。
  「我……不要!等等!」佛林特大叫。不過這沒什麼用。精力過人的坎德人已經抓住矮人的靴子,把他用力一推,佛林特一頭撞上肌肉發達的年輕青銅龍的身體。他雙手瘋狂地揮舞著,勉強抓住龍背上的韁繩,像袋掛在空中的麵粉,緩緩地蕩來蕩去。
  「你在幹嘛?」泰斯不可置信地抬頭看著佛林特。「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來,讓我幫你」
  「快住手!別碰我!」佛林特拼老命把泰斯的手踢開。「退回去!
  我說!退回去!「
  「那麼你自己爬上去吧。」泰斯一臉委屈地後退。
  矮人漲紅著臉,不斷喘息著跳到地上。「我自己會把握時機的!」
  他瞪著坎德人。「不需要你幫忙!」
  「好吧,不過你最好動作快一點!」泰斯揮手大喊,「因為其他人都已經騎上龍背了!」
  矮人回頭看了高大的青銅龍一眼,頑固地將雙手叉在胸前。「我要再考慮考慮——」
  「喔,拜託你,佛林特!」泰斯懇求道,「你只不過是在拖延時間。
  我想要飛上天!求求你,佛林特,快一點嘛!「坎德人眼睛一亮。」我可以自己來——「
  「你才沒辦法呢!」矮人冷哼道。「這場戰爭好不容易開始對我們有利。派一名坎德人騎龍上去作戰搞不好就世界末日了。那還不如直接把城門的鑰匙交給龍騎將算了,羅拉娜說你只能夠和我一起飛——」
  「那就趕快上去吧!」泰斯尖聲大叫。「不然仗都要打完啦!等你爬上去,我大概都變成祖父了!」
  「還祖父咧。」佛林特嘟噥著,再看了那只龍一眼,龍正用著非常不友善的眼光看著他;至少佛林特是這麼認為。「哼,你當祖父的那天,我的鬍子就會掉光光——」
  這頭名叫克薩的龍,有點焦躁地看著這場好戲。身為一隻以克萊恩上龍類的標準來看尚屬年輕的龍,克薩同意坎德人的看法:現在是飛行的時刻,是作戰的時刻。在對金龍、銀龍、青銅龍、黃銅龍下達召喚之後,它是最先回應的一個。對戰鬥的渴望之火在他體內熊熊的燃燒。
  不過,這只青銅龍縱然年輕,對所有的長者還是非常恭敬有禮的。即使它比矮人年紀要老上許多,克薩仍認為佛林特是位擁有十分精彩、豐富人生經驗的長者;一名值得尊敬的矮人。但是,克薩轉念一想,如果再不想些辦法,坎德人說的對,仗都快要打完了!
  「請容許我打個岔,高貴的閣下。」克薩插嘴,用的是在矮人之間非常禮貌的尊稱,「我可以幫得上忙嗎?」
  佛林特驚詫地轉過身,看看是誰在說話。龍低下頭。「受人敬重,高貴的閣下?」克薩再度用矮人話說。
  佛林特吃了一驚,蹣跚地後退,一腳踩在泰斯身上,讓他摔了個狗吃屎。
  青銅龍將他的巨首伸向前,輕柔地用牙齒銜起坎德人的毛背心,把他像只剛出生的小貓般銜起。
  「這個嘛,我——我不確定,」佛林特因為龍用如此尊敬的語氣稱呼他,而高興地漲紅了臉。「你可以……也許不需要。」矮人恢復了鎮定,決定不要露出受寵若驚的樣子。「如果你不介意,我很有經驗。
  騎龍對我來說不算什麼新鮮事。只不過,最近,我——「
  「你以前從來沒有騎過龍!」泰索何夫不顧情面地說。「而且——哎唷!」
  「只不過是我最近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佛林特大聲地說,暗地裏賞了泰斯肚子一拳,「所以我需要花一點時間回憶起一些細節。」
  「當然,閣下!」克薩巧妙地偽裝著,臉上一點笑意都看不出來。
  「我可以叫您佛林特嗎?」
  「你可以。」矮人含混不清地說。
  「我叫泰索何夫‧相伏特。」坎德人伸出小手說。「佛林特到每個地方都少不了我。喔,我看你大概沒有手可以握。不管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在凡間的名號叫做火光。」龍優雅地低下頭。「現在,佛林特閣下,如果您願意命令你的隨從,那位坎德人——」
  「隨從?!」泰斯驚訝地說。但龍不理會他。
  「指示您的隨從到我背上來;我會協助他為您備妥鞍具和長槍。」
  佛林特若有所思地摸著鬍子。然後他做了個威嚴的手勢。
  「隨從,你,」他對張大著嘴看著他的泰斯說,「快上去照他說的話做。」
  「我——你——我們——」泰斯結巴起來。不過坎德人根本沒有機會說完,因為龍再度把他叼離地面。克薩緊咬住他的毛背心,用力一甩,把他丟到綁在他身上的龍鞍上。
  泰斯坐在龍的背上,感到新奇不已,因此閉上了嘴。這也正是克薩的用意。
  「現在,泰索柯夫‧柏伏特。」龍說,「你剛剛試著將你的主人反向推上來,但你現在的這個方向才是正確的。長槍擺放的位置必須是在騎士的右前方,也就是我的右側翅膀關節的地方,從我的右肩膀伸出去。你明白了嗎?」
  「是的,我明白了!」泰斯滿腔興奮地說。
  「你在地面上看到的那種盾牌,將可以保護你免於龍所造成的絕大多數傷害——」
  「哼哼!」矮人再度交叉雙臂,看起來更為頑固。「你說大多數是什麼意思?我要怎麼同時拿著長槍和盾牌在空中飛?更別提那個該死的盾牌比我和坎德人加起來還要高了——」
  「我還以為你是老經驗了,佛林特閣下!」泰斯大喊。矮人漲紅了臉,發出低吼聲,不過克薩很快地化解這尷尬的場面。
  「佛林特閣下也許還不習慣這改良過的設計,柏伏特。盾牌和長槍是一體的。長槍從盾牌中央的洞穿出去,而盾牌則放置在龍鞍上的軌道,可以從這一頭滑到另一頭去。遭到攻擊時,你們只要躲在盾牌後面即可。」
  「把盾牌給我,佛林特閣下!」坎德人大喊。
  矮人嘟噥著走到地上的盾牌旁。他悶哼了一聲,用盡力氣將它舉起來,丟到龍背上。藉著龍的幫助,矮人和夾在他們倆人之間的坎德人終於將盾牌裝置好。然後佛林特走回去拿屠龍槍。一路把長槍拖回來,他將長槍的尖端丟到泰斯手中,後者在差點失去平衡掉到地上的一番掙扎之後好不容易才接住,並且將長槍推進盾牌的洞中。
  卡榫鎖定,長相正巧處於完美的平衡下,坎德人的小手就可以輕易地將其左右揮動。
  「太棒啦!」泰斯模擬等會兒的戰況。「轟!打下了一隻龍!轟!
  又打下了一隻。我喔!「泰斯站在龍背上,輕鬆地保持平衡。」佛林特!快點!他們已經準備好要起飛了。我可以看見羅拉娜!她騎著那只巨大的銀龍往這邊飛了,開始檢閱所有的騎士。他們馬上就要發出起飛的訊號了,快點,佛林特!「泰斯開始興奮地跳上跳下。
  「首先,佛林特閣下。」克薩說,「你必須要穿上有軟墊的背心。對……就是這樣,把那條帶子插進皮帶扣中。不對,不是那條。另外一條沒錯,就這樣。」
  「你看起來像是我看過的一種長毛象。」泰斯咯咯笑道。「我告訴過你這個故事嗎?」
  「給我閉嘴!」佛林特擠在那件厚重的毛背心裏,幾乎走不動路。
  「沒時間聽你說那些爛故事了。」矮人走到青銅龍的鼻子前。「很好,巨獸,我現在要怎麼樣爬上去?我提醒你不准用牙齒把我叼起來!」
  「當然不敢,閣下。」克薩尊敬地說。龍低下頭,將一邊的翅膀完全伸展到地面上。
  「很好,這才像樣!」佛林特說。他驕傲地摸摸鬍子,臭底地看了嚇呆的坎德人一眼。佛林特架式十足地站上龍的翅膀,氣派地坐上龍鞍的位置。
  「訊號來了!」泰斯尖聲叫,跳回佛林特背後的位置。他用兩隻小腿不停踢著龍的兩側,大喊著!「快走!快走!」
  「沒那麼快,」佛林特冷靜地測試屠龍槍。「嘿!我要怎麼操縱方向?」
  「你可以用韁繩告訴我你想要往哪個方向轉,」克薩看著起飛的訊號,終於來了。
  「喔!我明白了。」佛林特彎下腰。「看來是我當家的時候了!」
  「當然了,閣下!」克薩撲向空中,追上他們所在的小山丘邊上的上升氣流。
  「等等,韁繩——」佛林特大喊著,手上的韁繩滑了出去。
  克薩竊笑著,假裝沒有聽見。
  善良巨龍和騎士們在頤加山脈東方的丘陵上空集結。在這裏,北方的暖風取代了冬天的寒風,融化了地面的寒霜。空氣中充滿了新生和氣像一新的香氣,龍群們開始結成弧形的攻擊隊形。
  那景象讓人終生難忘。泰索何夫知道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也許死了之後也不會。銀色、黃銅、青銅、紅銅色的翅膀在晨光中伸展開來。裝在龍鞍上的超巨大屠龍槍反射著耀眼的目光。騎士的盔甲閃閃發光,金線繡成的翠鳥旗幟在藍天中顯得十分醒目。
  過去幾周是由勝利的音符所譜成的。正如同佛林特說的,看來勝利女神終於開始向他們招手。
  黃金將軍:羅拉娜的屬下們這樣稱呼她,幾乎是從一無所有的狀況下組成了這支部隊。帕蘭薩斯人興奮地回應她的號召,她以大膽的戰術,果決的行動贏得了索蘭尼亞騎士團的尊敬。羅拉娜的地面部隊從帕蘭薩斯城中湧出,快速地通過大平原,將被稱作暗之女的龍騎將尚未站穩腳步的部隊給嚇得落荒而逃。
  現在,在獲得不斷的勝利之後,惡龍軍團在他們的眼前逃竄,人們幾乎認為這場戰爭已經獲勝了。
  但是羅拉娜比其他人更清楚:他們尚未和龍騎特的飛龍部隊交過手。它們原本躲在哪裡?又是為了什麼不出面,這點羅拉娜和她的軍官都想不透。經過一天又一天,她讓騎士們和飛龍都作好迎擊的準備,準備隨時起飛。
  決戰的日子終於來臨。龍群的目擊報告已經經過確認:紅龍和藍龍的混合編隊正在往西飛,準備徹底擊潰那不自量力的將領和她的烏合之眾。
  被稱作聖白石飛龍部隊的龍群結成一串銀色和青銅色的長鏈,飛越索蘭尼克平原。雖然每名騎士都在時間允許的狀況下盡可能接受飛行的訓練(堅決不屈服的矮人除外),不過腳底下的雲朵和撲面而來的強風對他們而言仍是非常新鮮的體驗。他們的旗幟在空中飛舞著。地面的步丘在他們看起來不過是草地上的小蟲。對某些騎上來說,飛行是次讓人興奮的經驗。對其他人而言,這是測驗他們每一分勇氣的考驗。
  羅拉娜騎著兄長從巨龍列島帶來的巨大銀龍,始終身先士卒地在最前面帶領著他們。陽光也只能勉強和她頭盔底下露出的金髮爭輝。對所有的人來說,她和屠龍槍已經變成了一種圖騰,苗條而精緻,美麗而致命。他們願意跟隨著她直到地獄的大門。
  泰索何夫從矮人的肩膀往前看,可以看見前頭的羅拉娜。她騎在領頭的位置,有時回頭確定每一頭龍都保持在隊形中,有時低頭和座騎討論。看起來她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中,所以泰斯決定他可以放輕鬆,好好的享受這次飛行。這真的是他生命中最難得的經驗。當地滿心愉悅的看著地面時,眼淚不禁流下雙頰。
  熱愛地圖的坎德人看到了一幅完美的地圖。
  他腳下的景象細微,但卻絕對精確;河流和樹木,丘陵和山谷,城鎮和農田。泰斯希望用他擁有的一切來換取這個景象,永遠保留下來。
  為什麼不行?他突然想到。用雙腿夾住龍鞍,他放開佛林特,開始忙亂地翻找自己的包包。他掏出一張紙片,開始在矮人的背上用木炭將這一切都描繪下來。
  「不要亂動!」他對仍然試著要抓住韁繩的佛林特大喊。
  「你在幹嘛,大笨頭?」矮人大喊,他覺得泰斯像是背後抓不到的癢處,不停地拍打他。
  「我在畫地圖!」泰斯忘形地大喊。「一張完美的地圖!我會成名的!你看!這裏是我們自己的部隊,看起來像是小螞蟻。這裏是敏加堡!別亂動!你讓我的地圖一團糟。」
  佛林特發出無奈的哀號,放棄了抓住韁繩和擺脫坎德人。他決定還是專心抓牢龍鞍,以及別把早餐吐出來。他犯了往下看的錯誤。
  現在他直直地看著前面,身體僵硬地發抖,頭盔上獅鷲獸的鬃毛不停拍打著他的臉。鳥兒在他的腳底下飛舞著。佛林特決定在他不計一切代價避免的物品列表上,除了船和馬之外,再加入龍這一項。
  「喔!」泰斯興奮地倒抽一口氣。「底下是惡龍軍團!在打仗耶!
  我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坎德人從龍鞍上彎身向下看。斷斷續續的,在高空的風聲之中,他可以聽見底下武器和盔甲撞擊的聲音。」喂,我們可以飛近一點嗎?我哇!喔,糟糕,我的地圖!「
  克薩突然俯衝而下。風將紙片從泰斯的手中吹走。他心疼地看著地圖像片樹葉般越飛越遠。但他沒有時間哀悼,因為突然間,他感覺到佛林特的身體變得比之前更為僵硬。
  「什麼?怎麼搞的?」泰斯大喊。
  佛林特大喊著什麼東西指著前方。泰斯迫切地想要看清楚,可是就在那一刻他們飛進一團低懸的雲中,就像溪谷矮人常說的一樣,讓坎德人看不見自己的鼻子。
  然後克薩從雲中飛出,泰斯看見了。
  「喔!天哪!」坎德人敬畏地說。在他們腳下,一群又一群的惡龍飛向剛剛看到的部隊。他們紅色和藍色的翅膀像是邪惡的旗幟,毫不留情也撲向沒有防備的黃金將軍的部隊。
  泰索何夫可以看見,底下嚴密的陣形在面對惡龍時也不堪一擊地開始演散。可是在平原上無處可逃,這片廣大的草地上沒有任何的掩蔽。泰斯突然明白,這才是那些飛龍們遲遲不出擊的原因;他腦中開始浮現閃電和火焰落在部隊身上的可怕景象。
  「我們得要阻止——哇!」
  克薩突然盤旋而下,泰斯差點把舌頭給吞了下去。天空開始在他的四周旋轉,有一瞬間,坎德人興奮地以為自己在往上掉落。泰斯來不及思考,他單純地靠著本能行動,抓住佛林特的腰帶,突然間想起他應該要像佛林特一樣把自己綁在龍鞍上。好吧,下次他會記得的。
  如果有下次的話。強風在他身旁怒吼,克薩盤旋落下時,地面不停地旋轉。坎德人很喜歡刺激的體驗。這當然是難能可貴的經驗,不過泰斯希望下次地面不要逼近得那麼快,「我的意思不是說要馬上阻止他們!」泰斯對佛林特大喊。往上看去——還是往下?他可以看見許多隻龍在他們頭上,不,腳下。泰斯的方向感開始混淆。現在所有的龍都變成在他們的後面!他們變成在最前線!單槍匹馬!佛林特在幹什麼?
  「不要這麼快,慢一點!」他對怫林特喊。「你已經跑到隊伍的最前端了!連羅拉娜都在你後面!」
  矮人也想把龍慢下來。最後一次俯衝讓韁繩落到他的手中,他現在正用盡全力拉住韁繩,大喊「駕!龍,駕!」他只記得這對馬好像有用。但看來對龍恐怕沒什麼用處。
  對嚇壞的矮人來說,發現他並非唯一無法駕馭龍的騎士並沒有讓他因此放心。在他身後,銀色和青銅色的隊形彷彿在無聲的訊號下分裂了,龍群分散成許多小隊;兩隻或三隻成一個小組。
  騎士驚慌地拉著韁繩,全力試著將龍拉回原先整齊的騎兵編製中。但是龍在這方面可是老手無空是他們的地盤。在空中戰鬥和地面戰鬥有著天壤之別。他們會讓這些騎馬的傢伙知道要怎麼樣在龍背上戰鬥。
  克薩優雅地旋轉著,衝進另一朵雲中,當濃密的霧氣掩蓋住他的時候,泰斯立刻失去了一切的方向感。當龍衝出雲層時,陽光燦爛的天空立刻出現在他眼前。現在他知道哪個方向是天空,哪個方向是地面了。地面是在非常靠近的那個方向!
  然後佛林特開始大吼。泰斯吃了一驚抬頭往上看,發現他們正直直地衝向一群正準備要追趕恐慌的步兵的藍龍,而且對方並沒有發現他們。
  「長槍!長格!」泰斯大喊。
  佛林特抓起長槍,但他沒有足夠的時間將它調整到夾在腋窩下。
  不過這並不重要。藍龍依然沒有看見他們。克薩衝出雲層,降低高度到他們背後。接著,年輕的巨龍像是道青銅色的火焰,直衝向他們的領隊。那是一隻藍色的巨龍,背上的騎土帶著藍色的頭盔。克薩迅速且悄然地滑翔過去,伸出四隻銳利的爪子,全力一擊!
  撞擊的力量讓佛林特在龍鞍上往前滑。泰斯掉在他頭上,差點把他壓扁。佛林特不知所措地掙扎著坐直,但泰斯用一隻手緊緊地抱住他,另一隻手敲打著矮人的頭盔,泰斯正努力地替克薩加油。
  「好極了!又打到一次!」坎德人尖聲大叫,興奮地不停敲打佛林特的腦袋。佛林特大聲地用矮人語咒矃,把泰斯摔開。就在那一刻,克薩垂直地爬升,在藍龍群來得及反應之前躲進另一片雲層中。
  克薩等待了片刻,也許是要讓受驚的騎士恢復鎮定。佛林特坐直身,泰斯緊緊抱著矮人。他覺得佛林特看起來有點怪異,臉色有些灰敗,精神恍格。不過這並不是尋常的經驗,泰斯提醒自己。在他來得及問佛林特有沒有不適之前,克薩又再度衝出雲層。
  泰斯可以看見底下的藍龍。領頭的龍已經爬升到半空中,正張開巨大的翅膀滑翔著。藍龍看來有些吃驚,身上也掛了彩;龍身的後側有些血跡,這裏正是克薩銳利的尖爪穿透他堅硬鱗甲的地方。龍和戴著藍色頭盔的騎士都在掃視天空,找尋他們的攻擊者。突然騎士指向天空。
  泰斯冒險往後看了一眼,看到了讓人吃驚的景象。眼前的景象實在太壯觀了。聖白石飛龍部隊的青銅龍和銀龍在陽光的照耀下尖嘯著飛撲向這群藍龍。藍龍們立刻四散飛開,一方面要爭取高度,一方面甩開後面的追兵。戰鬥立刻在空中展開。右邊飛上一隻青銅龍,電光一閃,讓坎德人目眩,那只龍尖叫著往下掉落,頭部焦黑,冒出黑煙。
  泰斯看見騎士張嘴尖叫,從這個距離卻聽不見,他們無助地砸進底下的草原。泰斯看著地面越來越近,不禁開始幻想摔死在草原上會是什麼感覺。但是他沒有太多時間幻想,因為克薩突然發出一聲大吼。
  領隊的藍龍發現克薩,聽見了他的挑戰。藍龍和他的騎士不顧天空中其他的混戰,飛上來繼續剛剛的打鬥。
  「現在該你了,矮人!長槍就定位!」克薩喊。張開巨大的翅膀,青銅龍不停往上爬升,一方面居高;臨下方便攻擊,一方面讓矮人有機會可以準備。「我來握住韁繩!」泰斯喊。
  但是坎德人不能確定佛林特到底聽見了沒有。矮人的表情十分僵硬,他的動作緩慢而且機械化。極端不耐煩的泰斯什麼都不能做,他只能看著佛林特泛灰的手指慢吞吞地調整長槍,最後終於將它夾到腋窩下,並且將它抱住。接著他只是瞪著前方,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克薩繼續往上飛,然後向側翼翱翔,泰斯四下打量著,不知道敵人到哪裡去了。他完全看不見藍龍和騎士的蹤跡。突然克薩往上爬升,泰斯吃了一驚,發現敵人就在他們的正前方!
  他看見藍龍張開那張醜陋的大嘴,尖牙上牽著唾液。泰斯想起他們致命的雷電,趕緊躲到盾牌之後。然後他發現佛林特仍然挺直著背,頭露出盾牌之外,呆呆地看著逼近的藍龍!泰斯手伸到佛林特的腰間,拉住矮人的鬍子,將他的頭一把拉下來,躲到盾牌後。
  電光一閃,周圍雷聲隆隆。雷聲和衝擊力幾乎讓坎德人和矮人都昏死過去。克薩痛苦地大吼,仍然保持在航道上。
  兩隻龍迎面對撞,屠龍槍插進對方的身體。
  有一瞬間,泰斯眼前只看得見混淆的紅色和藍色。世界在他周圍不停地旋轉。一隻龍的眼睛怨恨地瞪著他。利爪一揮,克薩吃痛大叫,藍龍也受到一擊。兩隻龍翅膀不停地揮舞著,掙扎著往下落,地面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旋轉。
  為什麼火光不放手?泰斯忙亂地想。然後他看見屠龍槍並沒有擊中目標。長槍插進藍龍的翅膀關節中,嵌進他的肩膀。藍龍匆忙地想掙脫,滿腹怒火的克薩正心無旁騖地用尖牙和利爪瘋狂地攻擊敵人。
  兩隻龍都全心全意在彼此的格鬥中,完全忘記了自己背上的騎士。
  泰斯也忘記了還有另外一個敵人,直到他無助地往上看:他看見那名戴著藍色頭盔的軍官正小心翼翼地抓住龍鞍,離他們只有幾尺遠。
  兩隻龍又再度纏鬥起來,天空和地面再度攪亂成一團。泰斯昏昏沉沉地看著那軍官的頭盔掉落,金髮隨風飄揚。他的眼光既冰冷又明亮,絲毫沒有害怕的意味。他直直地瞪著泰索何夫。
  泰斯彷彿靈魂抽離了這個戰場,這個人看起來很面熟,他憂惚地想。我在哪邊看過這個人?與史東有關的記憶開始出現在腦海中。
  惡龍軍團的軍官鬆開固定帶,站在鞍蹬上,他的右手無力地垂在一邊,但他的另外一隻手伸出來。
  泰斯突然之間明白了一切。他清楚地明白了軍官想要做什麼。
  就像是軍官自己親口告訴他的一樣。
  「佛林特!」泰斯慌亂地喊。「放掉屠龍槍!放掉它!」
  但矮人依舊緊緊地抓住屠龍槍,臉上露出出神的表情。兩隻龍在半空中彼此撕咬著;藍龍不停地抽搐,一方面躲開攻擊,一方面想要拔出困住他的屠龍槍。泰斯看見那個騎士嘴張開發出了聲音,然後那只藍龍就暫停攻擊,在空中盤旋片刻。
  那軍官身手敏捷地從一隻龍跳到另外一隻身上。用他完好的那隻手抓住克薩的脖子,惡龍軍團的軍官大腿夾緊在龍的脖子上,上半身坐直起來。
  克薩完全沒注意到這個人類。他的思緒全然集中在對手身上。
  軍官很快看了坎德人和矮人一眼,判斷他們不足以構成威脅。
  他們一定都綁上了固定帶,在位置上不能動彈。軍官冷靜地抽出劍,開始劈砍青銅龍身上龍鞍的繫帶,這些帶子正好位於巨獸的胸口,在翅膀之前。
  「佛林特!」泰斯懇求。「放掉長槍!你看!」坎德人搖搖矮人。
  「如果那個軍官砍斷了龍鞍,龍鞍會掉下來!屠龍槍會掉下來!我們會掉下來!」
  佛林特慢慢地轉過頭,突然之間明白了一切。動作仍然遲緩得讓人擔心,他顫抖的手撥弄著可以釋放掉屠龍槍,將兩隻龍分開的裝署。但是來得及嗎?
  泰斯看見長劍寒芒一閃,龍鞍的一條繫帶啪嗟一聲鬆了開來。沒有時間多想了。當佛林特撥弄著那裝置的時候,泰斯小心地站起來,把侵繩綁在腰間。然後,坎德人繞著龍鞍爬過去,爬過矮人,到了他前面。他從這邊開始,緊抱著龍背上的刺,無聲無息地爬到軍官背後。
  那個人以為他們都被安全地鎖在龍鞋上,一點也沒有注意背後的騎士。他專心於眼前的工作,龍鞍已經快要完全鬆開,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打中了他。
  泰索何夫站起身撲向軍官。後者雙手亂揮地試圖保持平衡,不小心將劍給丟了,驚險萬分地攀住龍的脖子。
  軍官憤怒地大吼,試著要看清楚是什麼在攻擊他,突然間一切都變成一片黑暗!小手指住他的眼睛,讓他什麼都看不見。軍官慌亂地放開手,試著掙脫想像中那只六隻手、六隻腳,像只大蟲般攀在他背上的恐怖怪獸。但他發現自己開始慢慢地往下掉,他被迫重新抓緊龍背。
  「佛林特鬆開長槍!佛林特……」泰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東西。兩隻受傷的龍開始往下掉,地面越來越接近。他沒辦法思考。他使盡全身的力氣抓住身子底下仍然不停扭動著的軍官,眼前金星亂冒。
  一聲巨大的金屬撞擊聲響起。
  長槍鬆開了。兩隻龍結束了彼此的糾纏。
  克薩張開翅膀,從不斷下墜的勢子中掙脫,平飛起來。天空和地面恢復了正確的位置。泰斯的臉頰上流下兩行淚水。他並不害怕,他啜泣著告訴自己。但是他從來沒見過那麼美麗的藍藍天空特別是在恢復了正常的位置之後!
  「你還好嗎?火光?」泰斯喊。
  青銅龍疲倦地點點頭。
  「我抓到了一個俘虜。」泰斯突然想起這件事。他慢慢地放開軍官,後者昏眩地搖搖頭,不停地喘氣。
  「我猜你沒辦法去其他地方了,」泰斯喃喃地說。坎德人離開那個人的背部,沿著背刺爬回巨龍肩膀的地方。他看見那個軍官看著天空,憤怒地緊握鄧拳,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龍被羅拉娜的部隊給驅趕開。他看著羅拉娜的眼光特別怨毒,泰斯突然想起來在哪裡看過這個人。
  坎德人深吸一口氣。「你最好趕快降落,火光!」他喊,雙手不由自主地發抖。「快點!」
  龍回頭看著騎上,泰斯發現他一隻眼睛腫得閉起來了。他臉上滿是刮傷和燒灼的痕跡,破掉的鼻孔還不停地淌著血。泰斯搜尋那只藍龍,發現四處都看不到他的蹤影。回頭看看那抓來的軍官,泰斯突然覺得棒極了。他終於發現自己完成了什麼偉大的功績。
  「嘿!」他得意洋洋地轉頭對佛林特喊。「我們辦到了!我們和一隻龍作戰,還抓到了一個俘虜!單槍匹馬!」
  佛林特慢慢地點點頭。泰斯轉過身,看著地面靠近,坎德人以前從來沒有感到地面看起來這麼的美好!
  克薩降落了。步兵聚集在他們身邊,歡呼和大喊著。有人把軍官帶開——泰斯很高興這個傢伙可以趕快離開;因為注意到他臨走前還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過,當泰斯抬頭看見矮人時,他立刻忘記了那個傢伙。
  矮人軟癱在龍鞍上,看起來十分蒼老、疲倦,嘴唇發藍。
  「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
  「但是你剛剛一直緊抓著胸口。你受傷了嗎?」
  「沒有。」
  「那你為什麼要抓著胸口?」
  佛林特皺著眉頭說,「在你得到答案前我一定不會得到安寧的。
  好吧,如果你要知道的話,這全是因為那該死的屠龍槍!設計那個的傢伙一定是比你還要蠢的豬頭!長槍的柄直搗我的肋骨。我身上的瘀青可能一個禮拜都不會消。至於你抓到的俘虜,你這個笨頭,我們兩個沒有都犧牲實在是個奇跡!俘虜,哼!如果你問我,我會認為那是意外。我還會告訴你另一件事!我有生之年都不會再騎上這種可怕的怪獸背上了!「
  佛林特閉上嘴,目光嚇人地看著坎德人,坎德人立刻轉過身飛快走開。他知道佛林特又鬧脾氣了,這個時候最好讓他冷靜冷靜。他吃完午餐之後就會好多了。
  直到那天晚上,當泰索何夫蜷在克薩身邊,舒服地靠著巨大的身體睡覺時,他突然想起佛林特抓著的是左邊的胸口。
  長槍應該是在老矮人的右邊才對。

琰容 2010-3-3 15:54

第十章 春日黎明

  當黎明破曉,粉紅和金色的光芒普照大地,卡拉曼的居民們在鐘聲中醒來。孩子們跳下床,衝進父母的臥室,搖醒爸爸媽媽,好讓這特別的一天可以展開。雖然有些父母嘟噥地把被子蓋住頭,但大多數的父母還是笑著爬下床,跟他們的孩子一樣滿心期待。
  今天是卡拉曼歷史上值得紀念的一天。不只是因為春分慶典,今天也是索蘭尼亞騎士慶祝勝利的日子。駐紮在城牆外的平原上,這支軍隊由現在已經變成傳奇的將領,一名精靈女子所率領,將在正午時分光耀的走進城門。
  當太陽越過城牆後,卡拉曼城中炊煙瀰漫,很快的,火腿的香味和小圓麵包、煎培根、香醇咖啡的味道就讓最貪睡的人也從床上醒來。反正他們也睡不了多久,不久之後滿街都會是小孩。在春分慶典這一天,所有的家規、校規都暫時放假。被困在室內一整個冬天,孩子們可以野一整天。晚上的時候,這些孩子一定會帶著滿頭包、破皮的膝蓋、吃了太多糖而胃痛的肚子回來。但每個人都會記得這精彩的一天。
  清晨過後不久,慶典達到最高潮。小販將琳琅滿目的貨品堆積在七彩斑斕的攤位上。容易受騙的人們把錢虛擲在賭運氣的遊戲上。街道上有跳舞的熊四處遊蕩,幻術師吸引了老少的讚歎和目光。
  中午的時候,鐘聲再度響起。街道空了出來。人們聚集在人行道上。城門大開,索蘭尼亞騎士們準備進人卡拉曼的城門。
  一陣期待的靜默掃過群眾。他們迫不及待地窺探著,推擠著想要佔個好位署觀看那些騎士,特別是他們聽說過無數故事的主角,那名精靈女子。她一馬當先,單獨地騎進城中。本來已經準備好要歡呼的群眾發現自己被那精靈的美麗和尊貴所震懾,發不出聲音來。
  羅拉娜穿著閃亮的銀色盔甲,上面裝飾著鍛造的金飾,乘著坐騎走進城門。一群事先安排好的孩子本來要在羅拉娜會通過的道路上撒花,但是他們驚訝地緊握住手中的花,一朵都沒有丟出來。在那位金髮的精靈後面,是兩位讓許多群眾指指點點的人物:一名坎德人和一名矮人,兩個人騎在一匹背寬得跟一片大木板一樣的馬上。坎德人似乎正在享受一段難得的美好時光,對群眾喊著、揮舞著雙手。坐在他背後的矮人則緊抓著他的腰部,臉色死白。矮人不停地打著噴嚏,劇烈的程度彷彿讓他會從馬背上飛出緊接著進來的是一名精靈男子,他和精靈女子面貌十分相似,每個人都可以看出來他們倆人有血緣關係。在他身邊的是一名有著奇特銀髮、深送藍色眼眸的女精靈,她在人群中看來似乎非常的害羞。
  不自在。然後進來的是索蘭尼亞騎士,大約有將近七十五名精壯的漢子穿戴著閃亮的盔甲,騎著駿馬進入了卡拉曼城。群眾開始歡呼,瘋狂的揮舞著旗幟。
  有幾個騎士對此交換著眼神,每個人都知道,如果他們早騎進卡拉曼一個月,那歡迎的儀式將會大不相同。但現在他們成了英雄。
  三百年的仇恨、偏見和不公平的指控,都在群眾對這些騎士歡呼時,從他們的心中抹去。騎士之後的是數千名步兵。然後,讓群眾再度歡呼的景象出現了,城的上空滿了飛龍。不是他們整個冬天一直害怕看到的藍色和紅色翅膀。相反的,陽光照耀在銀色、金色、青銅色的翅膀上,這些令人敬畏的生物在空中以整齊的編隊盤旋飛行著。
  騎士們坐在龍鞍中,屠龍槍銳利的尖端在晨光中反射著刺眼的光芒。
  在遊行之後,市民們聚集起來聆聽市長向這些英雄致敬的演說。
  聽到市長說她一個人獨力發現了屠龍槍、找回了善良的巨龍、帶領著部隊贏得了無數的勝利,羅接娜不禁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試著要解釋,指著她的哥哥和騎士們,但是群眾的歡呼聲把她的話聲給俺沒了。羅拉娜無助地看著天位騎士剛薩‧鎢斯‧威斯坦的代表麥可爵士,他不久前才從聖奎斯特抵達。麥可只是笑一笑「讓他們擁有英雄吧,」他透過歡呼聲對她說。「應該說是英雌比較正確。他們整個冬天都活在恐懼之下,等待著哪天惡龍會出現在天空中。他們需要一個英雄。現在他們如願以償,一位美麗的金髮英雄從童話中走出來解救他們。」
  「但這不是真的!」羅拉娜靠近麥可好讓他聽清楚,她對他大聲的抗議。她兩手都抱著冬天開放的玫瑰,它們的香氣太過濃烈,但是她唯恐冒犯任何人,不敢把它們拿開。「我不是從童話裏面走出來的。
  我是踏著火焰、黑暗和鮮血前進的。我們都知道把我放在這個位置是剛薩的政治手腕。如果我的哥哥和西悠瓦拉沒有冒著生命的危險帶回善良的巨龍。我們今天將會是戴著手銬腳,跟在暗之女的身後遊街。「
  「啐!現在這樣對他們很好,對我們也很好。」麥可對群眾揮手時用眼角看著羅拉娜。「幾個禮拜之前,我們就算下跪都沒有辦法讓市長賞賜給我們一些麵包屑。現在因為黃金將軍您,他同意讓部隊駐紮在城中,並且提供我們馬匹、補給,任何我們需要的東西。年輕人如潮水般加入我們的陣營。在我們前往達加之前,我們的部隊至少可以增加上千人。你也讓我們自己部隊的土氣大大提升。你目睹了騎士駐守法王之塔時的樣子,看看他們現在怎麼樣。」
  的確,羅拉娜憤世嫉俗地想。我看過他們。因意見不合而分裂,陷入不光耀的困境中,彼此之間算計衝突。是一位高貴的好人犧牲了自己的生命才讓他們恢復理智。羅拉娜閉上眼。周圍的噪音,玫瑰的香氣總是讓史東的影像出現在她腦海中;因戰鬥而留下的疲倦,中午炙熱的太陽,都像是一波波的浪潮去打向她。她開始有些暈眩,害怕自己會昏倒。這個想法變有趣的。不知道如果黃金將軍像朵凋謝的花倒了下去,看起來會是什麼樣子?然後,她感覺到一隻強有力的手臂環繞著她。
  「穩住,羅拉娜,」吉爾賽那斯支持著她說。西悠瓦拉站到她身邊,將玫瑰抱走。羅拉娜歎著氣,睜開眼睛虛弱的對市長笑一笑。後者剛在如雷的掌聲中結束了今天早晨以來的第二場演講。
  我被困住了,羅拉娜發現。她整個下午都必須要坐在這裏微笑。
  揮手,忍耐一場又一場讚頌她英勇的演講,雖然她心中真正想要的只是找個陰涼的地方躺下來休息。這全部都是謊言,全部都是騙人的。
  如果他們知道真相就好了。
  如果我可以站起來,告訴每個人其實我每一場戰鬥的時候都怕得要死,現在只能在惡夢裏記憶起那些細節?告訴他們,她只不過是騎士們的一顆棋子。告訴他們,她出現在這邊只不過是因為想要追回一個根本不愛她的人類,就像個被寵壞的幼稚小女孩一樣。他們會怎麼說?
  「現在,」卡拉曼城的城主聲音壓過了群眾的吵雜聲,「我非常榮幸、受寵若驚的有這個機會跟各位介紹那位一人扭轉戰爭劣勢,讓惡龍軍團在大平原上抱頭鼠竄,讓邪惡的巨龍無法在空中肆虐,轄下的軍隊俘虜了邪惡的巴卡力斯,惡龍軍團的指揮官,那位名號現在和偉大的修瑪並稱為克萊恩史上最偉大戰士的女子。一周之內,她就將率領所向無敵的軍團,敲開達加堡的大門,接受暗之女的投降。」
  城主的聲音被歡呼聲掩沒。他戲劇化地停下來,接著往後伸手抓住羅拉娜,幾乎是把她拉到前面來。「奎靈那斯提王族的羅拉娜賽拉莎!」
  底下的聲音震耳欲聾,連高大的石砌建築物也隨之震動起來。
  羅拉娜看著底下的旗海和瘋狂�{喊的人們。他們不想要聽我的恐懼,羅拉娜疲倦地意識到。他們自己就已經有夠多的恐懼了。他們想要童話中的愛情、重生和銀龍的故事。
  我們不都是嗎?羅拉娜歎口氣,轉身從西悠瓦拉手中拿走玫瑰,她高舉著這些花,對著瘋狂的群眾揮舞著。接著她開始了她的演說。
  泰柬何末這幾天過得實在太棒了。對他來說,要從佛林特的視線底下悄悄從貴賓待著的平臺上溜走實在太簡單了。混入人群之後,他可以重新探索這個有趣的都市。很久以前,他就和父母來過卡拉曼,他無法忘懷這裏的露天商場,停泊在港口中的白色有翼船,還有其他無數的奇景。他漫無目的在慶典中四處亂逛,銳利的眼睛觀察著每樣東西,小手忙碌地把東西塞到袋子裏。天哪,泰斯想,卡拉曼的這些人們實在太不小心了!錢包常常會不聽話地從其他人的腰帶上掉到泰斯的包包裏面。如果照他發現珠寶的速度看來,這整條街可能都是珠寶鋪成的。
  然後泰斯運氣奇佳地來到了一個地圖販賣者的小店舖。更幸運的是,店主人出門去看遊行去了。店門鎖著,上面掛著大大的「休息」
  的標誌。
  「太可惜了!」泰斯想。「不過我想他不會介意我進去看看地圖的。」他伸出手,老練地摸了那個鎖幾下,然後快樂地笑了。只要多「摸」幾下,這個鎖就可以打開了。「他用這麼簡單的鎖鎖門,一定不是真的要讓其他人進不去。我只要溜進去拷貝幾分地圖,更新我的收藏就好了。」
  突然泰斯感覺到一隻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惱怒地認為不該有人在這個時候打攪他,他轉過身去,看到一個奇異但是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著厚重的飽子和斗篷,雖然春天已經有點暖意。甚至連他的手都被繃帶包住。煩死了,一個牧師,坎德人心不在焉地想。
  「真抱歉。」泰斯對那個抓住他的牧師說,「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不過我正在——」
  「柏伏特?」那個牧師冷冷地用帶著嘶嘶聲的話聲打斷。「那個同黃金將軍一起來的坎德人?」
  「對呀!」泰斯受寵若驚的發現竟然有人認識他。「就是我。我和羅拉呃,不對,黃金將軍一起騎馬很久了。我看看,我想應該是從去年秋天。沒錯,我們在沙克沙斯殺了一隻龍之後,又被大地精給抓住,逃出來之後我們就在奎靈那斯提森林遇到她。這個故事很棒唷——」泰斯完全忘記了地圖的事情。「你知道嗎,我們在掉進洞穴中的那個很老很老的城市裏,那個洞穴裏面都是溪穀矮人。我們遇到一個被雷斯林給迷住、名叫做噗噗的溪穀矮人——」
  「閉嘴!」牧師的手從肩膀移到他的領口。他熟練地用力一拉,把泰索何夫舉了起來。雖然坎德人對恐懼免疫,但泰斯還是覺得不能呼吸是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仔細聽我說,」牧師拚命搖晃著不停掙扎的坎德人,像是準備把獵物脖子弄斷的惡狼。「這才對。不掙扎就不會痛。我有個口信要遞給黃金將軍。」他的聲音低沉但具有威脅性。「在這裏——」泰斯感覺到一隻粗魯的手把一樣東西塞進他的口袋裏。「今晚當她單獨一人時,把這個送給她。明白了嗎?」
  泰斯被牧師勒住脖子,沒辦法說話和點頭,他只能眨眨眼。那個牧師點點頭,把坎德人丟回地上,轉身迅速地離開。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的坎德人,只能呆呆地看著那個人走開,長長的飽子隨風飛舞。
  泰斯心不在焉地拍了拍回袋裏的卷軸。牧師的聲音讓他想起了極端不快的回憶:索拉斯城外的埋伏,穿著厚重的衣物,類似牧師的傢伙。
  不過他們可不是牧師!泰斯打了個寒顫。一名龍人!出現在這裏!
  在卡拉曼城裏。
  泰斯搖搖頭,又把注意力轉回地圖商店去。不過樂趣已經都消失了。甚至連鎖打開的時候,他都感覺不到什麼興奮的情緒。
  「嘿,你!」一個人尖聲喊。「坎德人!快給我離開!」
  一個人跑向他,漲紅著臉,不停地喘氣。也許就是店主本人。
  「您別這麼客氣。」泰斯無所謂地說,「您不需要特地為我開門。」
  「開門?!」那個男人的下巴差點掉下來。「什麼,你這個小賊!我剛好趕過來」
  「反正還是謝謝。」泰斯把鎖丟到那個男人的手中,心不在焉也避開店主試圖逮住他所做的努力。「我馬上就要走了。我感覺不太舒服。喔,順便一提,你知道鎖壞掉了嗎?現在不值錢了。你應該更小心一點才對。你根本不知道誰去偷偷溜進來。沒關係,不用謝我。
  我沒空。再見。「
  泰索何夫很快地就溜走了。「小偷!小偷!」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城裏的一名警衛出現了,逼得泰斯必須要躲進一間內鋪,避免被踩到。坎德人搖頭感歎著世態炎涼,坎德人偷偷伸出頭,想要看看嫌犯到底長什麼樣子。由於視線所及的地方沒看到任何有趣的人,坎德人繼續往前走,突然開始惱怒起佛林特到底是怎麼樣把他給甩掉的。
  羅拉娜關上門,把門鎖上,謝天謝地靠在門上,享受著房間裏面難得的寧靜。她把鑰匙丟到桌上,疲倦地走到床邊,甚至連點根蠟燭都懶得去點。銀色的月光照進玻璃窗,讓室內滿是銀色的光輝。
  在底下,城堡的底層,她仍然可以聽見剛剛離開的精彩宴會所發出的各種吵雜聲。現在已經快要午夜了。她已經試了兩個小時想要逃離宴會。最後還是靠著麥可爵士的說詞:「請大家同情戰鬥之後的疲倦!」才讓卡拉曼城的紳士和淑女們依依不捨地放她離開。
  空氣污濁的讓她頭痛,濃烈的香水味,酒精味。她明白,自己不應該喝那麼多酒的。她很容易就頭痛,不過反正她也不喜歡喝酒。
  但是她的頭痛還比心痛要輕微多了。她往床上一躺,迷迷糊糊地想著要把窗簾拉上,但是月光實在很美。羅拉娜不願意躺在黑暗之中,有些東西會在黑暗中出沒,追逐她。我應該把衣服脫掉,我會弄皺這件衣服。這還是借來的。
  門上傳出敲門聲。
  羅拉娜滿身冷汗地清醒過來,渾身發抖。然後她才想起來現在在哪裡。歎口氣,她繼續躺在床上,再度閉上眼睛。他們一定會知道我已經睡著了,並且離開門外。
  第二陣敲門聲,比第一陣還要來得急迫。
  「羅拉娜。」
  「泰斯,明天早晨再跟我說。」羅拉娜試著不讓聲音顯露出她心中的惱火。
  「這很重要,羅拉娜。」泰斯喊,「佛林特在我旁邊。」羅拉娜聽見門外傳來推擠的聲音。
  「快啦,你跟她說——」
  「我才不要!這是你弄出來的!」
  「但是他說這很重要,所以我——」
  「好吧,我來開門!!」羅拉娜歎著氣說。她踉艙地離開床,從桌上摸索出鑰匙,把門鎖打開,門拉開。
  「嗨,羅拉娜!」泰斯走進來,輕鬆地說。「那個派對實在太棒了!
  我從來沒有吃過烤孔雀。「
  「怎麼了,泰斯?」羅拉娜歎口氣,把門關上。
  看見她蒼白,體力透支的神情,佛林特戳戳坎德人。泰斯給了矮人一個白眼,伸手進口袋裏拿出一份用藍色緞帶綁起來的卷軸。「一個看起來像牧師的傢伙叫我把這個交給你,羅拉娜。」泰斯說。
  「就這樣?『」羅拉娜把卷軸從坎德人手上搶過來,不耐煩地說。
  「大概是求婚信。我上個禮拜就收到了二十幾封,更別提其他各種奇奇怪怪的書信了。」
  「不,不是。」泰斯突然之間變得嚴肅。「絕對不是那種東西,羅拉娜。這是從——」他突然住嘴。
  「你怎麼知道這是誰送來的?「羅拉娜洞悉一切地看著歡德人。
  「我呃我想——我不小心看了一眼——」泰斯被迫承認。然後泰斯突然變得比較輕鬆。「不過那是因為我怕是不重要的事情打攪你。」佛林特冷哼一聲。
  「多謝。」羅拉娜說。打開卷軸,她走到窗邊藉著明亮的月光來閱讀。「我們讓你自己一個人看。」佛林特含混地說,一邊把抗議的坎德人拖到門口。
  「不!等等!」羅拉娜語不成聲地說著。佛林特轉過身,警覺地看著她。
  「你還好嗎?」他說,眼睜睜地看著她軟癱在一張椅子之中。「泰斯——把西悠瓦拉找來!」
  「不,不用。不需要找任何人。我不想。你知道上面說什麼嗎?」
  她嘶啞地說。
  「我試著要告訴他。」泰索何夫委屈地說,「但是他不肯聽我說。」
  顫抖著手,羅拉娜把卷軸交給佛林特。矮人打開它,大聲地念出來。
  「半精靈坦尼斯在敏加堡的一次戰鬥中受了傷。雖然一開始他以為自己沒事,但傷勢很快就惡化到黑暗牧師也幫不上忙。我下令將他帶到達加堡中,好讓我可以照顧他。坦尼斯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他請求我准許他臨死前和你在一起。好讓他可以對你解釋一切,讓他的靈魂得到安息。」
  「我提供你一個交換條件。你手上有一名我的軍官,在敏加堡附近俘虜的巴卡力斯。我願意用坦尼斯來交換他。這次交換將在明天清晨、城外的一座樹林中進行。帶巴卡力斯過來。如果你不信任我們,你可以也把佛林特‧火爐和泰索何夭‧柏伏特帶來。不准帶其他人,這個口信的傳遞者將會在城門外等待。明天日出和他見面。等到他確定一切都沒有問題,他便會護送你會見半精靈。如果出了問題,你將沒辦法看到活著的坦尼斯。」
  「我會這樣做的原因只是因為我們都是女人,可以彼此瞭解。『」
  「奇蒂拉。」
  三人陷入讓人不安的沉默中,然後——「哼!」佛林特哼了一聲,將卷軸收了起來。
  「你怎麼能夠這麼冷靜!」羅拉娜吃驚地從矮人手上奪走卷軸。
  「還有你——」她的眼光憤怒的轉向泰索柯夫,「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多久以前知道的?你知道他快要死了,你怎麼還——」羅拉娜雙手抱住頭。
  泰斯張大著嘴看著他。「羅拉娜。」他片刻之後說,「你該不會以為坦尼斯真的——」
  羅拉娜的頭突然抬起。她飽受打擊的雙眸先看著佛林特,然後再看向泰斯。「你們都不相信這是真的,對吧?」
  「當然不相信!「佛林特說。
  「沒錯。」泰斯附和著。「這是個騙局!一個龍人交給我的!而且奇蒂拉現在是個龍騎將。坦尼斯和她在一起幹嘛——」羅拉娜突然別過頭。泰索何夫看著佛林特的臉,覺得她突然間蒼老了許多。
  「原來是這樣,」矮人低聲說,「我們看見你在法王之塔上和奇蒂拉談話、你們不只是在討論史東的死,對吧?」
  羅拉娜點點頭,無言地看著放在膝蓋上的雙手。
  「我從來沒有告訴你們。」她用微弱得只能勉強聽到的聲音說。
  「我沒辦法抱待希望,奇蒂拉說說她把坦尼斯留在一個叫做福羅參的地方。處理她離開之後發生的瑣事。」
  「騙子!」泰斯斬釘截鐵地說。
  「不對。」羅拉娜搖搖頭。「當她說到兩個女人彼此瞭解的時候,她是對的。她沒有說謊。她說的是實話,我可以知道。在那座塔上她也提到了那個夢。」羅拉娜抬起頭。「你還記得那個夢嗎?」
  佛林特不安地點點頭。泰索柯夫搔搔腳。
  「唯一的可能是、坦尼斯告訴了她我們所分享的那個夢。」羅拉娜繼續說,嚥下彷彿卡在喉間的那種感覺。「我在夢中看見她和他在一起,就像我看見史東的死一樣。夢境成真了。」
  「等等。」佛林特像是快溺死的人抓住浮水般試圖回到現實來。
  「你說你在夢中看到了自己的死亡,就在由東死後。但是你並沒有死。也沒有什麼怪物把史東砍成肉醬。」
  「我也沒有像夢中一樣地死掉了。」泰斯好心地說,「我也開過很多鎖,喔,不算是很多,這裏幾個,那裏幾個,不過都沒有淬毒。而且,羅拉娜,坦尼斯不會——」
  佛林特警告性地瞪了泰斯一眼。坎德人立刻閉上嘴。但是羅拉娜看見那目光,明白了。她抿緊雙唇。
  「不,他會。你們兩個人都知道。他愛她。」羅拉娜沉默了一段時間,然後說,「我會去。我會帶巴卡力斯去。」
  佛林特重重地歎口氣。他早猜到了。「羅拉娜——」
  「等等,佛林特。」她打岔,「如果坦尼斯收到一個口信說你們快要死了,他會怎麼做?」
  「這不是重點。」佛林特嘟噥著。
  「即使他必須踏進地獄,即使他必須通過一千隻龍,他還是會去找你們——」
  「也許會,也許不會。」佛林特沙啞地說。『加果他是個部隊的指揮官就不會。如果他還有責任未了,還有人指望著他就不會。他知道我能諒解「
  羅拉娜的聲音似乎是用大理石雕刻成的,她的表情冰冷、絲毫不為所動。「我從來沒有要接下這些責任。我從來不想。我們可以弄成看起來像是巴卡力斯自己逃脫的——」
  「別這樣做,羅拉娜!」泰斯懇求。「他就是在法王之塔把德瑞克和阿佛瑞德爵士的屍體帶回來的人,就是那個被你廢了一隻手臂的軍官。他痛恨你,羅拉娜!我——我俘虜他的時候看見了他瞪你的眼神!」佛林特的眉毛蹩在一起。「城主和你的哥哥還在底下。我們可以和他們討論最好的處置方式——」
  「我不要討論任何事。」羅拉娜傲氣地抬起下巴,矮人極為熟悉的那個動作。「我是將軍。這是我的決定。」
  「也許我們應該問問其他人的意見——」
  羅拉娜忿忿地看著佛林特,「誰的忠告?」她反問,「吉爾賽那斯?
  我要怎麼說?奇萊拉和我想要交換愛人?不行,我們絕不告訴其他人。本來騎士也不能夠把巴卡力斯怎麼樣。最多不過是依照騎士的律法將他處死。他們本來就欠我的。我要把巴卡力斯帶去交換。「
  「羅拉娜,」佛林特絕望地試著想出方法來穿透她冰冷的面具,「囚犯交換有一定的規矩。你說得對,你是將軍,所以你也應該知道這有多重要!你在你父親的宮廷裏應該待得夠久——」糟糕,說錯話了矮人一張嘴就知道他說錯了,硬生生把話嚥回去。
  「我已經不在我父親的宮廷裏了!」羅拉娜反駁。「管他的什麼狗屁規矩!」她站起身,冷冷地看著佛林特,彷彿在打量一個她剛認識的人。矮人事實上提醒了她一件事,讓她想起自己在奎靈那斯提的時候是多麼的幼稚。「多謝你把這個消息帶給我。我明天早上之前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如果你還關心坦尼斯,請回到自己的房間,不要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泰索何夫瞪了佛林特一眼。矮人紅著臉試著要挽救剛剛造成的傷害。
  「羅拉娜。」他沙啞地說。「不要把我的話當真。如果你已經做了決定,我會支持你。我不過是像個祖父擔心你而已。即使你是個將軍我還是不放心。你應該像口信上說的一樣把我帶去——」
  「也帶著我去!」泰斯氣憤地說。
  佛林特瞪著他,但是羅拉娜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她的表情軟化下來。「多謝你,佛林特。你也是,泰斯,」她滿瞼倦容地說。「我很抱歉我對你們大吼。但是我真的認為我應該一個人去。」
  「不行!」佛林特頑固地說,「我和你一樣關心坦尼斯。如果他真的快要死——」矮人哽咽著揉揉眼睛。然後他吞下喉中的那塊大石。
  「我也想要陪陪他。」
  「我也是。」泰斯小聲地嘟噥著。
  「很好。」羅拉娜淒然一笑。「我不能怪你們。我也知道他會想要看到你們的。」
  她聽起來那麼有自信,那麼確定自己會見到坦尼斯。矮人從他的眼中看出來。他最後試著要挽回。「羅拉娜,如果這是個陷阱,是個騙局——」
  羅拉娜的表情再度冰冷起來。她的眼睛生氣地瞇起來,佛林特吞回了到口邊的話。他看了泰斯一眼,坎德人也只能搖搖頭。
  老矮人歎了口氣。

琰容 2010-3-3 15:55

第十一章 失敗的處罰

  「就是那裏了,大人。」一隻擁有黑色眼珠,雙眼閃閃生光的紅色巨龍說。「達加堡。等等你就可以在月光下看個清楚……等到雲朵分開之後。」
  「我知道了。」一個深沉的聲音說著。巨龍聽見了那聲音中難以抑制的怒氣,迅速地開始下降,不停地盤旋,測試著山脈間變換的氣流。緊張地看著被亂石和山脈包圍的碉堡,搜尋著一個可以安全平穩降落的地方。絕對不可以震動到艾瑞阿卡斯閣下。
  在達加山脈北方的盡頭矗立著他們的目標:達加堡,正如同傳說一般的陰沉。曾經,當這個世界還年輕的時候,達加堡曾經和山脈相映生輝,玫瑰色的城牆優雅得像是峭壁上伸出的玫瑰。但是現在,艾瑞阿卡斯嚴肅地想!玫瑰已死。龍騎將不是詩人,同樣的也不喜歡幻想。但被火焰燻黑的碉堡像極了樹叢中枯萎的玫瑰,這景象讓他頗有感觸。黑色的格子狀雕刻從一座焦黑的塔伸到另外一座,不再像是玫瑰的花瓣,事實上,艾瑞阿卡斯想,看起來像是毒死這株玫瑰的蟲所結的網。
  巨大的紅龍盤旋了最一次。環繞著碉堡的南方圍牆在大災變的時候掉到一千尺底下的懸崖底,露出一道通往碉堡大門的通道。紅龍放心地歎了一口氣,終於看到了底下有片鋪著磚塊的廣場,上面只有少許的破損,看來頗為適合平穩的降落。即使是在克萊恩上無所畏懼的龍,也覺得應該儘量避免艾瑞阿卡斯閣下的不悅。
  在底下的廣場上,突然一陣騷動,看起來像是被胡蜂打翻的蟻丘。龍人尖叫著指著天空。值夜的隊長急忙跑到防禦工事上,往下看著廣場。龍人們並沒有錯。的確有一群紅龍降落在廣場中,其中一隻背上還帶來了一位從盔甲看起來應該是長官的人物。隊長不安地看著那位長官在龍完全停穩前就從龍鞍跳下來。龍忙亂地揮舞著翅膀以免擊中他,塵沙吹得四週一片迷濛,剛跳下來的騎士頭也不回地往大門走去,黑色的靴子踩在廣場的石板上,發出不祥的聲音。
  一想到這件事,隊長吃了一驚,認出了那人的身份。他急忙轉過身,差點撞上背後的龍人,邊跑邊咒矃那個龍人,開始在碉堡裏找尋代理指揮官,加巴努斯。
  艾瑞阿卡斯閣下戴著鎖子甲的拳頭轟然敲上大門,釘子由門上飛出。龍人們你推我擠地把門打開來,恭敬地退到兩邊讓龍騎將通過,他的到來帶來了一陣寒風,將蠟燭吹煉,火把也跟著搖晃起來。
  艾瑞阿卡斯面具下的銳利雙眼很快地打量了四周,他看見頂上是一個圓形的天頂,下面則延伸著圓形的走廊。兩個巨大的彎曲階梯往上直到二樓的一個陽臺處會合。當艾瑞阿卡斯環顧四周,對身旁的龍人置之不理時,他看見加巴努斯從樓梯上的一個房間裏匆忙跑出來,慌張地把褲子穿好,上衣套上。值夜班的隊長站在加巴努斯身邊不停地喘息,指著龍騎將。
  這個代理指揮官剛剛到底是和誰在一起?艾瑞阿卡斯思考了片刻。很明顯的這個傢伙代理的不只是巴卡力斯指揮官的職務而已!
  「原來她在那邊!」艾瑞阿卡斯閣下滿意地想。他大步走過大廳,兩階並做一階地衝上樓梯。龍人像是見到老鼠的貓,紛紛閃開讓他通過。警衛隊長突然消失了。加巴努斯剛把衣服穿好,艾瑞阿卡斯已經走到樓梯的一半。
  「艾——艾瑞阿卡斯閣下。」他結巴地說著,邊把上衣塞進褲子裏,慌忙地走下樓梯。「這——這真是讓人意想不到的無上光榮。」
  「不會意想不到吧,我想?」艾瑞阿卡斯流利地回答,他的聲音在面具底下聽起來像是鋼鐵撞擊的聲音。
  「呃,也許不完全是——」加巴努斯心虛地微笑。
  艾瑞阿卡斯繼續往上爬,他的眼睛瞪著樓上的門廊。加巴努斯發現他的目的,橫身阻擋在龍騎將身前。
  「閣下。」他帶著歉意說,「奇蒂拉正在著裝。她——」
  艾瑞阿卡斯一言不發,甚至沒有慢下腳步,一拳揮了出去。那一拳正中加巴努斯的肋骨。傳出一陣像是氣球洩氣、骨頭折斷的聲音,年輕人的身體往後飛射,直撞上了十尺之外的牆上。軟癱的身體滑到地面上,但是艾瑞阿卡斯毫不在意。他頭也不回地繼續往上爬,眼睛瞪著樓梯盡頭的那扇門。
  艾瑞阿卡斯惡龍軍團的直屬指揮官,直接對黑暗之後負責,是個智慧高超的軍事天才。艾瑞阿卡斯幾乎已經完全征服了安塞隆大陸。他已經開始稱呼自己為「皇帝」。他的主子也對他非常滿意,從黑暗之後手中得到的賞賜既多且慷慨。但是現在,他看見他的夢想像是一陣煙從手指中流失了。他所收到情報顯示,他的部隊在索蘭尼亞平原上抱頭鼠竄,從帕蘭薩斯撤退,棄守敏加堡,放棄了進攻卡拉曼的計畫。精靈們和南、北亞苟斯的人類結盟。高山矮人從索巴丁的地底要塞中湧出,和一群人類難民,竟然與他們數百年以來的宿敵丘陵矮人聯手要將惡龍軍團趕出阿班尼西亞。西瓦那斯提已經被解放了。冰河地區有一名龍騎將陣亡。如果傳言正確,一群溪穀矮人竟然佔領了派克塔卡斯!
  艾瑞阿卡斯在樓梯上邊走邊想這件事,讓自己的怒火越燒越旺。很少人能夠活著逃過他的不悅。從來沒有人能夠在他的怒氣之下活命。
  艾瑞阿卡斯是從父親的手中繼承了指揮權,他的父親原本是個黑暗之後的高階牧師。雖然年僅四十,但艾瑞阿卡斯已經在這個位置上叱吒風雲將近二十年。他的父親相當不巧地死在兒子的手裏。
  艾瑞阿卡斯兩歲時目睹了父親殘暴地殺害母親,罪名只不過是要在兒子變得和父親一樣殘暴之前,帶著他逃出去。
  雖然艾瑞阿卡斯表面上一直十分尊敬父親,但他從來沒有忘記母親的死。他努力地學習和工作,讓父親感到無比的驕傲。許多人常常在想,不知道當他十九歲的兒子為了替母親報仇(當然還有覬覦龍騎將的寶座)而將刀刺進他胸口時,這驕傲還存不存在。
  這對黑暗之後來說當然不算是什麼損失,稍後他發現年輕的艾瑞阿卡斯比他的父親還要能幹許多。這個年輕人本身並沒有牧師的才能,但是他驚人的技巧不但讓他穿上了黑袍,也獲得了邪惡導師的大力推薦。即使他通過了大法師之塔中的恐怖測驗,魔法仍然不是他的最愛。他並不常練習法術,而且從不穿那件標誌他擁有邪惡法力的黑袍。
  艾瑞阿卡斯真正愛的是戰爭。是他在幕後策劃了幾乎讓龍騎將佔領全安塞隆大陸的戰略。是他確保了他們幾乎沒有遇到任何的抵抗,藉著艾瑞阿卡斯的運籌帷帽,他們用無比的速度攻擊了分散的人類、精靈和矮人,並在他們有機會團結起來之前將他們徹底擊潰。夏天一到,艾瑞阿卡斯的計畫就將讓他登上安塞隆大陸的王座。克萊恩上其他大陸的龍騎將無不用羨慕和恐懼的眼光看著他。
  因為一個大陸絕對不會讓艾瑞阿卡斯就此滿足。他的眼光已經開始西進,越過了西曆安海。
  但現在——難以想像的悲劇。
  艾瑞阿卡斯走到苛蒂拉的寢室門口,發現它已經鎖上了。他冷冷地念了一句咒語,厚重的木門就在他面前炸成碎片。艾瑞阿卡斯跨過門口飛濺的碎片和藍色的火焰走進奇蒂拉的寢室,一隻手放在劍柄上。
  奇蒂拉躺在床上。一看見艾瑞阿卡斯,她立刻拿一件睡衣遮掩著苗條的身軀站了起來。即使在熊熊的怒火之下,艾瑞阿卡斯仍然不由自主地欣賞在眾多指揮官中,他最信任的女人。雖然他的造訪必定出乎她的意料,雖然她知道自己失敗的代價就是死,她仍然冷靜地面對他。眼中沒有任何恐懼的火花,緊閉的雙唇沒有一句求饒的話。
  這只是讓文瑞阿卡斯更生氣,提醒了她有多麼讓他失望。他一言不發地脫下頭盔,對準角落的一個箱子擲去,把它打個粉碎。
  一看見艾瑞阿卡斯的臉,奇蒂拉事實上亂了方寸,她下意識縮進被單裏,雙手緊張地撥弄著睡衣上的緞帶。
  看過艾瑞阿卡斯的臉的人,很少不會馬上變得臉色蒼白。那是張毫無人類感情的臉。即使是憤怒的時候,也只能從他下巴附近抽動的肌肉看出來。黑色的長髮掩蓋住他蒼白的臉孔。臉上剛刮得乾乾淨淨的地方又冒出了鬍渣。他的眼睛黑暗深途的像是一個被冰凍的湖。
  艾瑞阿卡斯一個箭步衝到床邊。他拉下四周的布慢,伸手進去拉住奇蒂拉的短髮,將她拉下床,咚的一聲把她摔在地板上。
  奇蒂拉重重落地,口中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哀號。但是她很快就恢復了,她幾乎已經準備好像貓般迅速站起來。不過,艾瑞阿卡斯的聲音將她凍結住了。
  「給我跪著,奇蒂拉!」他故意慢慢地從劍鞘中抽出長劍。「跪在地上,低下頭,就像是要被公開斬首的罪人一樣。因為我就是你死刑的執行者,奇蒂拉。這就是我屬下失敗的代價!」
  奇蒂拉繼續跪著,但她還是把頭抬起來。艾瑞阿卡斯看見她褐色眼中所燃燒著的仇恨,他很慶倖自己手中正握著劍。他再度不得不讚許她,即使面對死亡,她的眼中也沒有恐懼,只有復仇的怒火。
  他舉起劍,但是致命的一擊始終沒有落下。
  冰冷的手指握住了他握劍的手腕。
  「我相信你應該聽聽龍騎將的解釋。」一個空洞的聲音說。
  艾瑞阿卡斯是個強壯的人。他可以用長矛一擲刺穿一隻馬的身體。他用手一折就可以將人的脖子扭斷。但是他發現自己竟然沒辦法從這個慢慢收緊的冰冷手中掙脫。最後,艾瑞阿卡斯終於疼痛不堪地將劍放開,閃閃發光的長劍噹的一聲落在地上。
  奇蒂拉有些恍惚地站起來。比了個手勢,她命令她的手下放開艾瑞阿卡斯。他立刻轉過身,舉起一隻手,準備施展出可以讓背後的這個怪物變成飛灰的法術。
  接著他靜止了下來。深吸一口氣,艾瑞阿卡斯踉蹌地後退,腦中完全忘了原先要施展的法術。
  在他眼前站著的那個人形並不比他高,身上穿著大災變之前的古老盔甲。那副盔甲是屬於索蘭尼亞騎士的。玫瑰騎士的符號雕刻在胸前,經過了歲月的刻蝕,如今只是依稀可見的黑影。那穿著盔甲的人形沒有帶頭盔,手上沒有武器。但艾瑞阿卡斯瞪著他,又往後退了一步。因為那個人形並不是一個活人。
  那個人形的臉是透明的。艾瑞阿卡斯可以看見它身後的牆壁。
  在它兩眼的凹槽中閃爍著微弱的紅光。它直直地瞪著前面,彷彿也可以看穿艾瑞阿卡斯。
  「死靈騎士!」他敬畏地低語。
  艾瑞阿卡斯揉揉疼痛的手腕,上面依稀留有不屬於人界的冰寒魔氣。艾瑞阿卡斯受到了比外表看起來還更大的驚嚇,他彎下腰撿起劍,一邊喃喃念著咒語,消除這陰氣逼人的一握所留下的後遺症。他站起身,惡狠狠地瞪著奇蒂拉,後者正帶著促狹的笑容看著他。
  「這這個怪物是你的屬下?」他沙啞地問。
  奇蒂拉聳聳肩。「這樣說吧,我們各取所需。」
  艾瑞阿卡斯不得不用佩服的眼光看著她。他從眼角瞄了死靈騎士一眼,還劍入鞘。
  「他常常這樣臨幸你的閨房嗎?」他輕蔑地說。手腕現在痛得不得了。
  「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奇蒂拉回答,她漫不經心地用睡衣將自己的身體包裏起來,與其說是為了面子,不如說是為了春寒料峭的天氣。她發著抖、用手梳理短而卷的秀髮,聳聳肩說。「畢竟,這裏還是他的城堡。」
  阿瑞阿卡斯閉上嘴,腦中飛快地掠過各種古老的傳說,經過片刻的出神之後,「索思爵士!」他轉過身面對那身影說,「黑玫瑰騎士。」
  騎士禮貌性地點點頭。
  「我竟然忘了達加堡的傳說了。」艾瑞阿卡斯若有所思地看著奇蒂拉。「這位小姐,你比我想像的還要有種竟然膽敢住在這受詛咒的房子裏,根據傳說,索思爵士是一整團骷髏兵的統率者——」
  「在戰場上十分有用。」奇蒂拉打著呵欠說。她走到壁爐邊的一張小桌子旁,拿起一個水晶玻璃瓶。「只要讓他們碰一下,」她微笑著看了艾瑞阿卡斯一眼。「嗯,我想你也知道,沒有足夠法力抵消它們影響力的可憐蟲會有什麼下場。要喝些酒嗎?」
  「好,」艾瑞阿卡斯回答,同時仍然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張透明的臉。「那隨侍在側的怨靈們呢?」
  「她們在這裏……的某個地方。」奇蒂拉又打了個寒顫,然後舉起了酒杯。「也許你不久之後就會聽到她們的聲音了。索思爵士理所當然是不睡覺的。這些小姐們幫助他渡過難熬的漫漫長夜。」有那麼一瞬間,奇蒂拉臉色蒼白地將酒杯放在唇邊不動。然後她原封不動地把杯子放下來,手微微地發抖。
  「實在不能算是悅耳。」她簡潔地說。她轉頭打量著四周,問,「你把加巴努斯怎麼了?」
  艾瑞阿卡斯玩弄著酒杯,滿不在乎地說。「我把他留在……樓梯底下。」
  「死了嗎?」奇蒂拉問,邊倒給他另外一杯酒。
  艾瑞阿卡斯皺起眉。「也許吧。他擋住我的路了。這樣有什麼問題嗎?」
  「我覺得他……很有趣。」奇蒂拉說。「他代理了巴卡力斯許多方面的任務。」
  「巴卡力斯,我想起來了。」艾瑞阿卡斯喝完另一杯酒。「你的指揮官被俘虜,你的軍隊竟然被打得潰不成軍!」「他是個蠢貨。」
  奇蒂拉冷冷地說。「即使殘廢,他還試著要騎在龍背上。」
  「我聽說了,他的手臂是怎麼一回事?」
  「在法王之塔裡那個精靈女人射了他一箭。那是他自己的疏失,他也付出了代價。我已經將他撤職,讓他擔任我的貼身護衛。但是他堅持要洗刷恥辱。」
  「你看起來似乎對他的被俘絲毫不在意。」艾瑞阿卡斯看著奇蒂拉說。那件睡衣只不過在脖子的地方用兩條緞帶支撐住,並沒有怎麼遮住她苗條的身體。
  奇蒂拉笑了。「沒有什麼好損失的。加巴努斯是個相當不錯的代替品。我希望你沒有把他給殺了,明天要派別人去卡拉曼真是讓人傷腦筋的一件事。」「你明天去卡拉曼做什麼?準備向騎士和那個女人投降嗎?」艾瑞阿卡斯諷刺地問,黃湯下肚,他的怒氣又開始高漲。
  「不對。」奇蒂拉在他對面找了張椅子坐下來,冷冷地打量著他。「我準備接受他們的投降。」
  「哈!」艾瑞阿卡斯冷哼一聲。「他們不是瘋子。他們也知道目前戰爭對他們有利,你我都知道這是千真萬確的!」他的臉紅成豬肝色。艾瑞阿卡斯拿起酒瓶,把剩下的酒全倒進杯子裏。「奇蒂拉,你的死靈騎上救了你一命,至少今晚是這樣。但它不可能永遠待在你身邊。」
  「我的計畫比我希望中的還要順利。」奇蒂拉流利地回答,絲毫沒有受到艾瑞阿卡斯的怒氣影響。「如果我能騙過你,大人,那我就很有自信能夠騙過敵人。」
  「你什麼時候騙過我。奇蒂拉?」艾瑞阿卡斯如冰山般冷靜。
  「你是說你的部隊沒有潰不成軍?你是說你沒有要撤出索蘭尼克?
  屠龍槍和善良巨龍的出現沒有讓你一敗塗地?「他的聲音越來越激昂。
  「他們的確沒有!」奇蒂拉褐色的雙眼間著怒火。她彎身跨過桌子,握住了艾瑞阿卡斯正要將酒杯湊到唇間的手。「提到善良巨龍,大人,我的間諜告訴我,是因為一名精靈和一隻銀龍潛進聖克仙城,發現了龍蛋的下場。那是誰的錯?是誰駐守在那邊?防守神廟是你的責任——」
  艾瑞阿卡斯憤怒地將手拉開,將酒杯用力擲出,站起來面對她。
  「該死,你太過分了!」他咆哮。
  「別裝模作樣了。」奇蒂拉說。她冷靜地站起來,轉身走向房門。「跟我到我的戰棋室去,我會跟你解釋我的計畫。」
  艾瑞阿卡斯低頭看著北安塞隆大陸的地圖。「這也許會成功,」
  他不得不承認。
  「當然會成功,」奇蒂拉優雅地伸懶腰。「我的部隊在他們面前假裝成受驚的小兔子一樣逃跑。太可惜了,那些騎士不夠機靈,沒有發現我們總是往南邊跑。即使在我們講話的時候,我的軍隊正在這些山脈南邊的一座偽裝的山谷中集結。一周之內,幾千名的兵力就會向卡拉曼進軍。失去黃金將軍將會嚴重影響他們的士氣。那座城搞不好會不戰而降。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要收回原先我所有偽裝失去的土地。把南方那個笨蛋投德的軍隊指揮權交給我,派出我要求的飛行要塞,索蘭尼亞將會像是被第二次大災變所襲擊一樣!」
  「但是那個精靈女子——」
  「不必擔心。」奇蒂拉說。
  艾瑞阿卡斯搖搖頭。「奇蒂拉,這在你的計畫中是比較薄弱的一環。半精靈呢?你怎麼確定他不會出面阻撓?」
  「他不重要。她才是我們真正在乎的人,而且她也是個陷入熱戀中的女子。她太相信我,太不相信坦尼斯了。不過,戀人本來就是這樣。我們最愛的人,也是我們最不相信的人。還好巴卡力斯落入了他們的手中。」
  文瑞阿卡斯聽見她語調中的改變,精明地看著奇蒂拉,但她故意轉過身,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臉。他立刻明白,其實她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有自信,他也知道她沒有說實話。那個半精靈!他現在怎麼樣了?他在哪裡才是問題的關鍵。艾瑞阿卡斯聽說過很多有關他的描述,但是從來沒有看過他。龍騎將正考慮著要不要繼續追問下去,轉念一想又放棄了。最好還是假裝不知道,這樣這個弱點才能讓他擁有控制這個危險女人的機會。讓她沉醉在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幻夢中。
  他故意打了個呵欠,露出毫不關心的表情。「你要怎麼處置那個精靈?」他按著她所預期的來問。艾瑞阿卡斯對於金髮女人的偏好是眾所皆知。
  奇蒂拉挑起眉毛,戲弄似地看了她一眼。「太可惜了,大人,」
  她嘲弄地說。「偉大的黑暗之後已經親自要求將這女子送到她身邊。
  也許在黑暗之後利用完之後你可以再去接收。「
  艾瑞阿卡斯不禁打了個寒顫。「嘩,她那個時候對我就沒有用了。把她交給你的朋友——索思爵士。如果我記得沒有錯,他曾經很喜歡精靈。」
  「你沒記錯。」奇蒂拉喃喃地說。她瞇起眼,舉起手。「你聽——」她低聲說。
  艾瑞阿卡斯沉默下來。一開始他什麼都沒有聽見,然後慢慢地聽見一陣奇異的聲響哭喊聲,彷彿有幾百個女子在同時哀悼親人的死去。當他側耳傾聽的時候,那聲音越來越大,劃破夜間的寧靜。
  龍騎將放下酒杯,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他看著奇蒂拉,注意到她臉色也突然變得蒼白。她的大眼圓睜。奇蒂拉感覺到他注視的目光,舔舔乾澀的嘴唇。
  「真可怕,對吧?」她沙啞地問。
  「我面對過大法師之塔裡面的恐怖景象。」艾瑞阿卡斯低聲說,「但跟這個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這是怎麼搞的?」
  「跟我來,」奇蒂拉站起來說。「如果你夠種,我可以讓你看看。」
  兩個人一起離開了戰略室,奇蒂拉領著艾瑞阿卡斯在城堡中曲折的通道間前進,最後兩人來到了奇蒂拉在拱形大廳之上的臥室中。
  「走在陰影裏,」奇蒂拉警告。
  不尋常的警告,艾瑞阿卡斯心想,兩人躡手躡腳地走到俯瞰那房間的陽臺上從陽臺的邊緣往下看。艾瑞阿卡斯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恐懼感所攫住。他滿頭大汗地飛快退回奇蒂拉的寢室中。
  「你怎麼可能忍受得了?」她關上門走進來之後他問,「這每天晚上都發生嗎?」
  「是的!」她顫抖地說。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她很快就恢復了鎮定。「有時我會以為我自己已經習慣了,然後我會大意地往下看。那歌也不難聽……」
  「那根本就是陰氣森森!」艾瑞阿卡斯喃喃地說,邊將臉上的冷汗擦乾淨。「原來索思爵士每天晚上都會坐在他的寶座上,身邊被骷髏戰士包圍,聽著怨靈唱著搖籃曲!」
  「而且每天都是同樣的歌。」奇蒂拉喃喃地說。她打了個寒顫,心不在焉地拿起空掉的酒瓶,然後又將它放回去。「雖然過去的記憶會不斷地折磨它,它卻沒有辦法逃脫。它必須不停地反覆思量著,當初到底可以怎麼做,才不會導致它今日被詛咒在大地上永遠的漫遊。那個黯精靈,那個導致它悲慘命運的女子,被迫要每夜不停地重複這個故事,兩個人必須夜複一夜地聽著。」
  「內容是什麼?」
  「我現在幾乎和它一樣清楚歌曲的內容了。」奇蒂拉大笑.突然又發起科來。「如果你有時間,再去拿瓶酒,我可以告訴你它的故事。」
  「我有時間,」艾瑞阿卡斯靠著椅子坐了下來。「不過如果我要派出飛行要塞,我明天就得要離開。」
  奇蒂拉露出曾擄獲許多人的那種促狹而魅力十足的微笑。
  「多謝你,大人!」她說。「我不會再讓你失望的。」
  「不會的。」艾瑞阿卡斯冷冷地說,一邊敲響一個銀鈴。「我可以對你保證,奇蒂拉。如果你再讓我失望,你會發現它的命運——」他指著樓下正好到達高潮的鬼哭神號,「和你比起來幸運多了。」

琰容 2010-3-3 15:55

第十二章 陷阱……

  巴卡力斯在監牢中睡得不很安穩。他雖然經過白天一整天的勞頓辛苦,晚上的夢中仍然充滿了和奇蒂拉火熱的記憶和被索蘭尼亞騎士處決的恐怖景象,讓他輾轉難眠。或者他是被奇蒂拉之手處決。他一直不能確定,當他滿身冷汗醒來的時候,到底剛才是哪一個夢境。當他不能成眠地躺在冰冷的囚牢中,他不停地詛咒著那個讓他陷入這種狀況的精靈女子。他一遍一遍地計畫著復仇的計畫:只要她能夠落到他手裏!
  巴卡力斯正在半夢半醒之間思考著,突然聽到鑰匙孔中插進鑰匙的聲音,讓他從床上彈了起來。幾乎已經決要黎明了,到了處刑的時間!也許騎士要來處決他了!
  「是誰?」巴卡力斯沙啞地說。
  「噓!」一個聲音說。「只要乖乖地照著我說的做,你就不會有危險。」
  巴卡力斯驚訝地認出這個聲音。怎麼可能認不出來?這個聲音每一夜都會在他的惡夢中出現,都會和他講同樣的一段話。那個精靈!陰影中還可以看見另外兩個小小的身影,最有可能是矮人和那坎德人,他們通常出現在那個精靈身邊。
  牢門打開了。精靈大踏步走進來。她穿著很厚的斗篷,手中還拿著另外一件。
  「快點,」她冷冷地命令。「穿上它。」
  「我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之前絕不穿,」巴卡力斯雖然內心竊喜,卻仍懷疑地問道。
  「我們用你來交換……另一個囚犯,」羅拉娜回答。
  巴卡力斯皺眉,他一定不能看起來太著急。
  「我不相信你,」他躺回床上。「這是個陷阱。」
  「我不管你怎麼想!」羅拉娜大吼。「即使我要把你打昏你都得跟著來!!不管你是醒著還是昏迷,只要我可以讓奇——讓那個想要你的人看見就好!」
  奇蒂拉!原來是這樣。她在搞什麼鬼?她在玩什麼遊戲?巴卡力斯遲疑了一下。他和奇蒂拉彼此都沒有什麼互信可言。她很擅長利用他完成自己的目標,很顯然她現在就是在這樣做。但也許他也可以反過來利用這個機會。
  只要我知道現在到底怎麼一回事就好!看到了羅拉娜陰沉的表情之後,他很確定她會將她的威脅付諸行動。他得要等個好機會。
  「看起來我別無選擇,」他說。月光穿過鐵窗,照進這惡臭的牢房中,照在巴卡力斯的臉上。他在監獄裏面已經將近一個禮拜了,確實的時間他並不清楚,他已經失去了時間的概念。當他伸手拿起斗篷時,注意到了羅拉娜冰冷的綠色雙眸正微瞇起來,厭惡地看著他。巴卡力斯不由自主的,伸出還能夠活動的那隻手抓抓剛長出來的鬍子。
  「真抱歉,小姐大人,」他諷刺地說,「但是你這棟房子裏面的僕人沒有把刮鬍刀帶來。我也能夠體諒你們精靈看到臉上的毛髮有多厭惡!」巴卡力斯驚訝地發現,那段話有了出乎意料之外的效果。
  羅拉娜的臉上血色全無,嘴唇白得像紙。她是在用超乎常人的控制力在壓抑著自己。「快點走!」地壓抑著聲音說。
  矮人一聽見那聲音,立刻手放在戰斧柄上走了進來。「你也聽到將軍說的話了,」佛林特咆哮道。「快點走。不知道你這個爛傢伙怎麼配和坦尼斯交換——」
  「佛林特!」羅拉娜緊張地說。
  巴卡力斯突然明白了!奇蒂拉的計畫開始在他的腦中成形。
  「原來,坦尼斯是我要交換的人。」他仔細地看著羅拉娜的臉。
  沒有反應。好像他剛剛提到的是一個陌生人,而不是奇蒂拉提到過的,她的愛人。他再試了一次,驗證自己的理論。「不過,我可不會認為他算是個囚犯,除非你說的是愛的囚犯。奇蒂拉一定已經厭倦了他。啊,可憐的傢伙。我會想念他的,他和我有那麼多相同之處——」
  現在有反應了。他看見下巴肌肉的抽動,斗篷底下顫抖的雙肩。羅拉娜轉過身,一言不發地走出牢門。他是對的。這跟那個留鬍子的半精靈有關。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坦尼斯在福羅參離開了奇蒂拉,他又被抓到了嗎?還是他回來找她了呢?巴卡力斯沉默地把斗篷穿上。現在對他來說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將可以利用這消息來替他復仇的計畫鋪路。巴卡力斯回想起羅拉娜在月光底下肌肉僵硬和緊張的臉,當矮人推他出去時,他在心中默默地感謝黑暗之後的庇佑。
  雖然太陽還沒出來,但泛紅的東方無空已經無言的預告了黎明即將到來。卡拉曼城中仍然一片漆黑,這座城在狂歡之後沉沉地熟睡著。連守衛都在崗位上大打哈欠,有些則乾脆頭一倒,打起呼來。對那四個穿著厚重斗篷的人來說,要溜過這些守衛實在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他們絲毫沒有受到攔阻地來到城牆上的一個小門。
  「這以前是通往城牆頂端的一個樓梯,越過城牆之後,從另外一邊出現。」泰索何夫低聲說,手不停地在袋子裏找著開鎖的工具。
  「你怎麼知道?!」佛林特緊張地東張西望。
  「我小的時候曾經來過卡拉曼,」泰斯說。他抽出那段細鐵線,小手靈巧的將它插進銷孔。「我的父母帶我來的。我們一向都是走這條路。」
  「你們為什麼不走正門,那樣對你們來說太簡單了嗎?」佛林特低聲說。
  「快點!」羅拉娜不耐煩地說。
  「我們其實也想要用正門,」泰斯一邊撥弄著那條鐵線。「啊,好了。」他把鐵線抽出來,小心地將它收進包包裏,悄無聲息地將老舊的門打開。「我剛剛說到哪了?喔,對。我們也很想要走正門,只不過坎德人不能進卡拉曼城。」
  「你的父母還是進來了!」佛林特輕蔑地說,他跟著泰斯穿過門,走上一連串的狹窄階梯。矮人一邊專心地注意巴卡力斯,邊心不在焉地聽著坎德人說話。他認為,巴卡力斯也太合作了一點。羅拉娜完全不跟其他人說話,她口中唯一冒出來的話就是催促大家快一點的命令。
  「當然嘍,」泰斯快樂地踏步前進。「他們一直認為這是過度小心的措施。我是說,為什麼我們要和地精列入同一個等級?一定是有人不小心把我們給寫進去了。但是我的父母覺得和人家爭吵不禮貌,所以我們就只好從側門進出了。對大家都方便。我們到了。打開那個門,那通常是不會鎖的。喔喔,小心。那邊有個守衛。等他走過去。」眾人緊貼著牆,躲藏在陰影中,一直等到守衛拖著沉重的步子走過去後才鬆了一口氣。然後他們悄悄地越過圍牆,走進另一扇門中,再度走下另外一道階梯,終於走出了城牆之外。
  四周沒有任何人。佛林特打量四周,除了曙光之外沒有看見任何人跡。他渾身發抖地將斗篷拉緊,一股不安的感覺開始將他包圍。如果奇蒂拉說的是真話怎麼辦?如果坦尼斯真的和他在一起怎麼辦?如果他真的快要死了怎麼辦?
  佛林特生氣地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他幾乎打從內心希望這是個陷阱!一個沙啞的聲音打斷了他陰鬱的思緒,彷彿就在他的耳邊,讓他嚇了一大跳。
  「是你嗎,巴卡力斯?」
  「是的,很高興見到你,加漢。」
  佛林特渾身發抖地轉身過去,看見一個身影從牆邊的陰影中冒出來。它穿著厚重的斗篷,全身都用衣服包裏起來。他想起了泰斯有關龍人的描述。
  「他們有攜帶其他的武器嗎?」加漢看著佛林特的戰斧說。
  「沒有。」羅拉娜果斷地回答。
  「搜他們身。」加漢命令巴卡力斯。
  「我以我的榮譽向你保證,」羅拉娜憤怒地說。「我是奎靈那斯提的公主——」
  巴卡力斯向前一步。「精靈們有自己的榮譽準則,」他不屑地說。「你用那支該死的箭射我的時候是這樣說的。」
  羅拉娜臉上突然一紅,巴卡力斯用左手抬起了右手,然後讓它無力地落下。「你毀了我,我的一生。」
  羅拉娜毫不退讓地看著他,「我說過我沒有攜帶武器。」
  「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搜我的身,」泰索何夫舉起雙手歡迎它並且意外地阻擋在巴卡力斯和羅拉娜之間。「你看!」他把一袋子的傢伙通通都倒在巴卡力斯的腳上。
  「該死!」巴卡力斯咒矃著摑了他一掌。
  「佛林特!」羅拉娜咬緊牙關警告矮人。她可以清楚的看見矮人已經氣得滿臉血紅。在她的警告之下,矮人強忍下怒氣。
  「我——我很抱歉,真的!」泰斯抽噎著把滿地的東西撿起來。
  「如果你再拖延,我們就不需要特別通知警衛了,」羅拉娜冷冷地說,決定不要在那個男人可惡的碰觸之下屈服。「太陽馬上就要升起來了,守衛就可以清楚地看見我們。」
  「那個精靈說得對,巴卡力斯,」加漢蜥蜴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緊張。「把矮人的戰斧拿走,我們就馬上離開這裏。」
  巴卡力斯看看露出魚肚白的天空,然後又看了龍人一眼,最後惡狠狠地瞪了羅拉娜一眼,從矮人身上將戰斧給拿走。
  「他一點都不算是威脅!像他那樣的老人能做什麼?」巴卡力斯喃喃自語。
  「快點走,」加漢命令羅拉娜,不理巴卡力斯的抱怨。「去那叢樹那邊。行蹤隱密一些,不要驚動守衛。我是個魔法師,我的法術可是不會饒人的。暗之女只有交代要把你平安帶到,可沒有提到你的兩位朋友。」
  他們跟著加漢走過城外那片開闊的平地,走到那叢樹的地方,途中盡可能躲在陰暗的地方。巴卡力斯走在羅拉娜身邊。她將頭抬高,甚至不願意承認身邊有他這個人。到了森林中,加漢往前一指。
  「這裏是我們的交通工具,」他說。
  「我們不準備要離開這裏!」羅拉娜警覺地看著那個生物,憤怒地說。一開始佛林特認為它們是比較小只的龍,但是當它們靠近之後,矮人不禁屏住呼吸。
  「翼龍!」他低呼。
  翼龍和真正的龍只有遠親關係,它們比真正的龍要來得瘦小和輕盈,通常被龍騎將們用來作訊息的傳遞,正如同精靈們使用獅鷲獸一樣。它們和真龍的智慧相差甚遠,並且以狂暴和殘酷的個性著稱。林中的那些動物用紅色的眼睛瞪著它們,蠍子般的尾巴不停地擺動著。尾巴上面沾滿了劇毒,在幾秒之內就可以將敵人給毫不留情地殺死。
  「坦尼斯呢?」羅拉娜通問。
  「他狀況更嚴重了,」加雙回答。「如果你想要見他,你得要來達加堡才行。」
  「不行,」羅拉娜往後退,卻感覺到巴卡力斯靠上來,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臂。
  「不准叫救兵,」他聲音輕柔地說,「不然你的朋友就會有人死掉。看來我們也準備要去達加堡好好地玩一玩。坦尼斯是個很好的朋友,我可不希望讓他沒辦法和你見面。」巴卡力斯轉向龍人。「加漢,回去卡拉曼,通知我們當人們發現他們的將軍失蹤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加漢遲疑片刻,爬蟲類的雙眼擔心地看著巴卡力斯。奇蒂拉警告過他這樣的事情可能會發生。他可以猜到巴卡力斯腦中想的是什麼:他自己報仇雪恨的機會。加漢當然可以阻止巴卡力斯,這沒什麼問題。但是在面對不幸的遭遇時,有可能會有人逃走,去找救兵。這裏離城太近,要放心還太早。該死的巴卡力斯!加漢皺起眉,然後突然發現自己也無能為力,除非奇蒂拉針對這樣的狀況作過準備。加雙聳聳肩,腦中想著巴卡力斯回到暗之女的身邊之後會是什麼下場,讓心裏好過一點。
  「當然沒問題,指揮官,」龍人流利地回答。他們可以看見他披著斗篷的身影從一棵樹間到另外一棵樹,往卡拉曼絕塵而去。巴卡力斯的臉上露出期待的表情,長滿鬍子的嘴唇邊露出殘酷的線條。
  「來吧,將軍。」巴卡力斯把羅拉娜往翼龍的方向推。羅拉娜並沒有往前進,反而轉過身來。
  「告訴我一件事,」她嘴唇蒼白。「這是真的嗎?坦尼斯真的和奇蒂拉在一起嗎?那張紙條上面寫著他在達加堡……快要死了!」
  看見她眼中的痛苦,並不只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那個半精靈,巴卡力斯露出微笑。他從來沒有想像到復仇可以這麼的快樂。「我怎麼會知道?我一直都被鎖在這間牢房裏。但是我認為他實在不太可能受到什麼傷害。奇蒂拉從來不肯讓他靠近戰場!他唯一作戰的地方是臥室……」
  羅拉娜低下頭。巴卡力斯把一隻手放在她手臂上,做同情狀。
  羅拉娜生氣地把他手甩開,轉身隱藏住自己的面孔。
  「我不相信你!」佛林特大吼。「坦尼斯絕對不會讓奇蒂拉這樣——」
  「喔,你說得對,矮人,」巴卡力斯發現自己編的謊言竟然有這麼容易讓人相信。「他一點都不清楚狀況。暗之女為了準備要晉見黑暗之後,前幾個禮拜才把他派去親拉卡。」
  「你也知道,佛林特,」泰斯嚴肅地說。「坦尼斯真的很喜歡奇蒂拉。你記得那次在最後歸宿旅店裏面舉辦的派對嗎?那是坦尼斯的成年禮。就精靈的標準來說,他那天剛好成年——天哪!真是個很棒的派對,你還記得嗎?卡拉蒙那個時候為了抓住德絲拉,把一杯酒倒到自己頭上。雷斯林喝了太多酒,不小心用魔法把歐提克的圍裙給燒掉了,奇蒂拉和坦尼斯兩個人躲在壁爐旁邊,他們倆個——」
  巴卡力斯憤怒地看著泰斯。他不喜歡有人提醒他奇蒂拉是真的很喜歡坦尼斯。
  「叫那個坎德人給我安靜一點,將軍大人,」巴卡力斯皺眉說。
  「不然我可能要被迫讓那只翼龍吃了他。兩個和三個俘虜對暗之女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原來這是個陷阱,」羅拉娜呆呆地看著四周,柔聲說。「坦尼斯並沒有受重傷……他甚至根本不在那邊!我一直那麼笨——」
  「我們不會和你去任何地方!」佛林特穩穩地站著。
  巴卡力斯冷冷地看著他,「你看過翼龍將人刺死嗎?」
  「沒有,」泰斯饒富興趣地說,「但是我看過蠍子這樣做過。像是那樣嗎?不要誤會,不是我想試試看,」坎德人看到巴卡力斯的臉色一沉,緊張地開始結巴。
  「牆上的守衛也許會聽見你的慘叫聲,」巴卡力斯對羅拉娜說,後者用完全不能理解的眼光看著他。「但是那時已經太晚了。」
  「我一直是個笨蛋,」羅拉娜低聲重複。
  「只要你吩咐一聲,羅拉娜,」佛林特頑固地說。「我們可以反擊——」
  「不行,」她的聲音微弱得像個嬰兒。「不。我不能拿你們的生命冒險,尤其是你和泰斯的。這都是我的錯。我會付出代價的。巴卡力斯,我隨你處置了。讓我的朋友離開——」
  「夠了!」巴卡力斯不耐煩地說。「我不會讓任何人走的!」他爬到冀龍背上,對羅拉娜伸出手。「只有兩隻翼龍,看來我們得要擠一擠了。
  她的臉上毫無表情,拉住巴卡力斯的手,爬上了冀龍的背。他用完好的那隻手摟著她,臉上露出邪惡的微笑。
  羅拉娜的臉上立刻露出原先沒有的血色,她生氣地試著掙脫他的手。
  「你這樣比較安全,將軍大人,」巴卡力斯在她的耳邊沙啞地說。「我不希望你掉下去。」
  羅拉娜緊咬著嘴唇,試著不要掉下眼淚。
  「這些怪物一向都聞起來這麼臭嗎?」泰斯扶著佛林特爬上去,邊噁心地打量著那隻怪物。「我認為你應該說服他們洗澡——」
  「小心尾巴,」巴卡力斯冷冷地說。「沒有我的命令,翼龍通常不會開殺戒;不過他們現在神經相當緊張,小傢伙讓他們不是很舒服。」
  「喔,」泰斯嚥下一口口水。「我並不是要羞辱他們。事實上,我覺得只要習慣之後,也許可以忍受這種——」
  巴卡力斯比了個手勢,翼龍張開皮翅,直飛上高空,因為不習慣背上的重物而有點行動遲緩。佛林特緊緊地抓住泰斯,擔心地看著和巴卡力斯飛在前面的羅拉娜。偶爾矮人可以看見巴卡力斯故意靠近羅拉娜,而她厭惡地避開。佛林特的神情非常凝重。
  「那個巴卡力斯可真是壞透了!」矮人對泰斯喃喃地說。
  「什麼?」泰斯轉過頭來問。
  「我說巴卡力斯真是壞透了!『」矮人大吼。「我打賭他一定是自作主張,沒有按照命令行事。那個叫加漢的傢伙不是很高興被人家支開。」「什麼?」泰斯說。「我根本聽不見,風這麼大——」
  「喔,算了算了!」矮人突然覺得有些暈眩。他發現自己呼吸非常困難。他試著要讓自己分心去想別的事情,陰沉地看著底下從陰影中冒出來的樹林。
  飛了一個小時之後,巴卡力斯比了個手勢,翼龍開始緩慢地盤旋,在這片樹木眾多的山邊尋找可以降落的平坦之地。巴卡力斯指著樹林中隱約可見的一片空地,大聲喊出命令。翼龍服從指示降落,巴卡力斯爬了下來。佛林特打量著四周,他的恐懼正在慢慢滋長。這裏看不出來有任何要塞的痕跡。沒有任何生物的痕跡。他們是身處在一片小空地中,四周都是高大的針葉樹,他們的枝椏粗壯到幾乎完全遮住了日光。四周的森林則是完全黑暗,林中還有許多不停移動的影子。在空地的另外一邊,佛林特可以看見懸崖上有一個小小的洞穴。
  「我們在哪裡?」羅拉娜嚴厲地問。「這不可能是達加堡。我們為什麼要停下來?」
  「精確的觀察,將軍大人,」巴卡力斯故作溫柔地說。「達加堡在山上,距離這裏大概還有一哩左右。他們還不知道我們會來。暗之女應該連早餐都還沒有吃過。我們可不想要不禮貌的打攪她,不是嗎?」他看了泰斯和佛林特一眼。「你們兩個待在上面,」坎德人正準備要跳下來,一聽見這句話立刻停止了動作。
  巴卡力斯走到羅拉娜身邊,他的手放在翼龍的脖子上。那怪物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彷彿是一隻等著主人餵食的狗。
  「你下來,羅拉娜小姐,」巴卡力斯用帶著威脅的語調說。他走到羅拉娜的身邊,挑剔地看著她。「我們還有時間……用個早餐……」
  羅拉娜眼中精光一閃。她閃電般地握住腰間實際上並不存在的劍柄。「不要靠近!」她的聲音中充滿了威嚴,巴卡力斯不禁呆了一下。然後他微笑著走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不對,小姐。如果是我就不會掙扎。記得那翼龍還有你待在那邊的朋友嗎?只要我說一句話,他們就會死得非常痛苦!」
  羅拉娜抽搐了一下,看見翼龍的毒刺放在佛林特的脖子上。那怪獸迫切地期望能夠有機會大開殺戒。
  「不行!羅拉娜——」佛林特痛苦地說,但是她瞪了他一眼,提醒他她還是將軍。她看來生氣全無,讓巴卡力斯將她扶了下來。
  「你看,我也覺得你看來有些飢渴,」巴卡力斯微笑著說。
  「讓他們走!」羅拉娜命令。「你要的是我——」
  「你說得對。」巴卡力斯摟住她的腰。「但是他們在場可以確保你不會輕舉妄動。」
  「別擔心我們,羅拉娜!」佛林特大吼。
  「閉嘴,矮人!」巴卡力斯暴怒地大喊。他把羅拉娜推向翼龍,轉身看著矮人和坎德人。看見那男人眼中的瘋狂氣息之後,佛林特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幾乎凍結了。
  「我——我想你最好照著他說的做,佛林特,」泰斯嚥了一口氣「他會傷害羅拉娜——」
  「傷害她?喔,我才捨不得呢,」巴卡力斯好笑著說。「到時她仍然不會影響到奇蒂拉本來準備要利用她的計畫。不過,矮人你可別亂動!我一氣起來可能就失去控制嘍!」巴卡力斯聽見佛林特的低吼,警告他。他轉身面對羅拉娜。「也就是說,奇蒂拉不會在乎我和這位小姐先享受享受。不,不要昏倒——」
  那是精靈們自我防衛的一種方法。佛林特以前看過很多次,這次他全身僵硬地等著羅拉娜兩眼一翻,雙膝一軟,他就準備馬上行動。
  巴卡力斯下意識地上前去扶住她。
  「不,你不行!我要我的女人是清醒的喔!」
  羅拉娜給了他肚子一拳,讓他一時之間沒辦法呼吸。他痛苦地往前倒下。羅拉娜再度用膝蓋給他的下巴來了狠狠地一記。當巴卡力斯面朝下倒地的時候,佛林特連忙拉著泰斯從翼龍背上跳下來。
  「快跑,佛林特,快!」羅拉娜跳離翼龍和倒在地上呻吟的男人。「快逃進森林裏!」
  但巴卡力斯的面孔因為憤怒而扭曲,伸出手來抓住羅拉娜的腳踝。她一個不穩跌了下去,不停地踢著他。佛林特撿起一枝粗大的樹枝,撲向掙扎著站起來的巴卡力斯。巴卡力斯聽見佛林特的吼叫聲,半轉過身,用手背擊中矮人的臉。他同時拉住羅拉娜的手臂,將她從地上拉起來。然後他轉過身,瞪著跪下來察看不省人事的矮人的泰斯。
  「她和我要進去洞穴裏……」巴卡力斯說,不停地喘著氣。他用力地扯了羅拉娜的手臂一下,讓她痛苦地大叫。「坎德人,只要你敢動一下,我就把她的手扯斷。當我們進去洞穴之後,我可不想被打攪。我的腰帶裏有把匕首,我會用它對準她的咽喉。小笨蛋,你明白了嗎?」
  「是——是的,」泰索何夫結巴地說。「我——我絕對不會打攪。
  我——我會和——和佛林特留在這裏。「
  「別想逃進森林裏。」巴卡力斯開始把羅拉娜拉向洞口。「龍人在那邊駐守。」
  「不——不會的。」泰斯愣愣地說,邊跪在佛林特身邊,張大了眼。
  巴卡力斯滿意地看了瑟縮的坎德人一眼,然後將羅拉娜推向洞穴的入口。
  羅拉娜滿眼淚水,什麼都看不清楚,踉蹌地走向前。巴卡力斯似乎是為了提醒她無路可逃,又再度扭了她的雙手一次。那疼痛幾乎無法忍受。她根本沒有辦法掙脫這個男人有力的掌握。羅拉娜詛咒自己為何會陷入這樣的陷阱中,同時試著克服恐懼,清楚的思考、這很困難,那個人的手臂十分強壯,他的味道,人類的味道讓她害怕得想起某些時候的坦尼斯。
  巴卡力斯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將她拉近,用滿是鬍渣的面孔摩擦她白嫩的面頰。
  「你將會是我和那個半精靈分享過的第二個女人——」他沙啞地說,然後他的聲音變成了毫無意義的呻吟。
  有那麼片刻,巴卡力斯的力氣到幾乎讓羅拉娜無法忍受。然後他鬆開手,鬆開了羅拉娜的手臂。羅拉娜掙脫了他的束縛,轉過身來面對他。
  巴卡力斯按著腰部的手指間不停冒出鮮血,傷口上還插著泰索何夫的小刀。那個男人拔出自己的匕首,怒氣衝天地轉過身面對那大膽的坎德人。
  羅拉娜體內的某些束縛斷掉了,釋放出一股她沒辦法想像的怒火。她再也感覺不到任何的恐懼,再也不考慮自己的生死,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殺了這個人類。
  她野蠻地尖叫一聲,將他壓倒在地上。他悶哼了一聲,然後就不再掙扎。羅拉娜拚命地試著要奪取他的武器。然後發現他的身體已經不再移動。她慢慢地站起身,渾身不停地發抖。
  有一陣子她眼前一片金星,什麼也看不見。當她重新看清楚的時候,她看見泰索何夫已經將屍體翻轉過來。巴卡力斯僵硬地躺在地上。他的眼睛瞪著天空,臉上留著臨死前的恐懼和驚訝,手上還握著刺進自己心窩的匕首。
  「發生了什麼事?」羅拉娜低聲問,全身因為憤怒和用力過度而不停地發抖。
  「你把他撞倒之後,他自己撞上了自己的匕首,」泰斯冷靜地說。「但是在那個之前——」
  「喔,我刺了他一刀,」泰斯說。他驕傲的將刀子從他的腰部拔出,自豪地看著。「卡拉蒙還說這把刀連對付一隻兇猛的兔子時都派不上用場,等我告訴他就知道了!」
  「你知道嗎,羅拉娜,」他有點傷感地繼續道,「大家都小看了我們坎德人。巴卡力斯應該先搜過我的包包才對。對了,剛剛你假裝暈倒的演技真不錯。你是——」
  「佛林特怎麼了?」羅拉娜插嘴,完全不想要回憶過去恐怖的幾分鐘。她把自己的披風從肩膀上卸下來,蓋在滿是鬍子的那張臉上,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麼。「我們得要趕快離開這裏。」
  「他會沒事的,」泰斯看著正在呻吟的矮人。「那些翼龍呢?你認為他們會攻擊我們嗎?」
  「我不知道。」羅拉娜瞄著那動物。冀龍不安地看著四周,不確定他們的主子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聽說他們不是非常聰明。他們通常不會自己行動。也許,如果我們動作慢一點,在他們弄明白之前我們就可以逃進森林裏。
  幫幫佛林特。「
  「來吧,佛林特,」泰斯十萬火急地拉著矮人。「我們得要逃——」
  坎德人的話聲被一聲尖叫聲給打斷,這聲尖叫中所蘊含的恐懼讓泰斯的頭髮幾乎倒豎起來。他抬起頭,看見羅拉娜瞪著一個很明顯是從洞穴裏面冒出來的身影。一看見那個身影,泰索何夫被無比的恐懼所包圍。他的心跳加快,手變得冰冷,沒有辦法呼吸。
  「佛林特!」在他的喉嚨完全啞掉之前,他拚命地擠出一句話。
  矮人聽見了坎德人的聲音中帶有他從來沒有聽過的恐懼,掙扎著要站起來。「什麼——」
  泰斯只能指著眼前的景象。
  佛林特模糊的視線開始向著泰斯指著的方向聚焦。
  「看在李奧克斯的份上,那是什麼東西?」
  那身影冷酷地走向羅拉娜,後者完全被他的法術所控制,只能呆呆地看著。它穿著古老的盔甲,也許以前曾經是個索蘭尼亞騎上。但是盔甲滿焦黑的痕跡,似乎被火燒灼過。頭盔底下發出橘色的光芒,彷彿漂浮在空氣中。那個身影伸出一隻戴著盔甲的手臂。佛林特害怕地嗆住了。那隻手臂的盡頭並不是手掌。騎士用來抓住羅拉娜的只是一團空氣。但是她痛苦地尖叫,倒在那個模糊的影像之前。她頭一軟,倒了下去,對那冰冷的碰觸毫無知覺。騎上彎下身,將她抱了起來。
  泰斯往前一步,騎士用閃著橘色光芒的眼睛瞪著他,坎德人彷彿立刻被困在橘色的火焰中,他和矮人都沒有辦法移開視線。眼前的景象太過恐怖,佛林特害怕自己會失去理性。由於他對羅拉娜的愛和關懷才讓他勉力保持住清醒。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他一定得做些什麼事情,他一定得救她。但是他沒辦法移動自己顫抖的身體。騎士閃爍的眼神掃過他們倆人。
  「回到卡拉曼去,」一個空洞的聲音說。「告訴他們我抓住了這個精靈,暗之女明天中午將會抵達,討論投降的條件。」
  騎士轉過身,跨過巴卡力斯的屍體,盔甲閃爍著穿過了底下的屍體,彷彿它並不存在。最後騎士消失在森林的陰影中,手中抱著羅拉娜。
  「我要去追它——」矮人喃喃地說,他的手不停地發抖,幾乎沒有辦法把頭盔撿起來。
  「不不行,」泰索何夫結巴地說。他臉色蒼白地看著騎上的背影。「不管那個東西是什麼,我們都打不過它。佛林特,我——我很害怕!」坎德人難過地搖搖頭。「我——我很抱歉,但是我沒辦法面對那個傢伙那個怪物!我們得趕快回到卡拉曼。也許我們可以找到援軍——」
  泰斯開始衝向森林中。佛林特滿腔怒火地呆站了片刻,看著遠去的羅拉娜。然後他的臉色一沉。「他說的對,」他喃喃自語地說。
  「我也沒辦法去追那個怪物。不管它是什麼,它都不屬於這個世界。」
  佛林特轉過身,瞄了躺在羅拉娜斗篷底下的巴卡力斯一眼。佛林特的心臟開始抽痛。佛林特不管這些,堅定地對自己說,「有關坦尼斯的事情他是在撒謊。奇蒂拉也是。他沒有和她在一起,我就是知道!」矮人握緊拳頭。「我不知道坦尼斯在哪裡,但是有一天我得要面對他,我得要告訴他……我讓他失望了。他相信我可以保護她,我失敗了!」矮人閉上眼。然後他聽見了泰斯的叫喊。他歎口氣,盲目地跟在坎德人的後面,邊揉搓著左邊的手臂。「我怎麼能夠告訴他?」他低吼著。「要怎麼辦?」

琰容 2010-3-3 15:56

第十三章 平靜的間奏



  「好的,」坦尼斯看著冷靜地坐在他眼前的男人。「我要答案。你是故意帶我們進漩渦的!為什麼?你知道有這個地方嗎?我們在哪裡?其他人呢?」
  貝倫坐在坦尼斯對面的木椅子上。上面雕刻的鳥獸圖樣和精靈們喜歡的圖樣十分類似。事實上,這裏讓坦尼斯想起了羅拉克在西瓦那斯提那毀滅的精靈王國中的王座。這樣的類似並沒有讓坦尼斯的心情平靜下來,貝倫在半精靈憤怒的眼光下顯得有些退縮。他相對於外表來說太過年輕的那雙手緊張地插在破爛的褲子裏,不停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該死!回答我!」坦尼斯暴躁地說。他撲向貝倫,緊抓住那個男人的衣服,將他從椅子上拉起來。然後他緊握的手移向那男人的咽喉。
  「坦尼斯!」金月立刻將手放在坦尼斯的手臂上安撫他。但是半精靈已經失去了理性。他的面孔滿是恐懼和憤怒,她幾乎不認得他了。她焦急地拉扯著抓住貝倫的手。
  「河風,快點阻止他!」
  高大的平原人握住坦尼斯的手腕,將他拉離貝倫,用強壯的手臂摟住他。
  「不要這樣,坦尼斯!」
  坦尼斯掙扎了一陣子,然後軟癱下來,斷斷續續地吸了一口氣。
  「他是個啞巴,」河風嚴厲地說。「即使他想要告訴你,他也不行。
  他沒辦法說話——「
  「你錯了,我能說話。」
  三個人停下來,驚訝地看著貝倫。
  「我可以說話。」他冷靜地用通用語說。他心不在焉地摸著脖子,上面還留著坦尼斯雙手所留下的痕跡。
  「那麼你為什麼要假裝成啞巴?」坦尼斯喘息著問。
  貝倫揉揉脖子,眼睛看著坦尼斯。「人們不會亂問啞巴問題……」
  坦尼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著思考這件事情。他看著河風和金月,看見河風搖搖頭,皺起眉。金月微微地聳聳肩。坦尼斯最後拖來一張椅子,坐在貝倫的對面。他注意到椅背已經裂了開來,小心地坐下來。「貝倫,」坦尼斯慢慢地說,試著隱藏住心中的不耐煩,「你在和我們說話。這代表你會回答所有的問題嗎?」
  貝倫瞪著坦尼斯,緩緩地點了點頭。
  「為什麼?」坦尼斯問。
  貝倫舔舔嘴唇,看著四周。「我——你一定得幫助我離開這裏——我——我不能待在這裏——」
  即使這裏十分溫暖,坦尼斯還是感到一陣寒意。「你有危險嗎?
  我們有危險嗎?這裏是哪裡?「
  「我不知道!」貝倫無助地看著週遭。「我不知道我們在哪裡。我只知道我不能夠待在這裏。我一定得回去!」
  「為什麼?龍騎將正在獵殺你。其中一個一個龍騎將——」坦尼斯乾咳兩聲,繼續沙啞地說。「他們其中一個人告訴我,你是黑暗之後完全勝利的關鍵。貝倫,為什麼?你有什麼他們想要的東西?」
  「我不知道!」貝倫握拳大喊。「我只知道他們在追殺我……我已經逃竄了很多年!沒有任何平靜……沒有休息!」
  「有多久了,貝倫?」坦尼斯柔聲說。「他們已經追你多久了?」
  「很多年了!」貝倫壓抑地說。「很多年了……我不知道有多久了。」他歎著氣,滿意地沉浸在平靜當中。「我已經有三百二十二歲了。還是二十三?二十四?」他聳聳肩。「這其中的大多數日子裏,黑暗之後都緊追不捨。」
  「三百二十二歲!」金月驚訝地說。「但是——你是人類!這不可能!」
  「你說的對,我是人類,」貝倫的藍色眼睛盯著金月。「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死過很多次了。」他的眼光轉向坦尼斯。「你看過我死過一次!那是在派克塔卡斯。當你第一次來到船上時,我就認出了你。」
  「那些石塊掉下來的時候你的確死了!」坦尼斯驚訝地說。「但是我們在婚禮上看見你活生生地出現,史東和我——」
  「沒錯,我也看見了你。所以我才逃跑。我知道……會有更多的問題。」貝倫搖搖頭。「我怎麼能夠對你解釋我是如何生存的?我自己也不清楚,我知道的只是我死了一次,然後又活了過來。一次又一次。」他雙手摀住臉。「我只想要終止這一切!」
  坦尼斯完全迷惑了。他搔搔鬍子,看著眼前的人。他確定他在說謊。喔,不是有關復活的事情。坦尼斯自己也目睹過。但是他知道黑暗之後幾乎派出了所有可以從戰場上撤出的兵力搜尋他。他一定知道為什麼!
  「貝倫,那綠色的寶石,呃,是怎麼嵌進你的皮肉裏的?」
  「我不知道,」貝倫的聲音讓他們幾乎聽不清楚。他不由自主地抓住胸膛.似乎這讓他感到疼痛。「這是我身體的一部份,就像是我的骨頭和血肉。我——我想是它讓我不停地復活。」
  「你可以把它拿出來嗎?」金月在他身邊的一張坐墊上坐了下來,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溫柔地說。
  貝倫劇烈地搖著頭,灰色的頭髮遮住了眼睛。「我試過了!」他喃喃自語地說,「有很多次我試著要把它給挖出來!我差點連我自己的心臟都跟著一起挖出來!」
  坦尼斯打了個寒顫,無助地歎口氣。這一點幫助都沒有!他仍然不知道他們在哪裡。他希望貝倫可以告訴他們……坦尼斯再一次看著四周的奇異環境。他們身在一個年代不明顯的古老房間中,像是掛毯般懸在牆壁上的青苔發出奇異的光芒,照亮著這間房間。傢俱和這間房間一樣歷史悠久,看來十分破爛,不過看得出來以前一定非常富麗堂皇。這裏沒有窗戶,外面什麼也聽不見。他們不清楚自己到底在這裏待了多久。時間的概念開始變得混淆,這中間他們只有吃了一些奇怪的植物,睡了一覺。
  坦尼斯和河風已經仔細地檢查了這間建築,找不到其他的出口和其他的生物。坦尼斯不禁懷疑,這裏似乎被下了強力的魔法,讓他們走不出去。因為每當他們沿著狹窄的走道往前走,總是會出乎意料地回到這間房間。
  在船被吸進漩渦之後,他們只記得一些片段。坦尼斯記得聽見了甲板破裂的聲音。他記得看見桅桿落下,風帆被扯成碎片。他聽見尖叫聲。他看見卡拉蒙被一道大浪沖下了甲板。他記得看見提卡的紅色捲髮在海面上漂浮著,然後她也跟著消失了。還有龍……奇蒂拉……他手臂上的抓傷讓他沒辦法忘記這件事。然後又一陣大浪!只記得自己屏住呼吸,直到肺部快要爆炸為止。他記得自己十分歡迎這死亡的到來,不過他仍不由自主地抓住一塊木頭。他記得在水面上不停漂浮,最後被吸了下去,知道這就是結束……
  然後他在這個奇怪的地方醒了過來,身上的衣服被海水浸濕,發現貝倫和河風、金月都與他在一起。
  一開始貝倫似乎很害怕他們,躲在角落,拒絕讓他們靠近。金月耐心地和他說話,並且把食物帶給他。慢慢地,她體貼的態度贏得了他的信任。當然,坦尼斯注意到還包括了他急著離開這地方的意願。
  當他一開始詢問貝倫的時候,坦尼斯早就知道了,他是故意把船開進漩渦中,因為他知道有這個地方,他是故意把他們帶到這裏來的。
  但是現在半精靈反而沒辦法確定。貝倫臉上害怕和迷惑的表情透露了他也不清楚這是什麼地方。他願意和他們說話就表示了他其實也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他已經走投無路了,他想要離開這裏。
  為什麼?
  「貝倫——」坦尼斯站起來,試著要在房間裏踱步。他感覺到貝倫的眼光盯著他。「如果你計畫要躲開黑暗之後,這裏似乎是個理想的地方——」
  「不對!」貝倫半站起身來大喊。
  坦尼斯猛然轉過身。「為什麼?你為什麼這麼堅決地想要逃離這裏?!為什麼你想要回到她能夠找到你的地方?」
  貝倫抽搐了一下,重新躺回椅子上。「我——我對這個地方一無所知!我發誓!我——我一定得回去……我得要去某個地方……我有個目標……在我找到之前,我不能休息。」
  「找到它!找到什麼?」坦尼斯大喊。他感覺到金月的手放在他的手臂上,發覺自己像是個瘋狗般地咆哮,但這一切都太讓人失望了!手中擁有了黑暗之後願意用整個世界去換取的東西,卻不知道原因!
  「我沒辦法告訴你!」貝倫低聲說。
  坦尼斯吸進一口氣,閉上眼,試著要平靜下來。他的頭非常痛。
  他感覺到自己似乎會變成幾千個碎片。金月站了起來。把兩隻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她低聲呢嘯著他聽不懂的話來安慰他,他只能夠聽懂其中有米莎凱這個字。慢慢的,那種恐怖的感覺消失了,他感覺自己彷彿被掏空一般。
  「好吧,貝倫。」坦尼斯歎口氣。「好吧,我很抱歉。我們不會再逼問你這件事情了。告訴我有關你的事情吧。你是從哪裡來的?」
  貝倫遲疑了片刻,他瞇上眼睛,開始變得有些緊張。坦尼斯注意到了他奇異的反應。「我是從索拉斯來的,你呢?」他小心地重複一遍。
  貝倫疲倦地看著他。「你——你一定沒有聽過那個地方。一個——一個小村莊在……在。」他清清喉嚨。「奈拉卡。」
  「奈拉卡?」坦尼斯看看河風。
  平原人搖搖頭。「他說得對。我從來沒有聽過。」
  「我也是,」坦尼斯自言自語。「真可惜泰索何夫和他隨身攜帶的地圖沒有在這裏……貝倫,為什麼……」
  「坦尼斯!」金月大喊。
  半精靈立刻站起來,手反射式地放在早已不見的劍柄上。他依稀記得在水中掙扎著的時候,它的重量不停地將它往下拉。他暗地咒矃自己竟然忘記派河風到門口去看守,只能束手無策地看著站在門口的紅衣巫師。
  「你好。」那個男人用悅耳的通用語說。
  紅色的袍子讓雷斯林的影像回到坦尼斯的腦海中,半精靈的視線開始模糊。有片刻他以為眼前的是雷斯林。然後他開始看清楚。
  法師年紀大多了,面孔相當和善。
  「我們在哪裡?」坦尼斯沙啞地逼問。「你是誰?為什麼要把我們帶到這裏來?」
  「Kreea!」那個男人厭惡地說。他轉身走了開來。
  「該死!」坦尼斯跳向前,試著要抓住那個人,把他拉回來。但是他感覺到一隻手壓住他的肩膀。
  「等等,」河風告訴他。「冷靜下來,坦尼斯。他是個魔法師。即使你帶了劍也不可能和他作戰。我們要跟蹤他,看看他去哪裡。如果他在這裏施了個法術,也許他必須要將它解除才能夠走出去。」
  坦尼斯深吸一口氣。「當然,你說的對。」他不停地喘息。「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我出了什麼差錯。我覺得自己太過緊張了,像是被蒙在鼓上面的獸皮。我們可以跟蹤他。金月,你和貝倫待在這裏——」
  「不要!」貝倫大喊。從椅子上彈起來,他差點將坦尼斯撞倒。
  「不要把我留在這裏!不要!」
  「我們不會把你留在這裏!」坦尼斯試著要掙脫貝倫用盡全身力氣的摟抱。「喔,好吧。也許我們一起行動會比較好。」
  他們飛快地跑向狹窄的走道,開始在陰森的長廊裏前進。
  「他走到那邊去了!」河風指著前面。
  在微弱的光線下,他只能看見紅袍的一角從走廊上一閃而過。
  他們躡手躡腳地跟在後面。長廊連接到另外一個連著房間的走道。
  「以前根本沒有這個地方!」河風說。「這裏每次都是堅硬的牆壁。」
  「堅硬的幻象。」坦尼斯喃喃地說。他們踏進走道,好奇地打量四周。這些房間就像他們之前的房間一樣,歷史悠久,充滿古色古香的家俱。這些房間也是空實著,但每間都有那種奇裏一的亮光。也許這曾經是間旅店,而且他們似乎是近百年來唯一的客人。
  他們在殘破的走道和有著巨大石柱的空間中不斷地前進。他們沒有時間打量四周的環境,尤其是在跟蹤這個動作出乎意料迅速的紅袍法師之時。有兩次他們以為被他給甩掉了,但是隨即又在空曠的大廳或是破爛的樓梯間發現了紅色的身影。
  在一個岔路口,他們無助地站了片刻,看著兩個分岔的路口。
  「分開來吧,」坦尼斯片刻之後說。「但是別走得太遠。我們要回到這裏會合。如果你有了他的任何蹤跡,河風,立刻吹口哨。我也會這麼做。」
  平原人和金月點點頭,貝倫常常踩到坦尼斯的腳,他們倆人走的是另外一條路。
  他什麼都沒有發現。長廊通往另外一個巨大的房間,同樣也被那種奇異的光芒所照亮。他應該仔細的搜查還是回頭?坦尼斯遲疑了片刻,決定很快地搜索一下這個地方。這房間裏面空無一物,只有一張巨大的圓桌。在那張圓桌上,當坦尼斯更靠近察看的時候,是一張驚人的地圖!
  坦尼斯飛快地低下頭察看那張地圖,希望能夠找到暗示這裏位置的線索。那張地圖是某個城市精細的縮影,外面罩著一層澄澈的水晶,每一個細節都沒有漏過,坦尼斯覺得裏面的模型比外面的城市要更為真實。
  「真可惜泰斯不在這裏。」他腦海中浮現了坎德人興奮的樣子。
  這些建築物式樣十分古老;精緻的高塔直伸向水晶構成的天空,白色的圓頂之下是許多的光芒。石製的拱門底下是雄偉的林蔭大道。街道的形狀像是精緻的蛛網,通往城市的正中心。
  坦尼斯感覺到貝倫怯生生地拉著他的袖子,示意他們該離開了。
  即使他會說話,那人似乎已經習慣了,甚至可以說是比較喜歡沉默。
  「好,一下下就好。」坦尼斯不情願地說。他沒有聽見河風發出的任何訊號,而且這張地圖很有可能可以帶他們逃出去。
  他彎下腰,更仔細地看著眼前的模型。城市正中央被許多美麗的亭閣所包圍,還有許多雄偉的宮殿。玻璃製成的圓頂即使在寒冬中也讓底下屬於夏天的花朵盛開。城市正中央的一棟建築物讓坦尼斯感覺十分熟悉,雖然他知道自己從來沒有到過這個地方。但是他還是可以認得出來這個地方。當他不停地絞盡腦汁要想起這個地方的時候,他背後的毛髮不由自主地倒豎起來。
  那似乎是座神殿。那是他所看過最美麗的建築物,比精靈王國裏的太陽之塔和星辰之塔還要更美麗。七座直達雲霄的高塔彷彿是在讚頌諸神功績。中間的高塔甚至更超越了那七座塔,彷彿它不是為了要敬神,而是為了要超越他們。精靈老師教導他的有關大災變的模糊記憶開始回到腦海中,讓他想起大災變的故事,教皇的傳說坦尼斯往後退了一步,他的呼吸幾乎沒有辦法繼續。貝倫警覺地看著他,臉色變得蒼白。
  「這是哪裡?」他沙啞地拉著坦尼斯說。
  半精靈搖搖頭,他沒辦法開口。暗示他們所在地的這個線索讓他害怕得沒有辦法開口,彷彿被血海上的海浪淹沒。
  貝倫迷惑地看著地圖的正中央。他的眼睛突然睜大,然後他突然尖叫起來,坦尼斯以前從未聽過這麼可怖的叫聲。貝倫突然撲向那個水晶圓頂,不停地敲打著,似乎想要把它給徹底破壞。
  「被詛咒的都城!」貝倫哀號著。「被詛咒的都城!」
  坦尼斯正準備要安撫他,同時聽見了河風的口哨聲。坦尼斯抓住貝倫,將他從水晶圓頂上拉開。「我知道,」他說。「來吧,我們得趕快離開這裏。」
  但是這怎麼可能?他們怎麼會出現在一座應該已經從克萊恩地表上消失的城市中?他們怎麼會出現在一座應該躺在血海底下的城市中?他們怎麼可能——當他把貝倫推出這地圖室的時候,坦尼斯看著長廊的上方。碎裂的大理石上刻著一些字句。一些曾經描寫過無法想像的富麗堂皇的字句。這些字句現在被青苔和裂痕所掩蓋。但他還是能夠看得懂。
  「歡迎,喔,高貴的來訪者,來到我們美麗的城市。
  歡迎來到諸神寵愛的城市。
  歡迎,高貴的客人,來到伊斯塔。「

琰容 2010-3-3 15:56

第十四章 「我殺死過他。」

  「我看過你對他做的事了!你試著要殺死他!」卡拉蒙對著帕薩理安大吼。身為坐落於威萊斯奇異森林中最後一座大法師之塔的首領,帕薩理安是目前克萊恩上最高階的法師。
  對這位二十歲的戰士來說,他可以赤手空拳將眼前這個穿著雪白袍子的蒼老傢伙折成兩半。過去的兩天這個戰士已經忍受了許多的折磨,但現在他的耐心用完了。
  「我們不是殺手,」帕薩理安柔聲說。「當他同意接受這項測驗的時候,你的弟弟知道他將要面對什麼狀況。他知道死亡就是失敗的懲罰。」
  「他不知道,他並不真的明白,」卡拉蒙揉揉眼,低聲說。「即使他真的理解,他也不在乎。有些時候對麾法的熱愛迷惑了他的思緒。」
  「熱愛?不對。」帕薩理安哀傷地笑了,「我不認為這可以叫做熱愛。」
  「好吧,隨你便,」卡拉蒙喃喃地說。「他不明白你會怎麼處置地!你們都太認真了——」
  「當然應該這樣,」帕薩理安低聲說。「戰士,如果你不知道怎麼用劍就急著要上戰場,你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卡拉蒙皺眉道。「不要轉移話題——」
  「會發生什麼事?」帕薩理安追問。
  「我會被殺,」卡拉蒙強自壓抑,因為他覺得眼前的老人已經變得有些幼稚。「現在——」
  「只你會死掉,」帕薩理安繼續說,「你的同伴,倚靠你的那些人,也都有可能因為你的能力不足而喪生吧?」
  「是的,」卡拉蒙不耐煩地說,試著要繼續追問下去。然後他暫停下來,沉默了片刻。
  「你知道我的用意了,」帕薩理安溫柔地說。「我們不要求所有會使用魔法的人接受這個測驗。有許多具有魔法天賦的人可以一輩子隻靠著學校裏教的最基本的魔法來過活。這些就足夠讓他們的日常生活過得很不錯了,這也是他們想要的。但有些時候,會出現像你弟弟那種人。對他來說,魔法不只是一個幫助他過活的工具。對他來說,魔法就是生命。他想要更多。他想要可能會變得危險的知識和能力。不只對法師來說危險,對他週遭的人來說也是這樣。因此,我們要求所有想要進入真正的古向階魔法領域的法師接受這項考驗,投身於這個測驗。借此我們剔除那些能力不足的……」
  「你們已經盡了全力要淘汰雷斯林!」卡拉蒙大吼。「他不是能力不足,但是他現在已經很虛弱,甚至受傷,也許快要死掉了!」
  「沒錯,他的確不是沒有能力。相反的,你的弟弟做得非常好。
  他已經擊敗了所有的敵人。他像是個真正的專家掌控一切。幾乎太專業了。「帕薩理安露出思索的神情。」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已經對你的弟弟開始感興趣了。」「我不知道,「卡拉蒙的聲音中充滿了決心。」我也不在乎。我只知道我要阻止這些事,就是現在。「
  「你不行。我們不准許你這樣做。他的生命並沒有垂危——」
  「你沒辦法阻止我!」卡拉蒙冷冷地表示。「魔法!不過是讓小孩子娛樂的騙術!真正的能力!呸!不值得為了這個冒生命的危險」你弟弟相信這值得,「帕薩理安柔和地說。」要我讓你看看他有多相信魔法?要我讓你看看真正的力量?「
  卡拉蒙不理帕薩理安,往前走了一步,準備要終止弟弟的苦難。那是他踏出的最後一步;至少一段時間內是如此。他發現自己動彈不得,雙腳像是被冰塊凍結住一樣。恐懼攫住了卡拉蒙。這是他第一次中了魔法,完全被其他人控制住的那種無助的感覺比面對六個拿著斧頭的地精還要讓人害怕。
  「你看。」帕薩理安開始頌唱奇異的咒語。「我要讓你看看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卡拉蒙突然發現自己進入了大法師之塔,他驚訝地不停眨眼。
  地穿過了那些門,走過了那奇異的走道!眼前的景象真實到卡拉蒙害怕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害怕發現它已經消失不見了。但身體還在那邊。他似乎是在同樣的時間裏住在兩個不同的地方。夏正的力量。戰士開始流汗,突然感到一陣寒意。
  卡拉蒙,塔裡的卡拉蒙正在找尋弟弟。他不停地在空蕩的房間和走道裏四處遊蕩,呼喚著雷斯林。最後終於找到了他。年輕的法師躺在冰冷的石地上。嘴角流下鮮血。他身邊是一個死了的黯精靈,這是雷斯林魔法的傑作。但代價非常的可怕。年輕的法師似乎快要死了。
  卡拉蒙跑向前,用他強壯的臂膀將他孱弱的弟弟抱起來。戰士不顧雷斯林懇求讓他留下來的微弱抗議,他開始扶著孿生弟弟離開這座邪惡的塔。即使犧牲生命,他也要把雷斯林帶離這座塔。
  但是,正當他們來到通往塔外的門前時,一個幽靈出現在他面前。另外一個測驗,卡拉蒙沉重地想。好吧,這個測驗不需要雷斯林來接受了。他溫柔地將弟弟放下來,戰士轉身面對這最後的挑戰。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一點道理都沒有。呆呆看著地卡拉蒙不停地眨眼。他看見自己施展了一個法術!他丟下自己的劍,手中拿著一個奇異的東西,開始念著他完全不懂的咒語!閃電從他的手中向外射出,幽靈尖叫著消失了。
  真正的卡拉蒙迷惑地看著帕薩理安,但法師只是搖搖頭,一言不發地指著在卡拉蒙眼前不停晃動的影像,示意他繼續看下去。
  卡拉蒙既害怕又迷惑,但仍轉回頭繼續看。他看見雷斯林慢慢地站起來。
  「你是怎麼做到的?」雷斯林背倚著牆說。
  卡拉蒙不知道。他怎麼可能會做到弟弟花了十幾年才學會的東西!但是戰士聽見自己說出敝心腳的解釋來。卡拉蒙這時看見了弟弟臉上的痛苦和掙扎的表情。
  「不對,雷斯林!」真正的卡拉蒙大喊。「這是個騙局!是這個老傢伙的騙局!我不可能辦到!我絕對不會偷走你的魔法!絕對不會!」
  但卡拉蒙的幻相大搖大擺地走去「拯救」他的弟弟,讓他不要自食惡果。
  雷斯林舉起手來,指著哥哥。但並不是要擁抱他。不對。那年輕的法師,全身傷痕纍纍,筋疲力盡,被妒火吞食,開始頌唱最後的一個咒文,最後一個耗盡他力量的法術。
  雷斯林的手中噴出火焰,魔法的火焰撲向前,將他的哥哥包圍。
  卡拉蒙害怕地看著自己的影像被火焰吞食,驚訝得說不出話……他看著弟弟倒在冰冷的地上。)
  「不要!小雷——」
  冰冷、溫柔的手觸摸著他的臉龐。他可以聽見聲音,卻不能夠理解他們說的話。如果他願意,他其實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不想要明白。他的眼睛是閉上的。
  他可以打開它們,但是他拒絕這樣做。睜開眼睛,聽見那些話,只會讓他的惡夢成真。
  「我得休息了。」卡拉蒙聽見自己說,然後他就沉入了黑暗之海。
  他正走向另一座塔,不同的塔。西瓦那斯提裏面的星辰之塔。
  雷斯林又再度地和他在一起,只不過這次他穿著黑色的袍子。這次該雷斯林幫助卡拉蒙了。高大的戰士受了重傷。肩膀上差點砍斷手的傷口不停冒出血來。
  「我一定得休息了。」卡拉蒙再說了一次。
  雷斯林溫柔地將他放下,讓他躺得舒服一些,他的背靠在塔外面冰冷的石牆上。然後雷斯林轉身要離開。
  「小雷!不要——」卡拉蒙大喊。「你不能把我留在這裏!」
  這位受傷、手無寸鐵的戰士往四周看去。他看見剛剛攻擊過他們的不死生物又開始躍躍欲試。只有一樣東西讓他們沒辦法前進,就是他弟弟的魔法。
  「小雷!別離開我!」他尖聲大叫。
  「又弱又孤單感覺起來怎麼樣啊?」雷斯林柔聲問。
  「小雷!好兄弟。」
  「我殺死過他一次,坦尼斯,我還可以再做一次!」
  「小雷!不要!小雷!」
  「卡拉蒙,我求求你。」出現另外一個聲音。這個聲音很溫柔。
  柔軟的手碰觸著他。「卡拉蒙,求求你!醒過來!快醒過來,卡拉蒙。醒過來看看我,我需要你。」
  不要!卡拉蒙把那個聲音推開。他把那雙柔軟的手推開。不要,我不想要回來。我不要。我很累了。我很傷心。我想要休息。
  但是那雙手,那個聲音不願意讓他休息。它們抓住他,把他從深淵裏往外拉。
  現在他不停地往下掉,掉入可怕的紅色黑暗當中。骷髏的手抓住他,沒有眼珠的頭骨在他四周環繞,嘴巴張開卻沒有發出聲音。
  他深吸一口氣,沉入四周的鮮血之中。他掙扎著,拍打著,終於又再度浮出水面,試著要呼吸。雷斯林!不對,他已經走了。他的朋友,坦尼斯也走了。他看見他們被水沖走了。船也走了。裂成兩半。水手們被撕裂,血液和海水混合在一起。
  提卡!只有她在身邊。他將她摟近,她掙扎著要呼吸。但是他卻抓不住她。湍急的水流將她從他手中奪走,並且將他往下拉。這次他沒有辦法浮上水面了。他的肺像是快要著火了一樣。死亡……
  休息……甜美,溫暖……
  但那雙手總是不願意走開!又把他拉到該死的水面上。又讓他再度有機會呼吸那空氣。不要,讓我走!然後另外一雙手,從鮮紅的海水中伸出,堅定的手,它將他拉下了黑暗的海水中。他不停地往下落……往下……黑暗。咒語讓他感覺好一點,他開始呼吸……
  在水中呼吸……他閉上眼……水既溫暖又舒服……他又再度像是一個小孩了。
  但他不是個完整的小孩,他的雙胞胎弟弟不見了。
  不要!醒來太痛苦了。讓他永遠在那黑暗的夢幻中浮沉,也比這可怕的痛苦要好得多。
  但是那雙手緊拉著他,那聲音不停地呼喚他。
  「卡拉蒙,我需要你……」
  提卡。
  「我不是個牧師,但是我相信他現在應該已經沒事了。讓他睡一會兒。」
  提卡很快地把眼淚擦幹,想要讓自己看起來堅強一點。
  「怎麼……怎麼搞的?」她強迫自己冷靜地問,卻仍然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當船沉——沉了的時候他受傷了嗎?他已經這樣子好幾天了。從你找到我們之後就一直這樣。」
  「應該沒有,我不這樣認為。如果他受傷了,那些海精靈應該會治好他才對。這跟他自己有關。誰是他口中一直念著的『小雷』?」
  「他的雙胞胎弟弟,」提卡遲疑地說。
  「發生了什麼事?他死了嗎?」
  「沒——沒有。我——我不是很確定發生了什麼事。卡拉蒙很愛他的弟弟,而他……雷斯林背叛了他。」
  「我明白了。」那人神色凝重地點點頭。「上面總是會發生這種事,你還不明白我為什麼會選擇住在這裏?」
  「你救了他一命!」提卡說。「我還不知道你……你的大名。」
  「賽布拉,」那人微笑著回答。「我沒有救了他的命。是因為你對他的愛才讓他醒過來的。」
  提卡低下頭,紅色的捲髮遮住臉。「我希望是這樣!」她低聲說。「我太愛他了。如果可以救他一命,我寧願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換。」
  在確定了卡拉蒙不會有事之後,提卡開始把注意力轉移到這個奇怪的男人身上。她判斷這個男人大約中等年紀,鬍子刮得很乾淨,眼神和他的微笑一樣的真誠。他是個穿著紅袍的人類。腰間繫著一些袋子。「你是個魔法師,」提卡突然說。「像是雷斯林一樣!」
  「啊,這解釋了一切。」賽布拉微笑地說。「他在半昏迷狀態中看見我,讓這個年輕人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但是你在這裏幹什麼?」提卡打量著四周的環境,第一次仔細地打量它們。
  當那個男人帶他們來的時候,她當然有注意過這個地方。但是她那時太擔心了,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現在她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頹圮的大廳中。空氣十分溫暖、潮濕。植物在這潮濕的空氣中旺盛地生長著。
  四周有一些家俱,但是它們都像是這座房間一樣的破敗不堪。
  卡拉蒙躺在一張三隻腳的床上,第四隻腳用長滿青苔的書籍取代。
  小小的水流,像是發光的小蛇從牆壁上不停地往下流。事實上,每一樣東西都沾滿了濕氣,上面映射著牆壁上的青苔發出的奇異光芒。到處都是青苔,各種各樣不同的顏色的外型。深綠、金黃、珊瑚紅的苔蘚攀爬過每一座牆以及頭上的圓頂。
  「我在這裏幹嘛?」她喃喃地說。「這裏又是哪裡?」
  「這裏是——好吧,我想你可以就叫這裏作『這裏』。」賽布拉溫柔地回答。
  「海精靈們讓你們逃過溺死的命運,我帶著你們到這裏來。」
  「海精靈?我從來沒有聽過什麼海精靈。」提卡好奇地看著四周,彷彿可以看見壁櫥裏面躲著一個海精靈一樣。「我也不記得有什麼精靈救過我。我只記得有某種巨大、可愛的魚……」
  「喔,在這裏你看不到海精靈的。他們害怕,而且不相信KreeaQUEKH——他們語言中『吸空氣的人』。你看到的那些魚就是海精靈,他們只讓KreeaQUEKH看到這樣的他們。你們叫他們做海豚。」
  卡拉蒙在睡夢中抽搐,哀號了一下子。把手放在他的前額,提卡把汗濕的頭髮撥開,讓他冷靜下來。
  「那麼你們為什麼要救我們?」她問。
  「你認識任何的精靈,陸地上的精靈嗎?」賽布拉反問。
  「是的。」提卡柔聲說,腦中浮現羅拉娜的影子。
  「那麼你就知道,對於所有的精靈來說,生命都是神聖的。」
  「我明白。」提卡點點頭。「就像陸地上的精靈一樣,他們與這個世界隔離,而沒有幫助它。」
  「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去幫助這個世界,」賽布拉立刻反駁。「不要批評你不瞭解的東西,年輕的小姐。」
  「我很抱歉。」提卡紅著臉說。她改變了話題。「但是你,你是個人類。為什麼——」
  「為什麼我會在這裏?我既沒有時間,也不願意告訴你我的故事,因為很明顯你也不會瞭解我。其他人都不會的。」
  提卡屏住呼吸。「還有其他人嗎?你看過我們船上的其他人,我的朋友嗎?」
  賽布拉聳聳肩。「底下永遠都有其他人。這個廢墟很大,許多裏面還留有一部份的空氣。我們把我們救的人帶到最接近的廢墟裏。至於你的朋友們,我也不確定。如果他們也和你在同一艘船上,那麼多半是已經去世了。海精靈已經將那些不幸身亡的人們藉著適當的儀式,釋放了他們的靈魂。」賽布拉站起來。「我很高興你的愛人活了下來。四周有很多的食物。你看到的大多數植物都是可以吃的。如果你想要到處看看的話也沒有問題,我已經施了法術,讓你不會跑到海裏面,不小心溺死。把這個地方整理一下。你會找到更多的家俱——」
  「等一等!」提卡大喊。「我們不能夠待在這裏,我們一定得回到海面上去。一定有出去的路吧?」
  「每個人都會問我這個問題,」賽布拉有些不耐煩地說。「而且,坦白說,我也同意,一定有別的出去的路。偶爾會有人找到這些路。也有些人像我一樣,決定不需要回到地面上。我有幾個待在這裏已經很多年的老朋友。但是,你自己看看。你可以自己找找看。
  只要待在我們替你安排好的區域裏就沒問題。「他轉身走向門口。
  「等等!不要走,」提卡跳起來,踢翻了那張不穩的椅子,追上那紅袍的魔法師。「你也許會看到我的朋友。你可以告訴他們——」
  「喔,我很懷疑,」賽布拉回答。「告訴你實話,小姐,我沒有冒犯的意思!但我已經和你說夠了。我住在這邊越久,我就越討厭像你們這樣KreeaQUEKH.總是忙得不得了。從來不會滿意地待在同一個地方。你和你的男人在這裏一定會比在地面上要快樂得多。
  但是很奇怪,你寧願死也要回到地面。你在上面會面對什麼?背叛!「他瞥了卡拉蒙一眼。
  「上面正在進行一場戰爭!」提卡熱切地說。「人們在受苦,難道你無動於衷嗎?」
  「上面的人們總是在受苦,」賽布拉說。「我根本沒辦法改變這個情況,沒錯,我的確無動於衷。畢竟,你看看,關心讓你到了什麼樣的地步?讓他到了什麼樣的地步?」賽布拉憤怒地指了指卡拉蒙,轉身離開,用力地把門上。
  提卡不確定地看著那個人的背影,考慮要不要衝出去緊抓著他,懇求他幫幫忙。很顯然他是和上面世界的唯一聯繫。不管這底下到底是什麼地方……
  「提卡……」
  「卡拉蒙!」提卡把賽布拉丟到一邊,跑到戰士身邊,後者正掙扎著要坐起來。
  「我們到底在什麼鬼地方?」他睜大眼睛看著四周。「發生了什麼事?那艘船——」
  「我——我也不大確定,」提卡結巴地說。「你的身體可以坐起來了嗎?也許躺回去會比較好一點……」
  「我很好,」卡拉蒙無禮地說。然後他隨即發現提卡被他的粗魯所驚嚇,他伸出手去摟著她。「我很抱歉,提卡,原諒我。我……
  我……「他搖搖頭。
  「我明白。」提下把頭放在他的胸口,柔聲說。她告訴他有關賽布拉和海精靈的事情。卡拉蒙專心地聽著,不停地眨眼,試著要吸收他聽見的東西。他皺著眉看著門。
  「我希望我那時是清醒的,」他自言自語。「那個叫賽布拉的傢伙很有可能知道出去的路。我可以讓他告訴我們。」
  「我可不確定,」提卡懷疑地說,「他是個魔法師,就像是——」
  她立刻住了嘴,注意到卡拉蒙臉上的痛苦,她靠近他,伸手撫摸他的臉。
  「你知道嗎,卡拉蒙,」她柔聲說,「某些方面來說他是對的。
  我們可能在這裏會很快樂。你發現到了嗎,這是很久以來我們第一次獨處。我是說真正的單獨在一起!這裏一切都那麼的寧靜平和。
  青苔發出的光芒又那麼的柔和,不像是陽光那麼的刺眼。你聽聽那水流的聲音,好像在對我們歌唱。這些破舊的家俱,還有那張好笑的床……「
  提卡閉上嘴。她感覺到卡拉蒙的手臂接得更緊。他的嘴唇撫過她的頭髮。她內心的愛意流遍全身,讓她有了十分迫切的渴望。她很快地回應了他的擁抱,將他樓緊,感應著彼此的心跳。
  「喔,卡拉蒙!」她喘息著說。「讓我們結合吧!求求你!我——我知道我們一定會離開這裏。我們得要找到其他人,回到地面上。但是現在,讓我們結合在一起!」
  「提卡!」卡拉蒙緊緊地摟住她,彷彿可以將兩個人合而為一,變成一個單獨的生物。「提卡,我愛你!我——我告訴過你我還不能夠全心全意的灌注在你身上。我現在還是不能,時候還沒到。」
  「不對,你可以!」提卡反應激烈地說。她推開他,直視他的眼睛。「雷斯林已經走了,卡拉蒙!你可以過自己的生活了!」
  卡拉蒙輕輕地搖搖頭。「雷斯林仍然是我的一部份。他永遠都會是,就像我永遠都會是他的一部份一樣。你能夠明白嗎?」
  不,她不行,但是她還是點點頭,把頭低了下來。卡拉蒙微笑著深吸一口氣。然後把手放到她的下巴上,將她的頭抬起來。她的眼睛好美,他想。深邃的綠色眼眸。它們現在閃爍著淚光。她的皮膚因為在戶外長期的生活而長出了比以往更多的雀斑。那些雀斑讓她感到不好意思。提卡願意用七年的壽命來換取和羅拉娜一樣的光滑肌膚。但卡拉蒙深愛著每一顆雀斑,他更愛她捲曲的、包圍他手掌的秀髮。
  提卡看見了他眼中的愛意。她屏住呼吸,他將她拉近。他的心跳越來越快,他低聲說,「我把我能給你的所有都給你,提卡,如果你這樣就滿足的話。我希望你能夠得到更多。」
  「我愛你!」她只說了這句話,緊摟住他的脖子。
  他想要確定她真的明白了。「提卡——」他開口道。
  「噓,卡拉蒙……」

琰容 2010-3-3 15:57

第十五章 阿波莉塔



  這場漫長的追逐穿越了這城市的許多街道,它那頹記的美麗讓坦尼斯覺得十分可怕。最後他們來到了正中央的其中一個宮殿裏。
  跑過一個死寂的花園,進人一個大廳,轉過一個角落之後,他們停了下來。那紅袍的男人不見了。
  「樓梯!」河風突然說。他的眼睛剛好適應了這奇怪的光芒,坦尼斯發現他們站在一個樓梯的頂端,這樓梯深到連盡頭都看不見。快步走到樓梯間,他們剛好來得及看見紅袍在底下一閃即逝。
  「躲在牆邊的陰影裏。」河風提醒大家,帶領著大夥走上這個足以讓五十個人肩並肩行走的巨大樓梯。
  牆上黯淡、剝落的壁畫看來仍然栩栩如生,讓坦尼斯不禁產生幻覺,覺得牆上的人物可能比他還要有活力。也許當著火的山脈打中教皇的宮殿時,(注一)他們之中有些正好站在這裏……坦尼斯把這叮怕的想法摒除,繼續往前走。
  在走了大概二十階之後,他們來到了一個寬闊的樓梯間,這裏裝飾著真人大小、純金和純銀的雕像。從這裏開始又是另外一段樓梯,通往另外一個樓梯間,這樣一直繼續下去,直到他們氣喘吁吁為止,但是那紅袍還是不斷地出現在他們前方。
  注一:伊斯塔教皇真正的殿堂已經不在這陸沉的城市中。黑暗之後把它收回到無底深淵中,試圖以它為基地重新進入人間。這座神殿所在的位置現在被稱為「伊斯塔之坑」,是通往無底深淵的大門,但大夥並沒有發現這件事情。
  突然坦尼斯注意到了空氣中的變化。它變得越來越潮濕,海的鹹味越來越強。側耳傾聽的結果是他可以聽見水滴打在石頭上的聲音。他感覺到河風拉住他的袖子,把他抓回陰影之中。他們已經接近了階梯的底端。那紅袍人站在樓梯的底端,看著眼前的一個黑幽幽,通往前方一個大洞穴的水池。
  紅袍男人跪在水邊。接著坦尼斯發現了另外一個人影;這個人是在水裏!他可以看見火把底下閃耀著的長髮似乎是綠色的。兩隻細瘦潔白的手臂放在石階上!下半身則看不清楚。那個人的下頷放在自己的手臂上,看來完全地放鬆。穿著紅袍的男人伸出一隻手,溫柔地觸摸水中的那個人。那人抬起頭。
  「我等你很久了。」一個女人語帶失望地說。
  坦尼斯倒抽一口冷氣。那個女人說的是精靈語!現在他可以看見她的臉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尖耳朵,細緻的五官……
  海精靈!
  當他試圖要聽清楚那人和海精靈的對話時,小時候聽過的傳說又開始浮上腦海,此時海精靈正對著那男人露出迷人的笑容。
  「對不起,親愛的,」紅袍人用精靈語流利地說,並且在她旁邊坐了下來。「我去看看你關心的那兩個年輕人怎麼樣了。他馬上就會沒事的。真險。你是對的,他本來完全失去了求生意志。他的弟弟,一個魔法師背叛了他。」
  「卡拉蒙!」坦尼斯自言自語。河風狐疑地看著他,他當然不能聽懂精靈們的對話。坦尼斯搖搖頭,不想錯過兩人的對話。
  「Queaki,ICHKeecx,」那個女人輕蔑地說。坦尼斯感覺到迷惑,這句話不是精靈語!
  「沒錯!」那個男人皺起眉。「在我確定那兩個人安全之後,我又去察看其他人。那個留鬍子的半精靈,撲向我,好像要吃掉我一樣!
  其他我們救出來的人都還算沒事。「
  「我們已經安葬了那些死者,」那女人說,坦尼斯可以聽見她的聲音中帶著無比的悲傷,精靈們惋惜逝去生命的悲傷。
  「我想要問問看他們來伊斯塔血海幹嘛。我從來沒有看過有船長會笨到開進漩渦中。那女孩告訴我們上面正在打仗,也許他們別無選擇。」精靈女人頑皮地把水潑到紅袍男人的身上。「上面一向都有戰爭!你太好奇了,親愛的。有些時候我會以為你要離開我,回到上面的世界,特別是在和那些KrceaQUEKH談話後。」
  坦尼斯聽見那女人的聲音裏帶著真正的擔憂,雖然她仍然不停地潑著水。
  穿著紅袍的男人彎下腰親吻她那在火把底下閃耀著綠色光芒的潮濕秀髮。「不會的,阿波莉塔。讓他們自相殘殺,兄弟彼此間背叛吧,讓他們自己管好暴躁的半精靈和愚蠢的船長吧,只要我的魔法效力不退,我就會繼續居住在這波濤下——」
  「說到暴躁的半精靈。」坦尼斯飛快地走下階梯,用精靈語打岔。
  雖然河風、金月和貝倫都不知道他說了什麼,但他們還是跟了下去。
  那人警覺地轉過頭,精靈迅速地沉入水中,讓坦尼斯以為剛剛不過是自己的錯覺。黑暗的水面上連氣泡都沒有,完全看不出精靈到了哪去。坦尼斯跑到階梯的底端,正好來得及抓住準備要跟著跳進水中的紅袍法師。
  「等等!我沒有要把你吃掉!」坦尼斯懇求道。「我很抱歉在那邊那麼失禮。我知道那看起來很糟糕,鬼鬼祟祟地跟蹤你。但是我們別無選擇!我知道如果你要施法我根本不可能阻止你。我知道你可以讓我全身被火焰包圍,讓我被蜘蛛網掩蓋或是其他的幾百種可怕的狀況。我以前常和魔法師混在一起。但是求求你聽我們說,請幫助我們。我聽到你提到我們的兩個朋友:一個壯漢和一個漂亮的紅髮女孩。你說那個男人差點死掉,他的弟弟背叛了他。我們想要找到他們。你可以告訴我們他們在哪邊嗎?」
  那人遲疑了片刻。
  坦尼斯急忙繼續試著要留住這個唯一可以幫助他們的人,匆忙中說的話額三倒四。「我看見那個女人,我聽見她和你說話。我知道她是什麼。一個海精靈,沒錯吧!你說得對。我是半精靈,但是我是在精靈國度中長大,我聽過他們的傳說。我一直以為他們只是傳說,就像我也認為龍也是傳說一樣。」上面的確有場戰爭,你說的也沒錯,上面總是有戰爭。但是這場戰爭不會只在地面上打。如果黑暗之後征服了地面,你就會知道她會繼續找到底下的海精靈。我不知道這底下有沒有龍,但是——「
  「海裏面有龍,半精靈,」一個聲音說,那個精靈女人重新出現在水面上,身上反射著銀色和綠色的光輝,遊到階梯的地方,手支住下頷,用綠色的大眼睛打量著他們。「我們也聽說他們突然重現了。
  不過我們並不相信。我們還不知道龍已經醒了過來。這是誰的錯?「
  「這很重要嗎?」坦尼斯疲倦地問。「他們已經摧毀了精靈古老的家園。西瓦那斯提現在變成惡夢中的森林。奎靈那斯提已經被從家園趕走。惡龍們毫無節制地燒殺肆虐。沒有任何地方,沒有任何人是安全的。黑暗之後只有一個目標:統治所有的生物。你們會安全嗎?即使在海面之下?我假設這裏是海底?」
  「你沒有錯,半精靈,」穿著紅袍的男人歎氣就。「你是在海面底下,在伊斯塔的廢墟當中。海精靈們救了你們,把你們帶到這裏,就像他們處理所有遇到海難的人們一樣。我知道你們的朋友在哪裡,我可以帶你們去。除此之外,我看不出有什麼我可以幫上忙的地方。」
  「帶我們離開這裏,」河風平板地說,他第一次明白兩人間的對話。賽布拉剛剛說的是通用語。「這個女人是誰,坦尼斯?她看起來有精靈的血統。」
  「她是海精靈。她的名字是……」坦尼斯停頓下來。
  「阿波莉塔,」那精靈女人微笑著說。「原諒我沒有辦法正式的和你們打招呼,但是我們不像你們KreeaOUEKH一樣用衣服遮蔽自己。
  即使過了這麼多年,我還是沒辦法說服我丈夫踏上陸地的時候不要穿上那奇怪的袍子。他叫這個做尊嚴。所以我必須要失禮,不從水裏面走出來和你們打招呼,免得讓大家尷尬。「
  坦尼斯紅著臉將精靈的話翻譯給他的朋友聽。金月睜大眼。貝倫似乎沒有聽見,他好像又迷失在自己的夢境中了,只勉強地知道周圍發生了什麼事情。河風的表情則毫無變化,精靈的習俗再也沒辦法嚇到他了。
  「不論如何,這些海精靈救了我們,」坦尼斯繼續說。「正如同所有的精靈一樣,他們尊重生命,會幫助任何遇到船難的人。這個人,她的丈夫——」
  「賽布拉,」他伸出手。
  「我是半精靈坦尼斯,這兩位是奎蘇族的河風和金月,還有貝倫,呃——」坦尼斯結巴了起來,不太確定要怎麼繼續下去。
  阿波莉塔禮貌性地笑笑,但她的笑容很快地消失了。「賽布拉,」
  她說,「找到半精靈提到的那兩位朋友,把他們帶回這邊來。」
  「我們可以和你一起去,」坦尼斯好心地說。「如果你以為我會吞掉你,那麼卡拉蒙更——」
  「不行,」阿波莉塔搖頭說。水氣在她的頭髮和泛青的皮膚上閃耀著。「讓那兩個野蠻人去,半精靈,你留在這裏。我要和你談談,多知道一些這可能危及我們的戰爭。聽見龍類已經甦醒過來讓我感到很難過。如果這是真的,恐怕你是對的。我們這裏不再安全了。」
  「我很快就會回來,親愛的,」賽布拉說。
  阿波莉塔把手伸向她丈夫。他拉著她的手,輕柔地將它湊到唇邊。然後他就離開了。坦尼斯很快地將他們的對話翻譯給河風和金月聽,兩人立刻同意一起去尋找提卡和卡拉蒙。
  當他們跟隨著賽布拉走上伊斯塔殘破的街道後,他告訴他們伊斯塔陷落的故事,一路上指著不同的建築物。
  「你們看——」他解釋道,「當諸神將著火的山脈丟向克萊思時,它正好去中了伊斯塔,在地面形成了巨大的凹洞。海水很快地湧進來,造成了日後被稱為血海的地理景觀。伊斯塔上的許多建築物都被摧毀了,但是有些保留了下來。有些地方還保留著一些空氣。海精靈們發現這是個讓溺水者居住的完美地方,很多受害者漸漸地習慣了這個地方。」
  法師口氣中的驕傲讓金月覺得很好玩,她很有禮貌的沒有表示出來。那種口氣是獨佔的驕傲,彷彿是他擁有這整個廢墟,由他安排好在公眾前面展示出來。
  「但你是人類,你不是海精靈。你怎麼會居住在這裏?」金月問。
  魔法師笑了,他的眼神回到很多年以前。「我那時年輕而且貪心!」他柔聲說,「總是希望能夠找到快速發達的方法。我的魔法讓我到了海底,找尋伊斯塔失落的寶藏。我的確找到了寶藏,但不是金子也不是銀子。」
  「有一天傍晚,我看見了阿波莉塔,在海中優遊自在地漫遊。我在她注意到我,沒得及變換形體之前看到了她。我愛上了她……並且要追求她。她不能夠住在海面上,而我在這裏平和地居住了這麼多年,我也明白我不可能在上面再有什麼適應的機會了。但我還是很喜歡偶爾和你們講講話,所以我會常常在這些廢墟裏面漫遊,看看海精靈們又救到了什麼人。」
  金月看著四周的環境,賽布拉則借這個空檔喘口氣。「傳說中教皇的神廟在哪裡?」她問。
  法師的臉上劃過一道陰影。原先的快樂現在被夾雜著憤怒的遺憾和傷悲所取代。
  「我很遺憾,」金月很快地說。「我不是有意要勾起你的回憶……」
  「不會的,沒關係,」賽布拉短暫、哀傷地一笑。「事實上,能夠讓我回憶那恐怖的時光也是好的。在我每天的漫遊之中我試著要忘記,這裏也曾經是個歡笑、哭泣、活生生的城市。孩子們在街道上嬉戲,在那著火的山脈落地時,他們依然在嬉戲著。」
  他停頓了片刻,然後歎口氣繼續。
  「你問我那神廟在何處。它已經不在了。在教皇站著的地方,在他對諸神無理地大吼的地方,現在只剩下一個漆黑的洞穴。雖然現在裏面都是海水,但仍然沒有活物敢居住在那邊。沒有人知道那有多深,因為海精靈們不願靠近那個地方。我曾經強忍著恐懼靠近看著那個洞穴,我發現那個地方似乎是沒有底的,彷彿是黑暗邪惡的出口。」
  賽布拉踏上一條黑暗的街道,回頭專注地看著金月。「罪行已經被懲罰了,但是為什麼要牽連那些無辜的人?為什麼他們要跟著受苦?你戴著醫療女神米莎凱的護身符。你明白嗎?神明有對你解釋嗎?」
  金月遲疑了片刻,沒有意料到有這個問題,專注地從內心搜尋著答案。河風站在她身邊,像以往一樣好好地隱藏著自己的思緒,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改變。
  「我自己也常常問這個問題,」金月遲疑地說。更靠近河風,她握住他的手臂,彷彿為了確定他還在身邊。「在一個夢中,曾經有一次,我被懲罰了,因為自己缺乏信心而被懲罰,被懲罰失去自己所愛的人。」河風用強壯的手臂摟住她。「但是每當我為了自己的懷疑而感到羞愧的時候,我也會同時想起就是這樣的懷疑才讓我找到了古老的真神。」
  她停頓了片刻。河風撫摸著她金色的秀髮,她抬頭露出微笑。
  「我不知道,」她柔聲對賽布拉說,「我不知道這個謎題的答案。我仍然在質疑。當我看到無辜的人受害、惡人倡狂時,我仍然滿腔怒火。
  但是我知道這怒火就是鍛燒一切的泉源。藉著這火焰,我將像是生鐵的靈魂鍛造成堅硬的精鋼,也就是我的信仰,是這信仰讓我軟弱的肉體渡過了層層的難關。「
  賽布拉沉默地打量著金月,她站在廢墟之間,頭髮閃耀著金色的光芒,如同永遠不會照耀到這裏的陽光一樣散發著熱力和光芒。她的古典美被她所經歷過的苦難更為提升。那些苦難並沒有給這美麗帶來瑕疵,反而讓她更完美了。她的眼中原先就有智慧,現在更有了體內小生命所帶來的無比愉悅。
  法師的視線轉向那個溫柔地摟著金月地男人。他的臉上也有著黑暗、漫長的道路所留下的痕跡。雖然他的臉上都不會有任何的表情,他對那個女子的愛清楚地呈現在他的黑色眼眸和地摟抱那女子的溫柔方式中。
  也許我待在水底下這麼久是個錯誤,賽布拉想,他突然覺得非常蒼老、非常傷心。也許我能夠幫得上忙。如果我能夠像眼前這兩位利用自己的怒氣,也許可以幫忙他們找到答案。但是,我卻讓自己的憤怒咬嚼我的靈魂,欺騙自己躲在這邊是最好的解決之道。
  「我們不應該再拖延了,」河風突然說。「卡拉蒙很快地就會傻傻地來找我們,搞不好地現在正在瘋狂地找尋我們。」
  「沒錯,」賽布拉清清喉嚨。「我們應該走了,雖然我不認為那個年輕女孩和他可能離開。他還是非常虛弱——」
  「他受傷了嗎?」金月關心地問。
  「不是他的身體,『安布拉走進破爛的街道前這樣回答。」受傷的是他的靈魂。即使在那個女孩告訴我他孿生弟弟的故事前,我就可以看出來。「
  金月細緻的眉頭間出現了一道皺紋,她抿緊了嘴唇。
  「請原諒我,平原來的小姐,」賽布拉微笑著說,「但是我看見了你眼中那可以鍛造靈魂的怒火。」
  金月紅著臉說。「我告訴過你我還十分軟弱。我應該毫無懷疑惑受雷斯林和他對哥哥做出的事情。我應該相信這是一個我所不能理解的計畫的一部份。但我就是不能。我只能祈禱諸神不要讓他遇到我。」
  「我也是,」河風沙啞地說。「我也是」。他嚴肅地重複。
  卡拉蒙躺著看著眼前的一片黑暗。提卡在他懷裏沉睡著。他可以感覺到她心臟的跳動,可以感覺到她緩慢的呼吸。他輕柔地撫摸她落在肩膀上的紅色捲髮,提卡抽搐了一下,卡拉蒙連忙把手拿開,害怕會把她吵醒。她應該要休息了,天知道她硬撐著看顧他多久了。
  她永遠都不會讓他知道的,他也清楚這一點。當他開口問的時候,她只是微笑著取笑他如雷的鼾聲。
  但是她的笑聲中比平常多了些什麼,她似乎沒辦法直視他的眼睛。
  卡拉蒙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讓她更靠近一些。當他確定她已經睡熟的時候,他終於可以放下心來。幾個禮拜之前,他才對提卡發過誓,在他可以全心全意回應她的愛之前,他不會接受她。他仍然可以聽見自己說的話,「我將我的弟弟擺在第一優先,我是他的力量。」
  現在雷斯林已經離開了,他已經找到自己的力量了。就像他告訴卡拉蒙的一樣,「我不再需要你了。」
  我應該要很高興,卡拉蒙瞪著眼前的黑暗告訴自己。我愛提卡,也得到了她的愛回應。現在我們終於可以自由的表達自己的情感了。我可以對她做出承諾。我以後可以將她擺在第一優先。她很愛我,願意為我奉獻。她值得被愛。
  雷斯林從來不是這樣。至少他們都這樣相信。有多少次,當坦尼斯以為我聽不見的時候,他和史東討論著,為什麼我可以忍受那諷刺、那無理的指使、野蠻的命令。我看見過他們憐憫我的眼光。我知道他們認為我反應很慢;至少和雷斯林比起來我的確是。我是那只笨笨的水牛,背著沉重的負擔,毫無怨言地往前走。這就是他們對我的印象。
  他們不明白。他們不需要我,即使提卡也不需要我,不像雷斯林那樣需要我。他們從來沒聽過他小時候半夜醒來尖叫。從來都只有兩個人,他和我。只有我在黑暗中傾聽他,隨時準備安慰他。他從來記不住那些夢,只知道他們很可怕。他瘦弱的身體不停地發抖,眼中充滿了只有他才看得見的恐怖景象。他緊抓著我歎泣。我會說故事給他聽,或者用手在牆上比出可笑的影子來,幫他把恐懼趕走。
  「你看,小雷,」我會說,「小兔子……」我會伸出兩隻手指,像兔子耳朵般擺動。
  過了一會兒之後,他會不再發抖。他不會露出笑容,即使在他小的時候都不會。但是他會放鬆下來。
  「我要睡覺了,我好素,」他低聲說,緊緊握住我的手,「但是你要醒著,卡拉蒙,看著我,不要讓他們過來,不要讓他們抓住我。」
  「我會醒著,我不會讓任何東西靠近你的,小雷!」我會保證。然後他會露出勉強算是微笑的表情,然後筋疲力盡地閉上眼。我信守我的諾言,他睡覺的時候我會醒著看著他。真有趣,也許我真的讓他們沒辦法靠近,因為只要我醒著,他就不會做惡夢。
  即使當他年長了一些之後,他有些時候半夜仍然會哭喊著醒來,伸手要找我,我會在那邊。但是他現在要怎麼辦?沒有了我之後,當他在黑暗之中孤獨、恐懼的時候要怎麼辦?
  我沒有了他要怎麼辦?
  卡拉蒙閉上眼,輕輕地,怕吵醒提卡,他開始啜泣。

琰容 2010-3-3 15:57

第十六章 貝倫意料之外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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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我們的故事,」坦尼斯簡單地說。
  阿波莉塔非常專注地聆聽,綠色的大眼睛動也不動地看著他。
  她沒有插嘴。當他說完之後,她仍然沉默不語。她的手臂放在通往水中的階梯上,她似乎陷入沉思之中。坦尼斯沒有打攪她。海面下寧靜、肅穆的感覺讓他十分放鬆。一想到要回到那吵雜、粗魯、陽光刺眼的水上世界就不禁讓人感到害怕。要放棄一切留在這裏,躲在水面下,永遠與這個世界隔離有多簡單啊!
  「他怎麼了?」她最後終於開口,用頭比著貝倫。
  坦尼斯歎口氣回到現實之中。
  「我不知道,」地聳聳肩看著貝倫。那個男人看著洞穴中黑暗的地方,嘴唇不停地移動,彷彿是在重複著一遍又一遍的句子。
  「根據黑暗之後的說法,他就是關鍵。找到他,她說,勝利就屬於她。」
  「好吧,」阿波莉塔突然說,「你抓到他了。這讓你獲得勝利了嗎?」
  坦尼斯眨眨眼。這個問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抓著鬍子思考著。這是他以前沒有考慮過的問題。
  「的確……我們已經找到他了,」他喃喃地說,「但是我們能把他怎麼樣?他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任何一方帶來勝利?」
  「他不知道嗎?」
  「他說他不知道。」
  阿波莉塔皺眉打量著貝倫。「我認為他在說謊,」片刻之後她說,「但他是個人類,我對人類腦袋奇怪的運作方式其實並不瞭解。不過,有個方法可以讓你找出答案。去黑暗之後位於親拉卡的神殿。」
  「奈拉卡!」坦尼斯驚訝地重複道。「但那是——」一聲恐怖的尖叫聲打斷了他,讓他嚇得差點想要跳進水裏。他的手摸向空蕩蕩的劍鞘,嘴裏前南地咒矃著。他轉過身,以為自己會面對一整群的惡龍。
  只有貝倫一個人,睜大眼睛看著他。
  「貝倫,怎麼了?」坦尼斯惱怒地問。「你看到了什麼東西嗎?」
  「他什麼都沒看到,半精靈,」阿波莉塔饒富興味地觀察著貝倫。
  「當我提到親拉卡的時候他才有這樣的反應——」
  「奈拉卡!」貝倫瘋狂地搖頭,「邪惡!可怕的邪惡!不要……不」那不就是你住的地方嗎,「坦尼斯往前走了一步。
  貝倫堅定地搖搖頭。
  「但是你告訴過我——」
  「我說錯了!」貝倫喃喃自語。「我不是要說奈拉卡。我是要說——要說——塔加——塔加!我是要說這個……」
  「你說的是來拉卡。你知道黑暗之後在那裏有一座雄偉的神殿,就在親拉卡!」阿波莉塔嚴厲地說。
  「她有嗎?『壩倫定定地看著她,藍色的眼睛看來十分無辜。」黑暗之後,在奈拉卡有座神殿?不會吧,那裏只有一座小村莊。我的村莊……「他突然壓住胸膛,倒在地上,彷彿陷入了極大的痛苦。」我不舒服。不要吵我——「他像是個小孩般地自言自語,倒在靠近水邊的大理石地上。他坐在那裏,一手抓住胸膛,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黑暗。
  「貝倫!」坦尼斯氣餒地說。
  「覺得不舒服……」貝倫陰沉地說。
  「你說他有多大年紀?」阿波莉塔問。
  「超過三百多歲,至少他是這樣聲稱的,」坦尼斯反感地說。「如果你認為他說的話只有一半值得相信,那就縮減到了一百五十歲,對於人類來說仍然是個太難以接受的數字。」
  「你知道嗎,」阿波莉塔若有所思地說,「奈拉卡的黑暗之後神殿對我們來說一直都是個謎。我們到目前為止只知道,它在大災變之後突然出現。現在我們又發現了這個男人,他的經歷正好可以一直追溯到同樣的地點和時間。」
  「真奇怪……」坦尼斯又瞪著貝倫說。
  「沒錯,這也許只是單純的巧合。但是,我的丈夫說,只要緊緊地跟著巧合,你就會發現他們和命運之間的關係。」阿波莉塔露出微笑。
  「不管是不是巧合,我都不想要直接走到黑暗之後的神殿中,當面問她為什麼要搜遍整個世界,只為了找尋一個胸口有顆綠寶石的人,」坦尼斯尖酸地說,重新在靠近水邊的地面上坐了下來。
  「我想也不太可能,」阿波莉塔承認。「但是從你說的話之中看來,她會變得這麼強大實在讓人很難相信。善良的巨龍這段時間裏面都在幹什麼?」
  「善良的巨龍?」坦尼斯驚訝地反問。「什麼善良的巨龍?」
  現在輪到阿波莉塔驚訝了。「你不知道?就是那些善良的巨龍呀!銀色、金色、青銅的巨龍,還有屠龍槍、銀龍應該早就把他們保留的那些屠龍槍交給你們了……」
  「我從來沒聽過什麼銀龍,」坦尼斯回答,「除了在有關修瑪的一些詩歌裏。屠龍槍也是相同的狀況。我們已經花了很多時間去搜索這樣東西,幾乎讓我已經開始相信他們只存在童話裏面。」
  「我不喜歡這樣的狀況。」阿波莉塔用手支著下頷,臉色十分蒼白。「有什麼東西不對勁。善良的巨龍呢?他們為什麼沒有挺身而出?一開始我不相信海龍回來的傳言,因為我知道善良的龍不會允許這樣的狀況發生。但如果像你所說,善良的巨龍消失了,那麼,半精靈,我的同胞們的確就陷入了危機中。」她抬起頭仔細傾聽。「啊,很好,我的丈夫和你的朋友們走過來了。」她離開了水邊,「我和他可以先回去,和我們的同胞談談到底該怎麼辦——」
  「等等!」坦尼斯聽見樓梯上傳來腳步聲。「你得要告訴我們出去的路!我們不能夠待在這裏!」
  「但是我們不知道什麼出去的路,」阿波莉塔的雙手在水面劃著圓圈,讓自己漂浮起來。「賽布拉也不知道。我們從來不關心這件事。」
  「我們可能要在這座廢墟裏耗上一整個禮拜!」坦尼斯大喊。「也許要一輩子!你也不確定這裏的人到底有沒有離開過這個地方,對吧?也許他們只能孤獨地死去!」
  「我說過,」阿波莉塔冷冷地回答,「我們從來不關心這件事。」
  「好吧,現在給我開始關心!」坦尼斯大喊。他的聲音在水面上引發奇怪的回聲。貝倫抬起頭,警覺地縮起身體。阿波莉塔瞇起眼,眼中充滿了怒火。坦尼斯深吸一口氣,咬住嘴唇,突然感到有些羞愧。
  「我很抱歉——」他開口,接著金月跑到他身邊,把手放在他的臂膀上。「坦尼斯?怎麼了?」她問。
  「沒有什麼你幫得上忙的地方。」他歎著氣看著她背後。「你找到提卡和卡拉蒙了嗎?他們還好吧?」
  「是的,我找到他們了,」金月回答,她的眼光跟隨著坦尼斯。兩人一起盯著跟在賽布拉和河風身後走下來的一對情侶。提卡好奇地四處打量著。至於卡拉蒙,坦尼斯注意到,則是目不斜視地看著正前方。坦尼斯看見那人的臉色,回頭看著金月。
  「你沒有回答我的第二個問題?」他柔聲問。
  「提卡還好,」金月回答。「至於卡拉蒙——」她搖搖頭。
  坦尼斯回頭看著卡拉蒙,勉強忍住重重歎氣的衝動。他認不出來那個樂天、開朗的戰士,眼前這個人看來嚴肅、滿臉淚痕,眼神充滿了陰鬱之色。看見坦尼斯驚訝的眼神,提卡將卡拉蒙拉近,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被她碰了一下之後,戰士才從自己的思緒中醒了過來。
  他低頭對她微笑。
  但是他的微笑中有著以前沒有的東西,溫柔。遺憾等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東西。坦尼斯又歎了一口氣。更多的問題。如果那些古老的真神的確回來了,他們到底有什麼意圖。要看看他們在倒下之前能夠承受多少的哀傷嗎?他們覺得這很有趣嗎?被困在海底……
  為什麼不就此放棄?為什麼不從此待在這裏?為什麼要系得半死尋找出去的路?留在這裏,忘卻一切。忘記那些龍……忘記雷斯林……忘記羅拉娜……忘記奇蒂拉……
  「坦尼斯,」金月輕柔地搖搖他。
  他們都已經聚集到他身邊,等待他告訴他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他清清喉嚨,準備要說話。他的聲音有點沙啞,他又乾咳了幾聲。「你們不需要看著我!」他最後粗魯地說。「我沒有答案,很明顯的我們被困在這裏了。沒有路出去廣他們仍然看著他,眼中的信任仍然沒有縮減一絲一毫。坦尼斯憤怒地看著他們。」木要期待我領導你們!我出賣過你們!你們還不明白嗎?這是我的錯,每件事情都是我的錯!去找別人——「
  坦尼斯轉過身隱藏流下的淚水,看著黑漆漆的水面,試著要恢復平靜。在她開口之前,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阿波莉塔正看著他。
  「也許我可以幫助你們,」海精靈慢慢地說。
  「阿波莉塔,你說什麼?」賽布拉快步走到水邊,恐懼地說。「考慮」我已經考慮過了,「阿波莉塔回答。」半精靈說我們應該要考慮這個世界上發生的事情。他說的對。發生在我們西瓦那斯提同胞身上的事情也可能發生在我們身上。他們自外於整個世界,讓黑暗邪惡的生物有機會入侵他們的家園。我們的警告來得還算及時。我們仍然有機會和邪惡對抗。你的到來也許救了我們,半精靈,「她真誠地說。」我們欠你一次。「
  「幫助我們回到海面上,」坦尼斯說。
  阿波莉塔陰沉地點點頭。「我可以做到。你們要去哪裡?」
  坦尼斯歎著氣,搖搖頭。「我想每個地方都差不多,」他疲倦地說。
  「帕蘭薩斯,」卡拉蒙突然說,他低沉的聲音在水面之上迴響著。
  其他人不安地看著他。河風皺起了眉頭。
  「不行,」阿波莉塔再度遊到水邊,「我不能夠帶你們去帕蘭薩斯。
  我們國度的邊界只有到卡拉曼。我們不敢越過那條線。特別如果你們說得是真的,那就更不可能,因為卡拉曼之外正好是海龍的巢穴。「
  坦尼斯揉搓著臉,轉過身面對朋友們。「好吧,有什麼建議嗎?」
  大家都沉默地看著他。接著金月走上前。
  「半精靈,要我告訴你一個故事嗎?」她溫柔的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一個有關男人和女人的故事,兩個人都迷失了方向,感到非常害怕。他們帶著沉重的負擔,到了一間旅館。那個女人唱了一首歌,藍色的水晶杖製造了一個奇跡,暴民攻擊他們。有一個人站了出來,有一個人扛下責任。有一個人,一個陌生人說,『我們快從廚房走』。」
  她露出微笑。「坦尼斯,你還記得嗎?」
  「我還記得,『他低聲說,被她迷人的神情完全給握住。
  「我們在等你呢,坦尼斯。」她簡單地說。
  淚水再度模糊了他的視線。坦尼斯不停地眨眼,然後看著四周。
  河風嚴厲的臉孔放輕鬆了下來。他嘴角露出微笑,把手放在坦尼斯的手上。卡拉蒙遲疑了片刻,然後大步走向前,用他習慣的熊抱法抱住了坦尼斯。
  「帶我們去卡拉曼,」坦尼斯能夠呼吸之後立刻告訴阿波莉塔。
  「反正我們也要往那個方向。」
  大夥在水邊休息了一陣子,在踏上旅途前盡可能的休息,阿波莉塔告訴他們這場旅程將會十分漫長、艱苦。
  「我們要怎麼過去?坐船嗎?」坦尼斯看著賽布拉扯掉紅袍,跳進水中。
  阿波莉塔看著丈夫,輕鬆地拍打著水面。「你們游泳過去,」她說。「你們沒有想過我們是如何帶你們下來的嗎?我們的魔法和我丈夫的魔法,讓你們能夠輕鬆地在水裏面呼吸。」
  「你們要把我們變成魚嗎?」卡拉蒙害怕地問。
  「你要這樣想也可以,」阿波莉塔回答。「漲潮的時候我們會過來找你們。」
  提卡用力地握住卡拉蒙的手。他也緊緊地回握,坦尼斯注意到他們兩個人彼此陶醉的模樣,突然覺得肩上的負擔減輕了。不管卡拉蒙心中有多少的折磨,他都已經找到了一個可以讓他不會被黑暗沖走的倚靠。
  「我們絕對不會忘記這個美麗的地方,」提卡輕聲說。
  阿波莉塔只是笑了笑。

琰容 2010-3-3 15:58

第十七章 黑潮

  「爸爸!爸爸!」
  「怎麼了,小羅加?」漁人早已習慣這年紀剛好足以發現這個世界上無數奇觀的兒子所發出的驚奇的叫聲,因此並沒有抬起頭。腦海中浮現的景像是兒子又發現了插在沙子裏的鞋子或是在海灘上的海星,當兒子衝向他的時候,漁人繼續不停地補著網。
  「爸爸,」一頭亂髮的小孩抓住了爸爸的膝蓋,一不小心把自己給纏進魚網裏,「一個漂亮姐姐,溺死了。」
  「呃?」漁人心不在焉地問。
  「一個漂亮姐姐。溺死了。」小男孩嚴肅地說,用胖呼呼的手指著背後。
  漁人停下了手邊的工作,呆呆地看著兒子。這可是個大消息。
  「一個漂亮的小姐?溺水了?」
  小孩點點頭,指著背後的沙灘。
  漁人對著正午的太陽瞇起了眼,看著漫長的海岸線。然後他回頭看著兒子,眉頭緊鎖。
  「這又是小羅加編的故事嗎?」他嚴肅地問。「如果是的話,你吃晚餐的時候可能要被罰站哦。」孩子搖搖頭,眼睛圓睜。
  「不是,」他揉揉自己的屁股。「我保證。」
  漁人再度皺起了眉頭,看著海面。昨天晚上有陣暴風雨,但是他沒有聽到任何船隻擱淺在礁石上的聲音。也許是鎮上的蠢蛋昨天晚上駕著小船出海,不小心擱淺了。更糟糕的,可能是謀殺。這可不是第一個被衝上岸,胸口插著小刀的屍體。
  他呼喚來大兒子,後者正好在沖洗身體,漁人把手邊的工作放下,站了起來。他正準備要把小兒子送回家,突然想起來他們還需要他來帶路。
  「帶我們到那個漂亮小姐那邊去,」漁人用沉重的聲音說,意味深長地看了另外一個兒子一眼。小羅加急迫地拉著爸爸往海灘上跑,他的哥哥則步伐沉重地踉在後面,害怕會發現什麼可怕的東西。
  他們只走了一段短短的距離,漁人看到的景象讓他立刻拔腿往前跑,大兒子飛快地跟在後面。
  「船難,沒錯!」漁人氣喘吁吁地說。「該死的土包子!老是愛乘那種爛船出海。」
  按灘上躺著的不只一個美麗的小姐,而是兩個,他們身邊還有四個穿著華麗衣服的男人。破碎的木頭散落一地,很明顯的是小船的殘骸。
  「淹死了,」小男孩蹲下來拍拍其中的一個女人。
  「不對,他們沒有淹死!」漁人摸摸那女人的脈搏,低聲說。其中一個男人已經開始抽動,那是一名比較老,看起來似乎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坐起來打量四周。他一看到那個漁人,立刻害怕地試圖把昏迷的同伴搖醒。
  「坦尼斯,坦尼斯!」那男人大喊著搖動其中一個留鬍子的傢伙,後者立刻坐了起來。
  「別害怕,」漁人看見留鬍子的人眼中警覺的神色。「我們會盡力幫助你們。大維,快跑回去找你媽來。叫她把毯子和我冬天留下來的那瓶白蘭地帶來。來,小姐,」他體貼地扶著其中一位女人坐起來。
  「放輕鬆。你們會沒事的。真奇怪——」漁人自言自語,邊安慰懷中的小姐。「看起來差點淹死,可是你們為什麼都沒有喝到什麼水呢……」這些遇難者包著毯子,被領回漁人在海灘附近的房子。他們在這裏喝了不少的白蘭地,再加上漁人老婆想得起來的所有治溺水的秘方。小羅加驕傲地看著他們,知道自己的這次「漁獲」會變成村民整個禮拜談論的話題。
  「再次感謝你們的幫助,」坦尼斯感激地說。
  「我的榮幸,」那人含糊地說。「下次小心點吧,以後如果要坐那種小船出海,拜託你們一看到風暴的徵兆就立刻回航。」
  「呃,沒問題,我們——我們下次絕對照辦,」坦尼斯有些迷惑地說。「請你告訴我們這裏是哪裡……」
  「你們在城的北方,」漁人搖著手說。「大概有三到四裏。大維可以駕馬車送你們過去。」
  「您真是太熱心了,」坦尼斯遲疑地看看其他人。每個人也看著他,卡拉蒙聳聳肩。「喔,我知道這聽起來有點怪異,但是我們——我們被吹離了航線,我們是在哪座城的北邊?!」
  「當然是在卡拉曼城嘍,」漁人懷疑地看著他們。
  「喔!」坦尼斯說。他露出微弱的笑容,轉向卡拉蒙。「我跟你說過了,我們呃——其實沒有離目的地太遠嘛,」
  「我們沒有嗎?」卡拉蒙睜大眼睛回答。
  「喔,我們沒有,」提卡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他連忙回答。「對,我想我又錯了,跟平常一樣。你也知道我的,坦尼斯,我從來記不住——」
  「演戲不要太誇張了!」河風壓低聲音說,卡拉蒙立刻停了下來。
  漁人看了每個人一眼,「你們實在是群怪人,」他說。「你們不記得是怎麼把船撞壞的。現在你們甚至還不知道你們在哪裡。我想你們大概全都喝醉了,不過這跟我沒有關係。如果你要聽我的忠告,不管你們以後是清醒的還是酒醉,再也不要踏上船了。大維,把馬車駕過來。」
  漁人最後厭惡地看了他們一眼,把他的小兒子扛在肩膀上,回去繼續工作。他的大兒子消失了,應該是去將馬車開過來。
  坦尼斯歎口氣,回頭看著朋友們。
  「你們之中有人知道我們是怎麼到這邊來的嗎?」他小聲地問。
  「或者是我們為什麼會穿成這樣?」
  一個接一個的,每個人都搖搖頭。
  「我只記得血海和那個漩渦,」金月說,「其餘的部份好像都是場夢。」
  「我記得小雷……」卡拉蒙臉色難看他說。然後感覺到提卡握住了他的手,他低頭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柔和下來。「我記得——」
  「噓,」提卡紅著臉,臉頰埋在他的臂彎中。卡拉蒙親吻著她的捲髮。「那不是個夢。」她喃喃地說。
  「我也記得幾件事情,」坦尼斯嚴肅地看著貝倫。「但都是片片段段的,沒有任何一段可以清楚地拼湊起來。好吧,往回看沒有什麼意義,我們得要往前看。我們必須要去卡拉曼,看看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甚至不知道今天是哪一天!所以——」
  「帕蘭薩斯,」卡拉蒙說,「我們去帕蘭薩斯。」
  「我們再看看吧,」坦尼斯歎著氣說。大維駕著一匹瘦馬拉著的馬車回來了。半精靈回頭看看卡拉蒙。「你確定你想要找到你的弟弟嗎?」他靜靜地問。
  卡拉蒙沒有回答。
  眾人在早晨抵達了卡拉曼。
  「發生了什麼事情?」當大維駕著馬車進入城門時,坦尼斯問。
  「這是什麼慶典一嗎?」
  街上擠滿了人群,大多數的商店都關了起來。許多人成群地站在一起,小聲地彼此談論著。
  「看起來不如說是個葬禮,」卡拉蒙說。「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人死了。」
  「或者是戰爭,」坦尼斯喃喃地說。女人不停地啜泣,男人臉上露出遺憾或是憤怒的表情,孩子們呆呆站著,害怕地看著雙親。
  「不可能是戰爭,先生,」大維回答,「春分慶典已經過了兩天了。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等等,我可以幫你問出來,「他把馬拉住說。
  「去吧,」坦尼斯說。「等等,為什麼不可能是發生了戰爭?」
  「當然不是,我們已經贏了呀!」大維驚訝地看著坦尼斯。「天哪,你不記得黃金將軍和善良巨龍,你一定醉得很厲害——」
  「喔,沒錯,」坦尼斯急忙說。
  「我會在這邊停下來,這裏是魚市場,」大維跳下馬車,「他們會知道的。」
  「我們和你一起去。」坦尼斯用手勢叫大家下車。
  「有什麼大消息?」大維對著一群站在發出濃厚魚腥味的店舖前的男男女女大喊。有幾個人立刻轉過身來,每個人都搶著說話。坦尼斯跟在他身後,只能聽見片段的對話。「黃金將軍被俘虜了!城市要完蛋了……人們逃跑……邪惡的龍……」不管他們怎麼努力,大夥都很難讓這些人對陌生人吐實,特別是在看到他們穿著那麼華麗的衣服之後。
  大夥再次感謝大維順道送他們到城裏來,然後讓他和他的朋友們聊天。在討論了片刻之後,他們決定往市場走,試著要找出整件事情的原委來。人群越來越密集,到了後來,他們甚至必須將身邊的人推開才能前進。人們四處亂跑,詢問最新的謠言,然後失望地搖搖頭。有些時候他們會看到一些背著行李的居民,匆忙地往城門走。
  「我們應該要買一些武器。」卡拉蒙面色凝重地說。「聽起來狀況不太妙。你猜這個黃金將軍到底是什麼人!人們似乎很看重這個傢伙,他的失蹤好像讓每個人都亂了分寸。」
  「也許是某個索蘭尼亞騎士,」坦尼斯說。「你說得沒錯,我們的確應該要買武器。」他把手放在腰帶上。「該死!我剛剛還有一整袋奇怪的古老金幣,現在不見了!難道我們的麻煩還不夠嗎?」
  「等等!」卡拉蒙摸索著腰帶。「怎麼搞的!該死!我的錢包本來還在的!」戰士急忙轉過身,看見有個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手中還拿著一個破爛的皮包。「嘿!就是你!那是我的東西!」卡拉蒙大吼,他把人群推開,撲向那個小賊。伸出手,抓住了那賊的背心,將他從街道上舉了起來。
  「把錢還給我——」高大的戰士吃了一驚。「泰索何夫!」
  「卡拉蒙!」泰索何夫大喊。
  卡拉蒙驚訝地把他放了下來。泰索柯夫吃驚地看著四周。「坦尼斯!」他看見半精靈從人群之中走出,立刻大喊。「喔,坦尼斯,」泰斯飛快地奔向他的老友,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卡拉曼的居民們在城牆上擁擠地看著城外。不過是幾天之前,他們還做過相同的事,不過那時是為了要觀看騎士和銀龍、金龍走進城中,那時的心倩是興奮的。現在他們一言不發,臉上滿是絕望的神情。他們看著太陽慢慢地升起,到了天空的正中央。快要中午了,他們靜靜地等著。
  坦尼斯站在佛林特身邊,他的手放在矮人的肩膀上。老矮人看到朋友差點高興得崩潰了。
  這是個讓人難過的重聚。佛林特和泰欺壓低聲音,斷斷續續地輪流告訴他們幾個月之前,離開塔西斯之後發生的事情。一個人講到沒有辦法繼續的時候,另外一個人就接著下去。因此,大夥知道了屠龍槍的發現,龍珠的毀滅,以及史東的遇害。
  坦尼斯低下頭,這個消息讓他十分傷心。有一瞬間,他沒有辦法想像這個世界少了這高貴的朋友會是什麼樣子。佛林特看見坦尼斯的憂傷,繼續哽咽著訴說著史東最大的勝利,和他死後終於得到的平靜。
  「他現在是索蘭尼亞的英雄了,」佛林特說。「他的事蹟已經變成了傳說,像是修瑪一樣。他的犧牲拯救了騎士團,至少傳說是這麼說的。這對他來講已經足夠了,坦尼斯。」
  半精靈無言地點點頭。然後試著露出微笑,「繼續,」他說。「告訴我當羅拉娜到達帕蘭薩斯之後做了什麼。她還在那邊嗎?如果是的話,我們還想要去那裏——」
  佛林特和泰斯交換了個眼色,矮人低下頭,坎德人轉過頭去,用手帕擦著小鼻子。
  「怎麼搞的?」坦尼斯發現自己的聲音和以往不同。「告訴我。」
  佛林特慢慢地把故事說完。「我很抱歉,坦尼斯,」矮人抽噎著說,「我讓她失望了——」
  老矮人開始傷心地吸泣,讓坦尼斯也跟著心痛起來。他緊摟住老友,想要分攤他的痛苦。
  「不是你的錯,佛林特,「他的聲音沙啞。」如果說是誰的錯,那應該是我的錯。她是為了我冒生命的危險。「
  「責怪任何人,最後就會怪罪到神明頭上,」河風輕拍坦尼斯的肩膀。「這是我族的俗語。」
  坦尼斯沒有感到好過一些。「什麼時候那個暗之女要來?」
  「中午,」泰斯輕聲說。
  現在幾乎已經是中午了,坦尼斯和卡拉曼的其他居民一起站在城牆上等待暗之女的到來。吉爾賽那斯故意離坦尼斯遠遠的,假裝沒有看到他。半精靈不願意怪他。吉爾賽那斯知道羅拉娜會去冒險的原因,他知道奇蒂拉是用什麼餌讓他妹妹上鉤。當他冷冷地問坦尼斯,是否真的和龍騎將奇蒂拉在一起的時候,坦尼斯沒有辦法否認。
  「那麼你就要為了發生在羅拉娜身上的事情負責,」吉爾賽那斯的聲音中充滿憤怒。「我每天晚上都會向神明禱告,不管她遇到了什麼樣悲慘的命運,你都會比她還要悲慘一百倍!」
  「如果這樣就可以讓她回來,我當然很樂意接受!」坦尼斯憤怒地大吼,但吉爾賽那斯只是冷漠地轉過身。
  人們現在開始交頭接耳,指著天際。天上出現了一個黑暗的影子:一隻藍龍。
  「那就是她的龍,」泰索何夫面色凝重地說。「我在法王之塔看過它。」
  藍龍懶洋洋地在城市上空盤旋,然後悠然自得地降落在弓箭的射程之內。當龍背上的騎士站起來時,整座城陷入了一片死寂。暗之女脫下頭盔,開口說話了,她的聲音在清澈的天空下顯得格外清楚。
  「現在你們已經知道,我俘虜了你們稱作黃金將軍的精靈女子!」
  奇蒂拉大喊。「為了要讓你們有個證據,我帶來了這樣東西。」
  她高舉起她的手。坦尼斯看到陽光下有一頂閃著光芒、精緻的銀色頭盔。「雖然你們現在看不見,但在我的另外一隻手中是一絡金色的頭髮。當我離開之後,我會把這兩樣東西都留在這裏,好讓你們有東西可以來懷念這個黃金將軍。」
  城牆上聚集的群眾發出了吵雜的聲音。奇蒂拉停頓了片刻,冷冷地看著他們。坦尼斯看著她,指甲深深地陷入向中,強迫自己保持冷靜。他發現自己腦中竟然在無意識地想著從這裏跳下去,一劍把她殺死的瘋狂計畫。
  金月發現了他眼中瘋狂、絕望的神色,想要靠近照顧他。她感覺到他的身體不停地發抖,然後在她碰觸之下,他全身僵硬地試著恢復平靜。她低頭看著他握緊的雙拳,驚訝地發現鮮血正汩汩地沿著手腕往下流。
  「那個精靈,羅拉娜賽拉莎,已經被送到親拉卡的黑暗之後神殿去了。直到下面的條件達成之前,她將都是黑暗之後的俘虜。首先,黑暗之後要求立刻交出一個叫做貝倫的人,永恆之人。第二,她要求善良的巨龍立刻回到聖克仙,任艾瑞阿卡斯處置。最後,精靈吉爾賽那斯必須要命令索蘭尼亞騎士,奎靈那斯提、西瓦那斯提的精靈放下武器。而矮人佛林特‧火爐則也必須要求他的同胞們照做。」
  「這太瘋狂了!『清水賽那斯大喊,低頭看著之女。」我們不可能同意這些要求!我們不知道這個貝倫是什麼人,我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我也不能替我們的同胞回答,更不能夠代表善良巨龍。這些要求根本就不合理!「
  「黑暗之後不會不講道理,」奇蒂拉流利地回答。「黑暗之後知道你們需要時間。如果,時間到了之後,你們沒有找到那個叫做貝倫,曾經出現在福羅參附近的人,或者你們也沒有遣走善良巨龍,我會再度回來,這次,你們卡拉曼的城門前將不只有這個黃金將軍的一束頭髮!」
  奇蒂拉停頓片刻。
  「你們會看到她的腦袋。」
  說完之後,她把頭盔丟到龍的腳下,藍天在她的命令之下飛上天空。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每個人都沉默得動也不動。人們低頭看著城牆前面的頭盔。上面不停舞動著的紅色緞帶似乎是四周惟一的動作,惟一的色彩。然後有人恐懼地大喊,指著前方。
  在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個恐怖的景象。因為實在太過驚人,一開始沒有人願意相信那是真的,每個人都以為自己瘋掉了。但當那個東西越飄越近,他們必須承認這是真實的!這東西的恐怖依舊。
  克萊思上的人們第一次看到了艾瑞阿卡司所向無敵的戰爭機器:飛行要塞。
  黑袍法師和黑暗的牧師在聖克仙的神殿底下努力地工作,他們將一座城堡連根挖起,讓它漂浮在天空中。現在,它漂浮在烏雲之上,四射的閃電照亮著它黑暗的表面,四周圍繞著數百隻的藍、紅龍群,要塞漂浮在卡拉曼城之上,遮擋住了正午的太陽,讓恐怖的陰影落在城市之上。
  人們害怕地跑下城牆。對龍的恐懼讓城裏的居民寵罩在無比的絕望和恐慌中。但是要塞並沒有攻擊。等待三個禮拜,他們的主子這樣吩咐。他們會給這些驚惶的人類三個禮拜。這段時間中他們會不停地監視,善良巨龍和騎上不會繼續在戰場上獲勝。
  坦尼斯轉身看著其他的夥伴,他們都眼神空洞地看著漂浮的要塞。他們早已習慣了對龍的恐懼,沒有像卡拉曼其他的居民一樣驚惺地逃竄。因此城牆上面只剩下他們。
  「三個禮拜,」坦尼斯清楚地說,他的朋友們轉身面對他。
  自從他們離開福羅參之後第一次,他的臉上不再有那種自責的哀傷。他的眼中只有寧靜,正如同佛林特在史東死後從他眼中所看見的平靜一樣。
  「三個禮拜,」坦尼斯用讓佛林特毛骨悚然的冷靜聲音說,「我們有三個禮拜。這時間應該夠了。我要去奈拉卡,我要去找黑暗之後。」他的眼光投向靜靜地站在身邊的貝倫。「你也要跟我一起去。」
  貝倫害怕地睜大眼睛。「不要!」他哀號著往後躲。卡拉蒙看見他準備要逃跑,立刻用粗壯的手臂抓住他。
  「你要和我一起去奈拉卡,」坦尼斯柔聲說,「不然我現在就要把你交給吉爾賽那斯。那個傢伙很愛他的妹妹。如果他認為可以讓她自由,他會毫不遲疑的將你交給黑暗之後。你和我都知道這一點用都沒有。即使把你交出去也不會改變任何事。但是他不知道。他是個精靈,他相信她會信守承諾。」
  貝倫疲倦地瞪著坦尼斯。「你不會把我交出去嗎?」
  「我要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坦尼斯冷冷地說,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不論如何,我都需要個嚮導,一個熟悉那地方的人……」
  貝倫掙脫了卡拉蒙的雙手,無奈地看著他們。「我願意去,」他勉強地說。『不要把我交給精靈……「
  「沒問題,」坦尼斯冷冷地說。「不要再哭哭啼啼的了。我天黑之前就要離開,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他突然轉過身,並不驚訝有一雙強有力的手拉住他。「卡拉蒙,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坦尼斯沒有轉回去。「答案是不可以。我和貝倫要單獨過去。」
  「那麼你也是準備要單獨的死去,」卡拉蒙靜靜地說,堅持不肯放手。
  「如果是這樣,那也是我的選擇!」坦尼斯掙脫不開大漢的手。
  「我不要讓你們其他人跟著我去。」
  「你這樣會失敗的,」卡拉蒙說。「這是你想要的嗎?難道你只是想要找個方法可以帶著罪惡感死去?如果是這樣,我現在就可以給你一刀。但如果你真的想要救出羅拉娜,你將會需要我們的幫助。」
  「神明讓我們重新聚在一起,」金月輕柔地說。「他們在最關鍵的時刻讓我們團聚。這是上天給我們的訊號,坦尼斯,不要故意視而不見。」
  半精靈低下頭。他哭不出來,眼淚已經流幹了。泰索柯夫的小手抓住他。
  「而且,」坎德人愉悅地說,「想想看,少了我同行你們惹上多少麻煩!」

琰容 2010-3-3 15:58

第十八章 一根蠟燭

  在暗之女發出了最後通牒之後的那晚,卡拉曼城一片死寂。卡烙夫市長宣佈進入備戰狀態,也就是說所有的酒吧通通關閉,城門上鎖,沒有人可以離開。惟一可以進入的是從附近的農村和漁村前來避難的居民。這些難民在日落的時候蜂擁進來,訴說著龍人在他們的家園燒殺的可怕故事。
  雖然卡拉曼城中的某些貴族不贊成這麼快進入嚴格的備戰狀態,坦尼斯和吉爾賽那斯難得團結在一起,說服了市長採取這樣的手段。兩個人都生動地描述了塔西斯城在烈焰中陷落的慘況。這讓他們顯得特別有說服力。卡烙夫市長很快地發佈了命令,接著只能無助地瞪著眼前的這兩個人。很明顯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樣防守這座城市。漂浮在空中的要塞投下的陰影讓市長完全六神無主,他的將領們也好不到哪裡去。聽了他們提出來的許多異想天開的計策之後,坦尼斯站了起來。
  「我有個建議,大人,」他尊敬地說。「這裏有一名很有資格負責處理整座城市守備的人——」
  「你嗎,半精靈?」吉爾賽那斯苦笑著說。「不對,」坦尼斯輕聲說。
  「吉爾賽那斯,是你。」
  「一名精靈?」卡格夫市長驚訝地說。
  「他曾經去過塔西斯。他也有和龍人以及飛龍作戰的豐富經驗。
  善良巨龍相信他,也願意服從他的命令。「
  「這倒是真的!」卡烙夫說。當他看著吉爾賽那斯的時候,臉上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我們知道精靈們對人類的看法,閣下,同樣的我也必須承認,大多數的人類對精靈的看法也是相同的。但是如果你願意在這個迫切的時候幫助我們,我們會很感激的。」
  吉爾賽那斯看著坦尼斯,有一陣子搞不清楚他的用意。他從半精靈長滿鬍子的臉上看不出來他在想些什麼。那張臉幾乎就像一張死人的臉。卡烙夫市長又再度問了一次,這次加上了什麼「回報」的內容,很顯然的是以為他的遲疑是因為不願意接受這樣的責任。
  「不需要,大人!」吉爾賽那斯從出神狀態醒了過來。「我不想要任何的回報。如果我能夠讓這裏的居民不會受到傷害,這就是足夠的獎賞了。至於種族上的歧異嘛,」吉爾賽那斯再度看著坦尼斯,「也許我已經學到了這其實不會造成任何的差別。也許從來都沒有差別。」「告訴我們該怎麼做。」卡烙夫市長急迫地說。「首先,我要和坦尼斯私下談談,」吉爾賽那斯看見半精靈準備要離開,立刻說。
  「當然沒問題,你的右手邊有一個小房間可以讓你們不受干擾的談話。」市長比了個手勢。
  兩個人走進那間狹小的房間之後,尷尬地站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兩個人都不願意直視對方。吉爾賽那斯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以前一直瞧不起人類,」精靈緩緩地說,「現在我竟然準備要接受一個保護他們的任務。」他露出微笑。「這感覺真不錯,」他輕聲地加上一句,第一次直視坦尼斯的雙眼。
  坦尼斯的眼神遇上了吉爾賽那斯,他嚴肅的神色鬆弛了一下子,不過並沒有回應精靈的笑容。然後他的視線移開,陰沉的表情再度出現。「你要去奈拉卡,對吧?」吉爾賽那斯停了很久之後說。坦尼斯點點頭,不願意開口。「你的朋友呢?他們要和你一起去嗎?」
  「其中一些,」坦尼斯回答。「他們都想要去,但是——」他發現自己想起他們奮不顧身的樣子,無法繼續下去。他搖搖頭。吉爾賽那斯看著雕工很精細的桌子,心不在焉地摸著上面的紋理。
  「我得走了,」坦尼斯沉重地說,開始走向門口。「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們計畫半夜要離開,在索林那瑞落下之後——」
  「等等。」吉爾賽那斯把手放在半精靈的手臂上。「我——我想要告訴你……我很抱歉說得太過分了。不要,坦尼斯,別走。聽我說完。這對我來說並不容易。」吉爾賽那斯停頓了一下子。「我學到了很多東西,坦尼斯。有關我自己的。那些教訓讓我付出了很大的代價。當我聽說羅拉娜發生的事情時……我忘了那些教訓。我很生氣,很害怕,想要找個人出氣。你是最近的目標。羅拉娜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對你的愛。我還在學習這樣東西,坦尼斯。至少我試著要去學。」他的聲音中帶著很沉重的壓力。「大多時候我學到的只有痛苦。但這是我的問題。」
  坦尼斯現在仔細地看著他。吉爾賽那斯的手仍然放在他的肩膀上。
  「在我有時間思考之後,我現在明白了,」吉爾賽那斯繼續說,「羅拉娜做的是正確的。她一定得去,不然她的愛就毫無意義了。她相信你,願意在聽見你的噩耗時立刻趕去,即使這表示她必須要去那個邪惡的地方——」
  坦尼斯的頭低了下來。吉爾賽那斯緊緊抓住他,兩隻手都放在他的肩膀上。
  「泰洛斯‧艾昂菲爾德有一次曾經說,在這輩子他從來沒看過為愛所做的事情是邪惡的。我們得要相信這句話,坦尼斯。羅拉娜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愛。你現在所要做的,也是為了愛。神一定會祝福你們的。」
  「他們也祝福了史東嗎?」坦尼斯粗魯地反問。「他也有愛啊!」
  「難道他們沒有嗎?你怎麼知道?」
  坦尼斯的手握住吉爾賽那斯的手。他搖搖頭。他想要相信,這聽起來很棒,非常美好……正如同飛龍的傳說。在小時候,他也曾經想要相信有飛龍……
  坦尼斯歎著氣,轉身離開精靈。當吉爾賽那斯再度開口的時候,他的手正好放在門把上。
  「再會了……兄弟。」
  眾人在城牆邊會合,就在泰索柯夫找到的,可以越過城牆,通往外面的密道門外。吉爾賽那斯當然可以准許他們從正門離開,但是這趟旅程越少人知道越好。
  現在他們聚集在樓梯頂端的一個小房間中。索林那瑞正好沉入了遠方的山脈之中。坦尼斯站得離其他人遠遠的,看著最後一絲銀色的光輝照在頭頂上飛行要塞恐怖的外表上。他可以看見那漂浮的城堡中射出的光芒。黑色的身影四處移動。是誰住在那可怕的東西裏面?龍人?還是那些將這個可怕的怪物漂浮在烏雲之上的黑袍巫師和牧師?
  在他的身後,他可以聽見其他入低聲的交談,除了貝倫之外。卡拉蒙緊跟不捨地看守著永恆之人,倆人站得離其他人有一段距離,眼中露出恐懼的神色。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坦尼斯看著他們,然後歎了一口氣。他又要面對另外一次的分離,這次讓他感到額外的難過,他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能耐可以承受。他微微地轉過身,看見索林那瑞的最後一線光芒照在金月美麗的金銀混合的頭髮上。他看見她平靜、安詳的面孔;即使她正準備要開始一趟黑暗危險的旅程。他知道自己又有了力量。他歎口氣,離開窗邊,回到大夥身邊。「時間到了嗎?」泰索何夫迫切地問。
  坦尼斯笑了,他伸出手摸著泰斯可笑的馬尾巴。在一個不斷改變的世界中,坎德人似乎不會改變。
  「是的,」坦尼斯說,「時間到了。」他的眼神轉向河風。「對我們其中某些人來說。」
  當平原人看見了半精靈穩定,毫不動搖的眼光時,他腦中的想法反應在臉上,對坦尼斯來說像是飄過天空的烏雲一樣明顯。這是河風第一次沒有聽懂他說的話,也許他根本沒有在聽。然後他才明白坦尼斯剛剛說了什麼。現在他明白了,他漲紅了臉,眼中揚起怒火。
  坦尼斯什麼都沒說,他只是簡單地把視線轉向金月。
  河風看著他的妻子,正站在銀色的月光下等待,她的思緒飄到很遠的地方去了。她的臉上帶著一抹微笑。這個甜美的微笑是最近才出現的。也許她正在看著自己的孩子在陽光下館戲。
  坦尼斯回頭看看河風。他看見平原人內心的掙扎,坦尼斯知道他會願意——不,他會堅持要跟隨他們,即使這代表著他必須要留下金月一個人。坦尼斯走上前去,把手放在那高大男人的肩膀上,直視著平原人黑色的眼眸。
  「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朋友,」坦尼斯說。「你已經在酷寒的冬天裏陪伴我們夠長的距離了。在這裏,我們必須要分道揚鑣。我們的道路通往一片空虛的沙漠。你的道路將會通往一叢翠綠美麗的森林。你們有責任要讓你們的兒子或是女兒平安的降臨在這個世上。」
  他現在把手也放在金月的肩膀上,把她拉近,看見她正準備要抗議。
  「孩子會在秋天出生,」坦尼斯低聲說,「當楓樹轉紅的時候。
  別掉眼淚,親愛的。「他摟住金月。」楓樹還會再度的生長。你們可以再度帶著年輕的戰士或是美麗的小姐進入索拉斯,你們可以告訴他們一個故事,兩個相愛的人將希望帶到了惡龍肆虐的世界裏。「
  他親吻了她美麗的秀髮。接著提卡輕輕地啜泣著,取代了他的位置,和金月道別。坦尼斯轉身面對平原人,他卸下了臉上的面具,露出了他所經歷的悲傷。坦尼斯淚眼模糊中幾乎什麼都看不清楚。
  「吉爾賽那斯正準備防守這座城,他會需要你們的幫助。」坦尼斯清清喉嚨。「我向上天祈禱,現在就可以終止你們漫長的苦難,不過看來恐怕還要再等一會兒。」「神永遠和我們同在,我的朋友,我的好兄弟,」河風泣不成聲,擁抱著坦尼斯。「願他們也和你們同在。我們會在這裏等待著你們回來。」
  索林那瑞落到了山脈之後。夜空中惟一的光芒就是閃爍的星光和要塞中的光。一個接一個,大夥和平原人道別。然後,他們跟在泰索何夫身後,靜靜地超過城牆,走進另外一道門,走下另外一座樓梯。
  泰斯推開了最底下的門,每個人手放在武器上,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平原。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們彼此緊靠在一起,看著眼前寬闊的平原。即使在這片黑暗中,看來他們也很難逃過天上要塞的幾千隻眼睛。坦尼斯站在貝倫身邊,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正害怕得發抖,他很慶倖自己派了卡拉蒙看守他。自從坦尼斯明白表示他們要去奈拉卡之後,半精靈就從他藍色的眼中看見了瘋狂的神采,就像是一隻被困住的野獸。坦尼斯發現自己很同情那個男人,然後他被迫硬起心腸。
  這賭注實在太大了。貝倫就是關鍵,答案就在他身上,也在奈拉卡那邊。他們要怎麼要找出答案,坦尼斯現在也不清楚,現在他腦中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
  在很遠的地方,號角的聲音劃破了夜空。地平線上升起了一道橘色的火焰。龍人正在焚燒一座小鎮。坦尼斯將斗篷裹緊。雖然春分慶典已經過了,但空氣中還有著冬天的氣息。「出發,」他低聲說。
  一個接一個,他看著他們跑過開闊的草原,跑向邊線可以掩蔽的樹叢中。在那裏,身材比較小,速度較快的黃銅龍等著要載運他們到山脈之中。一切也許在今天晚上就會結束,坦尼斯緊張地想,看著泰斯像是隻老鼠般飛快奔跑著。如果那些龍被發現了,如果要塞中的人看見了他們,一切都完了。貝倫將會落入黑暗之後的手中。
  黑暗將覆蓋整片大地。
  提卡跟在泰斯後面,輕快有自信地跑著。佛林特喘著氣跑在後面。矮人看起來比以前要蒼老。坦尼斯曾經想過矮人的身體似乎不太好,但好強的矮人不可能同意要留在這裏。現在卡拉蒙開始拚命地跑著,他的盔甲發出金屬撞擊的聲音。一隻手緊緊地抓著貝倫,一路拉著他前進。
  現在該我了,坦尼斯想,看見其他人都安全地躲在樹叢裏。就是這樣了。不管是對善良還是邪惡來說,故事已經決要到了結尾。抬起頭,他看見金月和河風從塔中的窗戶看著他們。不管對善良還是邪惡來說都一樣。
  萬一這個故事是以悲劇收場呢?坦尼斯第一次這樣想。這個世界會變得怎樣?留在這裏的人會變得怎樣?他緩緩地看著塔上那兩位跟家人一樣親密的好友。當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時,他看見金月點亮了一根蠟燭。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那蠟燭照亮了他和河風的臉孔。他們舉起手來道別,為了不讓不友善的眼睛看見,他們很快地又把蠟燭熄滅了。坦尼斯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準備衝刺。
  黑暗也許會征服一切,但它永遠不可能會消滅希望。即使一根蠟燭,或是許多根蠟燭會閃爍或熄滅,但是新的蠟燭又會接著燃起。
  因此希望永遠生生不息,在黎明來臨前照亮這片黑暗。

琰容 2010-3-3 15:59

第十九章 一位老人和一隻金龍

  他是只年老的金龍,同類之中最年長的一隻。當他年輕的時候,他是個偉大的戰士。標記著勝利的傷疤在他皺縮的皮膚上仍然清晰可見。他的名字曾經一度和他的豐功偉業一樣光耀,但是他很久以前就把名字給忘記了。幾個年輕,不懂事的金龍叫他做派賴特(愚人的金子)多半都是因為他常常忘記自己是活在現在,常常在恍惚中又回到過去的日子裏。
  他大多數的牙齒都已經不見了,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享受好好地嚼一塊美味鹿肉或是把地精撕成兩半的滋味了。現在他有些時候還是可以吃些兔肉,但大多數的時候是以燕麥維生。
  當他的腦筋清醒的時候,他是個很有智慧,不過有些健忘的夥伴。雖然他不太願意承認,但是他的視力不太好,耳朵更是聾得什麼都聽不見。他的腦筋仍然轉得很快,他說的話仍然像是牙齒一樣鋒利:這是龍類習慣的說法。只不過他通常沒有辦法和週遭的人討論同樣一件事情。
  但是當他開始回想過去的時候,其他的金龍們立刻躲回洞穴中。
  因為只要他能夠記起那些魔法,他仍然可以準確地施展它們,他口中吐出來的攻擊威力仍然不小。不過這一天,派賴特既不是在現在也不是在過去。他正在伊斯特維德大平原上打盹,享受春天溫暖的陽光。他身邊是另外一個老年人,頭枕著他的腰部,正做著相同的事情。
  一個形狀破破爛爛的尖帽子蓋住老人的臉,替他遮擋住陽光。
  帽子底下是長長的白鬍子。灰不拉幾的袍子底下伸出穿著靴子的雙腳。
  兩個傢伙都睡得很熟。金龍的腰部隨著他嘶嘶作響的呼吸聲不斷地起伏著。老人的嘴巴張得開開的,他的鼾聲有時候會把自己給嚇醒。當這種狀況發生的時候,他會突然坐得挺直,帽子這個時候會飛出去在地上打滾(它的形狀還是依舊扭曲得不成樣子),同時警覺地看著四周。在什麼都沒有發現之後,他會惱怒地喃喃自語,重新把帽子放好(在好不容易找到之後),不爽地戳戳龍的肋骨,然後繼續打盹。
  雖然說今天是個溫暖、陽光普照的日子,但如果有人路過,他一定不明白這兩個傢伙為什麼挑這個時候在這邊睡覺。路過的人也許會猜測他們在等待什麼人,因為老人偶爾會醒過來,把帽子移開,專注地看著空無一物的天空。路過的人也許會懷疑,不過現在很明顯的並沒有任何人路過。至少沒有什麼友善的路人,埃斯特維德大平原上滿是龍人和地精的部隊。如果這兩個傢伙知道他們在很危險的地方睡覺,他們看起來似乎不大在乎。
  老人被自己特別劇烈的鼾聲嚇醒,正準備要斥責同伴為什麼發出這麼可怕的聲音,正好一道陰影飛過他們頭上。
  「哈!」老人生氣地站起來,瞪著天空。「龍騎士!一整隊的龍騎士!我想也沒什麼用。」老人的眉毛交纏在一起。「我已經受夠了。
  現在他們竟然還敢遮住我的陽光。快醒來!「他用一根看起來飽經風霜的枴杖戳著派賴特。
  金龍呢喃著睜開一隻眼,看著老人(眼中其實只看得見一團灰呼呼的顏色),又繼續把眼睛閉上。
  陰影繼續飛過他們頭上,那是四隻龍和背上的騎上。
  「我說,快醒過來,你這個大懶蟲!!」老人大喊。金龍享受地打著鼾,翻過身來,爪子伸向天空,肚子朝著暖暖的太陽。
  老人瞪了金龍一陣子,然後,突然靈感一來,他跑到那顆巨大的頭旁邊。「打仗啦!」他快樂地對著其中一隻耳朵大喊。「打仗啦!我們被攻擊了——」
  這效果實在驚人。派賴特的眼睛立刻張開,他飛快地翻過身,爪子緊緊地抓住地面,害他差點摔了一跤。他憤怒地抬起頭,伸出翅膀開始奮力地拍打著,煙塵幾乎飛起有一哩高。
  「戰鬥!」他大喊著。「戰鬥!我們接到通知了!把隊伍整理好!
  準備和敵人作戰!「
  老人似乎被這突然的轉變嚇了一跳,同時也因為不小心吃了一大口灰塵而說不出話來。不過,看見金龍準備要升空,他還是揮舞著帽子往前路。
  「等等,」他大喊,不斷地咳嗽。「等等我,」
  「我為什麼要等你?」派賴特大吼。金龍看著揚起的沙塵。「你是我的巫師嗎?」
  「是的是的,」老人急忙說。「我——呃——是你的法師。把你的翅膀放下來一點點,好讓我可以爬上去。多謝,你心地真好。現在我……哇!我還沒有坐好!……小心!我的帽子!該死,我還沒有叫你起飛!」
  「我們得要趕上那場戰鬥,」派賴特憤怒地大吼。「修瑪正在單獨作戰!」
  「修瑪!」老人不屑地說。「好吧,看來你不太可能趕上『那場』戰鬥了。至少晚了幾百年,不過這不是我剛剛說的戰鬥。我說的是東邊的那四隻龍。邪惡的怪獸!我們得要阻止他們——」
  「惡龍,啊,沒錯!我看到他們了!」派賴特大吼著追逐兩隻吃了一驚,也覺得有些受辱的老鷹。
  「不對!不對!」老人大喊,踢著龍的腰部。「東邊,你這個笨蛋!
  再往東飛兩度!「
  「你真的是我的巫師嗎?「派賴特低沉地說。」我的巫師從來不會這樣對我說話。「
  「我——呃——抱歉,老朋友,」老人很快地說,「只不過有點緊張,因為即將來臨的衝突等等的狀況。」
  「天哪,有四隻龍!」派賴特驚訝地說,此時才模糊地看見他們的影子。「讓我靠近,好讓我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老人大喊。「我有個超棒的法術火球術。現在,」他喃喃自語,「只要我能夠記起來它是怎麼施展的。」
  兩名龍人軍官和四隻黃銅龍。其中一個留鬍子的騎在最前面,頭盔對他來說似乎是大了一點,正好遮住他的眼睛。另外一個軍官騎在最後面。他是個很壯的傢伙,幾乎快要把他的盔甲給撐破。他沒有戴頭盔,搞不好沒有那麼大的尺寸,但他的眼神十分專注,特別是在望向騎在正中央龍背上的那些犯人時。
  那是個很奇怪的組合:一位穿著不合身盔甲的女人,一名矮人,一個坎德人,還有一位一頭灰色長髮的中年男子。
  會注意到老人和金龍的路人也會發現,這群人故意避開了會被龍騎將地面部隊偵測到的路線。沒錯,當有一群龍人發現他們,大吼大叫希望吸引他們的注意時,這兩名軍官假裝沒有聽見。一個目光真正銳利的路人更會發現,黃銅龍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龍騎將的軍隊裏呢?!
  不幸的是,那個老人和他年邁的金龍都不是這種目光銳利的旁觀者。
  他們保持在雲層裏面,悄悄地接近這群毫無防備的騎士。
  「一聽到我的命令就衝出去,」老人為即將到來的戰鬥感到十分興奮,尖聲指揮著。「我們要從後面攻擊他們。」
  「修瑪大人呢?」金龍在雲霧中四下打量著。
  「死了,」老人喃喃地說,開始專心在他的法術上。
  「死了!」金龍惋惜地大吼。「那我們太遲了嗎?」「喔,別管那麼多了!」老人突如其來地說。「準備好了嗎?」
  「死了,」金龍傷心地說。然後他的眼睛一亮。「但是我們要替他報仇!」
  「是的,沒錯,」老人說。「現在……看我的信號——不對!時間還沒到!你這個——」
  金龍俯衝而下,老人的話聲被劇烈的風聲繪掩蓋了。金龍像是支天神射下的長矛,對準這四隻體型較小的飛龍射去。
  殿後的高大軍官看到了一些動靜,往後一看,吃了一驚。忍不住睜大雙眼。
  「坦尼斯!」他警覺地對前頭的軍官大喊。
  半精靈轉回頭,聽見卡拉蒙緊張的聲音,他準備好要面對任何的麻煩,但是一開始他什麼都沒看見。然後卡拉蒙往前指了指。
  坦尼斯往上看。
  「天哪,這是——」他倒抽一口冷氣。
  從天上俯衝而下,直直的對著他們而來的是一隻金龍。騎在他背上的是一位老者,白色的頭髮在他背後飛舞著(他的帽子又掉了),長長的白色鬍鬚從肩膀上往後飄。巨龍的嘴大張,如果不是因為裏面一顆牙齒都沒有,看起來一定十分兇猛。
  「我想我們遭到攻擊了,」卡拉蒙敬畏地說。
  坦尼斯也得到了相同的結論。「散開!」他大喊,口中不停咒矃著。在他們底下,一整群的龍人興致盎然地看著這場空中的戰鬥。
  他們最不想要的就是被這些傢伙發現,現在這一切都被一個瘋老人給毀了。
  四隻龍聽見了坦尼斯的命令之後,立刻脫離了隊形,但是還不夠快。一顆巨大的火球正好在他們正中間炸了開來,讓四隻龍在天空中翻滾。
  坦尼斯被那陣突如其來的光芒弄得目眩,他丟掉組繩,緊抓著黃銅龍的脖子,害怕一切都會失去控制。
  然後他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給他們好看!好棒的法術,火球術——」
  「費資本!」坦尼斯發出衰號。
  他絕望地眨著眼,試著要控制住這只龍。看起來他比背上經驗不足的騎士還要知道該怎麼樣應對,很快地黃銅龍就恢復了平衡。
  現在坦尼斯終於有機會可以看清楚了,他立刻四下搜尋其他人的蹤影。他們看起來沒有受傷,但是卻都散落在天空的各個角落。老人和他的龍正在追逐著卡拉蒙。老人剛好伸出手,準備再施展一個毀滅性的法術。卡拉蒙正在大吼大叫,他似乎也認出了那個迷糊的老法師。
  佛林特和泰斯正飛快地從費資本身後趕上來,坎德人興奮地揮舞著小手,佛林特緊抓著通繩避免掉下去,矮人看起來有點臉色發青。
  但是費資本非常專注地跟在獵物後面。坦尼斯聽兒老人念了幾句咒語,把雙手伸出。他的手指尖射出閃電。很幸運地他沒有瞄準,閃電擦過卡拉蒙的腦袋,逼得他低下頭來問躲,不過沒有傷到他。
  坦尼斯口中所罵出粗俗的話讓自己也嚇了一跳。他踢了胯下的龍一腳,指著眼前的老人。
  「攻擊!「他命令腳底下的龍。」不要傷害他,只要把他趕開就好。「
  出乎意料之外的,黃銅龍不願意服從命令。龍搖搖頭,開始不斷地盤旋,坦尼斯這個時候才發現他竟然準備要降落!
  「什麼?你瘋了嗎?」坦尼斯對龍大吼大叫。「你會讓我們直接闖進惡龍軍團之中!」
  那只花似乎聾了,現在坦尼斯也可以看見其他的龍正不停地盤旋,也準備降落下來。
  坦尼斯徒勞無功地懇求跨下的龍。坐在提卡身後的貝倫緊緊抱著她,差點讓她喘不過氣來。永恆之人看著底下,龍人正蜂擁而上,群聚到他們準備要降落的地方。卡拉蒙正瘋狂地閃躲著,試著要躲開在他身邊四射的閃電。佛林特復甦過來,瘋狂地怒吼,拉著組繩,想讓跨下的龍聽命,泰斯仍然興奮地對費資本不停揮著手。老人一直跟在他們後面,把黃銅龍像是羊群般地驅趕在一起。
  他們在靠近凱基特山脈的丘陵上降落了下來。坦尼斯很快地看看腳底下的平原,可以看見龍人瘋狂地湧上來。
  我們也許可以唬過他們,坦尼斯急中生智地想,雖然他們的裝扮只是為了要離開卡拉曼,而不是為了應付一群多疑的龍人。但是這仍然值得一試,只要貝倫記得閉上嘴躲在後面就還有希望。
  但是在坦尼斯來得及開口之前,貝倫從龍背上跳下來,瘋狂地跑向山裏面。坦尼斯可以看見龍入指著他大喊。
  別想什麼躲在背後了。坦尼斯又開始咒矃。反正還有可能騙過他們……他們可以聲稱一個囚犯逃跑了。不對,他絕望地想,那些龍人一定會追上去,抓住貝倫。根據奇蒂拉說過的話,克萊思上的所有龍人都有關於貝倫的描述。
  「該死!『」坦尼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理性思考,但是情況很快的就超出控制範圍之外。「卡拉蒙,快去追貝倫。佛林特,你不行,泰索何夫,快回來!該死!提卡,去追泰斯。不對,再考慮一下之後,留在這裏。佛林特,你也是一樣——」
  「姐是泰索何夫跑去追那個瘋——「
  「辦果我們運氣好的話,地會裂開來,把他們兩個人都吞掉,「坦尼斯往回春,惱怒地咒矃。被恐懼所驅使的貝倫用山羊的速度撥開樹叢,在崎嶇的地形上快速地奔跑著,而被沉重的盔甲和身上的武器所拖累的卡拉蒙每走兩步就會往下滑一步。
  坦尼斯回頭看著平原上的景象,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龍人。陽光照耀在他們的盔甲和武器上。也許還有機會,如果黃銅龍願意攻擊——正當他準備命令黃銅龍攻擊的時候,老人從他的金龍降落的地方跑過來。「快走,」老人對黃銅龍說。「快走!回到你們來的地方,」
  「不要!等等!一看著老人揮舞著雙手,像是驅趕雞群的農夫一樣四處亂跑,坦尼斯急得幾乎把鬍子給抓掉了。接著半精靈驚訝地看見,黃銅龍竟然在老人灰色的袍子前順從地跪下來。然後他們舉起翅膀,優雅地飛上天空。
  坦尼斯怒火中燒,完全忘記自己身上穿著偽裝用的沉重盔甲,他跟著泰斯穿過及腰的草叢,跑到老人身邊。費資本聽到他們靠近的聲音,轉過身來面對他。
  「我要用肥皂幫依洗嘴巴,」老法師大聲說,瞪著坦尼斯。「你現在是我的俘虜了,給我安靜地放下武器,不然就準備嘗嘗我的法術」費資本!「泰索何夫雙手抱住老人。老法師低頭看著抱住他的坎德人,然後踉蹌地後退。」你是泰索——,泰索——「他給巴地說。
  「柏伏特,」泰斯說,往後退了一步,有禮貌的鞠躬。「泰索何夫‧相伏特。」
  「修瑪的鬼魂呀!」費資本驚訝地大喊。
  「這位是半精靈坦尼斯。這位是佛林特‧火爐。你還記得他嗎?」
  泰索河夫繼續說,邊對矮人揮揮手。
  「喔,是的,我沒有忘記,」費資本紅著臉說。
  「還有提卡……那邊的是卡拉蒙……喔,好吧,你現在看不見他。
  那位是貝倫。我們從卡拉曼把他帶出來幄,費資本!他有顆綠寶石卡在——咂,哎啃,坦尼斯,這樣很痛耶!「
  費資本清清喉嚨,尷尬地看看四周。
  「你們呃——不是和——呃惡龍軍團一起的嗎?」
  「不是,」坦尼斯面色凝重地說,「我們不是!至少我們剛剛還不是。」他比著背後,「不過看來隨時都要改變了。」
  「你們真的跟惡龍軍團一點都沒有關係?」費資本滿懷希望地繼續追問。「你確定沒有變節?被拷打?被洗胞了嗎?」「該死,沒有,」
  坦尼斯扯下頭盔。『你還記得嗎,我是半精靈坦尼斯——「
  費資本立刻想起來。「半精靈坦尼斯!真高興再見到你,閣下。」
  他拉起坦尼斯的手,誠懇地和他握手。
  「該死!」坦尼斯無助地大喊,把手從老人手中抽開。
  「但是你們騎著龍介」他們是善良的龍!「坦尼斯大喊,」他們已經回來了!「
  「沒有人告訴我!」老人無事地說。
  「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坦尼斯不管剛剛打了個岔。「你把我們從天上轟了下來!把我們前往親拉卡的推一方法給趕走了——」
  「喔,我知道我做了什麼,」費資本喃喃地說。他回頭一看。「喔,喔,那些傢伙似乎快要趕上來了。我們一定不能被他們抓到。好吧,你們為什麼要呆呆站著?」地瞪著坦尼斯。「你還真是個好領袖啊!
  我想應該由我來帶頭……我的帽子呢?「
  「大概在五裏之外,」派賴特打了個大呵欠說。
  「你還在這裏?」費資本煙火地看著金龍。
  「不然我應該在哪裡?」金龍睡眼惺忪地問。
  「我告訴你和其他人一起離開了!」
  「我不想要。」派賴特不屑地說。他鼻子裏噴出了一些火苗,讓他抽搐了一下。然後他打了個大噴嚏。金龍吸吸鼻子,焦躁地說,「一點都不尊重長輩,那些愚蠢的黃銅龍。他們一直說話!還不停地咯咯笑。讓我很緊張,那種愚蠢的笑聲……」
  「好吧,那你就得要自己一個人回去了!」費資本走到金龍面前,看著他模糊的雙眼。「我們要到一個很危險的地方去——」
  「我們要去?」坦尼斯大吼。「聽著!老人,費資本,不管你的名字叫什麼,你為什麼不和你的——嘔——朋友一起回去呢!你說的對。
  這旅程將會十分漫長、危險。現在我們失去代步的龍,應該會變得更漫長——」「坦尼斯……「提卡警覺地看著逼近的龍人。
  「快點跑進山裏去,」坦尼斯深吸一口氣,試著要控制自己的恐懼和怒氣。「提卡,你和佛林特先走。泰斯——」他抓起坎德人。
  「不行,坦尼斯!我們不能夠把他留在這裏!」泰斯哭喊著。
  「泰斯!」坦尼斯的口氣讓坎德人知道半精靈已經受夠了。很顯然的老人也明白了同樣的事情。
  「我得要和這些人一起走,」他告訴金龍。「他們需要我,你不可能自己一個人走回去。你得要變態——」
  「變形,」金龍不耐煩地說。「那個字是『變形』!你每次都說錯」不管怎麼樣啦,「老人大喊。」快點!我們要帶著你一起走。「
  「好吧,」金龍說。「我正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我不認為——」坦尼斯開口,思考著他們到底可以怎麼處理一隻巨大的金龍,但一切都太遲了。當泰斯好奇地看著,坦尼斯頭頂冒煙的在旁邊等待的時候,金龍念了幾句咒語。一陣閃光,金龍就突然消失了。
  「什麼?到哪裡去了?」泰索何夫看著四周。費資本彎下腰,從草叢中撿起一樣東西。
  「快走!快點!」坦尼斯催促著老人和泰斯跟在提卡和佛林特後面跑進山中。
  「你看,」費資本邊跑邊拿東西給泰斯。「把手伸出來。」
  泰斯照做了。坎德人接著驚訝得倒抽一口冷氣。他本來會停下腳步仔細的檢查,但是趕上來的坦尼斯剛好抓住他的手,把他拖向前。
  在泰斯的手掌中是一個小小的金龍,雕刻得非常精細。泰斯甚至覺得自己可以看見翅膀上面的傷疤。眼睛的地方是兩個閃閃發光的寶石,然後,正當泰斯目不轉睛看著的時候,金色的眼瞼閉了起來。
  「喔,費資本,這這真的好漂亮!我真的可以收起來嗎?」泰斯對後面氣喘吁吁跑著的法師大喊。
  「當然,孩子!」費資本說。「至少在這場旅程結束之前可以借給你。」
  「或者是這場旅程會把我們給結束掉,」坦尼斯喃喃地說,邊快速的在岩石間攀爬著。龍人們越來越靠近。

琰容 2010-3-3 16:01

第二十章 金色拱橋

  他們不停地往山裏面爬,原先不斷追逐他們的龍人現在看起來不過是群小不點。
  眾人早就找不到卡拉蒙和貝倫的蹤影,更沒有時間特別去找他們。因此,當他們發現卡拉蒙的時候的確感到十分驚訝。他正靠著一顆大石頭好整以限地休息,昏迷不醒的貝倫平躺在他身邊。
  「發生了什麼事?」坦尼斯氣喘吁吁地說,爬了這麼遠的路,他幾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我最後終於追上了他,」卡拉蒙搖搖頭。「他想要反抗。以那種年紀來說他十分強壯,坦尼斯。我得把他打昏。恐怕我太用力了。」他加上一句,後悔地看著地上昏迷不醒的傢伙。
  「好極了!」坦尼斯累得連咒矃的力氣也沒有了。
  「我來處理,」提卡開始摸索她的包包。
  「龍人剛才通過最後一顆大石,」佛林特踉蹌地走到眾人視線中。矮人看起來已經快不行了。他靠著一顆大石倒了下來,用鬍子擦幹滿臉的汗。
  「提卡——」坦尼斯正準備要開口。
  「找到了!」她驕傲地拿出一個小瓶子。她跪在貝倫身邊,把瓶塞拔掉,在他的鼻子前面搖一搖。昏迷的傢伙吸了一口氣,立刻開始咳嗽。
  提卡不停地摑他的臉。「站起來!」她用她酒吧女侍的聲調說。
  「除非你想要讓龍人抓到你。」
  貝倫的眼睛立刻張開,抱住自己的頭,昏昏沉沉地站起來。卡拉蒙扶他站好。
  「好極了,提卡!」泰斯興奮地說。「讓我試試——」在她來得及阻止他之前,泰斯一把將小瓶子搶過來,深深地吸了一口。
  「哇啊啊啊!」坎德人腳步不穩地撞上費資本,後者正好才從佛林特的背後走上來。「嗯!提卡!實在……好噁心!」他幾乎沒辦法說話。「這是什麼?」
  「歐提克的秘方,」提卡微笑著說。「我們女侍們身上都帶著一罐,在很多場合下都派得上用場,如果你懂我的意思。」她的笑容消失了。「可憐的歐提克,」她柔聲說。「不知道他怎麼樣了。還有那間旅館——」
  「沒時間給你回憶往事了,提卡。」坦尼斯不耐煩地說。「我們得要走了。站起來,老傢伙!」他是對剛剛才舒服坐下來的費資本大喊。
  「我有個法術,」當泰斯又拖又拉地把費資本弄起來的時候,他不禁抗議。「可以馬上消除這些麻煩。呼!」
  「不可以!」坦尼斯說,「絕對不可以。運氣好的話,你大概會把他們全部變成食人魔。」
  「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費資本的臉上露出希望。
  下午的太陽剛好開始西沉,他們之前一直不停走著的小路在這個時候突然分成兩條。其中一條直接通往山頂,另外一條似乎是繞過山頂的路。也許山頂上有條小路,坦尼斯想;如果有必要的話,他們可能可以死守那條小路。
  但是在他們來得及開口之前,費資本第一時間衝向那條繞過山頂的小路。「這條路,」老法師倚著枴杖前進,邊大聲說。
  「但是——」坦尼斯準備要抗議。
  「來,來嘛。走這條路!」費資本堅持地說,並且轉過身來瞪著每個人。「那條路是死路——兩種意思上都是。我知道的。我以前來過這裏。這條繞過山脈的路通往一個大峽谷。有條橋通過那個峽谷。我們可以走過去,然後在哪裡和試著追上來的龍人作戰。」
  坦尼斯皺起眉頭,不願意相信這個瘋狂的老法師。
  「這是個好計畫,坦尼斯,」卡拉蒙慢慢地說。『俄們不可避免的一定要和他們作戰。「他指著身後沿著小路往上爬的龍人。
  坦尼斯看著四周。大夥都已經筋疲力盡了。提卡的臉色蒼白。
  眼光渙散。她靠著卡拉蒙,後者甚至為了減輕重量而在路上把帶著的長矛給丟掉了。
  泰索何夫對坦尼斯露出愉悅的笑容,但是他氣喘吁吁的像是只小狗,一隻腳還一跛一跛的。
  貝倫看起來跟以往一樣的害怕、擔憂。坦尼斯最擔心的是佛林特。矮人一直都沒有說話。他毫無落後地跟在他們身後,但是他的嘴唇泛青,呼吸也變得越來越急促。每隔一陣子,當他以為沒有人注意他的時候,坦尼斯發現他會揉搓胸口或是左手臂,彷彿那兒讓他感覺到疼痛。
  「好吧。」半精靈下定決心。「繼續吧,老法師。雖然我也許會後悔。」他急忙跟上費資本的時候又加上一句。
  在日落的時候,大夥停了下來。他們站在山側的一個大約三尺見方的平臺上。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狹長的峽谷。他們可以看見距離這邊很遠的地方,底下是一條像是發亮的水蛇境蜒前進的小河。
  這一定有四百尺深,坦尼斯在心中估計著。他們之前一直跟隨著的小路到這邊停了下來,頭上是陡峭的懸崖,另外一邊除了空氣之外什麼也沒有。要通過這座橋只有一個方法。
  「那座橋,」佛林特說,這是他幾個小時來第一次開口說話,「看起來比我還要老……狀況還更糟糕。」
  「這座橋已經支撐了幾百年!」費資本憤慨地說。「拜託,它連大災變都撐了過去!」
  「我很相信這件事,」卡拉蒙衷心地說。
  「至少它不會太長,」提卡試著要鼓舞大家,但是她自己也變得有些結巴。
  跨過這個峽谷的橋結構十分獨特。兩棵巨大的楓樹橫跨這座狹窄的山谷,交叉的樹枝構成了支撐上面木板的結構。很久以前,這一定算是工程上的奇跡。但是現在那些木板都已經腐朽、開始動搖。如果原先還有固定的繩子,那麼一定很久以前就掉到底下的河谷裏了。在他們的眼前,木頭依舊在冷冽的的風中不斷搖晃,發出讓人牙齦發酸的聲音來。
  然後,在他們背後,傳出了大聲交談和武器撞擊岩石的聲音。
  「看來是回不去了,」坦尼斯喃喃自語。「我們大概得一個接一個地走過去。我們只能希望神站在我們這一邊。而且,雖然我實在不願意承認,擔費資本說的對。只要我們一走過這座橋,我們就可以輕易地阻止這些龍人。他們會卡在橋上,變成非常醒目的目標。
  我第一個走。跟在我後面,排成一行。卡拉蒙你走在最後壓陣,貝倫你緊跟在我後面。「
  坦尼斯踏上吊橋,盡可能地快速移動。他可以感覺到木板開始搖晃。腳底下的河流在峽谷間順暢流著;銳利的岩石從它滿白沫的表面上升起。坦尼斯深吸一口氣,很快地看向別的地方。
  「不要往下看,」他對其他人說,感覺到自己的胸口一陣空虛。
  有那麼一瞬間他根本沒有辦法走動,然後,他咬緊牙關,強迫自己一寸一寸地往前走。貝倫在他後面大步走著,對龍人的恐懼讓他完全對其他的威脅視若無賭。
  貝倫身後是泰索何夫,坎德人矯健的身手讓他輕鬆前過,偶爾可以好奇地往下看。然後是嚇壞了的佛林特,費資本挽扶著他。最後提卡和卡拉蒙踏上吊橋,不斷緊張地往後看。
  當木板開始破裂時,坦尼斯幾乎已經走了一半,他腳下的木板咖噠一聲裂了開來。他憑本能行動,在恐懼中及時抓住了腐朽的木板。但是那木板開始在他的手中碎裂,然後——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貝倫!」坦尼斯吃了一驚。「抓住!」他強迫自己不要做出任何晃動,知道自己只要一移動,只會讓貝倫那邊更難保持平衡。
  「把他拉起來!」他聽見卡拉蒙大吼,然後,「每個人都不要動!
  整座橋快要垮掉了!「
  貝倫臉上滿是緊張的神色,前額開始滴下汗珠,他開始用力拉。坦尼斯看見他手臂上的肌肉鼓起,血管幾乎爆裂而出。貝倫以讓人幾乎無法忍受的緩慢速度,將坦尼斯慢慢地拉上破橋的邊緣。
  坦尼斯倒在橋邊,害怕得全身發抖,抓住木板不放。
  然後他聽見提卡大喊。他抬起頭,意識到也許他剛撿回來的這條命馬上就要完蛋了。大約有三十個龍人出現在他們背後。坦尼斯低頭看著眼前的那個大洞。其他部份的木板還完好無恙。他也許可以安全地跳過這個大洞,貝倫和卡拉蒙可能也沒問題。但是泰斯,提卡、佛林特和老法師就有問題了。
  「完美的目標,你剛剛說的,」卡拉蒙喃喃自語地拔出劍。
  「快施法,老法師!」泰索何夫突然說。
  「什麼?」費資本眨眨眼。
  「法術!」泰斯指著龍人。他們看見這群人被困在橋上,正急著趕上來把他們給除掉。
  「泰斯,我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坦尼斯說,吊橋在他的腳下發出奇怪的聲音。卡拉蒙小心翼翼地移動,剛好擋住了面對他們的龍人。
  坦尼斯把箭搭上弦,射了出去。一個龍人掩住胸口,尖叫著掉下懸崖。半精靈再度射出一箭,再次準確地擊中目標。在隊伍正中央的龍人遲疑了一下,困惑得不知該怎麼辦。附近沒有任何掩護,沒有辦法躲開坦尼斯致命的箭矢。前排的龍人蜂擁衝向吊橋。
  就在那一刻,費資本開始施展他的法術。
  坦尼斯聽見老法師唸咒的聲音,覺得一顆心開始往下沉。接著他提醒自己:反正狀況不可能更糟了。站在他身邊的貝倫則看來毫不在乎地面對龍人,這讓坦尼斯感到不可思議,他最後想起來貝倫並不懼怕死亡;他會不斷地復活。坦尼斯又再度射出一箭,另外一個龍人尖叫著倒下去。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瞄準上面,幾乎忘了費資本的存在,直到他聽見貝倫驚訝的大喊。坦尼斯抬起頭,看見貝倫指著天空,跟隨著貝倫的視線,半精靈差點把手上的弓箭也給丟了。
  從雲端上降下,在落日餘暉中閃耀著的是一條金色的拱橋。老法師用手指引著它,讓它從天上降下來,剛好把橋上的洞給補起來。
  坦尼斯恢復了理智。打量著四周,他發現,至少這片刻連龍人們也呆住了,他們用發亮的眼睛看著那金色的拱橋。
  「快點!」坦尼斯大叫。他拉住貝倫的手,拖著永恆之人跳上拱橋,它正好還距離橋面大概有一尺高左右。貝倫跌跌撞撞地跟上來。即使當他們踏上去之後,那座拱橋還是在繼續地往下降,在費資本的指揮下速度減緩下來。
  當泰索何夫拉著嚇呆的矮人尖叫著跳上去的時候,拱橋距離橋面大概還有八寸高。龍人們突然意識到眼前的獵物快要逃跑了,憤怒地大吼,衝上木製的橋。坦尼斯站在金色拱橋的盡頭,對為首的龍人不停地射箭。卡拉蒙殿後,不停地揮舞著劍,讓他們沒辦法靠得太近。
  「快過來!」坦尼斯命令剛跳上拱橋的提卡。「待在貝倫身邊。
  好好注意他。你也是,佛林特和她一起去。快點!「他暴躁地咆哮。
  「我要和你在一起,坦尼斯,」泰索柯夫好心地說。
  提卡回頭看了卡拉蒙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服從命令,她抓住貝倫,粗魯地把他往前推。她看見龍人不斷逼近,不需要太多的催促。他們倆個一起衝過了那金色的拱橋,越過了剩下的吊橋。在他們的重量下,吊橋發出不祥的聲音。坦尼斯只能夠禱告它撐得住,但是他卻沒有時間仔細觀察。它至少目前還撐得住,因為他聽見了佛林特沉重的腳步聲。
  「我們過來了!」提卡從峽谷的另外一端大喊。
  「卡拉蒙!」坦尼斯大喊著射出另一箭,試著要在金色的拱橋上保持平衡。
  「快往前走!」費資本對卡拉蒙惱怒地說。「我試著要集中注意力。我已經把拱橋放在正確的位置上了。我想只要往左移個幾公分」泰索柯夫,快過來!「坦尼斯命令道。
  「我不要離開費資本!」坎德人頑固地看著卡拉蒙踏上金色的拱橋。龍人們見到強壯的戰士開始撤退,立刻蜂擁向前。坦尼斯盡可能不停地射箭;一名龍人倒在自己綠色的血泊當中,一名龍人從橋邊跌了下去。但是半精靈已經疲倦了。更糟的是,他的箭快要用完了。龍人還在不斷進逼,卡拉蒙跨過拱橋,停在坦尼斯的身邊。
  「快點,費資本!」泰索何夫搖著他的手,不停地懇求。
  「好了!」費資本滿意地說。「完美無缺。那些偉儒還說我不是工程師的料。」
  正當他們在談話的時候,上面載著坦尼斯、卡拉蒙和泰斯的金色拱橋堅牢地將斷裂的橋連結在一起。
  就在那一刻,木製橋的另外一半剛剛仍然完好的另一半,通往峽谷另外一邊的那一半吱嘎一聲破裂開來,掉到底下的河谷中。
  「神哪!」卡拉蒙大吃一驚,剛好來得及將正準備要跨上木橋的坦尼斯拉回來。
  「我們被困在這裏了!」坦尼斯沙啞地說,看著木板不停地往下落,他的靈魂彷彿也跟著一起落下去。他聽兒吊橋的另外一邊,提卡發出尖叫聲,叫聲和龍人的咒矃聲混雜在一起。突然趴偕一聲,龍人憤怒的叫聲變成恐懼的哀號聲。
  「你看!坦尼斯!」泰索何夫興奮地大喊。「你看!」
  坦尼斯剛好來得及看見另外一半的吊橋落了下去,上面大部分的龍人也跟著一起翻滾下去。他感覺到金色的拱橋震動了一下。
  「我們也會掉下去的!」卡拉蒙大吼。「沒有東西支撐——」
  卡拉蒙的話說到一半。他用力地吞嚥了一下,慢慢地看著兩邊。
  「我不相信——」他喃喃地說。
  「不知道怎麼搞的,我……」坦尼斯突然斷斷續續地吸了一口氣。
  在峽谷中間,這個魔法的拱橋掛在半空中,兩邊的木橋都掉了下去,只剩下它在落日的餘暉中閃爍著光彩。橋上站著四個人影,低頭看著腳底下的一片混亂——還有對面不遠的安全之地。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四周只有完全、絕對的死寂。然後費資本驕傲地對坦尼斯說。
  「棒極了的法術,」法師自豪地說。「有繩子嗎?」
  天黑之後好一段時間大夥才終於離開了金色的吊橋。他們把繩子丟給提卡,等著她和佛林特把一端牢靠地綁在樹上。然後一個接一個的,坦尼斯,卡拉蒙,泰斯,費資本蕩過去,讓貝倫把他們從懸崖邊拉上來。當他們都跨過去之後,立刻疲倦地倒了下來。他們累得沒有力氣找個遮風避雨的地方,而只是找了棵松樹下把毯子鋪起來,把守夜的人安排好。沒有值夜的人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坦尼斯全身僵硬地醒了過來。他第一個看見的東西是那個金色的拱橋,仍然掛在半空中,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我想你大概沒辦法把那樣東西處理掉吧?」他問正在和泰斯一起吃乾糧的老法師。
  「恐怕不行,」老人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個金色的拱橋。
  「他今天早上已經試過幾個法術,」泰斯說,他對著一個覆蓋著蛛網和另外一個被燒成灰燼的大樹點點頭。「我判斷最好在他把我們全部變成蟋蟀之前阻止他。」『「好主意,」坦尼斯憂鬱地看著眼前的拱橋。「好吧,即使我們在峭壁上劃上箭頭恐怕也沒有這麼醒地」他搖搖頭,在提卡和卡拉蒙身邊坐了下來。
  「我敢和你打賭,他們還是會追上來的,」卡拉蒙心不在焉地嚼著乾糧。「有龍可以載著他們渡過這個地方。」他歎口氣,把大部分的乾糧塞回袋子裏。
  「卡拉蒙?」提卡問。「你吃的不夠多……」
  「我不餓,」他喃喃自語地站起身。「我想應該要先去探探路。」
  他背上背包和武器,開始沿著小路往下走。她的表情不是很專心,提卡開始忙亂地整理自己的東西,以躲避坦尼斯的目光。
  「是因為雷斯林嗎?」坦尼斯問。
  提卡停頓下來。她的手放在膝蓋上。
  「他會一直都這個樣子嗎,坦尼斯?」她無助地問,擔心地看著他的背影。「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坦尼斯靜靜地說,看著大漢消失在荒野中。
  「但是,我從來沒有過姐妹或是兄弟。」
  「我能夠明白,」貝倫的聲音中有一股熱情,吸引了坦尼斯的注意。
  「你是什麼意思?」
  但是,聽到他的問題之後,永恆之人臉上那熱切、渴望的神情消失了。
  「什麼都沒有——」他喃喃地說,臉上毫無表情。
  「等等!」坦尼斯很快地站起來。「你為什麼可以明白卡拉蒙的舉動?」他把手放在貝倫肩上。
  「不要煩我!」貝倫惱怒地大喊,把坦尼斯往後推。
  「嘿,貝倫,」泰索何夫抬起頭微笑,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
  「我剛剛正在翻我的地圖,我找到一張有很有趣故事的地圖——」
  貝倫幽怨地瞪了坦尼斯一眼,走到泰索何夫盤腿坐著,地圖散落一地的地方。永恆之人蹲下來看著地圖,很快的就專注地聽著泰斯的故事。
  「最好不要煩地,坦尼斯,」佛林特建議。「如果你問我,他推一可以理解卡拉蒙的原因是因為他和雷斯林一樣瘋狂。」
  「我沒有問你,反正都沒差,」坦尼斯在矮人身邊坐下來,吃著自己的乾糧。「我們馬上就要離開了,運氣好的話,泰斯可以找到這邊的地圖——」
  「哼!」佛林特不屑地說,「那對我們實在太有用啦!上次他的那張地圖帶我們到了一個乾涸的港口去!」
  坦尼斯隱藏住笑容。「也許這次會不一樣,」他說。「至少比跟著費資本亂跑要好一點。」
  「好吧,你說得也有道理,」矮人不情願地承認。佛林特斜眼看著費資本,靠近坦尼斯的耳邊說。「你會不會很懷疑他到底怎麼活過派克塔卡斯的那次崩塌啊?」他壓低聲音問。
  「我懷疑很多事情,」坦尼斯低聲說。「像是你覺得身體怎麼樣?」
  矮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嚇了一跳。「很好!」他漲紅著臉說。
  「只不過,有些時候我注意到你會按摩你的左手,」坦尼斯繼續說。
  「風濕痛,」矮人皺起眉頭。「你知道春天的時候我總是被這症狀所困擾。躺在地上睡覺更是雪上加霜。我以為你剛剛說過我們馬上要走了。」矮人匆忙開始打包。
  「沒錯,」坦尼斯歎口氣轉過身。「泰斯,找到什麼東西了嗎?」
  「有的,我想有找到一些,」坎德人迫切地說。他把地圖捲起來,將它們塞進地圖盒中,然後把盒子塞進包包裏,順便偷瞄一下他的金龍還在不在。雖然看起來像是金屬做的,但是那模型還是會不停地改變姿勢。現在它正蟋縮在一個戒指上。坦尼斯的戒指,當他告訴羅拉娜他愛上了奇蒂拉的時還給羅拉娜的戒指。泰柬柯夫愣愣地看著戒指和那只龍。幾乎忘記了坦尼斯還在一旁等待。
  「喔,」他聽見坦尼斯不耐煩的乾咳。「地圖,好的。沒問題。
  你知道嗎,當我還是一個小孩的時候,我的父母和我一起在卡基斯山脈裏面旅遊,也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在前往卡拉曼的路上。通常,你也知道,我們會走北方那條比較遠的路。因為塔曼布沙克那裏每年都有一個慶典,各種各樣的奇珍異寶都有在賣。但是有一年,我猜應該是他們和某個珠寶商因為誤會而被關進監獄裏之後的那一年,我們決定要穿過這座山脈。我的母親一直想要看看神之鄉,因此我們——「
  「地圖?」坦尼斯打岔道。
  「是的,地圖,」泰斯歎口氣。「你看,我想這是我爸爸的地圖。
  這裏是我們所在的地方,這是我和費資本能夠想出來最接近的地方。這裏就是神之鄉。「
  「那裏是什麼地方?」
  「一座古老的城市。它是個廢墟,在大災變的時候被廢棄。」
  「也許裏面有很多龍人,」坦尼斯替他說完。
  「不對,那個神之鄉絕不可能,」泰斯繼續說,小手指指著地圖上代表那座城的小點。「這整個地區也叫做神之鄉。事實上,在有那座城之前那裏就叫那個名字了,費資本是這樣說的。」
  坦尼斯斜眼看了看老法師,他點點頭。
  「很久以前,人們相信有神居住在那邊,」他嚴肅地說。「那是個非常神聖的地方。」
  「而且也非常隱密,」泰斯說,「它位在這些山脈所包圍的盆地中。你看到了嗎?根據費資本的說法,從來沒有人會到那邊去。除了他之外沒有人知道那條小路。我的地圖上不知道怎麼搞的也有一條路,至少是通到山裏面的路。」
  「從來沒有人去那裏嗎?」坦尼斯問費資本。
  老法師惱怒地瞇起眼睛。「沒有。」
  「除了你之外沒有別人嗎?」坦尼斯繼續追問。
  「我去過很多地方,半精靈!」法師不屑地說。「你有一年的時間嗎?我可以告訴你這些地方!」他對坦尼斯伸出一根手指。「你不懂得感激我,年輕人!總是那麼多疑,在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事情之後——」
  「喔,我可不會提醒他這件事情!」泰斯看見坦尼斯的臉色一沉,急忙說。「快來吧,老傢伙。」
  兩個人匆忙地沿著小路走下去,費資本生氣地沿著小路大踏步地走下去,鬍子氣得亂抖。
  「我們要去的地方真的有神住在那邊嗎?」泰斯詢問他,希望他不要打攪坦尼斯。
  「我怎麼會知道?」費資本惱怒地說。「我看起來像個神嗎?」「
  「但是——」
  「有人告訴過你,你話太多了嗎?」
  「幾乎每個人都這樣說,」泰斯雀躍地說。「我告訴過你我發現過一頭長毛像嗎?」
  坦尼斯聽見費資本發出無奈的聲音。提卡很快地越過他,試著要趕上卡拉蒙。
  「要來嗎,佛林特?」坦尼斯對他喊。
  「好的,」矮人回答,突然在一顆大石旁坐了下來。「給我一分鐘。我把我的包包弄掉了。你繼續往前走。」
  坦尼斯邊走邊專心地看著泰斯的地圖,沒有注意到佛林特倒了下來。他沒有聽見矮人聲音中的不同,也沒有看見他臉上偶爾會出現的痛苦表情。
  「好吧,快一點,」坦尼斯心不在焉地說。「我們可不想要把你留下來。」
  「好的,小子,」佛林特靠著大石坐下來,等著疼痛過去總是會過去的。佛林特看著老友在小徑上走著,穿著盔甲看來有些笨拙。
  我們可不想要把你留下來。
  「好的,小子,」佛林特對自己說。矮人很快地用手揉揉眼睛,站起來跟上他的朋友們。

琰容 2010-3-3 16:02

第二十一章 神之鄉

  在群山間毫無目標的漫遊是很疲倦的,而且這幾乎已經達到了半精靈耐性的極限。
  惟一讓他克制住不把費資本勒死的原因(尤其是在他們四個小時之內再度走進第二個峽谷之內後)是不可否認的,那個老人一直把他們往正確的方向帶。不管他們看起來有多麼漫無目的(坦尼斯發誓他經過了同一個石頭至少三次)任何時候他只要留心太陽的方向,就會發現他們仍然不停地往東南方前進。
  但是隨著時間慢慢過去,他越來越沒有辦法看見太陽。冬天的冷風開始慢慢地消退,空氣中甚至還有綠色植物的味道。天空很快就被錯灰色的烏雲遮蔽,開始下雨,那兩堅持不停地下著,水滴足以穿透最厚重的斗篷。
  下午的時候,全部的人都毫無生氣,一點精神都沒有;即使是原先精力充沛,不斷地和費資本爭吵神之鄉方向的泰柬柯夫也不例外。對坦尼斯來說最讓人感到挫折的莫過於沒有人知道他們在什麼地方。(事實上,大家發現,費資本把地圖拿反了。)那場爭執讓泰索何夫把地圖塞回包包裏,拒絕把它再拿出來,費資本則威脅要把泰索何夫的馬尾巴變成豬尾巴。
  坦尼斯受夠了這兩個人,命令芬斯到隊伍的最後面去,一邊安慰著費資本,腦袋裏不停模擬著把他們倆個關在洞穴裏面的計畫。
  半精靈在卡拉曼感覺到的平靜,經過這幾天旅行都已經徹底消失無蹤。他現在才明白,那個平靜的來源是需要做決定,需要不停地忙碌,是因為他終於可以幫助羅拉娜的這件事所帶來的。這些想法讓他可以繼續在黑色的水域中漂浮,正如同伊斯塔血海的海精靈幫助他一樣。但他現在又開始覺得黑暗開始將他包圍了。
  坦尼斯的思緒一直集中在羅拉娜的身上。一遍又一遍,他腦海中浮現吉爾賽那斯的指控——她是為了你才這樣做的!吉爾賽那斯也許原諒了他,但是坦尼斯知道他永遠不可能原諒自己。被關在黑暗之後神殿裏的羅拉娜會發生什麼事情?她還活著嗎?坦尼斯的心中感到一陣恐懼。她當然還活著!黑暗之後不會殺死她,只要她還想要貝倫來交換——坦尼斯的眼光轉而投向走在他前面,靠近卡拉蒙身邊的人。我願意用一切換取羅拉娜活命,他低聲地咒矃,雙拳緊握。任何代價!即使要犧牲我自己或是——他停頓下來。他真的會交出貝倫嗎?他真的會用他和黑暗之後交換,讓整個世界陷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中嗎?
  不會的,坦尼斯堅定地告訴自己。羅拉娜寧願死也不會接受這樣的條件。但是,走了幾步之後,他又改變主意。讓這個世界自生自滅吧,他陰沉地想。我們註定完蛋。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不可能獲得勝利。羅拉娜的命,是推一重要的……惟—……
  坦尼斯不是淮一心情沉重的人。提卡走在卡拉蒙的身邊,她的紅色捲髮是這陰沉天氣中惟一的焦點。但是那光芒只存在於她的秀髮上,而從她的眼中消失了。雖然卡拉蒙對她一直很好,但是自從海底下那個兩情相悅的片刻之後,他就不曾再抱過她。這讓她在漫漫長夜裏感到十分憤怒,他利用了她,她這樣想,只是為了減輕他自己的痛苦。她發誓當這一切都結束之後,她要離開他。卡拉曼城裏有一個有錢的貴族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但那些是晚上才會出現的想法。在白天的時候,當她看見卡拉蒙的時候,當她看見他在她身邊憂鬱地低頭走著時,她的心融化了。她溫柔地碰觸地。
  他很快地抬起頭,露出微笑。提卡禁不住要歎氣。管他什麼有錢的年輕貴族。
  佛林特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面,很少說話,一句話也不抱怨。如果坦尼斯腦子裏沒有充滿自己的困擾,他一定會注意到這是個不好的徵兆。
  至於貝倫,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走得越遠,他看起來似乎就越來越疲倦,越來越緊張。看起來太過年輕的藍眼睛四處打量著,像是被困在陷階裏的動物。
  在山中的第二天,貝倫失蹤了。
  每個人那天早上的心情都比較好,即使費資本也宣稱他們馬上就可以抵達神之鄉。但是陰沉的天氣很快地隨之而來,雨越下越大,費資本一個小時之內接連三次帶著他們闖進樹叢中。老法師興奮地宣稱「就是這裏了!我們到了!」最後只發現了沼澤、峽谷,還有——一道峭壁。
  這最後一次是條死路,讓坦尼斯開始覺得靈魂從體內飄離。即使是泰索何夫也警覺地發現到半精靈滿臉怒氣的表情。坦尼斯絕望地試著要控制自己的脾氣,這時他突然發現了不尋常的狀況。
  「貝倫呢?」一陣寒意澆煉了他的怒火。
  卡拉蒙眨眨眼,似乎從很遠的世界裏回來。高大的戰土急忙看著四周,然後紅著臉,羞愧地面對坦尼斯。「我——我不知道,坦尼斯。我——我以為他站在我身邊。」
  「他是我們去奈拉卡的推一嚮導,」半精靈牙關緊咬地說,「他也是羅拉娜還活著的惟一理由。如果他們抓住他——」
  坦尼斯突然停頓下來,淚水讓他無法繼續。他無助地試著要思考,感覺到血一直往頭上衝。
  「別擔心,小子,」佛林特拍拍他的手臂,含混不清地說。「我們去找到他的。」
  「我很抱歉,坦尼斯,」卡拉蒙咕噥著說。「我正在想小雷的事情。我——我知道我不應該——」
  「你他媽的那該死的弟弟怎麼有辦法不在這邊還搞出這種名堂來?!」坦尼斯大吼,然後恢復了理智。「很抱歉,卡拉蒙。」他不停地深呼吸。「不要怪你自己。我應該也注意他的。我們都應該要注意的。除非費資本可以帶我們穿過岩石,不然我們也必須要走回頭路……不行,老傢伙,你想都別想……貝倫應該還沒有走遠,他的足跡應該很好辨識。他藏匿的技巧並不好。」
  坦尼斯說的對。往回走了一個小時之後,他們發現了一條原先都沒有注意到的小徑。是佛林特在泥漿中發現了那個男人的足跡。
  矮人興奮地對其他人大喊,一頭鑽進樹叢中,輕易地追蹤那人的足跡。其他人蹣跚地跟在後面,這次矮人似乎突然間獲得了活力。佛林特像是只知道獵物就在前方的獵犬,毫不遲疑地穿過樹叢,砍斷擋路的樹枝,停也不停地往前跑。他很快就把其他人都甩開了。
  「佛林特!」坦尼斯不只一次地大喊。「等等我們,」
  但是眾人離興奮的矮人越來越遠,最後連他的身影都看不見了。佛林特的足跡後來變得比貝倫的還要清晰。他們毫無困難的可以追蹤矮人沉重的足跡,更別提那些折斷的樹枝和被連根掀起的籐蔓。
  然後他們突然停了下來。
  他們到了另外一個懸崖邊,不同的是這次有路可以過去:岩石中間有一個看起來像是通道的洞。矮人可以毫無困難地擠過去,他們可以輕易發現他的足跡。但它實在太窄,讓坦尼斯也不大情願地看著這個入口。
  「貝倫擠了過去,」卡拉蒙面色凝重地指著洞口的血跡。
  「也許吧,」坦尼斯懷疑地說。「泰斯,去看看另外一邊是什麼東西——」,他命令道。在他能夠確定另外一邊有什麼東西之前,他實在不太願意就這樣冒失地衝進去。
  泰索何夫輕易地爬了過去,他們很快地就聽見他尖銳的聲音在另外一邊大吼大叫,但是回音嚴重到讓他們聽不清楚地到底在說些什麼。
  突然費資本臉色一亮。「就是這個了,」老法師興奮地說。「我們找到了!神之鄉!進去的路——從這個小路進去!」
  「沒有其他的路嗎?」卡拉蒙問,陰沉地看著狹窄的入口。
  費資本露出思索的神情。「我似乎記得——」
  然後,「坦尼斯!快點!」清楚地從洞穴的另外一端傳出來。
  「別又是死巷。我們要走這條路,」坦尼斯喃喃自語,「不管怎麼樣都別無選擇。」
  大夥手腳並用地爬行,爬進了狹窄的入口。裏面的路並沒有變得更好走;他們還被迫要把自己縮成一團在泥巴裏面匍匐前進。肩膀寬大的卡拉蒙最痛苦,有一段時間坦尼斯慎重地考慮要把他留在後面。泰索何夫在洞口的另外一邊等他們,急迫得不停往洞穴裏面看。「坦尼斯,我聽到了什麼東西,」他不停地說。「佛林特在大喊。
  就在前面。等下你就可以看到這個地方了,坦尼斯!你不會相信的!「
  但坦尼斯沒有時間觀光,至少在每個人都安全地穿過通道前不行。花了他們全部人的力量,才終於把卡拉蒙給拉了出來。當他終於出現的時候,手臂和背上的皮膚都已經破皮流血了。
  「就是這裏了!」費資本說。「我們到了。」
  半精靈轉頭打量著叫做神之鄉的這個地方。
  「如果我是神,我可能不會選擇居住在這裏,」泰索何夫壓低聲音說。
  坦尼斯被迫要同意他的看法。
  他們站在山脈中一個圓形的盆地裏。坦尼斯一看到這個地方時,最讓他感到驚訝和不可置信的是這裏的疏離與空虛的感覺。在山脈裏的每一條路上,大夥都看見生命的跡象:樹幹上新發的芽,剛長出的綠草,野花掙扎著在雪地上生長。這裏什麼都沒有。這個盆地的底部非常平滑,完全一點生命跡象都沒有。環繞著這盆地的山脈包圍著他們。尖銳的山頂似乎不停地往下壓,給旁觀者一個感覺,似乎他們會被壓扁在腳底下的岩石上。頭頂上的天空是湛藍。
  清澈而且冰冷的,沒有太陽也沒有雲朵,更沒有任何的飛鳥。更奇怪的是,當他們進來的時候外面正在下雨。這裏像是一個眨也不眨,愣愣地看著天空的眼睛。坦尼斯很快地打了個寒顫,把視線從天空抽回來,仔細地看著四周的環境。
  在盆地的正中央是一圈巨大、沒有特殊形狀的石塊。它是由不完美的石塊所構成的完美圓圈。它們雖然彼此形狀各異,但是卻完美地契合在一起,讓坦尼斯從這裏沒有辦法看清楚石圈裏面到底是什麼東西。在這一片荒蕪中只有那一圈石塊特別的顯眼。
  「這裏讓我感覺非常傷心,」提卡低聲說。「我並不是害怕——這裏看起來不邪惡,只有很多的遺憾!如果神明真的會來這邊,那麼他們一定是在這裏為這個紛擾的世間哭泣。」
  費資本轉過身,睿智地看著提卡,彷彿正準備要開口,但是在他來得及說話之前,泰索何夫開口大喊。「這裏,坦尼斯!」
  「我看見了!」半精靈立刻拔腿就跑。
  在盆地的另外一邊,他們可以勉強看到兩個人影:一個比較高大,一個比較矮小;正在不停地掙扎著。
  「那是貝倫!」泰斯尖聲大叫。兩個人影在地銳利的目光之下看得很清楚。「他對佛林特不知道在做什麼!快點,坦尼斯!」
  坦尼斯咒矃著自己的漫不經心,沒有多派一些人看著貝倫,沒有強迫他說出心中的秘密。他飛快地在崎嶇的地面奔跑著,心中充滿恐懼。他可以聽見其他人叫著他的名字,但是他絲毫不注意。他只是專注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現在他可以看得很清楚了。就在那個時候,他可以看見佛林特倒在地上。貝倫低頭看著他。
  「佛林特!」坦尼斯尖叫著大喊。
  他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眼前金星亂冒。他的胸口疼痛,空氣似乎稀薄得不夠讓他呼吸。他仍然越跑越快,現在他可以看見貝倫轉過身來看著他。他似乎要說些什麼,坦尼斯可以看見那人的嘴唇在蠕動。但是半精靈的血直往頭上衝,讓他聽不見他說什麼。佛林特躺在貝倫的腳邊,矮人的雙眼緊閉,頭無力地垂在一邊,臉色死灰。
  「你做了什麼?」坦尼斯對貝倫尖聲怒吼。「你殺了他!」傷心、罪惡感、絕望和憤怒像是老法師的火球一樣在他體內爆裂了,讓他的頭疼痛得彷彿要被劈裂開來。他什麼都看不見,一陣紅霧阻擋了他的視線。
  不知道怎麼一回事,他的劍已經握在手中。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冰冷的劍柄。貝倫的面孔在他眼前的一片紅霧中不斷飄移;那人的眼中充滿的不是恐懼,而是深深的遺憾。接著坦尼斯看見他的眼睛因為疼痛而圓睜,他才發現自己竟然將長劍刺進了貝倫毫無抵抗的身軀中,刀鋒刺得那麼深,坦尼斯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它割過了肌肉和骨骼,甚至刺穿了永恆之人背後所倚靠的石頭。
  溫熱的鮮血噴濺上坦尼斯的雙手。恐怖的尖叫聲從他的腦中發出,一個重物倒向他,差點把他給打倒。
  貝倫的身體壓在他身上,不過坦尼斯並沒有注意。他狂暴地試著抽出武器,不停地刺著。他感覺到一雙強壯的手抓住他。可是瘋狂的半精靈奮力將它們掙脫。最後他終於拔出劍,看著貝倫倒在地上,鮮血從他閃耀著邪惡光芒的綠寶石之下的傷口激射而出。
  他可以聽見身後傳來一陣低沉的吼聲,女人啜泣的聲音,還有一聲尖銳的哭叫。坦尼斯滿腔怒火地轉過身,想要看看剛剛那些試圖阻止他的人。他看見一個滿臉哀傷的壯漢,一個兩頰上滿是淚痕的紅髮女孩。他完全不認識這兩個人。接著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很老很老的人。他的表情十分平靜,他的眼睛中滿是遺憾。老人溫柔地對坦尼斯笑笑,伸出手,抓住半精靈的肩膀。他的碰觸像是發燒的人所需要的冰水一樣。坦尼斯覺得理智又回到了體內。他眼前的一片血紅消失了。他將沾滿了血跡的劍從被鮮血染紅的手中丟下,倒在費資本的腳邊啜泣著。老人彎下身,輕柔地安撫他。
  「堅強一點,坦尼斯,」他柔聲說。「你必須要和一個還有很漫長旅程的老友道別了。」
  坦尼斯突然記起來了。「佛林特!」他吃驚地說。
  費資本哀傷地點點頭,看著貝倫的屍體。「來吧,這裏你已經無能為力了。」
  坦尼斯逼自己吞下眼淚,跟槍地站起來。他把法師推開,搖搖晃晃地走到佛林特倒地的地方,看見他的頭枕在泰索何夫的大腿上。
  當矮人看見半精靈靠近的時候,他笑了。坦尼斯跪在最老的朋友旁邊,緊緊地握住佛林特皺紋遍佈的手。
  「我差點讓他逃掉了,」佛林特另外一隻手拍著胸口。「貝倫差點要從另外一邊的那個小洞溜走,我的心臟剛好在那個時候爆發了。他——他聽見我的叫聲,我猜是這樣的,因為等我恢復意識之後他已經抱著我躺在地上了。」
  「那麼他沒有——他沒有——傷害你……」坦克尼斯幾乎無法成聲。佛林特勉強哼了一聲。「傷害我!坦尼斯,他連隻老鼠都沒辦法傷害。他跟提卡一樣溫柔。」矮人對著也跪在他身邊的女孩露出笑容。「你要照顧卡拉蒙那頭大笨牛,聽到了嗎?」他對她說。
  「你看他剛好走過來了。」
  「我會的,佛林特。」提卡啜泣著說。
  「至少你沒有機會再把我淹死了,」矮人咕咬著把視線轉移到卡拉蒙的身上。「如果你看到了提卡,輕柔地將她帶開。
  「不可以,佛林特!你不可以拋下我自己一個人去冒險!」泰斯哭喊著。「你會惹上很多麻煩的,你知道你會的!」
  「這將會是我們相遇以來我第一次可以享受的寧靜,」矮人含混不清地說。「我要把頭盔給你——就是上面有獅驚獸鬃毛的那一項。」他目光嚴厲地瞪了坦尼斯一眼,然後轉回頭去看著不停吸泣的坎德人。他歎口氣,拍拍泰斯的手。「乖,乖,小傢伙,不要太傷心。我這輩子過得很快樂,身邊都是值得信任的朋友。我看過許多邪惡的事物,但是我也看過更多美好的東西。現在這個世界已經有了希望。我也不想要離開你們,」他迅速將模糊的視線轉到坦尼斯身上,「特別是在你們需要我的時候。可是我已經把我所知的一切都教給你們了,小子。一切都會沒問題的。我知道……沒問題他的聲音慢慢變微弱,閉上眼,他的呼吸聲變得沉重。坦尼斯緊緊地抓住他的手,泰索柯夫把臉埋在佛林特的肩膀上。接著費資本出現了,他站在佛林特的腳邊。矮人張開眼。
  「我現在知道你是誰了,」他柔聲說,看到費資本的時候眼睛突然一亮。「你會和我一起來吧?至少在我旅程剛開的時候……不要讓我單獨一個人。我已經和朋友們一起走了這麼久,要我自己一個人……這樣離開……我覺得有點不大習慣。」
  「我會和你一起走的,」費資本毫不遲疑地承諾。「閉上你的眼睛,佛林特,好好地休息。這個世界的紛紛擾擾已經與你無關了。
  你已經贏得了安眠的權力。「
  「睡眠,」矮人微笑著說。「沒錯,這正是我需要的。你準備好了就叫醒我……該離開的時候叫醒我——」佛林特閉上了眼。他輕輕地吸進一口氣,然後呼了出來!
  坦尼斯把矮人的手湊到唇邊。「老友,再會了,」半精靈低聲地說,同時把矮人的手放在他已經停止跳動的胸口上。
  「不要!佛林特!不可以,」泰索何夫狂亂地大喊,整個人趴在矮人的身體上。坦尼斯輕柔地將大哭的坎德人抱起來。泰斯不停地亂增、掙扎,但是坦尼斯仍然像是抱小孩一樣將他抱得緊緊的,最後泰斯終於因為精疲力盡而屈服了。他抱著坦尼斯,傷心地哭泣。
  坦尼斯摸摸泰斯的馬尾巴,接著他抬起頭,停頓下來。
  「等等!老傢伙,你在做什麼?」他大喊。
  坦尼斯把泰斯放在地上,很快地站起來。那年邁的法師將佛林特的屍體抱了起來,當坦尼斯震驚地看著時,他開始走向盆地中央的那圈石塊。
  「停下來!」坦尼斯命令。「我們應該要給他舉行一個儀式,幫他建造一個墓穴。」
  費資本轉身面對坦尼斯。老人的表情十分嚴肅。他輕鬆地抱著沉重的矮人。
  「我對他保證過,他不會一個人走,」費資本簡短地說。
  然後他轉過身,繼續往那圈石塊前進。坦尼斯遲疑了片刻,跟著他跑過去。其他人彷彿被定在原地,呆呆地看著遠去的法師背影。
  對坦尼斯來說,要追上一個抱著那麼重屍體的老人應該是很簡單的事情。但是費資本的速度驚人,彷彿他和佛林特都像是空氣一樣輕。坦尼斯突然開始覺得自己身體十分笨重,好像要追上空中的一縷輕煙一樣困難。他仍然踉蹌地踉在他後面,正好在老法師抱著矮人的屍體走進石圈之內時追上了他們。
  坦尼斯想也不想地跟著擠了進去。他一開始以為眼前是一地平靜的水,平靜到沒有任何東西干擾它無波的表面。然後他發現這不是水,這是一片圓形、光滑的黑色岩石!黑色的表面被打磨得十分光亮。它在坦尼斯的面前像是美麗的夜空一樣伸展開來,而且,坦尼斯低頭注視這片岩石時,他竟然看到了閃爍的星辰!清晰得讓他不由自主的抬起頭,以為夜晚已經降臨了,雖然他也知道現在不過是下午。他頭上的天空是湛藍的,沒有星星,沒有太陽。坦尼斯受到無比的震撼,雙膝一軟跪倒在池邊,再度往裏面看去。他看見了星星,他看見了月亮,他看見了三個月亮,他的靈魂開始顫抖,因為原本只有黑袍的偉大巫師才能看見的黑月現在他也能看見:就像是一片黑暗中的一個黑色的圓圈。他甚至可以看見英勇戰士和黑暗之後的星座消失之後所留下來的空洞。
  坦尼斯想起了雷斯林說過的話,「兩個都走了。她降臨了克萊恩,坦尼斯,他則是要來阻止她坦尼斯抬起頭,看見費資本抱著佛林特的屍體,踏上了這黑色的岩石。半精靈努力強迫自己跟上去,但眼前的這片黑色的岩石就像地獄一般讓他沒有膽子踏上去。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老法師輕柔地走著,彷彿不願意吵醒懷中沉睡的孩子,走到了閃耀著光芒的黑巖正中央。
  「費資本!」坦尼斯大喊。
  老法師既沒有回頭,也沒有轉過身。他只是繼續走入那閃爍的群星中。坦尼斯感覺到泰索柯夫爬到他身邊。坦尼斯伸出手緊握著他的手,正如同他握緊佛林特的手一樣。
  老法師走到了池子的正中央……然後就消失了。
  坦尼斯吃了一驚。泰索何夫一躍而起,開始跑向那閃閃發光的岩石。但是坦尼斯抓住了他。
  「不行,泰斯,」半精靈溫柔地說。「這次你不能和他一起去冒險了。時候還沒到。你得要先和我待在一起。我現在需要你。」
  泰索何夫退了回來,難得的聽話,當他這樣做的時候,他指著前面。
  「你看,坦尼斯!」他的聲音發著抖。「那個星座!它出現了!」
  當坦尼斯看著那平滑的岩石表面時,他看見英勇戰士的星座重新出現了。它們問了一閃,讓整個池子裏面充滿了藍白色的光芒。
  坦尼斯立刻抬起頭,但他頭上的天空仍然是一片空虛。

琰容 2010-3-3 16:03

第二十二章 永恆之人的故事

  「坦尼斯!」卡拉蒙大喊。
  「貝倫!」坦尼斯突然想起來自己做了什麼事情,立刻蹣跚地穿越崎嶇不平的地形,飛快地跑向貝倫的屍體。提卡和卡拉蒙站在他身邊,附近的岩石沾滿了血。當他們看著的時候,貝倫開始抽搐,哀號;這不是因為現時的痛苦,彷彿是為了記憶中的痛苦。貝倫顫抖的手掩住胸口,慢慢地站起來。剛剛恐怖的傷口現在只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些清晰的血跡,這痕跡很快也消失了。
  「他的名字叫做永恆之人,還記得吧?」坦尼斯對面色灰敗的卡拉蒙說。「史東和我看見他死在派克塔卡斯,被埋在幾噸的岩石底下。他已經死了無數次,每次都會重新復活。他還聲稱他不知道為什麼。」坦尼斯走到貝倫的面前瞪著他,後者用陰沉、小心的眼光看著他。
  「其實你知道,對吧,貝倫?」坦尼斯說。半精靈的聲音十分輕柔,舉止非常平靜。「你知道的,」他重複說,「你也準備要告訴我們。很多人的命運可能就掌握在你的手中。」
  貝倫看著地面。「我很抱歉……你的朋友……」他喃喃地說。
  「我——我試著要幫忙,但是我——」
  「我知道,」坦尼斯吞嚥著說。「我也很抱歉……對於我的所做所篇。我——我不知道……我也不明白——」
  當坦尼斯這樣說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其實在說謊。他其實有看到,不過他只看到願意看到的東西。他的生命中過去有多少事情像是這樣?他看到的東西有多少經過他自己心靈的扭曲?他不瞭解貝倫是因為他不想要瞭解他!貝倫對他來說就像是他最討厭自己心中的黑暗秘密一樣。他殺了貝倫,半精靈也知道;但事實上,他的劍是刺穿了自己。
  彷彿那道傷口讓裏面鬱積已久、腐化他靈魂的毒液流了出來。
  現在那道傷口終於可以癒合了。佛林特的死像是萬能的靈藥,讓他想起善良的事物,讓他想起超越生死的努力。坦尼斯覺得自己終於掙脫了罪惡感的糾纏。不論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已經盡了全力,試著要導正所有的事情。他曾經犯過錯,但是現在他可以原諒自己,繼續往前走。
  也許貝倫從坦尼斯的眼中看到了這些。因為他很清楚地看到遺憾,看到了同情。接著,「我很疲倦了,坦尼斯,」貝倫看著坦尼斯哭紅的雙眼,突然說。「我實在太疲倦了。」他的視線轉移到那黑色的鏡面岩石上。「我——我很羨慕你的朋友。他現在可以安息了。
  他已經找到了平靜。難道我永遠沒有這樣的機會嗎?「貝倫握緊拳頭,打了個冷顫,最後用雙手掩住勝。」但是我好害怕!我看見了結局非常接近了。我好害怕!「
  「我們都很害怕。」坦尼斯歎口氣,揉揉發熱的雙眼。「你說的對——結局已經很接近了,似乎是黑暗在等待著我們。貝倫,答案在你的手上。」
  「我會——我會告訴你們我所知道的一切,」貝倫斷斷續續地說,彷彿這些話是從他的體內被一個字一個字拖出來。「但是你們一定要幫我!」他緊抓住坦尼斯的手。「你一定要保證幫助我!」
  「我不能夠保證,」坦尼斯嚴肅地說,「在我知道一切之前還不行。」
  貝倫坐下來,背靠著沾血的石塊。其他人圍坐在他旁邊,把斗篷拉緊,因為越過山峰吹來的風越來越急,吹過這些奇怪的岩石,發出怪異的聲音。他們心無旁騖地聽著貝倫的故事,只有泰斯偶爾會忍不住吸吸鼻子,頭靠著提卡偷偷地流淚。
  一開始貝倫的聲音很低沉,他不情願地訴說著自己的故事。有些時候他們會看見他自我掙扎著,然後他會一鼓作氣地把故事說出來,彷彿憋在體內會非常痛苦。但是慢慢的,他越說越快,這麼多年來終於可以說出實話的解放感讓他感覺到十分輕鬆。
  「當——當我說我可以瞭解你,」他對卡拉蒙點點頭,「失去弟弟的感覺時,我說的是實話。我我有過一個妹妹。我們我們不是雙胞胎,但是我們可能跟雙胞胎一樣親密。她只比我小一歲,我們住在親拉卡外面的一片小田地裏。它四周什麼都沒有。沒有鄰居,我們的母親在家裏教我們寫字和讀書,反正夠用就好。大多數的時候我們在田裏工作,我妹妹是我推一的同伴,惟一的朋友。我對她來說也是一樣。」
  「她工作得很勤勞——太勤勞了。在大災變之後,我們只能這樣辛勤的工作才能確保下一餐有東西吃。我們的雙親都又老又病。
  第一個冬天我們差點就餓死了。不管你們聽說過多少有關饑荒的故事,你們是不能夠想像的。「他的聲音變小,眼神渙散。」飢餓的野獸和俄瘋了的人群在荒野中四處亂跑。我們由於與世隔絕,所以比許多人運氣要好。但許多夜裏,我們還是醒著,手中抓著棍棒,聽著野狼在我們房子四周踱步等待著……我看著我的妹妹——可愛的小東西——在二十歲之前就變得十分蒼老。她的頭髮和我現在一樣灰白,她的臉上有著皺紋和斑點。坦是她從來不抱怨。「
  「那個春天,事情並沒有什麼改變。至少我們有了希望,我妹妹這樣說。我們可以把種子種下,看著它們生長。我們可以狩獵那些跟著春天一起回來的獵物。桌上有了食物。她喜歡狩獵。她的箭術相當不錯,她也喜歡在野外亂跑。我們常常一起去,那天——」
  貝倫停頓下來。他閉上眼,彷彿受寒似地開始發抖,之後咬緊牙關繼續說下去。
  「那一天,我們走得比平常要遠。一道閃電引起的野火把樹林燒出了一片空地,我們看到了一條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的道路。那天實在沒有獵到什麼東西,我們沿著小路走,希望那是野獸的小徑。過了一會兒之後,我發現那不是野獸走的路。那是條很古老很古老,人類走出的路;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人走過了。我想要回頭,但是我妹妹繼續不斷地往前走,好奇地想要看看前面到底是什麼東西。」
  貝倫的表情看起來十分緊張。坦尼斯有一陣子擔心他不會繼續下去,但是貝倫依舊狂亂地說下去,彷彿被什麼事情所驅趕。
  「那條路通往一個奇怪的地方。我的妹妹說那裏以前一定是個神殿,一個供奉邪神的神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四周有很多斷裂、倒塌的柱子,中間夾雜著枯死的野草。她說的對。那裏的確有股邪惡的氣息,我們應該離開的。我們應該離開那個邪惡的地方……」貝倫不停地重複這句話,彷彿是在唸經一樣。接著他沉默下來。
  沒有人亂動或是開口,過了幾分鐘之後,他開始低聲繼續說下去,其他人被迫要靠近才能夠聽得清楚。他們慢慢地發現,他已經忘了自己身在何處、身在何時,他已經倒退回那個時空了。
  「但是廢墟中有一個好美好美的東西;一個斷裂的柱子底部上面嵌著許多的寶石!」貝倫的聲音中帶著敬畏。「我以前從來沒看過那麼美麗的東西!也沒看過這麼值錢的東西!我怎麼可能就這樣離開?只要一顆寶石!只要一顆就可以讓我們變成有錢人!我們可以住到城裏去!我的妹妹可以有專屬的裁縫師,她應得的。我——我跪下來,拿出刀子。有一顆寶石綠色的寶石在陽光下閃耀著!它比我看過的任何東西都還要美麗!我要它。我把刀子插進——」貝倫用手比了個動作,「寶石底下的石塊中,我開始試著把它播出來。」
  「我的妹妹嚇壞了。她對我大喊她命令我住手。」
  「『這是個神聖的地方,』她懇求我,『這些寶石是神的東西。這是褻瀆,貝倫!』」
  貝倫搖搖頭,臉上露出記憶中的怒氣。
  「雖然我自己的心中也感覺到一陣寒意,但我還是不理她。我告訴她——『如果這是什麼神的東西,他們早已經放棄了這裏,就像他們放棄了我們一樣!』但是她根本不聽我的。」
  貝倫的眼睛突然睜開,雙眼中充滿了畏懼。他的聲音彷彿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
  「她抓住我!她的指甲刺進我的手臂!好痛!」
  「『住手,貝倫,』她命令我——是我耶,我是她的哥哥!『我不會讓你冒犯神的東西!」』「她怎麼敢這樣和我說話?我是為了她才這樣做!是為了我們家!我才不讓她阻擋我!她知道當我生氣的時候會怎麼樣。我的腦中會有什麼東西繃斷,理智就會被掩蓋。我沒辦法思考或是看東西。我對她大喊——『不要煩我!』——但她還是抓住我的手,刀子飛舞著,割壞了那些寶石。」
  貝倫的眼中突然露出瘋狂的光芒。卡拉蒙下意識地握住腰間的匕首,那人雙手握拳,聲音幾乎陷入半瘋狂狀態。
  「我——我推了她……我不是要那麼用力……我根本沒有要那麼用力推她!她往後倒!我得要抓住她,可是來不及。我動作太慢了,太慢了。她的頭!!撞上了杜子。尖銳的石塊刺穿了這裏——」
  貝倫比比自己的前額——「她滿臉都是血,血蓋住了那些寶石。它們不再閃亮了。她的眼睛也黯淡下來。它們瞪著我,可是看不見我。然後……然後……」
  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
  「那景象太恐怖了,我每次閉上眼都會看見那恐怖的景象!那像是大災變,只不過那是場摧毀一切的過程!這次是創造,只不過創造出來的是邪惡、陰森森的東西!大地裂成兩半!巨大的石柱開始在我的眼前出現。一個神殿從黑暗的地底跳了出來。那不是美麗的神殿它畸形而且恐怖。我看見黑暗從我眼前升起,有著五個頭的黑暗,每一顆頭都在我的眼前不斷扭曲變形。那些頭用和墓穴一樣死氣沉沉的聲音跟我說話。」
  「『很久以前我被這個世界封印,我只能從某個地方重新回到這個世界。這個滿是寶石的柱子對我來說曾經是一扇鎖上的門,讓我無法自由。你釋放了我,人類,所以我把你要的東西貫給你綠寶石是你的了!』」
  「接著是一陣恐怖、嘲諷的笑聲。我感覺到胸只陣劇痛。我低下頭,看見綠寶石嵌在我的胸口,就如同你們今天看到的一樣。我被眼前的邪惡和自己魯莽的行為給嚇呆了,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黑影越來越清晰。那是只龍!我現在還可以看見一隻五頭龍,我從小時候在鬼故事裏面就常聽到的怪物!」
  「我知道只要這些龍回到這個世界上,我們就死定了。我最後終於知道自己做了什麼錯事。這就是牧師們跟我們提到過的黑暗之後。她很久以前被修瑪擊敗,但從來沒有放棄回到這個世界上。現在,因為我的愚蠢她可以重新踏進這個世界。其中一顆巨大的蛇頭撲向我,我知道我就要死了,因為她絕對不可能容許任何人目睹她的出現。我看到她閃閃發光的利齒。我沒有辦法移動。反正我也不在乎。」
  「接著,我的妹妹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她還活著,可是當我試著要摸摸她的時候,我什麼也摸不到。我尖叫著她的名字,『潔斯拉!」』「『快跑,貝倫!』她大喊。『快跑!她還不能夠穿過我,至少現在還不行!快點路!』」
  「我呆呆地看了片刻,我的妹妹漂浮在黑暗之後和我之間。我害怕地看見那五顆頭憤怒地後退,不停地咆哮。但是他們真的沒有辦法超過我妹妹。而且,就在我的眼前,黑暗之後的形體開始晃動、變形。她仍然在那邊,一個邪惡的影子,但是就這樣了。可是她的力量很強大,她再度衝向我的妹妹……」
  「接著我轉身就跑。我不停地跑,綠色的寶石在我胸口燒出了一個洞。我不停地跑著,直到眼前變得一片漆黑為止。」
  貝倫閉上嘴。他的臉上滿是汗珠,彷彿他真的剛剛馬不停蹄地跑了好幾天。沒有人開口。這可怕的故事將他們變成和四周的石頭一樣僵硬的生物。
  最後貝倫斷斷續續地吸了一口氣。他的眼睛重新聚焦,又看見了週遭的人。
  「然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什麼都不知道。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我老了,就像你們現在看到的一樣。一開始我告訴自己這是個恐怖的惡夢。接著我會感覺到綠寶石在我的胸口燒灼著,提醒我這是真的。我不知道我自己在哪裡。也許我已經走遍了全克萊恩大陸。我一直很想要回到親拉卡。可是我知道那裏是我推一不能去的地方,我沒有那種勇氣。」
  「之後我又四處遊蕩了更多年,沒有平靜,沒有可以休息的地方,死了又復活。我到的每個地方都聽說了邪惡蔓延的傳聞,我知道這是我的錯。接著惡龍和龍人們出現了。只有我知道這意味了什麼,只有我知道黑暗之後的力量已經足夠了,可以開始征服這個世界了。她推一需要的就是我。為什麼?我也不確定。我只感覺到有什麼人掙扎著要關上一扇門,另外一個人則努力地要打開它。我好累……」
  貝倫的聲音變得很低。「好疲倦,」他雙手摘住勝。「我要結束這一切!」
  眾人靜靜地坐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試著搞清楚這像是恐怖床邊故事的遭遇。「我們要怎麼做才能夠把這扇門關上?」坦尼斯問貝倫。
  「我也不知道,」貝倫含混不清地說。「我只知道有股力量推我去奈拉卡,可是那又是全克萊恩上我推一不敢去的地方!這——因為這樣我才逃跑。」
  「但是你最後還是要去的,」坦尼斯慢慢地,堅定地說。「你要和我們一起去那裏。我們會和你一起。你不會孤單一個人。」
  貝倫渾身發抖地搖搖頭,發出哀號聲。突然地閉上嘴,抬起頭,漲紅了臉。了好的!「他大喊。」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我要和你們一起去!你們保護我——「
  「我們會盡力,」坦尼斯喃喃地說,看見卡拉蒙翻了個白眼,立刻把視線移開。「我們最好趕快找到出去的路。」
  「我找到了。」貝倫歎口氣。「當我聽到矮人慘叫的時候,我幾乎已經要跑過去了。這邊走。」他指著巖壁間的一個狹窄的縫隙。
  卡拉蒙歎口氣,自怨自艾地看著全身上下的刮傷。大夥一個接一個地擠進縫隙中。
  坦尼斯是最後一個。他轉過身,再一次看著這個荒涼的地方。
  黑夜很快地降臨,湛藍的天空變成深紫色,很快地繼續變黑。奇異的石圖慢慢被暮色包圍。他現在看不見費資本消失的那個黑色池子了。
  光是想到佛林特已經離開了就有種怪怪的感覺。他的心中感到非常空虛。他一直期待著可以聽到矮人吵吵唆唆地抱怨全身上下各種的疼痛,或是換而不捨地和炊德人爭論的聲音。
  坦尼斯掙扎了一陣子,盡可能地回憶這位好友。然後,悄悄的,他讓佛林特安息。他轉過身,鑽進巖壁間狹窄的石縫中,離開了神之鄉,再也沒回到過這個地方。
  一回到小路上,他們沿著路走,來到了一個小洞穴。他們圍在一起,在這麼靠近親拉卡的地方不敢生火,因為這裏是惡龍軍團勢力最集中的地方。有一陣子,沒有人開口,然後他們開始談論佛林特,讓他從他們的記憶中安息,就像坦尼斯做的一樣。他們的記憶中只剩下好的事物,回憶佛林特豐富、多采多姿的一生。
  當卡拉蒙回想那次悲劇性的露營旅行:他試著要用空手抓魚,結果把船給弄翻了,把佛林特打到水裏去……他們都開懷大笑。坦尼斯回憶起佛林特和泰斯命運的會面,那時泰斯「不小心」拿走了一個佛林特剛做好,要在市集上賣個好價錢的手環。提卡還記得他替她做的那些精巧的小玩具。她想起當她的父親失蹤時,矮人是怎麼樣好心地收留她,一直等到歐提克幫她找到住的地方為止。
  他們回憶起許多許多的故事,直到深夜,他們的痛苦已經被撫平,只剩下失落的遺憾。
  至少,對他們之中大多數的人來說是這樣。
  稍晚的時候,當泰索何夫守夜的時候,他坐在洞口看著天空。
  小手中拿著怫林特的頭盔,眼淚不停地從臉頰上滑落。
  坎德人哀悼曲正如往日,春天再臨。
  明亮的世界再度運轉在空氣和鮮花,在綠草和廢類中,都在太陽的懷抱中茁壯。
  正如往日,你可以解釋泥土為何變黑,這黑暗如何帶來雨滴,讓花朵和蕨類生長我已經忘了這些事情,金色的籐蔓是如何生長,春天是如此的生機旺盛,無數的生命在此時爭著冒出頭來。
  現在冬天只存在於我的記憶中,秋天,夏天的陽光從今以後每個春天都將是通往黑夜的季節。

琰容 2010-3-3 16:04

第二十三章 奈拉卡



  到了最後,大家才發現,要進去奈拉卡實在非常簡單。
  簡單得讓人不敢相信。
  「底下到底在搞什麼鬼?」卡拉蒙喃喃地說。他和坦尼斯依舊穿著偷來的盔甲,從親拉卡西邊山脈裏面的制高點往底下的平原看,發現了令人困惑的景象。
  境蜒的黑色線條像是蛇一樣的一路延伸到百里之內推一的建築黑暗之後的神殿。看起來好像是山脈裏面冒出了幾百隻的巨蛇,只不過這些線條不是蛇。這些是成千上萬的惡龍軍團。兩個人看到四處都是陽光照在長矛或是盾牌上面所產生的反光。黑色、藍色、紅色的旗幟在高聳的旗桿上隨風飄揚,上面繡的是龍騎將專屬的徽記。天空中飛舞著各色各樣的巨龍——紅、藍、綠、黑,幾乎湊齊了彩虹上的色彩。兩座巨大的飛行要塞飄浮在神殿的上空,投射下來的陰影讓底下陷入永恆的夜晚中。
  「你知道嗎。」卡拉蒙慢慢地說,「幸好那個老傢伙之前就把我們的座騎給趕走了。如果我們騎著黃銅龍來到這一大團混亂中,恐怕只有死路一條。」
  「沒錯。」坦尼斯心不在焉地說。他剛剛也在思考有關這個「老傢伙」的事情,把幾件事情拼湊在一起,回憶他自己看到和泰斯告訴他的東西。他越是想要弄清楚費資本的身份,答案就越是呼之欲出。他「打了個寒顫」,就像佛林特說的。
  一想起佛林特,突然的心痛強迫他把有關矮人,還有那老傢伙的事放到一邊去。他現在已經有夠多的事情要擔心了,這次可沒有什麼老法師可以幫助他渡過難關。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坦尼斯靜靜地說,「反正這對我們有利,減少了我們的阻礙。還記得伊力斯坦說過的話嗎?米莎凱白金碟上面記載著,邪惡往往會自相殘殺。黑暗之後不知為了什麼原因正在聚集她的部隊,也許是準備要給克萊思最後一擊。不過這卻讓我們可以輕易地趁著這陣子混亂溜進去。沒有人會注意兩個押解犯人的守衛。」
  「這是你的判斷?」卡拉蒙陰沉地加上一句。
  「我祈禱會這樣,」坦尼斯低聲說。
  奈拉卡城門守衛隊的隊長最近受到不少困擾。黑暗之後召集了作戰會議,這些安塞隆大陸上的龍騎將從大戰開始以來,第二次全員集合在這裏。他們四天前開始陸續地蜂擁而來,從那個時候開始,隊長的日子就過得生不如死。
  龍騎將們應該要照著階級來依序進入。因此艾瑞阿卡斯閣下第一個領著他的侍從、他的部隊,貼身護衛,飛龍大隊;然後是奇蒂拉,暗之女,第二個帶著她的侍從、她的部隊,貼身護衛,飛龍大隊;然後是塔加的盧西安帶著他的侍從等等,一直到投德,駐守最東邊境的龍騎將為止。這整個順序不只是為了滿足地位較高的龍騎將虛榮心而已,它是為了要讓大量的部隊和補給,能夠在原先不是設計來集合部隊的建築中進出。而且,由於龍騎將彼此之間的不信任,沒有人願意攜帶比其他人少的兵力進去。這系統設計的原意非常好,理論上也應該可以好好運作。不幸的是,從一開始艾瑞阿卡斯大人遲到了兩天之後,整個設計就遇到了麻煩。
  他是故意這樣做,以便引起意料之中的麻煩嗎?隊長當然不確定,也不可能去查證,反正他有他自己的想法。當然,這就表示比艾瑞阿卡斯先到的龍騎將必須要暫時駐紮在神殿外的平原上,直到他帶著部隊進去為止。這只代表兩個字:麻煩。龍人、地精、傭兵們急切地想要進入神殿前臨時搭建的帳篷市集中享受一切的娛樂。
  他們已經走了很長的一段距離,當發現竟然無法進入近在咫尺的神殿時,他們的憤怒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許多人晚上偷偷地溜進城牆裏,像是蜜蜂尋找蜂蜜一樣撲向酒吧。鬥毆發生在每一個角落;每個龍騎將的士兵都只對自己的指揮官忠心。神殿底下的地牢已經爆滿。隊長迫不得已只好下令手下,每天早上用推車把喝得爛醉如泥的士兵推出城牆外倒掉,讓他們氣急敗壞的指揮官領回。
  巨龍之間也開始有了爭執,每一種龍都想要支配其他的龍。一隻綠龍,湛青‧血暴在爭奪一隻鹿的過程中失手殺了一隻紅龍。很不幸的,那只龍剛好是黑暗之後的寵物。現在這只巨大的綠龍被關在奈拉卡地底的一個洞穴中,他的怒吼和揮舞尾巴的動作,讓地面上的人以為附近不停發生地震。
  隊長已經有兩天晚上沒有睡好了。當第三天早上,艾瑞阿卡斯大人抵達的消息傳來時,他幾乎高興地跪下來。他很快地將手下召集起來,宣佈入城的儀式正式開始。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直到投德手底下幾百名醉醺醺的龍人士兵看見了艾瑞阿卡斯的部隊開始進城之後,由於他們首領的無能和膽怯,這些土兵開始失去控制,推擠著也要進去。艾瑞阿卡斯十分憤怒遭到這樣的干擾,命令屬下的軍官率領士兵還擊。混亂開始了。
  黑暗之後憤怒地派出配備著鞭子、鐵鏈和釘頭錘的親衛隊。黑袍法師和邪惡的牧師也跟著一起出動。在法術和鞭打中,秩序終於恢復了。艾瑞阿卡斯大人和他的部隊終於不失尊嚴(卻有些狼狽)
  地進入了神殿前的廣場。
  現在應該是下午了;隊長已經完全失去時間的概念(那些該死的飛行要塞把太陽都擋住了),一名守衛這時出現,希望他能夠到前門去看看。
  「怎麼搞的?」隊長不耐煩地用一隻銳利的眼睛瞪著他(另外一隻在和西瓦那斯提精靈作戰的時候被弄瞎了)「又有人打架了嗎?
  把他們倆個都打昏,丟到監獄裏去。我不舒服——「
  「不——不是打鬥,長官,」守衛結巴地說,年輕的地精守衛一直很敬畏地的人類指揮官。「正門的守衛派——派我來的。兩——兩個軍官帶著犯——犯人想要進城。」
  隊長幾乎要破口大矃。以後不知道還會遇到什麼?他幾乎準備要叫地精回去放他們進來。這裏早已經擠滿了犯人和奴隸,多一兩個不會有太大的差別。龍騎將奇蒂拉的部隊正在外面集結,準備要進城了。他得準備好正式地歡迎他們。
  「什麼樣的犯人?」他惱怒地問,試著要加快把手邊的工作處理完,好去參加歡迎的儀式。「喝醉的龍人嗎?把他們——」「我——我想你應該來看看,長——長官。」地精開始流汗了,滿頭大汗的地精可不是什麼鳥語花香的味道。「有幾——幾個人類還有——還有一個坎德人。」
  隊長捏住鼻子。「我說——」他停頓下來。「坎德人?」他突然之間十分感興趣。「該不會,裏面正好有一個矮人吧?」
  「我沒有看到,長官,」可憐的地精回答。「但是我也許沒有注意到,長官。」
  「我立刻去,」隊長說。他急忙將腰間的佩劍掛上,跟著地精來到了正門。
  至少到目前為止,正門恢復了平靜。艾瑞阿卡斯的部隊都已經進城了。奇蒂拉的士兵則正在奮力整好隊形,準備要走進來。典禮已經決要開始了,隊長很快地看了那群站在城門口的人一眼。
  兩個高階的惡龍軍團軍官看守著一群悶悶不樂的犯人。隊長仔細地觀察這些犯人,努力地回憶他兩天前才收到的命令。他受命要特別注意,一名和坎德人一起旅行的矮人。也可能有一名精靈和一名有著長長銀色頭髮的精靈女子:實際上是只銀龍。他們是被俘精靈的同伴,黑暗之後預料到他們隨時都有可能會來救人。
  這裏的確有個坎德人,但是裏面的女人一頭紅色的捲髮,不是銀色的,如果她是只龍,隊長寧願把他的盔甲給吃掉。那個蒼老。
  滿臉鬍子的傢伙很明顯的是個人類,不會是矮人或是精靈。最奇怪的是,他根本無法想像為什麼兩個軍官要把這群沒什麼價值的犯人帶進來。
  「割斷他們喉嚨就好,不要煩我們,」隊長疲倦地說,「我們監獄的空間已經不夠了。把他們帶走。」
  「這樣多浪費啊!」其中一個手臂跟樹幹一樣粗的軍官說。他抓住那個紅髮女孩,把她拉到前面。「我聽說奴隸市場裏面,嘿嘿,對這樣的貨色會出很高的價錢,」
  「你說得沒錯,」隊長喃喃自語,邊用那只完好的眼睛打量著那女孩傲人的身材,她身上穿戴著的鎖子甲更加激發了他的想像力。
  「但是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把這個傢伙帶進來了!」他指著坎德人,後者立刻大喊,很快地就被軍官給阻止。「殺了他們——」
  壯碩的軍官似乎被這場爭執給弄迷糊了,不停地眨眼。在他來得及回答之前,另外一個之前一言不發,躲在後面的軍官走上前。
  「那人類是個法師,」軍官說。「我們猜測那個坎德人是個間諜。
  我們在達加堡附近抓到他們的。「
  「好吧,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說,」隊長暴躁地說,「還要浪費我的時間。隨便啦,把他們丟進監獄裏,」他聽見號角聲,急忙說。
  典禮的時間要到了,巨大的鐵門晃動著開始打開。「我把你的派令簽好,拿過來。」
  「我們沒有——」壯碩的軍官說。
  「你說的是什麼檔?」留鬍子的軍官插嘴,在袋子裏摸索著。
  「身份證明——」
  「不是!」隊長氣呼呼地說。『你們指揮官派遣你們運送犯人的證明文件。「
  「我們沒有拿到,長官,」留鬍子的軍官冷靜地說。「這是新的命令嗎?」
  「不,不是,」隊長懷疑地看著他們。「你們怎麼可能沒有這份檔還能通過封鎖線?你們要怎麼回去?你們會回去嗎?還是想要用快賺到手的這筆錢去好好的樂一樂?」
  「才不是!」壯碩的軍官憤怒地說,他的眼中閃著怒火。「也許我們的上級長官忘記了這件事,這不過是小事一樁。他必須要考慮很多事情,這對他來說又有點吃力如果你懂我的意思。」他威脅性地看著隊長。
  大門打開了。號角聲震耳欲聾。隊長無助地歎口氣。此刻他應該要站在正中間,歡迎奇蒂拉的到來。他對附近的黑暗之後親衛隊比了比。
  「把他們帶下去,」他說,邊把制服整理好。「我會讓他們看看我們是怎麼處置逃兵的!」
  當他快步離開的時候,他看見黑暗之後的親衛隊十分樂意執行這個命令,迅速而且有效率地抓住兩名軍官,並且把他們都繳了械。
  當龍人抓住他的手臂,把他的劍卸下來的時候,卡拉蒙對坦尼斯使了個眼色。提卡的眼中充滿了恐懼:事情似乎失去控制了。貝倫幾乎被假鬍子遮住的臉上也露出驚慌的神情,看來他似乎準備要尖叫著逃跑。即使是泰索何夫也被這計畫的突然改變給嚇了一跳。
  坦尼斯可以看見坎德人的眼睛骨溜溜地四下打轉,想要找到逃跑的機會。
  坦尼斯忙亂地思考著。當他策劃進人奈拉卡的計畫時,他以為他自己已經考慮到了每一個可能性。但是他卻從來沒想過會可能會被當作逃兵捉起來!如果守衛把他們都抓進地牢裏,一切都完了。
  只要他們把他的頭盔脫下來,就會立刻認出他是半精靈。然後他們會更仔細地檢查其他人……他們會發現貝倫……
  自己才是危險的源頭。沒有了他,卡拉蒙和其他人還有可能混過去。沒有他……
  附近傳來一陣巨大的號角聲,還有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一隻巨大的藍龍載著龍騎將走進神殿的大門。坦尼斯一看見那名龍騎將,心中五味雜陳,突然有了個新的靈感。群眾瘋狂地湧向前,喊著奇蒂拉的名字,此時,守衛們把頭轉過去!擔心龍騎將會不會遇到危險。坦尼斯把握機會,盡可能地靠近泰索何夫。
  「泰斯!」他很快地說,希望泰斯能夠聽懂他說的精靈語。「告訴卡拉蒙繼續偽裝。不管我做了什麼,他一定得相信我!一切都靠他對我的信任了。不論我做什麼。你明白了嗎?」
  泰斯驚訝地看著坦尼斯,遲疑地點點頭。他已經有很久沒有聽人說精靈語了。
  坦尼斯只能夠希望他聽得懂。卡拉蒙根本不懂精靈語,即使他的聲音會被群眾吵雜聲給掩蓋過去,坦尼斯還是不敢冒險使用通用語。雖然這樣,一個守衛仍然用力地扭住他的手,命令他閉上嘴。
  吵雜聲停了下來,群眾被驅趕回原來的位置。守衛們看見狀況已經在控制之下,開始帶著犯人離開。
  坦尼斯突然一個不穩,絆了一跤,把抓著他的守衛給一起帶著跌倒了。
  「快起來,混蛋!」另外一個守衛用鞭子握把對坦尼斯的臉狠狠地來上一記。半精靈撲向守衛,抓住鞭子和他的手。坦尼斯用盡全力往外扯,讓那個守衛狼狽地倒在地上。有那麼短暫的一瞬間,他擺脫了所有的束縛。
  坦尼斯講命跑向前,意識到身後苦苦追趕的守衛,還有卡拉蒙驚訝的表情,他旋即撲向騎在藍龍背上的那個人。
  「奇帶拉!」他大喊,守衛這個時候正好抓住他。「奇蒂拉,」他啞著嗓子不要命地大喊。他和守衛奮力搏鬥,空出一隻手來把頭盔脫掉。
  穿著深藍色盔甲的龍騎將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立刻轉過身來。他可以看見她面具底下的褐色雙眼跟著睜大。他也可以看見她跨下那只雄龍轉過來,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奇蒂拉!」坦尼斯大喊。他因為絕望而產生無比的怪力,將追捕者甩開,再度撲向前。但是人群中的龍人衝出來,奮力將他壓在地上。坦尼斯仍然不停掙扎著想要看見龍騎將的臉。
  「停下來,藍天,」奇蒂拉帶著手套的手命令似的放在龍脖子上。藍天順從地停了下來,他的爪子在鋪滿鵝卵石的地上輕輕地滑動。但當他的眼睛瞪著坦尼斯的時候,裏面燃燒著熊熊的妒意和忿根。
  坦尼斯不停地吸氣。他的心臟劇烈地的跳動著。他的頭彷彿裂了開來,血水不停地流進一隻眼睛,但是他不在乎。他一直等待著朋友們大吼著追上來幫忙的聲音,這代表泰斯沒有聽懂。他等待著奇蒂拉注意到背後同母異父的弟弟卡拉蒙,並且認出他來。他不敢回頭觀看朋友的下場。他只能希望卡拉蒙能夠聰明一點,對他還有足夠的信心,不要靠近他。
  現在隊長走了過來,他剩下的一隻眼睛閃爍著怒火。隊長抬起一隻腳,準備要把這個惹麻煩的傢伙給踢昏。
  「住手,」有人說。
  隊長突然停了下來,因為用力過度差點摔倒。
  「放他走。」同樣的一個聲音。
  守衛不情願地在暗之女不容質疑的手勢之下放了坦尼斯。
  「什麼事這麼重要,讓你打攪我進城的儀式?」她冷冷地問,從頭盔後面傳出來的聲音變得比較深沉。
  坦尼斯踉蹌地站起來,因為壓力突然消失而感覺渾身發軟,剛剛和守衛們搏鬥的後遺症讓他昏昏沉沉。他步履不穩地走到奇蒂拉身邊。當他越走越近的時候,他看見奇蒂拉的棕眼中帶著一絲愉悅。她很享受這一刻;和舊玩具玩的新遊戲。坦尼斯清清喉嚨,大聲地說。
  「這些蠢蛋將我用逃兵的罪名給抓了起來,」他說,「只不過是因為那個該死的巴卡力斯忘記把檔交給我。」
  「竟然有人敢讓你受委屈?我會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我的好坦塞勒斯,」奇蒂拉回答。坦尼斯可以聽出來她話聲中的笑意。『「你怎麼有這麼大的膽子?」她加上一句,回頭瞪著隊長,後者一看到她轉過來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哦——我只不過是服從——服從命令而已,大人,「他給巴地說,像個地精般全身發抖。
  「快滾,不然我會拿你來餵我的龍,」奇蒂拉斷然地搖搖手。然後,用同樣優雅的姿勢對坦尼斯伸出手。「為了彌補你所受到的驚嚇,我可以順路載你一程嗎,指揮官?」
  「多謝,大人。」坦尼斯說。
  坦尼斯瞪了隊長一眼,握住奇蒂拉的手,一下子就爬上藍龍的背。奇蒂拉命令藍天前進的時候,坦尼斯很快地掃視了人群一眼。
  有那麼片刻,他沒有看到他的目標,接著他滿意的歎口氣,終於看到卡拉蒙和其他人被守衛帶開。大漢看著他們經過,臉上露出迷惑的表情。但是他還是繼續往前走。也許泰斯已經把消息告訴了他,讓卡拉蒙繼續偽裝下去,再不然就是卡拉蒙還是很相信他。坦尼斯自己也不確定。他的朋友們現在安全了,至少比跟他在一起安全得多。
  坦尼斯突然意識到,這也許是最後一次看見他們。他搖搖頭,不能讓這件事困擾他。他轉過頭去,發現奇蒂拉的棕眼中混合著狡詐和毫不掩飾的敬佩。
  泰索柯夫踮著腳想要看清楚坦尼斯的下場。他聽見了叫喊聲,然後有片刻的沉寂。後來他看見坦尼斯爬到龍背上,和奇蒂拉坐在一起。整個儀式又繼續進行。坎德人以為坦尼斯望向這邊,如果真的是這樣,他並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的表情。守衛們繼續推著剩下來的犯人穿過人群,泰斯很快就看不見朋友的蹤跡了。
  其中一個守衛用短劍刺了卡拉蒙的肋骨一下。
  「看來你的朋友搭上龍騎將的便車,讓你自己一個人在監獄裏發臭,」龍人咯咯笑著說。
  「他才不會忘記我,」卡拉蒙噸哺地說。
  龍人笑著推推同伴,後者正在拉著坎德人的領子往前走。「當然,他會回來找你的如果他能夠找到路離開她的床!」
  卡拉蒙漲紅了臉,眉頭緊鎖。泰索柯夫擔心地看了高大的戰士一眼。坎德人還沒有找到機會把坦尼斯的口信轉告給卡拉蒙知道,他很害怕戰士會把一切都毀了,雖然泰斯自己也不太確定還有什麼好毀掉的。不過……
  卡拉蒙只是用受到羞辱的聲音說,「我回落之前就可以出去了,」他用深沉的聲音說。『「我們是同甘共苦的好哥們。他不會讓我失望的ˍ」
  泰斯聽見卡拉蒙話中的意思,急迫地扭動身體,想要找到機會告訴卡拉蒙。就在這一刻,提卡憤怒地尖叫。泰斯轉過頭,看見龍人把她袖子扯了下來;她脖子上已經有了龍人爪子所造成的血痕。
  卡拉蒙出聲警告,一切都太遲了。提卡毫不遲疑地用手背打中這只爬蟲類的腦袋,就像酒吧女侍習慣的動作。
  龍人憤怒地把提卡推倒在街上,舉起了鞭子。泰斯聽見卡拉蒙吸了一口氣,坎德人閉上眼,準備接受故事的結局。
  「嘿!別弄傷她了!」卡拉蒙大喊。「除非你願意負責。奇蒂拉大人叫我們要賣到六個銀幣的價錢,如果她身上有傷痕就賣不到這個價錢了!」
  龍人遲疑了片刻。的確,卡拉蒙還是個犯人。但每個龍人都看見了暗之女是怎麼樣親自歡迎他的朋友。他們敢冒險觸怒另一個可能也很受她寵愛的人嗎?他決定還是不要冒險。他們粗魯地把提卡拉起來!把她往前推。
  泰索何夫鬆了一口氣,偷偷地回頭看了貝倫一眼,覺得他安靜得有些不尋常。他的感覺沒錯。永恆之人似乎完全在另外一個世界裏。他嘴張得大大的,看起來像個白癡。至少他應該不會造成什麼麻煩。看起來卡拉蒙會繼續稱職的扮演他的角色,提卡一時間也不會出什麼差錯。至少在這一段時間之內,沒有人需要他。泰斯開始興致盎然地打量著神殿的四周,至少在脖子被龍人拉住的可轉動範圍內。
  隨然沒有別的娛樂,他還是覺得有點浪費時間。奈拉卡和它以前的形式完全一樣一個小小的,為了養活居住在神殿裏的人所建造的村莊,只不過現在裏面蓋滿了大量的帳篷,看起來像是許多章類在雨後突然冒了出來。
  在神殿廣場的遠端,神殿像是兀鷹般的俯視這整座城。它變形、扭曲的結構似乎讓遠處的山脈也跟著臣服。任何人只要一進到奈拉卡來,他們的眼光一定立刻移到神殿上。之後,不論他在辦什麼事情,腦袋裏想什麼,那座神殿都會一直出現在他眼前,即使在晚上,即使在夢裏。
  泰斯再看了一眼,很快地把視線轉到別的地方,覺得自己全身冰冷。其他的景象看來更加糟糕。這座帳篷搭建的臨時城市擠滿了士兵、龍人、人類傭兵,地精和大地精在臨時趕工出來的酒吧裏進進出出,在惡臭的街道上四處遊蕩。各種族的奴隸都被帶進這座城,一方面服侍主人,一方面提供他們各式各樣的娛樂。溪穀矮人在腳下四處流竄,利用各種各樣的穢物過活。這景象彷彿是地獄的再版,到處都奧得讓人無法忍受。現在只不過是下午,但是廣場上黑暗、冰冷得如同夜晚一般。泰斯抬起頭,看見兩座巨大的飛行要塞,用它們獨有的姿態漂浮於神殿之上,龍群則在四周不停地飛舞著。
  當他們一開始走上這條街時,泰斯還希望有機會可以逃走。說起混入人群,他是個專家。他也注意到卡拉蒙的眼神四處亂飄;他想的也是同樣的事情。走不了幾步路之後,泰斯發現空中要塞不停地監視底下的情況,明瞭到這是毫無希望的。很明顯的卡拉蒙也得到了相同的結論,因為炊德人注意到戰士的肩膀垂了下來。
  嚇壞了的泰斯突然想到羅拉娜也被關在這裏。坎德人樂天的個性最後終於被四周無比的黑暗和邪惡給壓垮了。他壓根就沒想過世界上會有這樣的黑暗和邪惡存在。
  守衛一邊推開那些酒醉、互相爭鬥的士兵,一邊不停地催促他們向前。不論他怎麼努力,就是沒機會把坦尼斯的口信告訴卡拉蒙。然後他們被迫在黑暗之後親衛隊前停了下來,他們肩並著肩在街上走著。來不及把路讓給他們的人會被毫不留情地抓起來丟到一邊去,甚至被一拳打倒,沒有絲毫遲疑地踐踏過去。押送他們的守衛急忙將他們推到一堵牆邊,命令他們靠牆站好,等待部隊走過。
  泰索何夫發現自己被擠在一名龍人和卡拉蒙的中間。守衛放開了他的手,很顯然地認為即使是坎德人也不會笨到衝進這樣的隊伍中。雖然泰斯可以意識到那雙眼睛還是盯著他,但他還是可以擠到卡拉蒙身邊和他說話。他希望沒有人會聽到他說的話,他也不認為有人能夠聽到,因為現在四周都是如雷的踏步聲。
  「卡拉蒙!」泰斯低聲說。「我有話要轉告你。你聽得見嗎?」
  卡拉蒙沒有回頭,直直地看著前方,表情沒有絲毫的改變。但是泰斯看見他眨了眨眼。
  「坦尼斯說要相信他!」泰斯很快地說。「不論如何。還有——還有你要繼續裝下去——我想他是這個意思。」
  泰斯看見卡拉蒙皺起眉頭。
  「她用精靈語說的,「泰斯有點生氣地說。」而且很難聽清楚。「
  卡拉蒙的表情沒有改變,最多只是變得更陰沉。
  泰斯吞了口口水。他挪了挪身體,緊靠在戰士旁邊的牆壁上。
  「那個……那個龍騎將,」坎德人遲疑地說。「那!是奇蒂拉,對吧?」
  卡拉蒙沒有回答。但是泰斯可以清楚的看見他下巴的肌肉抽動了一下,卡拉蒙的脖子上有根筋在跳動。
  泰斯歎口氣。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他扯開嗓門大喊二你真的相信他吧,卡拉蒙?因為——「
  毫無預警的,看守泰斯的龍人回手給了他一巴掌,打得地撞上牆壁。泰索柯夫眼前金星亂冒,跌坐在地上。一個黑色的身影彎下身。他的視線一團混亂,泰斯什麼都看不清楚,準備忍耐另外一拳。然後他感覺到一雙溫柔、強壯的手把他舉了起來。
  「我告訴過你們我不想要弄傷他們,」卡拉蒙皺眉說。
  「呸!死坎德人,」龍人吐了口痰。
  隊伍現在幾乎已經完全通過了。卡拉蒙把泰斯放回地上,坎德人試著要站起來,但是不知道怎麼搞的,人行道不停地在他眼前搖來搖去。
  「我我很抱歉……」聽見自己喃喃地說。「我的腳有點奇怪……」他最後感覺到自己被卡拉蒙扛了起來。
  「他知道一些重要的消息,」卡拉蒙低沉地說。「我希望你沒有弄傷他的頭,讓他把這些消息給忘記了。暗之女會不高興的。」
  「什麼腦袋?」龍人咆哮著回答,但是泰斯從他在卡拉蒙肩膀上顛倒的姿勢來看,發現龍人有點不知所措。
  他們又繼續開始往前走。泰斯的頭痛得很厲害,他的臉頰腫了起來。他用手摸著臉頰,發現龍人爪子抓傷的地方留下黍黍的血液。他的耳朵裏面好像飛進了很多蜜蜂,不停地嗡嗡作響。整個世界似乎在他的週遭開始旋轉,讓他有點反胃,在卡拉蒙穿著盔甲的背上彈來彈去讓情況更糟糕。
  「還有多遠?」他可以感覺到卡拉蒙的聲音在他的胸口嗡嗡作響。「這個小混蛋實在很重。」
  龍人伸出一隻手指回答。
  泰斯非常努力地,試著要讓自己忘記頭昏和疼痛,轉過頭去看。他只來得及瞄了一眼,這樣就夠了。隨著他們的靠近,那棟建築越來越大,到最後它不只佔滿了他們的視線,同時也佔滿了他們的心靈。
  泰斯癱了下去。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他迷迷糊糊地想著為什麼四周起了大霧。他最後記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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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龍槍編年史系列 作者:瑪格麗特.魏絲.崔西.西克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