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半月的夜空02 作者：橋本紡(頁 1) - 品味小說館 - 輕小說館 - ☆夜玥論壇×§ 最新耽美．ＢＬ／ＧＬ小說．動漫綜合討論區

琰容 2010-3-4 16:40

仰望半月的夜空02 作者：橋本紡

序章造反有理  #C;aRVk.SJG&or
}0Sx{O$Qi9fk

  我的收藏品被裏香發現了。
  發生了可怕的事。
  真的發生了非常可怕的事。;cd|.@NG`
  最近，我和裏香的關係進展得很順利。裏香還是一樣任性，可偶爾也會說些溫柔的話，眼神交會時，也會說「幹嗎啊」之類的話，一副害羞的樣子。
  這樣的裏香真的好可愛。
  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想緊緊抱住她。
  總之，就像奇跡發生了一樣，裏香變得溫柔起來，使我高興得忘乎所以。別人探病送來的美味布丁，她為了我特地留下來；有時還邀我一起吃午飯；剛剝好的橘子分一半給我，我每天就像生活在天堂裏。我手裏拿著分給我的一半橘子，發了好一會兒呆。
  我感到格外幸福。(|)b3l1w$Z9uv5k
  不過還差一點。
  要問還差了點什麼……嗯，就是它了，總之還差一步!5]1^d;x7B4B
可是，那已經被拋諸九霄雲外了。ja@3j&B5~/X0`(w
就在一瞬間。BL,~0b+nzZ)B7`&o
那件事發生在新年過後的第二個星期天。
那時，我的同班同學山西來醫院看我。山西經常說些無聊的笑話，我們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就相識了。可自從進了高中，我們倆就不太說話了，總覺得無形之中產生了距離感。可是，山西最近卻常常進出我的病房。*j?E)UeC
他的目的只有一個--我的收藏品。
離最後一節課下課後不到一個鐘頭，他就到了我的病房。據本人說是來探病的。可山西只用了五分鐘左右大概說了下他在學校的情況和新交的朋友，接著說了聲「那我回去了」，然後站了起來，假裝是突然想到的樣子，對我說道：:T3a0gv0AD
「啊，對了，順便借我幾本書看看好嗎?」h3].l#k(Y}j
還沒等我回答，他就鑽到床底下去了。1[De [o%h
「喂，山西。」b2o'?2b@U
我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半是吃驚，半是佩服，說道：
「你還真偉大。」StH7bD;Q*m-P
「哎?你剛剛說了什麼?」*t `km-?
說這話的山西聲音非常含糊。
因為他正在床底下拚命尋找我的收藏品。
「為達目的不顧體面，這不叫偉大叫什麼?」JpU:},wU
「聽不見!你說什麼?!」$]_5G"yT'u
「在稱讚你!」Y nDj _K/~ {&EKg
我一時無明火起，怒道。
「你是個偉大的傻瓜!」"S:_%Z)m ]r U
「都說了聽不到啦。真厲害!」
「是，是嗎……」
「真的很厲害!戎崎，你要看嗎?」
「哦，好的……」,d&h qN'^:z^ S
說實話，我並不是很想看。該怎麼說呢，嗯，應該叫做男人的交際吧。既然受到邀請，是個男人都不能拒絕，對吧? _,?tX y:_6G$G
我一起身，與山西一樣，鑽到了床底下。+Q8r$f%q l"i
「哇--」g.I Yn{7V
山西讚歎著。
「噢--」|B#J/|kXZ~ l
我也讚歎著。,_Bx!_1D_cP'?Z
「真厲害啊。」
「確、確實。」1|TkX#E{?
「我要翻到下一頁了。」
「稍微等一下。」)R d3p)z+F+r |O\F&A
「哇--」m]rVZt5d
「噢--」
「接下來……這裏也很厲害!」8Yl8t.wq
「嗯，嗯--」s)\g}1^a
「呼--」
當我們邊說話邊沈浸其中時，忽然我感到一股人的氣息。
  令人恐懼的氣息。
  一瞬間，我的脊樑直打顫，手抖得厲害，腦海中一片空白。山西察覺了我的異樣，問我怎麼了，可我無法回答他。應該說我不想回答他。如果說出口，就不得不面對這現實了。
當然，即使不說，也得面對這現實。WO|^B)o3zd-G
我從床底下爬出來。
「啊，裏香……」
正如我所預料的，裏香在病房裏。[ b)U`z[@2^'w
「在幹什麼呢?」
她用快活的聲音問道。
這時只要敷衍一下，一定能矇混過去。可當時我頭腦混亂到了極點。編個適當的理由讓她離開，理由、理由、理由--造反有理造反有理。
鎮定點，裏香還沒發現，而且我們躲在床底下她不可能知道我們在幹什麼。阿姨說過在掌心寫三個「人」字再吞下去就能鎮定下來，算了別去管它了，總之現在--
我混亂地想著，總覺得背上有蟲子在蠕動。
「喂，怎麼了?」
山西的聲音。'Z `EKm
那個白癡山西。
「戎崎，怎麼了?」A4Wv3G5p(WTw
白癡山西手拿著我的一冊收藏品，從床底下鑽了出來。!A&QV L/bq[g
  「啊--」
看到收藏品的我，發出了聲音。
「咦--」g9eIROQOa~0T
看到裏香的山西，發出了聲音。
我們三人當場僵住。 G7XTD\i1t"h'[
白癡山西，快把它藏起來!!快藏起來!!!^F aC4t2r o#Cb
我雖然在心中狂叫著，可是沒能說出口。
而且已經遲了。XE4A'SIV9n,N
裏香看著我們倆的眼神簡直像是在看什麼髒東西一樣。剛才的滿面笑容早已不知去向，也許被吹到了比北極圈的彼方更遙遠的地方，完全沒有返回的跡象。接著，比北極圈中心更刺骨的寒風刮遍了病房。
  裏香突然彎下腰窺探床底。
  然後眉頭越皺越緊。
  在她背後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彙集成漩渦狀。p.G0g3S+^R3]1C
  裏香從我們身邊走過，鑽到床底下。我和山西一直呈凍結狀態，對於眼前的突發事件一時失去了理解能力，不……也許是不想去理解。
沒過多久，裏香從床下鑽了出來。!I{N:E.^ ?Olh
「裕一。」4~ {H\Q:N-fs
平靜地喊著我的名字。a$MS\C'zI
「那些是你的東西?」
「…………」
「有這麼多啊?」HO&`N2Fe2]6~h
「…………」
「不止一、兩百冊吧?」
「…………」&YY;~8aH9O*k
「裕一，你很厲害嘛?」 m-Z'Gk YGT
裏香笑了。令人害怕的笑容。接著，她哼著歌走了出,Sv4zS$h
我和山西被留在了病房裏。[-e*C I P
「那是誰?」d7{y6ZiU
「…………」 v7|s2qQ?sZ7O
我還沒辦法開口說話。fxS8@!`k~%|0h
「你女朋友?」:v6bU:q^2e/q
「…………」 KVKo&jC)c"zC
「是嘛。」Q0k6q_Z%xy(w v
好像悟到了什麼似的，山西緣個諱莫如深的得道高僧以奇異的節奏拍了我的肩。
「沒辦法，放棄吧。」x:D^L*I:y
我打了下去。
朝著山西。z!t.X5hrUEogo
這是當然的。

琰容 2010-3-4 16:42

第一章戎崎的收藏品末日(上)

冬天就是冬天啊!n Z@/R\,J-b/OS
  迎面吹來的風很大很刺骨，抬起頭，一望無際的天空很晴朗。睡衣外面套了襯衫，又套了夾克衫和大衣，上半身腫脹的就像一個不倒翁，但下半身只穿了睡褲。剛才腳尖還因為寒冷疼痛著呢，現在卻漸漸開始感覺不到那種疼痛了。已經凍到骨子裏去了，覺得腰這裏很重。應該說是很痛吧!
  這樣下去，肯定會凍死。 K|qh-u)ystbzb
  「凍死在醫院的屋頂上啊!」我自言自語。
  取出上衣口袋裏的手錶，確認一下時間。(LauX3J&}R
  下午3點。/] f ^6n$N-x@
  為了將要進行的手術，需要一定的體力，所以裏香最近每天都會在醫院裏慢走鍛煉體力。屋頂是她運動路程的中途折返點，根據這幾天的統計，她大概3點過一點會到這裏。
  最早的一次是3天前，3點01分。
  最晚的一次是昨天，3點15分。
  我想得提早一點，準備3點前到屋頂做一下準備，但可能是我太急了吧，我到屋頂的時候才2點半，於是站在&Pm)JJ5A,]s+Qa(i
屋頂吹了足足30分鐘的寒風。
寒冷……
難堪……+m$Z4}L;PbJ*L(| E
痛苦……
我已經到了極限。
但總不能就這樣回去，我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到這兒來的。gm fCJCA+Q
  「裏香，快點來吧!」
  我吸了吸鼻子。2y:Sj:R%Aq M f-mW
  我開始覺得，她不來也許更好。'JZ5xqz `u I%VC
  見到裏香，讓我覺得很害怕。
  光想就嚇得身子縮成一團。
  但不管怎麼樣，這一個星期來，裏香的反應有點太無情了。我的收藏被發現後，我馬上衝到了裏香的病房。不管要我做什麼，即使讓我跪下來求她都行，我只希望她能原諒我。
  我輕輕地敲了敲門。
  「誰?」
  裏香的聲音。#z cN$V u
  「是我。」
  沈默。
  「裏、裏香，我能進來嗎?」;r)Wr%BMqY h/c
  沈默。aer]L}z
  「聽我解釋呀。」
  沈默。
  此時，我心中萌生了希望。她不說話就表示允許我進去解釋吧。如果願意聽我解釋，就是說她還是有一點想原諒我的吧。肯定是有那麼一點想原諒我的。[lu.GR*Q(J
對!
我決定了。?j;@h!bn
滿腦子全是這樣一廂情願的想法，我把手搭在了門把上。我本應該注意到的，門稍稍開著，而且門比平常重。但我還是就這樣踏進了裏香的房間。
「裏香，對不……」
我停住了。
咚--
隨著一聲響聲--
事後我才知道，裏香在稍稍打開的門上面放著一本日語大辭典--25厘米長，18厘米寬，7厘米厚。我一開門，辭典就掉下來了，辭典的一角正好砸在我頭上。yBG5B#`!t(Gz#Wq3|
  我看到了星星。
  絕望的同時--`*PLb4S x
  「啊!啊!啊!」
  我抱著頭在地上亂滾。裏香則一點也不體恤我，把我推出了門外。我在門外足足蹲了5分鐘。大概在這5分鐘內，我被超過20個人院患者和護士笑過了。
  第二次挑戰是在翌日。
  這次要注意門上面了。Ij],E)T%T
  但好像上面什麼也沒放。 Y$Sj `;Y#p&|6H
  這樣應該沒問題了。
  手放在門把上，打開了門，走進了裏香的病房。S |@{b5i,p({
  「裏香，對不……」2x'ES0P t6j a3lX5c+{\
  我又停住了。e&T~#RA
  磅!"m5TS-Y]C8\\
  隨著一聲響聲--0tVS2i!~'d
  真是非常古典的手法啊。門的下方綁了一根繩子，門開的時候，繩子就被拉直了。我被絆了一下，直直地摔了下去。
  臉撞到了地板上。
  撞到了鼻子。xB8n*^ ]2Gc0o{
  先是腦袋很痛，然後覺得鼻子熱乎乎的，從捂著鼻子的手指間滴下了什麼溫熱的東西--
是鼻血。Z Q_l!vR2h
「啊，我流鼻血了。」
我很老實地說。/T Mmjs?$j6a]
因為這說不定是個機會。
即使是裏香，我流血了，她應該會看不過去的吧。可能會覺得自己做得有點過火，會跑到我身邊來吧。可能還會對我說些溫柔的話吧。4tR,[\)A
  鼻血也許會和我的收藏抵消吧。
  對於懷著邪惡的希望的我，裏香似乎相當鄙視。她仍舊輕描淡寫地把痛得亂叫，在地上滾來滾去，看到鮮紅的血很慌張的我推出了門外，不容我辯解。!lsyH Wn6cPK
  安慰的話呢?O0RfY#CM:{]n`*P
  沒有!'X$o7vZ/G%i o\
  道歉呢?
  當然也沒有。4o2FvoU;pkA`!C}7}
  「別再來了，笨蛋!」
  我被她唾棄了!5J,|+[fOa#{
  我一邊忍受著疼痛和絕望的煎熬，一邊看著天花板發呆，知道鼻血己止住。a/m!pii,n%`Bs
  天花板上的花紋好像滲了下來一樣。
  我打消了再去裏香房間的念頭。這樣下去身體肯定受不了。如果不足夠小心的話，下次倒下來的可能會是點滴架。不，點滴架倒還好，也許更可怕的東西會飛過來。畢竟醫院裏到處都是凶器。~2U8`2A YF1bCa
所以，我只能換成伏擊的作戰方式了。
「好……冷……」C8a/^2z(_ S-T5}F:A
真不愧是裏香，這麼頑固。qc+i+B(D?Bjib
這一個星期來，有沒好好說過話。也沒好好見過面。By`lf;H3^'n
我這個人格外的不拘小節，有些小事兩、二天就忘得幹幹淨淨，但是裏香的性格卻完全相反。
女孩子大概都是這樣的吧。
--我正想著的時候，門「吱」地一聲被打開了。我的心臟都要跳出來了。鐵製的門被緩緩打開，透過門的縫隙我看到了一雙細瘦的手。 bw?#W.xSO(F
是裏香。
我屏住呼吸，在腦子裏理順我想說的話。o,]mMBkK^
「裏香，對不起。」(DpHhY x/i
叫出來的同時，我跪了下來。ZEAF*O4wXN
「全都是我不好。」
我的頭在有些髒的水泥地上來回的蹭著，不管怎樣先不停地道歉，一直到裏香原諒我為止。
  什麼，很難堪?y?HV SG0{e}
  不管了。@ y,E%wr"]!S B"_
  什麼，不像男人? |1v7R'qZM:H!B8x
  顧不上了。:Ec%N|G|}'L9S
  這些東西全都被我拋到了冬天湛藍的天空去了。
  只要裏香肯原諒我，我什麼都肯做。7Rk0F'?8g9_
  「呼--」
  裏香的吐氣聲。
  裏香就在那裏。我閉上眼睛，我不能讓這個機會逃走。2x*z*Q^vBB
  我跪著，大聲叫著。(@6at8u4a9Zw
  「裏香，對不起!」F[c8|"M5hA
  太好了，和我計劃的一樣。+U!Aw B1X0?1|v2Xl
  然後，我就盡可能的講了很多道歉的話。
  對不起裏香，那是山西擅自拿來的，那家夥真是個笨蛋無藥可救了。但我沒辦法，誰叫我是他朋友呢。他都拜託我了，我拒絕不了。朋友對我來說很重要，我也很討厭這樣的。可是真的沒辦法，我知道這是借口，我真是笨蛋，我道歉，裏香原諒我吧!求你了，我什麼都願意做，從今天開始我每天到圖書館借你喜歡看的書，我送你一套彼得兔圖畫本作為禮物吧。都是我不好，原諒我裏香一
我一直這樣喊到喉嚨痛，才惶恐的抬起頭。ZGL5l{.qU
裏香不見了。
哪兒都沒有她的影子。/q-X iVS\UI6e
我站起來，走到門前，門關得死死的。似乎裏香看到我就馬上轉身離開了。fh4dXk3Sp\ YdT
而我一直都是對著門在道歉。
「嗚--」-~%z'M8`"D`
真難堪，我真想哭。
難堪也好，我只想和裏香說話，想看到裏香笑，想看到裏香飄逸的長髮。裏香任性的時候，想順順從從地說「好」  「好」。我並不是喜歡被虐，只是不管什麼都行，能做和裏香有關的事就好。E(Tqb#]&Dd
我喜歡裏香。
把世界上所有的東西加起來，都沒有裏香重要。V1qSuN8x;L%C-d
我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震驚讓我無法站起來。這樣一直被裏香討厭怎麼辦?我受到很大的打擊。如果真這樣的話，我的人生就結束了。沒有希望了，怎麼辦啊--a)B6d3ffK9P
我終於站起來了，那已經是30分鐘以後了，我全身已經冷透了。'g&mi F1R/~N$]
還是想別的辦法吧。
總之要讓她原諒我。%L$Z+m:@2|$X
我吸了吸鼻子，把手放在了門把上。想轉，但是轉不動。似乎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不是真的吧，我用力地轉，但是仍舊轉不動。然後用力地拉，紋絲不動。踢!踢得腳好痛。敲打!手麻了。
  看來是被鎖上了。
  「不會吧--」
  冷風嗖嗖地吹著。NJ)WJ0dhV
  太陽開始下山了，屋頂上所有東西都沈人影子中了。再過一個小時，天就全黑了。東方的天空褪去了最後一絲陽光，白色的弦月掛在淡藍色的天空上，閃著淡淡的光。我抬起頭，眼前浮現的是今天早上7點的新聞。年輕的天氣預報員提醒過，今天是今年最冷的一天，出門要穿好毛衣，大衣哦。走好!J!J R)zwkQ M&j+c
  「凍死」這個字眼出現在我腦中。K6{:u3Y]_
  怎麼會這樣!.mP2uC/S*QG4N
走好，去天國? n@lRjq
不會吧?
2CY.~Amj
0EZB,G:l9B/z
「發燒了吧?」
我躺在床上，聽到了亞希子的聲音。
不用她說我也知道自己發燒了。全身很燙，如果把水壺放在我額頭上，1分鐘水就開了。全身的關節很痛。喉嚨更痛。鼻涕也流個不停。j+A/z,{W9d@
我吸了吸鼻子，說：TN [_d?6E@
「幾度?」
「38度7。」p c2^c4x+Ti
「不會吧!」3y?$Yp?N
「應該是感冒。先讓醫生看一下吧。是肝炎的話就麻煩了。」%^J)x[Ab:Q4qS
我就是因為肝炎住院的。
肝炎的症狀和感冒相似，所以不能草率地斷定是感冒。如果是我的肝炎惡化了，就必須要採取相應的措施了。比如每天打2個小時的點滴，三天一次的檢查，謝絕訪問。出院時間延後。

亞希子一邊甩著溫度計，一邊問我：IDD q2o$cI&d @2@-O
「裕一，你為什麼會在屋頂上?是新的自殺方法?還是想凍死在屋頂上追究我們管理失誤的責任?」
「不、不是的。」(^8C,qRk+X3hz
「那樣下去，你真的會死的。」 v CRy~fw u'j
確實如此。
我被「救」出來是在晚上的11點，我被關在屋頂整整8個小時。寒風吹著，屋頂上的溫度不斷下降，就像是身處於冷庫裏一樣。
我靠著水塔坐著，身體像烏龜一樣蜷縮著，抵禦寒冷。9cg5K.~0h?E2O4E_
我已經有被凍死的覺悟了。
我會死在這種地方嗎?我死了裏香會覺得過意不去嗎?會為我哭嗎?
  我腦袋裏一直在想這些事。R)x#KH$J1]
  我能得救，多虧了警衛江戶川先生到屋頂上巡邏。頭髮已經禿得差不多的江戶川先生--四十二歲，已婚，有2個孩子--發現我的時候，
  「呀--!」
  像女人一樣發出了悲鳴。p yQ's8R)A|.tl
  他大概以為看到幽靈了。
  我本來想馬上站起來的，但因為身體被凍的時間太長了，行動有些遲緩，再加上兩隻手抬不起來，只能貼著身體兩邊。k8Dk'h.\ ra?[rbo
  我的舉動確實有些像幽靈。1k!p(J T.^:er
  「呀--!」m7rL@*t-?x;se]N3l
  江戶川先生依舊像女人一樣尖叫著，衝下了樓梯。EoLpCW
  我現在仍清楚地記得，那時候江戶川先生的禿頭像日光燈一樣在黑暗中發光。但是，我也只記得這些了。
等我恢複意識，人已經躺在床上了。
不是江戶川先生的禿頭，而是真正的日光燈在天花板上發著光。
  「被關在上面了。」
  我很坦白地說。
  亞希子緊鎖著眉頭。@5yo,Z2]!}6[5Y
  「被關?被誰?不會是裏香吧。」Ow'Pwls pj
  「嗯。」
  「為什麼?」+wUCd!E&\7}6A4Y0p{
  「那個……被發現了。」)_2_5uI&B
  「被發現了?什麼被發現了?」
  我躺著，指了指床--確切地說東西在床下面。
  亞希子很疑惑地看著我手指的地方。
  沈思。vH-cmS.a1@v
  看了看床底下。 ]y0P;eb
  然後再沈思。&B[6Vci6t
  笑聲突然爆發，大約維持了7秒。
  「被發現了!肯定要生氣的。絕對會生氣!哈哈--所以被關在屋頂上了?哈哈哈哈--笑得我肚子痛。」nHa+\1UIP
抱著肚子，亞希子盡情地笑著。她笑得毫無保留，我知道她肯定是覺得很好笑。但是笑好像還不夠，她還拚命地敲我的床。Ut4G Cu'lL
我被她深深刺傷，叫道：9C Tk#MpYeI
「不用笑得那麼誇張吧。」
「可是可是……」
「我差點就死了。」F8}jlv l
「死吧!」zIJ-Y)U!f$e
亞希子一邊咯咯地笑，一邊叫著。Q}4L.Z}(pT4v7}2Zy
「幹脆死了吧。」
「你是護士，說什麼呢。」/lm-j^:f2m@5cP7},u
可惡!
我感到很羞辱，眼淚就快湧出來了。"Z2d)@APh
被裏香無視，我真的很難過。看到的一切就像幻影，吃飯也不香，電視也很無聊，知道了什麼叫做灰色的人生。被女孩討厭竟然會變成這樣，真是羞恥，如果這是別人的事，我也許也會像亞希子那樣捧腹大笑。但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真的是非常非常痛苦。想到以後裏香也許不會再和我說話了，我就有一股想哭的衝動。
「嗚嗚……」
「你哭了，裕一?」q1D6B~~9b$j Pb
「才沒哭呢。」hW Q4@}PE-R
我抽了抽鼻子。F4N0s}&sGt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你這麼介意。」
「夠了，別管我!」
「沒想到你竟然被她發現了。她那個年紀的小女孩多少有點潔癖的，而且裏香一直在醫院裏生活，就更嚴重了，她肯定要生氣的。你也真是的，一直藏著這個。」
全是你的錯，亞希子想要確定什麼似的一遍一遍地重複著。
這些我都知道，所以不用再強調了。問題在於怎樣才能讓裏香原諒我。
  這時我突然想到。
  亞希子也是女生。` T'_C_"T
  和裏香一樣同為女生，而且是一位成年女性，應該對這種事情很清楚。她可能會給我一些有用的建議。雖然我還是有點介意她剛才那麼笑我，但是我現在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決不鬆開。如果亞希子能教我什麼讓裏香原諒我的方法，我可能會跪下來求她。
  我提心吊膽地問道。iD0lZL
  「亞希子，我該怎麼辦?」
  「怎麼辦?」BC1d~(s,b"]
  「裏香一直很生氣，怎麼也不肯原諒我。你說我該怎麼做她才會原諒我。」CQ;d/?E9u
「不可能。」
她說得很幹脆。
我眼前一片漆黑。 [rRo\HH)D
「不會吧……」Z AYTKA+M
「女孩子都是很殘酷的。我有個朋友，她男朋友不守約，就是戒煙什麼的，馬上就和她男朋友分手，去和別的男人結婚了。」
「不是吧!」
「真的!別人看來可能是小事，但對本人來說卻很重要。有一首老歌就是這麼唱的。」}N?5B5t
亞希子突然開始唱歌了。
「想要緊緊抱住你
可是你卻不在我身邊
不要為了那種事i|4~9|-qy k ^Sx
離開我7w5x9I'N4Zm
I MISS YOU」
格外清澈的聲音，在狹窄的病房裏迴盪。
也在我心裏迴盪。
「嗚嗚……」tgLL |5BEU
鼻涕呼呼地流著。
是鼻涕!
「裕一，是男人就不要哭。要不這樣，我再介紹個可愛的女孩給你。這世上又不是只有裏香一個。」
「嗚嗚……」(eMp;YLxi
對我來說，這世界上只有一個裏香。
其他的女孩我不要。
看到我流鼻涕不止，亞希子無奈地搖搖頭。
「看來你得了重病。」
「重病嗎?」
突然聽到了另一個聲音。X\*UqIg(p!@&r
抬起頭，看到病房門口，站著一個陌生男子。感覺像大學生，但是仔細一看，似乎年紀要更大些，大概30歲出頭一點。頭髮亂糟糟的，鬍子也沒刮幹淨，衣服也淨是褶子。1I&|+{z2U4\Ty/e{w
  感覺是個很邋遢的男人。*?b([,ry*vjd
  「不是說感冒嗎?」:K%zO8M3r6Y
  亞希子慌慌張張地說：
  「啊，夏目醫生。重病是開玩笑的……」
  夏目醫生?,Nx"IQKCv+F2[u$I
  誰?M.B9deq,nBcU
  亞希子注意到了我的神情，就向我說明：K\ s6L0m9es*d4A c:b
  「你不認識啊，這是外科的夏目醫生。大概是你人院的時候，請了長假。是今天開始上班的嗎?」
「昨天。」HRNLK }X
夏目醫生生硬地回答道。
很深沈的聲音。
「嗯，昨天開始上班的，今天我值班，所以來看看你的病。」-[ Ja2[%\q6pW
「啊?」&U-NV @EY
在我發呆的時候，夏目醫生已經來到了我的身旁，很小心翼翼地拿出了我的手，為我把脈。D2fOx l)],_#~S)f r!L??
「身體如何?喉嚨痛嗎?」
「痛。」
「聽說你被關在屋頂上了。」Z m5}.r4J
「啊?」
「在屋頂上悠閑地數星星嗎?」
夏目醫生笑著說。
雖然滿臉胡茬，但是卻給人一種很溫和的感覺。可能是我住院久的關係，能分出醫生的好壞。好醫生能馬上和患者打成一片，更準確地說，就是對人不抱有戒心。
夏目醫生的眼睛就像個幼小的孩子。
充滿好奇心的眼睛。)b F,M Y,wy Q
「嗯，差不多。」f:iM+F;|q
我用較為緩和的語氣說道。
這種事和第一次見面的人難以啟齒。
站在夏目先生背後的亞希子拚命地忍著，雙手捂著肚子，不讓自己笑出來。
  可惡，真是倒黴! {][N(Rs?v6K

3:u:d-tcycG,h

醫院的屋頂上，晾著的無數床單和毛巾飛舞著。7Pow V IbE
就像是在跳舞。p6Zh`L b3Q/f
我看著這樣的景色，發著呆，曬著太陽。天空很藍很清澈，萬裏無雲，風溫和地吹著，就像春天一樣暖和。在太陽底下坐著，全身都暖和起來了，開始有些犯困。整整睡了3天，感冒差不多好了，就是覺得人懶懶的。
說起來，多田先生也很喜歡這樣坐在屋頂上。.kN}q lKE.?
就像一隻老烏龜。
多田先生住過的病房裏住進了一位新患者。好像是一個腿骨折的大學生。令人羨慕的是，不，一點都不令人羨慕，每天都有一個女朋友模樣的人來看他。在屋頂上朝他的病房看去，門開著，可以看到裏面。充滿陽光的房間裏，兩個人很快樂地說著話。男的笑了，女的也笑了。我真想拍拍他的肩膀，說：J3aF;|)vk/kAS
  一切都過去了……
  我想走進他們的房間，告訴他們曾經有一個叫多田的色老頭在這個房間裏住了十幾年。想告訴他們，這個叫多田的色老頭收集了幾千冊的色情書刊，在他臨死之前，把這些書都給了我。
多田先生確實曾經活著。G+L[L&Hl*rZ
曾經在這個世界上存在。(knUc.]Nk;G
存在了80年。
當然，我不可能跟他們說這些。
「啊?」9Z9qdO j/GA'?V
他們可能會驚訝地看著我。
「那又怎樣?」
或許會這麼說。o2t5AC/XD4R
多田先生呀，你真的很過分。都是因為你，我被裏香厭惡了。
死了都要給別人添麻煩，最差勁了。
天國裏的多田先生肯定會「哈哈哈哈--」地大笑。
是他的話，肯定會捧腹大笑。 qbZ6]Nn9cOGW
在我發著呆的時候，「你在幹嘛呢?」從頭頂傳來了一個聲音。Z3a6~&hdu/Ig
我迷迷糊糊地抬頭看去，一個年輕男子站在那裏。穿著白色的外套，應該是醫生吧。以前沒見過，是從大學派遣過來的新醫生嗎?
那是我人院的時候知道的，像若葉醫院這種地方小醫院，都是從屬於某個地方的大學研究生院的。其實就是像便利連鎖店一樣。所以有時候會從本部，也就是從那個研究生院派遣年輕的醫生過來。一方面地方醫院就靠這個保@9o Y?L.uz-q'G

i ~)gul jGY
證醫生的數量，另一方面年輕的醫生也可以在這裏積累經驗。對雙方都有好處。
我學著多田先生的樣子笑著。de*U5NBLPq^s/d
「在曬太陽。」xC&XG-C:z\ PP
年輕醫生輕輕地「哼」了一聲。
「趁天氣還沒轉涼快回房間吧。你感冒還沒好呢。」6\Ag+thb&Lqi`
「啊?」zpWe9euC9?#aO
為什麼他會知道我感冒的事?CM1n(i6GG
這家若葉醫院雖然是家小醫院，但不管怎麼說，患者也有100多人，患者的病症不可能所有醫生都知道，一般只有主治醫生知道。更何況是剛剛從大學研究生院派來的醫生，更加不可能知道我的病症。而且我是最近得的感冒，真的很奇怪。&g[ uf#Oh
醫生注意到了我的疑惑，笑了笑說： U7H`.KbT{Ab f2n3K'Q
「你還沒反應過來!」x7?.A.Z;VOZ
「啊?」
「我呀!」
「夏目醫生!!」
「嗯!」
眼前的美男子微笑著。g1t:q;Zu_;IS/c.L
「我是不是很帥啊?」
難以置信!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滿臉胡茬，頭髮亂糟糟的，看上去就像個邋遢的大叔。
而眼前的這位，明顯是一個溫和的良好青年。頭髮修剪得很時尚，稍稍有些長的頭髮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臉部輪廓清晰，漂亮的雙眼皮，長長的睫毛，顏色很淡的眼珠，雖然他嘴角上揚微笑的樣子讓人覺得很不爽，但不管怎麼說還是一個美男子。}2q0bCy'i
真火大!1w$v,y5OW4s
是男人看到他這樣的美男子都會火大。可惡，都會這麼想。
  確實是，可惡!
  「我去爬山了。」
  夏目醫生說。
  不對，叫夏目就可以了。(PL P\#_Q-ks G4Y
  我在心中換了對他的稱呼。
  沒有必要在他的名字後面加「醫生」兩個字。VEPkz'LqX9w
  「是我學生時代就開始的興趣愛好。整整兩個月，把自己關在山裏的小屋，一個人生活。你說，過不過份，我剛下山就叫我來值班。我在山裏待了整整兩個月，沒洗澡，鬍子也沒刮，連頭髮都沒好好修剪過，把來看急診的小孩都嚇哭了。」
  夏目「哈哈哈」地笑了。
  「值好班，馬上就去洗了個澡，然後去了理髮店。有種從猿人又變回人類的感覺。喂，戎崎，我說的你聽懂了?幹嘛露出這麼恐怖的表情看著我?」;\ Xf5R t.d)P
「沒什麼。」k$|+k9E+j,^!j^M hFt:Ld
似乎有什麼令他高興的事，他一直笑瞇瞇的。然後他在我身旁坐了下來。他似乎抽過煙，因為飄來香煙的味道。我看了看坐在我旁邊的夏目，果然超過30歲了。已經到了結了婚，有一兩個小孩都不奇怪的年齡了。但是，他給我的感覺卻非常年輕。或許說是不老吧。
學校裏有時候也會有這樣的老師。率真的性格，比起教師，感覺更像是兄長，很會說話，很受女學生歡迎。
但是我卻很難和這種類型的老師融洽相處。
所以我肯定很難跟夏目相處融洽。$|i(jL@tA|
嗯，肯定是這樣的。8e6]1i"j;[J
不會錯的。
「你是不是和裏香吵架了?」'XH-X3_/vjB
他突然問道。3{y!r@ Ix&l4i
「你怎麼知道?」.D;D4AD8mpMR8d
「裏香跟我抱怨。她真的很生氣，眼睛裏燃燒著怒火。感覺好嚇人。還怒吼著，『男生都是笨蛋!』她生氣起來真的很恐怖。」dfPa9w3{~
  「真的很恐怖!」'g3h,i/L)uq
  我使勁的點頭。)T"J.P*|l*K-J"lr
  一想到裏香憤怒的眼睛，我就覺得背脊發涼。!h,}WY%_;_+[/j4mJV
  「那可是裏香啊!」
但是，我聽到夏目的話，莫名地開始火冒三丈。仔細一想，夏目竟然直呼裏香的名字。被別的男人，而且還是這樣的美男子直呼名字，想想就火大!:zN'bV,nb0T1c%T
  「你認識裏香嗎?」(gg5m'RD1`'j;P
  「當然認識啊，我是她的主治醫生啊。」
  「主治醫生?那你是心臟科的?」 m$FkiMx\
  被我這麼問，夏目似乎很驚訝。
  「裏香的病，她告訴你了啊。」
  「嗯。」
  夏目輕輕歎了口氣。P~&{^ P,Q%eDU.E
  「真難得啊，裏香會提到自己的病。」
  「是嗎?」
  「我認識她很久了，從在靜岡的醫院開始，5年了吧，不，6年了。她至今從來沒有和別人提過自己的病。」
「啊?」
「可能她就是這樣的性格吧。至今也沒有什麼朋友，所以她是很避忌這個吧。」mH)Ln5r @ o
  夏目似乎很高興。
  「對裏香來說，你是一個很重要的存在，是一個可以跟他聊聊自己的病的人。以後也要好好和她相處哦。」
  他笑得很開心。5p{yF8V_pL({I
  我對他改觀了。.D/rW}C0S
  也許，他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差勁。xFv]y#TbE
  「能有你這麼個朋友，也不錯。」
  朋友?他剛才特意強調了「朋友」兩個字。^p!MJZ4e?Xx
  是我的錯覺嗎?
  「朋友真的很重要，無話不說。和戀人不同，戀人和朋友有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沒辦法的。說什麼男女之間不可能有真正的友情，那是哄小孩的。你和裏香不就是朋友嗎，對吧!」F jf$T]
  我越聽越火大。Nh^9u5ySW
  難以逾越的鴻溝?
  不是戀人?@*MOToc
  我和裏香才不是什麼普通的朋友呢!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我和裏香的關係絕不是那麼簡單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之不是簡單的朋友關係!
等我回過神，發現自己正瞪著夏目。9e,O~1_+?'vFp
他也看著瞪著他的我，厚臉皮地笑著。
「以後也要好好相處哦，作為朋友!」oJuv8J9l
我前面還對他改觀了呢，現在又改回來了。
我還是討厭他。
非常討厭!
3Xiyre!O
4
7A3|;rijc)]
這世界上有數不盡的事。非常非常多。我活了17年，從沒有一件一件的數過，也知道數也數不清所以放棄了。A$O*s1M j
但是!"^K9OB%u_N;y k6B ?
但是在這些事情中，規模宏大地在眼前發生的事就不一樣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正因為有限度，有些事情是怎麼也無法認可的。9D i+Q4To
「吃嗎?」
「吃的、吃的。」
「不要急呀。」
「沒關係的。」
「不要急啦。」
我現在非常火大。火大到想要把面前的椅子踢倒。剛才已經氣得兩次抬起了腳，但都在快爆發的時候忍住了。/jJ_$b)peDn
  我的病房裏現在有4個人。vn+I+Y IQ*Wh%f
  第一個不用說，是我。
  躺在床上，控制著各種情緒。
  第二個是司。
  站在床邊，曖昧地笑著。6asi u|
  第三個是住在隔壁病房的大學生。
  坐在我一直想踢倒的椅子上，翹著他綁著石膏的腳。M"V"q&ct
  真想把他踢翻在地上。．Tc%Z$u`dGjB
  第四個是這家夥的女朋友。A3\~7Oa)d
  站在大學生身邊，手裏拿著叉子，叉子上叉著蛋糕，在餵這家夥吃。F*j.h E@B
  「別吃得太快哦。」
  「快讓我吃呀!」
  「很好吃的，要細細品味!」$G ^q*fh-H%gH-Z
  大學生咬了一口蛋糕，啊--，好吃!用近乎撒嬌的聲音叫到。t/[MN:E3X'Ha
那女的滿足地笑了，但卻是對著我和司的。'|u!m:r!?$at
「謝謝你們。但是叫我們來沒關係吧。」
雖然我很急躁，但我還是笑了笑。
「當然沒關係，對吧，司!」4T(E&rL+IN
然後狠狠地瞪了司一眼。(mx*ZAV:d+@6?
司眨了眨眼，點點頭。
「嗯。」qq;}3KV5k7_Z e
就像木偶一樣點點頭。
而大學生很爽朗地說道：
「這蛋糕烤的真好吃，真的是你做的?明明是男生，竟然去烤蛋糕，你還真怪啊。喂，弓子，快讓我吃呀!」
  「啊--」/`};Y |L?To~Z2zq
「啊--」(]:|(J}7G
殺!我在心裏嘀咕著。又狠狠地瞪了造成這樣悲慘局面的司一眼。6U!y!jN"]&d(@f#n
做點心是司的興趣，所以他每次來看我都會帶些自己做的蛋糕、餅幹什麼的。我很喜歡甜點，所以很歡迎司來探病。有時也有失敗的作品，但總的來說，司做點心的手藝還是不錯的。
但是!
司帶著慰問品來看我的時候，我正和夏目在屋頂上說話。所以，病房是空的。站在空病房，拎著蛋糕的司正不知所措的時候，隔壁的情侶正好從門前走過。司就和他們搭上話了，司很喜歡和別人攀談。可以說，對別人從來不抱戒心。在等公車的時候，就和一個不認識的老婆婆聊上了，老婆婆還給了他10個「伊勢名產七越饅頭」。-~/U FdG2p_d
見我我一直不回來，他就和他們聊起天來。*IZv+['c8|%?9ZzV
「吃蛋糕嗎?」
然後，燃燒著怒火的我--當然是對夏目--回到了病房，就看到那對情侶在我房間親熱地吃蛋糕。*zSz[5j%qwNV0L
  有句話說，愛是盲目的，真是太對了。
  我和司雖然就在旁邊。但他們倆卻旁若無人地調情。
  「好吃嗎?」-z!Y miI%z?'s ?j
  「嗯，好吃。」
  「還要麼?」p(ON:V'eS5`*` s+n+ML
  「還要還要!」
  「只要蛋糕?」8o6c%U6Y\;g3sK
  「在小孩面前，不好吧!哈哈哈!」
  「討厭，好色!」 g$`Y+J5g
  我再也忍不住了，終於叫了出來。6N2z}+x"}(|h
「喂……」I$I3j#v_}dr ~
他們兩個一起朝我看過來，調情時的微笑依舊殘留在嘴角。很幸福的樣子。即使旁人看來他們像傻瓜一樣，但是那種不斷湧出的幸福感就像迷幻藥一樣麻痺神經。i2i_Y3^A
看著他們倆這樣的笑容，我把接下來想要說的話全吞進肚子裏。沈默，一秒，兩秒，三秒……7cy kf\KBZ
司吸了口氣。Cw%Bm/p#nx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w8~/Q4RI S2f|
我終於回過神來，這樣問道，想矇混過去。
我們花了幾十分鐘聽完了他們的戀愛故事，充分確認好了自己的愛情的兩人，依舊甜甜蜜蜜地回自己房間去了。
  房間裏只剩我和司了。m6wD"K_R+s-sj
  「對不起。」
  司馬上向我道歉。
  「你一直不回來，我就送給他們了。」
  我望著天花板說：
  「沒事，別介意。」b9Qf1o ?4H
「那個……」
「怎麼?」Uw,s[3e ZM$Br
「裕一，我還以為你剛剛一定會發火。」@1Ch C:y[fW7M
「呵呵。」%v,ih2\*X
確實。Uns/a `5}2m1x
「為什麼沒生氣?」
「我看他們真的很幸福的樣子。」
「幸福?」5Z}#NC]#P&u0GAh
「他們倆笑的很開心。我們在旁邊，還能那麼親熱，我是怎麼也做不到的。」
司點點頭，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一般人會覺得很難為情的。」
不是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9H8Y-K_H
其實我自己也搞不太明白，只是看著他們的笑容，就覺得這種幸福真的很珍貴。所以這麼珍貴的瞬間，怎麼也不想破壞。並不是羨慕，也沒想過要效仿。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想的，反正就是不想去破壞。w9jx?#`8s^J
雖然也想跟司說明我的想法，但最終還是作罷了。M)P%fl'M:Q ~
說了也沒用。-_KwX+v_&`%{ J,i
如果要我直說，也許我會對大學生說：你病房裏原來住的是一個叫多田的老頭，這老頭狡猾，又好色，在床底下，也就是你睡的那張床底下，堆著很多黃色書刊。
  不可能這麼說吧。
  我想說的話被埋藏在了我的言語之間了。:_^YU#d;p2PA\
  所以不能說。
  沒說出口的話，難以啟齒的話，都被我藏在了心底。好像那些話都會在我的心裏面消失，不會再出現了。
  這樣，也許會比較好。
  「學校那邊怎麼樣了?」
  我適當地轉變了話題。
  「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沒什麼特別的。第三學期很無聊，又沒有文化祭和運動會這樣的活動。裕一，你還不能出院嗎?學分沒問題吧?」
「麻煩嘍。」
我開始淌汗了。我已經3個月沒去學校了，而且可能還要住一個月的院。出勤天數肯定不夠，而且缺的課的內容肯定一點都不知道。+XD;E#v}.M
「之前班主任川村來過，他狠狠地威嚇過我了。」)L1Wtt5QkK*N
「那，重讀?」
重讀。6D~,H8ma^j
留級。
多恐怖的字眼。
「本來這樣肯定是要留級的，我的出勤率太低了。但因為是生病造成的，所以還有補救措施。只要把所有科目的論文交上，所有科目都及格，就不會留級了。」2M y,r k2JEb[]
「太好了。」`b/en(f Rw p4Z
司高興得像是自己的事一樣。
「那我們可以一起上三年級了。」a tz X\R5D
「你是小學生啊!」iduYy
我很想厲聲說他。
但是我沒這麼做。我最欣賞司的就是他這點。司和我年紀一樣大，境遇應該和我相似，也應該像我這樣感歎世事，但是他卻能毫不猶豫地說出這樣天真無邪的話。
我做不到。
所以我挺喜歡司的。擁有職業摔跤選手一般的體格，很受女生歡迎，自己卻毫無自覺，喜歡星星和蛋糕，像孩子一樣笑的司，我很喜歡。B4E4W*B+I1n N"V,l
  但我不會把這話掛在嘴邊。0F/]#_(Sd O7Z5ZVIov
  對於男生，有可以說的話，和不可以說的話。
  還有正因為很重要，更不能說的話。| QH D9U
  「很難的哦，要把所有科目的論文都交齊的啊。」
  我故意大聲感歎著。
  「而且，還有考試!」
  「努力一下一定可以。我們一起上三年級哦!」
  嗯!n]*_2|%C
  我在心中大聲叫著。
  「一定要一起上三年級!」
  之後，我又繼續向司抱怨著開學的種種艱辛。司微笑著，聽我抱怨。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麼。
  「對了，山西說有東西叫我帶給你。」
  然後把手伸進了包裏。5bd7o;e1X!THD6W
  「什麼呀?MD?」-G,D2x!z/T0]
  司用他的大手遞給我的是一個橙色的MD。 `6` G8o qeI|k
  「他說要向你道歉什麼的，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4^W"Y deR
  「那家夥還挺客氣的嘛!」I!|IP8C%qv v#e
  是因為惹裏香生氣了，而向我道歉的。這家夥還挺不錯的嘛!那時侯我還狠狠揍了他一頓，他竟然還向我道歉。
  「山西很厲害呢。」
  「厲害?怎麼說。」
  「他和東高的不良少年們打了一架。他被5個人圍攻，結果他一個人把他們都擺平了。不過臉被打傷了，很痛的樣子。我一直以為那家夥只會說大話，這麼看來他還挺勇敢的。」
等一下。]^-r9X&x\|
「司，山西的臉被打了，左邊還是右邊?」
「左邊。」C9yC;mhS{rn
沒錯。
那是我打的。 e$d _Z|`
「你該不會覺得他很有男子氣概吧?」B#n8_6Uv+O
「嗯，周圍的人似乎都對他改觀了。」.FZN-@%]7q+HW
「川川」/l[:g|X-uhSz#x
「怎麼了，裕一?」
我凝視著手中的MD。
山西!y sd(v EfJ
這恐怕不是賠罪，而是遮口費吧。
8zU"lX?Z

52Z X%Ef fZ3y

山西這家夥到底怎麼想的，我一點也不明白。他給我的MD裏面全塞滿了動漫歌曲。我聽著從耳機裏傳來的熱血沸騰的歌聲，抱著頭。山西，為什麼是動漫歌曲?q7U/^j&G#g:fZ;T#q m
「GO!  GO!  COCOGO!`~%@7gP@V2]Tq
前進! xo Wh wikkt}
戰鬥!
把他們打飛!0T(`Nw|}+y[$o
一定要贏!u M F2q0Y%\H.Rv
不要輸!r)rQwd/I:Wv0o
把他們打飛!」@al7Xk'^c+q2G-u
動漫歌曲!經典的類型!而且還是十年前的名曲。我被歌裏的叫聲吵得頭痛欲裂。山西讓我聽這個難道別有用心，我忍著繼續聽了下去。j.CL}3G5?4~&C @
  第二首還是動漫歌曲。 q7xGn \
  第三首也是。
  聽到一半，我關掉隨身聽。;rY!TC!AUCG4}1Q
  「川川』，F S"FCgb
  從隨身聽裏取出橙色的MD，朝垃圾筒的方向丟去。6{ J_}!lI
MD砸在牆壁上，然後漂亮地掉進了垃圾筒，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這世上，莫名其妙的事還真多。
  比如夏目。
  臉長的帥，但個性惡劣。而且還是裏香的主治醫生。
  比如山西。7Lh5@4{F/|:P
  那麼自大，那麼輕浮，但是卻越來越有人氣。
  比如這MD。0{d]W S+z
  裏面錄的竟然是這樣的歌。3o/z)I RL
  我朝窗外看去，有如春天般的陽光從窗外面照射進來。我呆呆地看著那陽光。那時侯也是冬天。也是被這樣的陽光照射著。我忍著劇痛，在地上匍匐著，明明是冬天，為什麼背上是暖的?7X_|"a \:ESJ4ke
  我回憶起了過去。1y;C2DBp.[)x
  對。
  那是過去的事。
我曾經有一次和父親大打出手。父親是在我14歲的時候去世的，而那次是在3年前。和大人打架必須要有能和對方勢均力敵的實力才行。十歲的孩子和大人打架，就算再怎麼恨對方，也不可能打得成架。也就是被大人打一頓，然後結束。
我很瞭解。
為什麼，因為我一直都在用自己的身體體會著。
九歲的時候--+{'f`%Lr'z4[6p
被一巴掌打得流鼻血，結束。
十歲的時候--`%Xo8C MxE
和一年前沒多大差別。
十一歲的時候--,g,]6o p5iA3kjA
春天開始，我長高了很多。以前夠不到的最高的單槓也能輕鬆夠到，而且還能翻轉上去了。一旦和父親發生口角，還是會一如既往怒氣沖沖地找父親挑戰。結果還是被一巴掌打敗。
那時候，我其實並不是那種老是惡作劇，一天到晚被家長大聲責罵的壞孩子。只能說不是個乖小孩。r%V/U-eP+R
接著，我鬱悶地迎來了我的14歲。
那一年，父親做了件很過分的事。他把母親一個月辛苦打工賺來的錢一分不剩地全拿去賭馬了。當然，父親輸了，輸得精光。一個月的生活費就因為7場賽馬比賽一下子全泡湯了，母親哭得眼睛都腫了。看著在房間的角落裏蜷縮成一團的母親，心中有種莫名的東西湧了出來。
  我並沒有戀母情節。(u W P3Tm.b8Wjn
  反而對母親有些厭煩。}ax(Y(S*qk,z#n\r(Cy
  畢竟我這年齡的男孩都是這樣的。*~ x"o:mzQ
  我自己都不明白這莫名的怒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也沒有必要尋根問底這怒氣是因何而起，我只是飛也似地向父親跑去。
  父親在狹小的院子裏抽煙。
  那時候，我已經不再叫父親「老頭子」，  「老爹」，\![4dDC?R
「爸爸」之類的，都是叫「喂」、「唉」之類的。
  那時我也像往常一樣，
  「喂!」
  叫了一聲。
  父親用他黯淡的眼睛看著我。
  「幹嘛?」 K;R-Jq*od+T V|!m
  「還錢!」WE:]!P;J$z)~`.~k
  我怒吼著!
  我本並不打算這樣的，但等我意識到時，已經在扯著嗓子叫。oYYX*_RE7E5K
「叫你還錢!」&r(T4d M_?:BVm+H2n
「我哪有錢啊!全沒了!」
「你用掉了吧!」
「我說了沒錢了!」
「還錢!」
父親把煙蒂丟在地上。父親腦子裏根本就沒有「禮節」這個詞，老是把煙蒂丟在院子裏。
  「喂，你說什麼!」
  父親的聲音變得很低沈。2~[2_#mLL[
  「你怎麼跟父母說話的。」3K/I0ia5n+u-b$_
  連我自己都很意外，雖然我已經被怒氣沖昏了頭，但腦中的某個部分仍保持著冷靜。那時候的我不但體格健壯了起來，連變聲都變好了。只是和父親比起來還是相差了一大截，手臂還沒父親一半粗，要是真和父親打起來，肯定會被打得很慘。
  只能突襲了!V`&f/n N7Qn#S1S s
  我仍然清醒的那部分腦子這麼想。父親把兩隻手插進了褲袋裏。我得試試，就是現在!
父親正要把手從褲袋裏拿出來的時候，我從簷廊上跳了下來。:w3Zr1a}a7L9Q#|
「呀~!」
孤注一擲的落地踢。*@C7?g3Fyw b
連我自己都很驚訝，竟然進展得這麼順利。我的腿直直的踢了出去，身體也完全舒展開了，我就像一支箭，直直地擊中了父親的肚子。完全出其不意。父親的腹部深深下陷，嘴裏發出了好像什麼被弄碎了的聲音。nhLP+]3H$XPt$W
當然不可能漂亮地著地，我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飛起來的石子撞在我的手肘上，但我那時相當興奮，一點也沒有覺得痛。我馬上爬了起來。父親是個很頑強的人，如果不馬上爬起來，他肯定會過來給我兩腳，把我踢飛。
  但是，他卻沒有過來踢我。
  拳頭也沒過來。mEp(rV*d-L1UM%t%z
  父親抱著肚子，蹲著。
  當時他發出的聲音我至盡記得。M&jcR R0^
  「啊?」-Nk%kx d,IP(JD
  那聲音像十足的笨蛋!?VF9q4q%|c }}
  因為太意外了，我只是站在原地，沒有動彈。以前我的攻擊對父親都未曾奏效，而那天值得紀念的第一次攻擊竟然奏效了，而且還把父親打敗了。預想之外，常理之外，期待以上!J/hf#o2UT.SOs
  但我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我一直傻傻站著，直到父親站起來。
  緩緩站起身的父親，怒視著我。那雙眼睛裏燃燒著熊熊怒火，就像發瘋的公牛一般。他的視線掃過來的瞬間，我的腳怎麼也不聽使喚，無法動彈。汗流如注。我想逃，然而腳還是動彈不得。逃啊，喂，逃啊，快逃啊!父親一步一步地向我靠近。我本應該快點抉擇是逃還是繼續戰鬥，然而我卻無法動彈，呆立在那裏。不光是腳，我的心也動彈不得。
  咚!父親攻擊了過來。fH$?UM&k ]'v h$Q
一拳打在了我臉上。我感覺不到疼痛，只是覺得頭昏。然後又是一擊，這下，我覺得臉火辣辣地痛。然後又是一擊，打的是肚子。我被打得無法呼吸，只聽到從自己的嘴巴裏發出「呼呼」的喘氣聲。我用懇求的眼神看著父親，但是父親的眼裏只有憤怒。我想逃，發現自己的衣領被父親死死地拽著。父親動真格了。他不停地打我的臉，肚子。我被打得站不住了，倒在地上，他就踢我。他踢我，我哭了。是因為痛，還是因為羞辱，我也不知道，只是不停地流著眼淚。
父親到底踢了我多少腳呢?我感覺有一兩個小時，但其實只是短短的幾分鐘。之後父親口齒不清地說了些什麼，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他嘴裏唱著我小時侯每週都看的動畫片的主題曲。:tz'Ne{9N1E-TX
當我聽到走調的歌聲遠去，終於鬆了口氣。感覺到他不會再打我時，突然覺得更痛了。嘴裏充滿了血腥味。似乎還吃進了泥土，嘴裏還有土腥氣。站起來，我洗了洗沾滿血和泥土的臉和手。用水沖洗時，傷口陣陣發疼。我把上衣脫下來時，眼淚又湧了出來。
  我就像個無助的孩子。@zTw/N:Kp
  此刻，浮現在我腦中的並不是自己淒慘的樣子，也不是蜷縮在房間角落裏的母親的樣子，而是被我踢得蹲在地上的父親的樣子。"Iu;c&Y2QF]
等我回過神時，病房已經陷入一片黑暗中了。馬上就是晚飯時間了。肚子餓了。醫院的飯菜一點也不好吃，但肚子餓了還是很有食慾的。人就是這樣。渴了，即使是泥水也會大口大口地喝。S[C,ypb$G(h'@
我聽到了腳步聲。
是護士來了。
兩個護士並肩進來了。
「志賀先生量過體溫了嗎?」 q3l,UxOasb
「沒。你一不注意他就會矇混過去的。」[na!U7N
我只聽到這些，然後聲音和腳步聲都遠去了。 P_#_T5i ^JP9Ij
過了一會，又傳來了腳步聲。
這次應該是亞希子。
「內田先生!那個可不是食物!」
亞希子厲聲喊道。
「啊!可惡的老頭……老大爺!那個不可以吃!!」『
所有一切都像是幻影。/Dc#H^n;N*yl5MH w
完全沒有實感。|+lK)A.B
腳尖一種柔軟的感覺甦醒了，是踢父親時的感覺。已經過了3年了，但踢父親的感覺，還有被打的疼痛，滿嘴血腥味，羞辱感，還有父親蹲在地上的樣子我仍清晰記得。
我下了床，走到了門邊，打開了燈。
垃圾筒裏的MD，裏面有父親最喜歡的歌，MD上的螢光標籤發著光。 DN{3Y#wEJ6j
  我有時會想。*YNYDU
  如果我生活在深山裏的話，那生活會是什麼樣的呢?和熊、野豬、猴子一起快樂生活?不可能!又不是迪斯尼的電影。肯定會被熊攻擊，被野豬追得滿山遍野地跑，被猴子耍著玩。$u}7n4l'R?#gx3T
前一陣子看了部叫《蚊子海岸》的電影。1Zl.V2EZGnVx
是講一個父親非常熱愛自然，說要全家融人到自然中去，然後舉家搬進了雨林，吃了不少苦頭。最後父親發瘋死了，全家又回到了文明社會。8|Zd7K LFT
主義?@O|P5S4fucej
主張?*j8lp$Z"D@u5Y
也許是有這個必要，但事物不可能一直朝著一個好的方向發展。可能會因此遭遇不幸。` T YP+c"U@q2m
  重要的是要做最適當的事。
  適當裏也有好事和壞事，但適當裏沒有好過頭或者壞過頭的事。
  嗯，差不多就這麼回事。 kz@'mox?
  我至今一直抱有這種想法，所以生活和我想像中的一樣，雖然生活並沒有閃光，但也不至於全是壞事。無聊並快樂著，我笑著過我的生活。HEyp8Q
  但是，這次是最糟糕的。!f?$Da^^N
  裏香仍舊一直在避開我。在走廊上碰到也會扭頭走開。我開口跟她說話，她也不理我。我追她，她就用手肘頂我。我大聲呻吟，她也不會理我，逕直走開。PG7r@q(_
真是過分。;`-H6BDn0F,~
差勁。
我今天仍舊在想辦法讓她原諒我。我每天，24小時都在想這事。但是我什麼也想不出來。
  我可能真是笨蛋。,]l,u u&U#G'`9hd
  裏香不也這麼罵我嘛。,Vok~;H`o"M2D
  「裕一，笨蛋!」'lJ;_4f?1r'J
  用她可愛的聲音。!ij)I6dtw _E*J
  「你是笨蛋!」
  生氣的臉也很可愛。
  我在屋頂曬太陽。風有些刺骨，寒流馬上就要來了。醫院的生話太無聊，近日裏只能看看天氣預報消磨時光。早上NHK的新聞會一遍一遍地放天氣預報。我也想看其他頻道的娛樂新聞，但是沒辦法，大廳裏電視的頻道選擇權全在入院比較久的老爺爺們手裏。)OC.c7?ED0rd
  好睏啊。t br?)[Y7o4C
  「哈--」
  打著哈欠，我打開了教科書。]'Nk{eHc.ZM'KB
  還是看看書吧，否則就不能升級了。首先第一道關卡是論文。可惜我死也抓不住文章的重點。IH R;t$a[rU
我拚命翻著書。然後從頭頂傳來了聲音。
「哎--不錯嘛，在學習啊!」
抬起頭，看到亞希子站在那裏。+Ew f2L NzK
嘴裏叼著香煙。T)D7pfpW6gl
「不要抽煙了，對身體不好。」M"d7|%rPiYlq'G&u
「你說什麼?」1N{ b$bhq.N-py+F
「痛，痛，痛，住手啊--」
亞希子狠狠地踩我的背，我的身體像麻花一樣擰在了一起。她用腳尖站立著，彎曲膝蓋，試圖把全身所有的重量都壓在我身上。D7i*qdNBq\
「你幹什麼!你還是護士嗎?」
我逃開，大叫。
亞希子笑著，吐了口煙。
「啊?什麼?」7Gep6CQ%c;\ |o
  「我是說……」6V&l/AJ4j2n^P!j
「你想說什麼?」
亞希子的眼睛裏閃著危險的光芒。她似乎心情愉快，精力充沛的樣子。她已經把虐待我當成是興趣了。怎麼會有這樣的護士!
  我很後悔，哈哈哈地笑了。(m7Q:RO0~R&k
  「沒什麼。」 D$s%Rbq4N/}-{V)h"`U
  「我這人很寬宏大量的，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好了，我不介意的。」
  「真的沒什麼，啊哈哈，哈哈。」/qv6`6P(mR9~N
  「那就好，啊哈哈，哈哈。」k~b:vy4l_)Z
  我們大聲笑著。
  天空出現了晚霞，我們仍舊笑著。B,|M0P%_(w
  「哎，裕一。」
  「嗯?」
  這次又是什麼。4N6d-WA DTb9C}7]:N
  我定住了。c0Ub:Wm.g%XM
  我想她不會突然踢我吧……
  「你是不是還在和裏香吵架中啊。」 aL6V?*d'cg_(DSf[
  「…………」n9kK"W sH+p}
  「是吧。」
  「…………」/Z\|T.xM A~,D
  「裏香也真頑固。像你這樣年紀的小鬼藏一兩本黃書也很正常，原諒你不就好了。」[%kZ'}3ob6FQ
對啊!~c-W6HrK
就是啊!:ux_(mD!J#|%oPV
雖然我藏的不止一兩本。
「可是，那孩子似乎有點心軟了。」/d_(l*]6E D%RF
「心軟，裏香嗎?」@@z!dhj
亞希子點了點頭。h~AcYf!a}@;`s
「那孩子，以前從來都不會外露自己的感情，所以我們都不太瞭解她。連續的檢查很辛苦，她也沒露出過辛苦的表情，高興的時候她也不會露出高興的表情。所以聽到你和她吵架的時候，我鬆了口氣。」.dz-?U$C?
「亞希子……」
「什麼呀!」
「裏香從不表露自己的感情，對嗎?」^~k9{ gl
「是啊。」
「她會很徹底地生氣和高興的。」Lm kF7gsI_t
亞希子眨了眨眼。
「真的?」
「嗯。」
生氣得發瘋別提有多恐怖了。比亞希子恐怖多了。恐怕比亞希子還要恐怖的女生，也只有裏香了。哭啊，喊啊，不停的埋怨，裏香是個感情會爆發的人。"e~xr-}
  亞希子嘟噥著。5f9Yml8~ t"Y0I
  「折磨過你啊……」
  「啊?」
  她說什麼，我沒太聽清楚。
  亞希子為了掩飾，先開口了。-XGP7SS%E)a
「差不多了。」
她看了看手錶。mPzt iPt?(F
「有事嗎?」
「裏香下午打完點滴，可能會上來。我叫她來的。聽好，這次你可要把握好機會。她跑的不快，你在欄杆之類的地方先藏起來，然後，在人口這裏堵住，就不會像上次那樣被關在這兒了。」'}\;S&Q0NI
「亞希子……」DU(qO]
「下跪也好，什麼都行，總之先道歉。雖然是我的想法，但我想其實裏香也想和你言歸於好。下跪，最好再哭一下，然後對她說願意為她做100年的僕人之類的話，她肯定會原諒你。」
亞希子笑著，把吸完的煙蒂扔進了隨身攜帶的簡易煙灰缸裏，就下去了。我目送她的背影離去。謝謝!亞希子!亞希子真是天使!神仙再世!佛祖轉世!
我仍然無法相信，傻傻地站在原地，半天沒回過神來。cT$jv"@QK n9s
  先藏起來。
  我慌張地環視了一下四周，就躲在水塔旁邊吧。太陽已經下山了，很冷。但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過了5分鐘左右，門被打開了。Nzq4~^;go
  裏香來了。`(}!q8^uj!L
  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總之，下跪，流淚，頭在水泥地上蹭，什麼都行，只要她原諒我。要我發誓做她100年僕人也行。&M8^g lH-K
我豎起耳朵，聽到了腳步聲。
她在到處轉著。可能是在找亞希子。腳步聲慢慢靠近了。我吸了口氣，在算著時機。還差一點，一步，兩步，三步--
就是現在。ga)]1{3w]l+A
我衝了出去，趴在了水泥地上。,\6e0q k/B ]y0[
「裏香，對不起。」 e`5Riu,I
抬起頭。%Ac|0?2i)q,i
竟然是夏目。
沈默持續了多久，我不知道。
我呆呆地看著夏目的臉，夏目也呆呆地看著我的臉。
先反應過來的是夏目。9`{,pA"?
「你在幹嘛?」+nw'x*YuD+E#\
他驚訝地說。Wi.wB!r
我臉一下變得通紅。我站了起來。
「沒什麼。」udF7u+X.ad c
可惡，我竟然給這家夥下跪了。Do$~l4Nm^
「突然趴在我面前，我快被你嚇死了。對了，戎崎，我給你看樣好東西。」
「什麼呀!」
「看!」
夏目拿出來的是進口的黃色書刊。給人非常強烈的印象，實在是太大膽露骨了，讓人不由得移開了視線。
「給你。」A1|'Wa"w `
「啊?我才不要這種東西呢!」
「好了好了，拿著吧。長輩的好意一定要收的哦。」QRss2sP
夏目說的很快，然後把書塞進了我手裏，急忙離開了。他到底要幹什麼。總之，現在我手裏只剩那本黃得不得了的書。T3m%ha'J@4aV[
所謂書，就是那種在手上就想翻一下的東西。
不是嗎? uZ|:{IM#R
打掃房間的時候，會翻出買了還沒看的書。那時，我會產生一種愧對於書的感覺，買了卻束之高閣，對書而言是一件多麼可悲的事啊。$A+r}6T#R_c
就是這樣。$Yw#x3H;v.mJ\R0L5W
也並不是很想看。
我翻開了書。0v-{ Y*Bp
就在這個時候。
腳邊多了個影子。細瘦的影子。我也沒細想，就抬起了頭。:K%@8[z@RB
  是裏香。y_.N+C0Ji!Z
  站在那裏。
  我一瞬什麼都明白了。為什麼夏目會那麼慌張，為什麼他帶著這本書，為什麼他硬要塞給我。夏目那混蛋肯定m0FT!`e n
S&b5iCf%u
!v/lKj\r_7LSfv
6^?2l!pL p
知道亞希子的計劃。
但我最深刻明白的是自己的愚蠢。
明明知道裏香要來，為什麼要翻開書?!%[n-YT2Nt,\
我是白癡吧?mA CB1y
「裏，裏香!」
我丟掉書，叫著。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Z}([!i c G w
但是，裏香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我追了上去，但是被她用手肘狠狠地頂了下肚子，腳下一個不穩。裏香趁機快步地跑了出去。我忍著疼痛拚命地去追她，但是門就在我面前重重地關上了。!y+a-m:z,@'|0]!tp
  咚--
  然後傳來了不祥的聲音。我慌慌張張地把手放在了門把上。似乎能轉動，但轉不動。被擺了一道，又被鎖住了。我用力拉，打不開；踢，腳痛；敲擊，手痛。-Owh,S}Vh:x
我站著。
太陽已經落山了，風開始變冷了。
「不是吧……」JEHL;j@O
對了，今天早上的天氣預報更新說今天是今年最冷的一天。EI!g0I~"H?KDx

7"t5Ng8gy$o1VhL

我把手搭在欄杆上，盯著對面看，心想是不是能夠下到下面的陽台上去。我越過齊胸高的欄杆，跪在了一米寬的突起上，確認對面的情況。對著峭立的水泥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冬天的寒風中，我的手和我的心都變得很冷。lpG!yY$g8U
  咚咚咚--g,Z"C Vt7pD?
  秋庭裏香從樓梯上跑了下來，她的腳步聲在空間裏迴響著。夕陽的紅色光芒從靠近天花板的窗子照射進來，把樓梯、牆壁和少女染成了紅色。少女的長髮在紅光裏飛揚。少女的頭髮在飛舞著，就像她虛幻的夢一樣飛舞著。少女自言自語著，笨蛋，大笨蛋!眼裏噙著淚水。谷崎小姐為什麼要叫自己上去，心裏多多少少有點頭緒。也知道在上面等待的不是谷崎，而是那個笨蛋。只要他低頭認錯，雖然有點勉強，但還是打算給他機會的。本來不想這麼快原諒他，想再整整他。竟然把她當傻瓜。都已經有她了，還藏了那麼多那種東西。男生都是笨蛋。笨蛋，好色，不知羞恥!
  但她恐怕沒有時間了。
  而且時間還在不斷減少。5JgEU6rY
  沒辦法。不想就這樣結束。而且那笨蛋對她的無視已經不能再忍受了，最近變得很灰心。這樣的他還是有點可愛的，雖然只有一點。0V@6B^,Hf3]-X
  所以決定原諒他。|%s5f.Ou ?
  嗯，想原諒他。
  我歎了口氣。知道這個方法行不通，只能作罷。去那邊看看吧，我又翻過了欄杆。打了一個噴嚏，又打一個。2N,j Tr%\*qU$V4q
夏目吾郎在緊急出口旁邊站著。
腳步聲靠近了。2I!~T [Y.up5l
咚咚咚，就像是要把樓梯踢飛似的。似乎非常生氣。腳步聲來到了夏目身邊，為了不讓對方發現，夏目把自己的身體縮得更小。 o'@P(Y x p
腳步聲穿過了緊急出口，消失在東邊的病房。夏目嘿嘿地笑了--作戰成功。要是晚離開一分鐘就慘了。裏香非常生氣，她那雙可愛的眼睛確實吊了起來。@*Y3rp3]&@*x%vD
認識裏香很久了，所以很瞭解她的性情脾氣。這樣，那個小鬼就不會再靠近裏香了。裏香不會原諒他的。下跪也好，哭喊也好，裏香都不會理他的。M+w:|s8c
  夏目嘿嘿地笑著，然後越笑越厲害，接著變成捧腹大笑，蜷曲著身體，不停地笑。最終演變成了歇斯底裏的笑。
好不容易制定了逃脫路線，但最終發現還是徒勞的我，終於完全放棄了。我決定還是等警衛江戶川先生上來巡邏。!xBL;K9P#xr1?0_%]
我在風吹不到的水塔邊蹲了下來。吸了吸鼻子。也許是因為寒冷吧。
也許是因為悲傷吧。我嘟噥著：「裏香，不是我的錯…………」
「內田先生，那不是食物，不可以!」-UdvW TQR7?
谷崎像往常一樣生氣。
患者們都是一樣的任性。他們都認為自己的遭遇很不幸，任性一點也是應該的。對家人撒嬌，沒關係。畢竟是家人嘛。
  但是請不要這樣對護士。
  護士也想盡可能對患者們好一些。以前被人稱為伊勢的女王也好，紅色的惡魔也好，現在自己是一名白衣天使。?8b,x-vW[u
覺得很難為情，至今也沒向任何人提起過--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其實從很小的時候就一直憧憬著要當一名護士--要做一名漂亮溫柔善良可愛的護士。
  想要一直都笑咪咪的。7V ?G6C0[
  像天使一樣。
  但是要對一個有重度糖尿病而被強制執行飲食限制，一不小心就會有生命危險，但卻在偷吃點心的老頭微笑實在是太難了。x:``Tga.o+t
  被發現了，還會抱著點心逃跑，真是差勁。'^7[*zU/q1R
  當然會生氣。!} c,L^|;^mX*A
  「快給我，你想死啊!」
  追著逃跑的老人。
  老人懷裏的點心堆得像小山一樣。
  要是全吃了，肯定死。
  必死無疑。su? A1f
  「不--許--吃!」~7bb ^5n%m)o"f.d
  「我--沒--吃!」
  「騙--人!」1`/R*xt$[F~+moO
  「我--沒--吃!真--沒--吃!」
  「那，那是什麼?你抱著的?」
  真的想微笑。_ |8TUo4q
  可是現在只能叫啊，罵啊，像個鬼一樣追著跑。如果患者能因此害怕自己的話，或許也不錯。
  害怕她，能聽她的話，他們就能活得更久了。?6zuE;f_%S
  能早點出院了。
  本人不用說了，家人也會很高興的。_8ONZg4k/M H3O
所以現在為了能從那個頑固、性格彆扭的內田先生手裏把點心搶過來，只能怒吼了。&l X`o~-m"V
「可惡的老頭，不想死的話，就快點把手裏的東西丟了!」
我抬頭望著天，冬天的星空有幾顆一等星在散發著光芒。下弦月緩緩地爬上了東方天空。
夏目坐在緊急出口旁邊。聽見有人在叫自己。夏目醫生--，虛幻的聲音。但是夏目沒有站起來，仍然坐著發呆。剛才歇斯底裏的哄笑消失不見了，剩下的是一張空白的臉。
夏目把手插進了上衣口袋，取出了一直帶在身邊的打火機，用力捏緊。oA f]2QuW&W
因為太過用力，手指關節處開始泛白。夏目並未意識到自己的這一動作。
他的眼睛盯著遠處，好像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追隨著那溫暖，追隨著那溫柔的聲音。知道再也回不來了，仍舊追了過去。&J6_"sR_5~
「哎!」`(C*N*r"cF-v#C%G
甜美、虛幻的聲音。0r%X |:_g'xG"Ge
「哎!」M3V `\6V }Z;[:w
夏目回過神來，環視了一下周圍，樣子很慌張。但是映在他瞳孔中的並不是他所追尋的東西，而是油漆剝落的緊急出口的門，亞麻油氈地板和白色的牆壁。
夏目苦笑著，笑自己的愚蠢，笑容馬上又消失了，變得像被人欺負了的孩子一樣，露出一付軟弱的表情，嘴唇蠕動著，好像在說些什麼。/A;A,k gZ0{m3F%Ex o)e;\
只是聲音太輕了，誰也聽不見，連他自己也聽不見我靠著水塔抱膝坐著，眺望著遠方的下弦月。/Z!}q"lL,w"[0O
  少女回到了自己的病房。qd`%t/A$y0^6ok^ L2o
  站在黑暗中。P4o i|+O*[1Y
  視殘落在床邊桌子上的書上。一樣的標題，一樣的封面，只是標題下面的數字不一樣的四本書--只有標有數字「1」的那本在枕邊。
特地拜託母親買的，而沒有拜託那個笨蛋。因為是秘密，總有一天，到那時侯為止，都不想讓他知道。花費了那麼多時間和精力的自己真像個傻瓜。1{kCr Ir*L g4u
真丟臉，真的很丟臉。淚水又湧了出來。少女用力擦了擦眼淚，快步走向桌子，站在桌前，把桌上的書橫掃到了地上。&H+an.ja#|GU
書掉在地上，發出啪沙啪沙的聲音。然後拿起枕邊的手，舉了起來。扔掉吧，書，以及所有的一切，忘了吧。
  但是舉起書的手在空中停了下來。ezwaM%P\5J1f6p,p*h
  一動不動。
  一直。 xVA1jW.k3}`
  過了十秒，還是三十秒，或者一分鐘……少女放下了手，凝視著書的封面。
  黑暗中，嘴唇顫動著。
  笨蛋!

琰容 2010-3-4 16:43

第二章戎崎的收藏品末日(中)
NC I3@ot
三十分鐘前還擠滿了吵吵嚷嚷等待診療的病人的走廊，現在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也聽得清清楚楚。傍晚五點三十七分--診療時間結束，來看病的患者都回去了。茶色長椅在空落落的通道裏排列得井然有序。椅子上，沈默像塵埃般積聚。即使如此，這空間的某處還殘存著濃烈的人的氣息，也許是類似思念的東西。各式各樣的病人來到醫院，還有，病人的家屬。長期住院後我才初次明白，他們比一般人擁有更加強烈的思念，並在無意識中散發出去。
  對，這是當然的。Zb3|(Q.qm
  生病，是樁非常痛苦的事。我的病雖然不太嚴重，可也有過渾身發軟，難受得不得了的經曆。那時，我連一動都不能動，而且強烈地感受到了痛楚。能夠忍受住痛苦的人，可以說不存在。痛感會奪取你的一切，包括生命以及內心。/A0mi-CZ1i [_
那氣息所遺留下的殘渣，現在正飄在走廊上空。
「呼--」&CGL RJC;|/a
在候診椅的最前面，也就是電視機的正前方，我佔了個座位。這個時間不會有老人來走廊，我擁有換頻道的主導權。可是，有個問題。現在是傍晚五點半，說到五點半播放的節目--ycoH?7[:q[&t
  穿著短外套的女主持笑容可掬。
  「今天，我們介紹一下位於千葉縣的在全國屈指可數、卸貨量驚人的漁港。」KQ%X$[*E%aeY
  聲音格外刺耳。)DBE`}!c
  畫面背景上，有一位大叔正拾掇漁網。r|0Bb;[\
  「啊，這裏正好有位漁夫。我們上前去採訪一下他--」ywad2h~
下一個--
被一大群孩子包圍的大哥哥和大姐姐。
孩子們穿著蜜蜂的服裝。(T0G|,k$Ls
「來，和大哥哥一起唱歌好嗎!我們--是-」"VRrX~j(I
大哥哥和大姐姐蹦蹦跳跳。)A%X+^vs#Ny
扮成小蜜蜂的孩子們也蹦蹦跳跳。s^7A;Z"r.z
下一個--
穿著灰色西服的新聞播報員。B6]0mwu5GN{
  嚴肅的表情。2w,]A!~xN
  「--議員因涉嫌收受賄賂被逮捕--議員從選舉區內的建築公司處收取三千七百萬曰元，其中包括國外進口的高級車--」
  真好，高級車。
  是奔馳?-Gy2Y"s0A
  還是寶馬?1r i6KPVn"DZ5n
  竟然收了三千七百萬?!
下一個--
  並肩坐成一排的裸體男人。_%|lKP9e6\3KWR
  髮髻。
  兜檔布。qPQ%U5n
  在他們旁邊，女主持突然出現。xGZ.b5|? B
  「什錦火鍋裏放小松菜的話，營養均衡非同尋常
哦--」7QB-eihM'O*YA
  相撲力士們低聲叫道：
  「好-!」
  回頭，看向女主持。]5`j+q~"ad7Ys
  「你們都是吃了它之後變強的吧?」9r?x8Nd
  「是--!」
  「小松菜給你無限力量!」 W&W7M3]{{H5X]+B(T
「是一一」
「小松菜!」
「小松菜!」
「是一!」QyCT h
「小!松!菜一一!!」2]` IsBq
  啊，全軍覆沒。
  下午五點半多，只有這些無聊到死的節目。沒辦法，我只好把聲音關掉，橫躺在長椅上。天花板上映著電視的光，淡紅、淡藍的顏色在跳舞。有人要說，反正不看電視，直接關了不就好了，可有種不知名的寂寞纏著我。這樣的話，還不如看著天花板上的躍動的光比較好。
躺下來，感到身體一陣懶倦。由於第二次被困在屋頂的關係，我的感冒還沒好，現在也有少許熱度。b){A v@z gp2E_
  裏香依然在生氣。H7_"O#v3y]%F
  到了這個地步，我真不知道該怎麼道歉才好。$Iqe;]z:J7b
  深知自己無顏見她，這幾天，我一直盡量避開她。避開?不，也許說逃走更正確。)aC|KSo-m2R5xe
  啊，我該怎麼做……
  天花板上的光線還在跳躍，電視上，原偶像、現在的節目主持人正對著話筒說些什麼，臉上雖滿面笑容，兩眼卻沒有一絲笑意一一
  「喂，在幹什麼啊?」ved-a~`
  與此同時，有人探頭過來。
  「死了嗎?」:D~kL,ODv@
  是山西。
  我慢吞吞地坐起身。%t|DqJ0g
  「聽說你最近人氣上升?」1aD8DTZ
  「是，是啊……」.jxZ#G'sb'i R
  「跟東高的那群家夥大打了一場?」
  「是，是啊……」g%Q n6xK7}
  「那MD又是怎麼回事?我記得我放進去的歌都是很好聽的啊?」．#yM-Zo2aO
  「相當不錯吧。聽了以後保證精神大振。」9eink%Vk
  我砰砰地敲著椅子。2s1N2kt vL(P
  「坐吧。」Wj(aS'I/`jz
  「幹，幹什麼?」 B ix#noU3I r
  「先坐下。」
  山西彎下腰一一那一瞬間，我使出一招headlock(將對手之頭緊挾於腋下的一種摔角法)。見橫躺在地的山西，我又上去扣住他的手腳，完成了「魔神風車」職業摔角手平田淳嗣的必殺技。q!s.d0W{{X(p*UG
  「好痛，好痛一一!!」
  「都是因為你，我才這麼倒黴的!你知道嗎!」
  「快死了，死了一一!!」
  「吵死了!去死吧!」
「嗚啊啊啊一一!!」
「哼!!」,F&B{9j6d+q)O e6[-u C
雖然我拚命地把山西的肩膀和手腕摁住，可是沒過多久開始體力不支地喘氣，「魔神風車」看來十分費勁啊。再加上山西淚眼婆娑地看著我，於是我放過了他。
「好過分，戎崎……快被你弄死了……」VSDY![eCohG
順順喉嚨，山西說。hQvjiWz
我吐出一句話。u)qXM U$F\Ngx]
「去死。」
「啊，你真的很過分耶。」
我確實稍稍起了殺機。
可想想這麼做太難看，最後還是沒下手。b-Sz5G"_de7M
啊，話說回來真難看啊。%y&ii l;KdN*\B
我到底在氣什麼?E LTo~4]A
不是山西。F#\ [ e k~Ot,T
因為這家夥，我的收藏品暴露，被裏香討厭，可是我已經重重地揍了他。這事也扯平了。}9c,{vw,qdw\
  難道，我在生自己的氣?ZUo7U"zf,q
  我們倆誰都沒再說話。山西好像很痛的樣子，不停地摸著脖子周圍。我無意中轉向電視，畫面上不知為何正在播放遊樂園裏戰隊表演的節目。紅衣勇士一邊防禦，一邊把小嘍囉一個個打倒。藍的、黃的、黑的、粉紅色衣服的勇士也活躍在舞台上。只是，當敵人一一怪人出現時，情勢立刻逆轉。勇士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就在這時，鏡頭轉向觀眾席。本以為全是小孩，誰知大半是年輕的母親。
「變成閑著沒事幹的家庭主婦的偶像了嘛。」
山西說道。
「一般演英雄的都是帥哥啊。」2Eg*R8Khz
我的語氣帶著嘲諷。
「好像是這樣。」)@Jl+C"Ff6e&^
「我去看過一次，那個所謂的戰隊表演。幼兒園的時候懷著興奮的心情去看的。那時我還以為是真正的英雄呢，他們演得太真了。演到一半時，也像剛才那樣，勇士陷入了危機。怪人很強，怎麼也贏不了。這時，主持人大叫起來。」
  山西不說話了。)d*~j ep;K(\H
  好像在等待我主動問他。1d[a;z9_/\+Kvb
  心不在焉的我回應了山西的期待。
  「為什麼叫?」
  山西站起來，模仿主持人大叫。
  「大家!快叫加油!這樣大家的勇氣就會傳達給勇士!來，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來!一，二，三!加油一一!!加一一油!!聲音太小，傳不到勇士那裏去!來，再來一次!加油一一!!」
  攥緊的拳頭，拚命往上揮。6PQ8\Q N
  山西懷念地笑了。
「待我們聲嘶力竭地喊過之後，勇士馬上振奮精神，變得非常強，輕輕鬆鬆就把怪人打敗了。現在看來，那完全是騙小孩的把戲。可當時還在幼兒園的我卻相信是自己的力量拯救了勇士，還把它寫在暑假日記裏呢。」
  我假裝若無其事地觀察山西的臉。
  右邊臉頰上有剛發出來的粉刺。山西的體質容易得粉刺。他之所以時不時瞇起眼睛，是因為明明近視，卻固執己見，認為戴眼鏡很遜，所以一直沒戴。他瞇眼的時候相貌兇惡，本人似乎並沒有察覺那樣更遜。算了，反正不是什麼美男子。頭腦也很差。不記得具體時間了，有一次上課，老師問他：  「發明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靈感。這句話是誰的名言?」他挺起胸膛，大聲回答：「聖德太子!」自那以後，山西的綽號就叫「聖德太子」了。就連現在都被朋友們叫成「太子」。q$z2h)g;^:f1G1|7W E%s
總之，山西是個真正的笨蛋。tp/Anm!L
像這樣的笨蛋，也有可愛的孩提時代。
「加油一一!!」
扯開嗓子大叫的時刻也有過。
我猛踢山西的膝蓋後面。
「嗚哦!!」
他慘叫一聲，倒在長椅上。3hZ5P;UI(cnP CI#?0[
「你幹什麼啊!」.Mk4}rq/B
「吵死了。自說白話沈浸在自己的回憶裏，看了就火大。」'~Ybot$Z2U+U
「因為你看上去不太有精神，我想安慰你……你真是無趣……」peLocL!R(c
「你這也叫安慰我?!」
「嗯!」
我們又陷入沈默。亞希子快步穿過走廊，看到我時，右手做槍狀，嘴裏說「砰」一聲後又離去了。我故意難受地按著胸口，躺在長椅上。喜歡女人的山西興奮地問我，剛才是誰?真是個美人。我就這麼躺在椅子上，一本正經地說，別和她扯上關係為好。
  「那我回去了。」
  沒過多久，山西站起身。i-A.eoH,r!HF1N
  「你到底來幹嗎的啊?」
  「嗯，消磨時間。」(U;}g@i)X/x*a-s
  「我說……」
  正當我想開口，山西的臉上浮現出迷惘的神情。消失，又出現……最後，他用虛弱的聲音說道：6qdfw|~h
「我被女人甩了。不想回家。不管誰都可以，只想找人說說話。」
「你原來有女朋友啊?」:OUC,F2RY:h b5p
「沒有。告白後被拒絕了。」.DQUH'm,g
「啊，是這麼回事。」[Mpwz:Tp c}
被甩了。
「哎，沒勁。」x.O7UzN1j8z
「去找下一個吧。女人多的是。」
「嗯。」d(p7vg5X8uC9W
山西走路的時候，輕輕擺動雙手。
「回去吧。」E0IN[[E,Y2w?;@L
「哦，你開心點。」
「你也是。能與她重修舊好嗎?」．
「算了吧。她現在還氣得要命。」9~$Z.Yn:jc0`M
「如果三天以後你們還是這樣，我去跪下來求她。」9E^/bTU K[C~mS
「……不用了。你去了不過是火上澆油。」
「她叫裏香?很可愛嘛。」KI!e*s3?_k'X]
聽到他說可愛，我突然覺得驕傲。啊，裏香的確可愛。那麼可愛的人不多見。接著，我想起了她的性格惡劣，產生了向不知內情的山西抗議的心情。把她的任性嬌縱、斑斑劣跡一個個列出來……
  「戎崎，我很羨慕你。」`6W[ B maO"E"D,a S
  山西說著連頭也不回，走了。(Zm YqK
  因為山西，我遇上許多倒黴事……。不過，現在仍繼續來往，說明我早已原諒了他。他也背負著很多事。不論誰都一樣。
  並不只有我。%z9~&z*k"O2| B!U
  閉上雙眼，側耳傾聽，有聲音傳來。jO1p#Oq[f r
加油一一!!
叫喊聲在空曠的走廊迴響。
當然，是幻覺。睜開眼，那悄無聲息的走廊、寂寞非常的世界在眼前延伸。啊，我明白。所以，沒錯一一。不知是誰，在為了我，為了山西，更為了裏香叫喊著。加油!直到喉嚨嘶啞。7ql[]v
  我們不得不和怪人戰鬥。
  名字叫做「現實」、荒謬絕倫的怪人。
  當然，只是聲援的話，沒有任何意義。首先要戰鬥。這是應該的。即使勝算極小，也許會無功而返，可還是得迎戰。一味逃避戰鬥，連微小的勝利機會都會溜走。這就是所謂的勝負。
勝負……對於勝負，我所想到的，是小學三年級時的運動會。fZ"B"jb-bdaIi?
  那時，像奇跡般的，我跑得奇快。現在雖然很普通，甚至可以說非常慢，可小學二年級的我宛如賽跑之神降臨一樣。成績不好、球類技術拙劣，可不知為何只有跑步快得驚人。9bs)PKS~^i
因為這個原因，我在班級對抗接力賽中被安排在最後一個接棒。
運動會當天，天氣晴朗，作為最後的比賽項目，接力賽開始了。身上斜掛紅色布條的我緊張地關注著同班同學跑步的身影。跑在最前面的是竹田，他和我的腳程差不多一樣快，因此已經遙遙領先於其他班。於是，他以絕對優勢把接力棒交到下一個選手手上。接棒的是弓月。受女孩歡迎的弓月。通常像這種家夥肯定被男生討厭，可他的性格非常隨和，使得男生也很願意和他親近。弓月跑得不是很快，在接力賽中，被女生追捧、受男生歡迎等等是完全沒有關係的。結果，連竹田保持的優勢都丟了，最後甚至吊車尾。第三個跑的良太拚命地向前衝，差距雖說漸漸縮小了，可還是最後一個。啊，我想，真是丟臉。不管怎麼努力，第一名是沒指望了……。不過看著跑向自己的良太，我又燃起了鬥志。他跑步姿勢像隻猴子，一看就知道他很拚命、吃力，也許是他的那股幹勁傳染給我了。3Hn:]5V;VQ
不知不覺，我開始奔跑。完美的配合。我一邊自己加速，一邊接過良太手裏的接力棒。跑的過程中把右手的接力棒移到左手。接力棒上良太的餘溫傳遞到手心，我跑得更快了。l_*FH$N
超過了前面一個三班的。就在一瞬間。然後，稍稍跑在前面的二班。與他並列一排跑只是幾秒鐘的時間，我馬上輕鬆超了過去。再前面的兩個速度並不快，我繞過他們，繼續往前衝。
  跑在我前面的，只有一個人了。
  四班的那家夥。
  情況不妙啊……
  我被絕望感吞沒。!Ds,ah5ipy"cbAB
  四班的選手跑得飛快，不論我怎麼追，距離都沒有縮短。他的背影離我好遠。,`/nsS8e
可惡，我想。 e*E0j*Cul!pP+d
沒辦法。I9j&R;}[ ?
追不上。 } ~Uqe/{j
不管怎麼說，第二名。
不算壞吧?f{%J&y0c$i
我正這麼想著，忽然聽到了喊聲。
「裕一!!」pgXS(b$Op$z
爸爸的聲音。
站在終點線前面的爸爸手裏揮著被捲成圓筒狀的運動會宣傳小冊子。
  爸爸朝我喊道：
  「衝啊一一!衝刺一一!!」
  他兩眼充血，唾液星子亂濺地大叫，旁邊正在拍DV的其他家長都一副為難的表情，我差點沒當場挖個地洞鑽下去。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裕一!!就差一點了一一!!」
啊，什麼家長嘛……
把可愛的小孩當成馬。
最後，我摔了一跤。在終點線前漂亮地摔倒在地。看到爸爸的那副樣子，我的注意力分散了。
  回想起來，好差勁，爸爸……
  總之．Xs)j(` I9CW
  突發事件固然是有的，可不戰鬥不行。在我後面不遠處跑的家夥，沒有放棄，最後得到第二名。q?)@ \4A-_-C
  對，我要戰鬥。&cB^0L0Ke|VJcKh
  當然要戰鬥。
  呼吸急促，我蜷曲自己的身體。無論發生什麼事，絕對不能被找到。可是，好冷那。指尖哆哆嗦嗦地顫抖。哎，為這種事浪費可貴的體力，真的好嗎……雖說身體差不多快康複了，可我好歹是個病人。如果被亞希子發現，她一定會亂罵一通。%YDq"|#Kx1Wcb-]
嗯?q&_#VL6}%FK
我豎起耳朵。有腳步聲。這節奏……不會有錯!粗略估計一下，距離我還有三米、兩米、一米一一2{s.O[(G
  就是現在!\l#u]t/g8fh%U
  我大叫著，從清潔用的櫥櫃裏衝出來。#~@6RWj-NjrW
  「裏香!」8c&tsb*U2S1x2Hj$u
  我一直埋伏在那裏，等待裏香來例行檢查，準備當她接近櫥櫃時跳出來。眾目睽睽之下，我大叫：
  「原諒我一一」
  那聲音沒能持續到最後。
  裏香突然猛踢櫥櫃的門，門角正中我的前額中央，
「咕呱」，我發出青蛙般的聲音，抱著頭蹲在地上。?PDwJNo
  好痛。{z3YmBb Vk
  痛得要死。
  啊，星星在飛……  ．1Ov/H#FEPM
  等額頭的痛楚稍稍減輕之後，我慌慌張張環顧四周。不見裏香的身影。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婆婆精神恍惚地經過我身邊．"em5M,hP'd
  可惡，我決不會放棄。
  「裏香!」
  我再一次跳了出來。
  這次挑了附近沒有門的地方，嘿嘿嘿，這樣門角攻擊是行不通了。裏香看到我的臉，一言不發地從提在手裏的籃子裏拿出橘子，輕輕丟向我。我下意識地接住它。如果她像平時那樣狠狠砸過來倒也好，可輕輕丟過來，我只能接住。又丟過來了。我又接住了。又一個、兩個、三個我的雙手被橘子佔領了。
「裏香，聽我說!」7L4Sz&K^ J
抱著橘子的我叫住她，可她走過我身邊，在我頭上放了什麼東西。
「是玻璃杯。」
「咦?」+Kn]Haa[o
「要是掉下來，會碎掉哦。」 Y {yG5^+vHd2g b
「裏，裏香!」(oZWp,zJ0l&y$K
裏香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話說回來，玻璃杯?
為什麼她隨身帶著這種東西?M+sZ%X*e W'W
兩手堆滿橘子的狀態下，想拿玻璃杯是不可能了。沒辦法，我只好呆立著。想動也動不了。xHP?k!A
  不久，亞希子來了。
  「在幹什麼啊，裕一?」g4B+@&Rc'p;a
  她驚異地問我。
  「亞希子!把玻，玻璃杯拿掉!」
  「啊?玻璃杯?」&C%Jdf)~gw(V8i
  亞希子把我頭頂上的東西取了下來。}$As+i:b(n:K B?
  是橘子。
「裏香!」/r)v(Sf5AfF+}"T @
一隻拖鞋衝我飛來。

x:AKZv,~a@9nT i x
T&W1Qp\0S$S
「裏香!」
逃進了女廁所。8z&\/OR!iG$KE
「裏香!」
在走廊裏就不好了。
當成性騷擾，當場被看病的病人制伏。
  「裏香!」2T3Sutrb
  突然，她露出痛苦的表情蹲下來，低聲說，「心、心臟。」我慌忙跑去叫醫生，回來一看，裏香已經不見了。
  原來是演戲。
  心生一計。]t#q:h7Z
  我肩膀上的可不是西瓜。雖然我頭腦空空，但起碼還可以思考。
重量也和西瓜差不多，因為裏面塞了些東西。6H-Z6@ jC{L$q;H
「裏，裏香!」
我又衝出來，仰望著她叫道。nO1]n8x$_2W-BM9~#S
平常一看到我的臉就眉頭緊鎖、逃離現場的她，這次卻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腳，腳扭傷了。」
我現在正坐在輪椅上。不僅如此，右腳還纏滿繃帶一一感覺相當誇張一一層層繞著。因為是自己纏的，算了，沒辦法。
朝著沈默的裏香，我趕快說道：
「上，上次你不是絆了我一腳嗎?就是那時受的傷啊。啊，不過別放在心上，不是你的錯。雖然是你絆我的，可是我自己不當心。你不必感到內疚一一」
當然，目的就是想讓她感到內疚。z%UB.UET^/~
裏香相當固執，不過也有心軟的一面，只是平時沒有表現出來。總而言之，處理人際關係大有問題。
如果正常去學校，無論是誰，人際關係的處理方面都會得到磨練。
可是，裏香一直沒去上學。 xl3k"]R y?6S&WR
無法磨練。u[Qb:@"?+su*k2K@Hs
不太瞭解裏香的人，會說她任性一一嗯，的確很任性，難以應付--確實難以應付，狂妄自大一一這可不對，裏香也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被人指責自己讓人家受傷，心底應該覺得有些傷心。
「裏香，聽我說。都是我的錯。而且，那黃……不，那本書是我代夏目醫生保管一一」
「啊一，找到了!」
身後傳來人聲。(B4VX;k7Y$c(^
亞希子的聲音+V"ZPVru7~c
「那輪椅，現在人家要用耶!笨蛋裕一，別隨便拿出去用!
  「啊，亞希子!那，那是一一」-|;`"|0O hP
  我慌張地盯著朝我走來的亞希子，又望向裏香，接著又轉頭看亞希子，望向裏香一一e ynFf{0N \
裏香的眼裏燃燒著熊熊怒火。
「笨蛋裕一。」+U)_zva.f+Jw5Eg![]
她用食指戳著我胸口。dsDmni7\
「咦?」
輪椅轉了個方向，開始滑出去。胸口一陣騷動。這是……這感覺是……所謂的不祥之兆?
我看向後方。
下坡台階就在眼前。'n-Q-b9M,m5W
「嗚啊一一!!」
想從輪椅上跳下來，可是已經遲了。7FY4\/LG!w"t)H;g
咚，咚咚一一!!{2^#iOI,TC
伴隨著巨響，我與輪椅雙雙從台階上滾落。手臂、腳、肩膀、頭都撞到了。u+Hv+^ e%W
等我意識到時，人已經倒在樓梯平台上。&?#C7`o~M~5xky1n.O
輪椅就橫躺在我身旁，車輪喀啦喀啦空轉。
「裕一!還活著嗎?!」'y s)HQx#jQ&s
樓梯上，亞希子叫著。-r:?'}9@g
我就這樣躺在地上，盯著天花板。純白的天花板。樓梯平台意外的高。午後的陽光從狹長的窗口照射進來，那光柱中無數塵埃在飛舞。滴溜溜，輕飄飄地飛舞著。也許人的心情正像那塵埃，也許也在滴溜溜，輕飄飄地飛舞著，連思考的事也不知飛到那裏去了。
  亞希子咚咚咚衝下來。
  「裕一!」
  探頭看我的臉。"Pj*fNWQ1d&n
  「還活著嗎?」
  稍舉起右手，搖晃著我的身體。
  我無力地自言自捂。
  「不……我死了……」
  星目吾郎毫無疑問是個成年人。既然是成年人，吸煙當然沒什麼關係。可是醫院裏當然也禁煙。像不良高中生般躲在廁所抽……算了，偶爾懷念一下從前也不錯……一般情況下，並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難得抽支煙。換個好心情。因此，夏目吾郎正在樓頂抽煙。牌子叫做「short piece」，味道很不錯。不過對身體有害。
  夏目一個人自言自語。P7a,j OU
  「真自在……」G2R |t@
  伊勢的街道在眼前伸展開去。9s&FF*HW[
  鄉下地方嘛。%N ZwV `+NS
  十萬人口在三重縣來說是可以被稱為中心城市的規模。不過，夏目長大的城市是個人口數百萬的大都市。與之相比……不，連比較的力氣都省了。%K(ZA#j%Az ?
車站前的商店街蕭條衰敗。
百貨公司僅存一家，瀕臨倒閉。;Eyg&l9A8l
遊樂園?+FO@T-G-\8K%c
沒有，說清楚點就是沒有。
小的電影院有兩、三家。稍微熱映的電影肯定不會上映。
自己會來這種鄉下地方，真連想都沒想過。
「算了，管他去呢。」)ZVX5oJ%wb
又在那裏自言自語。
對，什麼都無所謂了。鄉下，市級醫院，沒像樣的電影院，車站前的小飯店煩人地招攬客人，都不關自己的事。
一支煙抽完了，接著第二支。他把煙刁在嘴裏，到處找打火機。右邊的口袋，沒有。左邊口袋，沒有。也許是掉在哪裏了，他有些焦急。想起自己剛用過打火機，應該在某個地方。找到了．在右邊的口袋裏。顏色素雅的石油打火機。點上火，深深吸了口煙，深深地想到所有的毒在攻擊自己的肺和氣管。煙草的危害不能小看，口腔癌的發病率，吸煙者比非吸煙者高三倍、食道癌高兩倍、肺癌高四倍，至於咽喉癌，竟然高達三十二倍。話雖如此，他並不打算戒煙。大概是自己想求死吧……HAXD4gV
  一直，盯著打火機看。Q~`/b3^d(]-V
  「嘴巴說叫我戒煙，為什麼還送我打火機?」
  最近，自言自語似乎成了癖好。
  第二支煙快吸完，是回去工作的時候了。這吋，樓頂的門開了。正想是誰，原來是護士谷崎亞希子。
雖然性格過分好強，可是個十足的美人。M'P4C6OM
「你好啊。」
他裝作開朗的樣子，打招呼。
谷崎瞇起眼睛，浮現出不愉快的表情。真老實。雖然他並不討厭誠實的女人。}#\Cw|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走來。
「sp(short piece)嗎?」
「是啊。」
「對身體不好。」
好像相當討厭他嘛。(mC'QLW^j
谷崎倚著欄杆，從口袋掏出「seven star」。OoR+fBf
「什麼啊。你也是來吸煙的啊。是seven star嗎?和我這牌子差不多麼。」gtH2vz&cWH
「你那煙的尼古丁和焦油含量比我的高出一倍哦。好像。」d.Z7j.J}}+@4V:`
谷崎說完，就閉口抽起煙來。熟練的姿勢，用手指夾著煙，稍微傾斜吸上一口。大概年輕時就開始抽的吧。從其他護士那裏也略有耳聞，她以前好像是暴走族。原來如此。V9O.W8B~;}8ju
「我說，谷崎?」#|C$G2U?6ff^a1s;c
「什麼?」8k_'R/?\3PX
「你，難道很討厭我?」
被一道可怕的視線瞪了。
有如此銳利眼神的女人可不多見。
「沒錯。」-Y?A'dS
簡潔明瞭。 GkxF"dk5Yb+d3H
「對你沒什麼好感。」GKf$?)k)_
「為什麼啊?」?8C!Tk!ohP;NZm
又被瞪了。
那視線，讓他背脊陣陣發涼。這可不是開玩笑。沒有經過血肉橫飛的戰場，是不會有這種眼神的。年輕的時候．曾在小酒館和黑道的人發生過糾紛。當時，擺平了這事的店裏的歐巴桑，正好也露出過這種眼神。\,TKFAqv[
「首先，有人會問得這麼直接嗎?」
「嗯。」B2x*FY&Y-zG
「還有，明明在討論這種話題還笑瞇瞇的。」
「原來如此。」Q\8W$]l!F%S a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你戲弄裕一我非常不爽。他們好不容易能和好了，你偏偏在那邊搞破壞。裕一受不了，裏香也受不了。」
「是嗎?」
「為什麼要做那麼過分的事?」VC x6L7dk0~[E
原暴走族的護士又狠狠瞪了他。真是個好強的女人。好像不知道「恐怖」這詞的含義似的。稍微回瞪過去，她也不膽怯。所以他只好轉移視線，望向天上。藍藍的天空微微泛白，萬裏無雲。從神話時代保護街道至今的群山，為了不被高樓擋住，在遠處延伸開來，遙遙可見。少年的叫聲傳來。緊接著，是淒厲的悲鳴。看樣子少年在繼續與病魔作鬥爭。頑強的家夥。沒想到竟是這麼的頑強。@9Z6ox_2[;N%Z` `p
  「沒什麼。沒什麼理由。」
  「那麼，夏目醫生只是愛惡作劇嘍?」4p"w6lFt v1M
  「大概吧。」zT{ eM'I$x P)eX[
  「你笑什麼?」sDBD {8Yr5jKn-a
  「是什麼呢?」!|'KgaL\"T
  谷崎咬牙切齒。皺著臉。護士帽後面露出的頭髮蓬亂。護士帽也有點歪了。啊，真麻煩，他說。
「敬語就不用了。你簡直差勁到了極點。戲弄小孩有什麼好開心的。裕一他雖然是個傻瓜，可是個好孩子。裏香不也是這樣嗎?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不好嗎?」
「你!既然是主治醫生，就應該明白吧。裏香……已經是那樣的身體了。能維持到什麼時候沒人知道。那兩個孩子能在一起的時間剩下不多了。你連那僅有的時間都要剝奪，你到底明不明白!你是知道，還要做出那種事的，對吧?」3[/|g&l i2S-j
「是啊。」(Zy U*c9L-` NB
「再問一次。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谷崎開始動真格了。他想，這下可糟了。背脊的涼意比剛才更甚，猶如在走鋼絲一樣。一不小心說錯話，就會倒栽蔥摔下去。心裏的某個角落，有另一個自己正以此為樂。真能筆直摔下去，就這樣死了就好了。會有多麼輕鬆啊。那以此為樂的自己，開口了。
  「因為很開心。」
  「你一一!!」?r3sK(IM(AF3w1h)M0U
  話音剛落，配合腰和膝蓋以下的動作，堪稱完美。動作太快，雖然它的軌道難以預測，可他還是能夠避開。不過，剛才那個覺得事情發展很有趣的自己只是站在那裏。9Y o+glw2b j
強烈的一記側踢正中左腿!y8bw2~8Kr#JB
劇烈的疼痛。他不禁笑出聲。抱著腿，蹲在地上的他，臉上浮現笑容。嘿嘿，他還在笑著。也許是痛得發了瘋也說不定。也有可能是別的原因。JG&_.x{ [A
「你這混蛋!」v'~2g'Nkt
剛想她是不是來安慰一下愛傷的人，可她絲毫不理他，好像正打算離開。啊，話說回來，多麼有趣的女人啊。太棒了。X!{yR&G5n/j
「喂，喂……谷崎……」"|;K6y%V/U7t,{
由於疼痛無法繼續說下去，更沒力氣抬頭，只是忍耐著痛楚。不過憑著氣息知道，原暴走族的護士腳步停下來了。
  「我去……說服……裏香……」
  「說服?」"^;g(qM T,K}RA
  詫異的聲音。9g"Q*XE2{D
  嗯，他點頭。
  「勸她和戎崎……重歸於好……，裏香……她很聽我的話……，不管怎麼說，我們認識好久了……」
  「天要下紅雨了嗎?」
  「因，因為……好玩啊……」{ DI3{#\
  「川川」;uZjt-spIIYz
  「喂，喂……你的側踢很漂亮啊……我痛得要死……還以為會斷呢……」fO2mL Q)?;R`(J:YC
「川川」
「真的……很痛……」
他倒在地上，就這樣看著谷崎的臉。谷崎的臉上猶疑不決，呆立在那裏。他朝她一笑，她當然不可能還笑給他。
啊，是嗎。
望著泛白的天空，夏目想。
我只想給自己懲罰啊。
風吹著。I]0? p$[$I$BR
安適、悠閑地吹著。
今天意外的很暖和，空氣中洋溢著春天的味道。在我們停下腳步的期間，季節確實在變換。搖擺、變化。再過一個月，就能聽到真正的春天的腳步聲。,EyNM;nrnu1Z~h
  不過，好寂寞……
  孤身一人的自己，忍受孤單的自己，陶醉在自我滿足中。一般在電視劇裏，不是都會出現孤獨、空虛的敵人嗎?對，在屋頂上吹著風的我，就是這麼帥!
「哎……」7?/C"b(PM
無聊。
好無聊。
不管怎麼耍酷，現在的我只是個被女朋友甩掉的可悲男人。宛如被淋得濕透的喪家犬。把孤獨當成帥，真是天大的錯誤。虛張聲勢罷了。我寂寞得受不了，想在裏香身邊，想聽她聲音，想和她說話，想碰觸她。7m([ZpD!i$s
光想著這些事，我的眼淚就出來了。V7q5Hv*M-c:y
「哎……」/H#Z;@Ytf_
只剩下歎氣聲。
自己竟然是這麼怯懦的男人，以前連想都沒想到過。不過，也不認為自己很堅強。一次也沒有。小學時，曾掉進陰溝大哭一場，邊被大型犬追趕著邊哭鼻子。害怕被同伴排擠，而去排擠其他人。
  我一點也不強。
  即使不想知道，現在的我也很清楚這一事實。
  可是，軟弱的自己血淋淋地擺在眼前……並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事。2d2`Om6u%VAR$h
  啊，一點都不愉快。
  「哎……」$C"Zd}'d.D7VO
  天空藍又高。
  伸出雙手也夠不著。
  遠處有拱頂的商店街。快倒閉的百貨公司的藍招牌。不遠處茂密的神宮森林映人眼簾。世界無限擴展，渺小的我心懷微不足道的痛苦和慾望，站立著。
一但抱有如此想法，就會察覺到少許空虛和安慰。$gvr_ e!JS3\
「想變得堅強。」
誰都聽不見。我小聲喃喃自語。
我想變堅強。
比任何人、任何事物都堅強。fD Cj~$~X-@
咳咳一一b+J1~ZJ0UX
  幹咳。
  背後。
  我反射性地看向身後。隨後又反射性地轉過身。背著手抓好欄杆，眼睛睜得大大的。
  是裏香。s6v*gz$z R2Lr!o
  睡衣外面罩了件開襟毛衣，站在那裏。
  我當場凍住，不知該如何是好，裏香也和我一樣楞住了。不過，她的樣子很奇怪，並不是發怒。何止如此，看上去和我一樣遲疑。|S$`7Av\p9o
  最先開口說話的是裏香。[[%sg\f
  「那，那個……」$s M;YOE*PL|
  害羞地躲開我的視線。
  「天，天氣不錯。」{} R'qh,Rh7CD(ki
  「嗯，嗯……」:J8S yX:dHAJ4b8b:vp
  「很暖和啊。」2n(A^I7D
  「是，是啊。」
  「風也很舒服。」
  「嗯，嗯。」6[z#J0pyp
  話到這兒斷了。一瞬間，裏香別到一邊的視線回到我身上。與她視線交會的剎那，胸口深處有什麼在變化。我醒悟了，這雙眼睛、這視線，正是我一直想要的東西。無法用語言表達，毫無道理，只是感覺。只要裏香陪在身邊，心頭就會湧上一股不知名的東西。像泉水般，把心浸泡在裏面。o(@M9e `3Xg1f0n
  裏香又轉移視線。
  那不是拒絕，我的直覺告訴我。裏香既沒離去，也沒生氣，站在我眼前。
  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裏香。
  是什麼呢……?5\)kwXH
  雖然自己也不太清楚，可是有股不可思議的感情吞沒了我。
不久，裏香往前跨了一步。一步、兩步一一，慢慢靠近我。我不由屏住呼吸。裏香一向捉摸不定，我猜不透她想做什麼。甚至可能會突然衝上來打我。s|#i*|8J8uA&WL
可是，裏香只是來到我身邊，靠在欄杆上。
「裕一，我討厭你。」
「…………」
「傻瓜一個，又囉嗦……又色。」
「…………」
「討厭。」
也許我應該賭上男人的尊嚴反駁，可我沒有。不可思議的是，她嘴巴上痛罵我，聲音卻完全沒有生氣的跡象。
不如說是在鬧彆扭。而且，我確實是個傻瓜，話又多……又有點色。v x!M0yOrL
「對不起。」R6krh;I6RH3kV
「道個歉就行了嗎?」』[q{&`2P:O!ey
「對不起。」i/AN3_)P M
「嗯。」-kj)@+|3^+E#}
裏香點點頭。Kkw^(Kdj:wi0N V
她說「嗯」?
算是接受我的賠罪了?!W8ro_W\LL/_
我不禁再次道歉。ncG2TKrGq^/c)n
「對不起。」`Y4Ae.}?_$_P
「嗯。」Augt%gbRG2QE
又點點頭。
「我不會再讓你難過了。」
「當然的吧。」
「是，是啊。哈哈哈，這是當然的。」7^@B/Y&F@7}4i
裏香瞥了我一眼。
看到她的臉，我清楚地明白了。
裏香在害羞。 Cu:ege
「裕一，我討厭你。」
難以想像。聽到她說討厭，我的心逐漸被填滿。充滿了溫暖的東西。整個世界都屬於自己。什麼事都能做到。堆積如山的報告，也能用一天時間完成。我調整姿勢，與裏香一樣，依靠在欄杆上。C?nC~
「我快死了。」
「死?為什麼?」~a eo.TZlju
太幸福了，我暗想，可說不出口。Z;de^ B3Yb
多難為情。
「真的很辛苦呢。」e2EHIF b#|D8`
「…………」%Wn#An/R
「啊啊。太好了。」
我感慨地說。-qgij7cy
裏香撲哧一笑。t$QF)J5oeMJ"k
「真沒出息，裕一」|W*lS8k#b[qO
「不行嗎?」 G#C5\5`H/| x
「不是不行……」
「那不就好了。」1V^.yT4r yJj1|r/mq
「啊，將錯就錯吧。」/}+K4@J1R!GZv
「複活嘍，複活嘍。」
「剛才還是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沒這回事。」
「再逗你一下肯定哭出來哦。」(jDz+sJ
「我很善良的呦。」
「善良……自己說的嗎?」5Y+_7vc7mH(M2iM
「是事實啊。一一哦，有飛機。」4KNu3L*PU(~
「咦?哪裏哪裏?」;];^:[Yo R
「看，神宮的那邊。飛機後拖著雲呢。」
「真的耶。飛去哪裏呢?」WN&G.Oej6UB*[
「哪裏呢。去國外就好了。」*[pV*NXa(U j
「奇怪，又不是裕一你坐在上面。」
「不是很好嗎?去遠方。」
「遠方嗎?」
「想去天涯海角啊。」M)u*e?Se^&e
我和裏香說著漫無邊際的話。我稍稍開個玩笑，她就嘻嘻笑個不停。像傻瓜一樣不斷重複。聽到她的聲音，我就已經很幸福了。q"CB5@/d
  這樣的時光。
  她的聲音。Ko3tK/dP5fdI
  溫暖。b1q4f,Qm#O6t+j FY
  溫柔。
  分開之後才發現那是多麼珍貴的東西。絕不能失去一一:zR [I%i
是寶物。
世上最珍貴的寶物。}.C#N@r\T
「什麼嘛。」
裏香害羞地說。
「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xb!N:z0KW2o}b
「嗯，不由自主。」*eVS%o0S)fi3gP
「肯定在想色色的事情了吧。」+U4T1DARS1I*E
「為什麼這麼說啊。」2o"KB aC
「哼!」
鬧彆扭的臉太過可愛，我笑了。P m s5CUt h
「裏香。」
「嗯?」?] vo*|
「為什麼肯原諒我了?我以為僵局會一直保持下去。」
「所以說一一」
「咦?」
「夏目醫生他要我原諒你。」
聽到意想不到的名字，我嚇了一跳。
夏目?
那家夥?
心底開始翻騰。
「夏目就是外科的那個夏目?」
「對啊。還會有誰。」
「是你的主治醫生?」}a7r%n6Ry~
「住以前那個醫院時，夏目醫生一直為我診療。有五年了吧。夏目醫生調來這裏，於是我也轉來了。」a.n6~,Cny5o
  「就是說你是隨夏目來的?」MR3K l!u[b
  「嗯。」w8f$m4o8jK$dZ
  是什麼呢。胸口很不舒服。剛才的幸福早已被吹跑。裏香之所以會原諒我，是因為夏目對她這麼說的關係。只要是夏目的話，裏香都聽。剛才的幸福，全都是托那家夥的福。至高的幸福就這麼消失了。
「怎麼了，裕一?」*WtWkJ:W
「那家夥這麼勸你，你就來和我說話了?」q.IM9P?:q2`4s
「對啊。」
裏香點頭道。Z3f%^d3u^O
「不然，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哦。」)yY9|D.pWp:C:n4?
一定是玩笑。為了掩飾難為情。雖然這麼想，可另一個自己卻正面接受了裏香的話，並為之受傷。存在另一個因嫉妒而發狂的自己。無聊的感情。我也十分明白。無論拜託誰，無論做出什麼犧牲，只要能和裏香和好，我什麼都無所謂。可是，我笑不出來。好奇怪。發神經了吧。你是渺小的人類，對著自己大叫，可聲音卻被深不見底的黑暗吸了進去。對，我的內心有一片黑暗。它產生的大漩渦，把一切事物……連我自己都被吞沒。An@*e;w5dV]
眼前的景色離我遠去。拚命伸手也夠不著。突然，車軌浮現在我腦海裏。我總是看著車軌。車軌延伸向遠方。不知名的街道、未來，就在前方。可是，對現在的我來說，遺棄這樣的未來也無所謂。只要和裏香在一起，其他的根本不重要。募地，有些依依不捨。真要丟棄嗎?不是想去遠方嗎?不知名的街道、人們，都想去走走看看，不是嗎?為了一個女孩，值得嗎?
為了個簡簡單單聽從其他男人的話的女孩一一;O8P$lFg
裏香在對我說些什麼。可惜我聽不到她的聲音。完全沒有聽進去。不，聽是聽進去了，只是根本不想去思考。腦袋裏的某個地方發熱，所有單詞都被熔化殆盡。裏香的嘴一上一下張合，那張臉越來越可怕。然後我也開口了。可是，到底在說些什麼連自己也不知道。裏香的臉愈發顯得可怕。看著那張臉，我的話更多了。控制力已失去作用，嗜虐的快感流竄全身，痛苦加劇，悲傷不止，使得那輪廓變得銳利。
  裏香在辯解些什麼。
  我也回了她些什麼。
  裏香剛張嘴，就像失去語言能力一樣又閉上。又張開，結果還是閉上了嘴。
  我說道：
  「被那種家夥一一」
  終於聽到了她的聲音。{zk/g"h7bX I
  然後，就在那瞬間，我也失去了語言能力。只剩下自己犯下不得了的大錯的感覺……
  裏香向我丟東西。mmQN!dP7zOm;j
  不是言語，是東西。
  閃避。
  那東西越過我的臉，越過欄杆，發出「啪沙」一聲掉進縫隙。
  突然，裏香的臉結成堅冰。
  「一一書!」
然後，探向欄杆的方向。8X,utG%@e8T+nT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到欄杆對面伸出一塊約一米寬的水泥地，最前端有道垂直豎立的牆面。住院部二樓的窗沿在這面牆的中途突出。那裏躺著一本書。
  裏香用快哭出來的聲音說：
  「爸爸的書……」EJ/xl)KlJd`
  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我終於決定溜出醫院。炮台山事件以來，偷溜自然被嚴令禁止一一應該說從來沒被允許過一一很明顯，這舉動是違反規定的。萬一被發覺，會被亞希子殺了的。
算了，也許我正希望她殺了我。
我在夜晚的街道到處溜躂。夜深了，新的一天即將來臨。路燈照亮了這沒有人影人蹤的街道，映襯出一派蕭條的景象。!F3b4T!G4ht?#etR
悠閑漫步。
一步、兩步，邊數邊走。X T0X;t3Fvh5W I
路過商店街旁邊，看到有便利店的燈光。店裏一個客人都沒有，百無聊賴的店員正在看漫畫。我像只被光吸引住的蛾，進了便利店。S.I/{J:B,\1}:bo
  看到我進來的店員，一副嫌麻煩的樣子。pQ1`}V [ b Y
  「歡迎光臨。」"DU3E8~j j
  其實並不想買東西，出來時也沒帶什麼錢。我隨便在店裏拿起東西左看右看。地區限定販賣的糕點、500毫升的飲料、鮭魚飯團、發行已有四天的《少年Sunday》。M"k:?O kcj#E(mI
  我把他們放到收銀台上。8JLu9E5E
  「七百六十四日元。」#p0^)mW7Ni:T/fL
  「啊，好的。」
  錢包裏有一張千元面抄，幾枚硬幣。 g!XN an b8y~ E
  用了全部財產的七成。
  我到底在幹什麼呀……
  暗暗想道。P!V&Y6R.C g;s2P
  並不想吃糕點，也不要什麼飯團。
  《少年Sunday》?o&b(@8e"bR2G0z?v
  三年沒買了吧。
  「請問一一」k*_i|9u X
  「啊。對不起。」&F l:^&G'E&nb8Q
  我堆出笑臉，轉向面帶懷疑的店員。UI V'oL7l'F%COQ
  店員的表情越來越帶著懷疑。g2Q-f6YOk0H
  我慌忙付了七百六十四日元，離開店裏。手提放著糕點、飲料、飯團和《少年Sunday》的塑料袋，在深夜的街道上行走。
  「被那種家夥一一」r1c$U| C;~
  嫉妒得發狂的聲音。
  那時，裏香快哭出來了。不，眼角已掛著淚。是我的錯。3b4o{rT$r
渺小又無聊。那才是不必要的感情，卻反而傷害了最重要的東西。4l1EV n!ni:_ c
  那時，我是什麼表情呢?與預料的一樣，司還沒睡。at;ruD"l6Q
「咦?怎麼了?」 ]C7d5C8p
看到正在關窗的我，問道。
我爬過窗戶，說：
「睡覺時要鎖好窗。很危險的啊。」
「是啊，連你什麼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RoD7OJF R
「別把人說得像幽靈一樣。」v9J{Du:y,E+F
嘿嘿地傻笑。C|$^Z+O1Jj
司也嘿嘿傻笑。+VD!vX7}`-t
「還不睡嗎?」7zrp#^4i,x5_/slw
「嗯，想再念會兒書。」,p1utQ6F0e;p
「唸書?」
「實力測驗馬上要到了。」
「啊，是嗎。」
仔細想想，是到時候了。我們要升三年級了，成為考生。"tmp"pw"td
  「裕一，你不唸書嗎?」
  「我只要解決掉報告就可以了。」
  「是嗎，真開心。」(O^qIU.}e:?"N
  司露出羨慕的眼神。他非常單純。無論何時都把想法表現在臉上。
  我無法做到。+](S oC)L&h
  無法像他那樣時而敬佩、時而笑、時而哭。
  沒有意義?6ue8[8VARlQ%Sb
  對，沒有意義。\ sbH'iC
  可是，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
  我就是如此渺小的人類。QS/^9st
  所以，裏香說了那樣的話。
  「怎麼了，裕一?」g&pTjG1E
  司問我。
  不知何時，發起了呆。Z~)R N9z9yxV r
  我急忙笑道：
  「給，禮物。」
  遞給他便利店的塑料袋。\*qDP`X
  司兩眼放光。
  「嗚哇，正好肚子餓了呢。」;G6b7dQ9J;ofQ[
  「吃吧。」n#M:X`+f HB
  「謝謝。」(lT7ML8W$d-h
他馬上抓起飯團，碩大的手掌竟意外靈巧的剝開包裝。
「這裏的鮭魚飯團很美味哦。」
「飯團還是鮭魚的好吃。」
「不過，鱈魚子也很不錯啊。」;@kt`8J?eN
「沒錯。」
「狹鱈的辣魚子和雪魚子，喜歡哪個?」$e(C-yZ5]$fpp
「嗚哇，好難回答。」5vEs2wdxm
聊著無聊的話題，心裏漸漸平靜下來，忘了自己的狂態。司聽了我的笑話開始笑，我一生氣，他就連說對不起。我聽了司的笑話也開始笑，他一生氣，我也連忙賠禮道歉。喂，司，還記得我們成為朋友時的事嗎?那時，你不是手裏抱著小貓不停顫抖嗎?你雖然身材高大，可那時就像只小貓。所以我沒想過要欺負你哦。不，有過一點這樣的想法，不過在那之前身體先擅自行動起來。司，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能像你這樣……
時間流逝，等發現時已是半夜一點了。喀噠喀噠，我看著發出細小聲音的時鐘，這時司問我：:I$n5f.d3e
  「裕一，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意思?」#R)sbFc@I
  「不知道才問你的啊。」7A8d*H"]:LXcJ
  司的表情非常認真。:O#E&F&I2h9b
  即使傻笑著，說著不著邊際的話，傻瓜似的吵鬧，也從中看透了一切……SCZTe$c+[F
  我無法隱藏煩惱。
  「沒什麼。」
  「那就好。」
  笨蛋，我笑著說。
  連自己也知道，那是個虛弱的笑容。
  「別那麼認真嘛。」
  「嗯。」#y$ZRL8PJ/t BYZ
  「真的，沒什麼事。」lQ~n)W
  「…………」1h,a6} v2LOjLNo
  「…………」,tz!S]v%_gqpR
察覺到異樣，是因為這沈默。
滴滴嗒嗒一一
  窗外傳來這樣的聲音。
  我急忙起身，打開窗。$g I{B|X$t5t)R&JTf4H
  「啊一一」
  「怎麼了，裕一?」
  「下雨了!」/Vp8}+k.I
  天不知何時被雲覆蓋，星星隱沒在雲層中。我離開醫院的時候，已經是這樣了嗎?沒抬頭看過，完全沒察覺。在路燈投出的光球中，無數雨滴斜斜落下，柏油路上，小斑點不斷增加。6oBjl Yl
  「聽說今晚開始下大雨。」
  司開口道。
  「最近天氣轉暖，看來不會變成雪啊。」w~S+N n0u v#L-v
  那本書出現在眼前。hvk2IM
  水泥地上的書。g^ ihG;C6k
  裏香扔掉的書。*BqKw3g!od]_ b V
  「爸爸的書……」JjfQ)f
  裏香的聲音。MO0Q-w/I%L$Q TS4q
  回過神來，我正攀著窗。
  「去哪裏，裕一?」|UAir(C5{{9N \J,fB
  「這樣下去不妙!不趕快撿回來，書……裏香重要的書會淋濕的!啊，司，你也來!幫我一下!」'S4~:YEMfg4b
「咦?現在?」
「對，快點!來，快!」~dL3n[FCee
「等，等一下!說什麼不妙啊!上次被那個恐怖的護士臭罵了一頓，不記得了嗎!那時被踹的瘀青還在一一」 dI kE:Fb:o
「煩死了!!快來!!」9V&z/MR't
「知，知道了。等一下!一會兒就好!」
「動作快!要上了!」
拽著滿不高興的司的手腕，我開始奔跑。
對一一
毫不考慮地，腳就動了起來。
雨勢慢慢增強。[yQ9gj1a,a$u
我們到達醫院時，地面已經完全濕透了。水窪裏滲出路燈的光亮，雨滴在水面產生的波紋使光亮沒完沒了地晃動。我和司跳過水窪，迅速從夜間出入口衝進醫院。恐怖的10米?
管它去!
我全速衝上斜坡，根本沒去考慮是否會被發現。司跟在我身後，震天響的腳步聲迴盪。通過護士站時，向裏頭一瞥，人影都沒有。也許去小睡一會兒了吧。進入樓梯旁的工具室，花了三秒窺探了下情況，找到了想要的東西。接著，我把它拿在手裏，跑向樓梯。
「去哪裏，裕一?!」
  司邊喘著氣，邊問我。
  「樓頂!」
  跑，奔跑，喉嚨深處炙熱燃燒。我推開樓頂鐵門的剎那，雨點打在臉上。雨下得比剛才更大了。本來就心急火燎的我，更焦躁了。著急地翻過欄杆，我看向那邊。有了，書還在那裏。
  「司，抓住我的手一一」
  大叫著回頭的我倒抽了口涼氣。
  司不在那裏。2e3D%T$T\i"r
  不，可以說在，也可以說不在……在我眼前出現的是超級機器……#wnRo5ILK
受到衝擊的我一時忘記所有，足足呆了三秒鐘。
所謂超級機器，是指十年前的職業摔角手。他戴著面具，真面目本應是不解之謎，可包括對手、經紀人等等在內，連一般的崇拜者也知道他的真面目。
平田淳嗣。
嗯，還是假裝不知道吧……大家都很有默契。因為戴著面具啊，當然不知道．可是，當時作為新日本摔角手王牌的dragon籐波，無視周圍的顧慮，脫口而出。R)c6t8SDei
  「你是平田吧?」F-q}yh
  這是相當有名的擾亂敵方的表演。眉頭緊鎖、歪著頭、像是在推理似的。:j&D"?$aR6j
那超級機器，現在就在我眼前。
總是露出笑臉的超級機器。*q7}~-ibP9Q
呀啊啊啊，大叫著的超級機器。
我不禁喃喃自語。1l u]7L Vr h$Y
「你是司吧?」
司……不，超級機器吃了一驚。不可思議的吃驚方式。讓人覺得他已經習慣於吃驚了。
  「不，不是，那個……」
  可疑。
  「你為什麼要戴著那面具?」
  「因，因為被認出來就糟了。」
  戴著那東西，也能在0.3秒內認出你。;I&u5V#Q hT%|O ?[
  「難道，你是……」
  「什，什麼?」
  「otaku?」
  「不，不是的。」
  司拚命否認。
  果然很可疑。 n-KHA#EXaV
  非常可疑。
  「那你為什麼有那面具?」xG?\8M;W \DbW
  「這，這是哥哥的興趣……」
  司含糊不清地回答我。$U5W:S#c"c
  「你哥哥?那就是鐵嘍?」
  「是的……」
  司的哥哥在伊勢很出名。他比本來就高大的司更要大上一圈，是被相撲界和職業摔角團體等選拔出來的「有卓越才能的人」。發怒的時候像惡鬼一樣恐怖，把流氓打得送進醫院、單槍匹馬擊潰暴走族，如此種種的傳聞總是圍繞在他身邊。
  既然是鐵的興趣，那就算了。 r5w6F7|,aZCj
  可是……B)[7bP/^ Z
  我接著問：X+A*a+Y3q
  「喂，剛才為什麼那麼驚訝?」3v-Nh7|S] i
  「咦?」&uHY$J }Z0k
  「我說『你是司吧?』的時候。」K&p%e.qOXg|5pJ
  「那，那是……」
  「果然，你是otaku吧?」
  「說，說了不是了!」
  之所以說他otaku，是因為如果有人被別人說成otaku，那麼他一定會拚命否認。q4Wd-}rZ6c!e*gE
  「真可疑。你那麼死命否認……」
  悠閑的聊天到此為止。%K\amNm(D
  雨勢突然變強了。A^Q$Vpek
  落在臉上的雨滴，明顯比剛才大得多。糟了，不是為這種無聊事爭吵的時候!v!m.@etmXu@
我大叫： | }Hk M+Y
「我要翻欄杆了!」p:IJ)T'O`*P
「嗯，嗯!」
「快!」
我們一起翻過欄杆，那裏有片一米寬的水泥地。稍稍不穩就會與下面那條相距十米的柏油路親吻。把雙手、膝蓋撐在水泥地上，我探頭望去。書當然還在那裏。不過，伸手是夠不到的。距離二樓的窗沿大約有兩米。也想過跳下去，但是不太可行。安全著地倒還好，要是在濕透的水泥地上滑一跤，肯定會摔下去。那麼，方法只剩一個。
「司，拿好繩子一頭。」
「咦?你想怎麼做?」!L3o6AW6SJ/D,t%sN.D
我掏出剛在工具室拿的一捆塑料繩。雖說是塑料繩，也是編起來的，有一厘米粗。應該能承受住我的體重。?[/q-Q!M5P`
「用這個?」
「嗯。」
我把塑料繩穿過我腋下，繞了身體三圈。然後，在胸前牢牢打了個結。rw`!{%e+|3M
「還，還是算了吧。」r]7h!I0Bi$h?`
司非常害怕。:s!}#PL)Yg-K
「危險啊。」-x*v*RL6tX
「不能淋濕啊!那本書!」R F6V&}E*s\e
「咦?」
「先別管這個了，抓好繩子!」
我把繩子硬塞給仍手忙腳亂的司，又在手上繞了三圈，這樣，稍微滑跤也不會出事了。可是，看到那峭壁。恐懼感湧到了喉嚨周圍。摔下去也許就死了……。沒有任何理由，本能的恐懼著。
「我要上了!」wQ \A/ut*A
讓我下定決心的，是風。強風吹過我濕淋淋的肌膚，讓我一陣發冷。也讓自己冷靜下來了。這樣的強風吹過，T;r_xE%N

z|h)P`5[
書卻一動不動。說明已經淋濕了。在這裏放一個晚上，書也就不能用了。
我一邊回想電視上的攀巖鏡頭，一邊爬著牆壁。雙手緊抓著水泥地邊緣，慢慢地、慢慢地，把腳挪到下面。;I*O |9M"C3Q
「沒事吧，裕一?!」
  「勉，勉勉強強!」h{|q_)R
  穿新的運動鞋來真是明智的選擇。橡膠底還很柔軟，使得腳能夠牢牢貼住牆壁。兩手抓住水泥地的同時，右腳微微往下移。接著，左腳也往下移。不知是太過用力，還是恐懼作祟，抓著的雙手哆嗦地顫抖。忍住!往顫抖的手注入力氣，我的腳繼續向下移。還有多少米到達我也不清楚。十厘米?三十厘米?還是更多?然後，極限突然來臨了。在我稍微移動了下手指的瞬間，重量增加了。頂在牆面上的雙腳滑了一下。O!L\5Se&_"L {
「啊!!」1wBoN&O$GV&w9D
我的悲鳴。XBed-s0k.so`}
「嗚啊!!」h?+D`)o0X/LOG'Y
司的叫聲。0@ }$EJ.R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所有的一切被混沌吞噬。覺得自己會就此墜入萬丈深淵。被空間拋出去的感覺。睡著時從床上滾落下來所體驗到的那恐怖的墜落感。當然，現在可不是掉到地板上那麼簡單。只有幾厘米，墜落感就很強烈，不過醒過來時，可以寬慰地鬆口氣了。只是此時此刻，我並不是在做夢。摔下去就得死。不死也半條命。亞希子一定又會大罵一通了吧。罵我笨蛋。裏香會生氣嗎，還是會驚訝?如果我比她先死，她會為我哭泣嗎?
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吊在半空中，雙腿在空中搖晃，雙手緊握著胸前那根塑料繩。腋下的繩子勒得我好痛。終於清醒過來了。我掉了下來。手離開水泥地，腳滑了一下。可是，繞身體三圈的塑料繩救了我一命。握著繩子的雙手，本能地用力。
我擔心司，抬頭一看……
他為了拉住繩子，緊緊抱住欄杆。簡直像條巨蟒，那手腕和腳纏著欄杆。I"i(N:_0Kx;IVm
我不禁咽嚥口水。
那是一魔神風車!!$A.}\9F#KO Am
  超級機器的必殺技。把對方身體纏住，封住行動……的招數。實際上不能完全封住，可也算是必殺技。纏繞著欄杆的司的身影，就是使出魔神風車的超級機器本人。
我大叫。
「沒事吧，司!」'T&zS1h0bbTj D Y9l
「勉，勉勉強強!」X,x$Jm E?,@
司也……不，超級機器也大叫著。
「裕一，能下去嗎?」y#B2t5r$I*}A8UW
「不，不知道……」
「快，快點!手很滑!」
「哦，好!」&do!d-wXZD e9Q
在半空中，我往下看去。二樓的窗沿，就在腳下。大概距離十厘米。這樣一來，就能下去了。我把胸前的繩結鬆開。不行。勒得太緊解不開。右手抓著繩子，把身體吊起來。腋下的壓力消失了。接著用左手把結給解了。右手快支撐不住了。再這樣下去，又要重蹈覆轍。謹慎、迅速地用左手握著繩子，放鬆右手。我順著繩子滑下來，不久右腳的腳尖碰到了窗沿。然後，右腳也碰到了。太好了!下來了!%eP;qY4x5X
「司!」
我叫著。(M^x.uEzfseF&m&f
「可以放手了!」0\!u|#Z_ k$Lw
雙手劇烈疼痛。eOV7ieAD
一定是皮破了。
大拇指和食指之間起了圍棋子那麼大小的血泡，一跳一跳地疼。全身也因汗水和雨水濕透。
  我蹲下來撿起了書。8S5[%D&~-E&n[)e
  書也濕透了。
  「可惡……」k.a/hAm)[n ZB6D
  沒來得及。 q*b%]?z1I$n
  裏香，對不起。
  是我的錯。
  我是個傻瓜，把裏香的書……
  嗯?
  什麼啊?這是?w6P6}'Uz,ga6p3P#q
  不是小說。
  是漫畫。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封面。頭頂裝著迴旋式竹蜻蜓的穿黃衣服的眼鏡少年和一個頭頂也裝著迴旋式竹蜻蜓來自未來的貓型機器人，正微笑著相互對視。這不是裏香的書。至少，不是她丟過來的書。
  窗沿上，我詫異地發出聲。yE/sIyG
  「啊?」
  「裕一?!沒事吧?」;m/]K0G\+LW
  司在我頭頂上叫喚。1w%X#C'W2q s,k ^@K&k1|
  「裕一?!怎麼了?!」%v^Pv8q?
  「啊?」%]Vx'|@M
  在雨中，我呆立著。

琰容 2010-3-4 16:51

第三章戎崎的收藏品末日(下)5E3Y}[Mp%F
a*R]MkPux'@
爬下二樓的窗簷固然辛苦．不過要從二樓的窗簷爬回屋頂更是難上加難。畢竟我們手上只有一條塑膠繩。想靠那種東西．攀爬垂直牆面根本不可能。結果，在司把梯子找來之前．我就獨自被留在二樓窗簷上將近三十分鐘。在那段時間裏，雨水持續灑落，氣溫持續下降．淋成落湯雞的我只能不由自主地直發顫。
唉。看來又要感冒了。8IT0ub7rTY.Q
好不容易等司找到梯子回到屋頂，而穩終於能回到病房時，渾身都已經凍成了一根冰棍。光站著．身體便抖個不停，頻頻碰撞的上下排牙齒更是發出「喀切喀切」聲。我趕忙鑽進被寓．將空調設定至最高溫度。印便如眥。我的身體還是完壘沒辦法回睡．骨子裏彷彿已經完全結冰。
隔天．來幫我量體溫的亞希子小姐高聲叫道：
「咦～!」FY#o#s#O+}&N
死盯著溫度計的亞希子小姐．雙眼瞪得老大。lL D\%d?K9j
「怎麼會這麼高啊!?」Vx(^3h!b
「幾度 ?」#| E Zt]N z
我以粗嘎的聲音問。
「三十九度。」 q WQ)Xi+d;K8[CN
「那、那麼高呀……」
「再量一次。」5\.\N:{dh@g;c
亞希子小姐說．但是結果還是一樣。
情況還真糟糕。
總之。先打點滴再說。
一瓶點滴打下來．要一個鐘頭。] s@6RF#]!bK,o
一瓶打完．又吊了一瓶。:a:l7T:~0EP/D6_
這瓶又得花上一個鐘頭。
事到如今．我也不敢再用什麼「必殺兩倍速」。後來
我終於沈沈人睡，各種幹奇百怪的情景出現在夢中。在
那因熱度而扭曲的夢境中，父親笑著出現．他揚聲哈哈
大笑，一定是贏了那種賠聿高達百倍的「萬馬票」了吧。1ZL9Z4\(if
我在夢裏還被母親嘮叨了一頓，反正，這已是家常便飯
了。司也出現了。化身為「超強機器」的司．上半身赤裸，
下半身穿著黑色緊身褲．莫名其妙地在和豬木對戰。#j-G6P\&{6N
「嗚啦一!。
豬木大吼．使勁渾身力氣一拳揮中司。~].l cm YRi5]#JL
完全被打趴的司劄擂台軟墊上一起身，說時遲那時
快，使出一招雙腳纏繞對手身軀、本身像電話轉盤般扭Uk%Op'a2S
轉的「電話轉盤固」的變形版本。
豬木大叫：
「嗚哇哇哇哇哇一!」
他接著又大叫：g|8^{)b,s;hW*a
「嗚哇哇哇哇哇一!」
此時，才一溜煙地逃開對手攻勢。
氣得滿臉通紅的豬木，迅速跑向擂台繩圈。他以背d:T5a(mhSj5vS
部撞向繩曙，利用繩圈的反作用力，進一步加速!
不知在哪觀戰的我大叫：_$ioE,n t8a%[]f
「糟了！司！是『金臂勾』呀！」
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司，胸口隨即遭到金臂勾的攻擊。(m D!x?f
司被撞飛出去！1F"r(Nzj
豬木高聲嘶吼！;Q RMDQ{1~x:N
豬木臉上顯露勝券在握的表情，視在軟墊上掙紮爬行的司。唉，就這麼完了嗎？司，你已經不行了嗎？站不起來了嗎？我絕望地望著司。感覺似乎失去了一切)Z5ID6gd,hq:l'Y
但是，司的手此時抽動了一下——
察覺到異狀的豬木眉頭深鎖v)F9_;QYS&Y}*R-M
「司啊啊啊啊～～！」%D"q"be#dQ0n
我起身大吼：
「衝啊啊啊啊～～！」
我不自覺地雙手握拳。.e[UO9xk_6iH
彷彿為了回應我的聲音一般，司迅速撐起身子，同時攥住豬木雙腳。緊接著，使出一招「超強機器」的必殺技——「魔神風車固定」！豬木的臉龐因痛苦而扭曲！雖然他拚命想逃脫，雙肩卻被司龐大的雙手緊緊扣住，動彈不得。3Iz\#q'uA1~5Z/O(b
我持續大吼：
「司啊啊啊～～！幹掉他呀呀呀～～」@GQ^.n.LF8m
周圍許多觀眾都站了起來，害我看不見擂台。我蹦蹦跳跳地想盡可能看到擂台上的情況，但是所有一切卻逐漸被黑暗包圍，意識也越來越朦朧、扭曲、消失，接著又重生——最後終於轉換到了另一個夢境。
u:{vL3az
是裏香。kN_1s|E+Zpct
在我的病房中。
沒錯——g2vj)V:c
是這樣的夢境。
我緊緊地直瞅著裏香的瞼龐。反正是作夢，不好好看得夠不就虧大了。畢竟，裏香很討厭被人家直勾勾地盯著看，只要凝望個五秒，肯定會有什麼東西飛過來。一張臉長得那麼可愛，本來就應該讓人家好好欣賞欣賞的嘛，裏香這個小氣鬼。夢中的裏香，果然只有在作夢時才會這樣．完全沒有生氣。M;}&[6C)@,e`Q/x0o
她也一樣持續凝視著我。"I:|"s#M/eB
(啐，好可愛呀 )
怎麼會有人長得這／厶可愛呀?長度過腰的黑髮，像浸過水般閃耀著光澤。那頭毫無毛燥捲翹的長髮，風一吹，便輕盈擺動。我雖然很想仔細地好好摸摸看，卻苦無機會。唉，之前在炮台山有摸過她的頭髮嗎，那時候，各種情感充塞心胸，根本沒有閑工夫去品味她那一頭秀髮的觸感。裏香的肌膚猶如陶器般潔白光滑。畢竟，裏香幾乎不曾路出醫院一步。她已經持續好多好多年都住在醫院裏。有一次我聽到護土小姐讚美裏香的皮膚．說什麼「真是令人羨慕呀」裏香當時彷彿很為難地笑了笑。我很明白她的心情，因為，裏香甚至沒辦法曬黑呀，她連這麼理所當然的機會都被剝奪了。每每看著裏香，我就感到有些悲傷。 C$CBv8i6yb
因為此時更能深深體會到，孕育出此等美貌的是什麼樣的命運。g6qD7BlE8b a#dj
喂，裏香，我說：
「我們找個時間，去遠一點的地方…對了，到海邊去吧。等你手術完，恢複健康以後．我們就一起帶個便當，到鳥羽（註：位於日本志摩半島東北部，以水產及珍珠聞名）那去啊。那附近特別漂亮喔。聽說還被制定為國家公園呢。透明到不行的波浪啊，會『唰～唰～唰～』地湧過來耶。電視不是也播過沖繩那邊的海嗎？雖然沒辦法跑那麼遠去，不過真的是很漂亮喔。你有沒有去過海邊呀？」
「沒有啊。
裏香回答。
唉，這夢還真是逼真呀。
怎麼還會回答得這麼有條理。K!e} ]z
我順勢繼續說：
「那我帶你去啊。就像那時候去炮台山一樣。對了，不去鳥羽，去南島町也不錯喲。我叔叔就住在南島町。他是個漁夫，拜託他的話，搞不好還會讓我們搭船呢。他以前就有讓我坐過一次喔。只要一到海上，就什麼都沒有囉。大海和天空沒完沒了地一直一直延伸著，看著看著，就會慢慢搞不清楚大海和天空的界線了。然後啊，就會覺得實在好寂寞喔，唉，因為想到在這麼廣大的世界裏，就自己一個人孤伶伶地活著，自己實在是好渺小喔。然後啊……#Sc'[WzZVFb0D
突然之間，我感到呼吸困難。
胸口深處開始噴出氣體，我接著咳嗽不止，停不下來。難以呼吸的我，整個人弓了起來。
裏香挨過來，輕撫我的背部。
「裕一，你不要緊吧？」)en:ZS5v#Me|v%k q?
「啊，嗯。」
只要你能對我這麼溫柔，我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要緊。話說回來，怎麼會有這種美夢呀……
我開始害怕醒來了。_tR-Y_&t
當我一止住咳嗽，裏香就在我床邊坐下。4?%B3P/jw(`?An
「好熱耶。」s%cWrw
她說著將手放在我的額頭上。-Ef)t6}hJ
接著，就這樣輕撫我的頭。
害怕醒來的我不再開口說話，只管凝視裏香的臉龐。裏香的表情好溫柔。她那雙眼睛有些濕濡，嘴角浮現笑意。光是望著裏香這樣的臉龐．就莫名其妙地好想哭。*{ F3beYZJ4sj
「喂，裕一。」
裏香對我說：9J$L`m$Y2S
「你為什麼要去幫我撿書呢？」6}'GC{t{0l
啊？5s;r X G&Y'U
她怎麼會知道這悼事呢?
啊．對了…
因為作夢嘛，沒道理才合平常理嘛。
「很久很久以前啊，我有一台黃色的模型車。」
「模型車?然後呢?」
「那時侯，流行過一種很怪的遊戲。我們都叫它『藏東西遊戲』。一開始．要先把自己的寶物藏起米。藏在樹叢裏啦、天花板上啦、或是橋上欄杆旁邊，反正哪兒都行。然後呢，藏完以後，就開始去找別人的東西。也就是說，用自己的寶物玩『躲貓貓』。這樣，你知道意思嗎』「 s c:^I%VvAfa E
裏香點點頭。;@%\#O#B4ILE
「如果藏得好，當然就可以保有自巳的東西。可是如果被發現的話，就得讓給發現的那個人了。那些再怎麼說都是自己的寶貝．所以大家藏的時候都很拚命。像山西他呀，真的很厲害喔。不不不，不是普通的那種厲害』是笨得很厲害喔。他把親戚送他的進口夏威夷豆巧克力，藏在熱水瓶裏。那時侯，那種東西還很稀奇唷，不像現在到處都在賣就是了。然後啊，山西那家夥當時好像藏得手忙腳亂的，根本澄發現熱水瓶裏還剩下一點熱水。」*cbYp&i7~}8]
「啊，那不就溶掉了嗎?」
我「噗嗤」笑出聲，同時點頭。0P)@D `@-p3m
「對啊。遊戲結束後，東西都沒被發現的山西，得意洋洋地打開熱水瓶，卻看到剛出爐的巧克力口味熱水。山西一臉要哭要哭的，只能啃著剩下的堅果，邊還哺硬說『啊啊，好好吃、好好吃喔』。他那張臉讓人覺得既可悲又可笑。所有人雖然當場大聲笑個沒完，可是事後單獨一個人的時候，就有股說不上來的悲傷惆帳，讓人很受不了。我現在都還記得山西說『好好吃、好好吃喔』那時候的瞼呢。」
你從那時候就是個笨蛋了呢，山西。
「那，裕一你藏了什麼呢?」8sn)T)lk-M bTF:E
「就是我剛剮說的那台黃色的模型車呀。」
「後來被找到了嗎？」
我搖搖頭說：
「沒人找得到。」b%fD5T$B;X
「邪就沒被拿走囉。」
我又搖搖頭。
「是怎麼回事？」
裏香納悶著。g$w]-TCq5{$DN
「就是困為藏得太好了，最後連我自己都找不到了如果馬上就從藏的地方找出來倒還好，可是後來因為玩別的遊戲玩瘋了，就讓它暫時待在原位……後來，也就忘記藏在哪兒了。我事後雖然拚命找了又找，可是不管怎麼找，就是找不到。找到太陽都下山了，隔天再找，然後隔天又找，最後還是找不到。」
那是父親買給我的少數玩具之一。有別於前不久才剛換車型的那種，是舊款的福斯金龜車。我想起那圓滑的車頂，感覺很廉價的外漆。當那台小小的金龜車，出現在父親龐大的掌心中時，我大吃一驚，雙眼直髮亮。父親笑著說。你看，很酷吧。什麼時侯，我們一起來坐坐這種車吧。6GYc.msq'?4PR
模型車就那樣不見了，父親的願望就那樣永遠沒能實現，僅剩下那段記憶留存於我心底。%`%Y)L_y4vg&NhE|%x
簡直就像某種傷痕似的。
「我當時真的好難過。現在回想起來，也都覺得難過耶。所以，我才想幫你把書撿回來，那是你爸給你的書吧，如果全淋濕的話，你一定會很難過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好不容易撿到啦，可是掉在那的書卻變成不是你的那一本。啊，搞不好那也是夢呢，對了．這樣就沒錯啦，和現在一樣都是夢呀．這樣就沒錯啦…」A$l;z Pm@:Y6sz f
意識逐漸模糊。xs&W_&]9J&F.b
就算是在夢境中，說太多話也很累人的。世界變得越來越稀薄模糊。裏香可愛的臉龐也越來越稀薄模糊。(u+ZhZ3[t m%k{
喂，裏香——0hB1Qf|(_r
我用已然不成調的聲音說。
你的臉看起來為什麼要哭要哭的呢?
「你好好休息吧。」 r4`&\3s)TP0B
裏香頂著張窪然欲泣的臉龐．以特別溫柔的聲音說：
「謝謝你．裕一。」
啊啊，怎麼會有這種美夢呢。
太棒了。
如果是這種夢的話。我永遠都想要待在夢裏呢……
我這麼想著，閉上了雙眼。~A*f:O[o)sx|
之後也夢見各種夢。
真是的，發燒那家夥還真讓人受不了，隨隨便便把沈睡於人心中的各種思緒和記憶硬是給慢慢拖了出來。
而且和現實完全不符合這一點，更讓人受不了。
「殺呀～！殺呀～！」-p AH4WJ4T
父親揮舞著捲成筒狀的手冊．大吼大叫：:H#DT5ck,P
「裕～—～!幹掉前面的馬，反敗為勝呀……!」
我受到那聲音的激勵，拚命在跑道上往前衝。前面是二班那家夥，當我緩緩接近他背部時，雙腿更為使勁，不停地踢著腳下的跑道。直到肺部一片炙熱．我仍舊腳不停歇地努力向前跑。
然後，就在距離終點不遠處，我和二班那家夥並駕齊驅。U%Ka;JKHB2D
只差那麼一點點。\l x@*W"B
我最後僅靠著挺得比別人高的胸膛，先馳得點。
父親發狂似地大叫：Bp+uka6vl9_
「嗚喔喔喔喔喔～～!成功啦啊啊啊啊～～！萬馬票呀～～！」9|l`1} P2l1SVq.}
我揮舞第一名的旗幟，得意洋洋地笑著。v7m"b~;f'C|
我對著父親。誇張地猛手。L-_^ cM7]*l
「乖、乖。」/{}3E3ca&E"AJ-b/l
我邊說，邊輕撫小貓咪的頭。
「多吃一點喔。」
那是住在校園後面的小描咪。
因為是野貓，所以很容易和人親近，不過很膽小，一聽到什麼巨大聲響，就會全身顫抖個不停。
「喵嗚」，它撒嬌似地對我叫。
小貓咪育個名字叫「咕嚕嚕」。是三班那些女生取的。可是，三班的女生沒多久就對小貓毋咪膩了，才一個禮拜就把什麼咕嚕嚕忘得一幹二淨。4s9Z]9YAi"bt
之後，就只剩工友伯伯會拿東西去餵咕嚕嚕。
一直餓肚子的咕嚕嚕．只要一看見食物，不管對方是誰都會立刻挨過去。而且它孤伶伶地獨自生話，表情看來總是可憐兮兮的。0P3L4n,pL&^[1e
看著那樣的咕嚕嚕，我也難過了起來。RL-wxo&D|0q
因為，簡直像在看著自己一樣。aL-n"hdf
我當然有家人，也有朋友。不像咕嚕嘻一樣會餓肚子，也不會感到寂寞。
可是咕嘈嚕所懷的不安與悲慼。畢竟也存在我心底一隅。7rk]#`0[ \5p|? y;Y
我有時也會身陷其中無法自拔。#WqlW8KO
我不是因為可愛，才想管咕嚕嚕的。是因為覺得真的好可憐好悲哀，才會把剩下的早餐吃剩的火腿啦、烤魚啦——有一頓沒一頓地送去給它。
「唉，這也是無可奈何的呢。」
工友伯伯在咕嘈嚕死掉後．這麼對我說。
「那其小描太虛弱了，本來就設辦法倖存的。」
我能夠倖存嗎，
還有……裏香呢？oP]2r7{1da

當我終於退燒能下床走動時，便舉步邁向東樓。我經由通往東樓那條再熟悉不過的連接走廊，穿過對面那條靜得過份的走道，緩緩走向裏香從盡頭數來的第二間病房。我原本想慢慢走，可是不到五分鐘就到了。唉，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呀，畢竟，這是間小醫院嘛。
二二五號房。
秋庭裏香。@0S+yH{df;f
我有好一會兒．就這麼呆望寫著這些字的塑膠門牌。裏香就在門的那一頭。今天同樣也躺在病床上。
夢中情景浮現腦海。
「你好好休息吧。」/yW4H,HDx3Rf
輕撫我頭部的那隻手傳來暖意。
「謝謝你，裕一。」
整張臉瞬間熱了起來。9h#bl'M2_b Q
就算是夢……其實說是願望比較貼切…也還真是個荒謬絕倫的夢呢。裏香根本就不可能對我這麼溫柔的嘛。U?swRO
她可是害五個護士小姐掉眼淚的裏香喔。
她可是連亞希于小姐都覺得棘手的裏香喔。m#_6YyB2lxa
躁熱的臉龐突然又冷卻了下來。算了，今天先打道回府吧。身體狀況也不太好，如果今天又碰到什麼恐怖的悲劇，又要發燒了。對、對了，像日本以前的軍隊不是也不講「撤退」嗎？沒、沒錯，是「回前進」，「迂迴前進」。{i+V:Y7s0f+Oz2|
正當我才改變身體方向，準備打退堂鼓時。
「你在做什麼？」
門扉猛然打開，我聽到這樣的聲音。?po"ue(fr
唉喲，真不想轉向後頭去呀……W:};@*ZWxBp:}
當然，我也不能像這樣一直背對著人家，否則她說不定就會從背後一腳踹過來，於是我慌慌張張轉過身去。
我勉強擠出笑容說：
「哈、哈囉，裏香。」c`kB*WZ
裏香就在眼前。-DM:hY`"\Gq#N)f[
廢話。
她那張可愛的臉龐，直盯著我。k@A1d.~Vg/Mw
「你剛剛在人家病房門口做什麼呀？」
真受不了耶，裏香說：
「簡直和變態沒兩樣。」
我雙眼瞪得老大。
奇怪，怎麼回事？
現在是什麼情況？
有種非常強烈的不協調感。平常時的裏香呢，整個人簡直就像是岩漿做成的。只要一碰就會被燙傷，只要稍一接近就讓人覺得害怕。那張漂亮的臉蛋光是沈默不語，便會散發出壓倒性的氣勢。更何況是她一真正發怒，那可真的是誰都拿她沒轍。;K?%CzAe
但是!
如今，眼前的這個裏香，表情卻格外溫柔。
「對、對不起。」B,_4dUZ v
我如墜五裏霧中，總之先道歉再說。|2SL+St
裏香瞥向自己的病房。
「好了，進來吧。」
「啊，喔。」h^)Srw8u'K/\@
「今天很冷喔。」
裏香說著，一邊坐回自己床上。_9MA%})`R+`u
我真的已經好久沒踏進過裏香的病房，不知所措的我暫時呆站在門口附近，一邊張大眼睛四處張望。7pzP2iv$y
以女生的病房而言，這裏還真是冷清呀。
沒半個洋娃娃之類的東西。{#~.oB rz7M,E
也沒有絨毛玩具之類的東西。
看來彷彿是個短期住院的病房。暫時住院，立刻離開的那種感覺。
連我的病房，都放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d.s_A1M-P,?,Q
「怎麼啦，裕一?」
「啊，不是，沒有啦。」
我慌忙在床邊的圓凳坐下。
「你病房裏的東西這麼少喔。」/SM;b7w6xlF
「嗯，稍微處理掉了一些」。
「處理?」
「算是某種轉換心情的儀式吧。」pq gI+Ps
裏香格外漫不經心地說，同時輕輕丟了什麼過來。9mey#bf"_zn
「哇，什麼啊?」
接在手裏的是，橘子。
「沒想到那還蠻好吃的唷，要不要吃？」Q|dTqY5V
「唔，嗯。」
「那就給我啊。」:f-d&z)?5h
裏香微笑，接著伸出雙手。這次換我輕輕把橘子丟向裏香。裏香一接過橘子，便得意洋洋地笑了。$JwtHbZ
「你怎麼那麼得意呀？」
「因為我接得很準呀。」WP3_ We |:Pq"f
「接不到才奇怪哩。」
我一副受不了的樣子。 w5]2Z#K R(Ud
「這麼近。」 Fr5U2nw!ko6E a
「哎唷，裕一真沒意思耶。你就稱讚我一句『接得好』會怎麼樣啊？」NQ8e"H3m.s%i J
「呿。」$iKOsDz!@U3^*g3@*m3V
「哼。」
裏香說著，開始以纖細的手指剝橘皮。皮好像很硬，她似乎很努力地用盡吃奶的力氣，那樣子像個孩子似的。她的臉龐微，午後的陽光斜射進來，長睫毛的朦朧影子就落在面頰上。長期生活在醫院中的裏香，肌膚猶如牛奶般潔白，那也讓我感到有悲哀。(NOGvmT |
無論如何，我都想守護著裏想。 b5M0eio `m
我這麼想。
當然，以我的能力或許什麼都做不到。就像去炮台山那次一樣，只會把事情搞得一塌糊塗吧。即便如此，我仍然想待在裏香身旁。仍然想為她做什麼。lD;S0m6h
喂，裏香。\)V1K2q"q;P v?e
我最寶貝得就是你喔。
比這個世界，比我自己都還要寶貝喔。2M3D1w?u%qt
當然，我沒把這話說出口。只是在心底彷彿唸咒一般地複誦罷了。沒錯，還是不說的好。像這種事，還是比較適合悄悄埋藏在心底深處。2CCG5uf L{5U
況且，這種肉麻話，我哪有臉說出口啊。
「不要緊，我都已經知道了。」-l'[Hsf
裏香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讓我嚇了一大跳。
難不成，剛剛的心裏話都被我一五一十地嘰哩咕嚕全念了出來？Jf.no.sA
正當我惶惶不安時，裏香繼續說：8E(W*qG'm;@U
「我馬上就明白了，那本書是裕一幫我撿回來的。」+`N;_n2I$F"z
「啊，嗯．．．．．．」6]}0}a2H!]5~
我鬆了一大口氣。
太好了，她是說那個呀。
不對，等等。 ^B&umuS~
就算說的是那個，聽起來也不太對呀。9|OUYJ~X T6T
「你說的書．．．．．．」
「我早上醒來時，枕頭旁就放著那本書，讓我嚇了一大跳呢。我知道是有人幫我把書給撿回來了，還在納悶是誰呢。可是，除了裕一以外不可能有別人啦。所以，我就到你的病房去──」
裏香望著我的臉，隨即彷彿很不好意思似地避開視線。
「──去了以後，才發現裕一發燒躺在床上。你真是個笨蛋耶！雨下成那樣，居然還去幫我撿書，真是個笨蛋耶！」EkL&P FNZ2~p
這是甚麼跟甚麼呀。
我是撿了書沒錯。uS.H,No%e
但是，撿到的可是另外一本書耶。i-E[(Q+t"qZ#`
放在枕頭旁？
那不是我，我沒做那件事啊。
那時候，我才將其中蹊蹺拼湊起來。可惡，是夏目。是那個王八蛋使的小手段。
是他先去把裏香的書撿走，再用別本書調包。e H5kpH7o!^]Pl
他已經事先想我會去撿書了。
但是，他呀，是活該現世報。裏香現在深信書是我撿的了。也就是說，我搶了夏目的功勞。我雖然晚了一步，可是誰管得了那麼多啊。話說回來．．．．．．這會不會也在夏目的預料之中？如果說他是為了想讓我和裏香和好，才趁裏香沈睡時，把書放在她枕邊？
不不不，不可能啦。
那種壞心眼的王八蛋，怎麼可能為我做這種事呢？A!VF7}1`$\ _
「來，給你。」
剝完皮後，裏香將橘子分成兩半。q(aD;P@zW
「吃吧。」
她輕輕將半顆橘子扔過來。
我伸手接住。]!f;_RT*d_
「接得好。」&}$fa*z5Ic
我自己試著這麼說。
裏香似乎覺得很奇怪地笑了。bP$Pe*@ Xn].B
「笨蛋裕一。」
「幹嘛這麼說啦。」?:a&O~8K6u:v/N
「橘子很好吃吧。」&I~CND@
「嗯，很好吃。」
「你的也很甜嗎？」
「嗯。不就是同一顆橘子嗎？」
「是啊。」
「真的好甜喔，這橘子。」 Nr4mTm7q-MvCQ
「像男生都會連皮一起吃進去喔。」
「對啊，那是一定要的嘛。」
唉，話說回來，裏香好溫柔喔。她怎麼會對我這麼溫柔呢？那張臉龐看起來怎麼會那麼開心呢？她這種好心情如果能夠永永遠遠，真的維持個一萬，那該有多好啊。
我此時猛然察覺。
裏香方纔那番話的意義。1~5mh3b`*vp
『．．．．．．去了以後，才發現裕一發燒躺在床上。』J4I(nho/jwH)@
啊？
啊？~3W h3U.S.B
來我的病房？
在我發燒的時候？UQl:FFy)]
這麼說來──
臉龐逐漸躁熱了起來。那個夢．．．．．．我本來以為的夢，或許並不是夢。裏香那隻小小的手，溫暖的手。那隻手輕覆於額頭時的觸感。那柔軟的觸感。說「謝謝」時的聲音。
「裕一，你臉紅紅的耶。是不是空調太強了？」
「啊，不是．．．．．．不會熱啦．．．．．．不、不是．．．．．．大、大慨吧．．．．．．熱．．．．．．還真熱呢．．．．．熱得一塌糊塗呢．．．．．．」8JB!e P@F
「可以把溫度調低一點啊。」
「好．．．．．就這樣吧．．．．．哈、哈哈哈．．．．．．」
我慌忙起身，一邊這麼想。+~&e3}/Z?B2x/H(FA [&e
那難道不是夢嗎？/E&d'@c Xr+_O5Y8z
裏香為什麼會這麼溫柔呢？
我們到底是什麼時候和好的呀？

3

眼前的東西轟然作響。
同時散發熱度。s&ckr7Q Og
那是什麼呢，正是醫院後頭的焚化爐。這個焚化爐和學校那個形狀雷同，大小也差不多。高約一公尺，寬約五十公分。焚化爐爐口動開，赤紅的火焰熊熊搖曳著。
話說回來，這火還燒得真旺呢。
因為我不斷往裏頭添紙，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嘛。GT%bDK~/aO
「嘶嘶——」
我吸吸鼻水。
感冒還沒完全好呀。
我凝視眼前搖曳的火焰，回想起發燒癱在床上那陣子的事。總之，那時候特別好睡，一天大概會睡上二十個小時。
睡成那副德行，是一定會做夢的。#L(cuq)k.U
也會出現一些天馬行空的幻想。
額頭似乎又逐漸能感受到裏香那隻手的暖意，那一切是那樣的溫柔、舒服，實在讓人難以相信是發生在真實世界中的事。^{#x a%ga[v`
沒錯，那一定是夢。
一定是我的幻想。
話說回來，臉好熱呀。唉，現在還有點發燒，還有這麼多的紙張在面前燃燒，覺得熱也是理所當然的。可沒有什麼其他原因咯，懂了嗎。`RT|*X;k o [
我含著淚光說：
「拜拜，《萌運動小短褲》。」V%K?_ix]r
我接著將一本書扔進焚化爐。8u G'\#Y&Ua2A
「真的超級可愛的唷。」c']_*N~1SE g%I
火焰瞬間轉為猛烈，似乎是在回應我的話。
《萌運動小短褲》逐漸燒成灰燼。2sgyxZ
簡直像在控訴這如浮光掠影般的人世間，又像是高喊出滿腔悲慼一般，隨著搖曳的火焰逐漸燒成灰燼。4X ~`e"o6y&Q
我又扔了一本進去。
「拜拜，《未亡人旅情》。」
火焰變得更為猛烈。
「真的很煽情耶。」 G+H"g0ikb:]T#?c
又一本。
「拜拜，《火熱眼鏡女孩》。」q7A["G.O)y(jb
哎呀，燒掉了呢……)J;I+c8Sh+B
戴眼鏡的女高中生、女老師一一被赤紅的火焰吞噬。燒掉的東西就不可能再回來了。
我仰望天際說：
「對不起，多田先生。」?}:yM8l)f1Xy
沒錯——v`Pz9D{1RO0d1q
我在燒的正是戎崎收藏。NlMMCv:dH
承繼自多多田先生，那數量龐大的H書。如今，那堆書像座小山橫躺在我身旁。這麼一看，數量還真是驚人呀。]]QvV.F*A;Z
還真是服了他，能收集到這麼多這種東西耶。
我想起多田先生那個人，好像總是笑嘻嘻的，每天都偷摸亞希子小姐的屁股，然後每天都被臭罵一頓。H;v)?G7L%t
仔細一想，長久以來能與亞希子小姐抗衡的也只有多田先生了。
這些A書全都是多田先生留下來的。s5q,NWM;EHY;eY
換句話說，就是多天先生生存過的證據。KF#LI ?b2@W9?
我實在不忍心把這些東西燒掉，同時也覺得愧疚萬分，無法好好加以收藏保存，我真是太沒用了。tMcy,e D$}\
但是，我還有比這重要千倍、萬倍的東西得顧呀。d4L3wq fg
「真的很對不起，多田先生。」UbJ+myL
燒吧。KGT;tK"}9iA
燒吧。YAdpBF;G
反正全都得燒掉，那就給我盡情地燒吧。
我豁出去了，不斷把書往焚化爐裏丟。兩三本做一次向爐裏扔。火焰規規矩矩地往上竄，毫不猶豫地讓書緩緩消失在這世上。最後僅剩下灰燼和煙霧而已——
一仰頭，冬天偏白的天空出現一條拖得老長的煙霧。/\,Ao#v;uS
「你在做什麼啊？」X"}@/h6r8O
當我大概燒到一半時（話雖如此，還剩下千本以上），聽到這樣的聲音。
回頭一看，夏目就站在那兒。Z;?TL}2d
我吸著鼻水說：*t6v as9z8_{5`)t0M
「書，是你先去撿走的吧。」
「啊？什麼書？」
「裏香掉在窗簷上的書啦。」p7@y(W|CJ
「窗簷？裏香的？你在說什麼？」
拜託，還在給我睜眼說瞎話。
我狠狠瞪著夏目。.^7v3e,C Si-Nm N6w
「別裝傻了。是夏目醫師吧，是你把裏香掉在那裏的書撿走的吧。然後，還用別的書調包放回原位。」 Gw0N)^~e
「什麼嘛，露餡咯。」/T7m.fl*Du
「還有誰會做這種事呀。」
「很好玩吧。」:h4x6x9zY
夏目沒有絲毫悔意，甚至還哈哈大笑。bpL Wnt"c:Gle
「光把書撿走實在太沒意思了嘛。」Gk%i6_|m3ix
「……一點兒也不好玩。」
「我可覺得很好玩呢。」
「喔，是嗎？」.?EF$W@a
王八蛋。k3c|-u.\L
怎麼會有怎麼討厭的家夥啊？
這家夥早料到我會去撿書了。所以就先去把書撿走，還用別的書調包。
全都是為了時候能取笑我。
「你是在燒什麼啊？」
順手拿起戎崎收藏的夏目發出驚歎聲：
「哇，好猛啊！」.L]D#{ T#sU
「嗯，對啊。」
「怎麼回事呀，這些都是你的嗎？」
「人家給的。」
「喔，不過，這也太猛了吧。而且還有這麼多耶。沒想到戎崎你是個色鬼耶。哇，佩服、佩服……嗯？喂！你是在燒這個喔！怎麼可以燒這麼貴重的東西呢！太暴殄天物了吧！」
「是裏香說的啦。」"EAz2p?G
「裏香？」"uD@xAOi
「她叫我把這些全都燒掉。」
一本往焚化爐裏扔。
拜拜，《放學後的禁忌遊戲》。
又一本往焚化爐裏扔。
拜拜，《午後的誘惑》。
再一本往焚化爐裏扔。
拜拜，《社區嬌妻的狂想》。
「她說全燒掉的話就原諒我。」
夏目拚命翻著A書的手，頓時停了下來。他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瞪向我。
「她有說要原諒你嗎？裏香她真那麼說？」R4[5r%}W
「嗯。」]9?9T |6U&l2Z*R#o&[9f
拜拜，《淫 luan花和尚》。
拜拜，《奔向寢室的少女》。
拜拜，《極密俱樂部之女》。
「說真說假？那個裏香？說要原諒你？」
「得先把這些全都燒掉就是了。」&GLh5kx:qE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會在這燒書的呀。不過，是那個裏香耶。那個任性刁蠻、旁若無人、天上地下惟我獨尊，幹下潑粥事件的裏香耶。真不敢相信她會原諒你。」
「……什麼潑粥事件啊？」G"`9BJ}t
「那是在前一間醫院發生的事。受害者是我的一個同事，那家夥他呀，上輩子沒燒香，不小心惹到裏香。你猜裏香對那家夥做了什麼？真是有夠過份的呢！首先，有枝筆從床上掉下去，當然，是裏香故意扔的。然後，當我同事想把筆撿起來的時候，她就把裝稀飯的碗公扔到人家頭上去。
「哇……」1wQ}xz(A1s7E"[
「對啊，他當然就滿身稀飯啦！然後，我同事才正要大發脾氣呢，這次換一碗味噌湯掉下來，唏哩呼嚕地流滿整顆頭。
「唏哩呼嚕……的呀？」
「沒錯，那天是海帶芽豆腐味噌湯。看到那家夥頭頂上『戴』著海帶芽的樣子，真讓人不真鯛該笑還是該生氣，而且，事情還沒完呢！其他配菜也一道道從天而降，最後連醃菜都扔下去了呢。啊，不過，布丁好像有留著就是了。」P9k ^ ~$f*N,Y
他並不是想讓故事聽起來更有趣，而誇大其詞。
這點我很清楚。
裏香，是有可能做出那種事的。 V_7Z\(kt2C
她的確能夠蠻不在乎地做出「那點小事」。
「我那同事啊，真的是全面投降了，還哭著說拜託讓他卸下裏香的主治醫師一職呢。那個裏香說要原諒你？不可能吧。你到底使出了什麼手段啊？」G$f"i'p:l#^~|1N/i
「我什麼都沒做啊。」
「什麼都沒做？真的？」a&XrF z
「嗯。」R-X Tr?!~
是呀，那是個夢。
一定是個夢。pQV;RYe4N@'r
我一邊感到漲紅臉龐的熱度——不不不，當然全都是因為眼前的熊熊火焰所致。不論任何人說了什麼，都一定是這樣的我這麼說服自己。S9t'b8`4[#ZA
4
mI7s'h:e|
iZk/f3A PP
病房門氣勢十足地猛然打開，亞希子小姐的臉龐隨之探了進來。,T!n`!qee
「嗨，色男。」
她說著露出一笑。$VT'Ma%QJ
我那時正在床上看書。是裏香借我的宮澤賢治傑作——《銀河鐵道之夜》。就是那本我特別去撿，卻被夏目先從窗簷撿走的書。喬凡尼吹口哨般落寂寞地噘著嘴，從成排漆黑檜木的小鎮坡道走下來。我讀完這句後，才合上書。一吹起口哨，的確會有幾分寂寞淒涼之感呢，我邊這麼想。/D~4[2p4B `G
我說：
「那個色男是什麼意思啊？」D nt ry{zV
「裏香叫你過去喲。」 V+R@t9s1l#V
「我？」l(PVp:lR`G:|:{uE
「對啊，叫你。」c,T"m&tGhaW4y
亞希子小姐仍然賊頭賊腦地笑個沒完。我不高興地皺起臉——但是，心底暗自賊頭賊腦地笑個沒完——一邊下床。
「啊喲，還真煩哩。」NMc9tELK/w
「那要不要我去和裏香說裕一很忙呀？」+N8C\S2rpGs
「不、不用了……不用那麼麻煩啦。」b:|6ZQQ ~G8nP
「喔？真的不用嗎？」 p1a3T4?G?T
「嗯，嗯。」
「你可別跟我客氣喔。」^5C3V:u crRb
亞希子小姐的笑容逐漸摻雜些許不安好心的感覺。唉，真受不了耶，這醫院怎麼淨是這種人呀……g{;QWp'xL_2n&z
「那我過去咯。」1M7Dt[9i g!r
「什麼嘛，要去喔？」Y3G'J"N1R"P|$N
對啦，敗給你了，敗給你了。9R1c)e*p9IrD[1sIS
王八蛋。
我為了掩飾內心懊惱，試著問：h,GO lV Ln9}
「亞希子小姐，你會吹口哨嗎？」
「口哨？會啊。」'}'YT#Z6Qn+Z
嗶嗶嗶嗶嗶——技巧高超的口哨聲響徹病房。)B0\ElP*RZ2O
亞希子小姐志得意滿地笑了。(Y}8P&V n/t
「哇，你好會吹喔。」
「因為以前是用這個來當暗號的嘛。」
「暗號？」'j)DiK*~ a
「騎機車跑的時候，說話聲音根本就傳不太遠。不過像口哨這種高亢的聲音，就每個人都聽得到啦。所以大家就決定以不同的口哨聲，當作夥伴之間的暗號。感覺上就像是在說要回轉咯、把他碎屍萬段，或者幹掉他之類的。」
幹掉他？ G#Q$G*p \\
亞希子小姐似乎說得很開心，所以我也暫時打消追問下去的念頭。如果真的有給她「幹」下去的話，那也太恐怖了……,hc4a-t S@I.l#BH
我雙腳伸進拖鞋，步出房間。pd|(@'Jk(C Iy
「裕一。」
「怎麼啦？」!c)F!qq7Dn0P G/L b"P
「你可得對裏香溫柔一點喔。」
「啊？」
那抹開心的笑容不知什麼時候已從亞希子小姐的臉上消逝。雖然她微微笑著，不過看來卻有些落寞，另外還摻雜著某種別的情緒——
「好了，快去啊。她還在等你呢。」?2{4y-Uv*a)?)@
「喔。」+B!}CaT[
亞希子小姐是怎麼啦？
;] b5KIBr b
s'B:pc|_
當裕一朝裏香病房走去時——
若葉醫院的醫務室位於二樓正中央，最右邊的就是夏目的座位。只見他的桌面被滿而溢的文件、礦石、書籍、照片……總之就是一大堆該有的、不該有的東西所佔據，似乎馬上就會完全傾倒崩落。就職不過幾個月就有如此斐然成績，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必定會發生第一場大雪崩。&cF&uHWd `-y
夏目叼了一根煙，卻被路過的護士小姐念道：%liH5w'q@T1fLM
「醫師，請別在這裏吸煙喔。」
他被這麼一說，皺起臉來。.fB!f]?Y9D
「這是香煙形狀的巧克力啦。」_*ZQB ]3\
「好好好，反正請別在這裏抽喲。」
「就跟你說是香煙巧克力嘛。」
自己強詞奪理的樣子簡直像個小朋友。
即便如此，就是在這種時刻才更想吸煙。否則哪撐得下去啊。雖然他想溜到屋頂去抽根煙再回來，可是看看手錶，實在沒有那種美國時間了。c/p([JS6sH6v,~p
果不其然，訪客準時現身。
「這邊請。」F,U8e(w?YCU
他領訪客到對面座位去。%nb.b;E+Zq Sg3gg-y!Y
訪客——或許該說是患者母親沈默不語。她低著頭，雙手緊握，身體僵直。
彷彿正嚴陣以待，準備面對過於嚴酷的命運。
（不，或許早做好準備了……）
夏目收起香煙說：
「關於令嬡的病情——」

一打開病房門，有東西掉到我頭上，然後咚咚彈跳。5v%G3_!_+QE
那是，橘子。kKf]1Y'mx
我望著在地面上滾動的物體，對於本身的愚昧無知，以及裏香的壞心眼，深深歎了口氣。
又被整了呀……
「喂，裏香。」
伴隨著歎息，我這麼說：
「你叫我來就是為了這個啊？」
裏香笑容可掬。
見到她笑容的瞬間，在腹部激烈打轉的怒氣與憤慨立刻消逝得無影無蹤。唉，算了吧。每次一看到裏香的笑容，我就會有這樣的感覺。"F4i0e'K(a~4fM
今天裏香的臉色很好。
只要觀察她的臉色變化，就能大概瞭解裏香當天的身體狀況。情況糟的時候，她看來會連動一下都覺得痛苦似的，整個人動也不動。她會臉色鐵青，從那豐盈雙唇間所呼出的氣息都會發顫。(oE8}L D#v
每當那種時候，我也會跟著發顫。
不過，今天的裏香似乎很有精神。
「裕一，你真的都學不乖耶。」 Q,iks9s`1E
「吵死了。」Y}}CB\JR
「不小心一點，總有一天會死得很慘的喔。」)Mywd4J7w
「讓我死得很慘的不就是你嗎？真是的，三番兩次讓那些橘子『咚咚咚』地掉到我頭上。」%}3Zqo7qn"tc
你真的不懂耶，裏香說：
「我呢，可是在教育裕一喔。」
「教育？」
「是啊，現實社會是很恐怖的唷。一不小心，立刻就會被絆倒的。」
裏香道出的話語格外尖銳，就像是玻璃碎片。胡亂觸碰，似乎還可能被割傷。
當我還在猶豫該怎麼回答時，裏香爬下床。}7Q8QQsj ]|*g(l
「喂，帶我去屋頂。我想曬太陽。」
「好啊。」"aV1C \rpJ.Q&z
什麼嘛，她是為了這個才叫我來的呀。
只要想到裏香有求於我，就會讓我滿心驕傲。這個可愛到讓人受不了的女生，會來拜託我。而我也能為她做些什麼。
我才不信自己會有什麼光輝燦爛的未來。2^R"ch5v
我還真沒用？kdCQg \3p7_
是嗎？A(ocWx0T
但是，只有裏香在一起的時候，不論是未來、世界、幸福，我都能夠相信。不對，是會開始想去相信。
「怎麼啦，裕一？」
「沒有，沒什麼事啦……我們走吧……」RPf:JN!xst
「嗯。」Y)tTq[_
我將手伸向裏香背後。這樣就算裏香站不穩跌倒時，我也能立刻接住她。
是的，接住她。)WNOK;jdH[0b@
不論裏香發生什麼事。

啪嚓——
X光片一夾上投影機時，發出這樣的聲音，投射出來的影像是拳頭般大小的臟器，那是掌管人類生命的中樞。在英語中，這樣的存在擁有和「心」一樣的名稱——
夏目以筆尖指向臟器中央部位。
「出問題的是這邊。」
「是……」
「瓣膜附近組織相當脆弱。不知道您有沒有發現，請看這邊，輪廓比之前變得更模糊了。據我判斷，恐怕是因為周邊組織正逐漸肥大化。如果就這麼放任不管的話——」/V(`\3MO$a
他漠然地持續陳述。w ~B*l8QXR(k
成為醫師之後，他已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這樣的行為——或許該說是儀式。不過，他始終無法習慣。每當面對患者或家屬時，內心一隅便會如同岩石般地硬化。-q@x,A1?N$|x)]
恐怕死亡本身還比較容易習慣。zCFc4iS
同事之中，也有那種面對患者死亡仍能蠻不在乎地吃飯，蠻不在乎地看著綜藝節目哈哈大笑的家夥存在。2},^]w?\
活生生的人類的感情，才是最讓人害怕的……
不論是痛苦或悲傷都是那麼樣地強烈。
「唯今之計也只有開刀了。照這種情況發展下去，想讓病情好轉根本毫無希望。雖然，也有那種不動手術，還能活到三十多歲的案例，但是令嬡的病情實在惡化得太快了——」
所以，他漠然地喋喋不休。撇過頭去，不著痕跡地閃避任何感情。患者的、家屬的，還有自己的感情，全都任其從身旁徹底流逝。9A;igkW&@!q(_
患者母親緊握的雙手關節逐漸泛白。
「請問——」
「是。」
「裏香她……那孩子有救嗎？」
「我一定會竭盡所能地醫治她。」
那母親始終凝視著他。夏目很清楚她在等什麼，他早已準備好了答案。
「手術的成功率是——」cj7R4e/mA6J`dw)~

'R)sBA0v \
我配合裏香的腳程，緩緩爬上階梯。一個人的時候沒兩三下就爬完的階梯，和裏香一走起來感覺好漫長，就好像是一直延伸至天際的天梯。好長喔，我想。還亂長的呢，這樓梯。
裏香「呼」地歎了口氣。)P;Et-M4U"{8|GX
「你不要緊吧，裏香？」
「嗯。」
「休息一下比較好吧。」3SEg5VN|n0a
我是真的很擔心。胸口深處紛亂騷動，像是有什麼鋸齒狀的爪子持續劃過心底一般。不安總是帶伴於我們左右，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既不吵鬧也不叫喚，只是靜靜地緊跟在我們身邊。
裏香搖搖頭。
「不要緊，走吧。」Js{D6kZgC
「啊，喔。」D1v,ex1s
裏香仰望著我，在虛弱之餘仍使勁渾身氣力，勉強擠出笑容。w,E-I_1`,l IE
「別擔心啦，喬凡尼。」*S.jA6Mi@u
喬凡尼？~g9X)Z/t9IP%X&ZIHK
啊，是《銀河鐵道之夜》呀。
既然裏香興致來了，我也決定奉陪到底。"N#v&f ]r,M b
「是嗎，坎帕奈拉？」
「是呀。」/i.IP4M7d3L
裏香裝出幾乎和男生沒兩樣的語氣說。
那模樣有點可愛。
爬完樓梯後，裏香志得意滿地說：2? J1o.G)|h:xY
「我已經來到天之原野了。」
「那是銀河鐵道的台詞嗎？」C8Zj1SaC!g3ZKR
「是啊。再過來呢，就換喬凡尼說：『這輛火車不是燒煤炭的呢』。」
我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還記得真牢呢。」
「因為都讀過好幾遍了嘛，我最喜歡那個故事了。」-W}/?A8f;u-jA
「你看，是天之原野喔。」
說著，我便打開通往屋頂的大門。光與風在那一瞬間將我倆包圍。裏香沐浴於耀眼的光線中，髮絲隨風搖曳，她露出微笑。X,Qy)uX'k)Kc%[rf
「謝謝。」
「嗯。」
我大吃一驚，裏香竟然跟我道謝。Hj;O ?+^*~]
簡直就像奇跡。
一步出屋頂，滿坑滿谷的白布照例在風中舞動。我們在那些白布之間穿梭前進。雖然裏香的腳步不疾不徐，莫名地我就是能感受到她那雀躍萬分的心情。僅僅如此，便讓我也跟著開心了起來。太詭異了吧。光看裏香一笑，我就會隨之露出微笑，怎麼會這樣啊？
裏香在扶手旁的向陽處坐了下來，說道：
「好溫暖喔。」Y)q_+A.^ot#N
我也坐到她身旁，回應著：
「是呀，再過一兩個月就是春天了。」2SiJJr6LO%o2P&V
「春天啊。」Ne&Y,bRB2PwhP
「對啊，到時候就會變得更更溫暖咯。等到天氣暖和一點，我們就偷溜出醫院一下，到那邊的河邊去。那裏有整排的櫻花樹，超漂亮的。」9{,I*UK N/P
「嗯，我想去、我想去。」;bapH$z5\
裏香興奮地說：m8A'lZlq$u(a)\YF
「你要帶我去喔。」e'n'N"JKZo
我自豪地點點頭應允著：
「好啊。」(]0ZTxdX
我們有那麼好一會兒就只管盡情曬太陽。像這樣和裏香在一起，身心全都變地暖呼呼的。伊勢小鎮這片熟悉的景色在眼前延展，這是我唯一認識的地方、世界的盡頭，同時也是中心。C)?1qx?]l
好不容易，裏香像曬太陽曬得很舒服似的瞇著雙眼說：&Z+q0r0}[(^R7|
「媽媽能夠原諒我嗎？」/s;v&R5K }&l7Tl
含糊朦朧的聲音。
又是銀河鐵道。
我拿出好端端地放在口袋裏的那本書，翻找裏香所說的那句台詞在什麼地方。很幸運地我很快就發現了。qSeS0{!ZV
咳咳，我清清嗓子，念出接下來的台詞：
「只要能讓媽媽得到真正的幸福，我什麼都願意做。但是，到底什麼才是媽媽至高無上的幸福呢？」
「你媽媽並沒有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不是嗎？」@-pg6V7X+QK.O2p
「我也不知道。可是，不論是誰，如果做了什麼真正的好事，就是最大的幸福吧。所以，我想媽媽會原諒我的。」
裏香的台詞沒有絲毫停頓。s2nLcd
我喉嚨作響笑出聲：H JDB5T!{&Z(Bi
「你記得還真牢咧。」
「嘿嘿嘿。」
裏香得意地笑了。?Y8pB8f.NR!M
我不知為什麼心情像沐浴於光彩之中，視線又移回手上的書。接在那句台詞之後的話，映入眼簾：
「坎帕奈拉似乎真的下了某種決心。」
當那句話躍入眼簾的瞬間，我的胸口「噗通」地為之悸動。 b$\yV X2[T8_s
「就快到天鵝站了呵。」
裏香的聲音。
我翻著書頁。9\(?u3f2a%q
「嗯，會在十一點準時達到喔。」V%k#|&r/C[[
再往後一點，有這麼一段文字。

兩人在那白色岩石上沒命地往前衝，深怕趕不上火車。他們真的就想風一般地跑著，跑著跑著，既沒有感到呼吸困難，也不會覺得膝蓋一片燥熱。p1{w5@(W}}h.^:w9B
像這樣跑下去的話，都可以跑遍全世界了呢，喬凡尼心想。

沒錯，就是那樣。
只要和裏香在一起，任何地方都跑得到。像去炮台山那時候也是，即使身體狀況糟成那樣，還不是一點兒都難不倒我們嗎。
動手術或幹嘛，也一定會很順利。
一定是這樣的。|5` ~y#yyI0A}
在這種暖和的陽光中，和裏香緊挨著坐在一起，高聲念著那本《銀河鐵道之夜》，自然而然便會萌生這樣的想法。S]:n6G;i+G7vR
在這樣的日子裏，天上神明都會祝福我們的。xw!R$v,MV
B tR1f9tV*Q6c;W^[.@
h#vR^jX L
夏目陷入了沈默。眼前那位母親背部拱起，不斷哭泣流淚，夏目只是凝視著她的背部。也只能這樣了。他無法出聲安撫，或要她放心。那些行動都於事無補。現實仍會常存於該處，根本不可能讓任何人逃脫。既然如此，我們只能挺身而戰。即便希望渺茫，幾乎篤定必敗無疑，然而一旦放棄就全完了。但是，應該奮戰到何種程度，何時為止呢？少女的心臟隨著一分一秒的流逝逐漸衰弱。事實上以她目前情況而言，心臟在任何時刻停止跳動都不足為奇。如今刀刃已斷，箭也即將告罄……請問，那孩子究竟要奮戰都什麼時候呢？fV+u#xjTd h
那位母親雙手緊握，或許正在祈求些什麼吧。不過，那也只是白費功夫罷了。諸如此類的祈禱是不會傳達到任何地方去的。因為，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神。如果有神，就不可能會讓那個少女這麼痛苦。自己以前也會向神明祈禱。所有叫得出名字的神明他都拜，甚至還會跑到一些古怪可疑的祈禱師跟前，發狂似的不斷祈禱。可是一點同都沒有。珍貴的暖意，就那麼一溜煙地從指間滑落。是的，自己再清楚不過了。人只會一步步走向死亡。就像梳齒會日益稀疏，朝日會東昇，夕陽會西沈一般，人也只會步步走向死亡。這其中並沒有什麼特殊意義。死亡就只是以沈靜的神情佇立在那裏而已。夏目自嘲地笑了。什麼醫師，什麼神明，不都一樣無能為力嗎？不論技術如何突飛猛進，人力所能之事也不過爾爾。只能眼睜睜地任其凋零流逝，完全沒辦法阻止。我正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最佳例證。這個連自己最珍視的都救不了的人——
真想抽煙。
真想痛快地抽個夠。F c0?3v\o"E'\u!G

我們之後還是繼續玩銀河鐵道模仿遊戲。我是喬凡已，而裏香都扮演坎帕奈拉。和蠻有男子氣概的喬凡尼比起來，總覺得坎帕奈拉懦弱了些，完全不像裏香。9lvJ;ZD4g:Y D!},z2n
我不滿地說：
"為什麼是你當坎帕奈拉啊?"
"有什麼關係嘛。都一樣呀。"5D2v2MXevd%YF
"可是你們完全不像呀。"j @C"{pNy
"什麼意思啊?"#L3}2Hn[
裏香看來也很不滿地皺起臉來。'D3vx$a3Vq{
我這才趕緊解釋。 r+?9UU2OY
"沒，沒有啦．．．．．．就感覺嘛。可沒什麼深奧的意思喔。"neZ*c"~)cX
"喂，裕一，這本書讀完了嗎?"iLR;DY W
"還沒啊。"
裏香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的雙眼。j0qy8F(t,{/_3a
"有沒有讀完有關係嗎?"
"不要緊，那就算了。你慢慢看吧。" {7t:m\1S3P{ C F
嗯，我正有此意。
我以前本來就不太看書，就算這本是短篇故事，我也沒辦法這麼快就看完。E"Jej+h9tu
我隨手翻著書頁。
照這種速度看來，大概還要三天吧。
裏香把頭淒進來看我正巧翻到的那一頁。
"請問您要到何處去呢?"
裏香說。
我也說：
"天涯海角哪兒都去。" dt3@{g-a
"那太好了呢。這班列車其實也是天涯海角哪兒都去的喔。"2u2@g;R*E
我想起某件事，笑了出來。
怎麼啦，裏香問。UdMMA M*}
"沒有啦，只不過火車呀，還真是天涯海角不論哪兒都去的呢，我常呆呆地望著電車鐵軌，心想好想到鐵軌的那一頭去。每次一看到鐵軌，我就會這麼想。"-{m2s6U7Q.kl
"裕一想到什麼別的地方去嗎?"
"曾經那麼想過。可是，現在不會了。"Ci?(M:|:b?
"現在？為什麼?"
因為你在這裏呀。W5jI5R {g7m$TFqq
我裝模作樣地笑著：%hs]%q7z cjHJg%Nj
"想繼續升學的話，非得用功不可啦。我呀．最不會唸書了，看本書也慢吞吞的。" @ t!hD!X*@
"裕一，看起來就笨笨的嘛。"y1v-c&L4I3P7n)A{
"吵死了。".t$TL'^;?4P} o
"是你自己說的啊。"
"話是沒錯啦。"aTJ6t2b F.JZ
我們就在陽光中，不斷閑聊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裏香對著書頁東指西指，一會兒說她喜歡這邊，一會兒又說那句話念起來感覺很好。我則一直"嗯嗯嗯"地點頭。裏香似乎很喜歡老派的措辭。話說回來，＜銀河鐵路之夜＞裏頭的人物，每個都在追尋真正的幸福。一面追尋幸褔，並且持續以此追問喬凡尼。g+_W@.iX
我說啊，那不是很簡單嗎－－
陽光柔和、微風徐徐，簡直像在春天一般。身邊的一切都好溫暖，我已經停止思考、停止煩惱，只管沈浸於幸褔之中。這世界原本就洋溢著幸福，根本不須要找呀。本來就是這樣，不是嗎?就在這裏呀。我想要的全都在這裏，甚麼都不缺了呀。
只要有裏香就夠了。
其它任何事物都只是多餘。5k`*K,f.| bE _@

5.`[zU,B&gL
X^7_} N!y;^
夜晚的醫院一片寂靜。*j&Qc5jj;z
畢竟入院患者幾乎清一色全都是老人，平常作息本來就習慣早睡早起。更何況醫院裏的熄燈時間又比外頭早，晚上到十二點還醒著的人,大概就只剩值班的護士小姐了。b4w5iEc;d6b!I S
當然，我又不是老人。/U4@0~9_&uA4r;q,s
我可是個年輕人。%V[8}kb0Pa_7@
既然是個年輕人，生點小病還是會有多餘精力。
"睡不著啦……"
我在黑暗中呢喃，接著起身。
我暫且豎起耳朵傾聽週遭動靜，這才爬出被窩，披上外套。然後將＜銀河鐵道之夜＞放進右邊口袋。司應該還醒著吧。他或許會老大不甘願地說我幹擾他唸書，可是我哪管得了那麼多啊。N Zx)L0}a|-Y
嗯、嗯，所謂的朋友就是這樣嘛。
我悄悄開門，看看通道情況如何。太好了，沒半個人影。我手裏拿著鞋子－－避免發出腳步聲－－邁出步伐。Ir:s0V*ap2N
出乎意料之外地沒兩三下就突破了"恐怖十公尺"，我走在一樓的通道上，往夜間出入口前進。
那聲音是在我來到大廳時聽到的。)hj7GJ8l ~
「嗨，戎崎。」R,}:y6w#K?5^i
我真的嚇了好大一跳。#\J2Qc6C7d5joE
背脊瞬間凍結，寒意自腳底直往上竄。nbqbhlI
「你在幹嘛呀？」VE#q"{ zn L%d
「啊。」~6MYIJ:JfH
仔細一看，是夏目睡在長椅上。
「嗨」，他邊發出中年大叔般的聲音，一邊起身。
「什麼呀，想溜喔？」p7]$u@ue8u
「啊，那個，我——」 fF(S"p5k_)IH
「唉，還有多餘精力也算好事啦。」
夏目站起來，走近我。他的腳步踉蹌，嘴角泛著詭異笑意，樣子看起來有點不對勁。當夏目一靠近，一股強烈的味道隨即撲鼻而來。]Evu.l\
我不禁皺起眉頭。
「你有喝酒喔？」
「對啊，不行喔。」
「你不是在值班嗎？如果有人掛急診怎麼辦？」
「總有辦法解決的啦。我呀，可是猴子喔，猴子。喝幾杯哪會醉呀。我在學生時期就常把教授的錢包都喝空了，還差點拿不到學分呢。」T B5?$T0z3G
神經啊，這種窩囊事有什麼好自豪的呀？&We3eRE
而且這味道聞起來，可不只喝個幾杯而已。
「喂，戎崎，跟我來。」%D+E;oJ],s?)m
「做什麼？」gMe3bs+z*`5f-vC#T
「醒酒啊，來啦。」
夏目一抓住我的手腕，便毫無商量餘地似的逕自埋頭往前走。我無法反抗，只得被他一路拖著走。\-@tUJ3K} @,vF
唉，本來想在司他家看漫畫的說……/u'p8Jd8`!K(g
夏目腳步踉蹌、跌跌撞撞地朝屋頂走去，每次重心不穩就一併把我給拖下水。在也不知道該說是今天還是昨天，總之是十二個小時前我和裏香還待過的那個屋頂，一看到我和裏香都靠過的扶手，我的臉上就不禁泛起笑意。 bHoq GM:N%P1~6iH
「你在笑什麼啊，戎崎？」
「沒有啊……沒什麼……」ag f Mb/Fd9dB/u[
「來，你也喝吧。」
夏目亮出一隻威士忌酒瓶。拜託，這不是一公升裝的酒瓶嗎？一個醫師光明正大地拿著這東西好嗎？+p7d{ q)W1Z
「請問，你知道我聲什麼病嗎？」P$O6X@k6k x$J_
「啊？不就是肝炎嗎？」3rb[0Lwjc
「酒，不是不太好嗎？」&zmU3fWo f@
「啊，對喔。」
夏目哼哼哼地笑了出來。Cycrs^u,u
「別在意。什麼A型肝炎就和感冒沒兩樣嘛。」}(?:p8uwv,R
來來來，快喝快喝，他說著硬是把瓶子塞過來，我無可奈何地接了下來。威士忌強烈的氣味撲鼻而來。人家都要你喝了，不喝未免太不識相，我只好輕酌一口。炙熱的液體滑過舌頭，一邊燒灼著喉嚨一邊緩緩流下。胃部附近頓時熱了起來。
「很好喝吧。」
「唔……」
「那可是好酒喔，來，再多喝點。」cjGW'[:c TA!p`5Q
我又喝了一口。口腔也稍微習慣那味道了，這次喝得比剛剛多一點。我倒不覺得好喝，只是一喝下去瞬間便渾身發燙。雖然身處於冬天的夜空下，卻覺得不怎麼冷。而且，心情似乎慢慢好轉，雙腳也變的輕飄飄的。
「酒還真不錯耶。」b,Ugg'i
「你這話真中聽呢。那就多喝點呀。」l ]XU/a$gN
「好。」&L0aWH6T|6l1T
「喔，你喝酒還挺痛快的嘛。」?z1X fv"hY]#y
我們一起哈哈大笑。啊，心情真好。心情好到不能再好了。今天真的是很棒的一天。話說回來，令人意外的是夏目也是個不錯的家夥嘛。
「夏目醫師——」Xa u0u$SlT Y
我一邊開懷大笑，一邊望向一旁，但是夏目已經收起了笑容。那對彷彿一點兒都沒醉的清醒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I#BQO8^!hkm
我之後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B$lbi&ZBbB3j
我原本是想說什麼去了？
「喂，你很開心吧？」x7DT,Sh&Y m$B
「啊？」z9|]v!C-{:^ P2a
「你那張臉就是一副開心得不得了的樣子啊。裏香是個美女喔，可愛到不行吧。這一行讓我看遍了各式各樣的人什麼男男女女幾乎全都見識過了，像裏香這麼美的孩子真的是很少見喔。」
「唔……」
「十七歲吧。正好是花樣年華呢。能和那麼可愛的女孩子在一起，就夠你樂得快飛上天去了吧。我也是過來人，清楚得很。可是呀，那是不會有結果的喔。那種東西沒兩三下就消失得一幹二淨咯。」
十二個小時前的暖意再度甦醒。0R [p QD*rL
模仿坎帕奈拉的裏香。輕聲嘻笑著。暖意。溫柔。自己曾在這個地方渡過最快樂的時刻。體會過夏目那家夥沒嘗過的幸福滋味。
那一切如今似乎都被汙染了。XL*Ng%u
「都已經是個大人了，還嫉妒喔？」g!|.P)V0yg@ {D
我的語氣終於轉為厭惡：
「雖然是喝醉了，不過那樣子也太難看了吧。」j8ouRtF6qyp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我懂。你無論如何就是看我不爽吧。因為裏香總是待在我身邊，所以你——」H!a)dO ]U{)SF
我沒能把話說完。9w"{8O'ki ki9M
那突如其來的過分舉動，甚至讓我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nQ+Ra+d#t
（被揍了嗎？）
嘴角被打了。R3k$n0E(}!?m4V+_!L1u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稱之為疼痛的麻痺感。T(] B,kK
「你幹嘛啊。」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8]%t(?,{w)r0p`I
「我不是說過我懂的嗎！你這——」M1CkY5B
又被打了。
這次的力道比剛剛更強。或許是因為喝了酒的關係，體內有某種熊熊燃燒的情緒，促使我幾乎反射性地朝夏目肩部槌去。
不過那似乎是很糟糕的出擊，整個拳頭都痛得麻痺了，我也隨之感到退卻。就在那當下，我的頭部遭威士忌酒瓶一記重擊。F8`5Rwuc
那難以言喻的強烈痛楚讓我眼前頓時陷入一片空白，整個人搖搖晃晃。王八蛋，這是哪門子的醫師呀。醫師可以幹下這種事嗎！？接下來，換腹部被揍。sV}Bih%F
然後是頭部被揍。「噗嚓」的一聲沈悶撞擊，大概是被踹了一腳。K\n{6{{/EF,E
一回神，我已經倒在那有點髒汙的混凝土地面上了——正是十二個小時之前，我和裏香並肩而坐的那片混凝土地面上。
我羞憤交加地放聲大叫，一邊飛身撲向夏目。
他被我撲倒後，我非得直接壓在他身上開扁。鐵定要把他海扁一頓。我才不會因為他是個大人就手下留情。給我聽好了，裏香是我的。只屬於我一個人的。你給我搞清楚。|8R t'_GiC
但是，夏目並沒有倒下，甚至還抬起膝部。他的膝蓋就那麼深陷入我毫無防備的腹部，痛得我幾乎以為五臟六腑全都要飛出來了。,Zoz:L-j{]9l
我抱著肚子呻吟。8oy da5X/F\.Ak
突然之間又狠狠地被揍了。這次比剛剛痛多了。今天勉強塞進肚子裏的晚餐全都湧上喉嚨。
當我好不容易忍痛，壓下那股想吐的感覺時，臉部又被揍了兩三拳。*Z nvo[^ n
我搖搖晃晃地一面瞪視夏目。,u!PNp#`rT
然而，就在夏目的臉龐清楚映入眼簾的那一瞬間，我整個人猶如洩了氣的皮球般萎靡不振。
夏目那張臉龐泫然欲泣，彷彿承受著極大的痛楚。喂，我想。你幹嘛露出那種表情啊？挨揍的不是我嗎？揍人的不是你嗎？可是，你幹嘛露出那種像被人揍的表情呀……太陽穴附近隨後遭受重擊，意識逐漸空白。#`mIY.Y
夏目是個很習慣打架的人。我已經很清楚像我這種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v2@\;gr)L"yW&C4E7M
不過，我不可能因此夾著尾巴逃跑。我是個男人，怎麼可能夾著尾巴逃跑呢。kjF-Ff~s'E6Xs$x/p|
我以蹣跚的雙腳踢向夏目，然而視野卻搖搖晃晃，雙手只能在虛空中不斷揮舞。UF3b.nf~
就在我重心不穩，頹然倒下時，又被夏目揍了一拳踢了一腳。.u8Qe]!Xa
然後又是一拳。
接著再來一腳。「王八蛋」我呢喃道。王八蛋，為什麼打不贏呢？為什麼會這麼痛呢？窩囊透頂。好難過、好痛、好苦，像個笨蛋似的。
好想逃呀。
好想逃呀。
好想逃呀。O A3|1oC2a
即便如此，我仍然沒有逃，既非有氣魄也不是有勇氣，純粹只是因為我已經連逃都逃不了了。:U7K H:?!equ
我像個嬰孩似的把身軀捲成一團，橫躺在混凝土地面上。夏目毫不留情地向我踢過來。#`v1S![W(up%s{ q
我在不知不覺中開始哭泣，一邊忍受著混凝土的冰冷、疼痛以及羞憤，一邊哭泣。不過才十二小時前的暖意逐漸離我遠去……
好不容易，不再有任何衝擊降臨。
然而，夏目卻仍然呆在我身旁。四周仍充塞著他的濃郁氣息及酒味，所以我知道。我毫無抵抗之意。
我已經被徹底擊垮了。@9rL)[Hwj
不僅至於身軀，還包括心靈。-B+j[;~+r-z
所以，如今也僅能拱起背來承受一切。不論是被踹、被揍還是被當成一個笨蛋，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像這樣拱起背部而已。
我已經輸了。,Gq@!K6BX+ft
啊，對了……被父親揍的那個時候也像現在一樣……連抵抗的力量都沒有，只能倒在地上掙紮。0s0|k@#PXk$z
「臭小鬼！」夏目吐出這麼一句話。
「你為什麼可以那麼樂觀呀？為什麼可以神經那麼大條地哈哈大笑呀？並不是所有的事都會那麼順利的，這世界不是只為你一個人而存在的。你以為光哭就能把病給治好嗎？大吼大叫就能把病給治好嗎？什麼希望……那種像垃圾一樣的東西。就只會依靠那種東西，就只會追逐根本就不存在的虛幻想像。你啊……你啊就在了心只在乎什麼醫師執照考、什麼論文、什麼教授的心意的過程中就……
他的話嘎然而止。
隨後，腹部又被踹了一腳。a lUT)h3\+ul#f
我因痛楚而呻吟，腦袋一隅同時思考著夏目的話。我可不覺得什麼世界為我而存在喔。我明白，我非常明白。不過，什麼醫師執照考，那是什麼鬼玩意兒啊。還說什麼論文。那種東西，關我屁事呀。};~ N2WH2z9v'H
搞什麼東西啊！？幹嘛說那些莫名其妙的鬼話呀！？S6{]W@)Z)k3?
當疼痛終於稍微和緩時，感覺上夏目似乎也慢慢遠離。我動也不動地屏息以待。好不容易鐵門「嘎」地一聲，傳出開門時令人討厭的聲響，接著又在同樣聲響之後，隨著「碰」地一聲應聲關上。
我伸直拱起的身軀，往側邊一滾。
眼前就是冬天美麗的天空。今天的天空少了半月，只有無數星鬥閃耀著光芒。在南方天空的那一顆，一定是天狼星吧。
嘴裏滿是鐵鏽味。W| X+U QI-w_0u/Ij
往外吐了一口，那不是唾液而是血液。7Bdy3Ch(bm
下唇邊邊都被打破了。s&}:v'q)jy
王八蛋……Mtn\V
淚水毫不停歇地汩汩湧出。我已經整整三年沒像這樣被扁了。被父親海扁以來，這還是頭一次。
王八蛋……\R"DNe#}5|
根本就沒辦法與之正面較量。甚至連還擊的力量都沒有。
王八蛋……$z%Z,aqr D__db
我為了本身尊嚴，拭去淚水，撐起身子。渾身上下都痛得不得了。我邊拍拍外套上的髒汙，一邊站起來。?W v Abf"\1^2Xm;x
這時候我才發現。[;A`zz:J)h
不見了——
本來放在口袋裏的《銀河鐵道之夜》不見了。那是裏香的書耶……我焦急地環顧四周。到哪去了，到底到哪去了。
那本書就掉在屋頂上唯一的一盞照明燈下方。
我跑過去，撿起書。
封面有點破損了。
「王八蛋……」
話一出口，淚水又湧了出來。

琰容 2010-3-4 16:52

尾聲坎帕奈拉之聲

夜已深沈，天上星鬥緩緩從東邊移至西邊，外套衣領隨風擺動……我始終坐在屋頂上埋頭看書。銀河鐵道列車上各式各樣的人來來去去。銀河鐵道列車的旅程仍然持續著。酷寒讓翻書頁的手顫抖。HSg*Kf
真的有夠冷的……好像都凍到骨子裏去了。QBI8L-Toh0Uf.B
我應該趕緊回病房去的。呆在這種天寒地凍的地方，憑藉著微弱的屋外燈光看書，我到底是在做什麼啊。有另一個我站在遠處，看著正在做傻事的自己。這樣到底能怎樣呢？只會徒增感冒而已呀。我心裏很明白，卻仍然繼續讀著那本書。視線緊追著排列在那完全泛黃的紙張上一行行的文字。$A/T6Alb/dY)C
書中，燈塔看守員說：:Aer;M'O*^Q
「我不知道什麼是幸福。其實無論多麼痛苦，只要是走在正確道路上所發生的事，那麼不管是山頂的上坡或下坡，全都是讓自己逐漸邁向真正幸福的一小步。」
是這樣的嗎？y.f~C+BDo%bF
「沒錯。為了觸及那至高無上的幸福，即使是各種悲傷也全都是上帝的美意。」S\$ZI8y-n
不懂。]y A5_l I
如果真是那樣的，我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看書呢？我的手又為什麼會顫抖呢？
啊，那是因為很冷的關係。
一定是那樣的。9K8kJ.E9L:W Y)zU
不知道是喬凡尼，或坎帕奈拉，還是誰說過。
「趁現在飛吧，候鳥。趁現在飛吧，候鳥。」/zU#I4R,u8y-[SDy
「啊，對了。今晚是人馬座的慶典吧。」)~7fW;N3JEN}@
「南十字星站快到了。請準備下車。」'V HML5En0a
「和我們一起繼續坐下去吧。我們有張可以愛坐到哪就坐到哪的車票。」
心底逐漸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R+{!qlcS6KF
為什麼喬凡尼會在銀河中旅行呢？而坎帕奈拉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呢？那名中途上車的少女澀說她要到天上去，後來就下了銀河鐵道列車。她說要到上帝身邊，然後就下車去了。天上？上帝？:Yo|+A'vL
手翻書頁的速度不禁快了起來。%G,l)s.tw3Mq O
心臟的鼓動也不禁快了起來。
僅剩兩人獨處的喬凡尼和坎帕奈拉——bL@9^El,l
喬凡尼說：
「坎帕奈拉，又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呢。我們一起到天涯海角去吧。我已經決定要像那只天蠍一樣，如果真能幫大家得到幸福的話，我這副身軀就算要被燒上百遍也在所不惜。」
看到這句台詞，我露出微笑。只不過，嘴唇一動，痛處立即竄過臉龐，那抹微笑因此沒一會兒就消失了。^1f |"r?Jc
裏香她，坎帕奈拉也在我身旁笑了。o1D1@ i@&R+B
「嗯，我也一樣。」
「可是到底什麼才是真正的幸福呢？」v`:GZSt'E
嗯，到底是什麼呢？
坎帕奈拉以裏香的聲音說：LDrdH cC
「我不知道。」n7g[#fw^3E
那是走投無路的聲音。1C7Y.Azc:e6M*Sa6{
於是，我故做開朗地說。
「你在說什麼呀。打起精神來嘛。」mn2F-}:`3c xn!d}
一笑，臉又痛了。
可是，為了鼓勵裏香，不笑不行。
「啊，那邊就是煤炭袋呦。是天空的大洞呢。」
抬頭一看，眼前是無限延伸的黑暗。那黑暗將光亮吞噬，同時也即將把我們的希望、夢想完全吞噬。絕望無所不在。根本難以逃脫。裏香不是曾經這麼說過嗎？她說那東西總是佇立於身旁。她說始終等我們伸手的那一刻。可是，裏香，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什麼死神，看我一腳把它踹到天邊去。是吧，裏香。
喬凡尼仰望夜空說：
「我現在就算身處於那片廣大的黑暗中也不會害怕了。我一定要去尋找大家真正的幸福。不論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要和大家一起前進。」i']f9J%SF0@
我低語。1G7z8|d|2`f'?1[
「沒錯，裏香，我們要一起前進喔。」8wj%x2X&H+U({
我以顫抖的聲音低語。*grm%zOb&n
但是，沒有任何人回答我。理應在我身旁的裏香，坎帕奈拉沒有回我半句話。我環視週遭，四下無人。連一絲裏毫人的動靜都已然消逝。只剩我孤身一人，寂寞地癱坐在那有點髒汙的混凝土地面上。
我呆了好半晌，又繼續往下讀。6ncn2N Bz0Ey
「有孩子落水了啦。」?P&OHv;k
當那句台詞躍進眼簾時，我閉上雙眼。
不想再看了……
然而我還是睜開眼睛，再次看下去。那個落水的孩子果然就是坎帕奈拉。坎帕奈拉為了救他的朋友查涅裏，最後救了朋友，卻救不了自己。
坎帕奈拉就那麼死了。
溺死了。
「沒救了。畢竟都已經落水四十五分鐘了。」)I2b0joTC
原來喬凡尼是搭乘銀河鐵道列車，和死去的坎帕奈拉旅行呀。原來銀河鐵道之旅就是駛向死亡的旅程呀。9@&h1j7g)p0dfbA
我低喃：
「原來如此……」qv _X'\
裏香從頭到尾讀過這本書了。1A!c{u.?;h9N
不僅如此，甚至還把書中台詞一字一句全都背了下來。
當然，書中內容、隱喻含意，還有最後一幕，裏香全都一清二楚。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會把書給我。;dFF |#D4E+c PV
耳邊再度響起白天時裏香的聲音：*T ~? j(\N
「別擔心喔，喬凡尼。」
我終於瞭解裏香為什麼只念坎帕奈拉的台詞了。
「你為什麼可以那麼樂觀呀，為什麼可以神經那麼大條地哈哈大笑呀！不是所有事都會那麼順利的。」
我終於瞭解夏目方才對我吐出的那些話的含意了。%Y~[;DqGX]g&f
裏香的手術，失敗的幾率是比較高的……
整顆腦袋由於自己的愚昧無知而陷入一片躁熱。 Wp5?-}#q|Ra
真想親手宰掉那個自顧自地營造希望，雙眼只容得下那希望，完全不懂現實世界如何，也不想去懂，只管哈哈大笑的自己。無知便是罪惡。說不知道便能獲得原諒嗎？沒這回事！夏目，你為什麼不行行好把我宰了呢！就那樣把我扁死的話，我反倒痛快！
雙眼頓時灼熱了起來。淚水再次奪眶而出。比方才多上千倍、萬倍的淚水，不斷從我的面頰滴落。V+D2?;P5~:onw-y
我甚至連拭淚的力氣都沒有。
滿天星鬥閃耀著光芒。冬天的天空好多一等星。彷彿在相互爭輝般地閃閃發光。最明亮的是天狼星信心滿滿地緩緩在南方天際滑動。不論我再怎麼等，就是不見半月爬上天空。即便如此，我還是不死心地等著。就算要等到天亮，我還是要繼續等下去。
月亮跑到哪兒去了呢？
我和裏香的月亮跑到哪兒去了呢？

琰容 2010-3-4 16:53

後記
+jja)Y^
正當我還在苦思該寫什麼樣的後記時，碰巧翻了翻自己之前所出版的書中，有寫到關於撿到小貓咪的文章，而且竟然還說什麼那嬌小的貓咪可以放在手心上。怎麼會這樣呢！那隻貓現在正以驚人的速度持續「膨脹」中，害我每天都得激勵牠努力減肥呢。R$a#O)bx5pg
二號貓呀，你過去楚楚可憐的樣子到哪兒去了啦（淚）。[ q.|8b/re^
話說回來，胖歸胖啦，那張發福後圓滾滾的臉蛋兒還真是可愛。
而且，嗜吃如命的二號貓，正因為是個好吃鬼，所以肚子一餓就會說「飯」。0p1l PR4gk3[)f
只是，對沒養貓的人洋洋得意地炫耀說：*@O#DHJ
「我們家的貓會說『飯』喔。」
（哎呀，這個笨貓癡開始幻聽了呀……）
對方大概都會流露出諸如此類、興趣索然的神情。z7y8iwc2Z
像是幫我的作品《Reverse??end》繪製插圖的高野老師，就凝視著我的臉龐，清清楚楚地對我說：bat,v"GS z
「這裏就有個笨貓癡……」(a,O3V rLm ^X$^-v
可是，我家的貓是真的會說「飯」嘛。
真的會說喔！有養貓的各位朋友們？
不會說嗎？
難、難難難難難不成，真的是笨貓癡的幻聽嗎？ ` S/z{|yPH{wp
——被這樣的不安搞得膽戰心驚的橋本紡，在此向大家問安。
回歸正題，當初作為《電擊hp》單篇完結的《仰望半月之空》，很幸運地得以單行本出版，並且堂堂邁入第二集。
畢竟當初原本是單篇完結的故事，寫的時候總想著「可得好好寫出個結局來才行」，所以彙整時都將之前曾閃先腦海的設定或發展等暫且擱著。
不過身為一個作者，仍然有其他一大堆想形諸於文字的東西。
再怎麼說這都是自己想盡情寫上一回的主題，何況又是伊勢為舞台，像伊勢名產赤福餅和七越甜包子等都還未能多加著墨（還有伊勢烏龍面呢）。 WL2\-U#?n4q$@
大部分書迷寫來的信也都蠻擔心故事的後續發展，可是我本身卻覺得一切都還只是剛起步而已，畢竟最重要的裏香的手術都還沒了結呢。
我預定會將把那部分的情節交代清楚，好好地寫到最後。
當我開始投入續集創作時，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得把裏香的病情、裕一對於未來的想法，還有司、亞希子小姐或夏目等人的事，全都完整地寫出來。（單篇完結的故事大獲好評後，順勢推出續集的話，作者也必須要有這樣的心理準備才行。）
我想按照這樣的主題發展下去，或許也會觸及較為沈重的情節，不會只有快樂的事情而已。7t3P-_O A$qW3t
可能也會描寫黑暗面吧。
只不過，我日後持續創作時，仍會注入容許範圍內的希望元素。
請大家不要覺得不耐煩，繼續給我支持和鼓勵。

此外，關於內容還有一點補充。a'd?}e*q
在《仰望半月的星空》中，畢竟裏香是個愛書人，所以文中提及了各種作品。
上一次是芥川先生的《蜜柑》，這次則是宮澤賢治先生的《銀河鐵道之夜》。原文引用自昭和四十四年（西元1969年）出版的角川文庫版。
剛開始依稀只記得《銀河鐵道之夜》是本好書，暌違已久重新回味之下，果真是遠勝於記憶所及的傑作。
相隔一段時間重新回味之下，書這種東西的印象還真的會改變呢。

接下來是在《Reverse end5》中所通知的禮物企劃。
碰巧目前正在準備相關事宜。p!o W*n;b5Aj
非常抱歉進度有些落後。_Q/?/{.d
讀者來函數量之多讓我有些吃驚，不過預定年初便能開始寄送。NR G@(I-f*O
可是，這麼多的來函中卻只能產生十位得獎者，真讓人覺得過意不過去。我很想人人有獎，送點上東西給每一位來函者。
我其實想寫個大概十頁的短篇故事，當禮物送出去，可是又怕被編輯大人暴跳如雷地毆打加威脅說「有時間去寫那種東西，不如先顧工作！把稿子給我交出來。」
所以可能會以其他東西代替。Xi4QQkkh7yc&^
要送什麼好呢？
我用便條紙畫的貓咪像是如何……啊，沒有人想要這種東西吧（←美術超不拿手）。
除了禮物企劃之外，我每次收到許多讀者來信時，都會很開心地拆閱。
這次全新的系列小說才剛開始，寫作時也會遭遇許許多多的煩惱，各位讀者有空的時候，歡迎寫信來分享您的意見或感想喔。
把一些身旁所發生的小事寫進去，或許也很有趣吧。
雖然回信可能會有點晚，可是我一定會回信的。

最後就是謝辭了。 y^g%d*J2@~
首先是畫插畫的山本老師，很抱歉我的要求那麼多。山本老師是越畫越好了，所以我也會加油不輸給您的。
美術設計的鐮部先生，您製作上一本時，最後所呈現的完美品質實在讓我好感動呀。
真是太謝謝您了。
然後是老給您找麻煩的德田編輯，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道歉才好了，只能努力別再惹您更生氣了。AZ#mObpI
當然，最大的感謝還是得獻給所有的讀者——B"W[9? m"KNc
看過上一集的各位應該就知道，這不是科幻也不是奇幻小說。
只是普通的少年和普通的少女間的普通故事罷了。書中也沒有什麼華麗眩目的動作場景。
當我把這故事重新寫成單行本時，有很多人都擔心地問我說：「這樣沒問題嗎？」還有人建議，加點科幻成份進去不是比較好宣傳嗎？的確，或許正如大家所說的。(qa1n6n W%^
但是，這一次我仍然照自己的意思貫徹到底了。
正因為有這些波折，購買上一集的各位讀者們，真的很謝謝大家。
為了不辜負大家的期待，我一定回更用心去完成之後的故事。 }\k,At

2003年冬
橋本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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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半月的夜空02 作者：橋本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