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容 2010-3-22 21:25
素馨之惑 作者:愛瑪·達西
第一章
從許多方面來講,扎·西拉克都是一個不容忽視的人物。
給多數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的目光:那是洞察一切的目光,它似乎能剝去一切偽裝,把靈魂赤裸裸地暴露出來。
他有一雙深陷的黑眼睛,閃爍著幽幽寒光。據說這雙眼睛能夠看穿一切欺詐行為。這雙眼睛時而充滿激情,就像撒哈拉沙漠中的氣溫那樣灼熱;時而冰冷犀利,猶如嚴冬時節阿特拉斯山脈頂峰刮過的寒風。這雙眼睛從不暴露秘密,然而它們洞悉一切。
他並不是靠繼承獲得了扎比亞酋長國的統治地位,而是靠自己的意志和品格贏得了統治這個國家的權力。他從不讓任何事情逃過自己的眼睛,從而保住並擴大了自己的權勢。對於他人看來無足輕重的事情,他卻高度重視。因此扎·西拉克從不對任何事情感到意外,他也從不讓自己對任何事情感到意外。
「那個地質學家的女兒有什麼消息?」他以命令的口氣問他的貼身助手科茲姆。
「沒……沒……問題。」又是慣常那種單調的回答。
扎·西拉克銳利的黑眼睛裡光芒一閃。科茲姆見狀趕緊清了清喉嚨,報告詳情。
「她還在費薩的酒店工作,在前台負責客房預訂。現在有人投訴她,她呆不長了。」
扎·西拉克若有所思地用細長柔軟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椅子的扶手。「她為什麼做這份兒工作?她為什麼要留在這兒?以她的條件,她能找到更好的工作。這不合情理,除非我的懷疑是對的。她走的每一步……現在又靠近了一步。」
「她已申請調到拜喬斯去。」科茲姆加了一句。他估計扎·西拉克會對此感興趣。
「啊!」這是表示滿意的聲音。「毫無疑問,她的目的已經很清楚了。這是一個很有決心的女人。」他把銳利的目光投向科茲姆,「如果她申請到扎比亞來,就拒絕她。」
「我馬上去辦。」科茲姆熱切地說。他對酋長這麼早就預料到以後發生的事情感到吃驚,但沒有流露出來。
「永遠不要相信巧合,科茲姆。她申請到拜喬斯的事批准了嗎?」
「沒有,閣下。費薩的一個副經理不同意。」
「理由呢?」
「他說,這樣一個金髮碧眼、皮膚白皙的漂亮女人不適合在拜喬斯的酒店工作。那樣太惹人注目,會招來麻煩。」科茲姆聳了聳肩。「這是他公開的說法。」
「那麼私下的說法呢?」
「據推測這裡面摻雜著更多的個人因素。」
酋長向後靠去,科茲姆看不見他的眼神。「如果我說錯了你就指出來,但費薩酒店不是綠洲連鎖酒店中業績最差的一家嗎?」
「您說得對,閣下。」科茲姆趕緊向西拉克保證說。「那裡是入住率最低的酒店之一。」
「已經有不少人投訴這家酒店了。」酋長沉思著說。
科茲姆對此一無所知,但他並不為此感到不安。酋長知道而他不知是常有的事。扎·西拉克有許多消息來源。
酋長的手指又開始輕輕敲打椅子的扶手。「我要採取行動,而且要一箭雙鵰。」
科茲姆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不過他很高興自己不是這支箭的射擊目標,他知道那肯定是百發百中的。他暗自慶幸自己與費薩酒店的經營毫無關係,同時也慶幸自己不是那個地質學家的女兒。
琰容 2010-3-22 21:25
第二章
阿曼達·布坎南以為她的臉皮夠厚,足以抵擋那些針對她的輕浮玩笑。她把這些話權當耳旁風,不予理會。畢竟她生來就具備了三個不利條件:第一,她母親是波蘭人;第二,她父親是愛爾蘭人;第三,她天生一個金髮美人。
近來,她聽到許多非常難聽的笑話,把她稱作「愚蠢的金髮女人」。她差點就把自己的頭髮染成了黑色。不過,她堅信自己的價值觀:她清楚自己是誰,清楚自己要幹什麼,在這一點上她毫不動搖。而且,退讓就會讓那些攻擊她的小人得意,讓他們的計謀得逞。
她發誓,總有一天,她會讓這些人收回前言,承認錯誤。這不光為了她自己,也是為了她的父親。阿曼達對於自己能否成功並不是很有把握,但她覺得在綠洲連鎖酒店謀得一職是邁向成功的第一步。她要做的是躋身高級管理層,那樣就有可能——只是有可能——打開成功的大門。
同時,她還得咬緊牙關,忍受副經理查爾斯·阿諾德對她的惡意刁難和時時處處對她的貶低與羞辱。
她知道原因。這是因為她對這個男人不感興趣,所以他要報復。查爾斯·阿諾德自負傲慢,卻又才疏學淺。他生活中的一個主要目標就是貶低他人,這會使他產生一種優越感。他意識不到他的所作所為只會讓他出醜,給他的工作帶來損害。
假如阿曼達屈尊迎合他,那麼他的態度,還有其他男職員的態度就會大不一樣。但是,哪怕只是想到阿諾德碰她一下,阿曼達都會厭惡地發抖。不,這種事絕不能發生!不管阿諾德玩弄什麼伎倆,施加什麼壓力,她都不會屈服。因此,那些男職員就效仿阿諾德,肆意拿阿曼達尋開心。他們不必擔心會受到性騷擾的指控。
只有一個人能幫助阿曼達擺脫困境。這個人就是綠洲連鎖酒店的所有者扎·西拉克,一個看不清、摸不透的神秘人物。據說人事方面的問題都由他親自處理。沒有人見過他。人們甚至懷疑他是否真的存在。
阿曼達對他的瞭解多一些。她父親臨終前曾斷斷續續地告訴了她真相。阿曼達毫不懷疑扎·西拉克的存在。
這已經是阿曼達就職的第三家綠洲酒店了。在這幾家酒店中,神秘的主人從未露過面。升職和解雇這類事情都是通過傳真通知,而不是面談。儘管缺乏真憑實據,阿曼達還是相信父親的話,相信扎·西拉克是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不過,即使她相信他的存在,這對於她目前的處境也於事無補。阿曼達對自己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憤恨難平,很難冷靜下來。但她決心謹慎行事,一步也不能走錯。
她多麼希望盡快調到拜喬斯去,那時她就離迫害她的人遠了一些,離真正的目標近了一步。到那時,查爾斯·阿諾德和他的追隨者就會像無用的棄物從她的生活中消失。
一陣電話鈴聲把她從沉思中喚醒。她拿起電話,用悅耳、熱情的聲音說:「早上好。這裡是綠洲酒店,客房預定處。」
「我今晚能住總統套房嗎?」電話的另一端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直截了當,開門見山。
「先生,請稍候。我馬上在電腦上查一下。」
阿曼達很清楚,這套收費高昂的套房一直空著。她在這裡已經工作了五個月,而總統套房只入住過七次。每一次都是為拉客人到酒店辦婚宴而給的優惠條件,這樣新婚夫婦可以在總統套房裡免費住一夜。這套房間從未住過付錢的客人,但酒店不想讓外人知道真相。
「是的,先生,您可以享用總統套房。」阿曼達在適當的間隔後說道,「您準備住多長時間?」
「它能空出多長時間?」
阿曼達的回答是令人欣慰的,「我們會盡力保證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沒有回答。阿曼達只聽見卡噠一聲,對方放下了電話。阿曼達的心頭掠過一絲不安。會不會有人在試探她,看她是否把客房預定的情況洩露得太多了?阿諾德曾經捏造過一起針對她的投訴,目的是想教訓教訓她,讓她知道惹他不高興要付出什麼代價。
阿曼達確信自己在處理這個電話的事情上無可指責。如果有人要設圈套陷害她,她是不會給他們提供口實的。不過,這件事還是讓她煩惱了好一會兒。
她從電話中聽出那個人確實想預定這套房間。那聲音很獨特,帶著驕傲自大的口氣,有錢有勢的人才會用這種口氣說話。不過,這聲音裡倒沒有富家子弟那種被寵出來的壞脾氣。
但是,他粗魯地掛斷了電話,連聲「謝謝」也沒說。說出這兩個字又會給他帶來什麼損失呢?阿曼達暗下決心,以後只要再碰到這個人,她一定會立刻辨別出來,而且她也知道如何對付他。
儘管她從事的職業要求她對客人必須慇勤有禮,但她一定要用非常冷淡、非常自信、非常矜持的態度對待他。想到這裡,一絲苦笑掠過她的嘴角。他很可能根本注意不到她的態度。像他這種人不會理會一個不屬於自己階層的人。
一群遊客湧進了酒店,他們要在這裡住三天。查爾斯·阿諾德換上一副過分慇勤的面孔,向旅遊團的領隊大肆吹噓酒店的設施。阿曼達幫著給遊客辦理登記手續,分發房間鑰匙。
她看見那個男人進來。
他從大堂的轉門走進來,停在那裡,注意到前台圍著的一大群人。他身上有某種東西引起了阿曼達的注意。不是他穿的衣服,因為他的衣服很平常:白色敞領襯衫、米色亞麻夾克、棕色長褲;也不是他的相貌:比他英俊的男人阿曼達見得多了;他瘦長的身材像一個運動員,但這樣的身材阿曼達在奧運健兒身上也見過。
他的不同尋常之處在於他的緘默,他全神貫注於某事的能力。他注視著大堂裡的遊客和散亂堆放的行李。阿曼達馬上意識到,如果他是領隊,就絕不會允許這種漫不經心、雜亂無章的現象出現。
從他眼中和臉上流露出的輕蔑並不明顯,但可以看出來。他是一個天生的組織者,善於把人和事管理得井井有條。他注意到了一切,細枝末節也不放過。
阿曼達開始感到不安。他正在作出評價,而且是負面的評價。
「有我的信件嗎?我的名字是……」
阿曼達向問話的女士微笑著,熱心地為她查找。她又向他站的地方瞥了一眼,發現他已來到噴泉旁的休息處。他正坐在一把扶手椅上,面向著接待處。他並沒有翻看報紙雜誌打發時間,而是緊緊盯著阿諾德,此人正過分熱情地與領隊交談著。他盯著阿諾德的樣子就像一隻鷹盯著一隻麻雀。
阿曼達又一次被他的沉靜震撼:極少有人能控制住自己,並保持靜止狀態達數秒鐘。只有紀律嚴明、訓練有素的人才能做到這一點。阿曼達由此聯想到英國溫莎城堡外的儀仗衛兵。憑直覺她就知道他不會聽命於人——他是個發號施令的人。他在等待……等待發號施令的最佳時機。
很難猜出他的年齡。他的皮膚呈深褐色,緊繃在輪廓分明的臉上。光滑的皮膚沒有瑕疵,像是經過拋光處理的木料。那是一張永遠不會老的臉。
他的黑髮中找不到一根白絲,濃密的頭髮閃閃發亮,亮得如同他那雙深陷的黑眼睛。他肯定是個成年人,但他到底是三十歲,還是四十歲,甚至更大?阿曼達發現那根本無法估計。
用英俊二字來形容他並不合適。他是如此獨特,與眾不同。阿曼達嘴裡應答著遊客們的問題和要求,可腦子裡不斷想著「威嚴」這個詞。他的出現攪亂了她的心。阿曼達幾乎不能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他與阿曼達的目光有過短暫的接觸,但又馬上轉到了別處。
阿曼達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費了好大勁才勉強把注意力拉回到手頭上的正事上來。剛才這種感覺已遠不止是煩擾了。她以前對男人可從未有過這種反應。
尤其糟糕的是,阿曼達確信,這個陌生人對她腦子裡的想法一清二楚。他知道,也明白她在想什麼,但他根本不在乎。他一生中一定遇到過很多次類似的情況。
對他而言,阿曼達根本不算新奇。沒有人能引起他的興趣。她已習慣於被輕視,所以為此而感到受傷害是很傻的。但這次由於某種說不清楚的原因,他的輕蔑使阿曼達感覺受到了傷害。
他的注意力又集中在查爾斯·阿諾德身上。這時他稍稍打破了靜默的狀態。他的右手手指以固定的節奏敲擊著椅子的扶手,好像在數數。
旅遊團的領隊召集起遊客,告訴他們詳細的日程表,確定下一次在大堂集合的時間。然後遊客們四下散開,拿起自己的行李,朝電梯或自己的房間走去。
查爾斯·阿諾德湊到阿曼達身邊來,一臉得意揚揚的樣子。阿曼達不由得緊張起來。「太好了,這批人增加了酒店的入住率。今天有多少人住進來,曼迪?」
阿曼達咬著牙,忍著厭惡的感覺,在鍵盤上敲了幾下,讓總數顯示出來。她痛恨他拉長聲叫她的名字,這使她聽上去像個毫無頭腦的洋娃娃;她還痛恨他緊貼著她後背查看電腦屏幕。他並沒有真正碰到她,她只是能感覺到他呼出的氣息。這種熱乎乎的氣息令她極端厭惡,弄得她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不錯。」他評論道。「我幹得很好。遺憾的是別人幹不了這麼好。你現在分類統計入住的單人間、雙人間和套房的數字。」
她的手指猶豫著停了下來,因為她感覺到有種外來的力量控制了她。她抬頭看去。坐在扶手椅上的男人站起身朝她走來,那雙黑眼睛直視著她,注意力完全放在她身上。
阿曼達的心跳猛地加速。他並非對她毫不在意。她情不自禁地想知道他看到了什麼,她在他的心目中意味著什麼,他會怎樣對待她。
他很可能以為阿曼達是一個蒼白柔弱的女性。儘管費薩的熱帶陽光把她的皮膚曬成了淺棕色,但這更突出了她眼睛的美麗:它們像一對海藍寶石,清澈明亮;這樣的膚色使她的金髮顯得顏色更淡,當她身穿黑色制服時這種顏色的反差尤為突出。
阿曼達絕不是一朵嬌弱的花兒,不過她的臉龐確實長得嬌嫩柔媚;她身材苗條,曲線柔和。這種容貌很容易讓阿諾德這類男人產生錯覺,認為她性格柔順,易於控制。阿曼達倒很樂意讓他們這樣想。一旦他們越過界限,就有他們好瞧的。
「一直沒有人招呼我。」
陌生人的語氣嚴厲刺耳,好像在指控他們犯了瀆職罪,罪過之大恐怕和泰坦尼克號的船長下令在冰海裡全速前進一樣。
阿曼達從遐思中猛然驚醒。她的思緒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她聽到過那聲音!今天她是第二次聽到他的聲音!這個男人應該為電話上的無禮向她道歉。
查爾斯·阿諾德掃了他一眼。「在這裡,人人都得排隊等著輪到他,先生。」他快活地說。「我們馬上就為你服務。」
像對待任何一個侵犯了他私人空間的人一樣,阿諾德不再搭理他,而是轉向阿曼達。「繼續干吧。請把數字統計出來,曼迪。」他催促道,然後用一種居高臨下的侮辱性口氣命令道,「把手指放在回車鍵上,然後……」
「不!你不要碰回車鍵。」
那聲音具有絕對的權威性,給房間裡的空氣帶來一絲寒氣。阿曼達對他的感覺是對的:他不喜歡別人不服從他的命令。他很可能極其厭惡「不」這個字,除非這個字是從他自己口中吐出的。
阿曼達連忙打圓場。「阿諾德先生,這是新來的客人,」她平靜地說。「也許我們可以先替他辦理手續。」
她飛快地瞟了陌生人一眼,把保持冷淡、矜持、尊嚴這些詞全拋在了腦後。她不能再受到投訴了。她的這一瞥只包含了一個簡單的信息:你知道嗎?你讓我非常為難。
他的眼瞼立刻垂了下來,似乎接到了她的信息,並且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已經決定了的事情是不可變更的。
「別說蠢話,曼迪。」阿諾德說道,沒有注意到她與客人之間的無聲交談。「這些數字對我很重要。我下一步的陞遷就靠它了。」
「我要住總統套房。」
這句話引起了阿諾德的注意,他還不知道訂房電話的事情。總統套房住進付費的客人,這是酒店經理可以引以為榮的資本。阿諾德似乎看到了即將到手的好處,態度馬上變了。
「歡迎您,先生。」
不折不扣的馬屁精,阿曼達心想,勉強掩藏起厭惡的表情。
「我們會立即滿足您的一切需要。很遺憾讓您等了那麼久。如果您早點兒提醒我們……不過我們將改進工作。要不要叫搬運工替您拿行李,先生?您需要在套房裡擺上酒類茶點嗎?我把男僕叫來,在您辦理手續的同時他就能給您安排好了。您的姓名,先生?」
「你沒必要知道我的名字。」陌生人冷冷地斷然拒絕了阿諾德,他顯然不想公開自己的身份。他從夾克衫內層的口袋中取出一張折起的紙,扔在桌上。「這上面有你需要知道的一切。」
阿曼達看著阿諾德展開那張紙。淡黃色的紙質地厚實,價格昂貴。當她看見印在信箋上方的徽章圖案時,一時竟屏住了呼吸。她無權看下面的內容,但這張信箋和這個徽章圖案說明它們的所有人便是她苦苦尋找的人。
她在父親的文件中見過這個徽章的圖案,它是扎比亞酋長的私人徽章……一隻大隼展開雙翅,伸出利爪,隨時準備出擊。
阿曼達感到胃裡在上下翻騰。她突然感覺極度虛弱,但還是強迫自己看了看這張威嚴的、永遠不會老的臉。他是……他可能是……扎·西拉克本人嗎?
琰容 2010-3-22 21:26
第三章
這令人震驚的念頭剛一出現,阿曼達的常識就告訴她這不可能。扎·西拉克絕對不會這樣隨隨便便來到一個酒店,而且他的衣著也不會如此平常。扎比亞的酋長至少應該帶著一個隨從兼保鏢。他不會等待任何人、任何事,應該是別人恭恭敬敬地等他!
「這上面沒有簽名。」阿諾德傲慢地說。「誰都能打出這些字。我不認為你能免費使用總統套房,除非你能拿出其他證明,先生……」他輕蔑地把這張紙又扔回到桌子上。「你在浪費我們的時間。」
阿曼達趁機看了一眼紙上的內容,上面的話簡明扼要。
奉扎·西拉克之命,攜此便箋者在我轄區內的一切需求應予以滿足。
她的頭腦又是一片混亂。這個人肯定不是扎·西拉克,但既然他持有這張便條,就說明他是個重要人物。他大概是扎·西拉克的三個重要支持者之一:這三個人都是軍人,憑忠誠和才幹輔佐扎·西拉克贏得了酋長的寶座。他們是傑貝勒·哈費和……
阿曼達深吸了一口氣,她必須把思緒整理清楚。也許他能使她接近她的重要目標之一——不肯露面、躲躲閃閃的扎·西拉克本人。
「你懷疑它的真實性?」他話中冷冰冰的諷刺味道全無友好之意。
「處在我這樣的位置,當然只能這樣做。」阿諾德以同樣冷淡的口氣回答。
表面上看來,這是合理的說法。阿曼達心想,的確,任何一個能拿到這種紙的人都能打出這樣的信。酒店在審核客人的身份方面有嚴格的規定,現在應該執行這些規定。
「也許……」她想說什麼。
查爾斯·阿諾德打斷了她。「請你統計那些數字,曼迪。」
他又轉向陌生人,要把他的氣焰打下去。這種做法阿曼達以前見識過。「我剛才已經說過,任何人都可能打出這條命令……」
「誰敢?!」
這句反問充滿了挑戰的味道,阿曼達不禁顫抖了一下。她抬頭注視著這張堅定的臉。他一定是扎·西拉克身邊的人,非常親近。什麼也逃不過他的眼睛。她怎樣接近他呢?如果她能夠……她必須……她的脈搏加快了。哪怕只有一線希望,她也要抓住它。
「這種低級的騙局,我是不會上當的。」阿諾德嘲笑道。他漸漸失去了對局面的控制,但還想保持自己的優越感。
為了取得某種戲劇化的效果,他拿起那張授權書,小心翼翼地捏住一角,好像上面沾滿細菌似的,慢慢拿到字紙簍的上方,然後鬆開手。這張紙飄飄悠悠,最後掉進了廢紙堆。
「這,」阿諾德滿意地說,「就是我對它的看法。」他似乎在這場衝突中佔了上風。
陌生人什麼也沒說。他眼中燃燒的怒火足以把對方焚化,但他面前這個人卻妄自尊大,毫無察覺。他抬起一隻手。阿曼達擔心地盯著它。那隻手抬到肩部,似乎就要拍下來,拍在桌子上。但它停在那兒不動了。
正在噴泉附近溜躂的一個男子突然輕快地朝服務台走來。他身穿黑色西服,拿著一個黑色皮質公文包。阿曼達認出了他。他兩天前就住進了酒店,名叫科茲姆,來自拜喬斯。他是一個魁梧的中年人,膚色比陌生人的還要深一些,具有更明顯的中東人特徵。
他在陌生人身旁停住了腳步。陌生人放下手,但並沒有看一眼他招呼過來的人。科茲姆先生放下公文包,打開它,拿出一張上端印有綠洲連鎖酒店字樣的信箋,遞給查爾斯·阿諾德。
「出於法律方面的考慮,你會發現這份文件是由傑貝勒·哈費簽署的。」陌生人諷刺道。「我希望你能認出他的簽名。」
查爾斯·阿諾德急了,他氣急敗壞地叫道:「這是什麼意思?這不可能……」
「它的意思是:從即刻起免去你的副經理職務。」回答是冷酷無情的。「你不再是這裡的僱員了。你與綠洲連鎖酒店不再有任何關係。」
「咱們走著瞧!」阿諾德怒氣沖沖地叫喊,「我要給總經理打電話。」
「你最好這樣做。」
阿曼達伸手去拿電話。阿諾德從她身邊擠過去,搶過電話。這個電話太重要了,不能讓她這種地位低下的人來打。
查爾斯·阿諾德用最刻毒的語言咒罵著,拒絕接受他的命運。
阿曼達的大腦一片混亂。
查爾斯·阿諾德讓她吃過不少苦頭:他捏造對她的投訴;他騷擾她;他貶低羞辱她、迫害她,已經到了令她無法忍受的地步。
陌生人剛才不讓她按回車鍵。
她無視這個命令。
阿曼達極欲發洩積鬱已久的怨氣。
她按下回車鍵。
她轉身面對查爾斯·阿諾德,直視著他,聲音平靜,彬彬有禮,含蓄高貴。
「你要的數字,先生。」她平靜地說,「為了你的陞遷,先生。」
「你這個愚蠢的金髮婊子!」查爾斯·阿諾德咬著牙擠出這句話,就像一條拴著鏈的狼狗被奪去了到嘴的獵物。
「很抱歉我是個愚蠢的金髮婊子,先生。」她回答,對自己平靜的表現很滿意。查爾斯·阿諾德再也不能傷害她了,她已經給了他致命的一擊。這次交鋒不會使越來越深的怨恨又添新傷。她再也不用夜夜咒罵他的暴政了。
她慢慢轉過身來,看見了陌生人的眼神。那眼神使她無法呼吸。她常看見男人眼中的情慾,偶爾也見到貪慾,但她從未見過如此強烈的慾望。我想要你,他的眼睛在說。我將擁有你,直到永遠。
她看見了,她感覺到了,然而這眼神瞬間即逝。一扇門打開又突然關上。他眼中燃燒的火焰消失了,代之以難以穿透的黑暗。
她的身體立即出現了反應,胃部收縮,大腿肌肉繃緊。她的眼瞼垂下,像他剛才的動作一樣,但她的外表依然沉靜。
陌生人和科茲姆先生根本不理會阿諾德的話。沒用,他說什麼也沒用,阿曼達心想,扎·西拉克和他的親信可能早就策劃好了這一場戲。
她本人對查爾斯·阿諾德毫無憐憫之心。他用卑劣的手段對待她,落得這樣的下場活該,不值得同情。他的離去終於使她得到了解脫。
總經理過來了。他走到服務台的後面,與他的副手並肩站在一起,表示對他的支持。「怎麼回事?」他不悅地問。
「是你雇了這個人嗎?」科茲姆先生指著阿諾德問。
「當然。」總經理快活地說。
「這是一份正式文件,內容是免去你在綠洲連鎖酒店的一切職權。」科茲姆先生和藹親切地告訴他,邊說邊從公文包裡取出一張紙,掃了一眼上面的內容,把它遞給總經理。「你會注意到簽名人是傑貝勒·哈費。」科茲姆先生又慢悠悠地加上一句。
「你……你不能這麼做……」總經理結結巴巴地說。
「就這麼定了。」陌生人斷然打斷了他的話。
「那你就沒有高級管理人員了……你會需要我們的。」
「我們已經考慮到這一點了。布坎南小姐……」他轉眼看著她。
阿曼達吃了一驚,「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什麼都知道,」他的態度變得謙和起來。「因為那對我很重要。」
阿曼達鎮靜下來,「是的,先生。」她用敬重的口氣說,「我肯定你知道。」
「布坎南小姐,這兒有一封給你的信。」陌生人朝科茲姆先生點點頭,科茲姆把手伸進公文包。
阿曼達的心沉了下來。捏造的投訴還是起作用了。她的計劃遭到破壞,未來的目標看來遙不可及。
她注意到阿諾德臉上得意揚揚的假笑。儘管他正在為自己身處困境而懊惱,但這也不能沖淡他幸災樂禍的喜悅。
阿曼達鼓足勇氣接過信。她的雙手沒有一絲氣力,好像脫離了身體。她讀著信,但看上去上面的字是亂糟糟的一團,她一時竟無法理解。她強迫自己集中精神,辨認出信中的內容。
奉扎·西拉克之命,任命阿曼達·布坎南小姐為綠洲連鎖酒店費薩分店總經理,任命自三時起生效……
下面是日期,日期下面是傑貝勒·哈費的簽名。
由於這一紙簡單的任命意義重大,阿曼達的手顫抖起來。她抬頭朝牆上的鍾看去,時針剛好指向三點。精確地像時鐘一樣,她心想,組織計劃得如此出色。
「你的新副手一小時內趕到。」
她凝視著這個為扎·西拉克忠心耿耿工作的人。他甚至沒問她是否願意接受這個任命。他知道她會的。
「科茲姆,你陪這兩位先生到他們各自的辦公室,去清理辦公桌。」他又下了一道命令。
阿曼達看著他們離去,人都發懵了。跟他們倆一樣,她簡直不能相信這是真的。
「你有兩分鐘改組你的班子,」這是他給她下的指令,將她從茫然中驚醒。那雙黑眼睛閃閃發光,隱藏著頑強的意志。「然後你陪我去總統套房。」
「很好,先生。」阿曼達盡量保持鎮靜,她必須盡快作出決定。前台人員要重新安排,其他人可以稍後再說。
她打電話找辦公室秘書,「請你到前台來,暫時替我一會兒。」他站在她旁邊注意地聽著。
她碰了個釘子,「這不是我份內的工作。」
「如果一分鐘之內你不到,我就解雇你。」
「阿諾德說……」
「阿諾德先生已被解除了一切職務。」
阿曼達放下電話。下一步是準備膳食。她吩咐給總統套房送酒類和食品,然後叫過來一個年輕溫和的侍者在前台頂缺,以防秘書不到。
還有一件事,她必須知道面前這個男人的名字,他與扎·西拉克是什麼關係。
阿曼達走到電腦前,用輕鬆的語氣問道:「你用什麼名字登記,先生?」
「免費升級。」他簡短地回答。
阿曼達也擅長玩文字遊戲。她想達到某種目的時是很有膽量的。「很好,先生,沒有問題。名字是免費,姓是升級。」她在鍵盤上打出這些字母,朝他看去,注意他的反應。
他的嘴角翹了起來,似乎感到很滑稽。
「你的手續辦完了,先生。現在我陪你去總統套房。」
他看了看手錶。「很好,布坎南小姐,你還有十秒鐘。」
「既然如此,我就把今天下午的文件收拾一下。」
阿曼達匆匆忙忙把散放在檯子上的文件收攏到一起,被解雇的兩個人沒有把解聘通知書帶走。她把這幾張紙放在自動收款機底下,這裡很安全,她一有機會就會取走這幾張紙。
「時間到。」
他並沒有命令她的意思。他清楚,阿曼達也清楚,到目前為止她滿足了他的所有要求,但這能持續多長時間呢?
「你有行李嗎?」
「沒有任何與酒店有重要關係的行李。」
「謝謝,『升級』先生。」她向他發出挑戰,「很高興陪你去總統套房。」
他看著她,對她進行重新評價,然後決定對這個挑戰不予理睬。
「我希望那會是一件樂事,會給我們帶來很大的樂趣。」他溫和地說。
阿曼達看了他一眼,感覺到一種危險。她肯定「升級」先生腦子裡的樂事與她想到的樂事完全不一樣。她需要接近這個男人,但不能那樣近!
琰容 2010-3-22 21:26
第四章
他約定九點鐘見面。
阿曼達在房間裡踱著步,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幾分鐘後她就要去總統套房,再次面對那個男人。她心情緊張,根本坐不下來。她無法讓自己放鬆。下面這一個小時太重要了,許多事情都取決於這一小時裡發生的一切。
他一定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她安慰自己。今天下午他並沒有糾纏自己。他沒有講任何帶有暗示性的話,也沒有任何放肆的行為。他認為作為一個新上任的總經理,阿曼達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同時約定今晚兩人一起討論她的未來。
不能說九點鐘是個不適宜的時間。由於兩個經理同時被解職,她自己突然躍升為總經理,所以產生了許多問題。從三點到九點之間的六小時足夠她處理這些問題。但是,選擇這個鐘點暗示著他認為阿曼達的時間就是他的時間,並且在這段時間裡沒有什麼能打斷他們的會面。阿曼達不能欺騙自己,以為他只會和自己談公事。
她忘不了當天下午他眼中一閃即逝的火焰,她無法抵抗他的魅力。如果這打亂了她的計劃,她就會遇到很大麻煩。
當然,他是個明智的人,他會接受她的安排。一切準備就緒。她已做好準備應付可能出現的各種意外。她的所作所為不可能惹他生氣,她一定能順利脫身。
只有一個問題……她以前從未遇到過這種男人。他在她身上產生了某種影響……不過多想此事毫無益處。如果她屈從於這種……吸引力,如果她……情不自禁……她就會受他的擺佈,那會出現什麼後果?
阿曼達搖了搖頭,那太危險了。屈從於他的誘惑就意味著放棄對他的控制。她不能那樣做。
她做出了決定。她不能猶豫不決。她必須緊緊抓住現在擁有的權力和時機,並且予以充分利用。這個計劃真是大膽,從開始策劃起她就一直興奮不已。這個計劃一旦開始實施,就不能停止,也不能回頭。她的行動是不可逆轉的。
然而,在開始行動前她必須面對他。
她看了看手錶,該動身了。守時是一種義務。她離開自己的房間,朝電梯走去,雙腿直發抖。她要靠意志力對付眼前的局面。只需要與他單獨共處一小時,在這一小時裡她必須保持清醒的頭腦。
她站在上升的電梯裡做著深呼吸,讓心情平靜下來。當她走向總統套房時,雙腿已經穩定多了。她按響門旁的蜂鳴器,剛好九點正。
門開了。「晚上好。」她對開門的男管事說。
「我正要走,布坎南小姐。我送來了香檳。」
「謝謝。」顯然男管事事先得到了吩咐,「免費升級」先生打算與她單獨相處,不讓任何人打擾他們。
男管事讓到一邊,請她進門,然後端著托盤離去。
阿曼達立刻意識到門廳的燈光很暗。香檳……柔和的燈光……不過總統套房很大,她有足夠的空間周旋進退。
此外,這個男人不是那種倉促行動的人,他一心想得到某種東西時尤為如此。他會耐心地等待,按照精確的計劃行動,一步一步,穩紮穩打,不屈不撓,冷酷無情,直到俘獲他的獵物。
阿曼達打了個冷戰,但馬上又控制住自己。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的。她決心在這個令她煩惱的男人面前堅守住自己的陣地。她踏進起居室,昂首挺胸,嘴邊掛著自信的微笑。
他並沒有在那兒迎接她。
白色皮面的躺椅兩邊開著檯燈。其中一盞燈下放著一隻冰桶,裡面有一瓶香檳,軟木瓶塞已經拔掉,泛著泡沫的酒已倒進兩隻細長的水晶杯。
阿曼達攥緊了雙手,如果他穿得很隨便……
「今夜星光燦爛。」
阿曼達嚇了一跳。他的聲音像一塊磁鐵,把她的目光吸引過去。他站在房間的另一端,在面向陽台的落地玻璃窗邊的燈影裡,像一個幽靈。
阿曼達敏銳地意識到自己正處在一圈燈光的中心,他一直在暗處觀察她,她卻一無所知。他一定注意到她仍舊穿著黑色制服,注意到她的身體語言,一定已看出她內心的緊張。他大概已經想好了用什麼辦法對付她。她覺得自己處於明顯的劣勢。
「這是一個吉兆,」他溫和地說。「我喜歡看星星。」
「是嗎?我也從中發現了許多樂趣……」阿曼達想通過說話掩飾自己的不安,但話一出口就意識到用詞不當,令她後悔不迭。她可不想在今晚使用「樂趣」這個詞。「這裡富麗堂皇,視野開闊。」她只好評價這套房子,試圖將話題納入不帶個人色彩的範圍。
他離開暗處,悠閒地向她走來,顯得十分輕鬆。阿曼達見他穿戴得很整齊,便鬆了一口氣。他換了套黑色的衣服。她心想,那種顏色更容易融入黑夜。隨後她注意到他穿的是絲綢襯衫,這才明白他穿這件衣服是為了散發出誘惑力,而不是隱藏自己。絲綢襯衫泛著柔和朦朧的光芒,引誘她去觸摸,去感受,誘她在今夜迷失自己。
他在擺著香檳的桌子旁停了下來。「我冒昧地要了一瓶堂·佩裡南香檳祝賀你的升職。」他微笑著,那笑容有些古怪,同時也很有魅力。「同我一起喝杯酒好嗎?」
他已經令她陶醉了……這神秘的男人……具有如此的誘惑力。她不能喪失警惕,放鬆對他的戒備。「我工作時不喝酒。」她一口回絕。
「我也不喝酒,」他慢條斯理地說。「不過,我們正處在一個充滿挑戰的時代,布坎南小姐。」
他端起兩個酒杯,送到她面前。他靠得這樣近,讓她感覺自己如此脆弱。這個男人的身上散發出一種原始的氣息。這種氣息被文明的服裝和文明的舉止掩蓋著。然而她本能地感到,他骨子裡是個野蠻人,一個獵人,一個征服者,一個佔有者。
阿曼達意識到巨大的危險。他是這樣生機勃勃,充滿活力。他渴望挑戰。這是他生活中的必需品,給他的生命注入了活力。
「讓我們打破各自的戒律吧!」他的聲音溫柔之至,誘惑著她。他看著她的眼睛,那眼神像在施催眠術,令她心醉,讓她迷亂。
她必須讓談話不停地進行下去。只有談話才能抗衡他的魅力,保持他們之間的距離。「那樣不是會帶來混亂嗎?我以為你是一個喜歡秩序,而且要求遵守秩序的人,『升級』先生。」
「如果有堅強的意志,無序可以變為有序。」
「你想喝就喝吧,我可不想拿我的秩序感冒險。我想保住現在的職位,不想為了一杯香檳丟掉工作。」
一道黑眉揚了起來。「想必你是從無名小卒一躍而成為重要人物的。」
「我被選中作總經理,這確實出人意料。這就是所謂的一步登天吧。」
「可以稱它為一時衝動。」
「傑貝勒·哈費已經簽好名的信也是一時衝動?」
「扎·西拉克隨時準備好應付所有突發事件。」
「這是你的……一時衝動……還是扎·西拉克的一時衝動?」
他臉上綻出神秘的微笑。「我們作好了一切準備。你不必知道得太多。」
「扎·西拉克都瞭解我些什麼?」她唐突地問。
「什麼都瞭解,什麼又都不瞭解。」
「你能不能不用這些似是而非的話搪塞我,坦率地跟我談談?」
他輕輕笑了,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行,也不行。」
阿曼達明白了他在耍弄她,有意激怒她,讓她做出輕率的舉動。她下決心不讓他得逞——不讓他耍弄,不被他激怒,決不草率行事。
「妙極了,」她冷冰冰地還擊,「你回答了我所有的問題。」
他沒料到她會這樣回答。他又看看她,目光上下打量著她的身體,然後把杯子放回到桌子上,打消了勸她飲酒的念頭。顯然他也不想一個人獨飲。「我相信我看到的和我感覺到的。我相信我自己,布坎南小姐。」他平靜地說。
燈光投射在他的下頦和顴骨上,阿曼達從側面望去,覺得他的側面如同鑄在古代錢幣上的那種高貴、不朽的臉。隨後他抬起頭,眼中閃耀著生命的活力,阿曼達眼前的幻象消失了。他的慾望從眼中迸射出來,環繞著她,籠罩著她,勾起了她體內的某種本能反應。她驚恐地感覺到自己快要控制不住了。
「就像你相信你看到和感覺到的一樣。」他的聲音如天鵝絨般光滑柔和。
他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他能看透她的心?
「你很快就能判斷出他人的個性,『升級』先生。」她知道必須把談話繼續下去,與他保持一段安全距離。
他的雙手現在空著,可以撫摩……如果他撫摩……她的肌膚渴望著他的撫摩,她的手心渴望接觸他的身體。她的身體從未對男人有過這樣強烈的反應,而她甚至還不知道他究竟是誰。她也不想知道。假如他說出來姓名和身份,她懷疑那會給她留下更深刻的印象。難以磨滅。
「朝一個人望一眼就會發現許多東西。我聽說你是一個引人注目的金髮美女,這使人聯想到一些形象,不過沒有一樣是準確的。」
「你對我的評價如何?」
「你的意志力強過虛榮心。你無意增加自己的性吸引力,然而你很性感。你留著長長的、不妥協的直髮,非常漂亮,它增添了你的超凡魅力。你不願頻繁光顧理髮店,你的劉海乾淨整齊,因此我推斷劉海的作用是防止長髮落下來披在臉上。沒有巧飾,沒有偽裝。你的目的明確,務實,高效。你首先把自己看作是一個人,其次才是一個女人。你把精神的需求放在第一位,它比吸引男人更重要。這確實是一種令人欽佩的品質。」
阿曼達聽得目瞪口呆,他這麼輕易就看透了她。她早已過了誘惑男人的階段。多年前在經歷了許多幻想破滅的打擊後,她已得出了結論:即使真的有適合她的男人出現,一切也要順其自然,無須刻意去追求。
她並不極度渴望得到男人,她還有許多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不管眼前這個男人多麼迷人,她也不能陷入情網,耽誤自己的計劃。他並不適合自己,儘管……不,不可能。
「你是職業理髮師嗎,『升級』先生?」她嘲弄道,力圖保持彼此間的勢均力敵。
「我給許多羊剪過毛,」他反唇相譏,「但它們的毛都沒有你的頭髮漂亮。」
「如果你能從我的頭髮上看出這麼多東西,那你從我的眼睛裡又看到了什麼呢?」
「我會告訴你的。將來有一天,當你的眼睛望著我時像星星一樣閃閃發光,我就告訴你。現在,讓我們沿著垂著的長髮來到柔軟豐滿的胸部……」
他的視線隨著他的話移動著。阿曼達敏銳地感到她的胸罩變得緊繃繃的,像沙粒一樣磨人。她想像他的雙手握住她隆起的乳房會是什麼感覺:他的暗色皮膚襯在她白皙的皮膚上,細長的手指將她柔軟的乳房整個罩在手裡,愛撫她,逗弄她,讓她興奮不已……
她被自己生動的想像嚇了一跳,慶幸自己穿的黑制服不太合身,他看不到她身體的反應。「你根據我的外表作出了很多判斷,『升級』先生。」她沒接他的話茬,她需要換一個話題。然而,她被弄得心煩意亂,精神怎麼也集中不起來。
他繼續挑逗她,激起她的情慾,「莎樂美用七塊面紗勾引國王,我看你用一塊就夠了。」
「我不是舞女。」她堅定地說。她也不會去嘗試。
他毫不理會,繼續把自己的想像灌輸給她。「紗衣微微閃光,深淺不一的藍色、綠色和銀色……半透明,那與你的眼睛很相配。」
「我的眼睛不是銀色。」她生氣地說。
「它們就像水晶石,折射出許多刻面,折射出撩人的眼神中隱藏的東西。」
阿曼達本能地垂下了眼睫毛,害怕自己的眼睛洩露出更多的秘密。她沒有意識到這個動作具有多麼大的挑逗性。
「啊,是的,意志的力量更強大。」他滿意地說著,又朝她走來。他們之間的距離在一步一步縮小。「但這意志存在於一個女人的體內,而這個女人的身體將屈從於我的意志。」
他走到伸手可及的距離時,她的身體變得僵硬起來,每根神經都在緊張地顫動。是期待?是興奮?還是恐懼?她不知道。
他停住了。「你不必害怕我,布坎南小姐。」
她對此毫無把握。她感到他的力量正在耗盡她的意志,使她意亂情迷。
「我對合適的人一向慷慨大方。」他勸誘道。
但是他衡量「合適的人」用的是什麼樣的標準呢?扎·西拉克沒有把她父親看作「合適的人」。既然這個人是扎·西拉克的手下,他很可能就是讓她父親名譽掃地的人。
「把我們兩個做一下比較吧。」他繼續說道,「你體型嬌小,柔美,纖細。女人生來就要與男人配成一對。女人需要男人支持她,呵護她,照顧她。」
「這是過時的觀念,」阿曼達抗議道,「不合時宜。」
「這是事實。不要輕易否定男人的體力,以及它帶給女人的樂趣,布坎南小姐。不管你的意志多麼堅強,也無力抵抗它。」
「那你為什麼還要告訴我這些已知的事實呢?」阿曼達還在堅持自己的觀點,不過快要堅持不住了。
「因為你在否認不言自明的真理。你更注重理智,而不是事實。不過我知道你的感覺,布坎南小姐,不管你是否願意放縱自己。」他的目光直透她的心底。「我清楚你的感覺,我也同樣感覺到了。我相信我們倆會永遠擁有這種感覺,而且永生難忘。」
「你怎麼會這樣肯定?」她的嗓音沙啞,幾乎是耳語。
「因為我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他低聲說。
她的目光與他的目光較量著,努力切斷他營造出的親暱關係。阿曼達堅信一個事實:如果向他屈服,她就會失去自我。他會支配一切。她知道他會的,他就是這種人。
他突然大笑起來,轉身走開。「這是個笑話,不是嗎?像我這樣年齡和閱歷的男人……竟然被你打動……你,在所有女人當中……然而我的確動了情……一定有一個解決的辦法,布坎南小姐。我們相遇了……也許我們注定今生相伴。」
阿曼達看著他踱到落地窗前,覺得呼吸一下變得順暢了。她雙膝發軟,真想跌坐在離她最近的躺椅上。但她不願讓他看出自己的軟弱,這才勉強支撐著站立住。她的頭腦從混亂中漸漸清醒,覺得對這個男人應該多一些瞭解,畢竟他在她身上產生了出人意料的影響。
「你多大了?」
他沒有立即回答,只是凝視著夜空,「有時我覺得我和星星一樣古老……」他緩緩轉過身來看著她。「不過你使我感到年輕。」
「這麼說你既年輕又蒼老。」
「對。」
「我們屬於不同的種族和文化。」她提醒他。
他剛才的話……你,在所有女人當中……仍在她耳邊迴響。他們兩人都很清楚,他們之間的愛情會帶來很多問題。然而她很高興自己喚起了他的青春,尤其是這違背了他的意志。
「這很重要嗎?難道我們不能超越種族和文化的差異嗎?」
「我的生活中曾經有過其他男人。」
他聳聳肩,「這些男人不會留在你的記憶裡。」
「我不是處女。」
「真是與眾不同!」他的唇角翹了起來,「我也不是童男。」
「你在迴避問題的實質。」她指責他。因為不得不這樣直截了當,她窘得臉都紅了。
「那意味著你只是我生命中一閃即逝的愛?」
「是的。」
他搖了搖頭。「這種愛不值得擁有,這不是你我之間發生的事。那太容易了。」
他又靠近了些,「任何值得擁有的東西都必須有它的價值。我要追求你,讓你服從於我的意志,但你會盡一切努力讓我屈從於你的意志。這將是一場有趣的較量,不是嗎?誰會贏,布坎南小姐?」
他第一次觸摸了她。他的手指輕輕地撫摩她的臉頰,雙眼因充滿渴望而閃閃發光。那是對生命的渴望,對阿曼達的渴望,對想像中的競爭的渴望。
「誰會贏?」他又問了一遍,這輕輕的低語使她血液沸騰。
阿曼達聚集起全身的勇氣從他面前退開。「我冒昧地替你訂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升級』先生。」她的聲音聽上去那麼微弱,可她堅持著,無視他發出的挑戰。「你將品嚐到酒店裡最精美的菜餚。這是我為你提供的樂趣,我希望那是很大的樂趣。然後安排一個舞女到這裡來供你娛樂,費薩最好的舞女。我相信她會用面紗做一些事情。請原諒,我這就去安排,我要保證你在這裡度過的一夜充滿樂趣。一定是難忘的一夜。」
剎那間,她看到他的眼睛裡閃過一道光芒。那不是讚賞,而是尊敬。這就足夠了。阿曼達感到一絲得意。他沒料到她會這樣做。上帝,不要讓他預料到她下一步的行動!
「你想得真周到!」他說,「當然,你可以走,布坎南小姐。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帶著勝利的激動心情,她轉身離去。他下面說的話很輕,卻令她心中一寒。
「女兒比父親更難忘。」
她不敢停下來再看他一眼。那雙黑眼睛一定閃耀著勝利的喜悅。他知道她的底細,知道得太多了。
「晚安,『升級』先生。」她匆忙說完,趕緊走開,希望他沒有看到或覺察到她內心的恐慌。
她父親死時精神已經崩潰了。
但她一定要為他討還公正。
總統套房裡的人還不知曉這一點,可他已為她打開了通向扎比亞的大門,他還打開了接近扎·西拉克的大門。要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她心裡恨恨地想,那時讓他看看究竟誰會贏!
琰容 2010-3-22 21:27
第五章
扎·西拉克對科茲姆說:「如果想讓馬兒飛奔,就必須放鬆韁繩。」他一邊用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椅子扶手,一邊沉思著。
「正確,非常正確。」科茲姆同意道。
「我已經放鬆了韁繩。」
「高明,實在高明。」科茲姆讚道。他根本不知道扎·西拉克在說什麼,不過既然常常出現這種情況,讚揚酋長的智慧總沒有害處。
「在這次行動中有兩處細節被忽略了。」酋長繼續說。
這可是個令人驚恐不安的消息。科茲姆不知道這次行動中忽略了什麼細節。不僅如此,他在給傑貝勒·哈費的報告中斷言這次行動非常成功。出了什麼問題?是他的過錯嗎?
「我已經處理了這兩個細節。」扎·西拉克說,手指停止了敲打。
「那就沒有……嗯……問題了。」科茲姆這才放下心來。
「科茲姆,如果你想找一顆寶石,一塊無價之寶,你會到哪裡去找?」
扎·西拉克總是問一些難以回答的問題,這成了令科茲姆頭疼的難題。「可能在深山裡吧……」他躊躇著說。
「別傻了,科茲姆。」他不耐煩地打斷了他,但語氣並不尖刻。酋長的黑眼睛閃著逗趣的神情,他試圖啟發科茲姆。「你只有在垃圾箱裡才能找到罕見的寶石,科茲姆。」
科茲姆努力接受這個新發現。這肯定是真的,因為扎·西拉克無所不知。科茲姆默默記住,明天讓人把國內所有的垃圾箱徹底翻一遍,尋找那顆珍貴的寶石。
琰容 2010-3-22 21:27
第六章
阿曼達在酒店接待處的垃圾箱裡仔細翻撿,終於找到了那張寶貴的、沒有加蓋圖章的便箋。這張紙可比阿拉丁神燈還神奇,阿曼達只需展示一下這張印有大隼頂飾的便箋,所有大門便會為她敞開,不僅如此,人們還會為她鋪上紅地毯。
多麼美妙的詞句!
奉扎·西拉克之命,攜此便箋者在我轄區內的一切需求應予以滿足。
設在拜喬斯的扎比亞大使館以極快的速度辦好了簽證,甚至還免費贈送了一張頭等艙機票。她從拜喬斯乘第一架航班飛到扎比亞首都阿爾卡巴布,在那裡沒有受到海關的檢查。海關官員揮手放她通過,更確切地說,是鞠躬請她通過,好像她是王室成員。
她成了莫卡的目標。莫卡是個雄心勃勃的年輕人,專門在機場尋找容易上當的外國遊客騙錢。他向阿曼達毛遂自薦,聲稱自己能提供一切服務。他的眼睛清澈無邪,橄欖色的皮膚散發出青春的氣息,所以阿曼達當即作出了決定。
「我需要幫助。」她宣稱。
「我是最佳人選。」他帶著極大的熱情回答,阿曼達已給他看過那張便箋。
莫卡看信時兩眼放光,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他帶著敬畏的神情看著阿曼達。她估計自己是莫卡捕獲的最肥美的獵物了。
阿曼達認為需要一輛卡車,莫卡便選來三輛四輪驅動卡車、十九輛重型卡車和一輛沙漠越野車。
阿曼達認為需要一些採礦設備,現在七輛卡車上已裝滿梯恩梯、塑膠炸藥和甘油炸藥,足以把任何一座山炸開一個大洞。
「這些東西要多少錢呀?」阿曼達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沒問題。」莫卡讓她放心。
莫卡的家族大得驚人。不論阿曼達想要什麼,他總有個叔叔或兄弟或什麼親戚滿足她的需要。
莫卡提出給她找個保鏢。他上上下下打量著她。「你需要兩個,不,三個保鏢,也許是四個。」
保鏢的人數最後變成了十五個,全是莫卡的親戚。阿曼達向他談到此事時,莫卡充滿自信地回答,要是換了扎·西拉克,他會給她配更多保鏢。莫卡顯示出一種神奇的能力,他居然能看出扎·西拉克的心思。
阿曼達只得阻止他。她原想秘密進入阿特拉斯山脈,而現在卻像是在上演一部塞西爾·德米爾導演的好萊塢華麗電影。
「你從哪兒弄來這麼多錢?」她問莫卡。
「很簡單,」他解釋道,「我把發票開到王宮就行了。」
開到王宮的發票一定又多又快。滾滾而來的發票早晚會引起扎·西拉克的注意。
阿曼達的血液凝固了。她希望那不要發生得太早,在其他人未意識到之前,她必須找到父親發現的水晶礦。其他人並不僅僅指王宮裡的人,她很清楚,留在總統套間的「升級」先生輕而易舉就能查出她的行蹤。
那天晚上他說過要追求她。當夜她乘最後一班飛機到達拜喬斯,第二天一早就飛往阿爾卡巴布。從費薩起飛的下一個航班是在第二天白天,所以她至少趕在他前面十二小時。如果她安排的娛樂節目令他滿意,也許她逃離二十四小時後他才發覺。
從那時起已經過去了兩天。這時,他在拜喬斯肯定已發現她在非法使用他的權力。她不知道他是先向扎·西拉克報告還是先找她,不過她猜想他會先來找她。他親口講過,他慣於自己制訂規則。阿曼達毫不懷疑這一點。她仍時常想起他的強烈個性。
她也忘不了他提出的挑戰。
這個挑戰遠不止是意志的較量。
阿曼達不得不仔細考慮它對於女人意味著什麼?男人在她的生活中應該扮演什麼角色?她是否在用「精神高於物質」這一理論來欺騙自己?她是否把本能的需要埋藏在潛意識中,有意躲避它?也許她從身邊推開了某種美妙的東西,那是她做夢都沒遇到過的。
當他撫摩她時……在此之前……他的風采令她迷醉。她既興奮又恐懼……否認對他產生了感情,這是不是懦夫的行為?
她煩躁不安,徹夜難眠,一方面是由於阿爾卡巴布的氣候炎熱,另一方面是她的常識起了作用。陷入一場危險卻令人興奮的愛情非常容易,但激情的消退總是不可避免的,也許多年以後才能撫平心靈的創傷。或許她過於害怕,過於小心了?機會再來時,也許她會抓住它。
至於他可能在追蹤她,她確信那不會是件容易的事。在她的要求下,莫卡給她找了套公寓。如果「升級」先生走遍全市的旅館,查詢她的名字或描述她的長相,那麼他肯定一無所獲。
但同時,她以王宮的名義買了那麼多東西,王宮的會計師很快就能發現真相,扎·西拉克肯定要過問誰在利用他的金錢和權力購買這些東西。一旦她的身份暴露,她——帕特裡克·布坎南的女兒,就會被抓住,帶到扎·西拉克的面前。那時她就有機會要求他糾正錯誤,糾正損害她父親名譽的錯誤,但這些都是後話。她必須在這之前找到證據。
阿曼達決定盡快離開阿爾卡巴布。她在首都耽擱的時間越久,他發現她的危險就越大。他知道她是誰的女兒。她購買的東西都是用於地質考察的,他很容易就能把兩件事情聯繫起來,並找到她租賃的公寓。
第二天下午出現了危險跡象。
「有人在打聽你。」莫卡一臉嚴肅地告訴她。
阿曼達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
「誰?」
「他的名字叫查爾斯·阿諾德。」
阿曼達感到很驚訝。「什麼?……怎麼會呢?」
「這使你煩惱嗎?」
「是有點麻煩。」
她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查爾斯·阿諾德沒有理由追蹤她,他們之間的恩怨還不至於讓他追到這兒來。會不會是「升級」先生冒他之名來迷惑她呢?
「保鏢們會幹掉他的,」莫卡滿意地說,「我們把他扔到井裡,沒人能從那兒出來。」
「不,不,不。」阿曼達連忙說,「那太過分了。不過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阿爾卡巴布。」
「還沒完全準備好。」
「那就趕快準備。我們明晨三點出發。」
「可那時每個人都在睡覺。」
「這正是我們凌晨出發的原因。誰要是想睡覺他可以不來。」
莫卡不贊成如此倉促的行動,但還是照阿曼達的話辦了。
他們比原定的出發時間只晚了一個半小時。沒有人因想睡覺而不來。莫卡跟她同行,還有一大群他的叔叔、兄弟、表兄弟或關係更複雜的親戚。根據需要,他們搖身一變,成了熟練的卡車司機、採礦工程師、爆破專家、野營專家,或其他在這次遠征中用得上的人。至於他們在現實生活中是做什麼的,阿曼達可不知道。
妻子們也跟來了。她們負責做飯,莫卡向阿曼達解釋說,她們的工資當然也是由王宮支付。莫卡買了這麼多東西,簡直像航行在財富的海洋上。這可與他往日的習性不同,顯然他認為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每天夜裡他都要向安拉祈禱,請求安拉賜給他更多的財富。在他看來,王宮好比一台造錢的機器,實際上是一台紙幣印刷機。他那張年輕的臉上終日洋溢著燦爛的微笑。
當他們朝著她父親標在地圖上的位置跋涉時,阿曼達好奇地問他:「莫卡,你多大了?」
「十七歲,不過快滿十八歲了。」
「比你歲數大的親戚們為什麼樂意聽從你的指揮呢?」
他的笑容更燦爛了。莫卡長著一頭濃密鬈曲的黑髮,皮膚光滑,跳動的眼神裡透著一股機靈勁兒。他看上去像一個早熟的淘氣孩子,然而卻已經飽經世故。
「大家一向認為我是家族中最聰明能幹的人。」他自豪地說。「他們對我寄予了很大期望,現在我已經向他們證明了這一點。我不再是個孩子了,我是男子漢。我能拉來生意。在我還是小孩子時就比其他人掙錢多,所以他們尊敬我,服從我。」
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阿曼達心想,但她寧願得到那個黑眼睛男人的尊敬。要得到他的尊敬不是靠外貌,而是靠頭腦、意志和忠誠。她希望自己不再想他。他已經攪亂了她的情緒,攪亂了她內心的寧靜……甚至她的責任感。正是出於責任感,她才放棄了一流酒店總經理的職位。
她收回思緒,望著展現在眼前的大地。她父親多年前曾走過這條路,他沿著這條路走向高原。是他們毀了他。
阿特拉斯山脈橫穿幾個北非國家:摩洛哥、阿爾及利亞、突尼斯……但在扎比亞境內,阿特拉斯山脈的礦產資源特別豐富。阿曼達想像得出,她父親有機會去發掘自己找到的礦藏時該是多麼激動。憑他的才智、專業知識和忍耐力,此行本會成為他事業中最輝煌的篇章。
他發現了一直在尋找的古水晶巖,但扎·西拉克翻了臉,把他的成就一筆抹殺,從此他找到的寶藏的位置從所有地圖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論用什麼方法,阿曼達都要為父親討回公道。她正在考慮用哪一種方法更有效時,突然發現一隊身穿黑色連帽斗篷的騎兵擋住了去路。
「有麻煩了?」她問莫卡。
他聳聳肩,「他們是柏柏爾人,住在這一地區,是傑貝勒·哈費的私人部隊。但我們有酋長的手令,不會有麻煩。」
阿曼達希望如此,那張沒有簽名的便條仍像夢一般神奇。可她一聽到傑貝勒·哈費這個名字,就覺得脊背上泛起一陣寒意。他是扎·西拉克的得力助手,要是他的部隊接到命令攔截她的車隊,並把她押回阿爾卡巴布怎麼辦?
卡車嘎的一聲剎住。騎手們向兩邊分開,讓出一條通道。一個騎著阿拉伯白色駿馬的人走上前來。連帽黑色斗篷使他看上去很威嚴,具有威脅性。他是柏柏爾人的頭領還是傑貝勒·哈費本人?阿曼達急於要知道他的身份。另一個騎手跟在他後面。
莫卡似乎並不在意。他從車上下來,等著招呼那兩個人,像往常一樣神情愉快。騎在白馬上的人沒有下馬,也沒有理會莫卡的問候。他的隨從下了馬,用阿拉伯語同莫卡飛快地交談了幾句。他仍端坐在馬鞍上,保持著一種高貴的尊嚴。
莫卡突然停止交談,繞過車頭,來到阿曼達坐的這一側。阿曼達手裡拿著酋長的便箋想遞給他,但他並沒有向她要。
「我們有幸得到一個嚮導帶我們進山,他跟我們一起走。」
「可我們不需要嚮導,」阿曼達不同意。「我的地圖上精確地標出了我們要去的地方。」
「沒有選擇的餘地。」莫卡富有表情地聳了一下肩。「這是個榮譽問題。如果我們拒絕,他們就會感到受了侮辱。侮辱一個柏柏爾人是不明智的,所以他得跟我們一起走。」
阿曼達歎了口氣,只得入鄉隨俗。「那好吧,既然我們必須如此。」
她聽到一陣衣服的窸窣聲和旁邊座位上吱吱嘎嘎的聲音。阿曼達猛地扭過頭來,發現嚮導已經佔據了莫卡與她之間的座位。她本能地向後一縮,盡量離這個入侵者遠一些,倒不是因為他令人討厭,而是她突然感到他身上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這種感覺最近剛剛有過一次。
她的神經末梢一下子緊張起來,儘管她安慰自己那全是想像出來的。嚮導只是嚮導。她只不過是不習慣和一個戴著兜帽的陌生人挨得這樣近。這個高大的陌生人用兜帽和面罩將自己的臉遮了起來。這兩樣東西在駕駛室裡都是多餘的,因為這裡並沒有馬蹄揚起的塵土。
嚮導沒有除去它們。他的雙臂交叉放在斗篷下面,盯著前方的路面,一動不動。
阿曼達猜想,自己肯定冒犯了他:一個外國女人,沒戴頭巾和面紗,只穿著牛仔褲和襯衫……他肯定認為這種打扮很不得體。他們現在已遠離都市文明,這裡是柏柏爾人的天下。
莫卡坐到駕駛員的座位上,關上車門。三個人就這樣擠在這令人尷尬的狹窄空間裡。阿曼達迫使自己習慣於此,眼睛緊緊盯著前方。她看見那個與莫卡打交道的柏柏爾人牽著白馬離去,馬背上沒有騎手!她驚呆了。
她的後脖頸一陣發涼。
坐在她身邊的這個人是誰?為什麼傑貝勒·哈費的私人部隊首領要親自來當嚮導?這是個卑賤的差事,隨便哪個手下都可以做。假如嚮導不知道她要去哪兒,那他如何帶路呢?
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他的任務不止是帶路。阿曼達沒有告訴任何人她要去的具體地點,她只讓莫卡知道了一個大致方向。
莫卡打著發動機,卡車又隆隆向前行駛了,其他車輛緊隨其後。如果一切能按計劃順利進行,再過一個小時左右他們就要在第一個營地宿營了。
阿曼達盡量顯得自然地收起扎·西拉克的手令,打開她自己的地圖。她確信,如果偏離了她父親標出的路線,他們就會有麻煩了。一個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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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他們到達了奧濟米谷地的蒂爾哈姆,一路無事。這時,那個自封的嚮導才打破了靜止狀態。他揮舞著手臂,指著一條小路。
「他要幹什麼?」阿曼達只吐出了這幾個字。經過十二個小時的顛簸,她已筋疲力盡。蒂爾哈姆是他們今天行程的終點,她再也不想多走一步了。
「我們必須按嚮導指的路走。」莫卡無可奈何地說,把車開上一條離開村子的窄路。
阿曼達本想爭論一番,但看了一眼身旁這位神秘的陌生人後,決定不這麼做。
「村民們會失望的。」她委婉地表達了不同看法。
「是的。」莫卡嘴裡這麼說,可他並沒有掉轉車頭。
阿曼達從不輕信他人。雖然莫卡認為他有理由相信嚮導,但她清楚自己必須分秒必爭。
她身邊的人是個謎,這使她非常煩惱。難道他又聾又啞?他對莫卡和阿曼達之間斷斷續續的對話毫無反應。他的存在破壞了最後一小時行程的氣氛。
她盡量不去注意他,但怎麼也無法消除自己的緊張情緒。她期待著他做一個動作,說一句話,以證實他就是她猜到的那個人,那個她最怕出現的人。她希望莫卡是對的,希望走的這條彎路只是結束今天的旅程。
他們穿過一大片雪松林。在人類文明的初始階段,這種雪松曾經茂盛地生長在這片肥沃的新月形地帶上。他們來到一塊林中空地上,旁邊有一條奔流的小溪。空地的一角立著一頂華麗的大帳篷,一群柏柏爾人靜靜地站在外面。
嚮導拍了拍莫卡的肩膀,指給他停車的地方。停車地點位於空地邊緣,距帳篷大約五十米。幾個柏柏爾人走過來幫他們停車。
阿曼達心裡一沉,前幾天她見識過這種極其精確的計劃。她很想知道帳篷裡的人到底是誰?
莫卡跳下車,準備行使自己的職責。
莫測高深的柏柏爾嚮導頭一次把臉轉向阿曼達。他的臉仍被遮掩著,但阿曼達只對那雙深陷的黑眼睛有印象,它們那樣有神,炯炯放光。他揮了揮手,那手勢她不會弄錯,他想讓她下車。
「我就呆在這兒。」阿曼達希望他能聽懂英語。
嚮導聳聳肩,從駕駛室的另一邊下了車。莫卡恭敬地替他扶住打開的車門。他一聲未吭,也沒做什麼動作,就朝帳篷走去。他邁開大步走著,斗篷在他高大、傲慢的身後隨風鼓脹起來。
他在帳篷門口停了下來,面朝著在門口站崗的兩個柏柏爾人。他對那兩人點點頭,似乎他們正向他說著什麼。顯然他不是聾子,阿曼達推斷。這時她的恐懼和懷疑越來越強烈了。
她不能開車逃跑,那等於承認失敗,會毀了她正在進行的調查。此外,如果扎·西拉克真的追到這兒來抓她,那她也無路可逃。既然如此,還不如耐心等待,觀察下面會發生什麼事情。明天她一定要按既定的計劃行事,看看有什麼結果。
嚮導走進帳篷,不見了蹤影。門前站崗的兩個人走過來同莫卡說話,然後來到卡車前,這時阿曼達還在車上等著。
「他們在建立營地,請您先進食休息。帳篷裡有各種生活用品,會使您感到更舒適。」莫卡報告說,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您必須照他們說的做,沒有其他選擇。」
這是精心策劃好的,阿曼達心想。她現在對付的肯定是傑貝勒·哈費本人,扎·西拉克的心腹。她在扎比亞做的事情要在帳篷裡私下談。他們一定早就商量好如何對付她。她可能永遠見不到扎·西拉克,永遠也見不到水晶洞了。
「把我的保鏢叫來。」阿曼達吩咐莫卡。
「沒必要,我們是受到保護的。」
「原來他們是這麼了不起的保鏢。」阿曼達嘲笑道,「這是我第一次需要他們,而他們卻像正午陽光下的水,蒸發得無影無蹤。你得賠償王室的損失,莫卡。」
他做了一個富有表情的姿勢,勸她忍耐。「如果有必要,保鏢們會聽憑你使用。但他們沒有惡意,只是慇勤好客。」
阿曼達清楚傑貝勒·哈費的慇勤好客意味著什麼。那就聽天由命吧。她拿起包下了車,至少她的舉止保持了尊嚴。她的心在劇烈地跳動,但她不能露出絲毫的猶豫、恐懼和畏縮。她到這裡來是為了給父親伸張正義,他必須聽她申訴。
柏柏爾衛兵陪她走到帳篷門口,示意她進去。她走進帳篷,活板門在她身後放下,徹底將她與莫卡和他的家族隔開了。此時,她感到掉進了陷阱。
地面上已鋪好華麗的地毯,空氣中瀰漫著剛煮好的咖啡香氣。不過帳篷裡還有一種更強烈的香味,她以前從未聞過如此清新美妙的芳香。這撩人的氣味使她不能集中精力考慮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看到帳篷裡只有一個人在等她,她感到很不自在。他就是剛才穿著黑斗篷在卡車上坐在她身邊的人。他早就知道這一刻必將來臨。不管莫卡怎樣解釋,他要做的就是帶他們到這裡來。他是何時策劃好這一切的?在她今天凌晨離開阿爾卡巴布的時候?
桌子上面鋪了一塊繡花亞麻桌布,擺著咖啡、幾盤甜餅乾和水果。他站在桌子旁,招手示意她坐在已為她備好的椅子上。這把椅子正好擺在他對面。這不是那種野營用的輕便折椅,而是非常考究的座椅,椅背上刻著華麗的花紋,椅面上鋪著勃艮第織錦鍛包面的墊子。這座帳篷以及裡面的陳設說明,它的主人具有相當高的社會地位。
阿曼達決定自己不主動說話,等對方先開口。在形勢明朗之前,她說什麼都無益處。她走到指定的椅子前坐下,而他則走到帳篷的另一端。那兒擺著一張大沙發床,同樣用織錦鍛包面,上面放著幾個鼓鼓的裝飾墊。主人顯然不喜歡睡覺時隨便湊合。
音樂在帳篷外響起,阿曼達不知道這是否算娛樂節目。她分辨出的樂器有小提琴、長笛、鼓,可能還有一把吉他。
她聞到的究竟是什麼氣味?這氣味似乎使她渾身的感官更敏銳……也可能她把這氣味與嗅到危險的感覺混淆起來了?特別是這個男人正把連帽斗篷脫下,隨手扔在床上。
他轉過身來面對著她。阿曼達的胃猛地一縮,好像挨了一拳。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腦子裡飛快地轉著,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回想了一遍,終於明白自己永遠也實現不了目標了。並不是她的計劃不周,而是扎·西拉克事事都搶先她一步。
而這個人……如果她不拒絕,本會成為她的情人……他從費薩一路追到這兒……他是傑貝勒·哈費私人部隊的首領……她還有機會再接近他……爭取他,使他不再忠於酋長嗎?
他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那雙無所不知、無所不見的黑眼睛仔細觀察著她的反應。在卡車上她就應該知道他是誰了。她的本能告訴了她。不論斗篷還是面罩都不能掩蓋他身上與生俱來的霸氣。在費薩相遇之前,阿曼達從未見過這種類型的男人。她真傻,居然看不出這一點。
即便認出他來也無濟於事了,她安慰自己。不管她作出什麼努力,這個結果也是改變不了的。這裡是他的地盤,除非帶一支軍隊來打敗他,否則她無論如何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蒂爾哈姆是進山尋寶的必經之路。
「你知道我要來這兒。」她直截了當地說。
「是的。」
「你提升我做總經理是想試探我,看我是否僅僅滿足於管理酒店。」
他的眼睛流露出尊重的神色,「是的。」
「扎·西拉克的便箋……又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你想弄清楚我的目標,看看我的腦筋轉得有多快。」
「是的。」
「為什麼讓我走得這麼遠?」
「你們國家不是有句俗語嗎?『放任一個人,讓他自取滅亡。』所以我先讓你盡情地自由活動,布坎南小姐。」
他停下來,讓她感覺一下絞索套在了脖子上,並且越勒越緊的滋味。冷酷無情,阿曼達心想,不禁微微顫抖了一下。他也是用同樣手段對付查爾斯·阿諾德的,下好套給他鑽,讓他自取滅亡。
他們倆都清楚,其實在拜喬斯的使館裡就可以逮捕她,因為她那時非法使用酋長的權力。但在拜喬斯可能會由官方來處理此事,欺詐罪可能會當成輕罪而不予受理。而在這裡就不同了。
「你要在扎比亞抓住我。」阿曼達推斷。
「很有趣,是這樣。」
「暴露我的意圖。」
「毫無疑問。」他肯定地說。
「把我置於你的權勢之下。」他會用這權力定她的罪還是解救她呢?他還想要她嗎?上次她拒絕了他,也許他不再存有這個念頭了?
「我是那樣計劃的。」他承認。
「在扎·西拉克的權勢之下。」她諷刺道,提醒他並非權力無邊,他仍從屬於酋長。她希望此話能刺傷他的自尊心,好加以利用,再佔上風。
他臉上的表情嚴肅而頑強,銳利的目光直射她的心底,對她作出無情的評判。「毫無疑問,你已經觸犯了法律:你非法進入了一個國家。除此之外,你還非法獲得許可證、非法獲得商品,這在任何國家都被視為犯罪。你犯了多項欺詐罪和非法侵佔財產罪,即使你求助於國際社會,也沒有哪個國際組織能幫你打官司。」
「公理在我一邊。」她狠狠地說,拒絕承認失敗。
他的嘴嘲弄地彎了彎,「『讓公理見鬼去吧,縱使天塌下來。』」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你會自食其果。」她反唇相譏。
他把手一揮,根本不聽她的話,「你在世人面前已經名譽掃地。」
「你在我父親身上使用了同樣的手段。」她站起身來,對他列舉的罪狀不屑一駁。她以同樣輕蔑的目光逼視著他,「你對自己的小陰謀感到很得意吧?」
「它很有效,」他冷冷地說,「而且我達到了目的。現在你身在扎比亞,布坎南小姐。你無路可逃。」
他有沒有弱點?難道他的靈魂和肉體都屬於扎·西拉克嗎?
「那並不意味著你贏了。」阿曼達向他發起反擊,想激起他以前流露出的好勝心。
他果然被激怒了。那雙黑眼睛噴出怒火,熔化了原來冷冰冰的目光,也灼熱了她的肌膚。「我有時間,要多少有多少。你很難說我輸了,布坎南小姐。」
阿曼達很清楚他指的是什麼。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那樣自負傲慢,她不禁對他產生了強烈的憎恨;與此同時,那目光引起了她體內的一陣陣反應,她為此感到羞愧。
她為自己找著理由,異性相吸是無法控制的。哪個女人不為他神魂顛倒呢?他穿著緊身長褲和馬靴,顯露出他健壯雙腿的輪廓和陽剛之氣。她對他感……興趣是很自然的。
坦白地講,她的反應不止這些,遠不止這些。她覺得自己的皮膚被一種強烈的慾望輕輕舔舐著,一陣陣熱流從腹部傳到大腿。她發現自己正盯著他的嘴唇,渴望他強有力的、銷魂的親吻。她將目光移到他襯衫領口的敞開處,那兒裸露著一片光滑的皮膚。她產生了一種衝動,很想撫摩他的皮膚。她多想體驗這個男人的力量——在她的內心裡,在他的懷抱中,在他的撫愛下。
阿曼達掙扎著不讓自己被這種感覺左右。奇怪,平時她不會如此受情慾的影響,一定有什麼外來的作用力。那種芬芳的氣味……現在更濃烈了,不過那與她現在面臨的問題無關。
「這頂帳篷是專門為你準備的,讓你享受到舒適和樂趣。」他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柔和,彷彿輕輕撫摩她的全身。她的心猛地一縮。
「這是什麼香氣?」她脫口而出。這是個愚蠢的問題,但她一定要弄清楚。
「它叫素馨,桑給巴爾蘇丹曾禁用它。」他慢慢逼近她,神態活像一隻豹子在獵食,黑眼睛裡閃爍著滿足的光芒。「阿拉伯人抱怨說,女人做愛時,素馨的香氣對她們產生了不恰當的刺激作用。就我個人而言,我倒不介意這種作用。」
剛才莫名其妙的興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憤恨。「你把我關起來就有權力為所欲為了嗎?這就是你想要的?」
「我要用一切手段讓你面對現實,喚醒你的女性意識,以及對我——一個男人的反應。」
「包括你想什麼時候要我就什麼時候要我?」
他大笑起來,「我要的遠不止這個。」
他來到阿曼達面前,使她感受到他眼中慾望的壓力。「你這樣做得到扎·西拉克的許可了嗎?」她反擊道,不顧一切地尋找和攻擊他身上的弱點。
「如果他不同意,那我冒險也是為了你。」他用雙臂摟住她的腰,把她拉向自己。他的眼睛裡充滿渴望,「你會為我冒什麼風險,阿曼達?」
這是他第一次親暱地叫她的名字,而不是稱呼她的姓。這充滿誘惑的叫法說明了一個問題:儘管他有堅強的自制力,但對阿曼達也不是無動於衷,她仍然強烈地吸引著他……折磨著他……沒有其他女人能做到這一點,這是他在費薩對她說的話。關鍵問題是他在完全征服她之前要做什麼。
她把雙手頂在他胸前,以便保持一點距離。她勉強抑制住自己的衝動,她必須思考,行動,成功!
「你想讓我冒什麼風險?」她問。
「你自己,向我展示你自己——你的思想、你的靈魂——以你從未用過的方式。」
「那你呢?」她輕聲說著,把手指張開,放在他胸前突起的肌肉上,感覺到他的肌肉在她的觸摸下突然繃緊。她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原始衝動,想要撕開他的胸膛,讓他的心臟在自己的手中跳動。
「你能為我敞開胸懷嗎?」
「是的。」他粗聲說。
可他願意為此付出代價嗎?
「甚至對扎·西拉克不忠?」
琰容 2010-3-22 21:28
第八章
阿曼達感覺她手心下的心臟停跳了一下。它先是完全停止了跳動,然後又恢復,但節奏變緩了。他先是感到震驚,然後又控制住了自己,阿曼達對他這麼快就能穩住情緒感到很驚奇。他眼睛裡的那扇窗戶也同時關閉了。
阿曼達猜想他正在重新整理思緒。她懷疑這個男人從不會因激情迸發而失去控制,不論當時他的情慾有多麼強烈。
「我是不是在心口放了條毒蛇?」他若有所思地說,摟著她的手也放開了。
「你說過你會對我敞開心懷。」她極力要說服他。她的手滑向他的肩頭,絕望地將身體靠近他,眼睛無聲地乞求著,希望他留下來聽她把話說完,作出判斷。
「你從不對扎·西拉克的決定提出疑問嗎?你想過沒有,他的決定有時也可能是錯誤的?他有可能冤枉了我父親?」
她看到他的目光更冷了。
「你說你希望瞭解我的心靈,」她爭辯說,「我也有一顆忠誠的心,比起你來毫不遜色。如果你拒絕我,我又如何向你敞開心靈呢?」
「你弄錯了。」他冷冷地說。
「你怎麼知道?酋長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了嗎?或許你只是盲目地執行他的命令,認為他的判斷一貫正確?」
他的態度更加強硬,他的自尊心被刺傷了;他的眼睛裡噴著怒火,發出某種警告的信號。「我應該讓樂師們奏樂,蓋過一切聲音。你竟然談起不忠和背叛……」
「我只需要幾天的自由,就是這些。既然你已經讓我到了這兒,求求你……」她的手本能地移到他的脖頸處,觸摸他的脈搏。「……這對我十分重要。」
他的頭猛地向後一仰。他把她的手拿掉,從她身邊走開,輕蔑地瞪著她,「你想用肉體收買我,我不會接受的。你開的價錢太高了。」
他轉身大步向沙發床走去。他的脊背挺得很直,帶著高貴的尊嚴。阿曼達不由得對他產生了深深的敬意,扎·西拉克一定非常尊重他。
要是能把他爭取過來該有多好……他的頭腦,他的忠誠,他的心靈,她的心收緊了。她不能讓他就這麼走了,帶著對她如此惡劣的印象走了。他這樣看待她是不對的。她必須讓他明白她不是這種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比證明她父親的清白還重要。
「你拒絕瞭解我……除了我的肉體你又看到了什麼呢?」她平靜地說。
他正彎腰拿斗篷,聽到這話他停了下來,慢慢站直了身體,但他的後背依然僵硬,不肯轉過身來。他正在考慮她的話。
「我愛父親。」她繼續說,希望他能明白這一事實,那是永久的、不可動搖的感情,不可能從她心裡割裂開來。
「他已經去世了,你最好不要打攪他。」他的口氣是平靜的。他並不是沒有同情心。
阿曼達寬慰地舒了口氣,她又一次打動了他。她受到鼓勵,大著膽子又問:「若是你的父親,你會這樣做嗎?聽之任之?」
她看見他的肩膀隨著深深的呼吸一起一落,他的緊張感也隨之減輕。他終於轉過身來面對著她,眼睛裡的怒火還沒有完全平息。
「如果有充足的理由,是的。」他堅決地說。
「我猜想扎·西拉克給了你充足的理由,說明我父親是個不可信任的人,」她的話裡透著辛酸的痛苦。「把他說成是一個騙子,但他只是酋長陰謀的犧牲品。」
他不以為然。「扎·西拉克並不指望你的看法和他的一樣。」
「多年來我生活中的支柱就是洗清我父親的罪名,你能指望我聽了你的話就把一切都忘掉嗎?」
他沒有回答。
「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她要求。
他搖了搖頭。
「為什麼不?」
「你不知道你在要求什麼。」
「所以你就替我作出了決定。」她嘲笑道,「那麼我們又如何分享彼此的思想和心靈呢?」
「有些事情會產生嚴重的後果,比你個人的事情重要得多。」他怒氣沖沖地說。
她毫不理會,繼續據理力爭,決心再一次爭取他。「假如你不相信我,那你花費多長時間也換不到我對你的信任。也許你的計劃只是要控制我、支配我,但與我保持心靈上的距離?」
她第一次從他眼中發現了他內心的衝突,那是一陣黑暗狂野的風暴,最後變成焦灼的渴望。「我厭倦了沒有真正伴侶的生活。」
「我也是。」她喃喃地說。他暴露了自己脆弱的一面,這使她的心狂跳不已。
他走上前來,緊緊摟住她。兩人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她感到他渾身都在顫抖,同時她自己也在輕微地抖動,好像某種重要的東西得到了承認。
「你,」他低聲說。他緊盯著她的眼睛,探究著她的思想,她的內心,她的靈魂;他這樣用力地看著,想看穿任何欺騙的跡象。「你的價值抵得上一個酋長國。」
他抬起一隻手撫摩她的臉,好像要從中得到絕對的真實性。「把你的承諾證明給我看。」他要求道。
他把手指插進她的頭髮,抓住她的頭扳向自己,開始吻她。
如果那可以稱之為吻的話。
當然,他的嘴找到了她的唇,以狂野的激情用力吻著她。阿曼達在情感的碰撞中完全迷失了自己,被激情所淹沒;她體內奔騰著生命的活力,推動著她與他的身體緊緊相連。
然而這不意味著一方被征服。當她感到自己已屬於對方時,他也有同樣的感覺。她的手臂圈住他的脖子,雙手捧住他的頭,緊緊貼著他。她既感到堅強有力,又覺得柔弱無骨,全身都像被融化了。
剛才發生的不愉快已煙消雲散。他們彼此強烈地吸引著,迷戀著,觸到了對方的靈魂深處;他們為擺脫孤獨,不再壓抑情感而欣喜若狂;他們從孤寂的樊籠中解脫出來,展翅高飛在自由的天空;他們興奮地找到了自己所屬的另一方……被對方喜歡……被對方愛著。
她幾乎不知道他的嘴唇什麼時候離開了她,不知道她的頭怎麼靠在了他溫暖強壯的肩頭。她沉醉在對未來的夢想裡,她的身體在他的懷抱中感到非常安全。她感覺到他們彼此氣息相聞。隨後,他歎了口氣,她預感到風向要變。
他的身體裡流動著一種新的活力,阿曼達覺得他重新控制住了自己,腦子裡又在作什麼打算。她不相信他現在會離開她,雖然身體可以離開,但感情和精神卻戀戀不捨。如果他真的離開了她,那就扼殺了某種美好的東西。
「阿曼達……」他的聲音裡隱含著敬畏和痛苦。
多麼奇怪,她心想。他還沒告訴她真實姓名,她試著默念傑貝勒這個名字,但它聽上去不符合他身上堅強有力的氣質。這個充滿原始力量的男人喚醒了她體內奔放的激情。
「你會完全自願地……愛我嗎?」他問道。
阿曼達從他的口氣裡聽出他的感情願意相信她,但他的理智又懷疑她。她要求幾天自由;她想給父親恢復名譽。這個賭注太高了。
「是的。」她回答,不知道他們的愛何時會結束,她也不在乎。
不管這是如何發生的,不管它是命運的安排還是純屬偶然,阿曼達心裡很清楚,今生她不會再愛上別的男人了。至於為什麼會有這個念頭,她也不知道。命運無常。他們面前的路注定是充滿矛盾衝突的。一旦踏上這條路,就不能再回頭。
她感到他的脈搏加快了。他鬆開她,捧著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她不介意讓他從自己眼中看出對他的渴望,但令她難過的是他的眼裡卻分明寫著懷疑和痛苦。
「今天到此為止。你跑了這麼遠的路也累了,可能還過於激動。我不應該把你逼得這麼緊。儘管你很堅強……你仍是一個女人。」
他的話混雜著關心、溫情和自責,聽上去很怪,充滿了痛苦,似乎他對捕獲的獵物產生了感情,捨不得將它殺死。
「再吻一次難道很過分嗎?」她懊喪地諷刺他。
「不是這樣的,你既貶低我又抬舉我。」非常輕柔地,他的手慢慢從她的喉嚨滑下她的肩膀。「現在我得離開你了。我待會兒派一個女僕過來,她會照顧你的生活起居。我不會讓你睡在牧人們中間的,你沒有理由不接受我為你提供的舒適條件。這些都是專門為你準備的。」
他後退幾步,拿起斗篷,斗篷飛旋了一圈便披在了他肩上。他朝門口走去。
「你去哪兒?」她在身後叫道。
他停下來,扭過頭回答:「去反思人類的愚蠢,也包括我自己的。」
「你在哪兒睡?」
「在星星下面。」他自嘲道,「它們陪伴了我很長時間。」
「明天怎麼辦?」
「明天會來臨的。」
「你明天會在這裡嗎?」
「是的,不管發生什麼……不管作出什麼決定……你目前是在我的保護之下。我們是連在一起的……你和我。雖然我們之間會存在許多障礙,但我們的關係是不可改變的,對不對?」
「是的。」
「我們會因此而毀滅呢,還是得到幸福?」他沉思著說。
「我不知道。」她低聲說,渴望親近他。但她明白,他必須獨自解決猶豫不定的矛盾心理。「你是傑貝勒·哈費嗎?」她想叫出他的名字。
在回答她之前,他考慮這個問題的時間似乎過長了。「傑貝勒·哈費擁有無比珍貴的忠誠。」他的話聽起來莫名其妙,「他的忠誠具有傳奇色彩,歷史上任何一個人物都無法比擬。」
他想了一會兒,又接著說:「他是我的一部分,這一部分是理性的,目光遠大;這一部分為扎比亞的人民謀取幸福。但我的另一部分不是傑貝勒·哈費。」
我觸動的這一部分,阿曼達心想,私人感情。
「這一部分多年來獨自跋涉,不論我做了什麼還是取得了什麼成就,這一部分始終是一片空虛。」他看著她,眼裡閃著嘲弄的光芒,「值得嗎?」
「當然。」
「即便你找到關於你父親的所有答案,那又有什麼意義?到頭來你捧著一隻高腳酒杯,裡面卻空空如也。你願意得到這樣的結果嗎?」
一股涼氣躥上她的脊背,難道她是在追逐虛無飄渺的彩虹?
「我有過這種經歷。」他平靜而傷感地說,「一個人總是為理想而奮鬥,但目的達到後,那種滿足感並不能持續很長時間。它是如此短暫,一閃即逝。然後,他回首往事……計算代價。當初,為達到目的不惜一切代價,當然很容易……但是,真到事後就不一樣了。」
「你是說我的調查是無益的,現在就應該放棄?」
他搖搖頭,「我知道那是無益的,但除非你自己意識到這一點,否則你是不會放棄的。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必須調整計劃。」
他把斗篷上的兜帽罩在頭上,轉身離去。
「等一等!」她叫道,「我不願讓你為我付出代價。我收回對你的請求,那不公平。我沒有權力這樣做。」
他的頭猛地轉過來,眼睛在兜帽下像兩團燃燒的火焰。「你難道不懂嗎,阿曼達?」他溫柔地說,「得到任何東西都要付出代價,有一種代價是你我都要付出的。它寫在星星上,是逃避不了的。」
他走了,留下她一個人自責。
她又聞到素馨的香味,讓她想起女人的本能需要。她不知道為什麼眼睛裡充滿了淚水,為什麼淚水不停地湧出,淌下臉頰。人類的愚蠢。
她贏得了某種東西,不是嗎?
然而她卻沒有勝利的喜悅感,連滿足感都沒有。
她孤孤單單,冷冷清清,對父親的回憶也不能激起她心中的熱情。另一個男人卻做到了。然而,她幾乎可以肯定,這個男人被扎·西拉克利用,羞辱、傷害了她父親。
琰容 2010-3-22 21:29
第九章
第二天阿曼達鑽出帳篷時,見他已在外面等候了。只有他一人,顯然其他人都不得在附近停留。
由於戴著兜帽,他的臉不易辨認,但現在阿曼達可以在任何地方認出他來,不論他穿著什麼衣服。
他迅速打量了她一遍,露出讚賞的神色。不可思議的是,她昨夜睡得很好,也許素馨的香味還有催眠的作用呢。早晨的空氣清爽宜人,使人充滿了朝氣,他的出現又給她增添了一些活力。阿曼達等著他開口,意識到自己的命運掌握在他的手中。
「你作好出發的準備了嗎?」他直截了當地問。
這是他慣於下命令的那一部分在說話。它沒有慾望,沒有親暱的態度,只有理性和決斷。看來,他在星空下睡了一夜後,把頭天晚上表現出的面孔徹底抹去了。也許對扎·西拉克的不忠已成為他心靈的重負;也許一切取決於她今天早晨的態度。
他是否在等待,觀察她採取什麼態度?他是否像貓一樣在窺伺,看著老鼠如何逃避危險和圈套?
阿曼達昨晚斷定他不是傑貝勒·哈費。他回答她的方式轉彎抹角,含含糊糊,這使她相信,他是一個比忠誠的傑貝勒·哈費更複雜的人物。他可能是個地位更高,躲在幕後操縱的人。這與他隱匿身份的行為相吻合,還與他在費薩酒店裡的所作所為相吻合。
「我準備迎接新的挑戰。」她冷靜地回答,在心裡又加了一句,「免費升級」先生。
「你讓莫卡帶車隊去你父親標在地圖上的那個位置。」
阿曼達掩飾不住驚訝的表情,「你都知道?」多年來她一直把那張地圖當作秘密武器。
「你父親說話不謹慎。你並不是第一個來尋找帕特裡克·布坎南偉大發現的人。」他冷冰冰地說,「再加上一次失敗也無妨,特別是由他的女兒來作嘗試。」
他如此自信,認為她一定會失敗。父親會不會弄錯了?阿曼達簡直不能相信。他因患肺炎而去世前,在譫妄中還念念不忘他的水晶洞。它一定存在。
「你允許我繼續尋找?」她問道,惟恐誤解了他的意思。
「你的隨從會聽從你的調遣。他們到地圖上標出的地點尋找,但不會發現你要找的東西。」
「那我呢?」
「跟著我。」
這樣乾脆的回答不給她一點選擇的餘地,也沒有提示她他們一起去哪裡,做什麼。
他沖營地那邊點點頭。莫卡和他的大家族正忙著打點行裝,準備出發。今天他們好像特別有秩序、有效率。「去向他們發佈命令,然後回到我這裡。」
這樣做的目的顯然是向大家表明她是自由的,儘管實際上她不是。阿曼達沮喪地想,如果違背他的命令,她肯定會遭受恥辱,最後被遺忘。她順從了他的意志,朝莫卡走去,決心在態度和用詞上不露破綻。
她不清楚「升級」先生那句話的確切含義,他說自己的一部分是傑貝勒·哈費,這是含有深意的呢,還是象徵性的?不管他是誰,做什麼,他仍聽命於扎·西拉克。這些計劃不大可能是他自己制定的,儘管執行命令時他有一定的自由。
她希望他們獨處時——假如他們真能獨處的話,他的態度會有所改變。她是如何陷入這種境地的,將來又如何擺脫它,阿曼達還沒有明確的概念。
她有可能被帶回阿爾卡巴布,接受扎·西拉克授意的審判,可能被指控犯有叛國罪。
另一個可能是:她與莫卡會合,一起尋找寶藏,但無功而返,那麼酋長就會把帕特裡克·布坎南的發現當作無稽之談而永遠埋葬。不管出現哪一種情況,為什麼不讓她到現場,親自證明自己的失敗呢?
如果他想讓人們都知道她的失敗,那她應該在場才對。這幾種情況都不合理,所以它說明了一個問題:在表面現象的背後還隱藏著更深的意圖。
她的心跳因激動而加速。如果「升級」先生只是想玩弄她,那他昨晚就可以得手了。他沒有這樣做。也許他昨晚說的話並不是要表達如此強烈的慾望,也不是要顯露出他脆弱的一面,而是找個借口退出。
阿曼達忿忿地想,自己不過是個卒子。如果真是這樣,阿曼達對像棋的知識足以提醒她:卒子也可能成為王后。她希望「升級」先生注意到她是如何做到的。
「早上好,布坎南小姐。」莫卡向她問好,滿臉笑容。「您都看見了吧?沒有出現……問題。帶保鏢來是對您的庇護人的侮辱。」
「誰是我的庇護人,莫卡?他叫什麼?」
莫卡聳聳肩,「有許多傳言,但誰也說不準。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為好。」
「好吧,我的庇護人讓我跟他呆在一起。你們繼續替我做事,莫卡。我猜想逃走是不明智的。」
莫卡嚇得直發抖,「千萬不要動這種念頭,公然拒絕他的好意會給我們大家招來殺身之禍的。」他的眼睛骨碌碌轉著,給他的話增添了份量。「你很受尊敬,布坎南小姐。」
阿曼達覺得這種尊敬很可疑。
莫卡想了想,又說:「我買的宿營設備不夠好。」他指指那頂帳篷。「我算是開了眼了,我沒料到扎·西拉克的要求會這麼高。」他的微笑很有感染力,「相信我,布坎南小姐,我是家裡的智囊。下一次我會幹得更好,我的一個遠房親戚是野營設備進口商。」
「我肯定他是,」阿曼達冷淡地說,「現在聽我說……」
莫卡仔細聽她面授機宜,然後逐字逐句地重複了一遍。他不斷向她保證,一切都會準備就緒。
他們會對水晶洞進行預探,但阿曼達不在場時他們不能進去。
也許他還要給她弄來更多的設備,還要為她買一個特別的帳篷。為一個持有扎·西拉克手令的小姐做什麼都不過分。
阿曼達想起「升級」先生給她列舉的罪狀。她態度堅決地告訴莫卡不要再買東西了,他只能按吩咐做他的事。
她把那張地圖交給陪著莫卡的柏柏爾人,他昨天扮演的是代言人的角色。阿曼達猜想他一定會嚴格控制莫卡的過度揮霍行為。
她的包裡還有另一張地圖,比她交出去的那張重要得多。沒人向她要,她也不打算把它交出來。其他人可能已經搜索過水晶洞的大概位置,但阿曼達不相信他們複製了這張標出具體位置的地圖。也許她還有機會反敗為勝,她需要的只是機會,然後抓住它。
在她父親臨終前,她曾答應過要盡一切努力還他清白。她從未想過也許不這樣做反而是合乎道理的。這會使自己放棄在父親臨終前所做的承諾嗎?
阿曼達多年來一直對自己很有把握,現在卻不那麼肯定了,她的意志被腐蝕了。她走向「升級」先生時思緒很亂。他昨天曾說過,他們之間會存在許多障礙,現在大概已經出現了,而且是他設置的。
馬已經牽到空地上了,他正站在那匹純白色良種馬旁。一匹漂亮的黑牝馬挨著白馬站著。昨天女僕搬進帳篷的行李已捆在馱馬的馬背上。柏柏爾騎兵列隊等候在通往村子的小路兩旁。
她的女僕也站在那兒,胳膊上搭著一件黑斗篷,手裡拎著一雙馬靴。阿曼達知道她要騎馬遠行了。她沒發一句怨言就換下了腳上穿的短角羚牌運動鞋。
「你怎麼知道我會騎馬?」她問這個掌握她命運的男人。
「你在費薩參加過這種娛樂運動。」他邊說邊幫她上馬。
「我們去哪兒?」
「去完成我的意願。」
這正是她想聽到的話。不是扎·西拉克的意願,而是他的意願!她並不確切地知道他們要去哪兒,但她肯定那是他的意願。
「我不喜歡別人不和我商量。」她試探著發出一個小小的挑戰。
「你自己會發現,還是不商量的好。」他平靜地回答,這使她灰心喪氣。
她從馬背上瞪了他一眼,「當你擺出一副無所不知的樣子時,我一點也不喜歡你。」
他不理會她這句會引起爭議的話。
阿曼達很想知道他的秘密,她對他幾乎一無所知,他的生活完全是一個謎。他的家庭情況怎麼樣?他從哪裡來?他是何時與扎·西拉克聯盟的?他們之間的關係如何?這次旅行肯定能給她一些答案。
她在馬鞍上坐穩後,他開始為她調整馬蹬,好讓她騎馬時舒適一些。她認為他這樣做不妥,一個首領不該做這樣的事,況且他的部下都在不遠處看著。
「你怎麼能幹這種活?」她問,敏銳地感到周圍的人都懷著極大的興趣看著他們。
他停下來抬頭看著她,黑眼睛在兜帽下閃閃發光。「珍貴的東西必須細心呵護。我不允許其他男人碰你。」
阿曼達頓覺一股熱潮襲遍了全身。在這個國家裡它意味著宣佈佔有一個女人。他的女人。所以他要坐在莫卡和她之間,所以晚上讓她獨享一頂帳篷,阿曼達恍然大悟。儘管他今早的態度很生硬,她肯定還是在他個人的保護之下。
他從女僕手中拿過連帽斗篷,遞給阿曼達。「穿上它,」他命令道,「這樣閒人就不會注意我們的行蹤了。」
他沒解釋閒人會有什麼問題。阿曼達猜想他不願意讓其他男人看到她,轉念又一想,假如他打算違背扎·西拉克的意志,連帽斗篷是非常有用的。
阿曼達看他身體輕輕一旋就坐在了馬鞍上,他的身體是那樣靈巧、柔軟、強壯和優雅。她的腹部又傳過一陣輕微的顫抖。他是個值得擁有的男人。
儘管這種風俗原始得難以置信,她還是渴望被他宣佈擁有。
他雙腿輕輕一夾馬,向前馳去。阿曼達騎的黑牝馬根本不用催促,白公馬剛一邁步,它就緊緊跟上,兩匹馬剛好並駕齊驅。
這很自然,阿曼達心想,一向如此。
柏柏爾騎兵排成隊伍,有些走在他們前面,大多數跟在後面,但他們都保持一段距離,好讓他倆有足夠的空間獨自交談。
他們走的不是通向村莊的路。他們沿著雪松林中的小道穿行,繞過了村子。她聽見汽車引擎的嗡嗡聲漸漸遠去。騎在身旁的男人打了個手勢,柏柏爾騎兵與他們分開了。他猛地勒住馬,黑牝馬也立刻停下。
「出什麼事了?」阿曼達問。
「我們自己進山,我們得趕快走,一路上會很累。可我不會憐香惜玉的。」
他停下來想了一會兒,又說:「你要我信任你。那好,我信任你。」他緊緊盯著她,「我希望你值得我信任。對背叛的懲罰是死罪。」
阿曼達感到一陣恐懼。他是指他自己對酋長的背叛,還是指如果她背叛了他的信任,他就會如此報復她?
阿曼達趕緊向他保證,「我不會背叛你。」
「公雞打鳴叫三遍。」他挖苦道。
阿曼達覺得這是種痛苦的感覺,好像自己正在做的和以前的背道而馳。她不知道到最後是否會背叛對父親的諾言。「你那樣想我很遺憾。」她平靜地說。
這溫和的回答似乎刺激了他繼續說下去,「我們已踏上一條未知的路——或者上天堂,或者下地獄,沒有折衷,不能回頭。你現在退出還來得及,只要你說聲再見,我們就在此分手,永不相見。你可以在蒂爾哈姆等你的車隊。現在你選擇吧。」
他內心的緊張感傳染給她,她的心揪緊了。憑直覺,她知道他在下一生中最大的賭注,賭的是什麼她只能猜測。無疑他希望她跟隨他,讓她證明自己的勇氣;然而他的內心在猶豫,也許因為她是女人?他認為所有女人都比他柔弱。
她想起來昨晚在帳篷裡的對話,他說過「你仍是一個女人」。今天早上他的態度冷淡,說出的話都是命令。他是否有意避免情感上的影響,好讓她無拘無束地作出選擇?
阿曼達覺得受了侮辱。
「你的話真是可愛極了,哪個女人能拒絕你的請求呢?」她嘲弄地說道,「我的選擇當然是跟著你走。」
他的眼中又出現了尊敬的神色。阿曼達渴望看見這種眼神,哪怕死也值得。往日被當作嘲笑對象的痛苦經歷已變得無足輕重,贏得這個男人的尊重就平息了阿諾德之流的惡言毒語。
她望著這張永不顯老的臉,看到背後隱藏的孤獨。她知道自己並不孤單。她渴望有一個真正的伴侶,為此冒任何風險都是值得的。
「我跟你往前走。」她又說了一遍。
「就這樣定了。」他回答。
在他轉過頭去之前,她看到他眼中赤裸裸的慾望。阿曼達的心一陣狂跳。她剛才的選擇是冒險,她覺得自己應該感到害怕,而她卻沒有這種感覺。她只覺得興奮。
她納悶他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他提供的選擇居然是天堂或地獄!不管這條路通向何方,她都義無反顧。她騎在馬上,一隻手鬆松地握著韁繩。
如果要讓她的牝馬飛奔,就得放鬆韁繩。這是她頭腦裡最主要的想法。
爾後,她對自己的舉動感到驚奇:她如此輕易地作出了選擇……與他同行……無論他想帶她去哪兒。
琰容 2010-3-22 21:30
第十章
阿曼達下決心決不退縮。接近傍晚時,她全靠意志力的支撐,才勉強騎在馬上。
他們一路疾行,他一點也沒有憐惜她的意思。山間小路崎嶇難行,而且越來越窄。騎馬走著都很難,更不用說慢跑了。而讓馬在這種山路上快跑那簡直太危險了。
她身上的每根骨頭都像散了架,每塊肌肉都尖叫著表示抗議。幸虧她的黑牝馬不用鞭策就緊緊跟著白雄馬。阿曼達不得不咬牙堅持著。還要走多遠?她很想問問,但自尊心不允許她承認自己的軟弱。
幾小時前他們停下來吃午飯,那時她還感覺很好。上午他們騎馬的速度要快得多,但遠不及下午這般勞累。他們鑽出森林走上山坡,這裡是一片片果園,裡面種著杏樹、蘋果樹、無花果和橄欖樹。他們繼續向上走,上面是高山牧場,綠色的草地上點綴著雪白的羊群。一切都那麼賞心悅目,好似一幅美麗的畫卷。
現在那些美景都落在了身後。在裸露的岩層中間,這一片那一片地生長著櫟木林,但在彎彎曲曲的沖溝裡和突出的石灰岩上只長著稀疏的植物。阿曼達根本無心欣賞風景,她猜想她正通過那條路的地獄部分,希望天堂部分能給她作一些補償。
他們終於到達了宿營地,它就像沙漠中的綠洲。有好幾分鐘,阿曼達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她使勁眨了幾下眼睛,這才相信確實有一個天然的岩石區潮水潭;松林中有一塊空地,長滿了綠油油的牧草。
「我們在這裡過夜。」
這真是一個好消息。惟一的問題是,阿曼達已經無力下馬了。她眼睜睜地看著「升級」先生輕鬆利索地跳下馬背。他的雙腿依然靈活自如,他的臂膀依然強壯有力。
用意志戰勝身體,她嚴厲地對自己說。
但那沒有用。大腦發出的信息根本傳不到腳上,她的腳不聽指揮,還是牢牢地套在馬鐙裡。她好不容易才鬆開握住韁繩的手指,又急急抓住馬鞍的前鞍橋。
「恐怕我動不了了。」她沮喪地宣佈。「我從來沒有騎馬走過這麼遠的路。並不是我太軟弱,我只是筋疲力盡了。」她辯解道。
她沒有意識到,自己說出的話已經含混不清,她還以為吐字清楚,條理分明呢。
阿曼達不清楚他是怎麼把她弄下馬背的,她只知道他抱住她的腰幫她下來。阿曼達很高興他沒把她放在地上讓她自己站著,因為那樣她準得跪下。躺在他的懷裡她感到安全而愜意。他抱著她走了一段路,然後把她輕輕放在草地上。
「我馬上就回來。」
「嗯。」她哼了一聲,累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閉上眼睛,覺得渾身上下都痛。她感到馬靴被脫掉了,心想這是個好主意,可以放鬆腳趾。牛仔褲是另一個問題。當他解開扣子褪下她的褲子時,她猛然從迷迷糊糊的狀態中驚醒。脫衣服脫到這個程度顯然不合適。在目前的身體狀況下,她什麼也感覺不到,也不會對任何刺激有反應。
「現在不要。」她嘟囔了一聲。
「我要用搽劑按摩你的腿。」
「明白了。」她同意了,原來他不是對她有什麼要求。她鬆了口氣。
奇妙的手,奇妙的搽劑。他把火辣辣的感覺揉進了她的肌肉,或者說似乎是這樣。阿曼達想多多享受他的按摩。她的雙腿現在又像是自己的了。
他開始按摩她的腳趾,那種舒服的感覺從腳傳遞到身體,又從身體傳遞到大腦。她曾經讀過一篇文章,裡面提到撫弄女人的腳趾可以使她們達到性高潮。她暗想檢驗這種說法一定很有趣。
「現在我來按摩你的後背。」
聽到這種不容置疑的口氣,阿曼達只得讓他再脫上衣。他先脫掉斗篷,解開襯衫扣子,把她抬高一點好脫下袖子,然後輕輕翻過她的身子,讓她趴在一塊小毯子上。這一定是他剛才從馱馬身上取來的。
他把她的腿蓋好,以保持體溫,然後脫下她的胸罩,將她的頭髮撥到一邊。她仍穿著緊身短襯褲。她以前常常這樣躺在海灘上,所以沒什麼可害羞的。她與一個男人單獨呆在阿特拉斯山脈的半山腰上也改變不了什麼。他是適合自己的男人。
另外,他按摩的手法非常專業,像一個護士。毫無疑問,這都是為了她。他深沉緩慢的呼吸說明不了什麼,然而,她忍不住想知道他是不是喜歡自己的身體,她的身體對他有多大的吸引力,觸摸她是否會令他愉快,感到刺激……他要按摩到哪裡為止?
他跨跪在她身體上方,用膝蓋壓住她股骨兩側的小毯子。阿曼達閉著眼睛,但他俯在她身體上面的形象卻很鮮明。他按摩她的肩膀和背部,一開始她對他的觸摸極度敏感,好一會兒後她才徹底放鬆下來,享受這種令她鎮靜的按摩。
她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夢見自己漂浮在起伏和緩的海面上,海浪在她身下輕輕湧動著。她覺得如此舒服輕快,充滿了女性的溫柔。後來,夢境消失,她什麼都不知道了。醒來時,她聽見幾種微弱的聲音:馬打的響鼻聲,篝火燃燒時發出的辟啪聲,還有輕輕的腳步聲。
現在她完全清醒了,注意到其他一些事情:她躺在一個溫暖柔軟的睡袋裡,還枕著一個臨時湊合的枕頭。天還沒亮,群星閃爍。她聞到咖啡和丁香的香味。她動了動身體,覺得關節還有些僵硬,但不再酸痛了。她慢慢轉動身體,朝發出響聲和香味的方向看去。
他蹲伏在篝火旁,斗篷還穿在身上,不過兜帽已經掀到後面了。搖曳不定的火光把他的側面輪廓映襯得十分突出。阿曼達又一次聯想到古幣上那些堅定高貴的臉。他那張永不衰老的臉上顯露出堅韌不拔的精神,它能忍受一切苦難,戰勝一切苦難,不屈不撓,百折不回。
她對他的血統感到疑惑,他長得不像阿拉伯人。柏柏爾人屬於高加索人種,但他也不像他們中間的任何一個。或許因為他這個人不同尋常,所以長相也與眾不同,這肯定加深了他的孤獨感。
儘管他已流露出渴望得到她,而且她也樂意投入他的懷抱,隨他走向天涯海角,但他仍與她保持著距離。他是否經過重新考慮得出了其他結論?昨天騎馬走了一天,她累壞了,他是否因此而看不起她呢?
她多麼希望自己能知道他的想法……他的感情,她多麼希望自己醒來時躺在他的懷抱裡。她肯定身體的接觸能使一切問題變得更簡單、更直接。想起他的雙手在她的身體上移動,她就興奮不已。他對她身體的瞭解要比她對他的瞭解多得多。如果她現在引起他的注意……
「我睡了很長時間嗎?」她問道。
他聽到這聲音並不驚訝,轉過頭來望著她,他的臉因背對火光而看不出表情。「天快亮了,我們必須盡早出發。」
他的聲音平靜果斷,她還一心想著做愛!這個男人不會因受誘惑而偏離既定的路線,他的意志堅定,冷酷無情。什麼也不能軟化他,什麼也消磨不了他的意志。
阿曼達感到灰心喪氣,她足足睡了八小時!她又吃驚又懊悔,一夜就這樣白白過去了。除了知道他是個按摩高手外,她對「升級」先生沒能取得更深入的瞭解。
她突然覺得肚子很餓。「我得吃點東西。」她直率地說,惟恐還要以前一天的速度趕路。她得儲備足夠的能量。
「你洗漱完畢,穿好衣服就吃飯。乾淨衣服就放在你旁邊。」
一想到還要騎一天馬,阿曼達畏縮不前了。「那幾匹馬難道不累嗎?」這是她能想起的惟一借口,她很想再休息一會兒。
「它們確實累了,但這些馬生長在山區,它們不會因疲勞而影響我們的行程。」
阿曼達歎了口氣,發脾氣使性子根本不必考慮,那樣會失去他對她的尊重。既然她已經作出了選擇,接受了他的條件,就必須鼓足勇氣,繼續努力,否則就沒有履行自己的諾言。特別是他細心照顧她,為她準備食物,阿曼達不能不按他說的去做。
他做事有條理,效率高。阿曼達吃完早飯時,篝火已經澆滅,灰燼散盡;行李已經收拾停當,馬鞍也已備好,而且所有宿營的痕跡都打掃得乾乾淨淨,無跡可尋。阿曼達不知道他是否還在擔心被閒人看見;或許他估計到扎·西拉克一旦發現他們的行動會追蹤至此?
他扶她上馬時天色已漸漸發亮。她小心翼翼地坐到馬鞍上。阿曼達認為,為了她全身肌肉所受的痛苦,向他提出一個小小挑戰是適宜的。
「我認為你應該告訴我今天要走多遠,這樣我好有個心理準備。畢竟馬拉松運動員都知道他得跑二十六英里零三百八十五碼。我今天得跑多少碼?」她又冷冷地加了一句。
「很多碼。」他回答。
「謝謝,非常精確。」
他指著遠處山脈的最高峰說:「那就是我們的目的地。如果你咬緊牙關堅持住,我們可以很快到那兒。」
很快到那兒幹什麼?她覺得奇怪。「它有名字嗎?」
「阿拉伯語叫雙子峰。」
「雙子峰?難道它是一對山峰嗎?」
「另一個在北邊,你帶來的人去那兒。從這裡看不到那座山峰。」他簡單地敷衍了幾句。
阿曼達的大腦開始高速運轉。根據「升級」先生的片言隻語,她把父親留下的拼板一塊塊完整地拼湊起來。她父親描述過的山峰有一對!
難怪所有人都不相信她父親,難怪後來再沒有人找到那個水晶洞。他們都被引向了另外一座山峰!
每張地圖,包括她珍藏在身邊的那張,都把水晶洞的位置標在蒂爾哈姆以北的那座山峰上,而南邊的這座山峰從沒有出現在地圖上。這種疏漏一定是有人故意做的,而她父親不知為什麼誤導了方向,正因為如此,扎·西拉克的騙局才一直沒被戳穿。
「升級」先生知道這個秘密,現在他把它透露給她,這是對酋長的背叛。難怪他壓抑自己的慾望,儘管它是如此強烈和迫切。他要先滿足她的願望,這願望是必須實現的。只有幫助她了卻了心願以後,只有當他獻出他能獻出的一切時,他才會以情人的身份來愛她。
阿曼達被深深打動了,到那時她定會用自己全部的愛、感情和溫柔回報他。他為她做的一切都是出於崇高的犧牲精神。她對他的本能反應是對的。
他已經上了馬,但還沒起步。她策馬來到白馬旁邊,「不論發生什麼事,」她以一種新的堅定口吻說,「今天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也不會畏縮。我要和你一起堅持到底。」
他那雙幽幽的黑眼睛裡閃現出讚許的光,「這就對了。」他簡單地說完,撥轉馬頭,馳入灑滿群山的燦爛霞光之中。
阿曼達發現,要想估計出他們路程的長短是不可能的,但知道了終點在哪裡使她安下心來。腎上腺素刺激她不斷向前。曾經遙不可及的目標現在近在眼前。
她死去的父親如果在天有知,一定會揚眉吐氣,一想到這裡,她身體上的痛苦就減輕了許多。雖然她還不知道最後的結局如何,但這折磨人的旅程畢竟有了結束的希望。
他們不斷向上攀升。阿曼達又反覆考慮了這件事情。也許雙子峰是扎比亞與鄰國的邊界,而且,這條路大概能使她逃脫扎·西拉克的控制。
想到她的數項罪名,她意識到「升級」先生的行為可能會使她免受牢獄之災,同時也能救他自己一命。因此他催著她拚命趕路,而且盡量避免讓人發現他們的行蹤。
阿曼達並不想逃跑。如果她發現了水晶洞就不必逃跑。這種想法困擾著她:如果流亡國外,他會快樂嗎?畢竟他曾為他的祖國付出了一切。如果她為挽回父親名譽的努力失敗了,她會快樂嗎?誰又能一下擺脫自己的過去呢?
阿曼達覺得自己和父親一樣無助和無奈。她堅信有些東西是值得為之奮鬥的,比如公正,比如公平。直覺告訴她,他們兩人最好還是勇敢地面對扎·西拉克。
問題是「升級」先生是否同意。如果她巧妙地利用機會,她能不能幫他逃脫懲罰,避免流亡國外呢??強手會遇到強手的挑戰。首先她得與莫卡聯繫上,然後去找大使館。阿曼達對莫卡的足智多謀很有信心。
一旦得到自己政府的支持,她就敢與扎·西拉克對抗;一旦有了討價還價的本錢,她就能找到和解的辦法。
阿曼達一邊在腦子裡盤算著,一邊留心沿途的標誌物。如果「升級」先生拒絕她的計劃,她可能會獨自返回。他會跟著她。她對此深信不疑。然而,要完成她的計劃必須有個良好的開端。
這一天過去了。他們沒有停留。她的馬鞍上拴著一壺水、一袋乾果和餅乾。她既沒餓死也沒渴死,但騎馬長途跋涉耗盡了她的體力。她累得在馬上東搖西晃,這時他們在一條山間小溪旁停了下來。
「就到這裡吧!我們把馬留在這裡。」
黑牝馬站在白馬旁邊。
「為什麼?」阿曼達問。這座山峰已經近在咫尺,近得如此誘人。「再用一兩個小時……」
「我們要去的地方馬匹上不去。這裡適於它們休息。」
「你的意思是我們自己爬上去?」
「正是。」
「我們保全了馬兒,犧牲了自己。」她試圖用諷刺式的幽默反對他的意見。
「你堅持不住了?」他擔心地看著她。
「你到哪兒,我就到哪兒。」她高傲地說。
「很好。」他相信她的話。
不過,他還是幫她下了馬,讓她在冰涼的溪水中洗臉洗手。同時他照顧那幾匹馬,卸下馬鞍,把馬拴在樹上。他把背包甩到肩上,準備開始艱苦的跋涉,阿曼達盡最大努力恢復了正常呼吸。
他什麼也沒說,她也是。他拉起她的手,沒有回頭看一眼,大步向前走去。
他們向上攀登。
他攙扶她,支撐她,推動她。阿曼達像個機器人一樣不知疲倦地重複著機械動作,邁完一隻腳又邁另一隻腳。最後他們來到一處巖壁,它被一塊巨石擋著。
「沒用,」阿曼達說,「我們爬不過去,也無法繞過去。」
「升級」先生沒有理會她。他把背包放在地上,解開扣子,取出兩個液壓千斤頂。
「我把岩石抬起來一些,我們可以從這裡鑽進去。」
他說著動手幹了起來,阿曼達好奇地在一邊看著。巨石底部的兩側都被鑿開,但有一邊要高一些,以便放入千斤頂。
「升級」先生手腳麻利地把千斤頂放在合適的位置,然後開始操作。他利用槓桿原理將一端保持水平作為支點,以便抬起另一端。
阿曼達著迷似的看著巨石一毫米一毫米地被撬起,石壁上顯現出一道裂縫。
「你爬過去。」
阿曼達吃驚地看著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定是在開玩笑。
他擺手讓她開始行動。他沒開玩笑。
她照他說的辦了,儘管怕得要死。要是巨石落下來怎麼辦?一想到可能被活埋在裡面她就渾身冰冷。她讓自己鎮靜下來,心想她至少不是孤身一人。他跟著也爬進來,推她進入了一片漆黑的世界。
她覺得自己的喉嚨悶住了。她想起了阿伊達。這對情人被埋入墳墓時還一起唱著歌,真是難以置信。不過那是歌劇,這是現實。
過了一會兒,她的前方沒有岩石了。她把手臂伸出,在周圍摸索。她的手沒碰到任何東西。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踏入一個永恆的、令人恐懼的空間。
她聽見他在身後站起來,然後是卡嗒一聲,一束手電筒的光亮照在她父親發現的寶物上面。
這時她才真正理解了父親為什麼對它魂牽夢繞,至死不能忘懷。
琰容 2010-3-22 21:30
第十一章
手電筒所照之處折射出洞壁上無數水晶的耀眼光芒,一簇簇水晶如同花朵一樣從洞頂倒掛下來,他們好似進入了一個仙境。這裡充滿古老神秘的氣息,顯現出財富的豐足。
這景象給人以強烈印象,令人精神恍惚;手電筒照到拱型的洞頂,把上面奇形怪狀的稜狀水晶放大誇張,使人彷彿沐浴在奪目的彩虹中。她父親曾給她描述過這一奇觀。比這還多。水晶洞留給他的印象實在太深刻了,成了他擺脫不掉的痛苦折磨,至死也忘不掉。
阿曼達百感交集,熱淚盈眶。這樣偉大的發現卻被埋沒,沒有人相信他……「這是真的,」她輕聲說,因為自己曾懷疑過它的存在而愧疚,「它確實存在。」
她轉身尋找帶她來這兒的男人。她循著手電筒的光摸到他,「我難以表達它對我意味著什麼……」
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無法表達她內心的感受。她腳下絆了一下,幾乎跌倒在他身上。他一把抱住她,把她緊緊貼在自己強壯溫暖的身體上。她忍不住抽泣起來,多年來一直孤身奮鬥……為父親討回公道,用自己的信念鼓勵他的事業,用自己的方式證明事實真相。
「謝謝你,」她哽咽著說,「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你盡到了一個女兒的責任,」他溫和地說,「你父親有理由為你感到驕傲。」
「但沒有你我永遠也找不到。」
「你有堅定的信念,它能移動高山。你一定能找到它,即使以生命為代價。我只是想挽救你的生命。」
「你來過這兒。你一定到過這裡。」
「一次。」
「入口被封死以前?」
「是的。」
「你為什麼讓我知道這個秘密呢?」
放在她頭髮上的手移到她的臉上,他用指尖輕輕撫摩她的面頰,「你渴望解開這個謎團,卻被蒙在鼓裡。我讓你忍受了這樣大的痛苦。我會成為你真正的伴侶嗎?」
他用嘴唇把她的劉海撥到一邊,在她的前額上印了一個吻。「我想讓你的精神得到安寧。」
他的雙手落在她的胸前,「我要讓你的心靈得到滿足。」
他的身體與她貼得更緊了,「我要讓你的內心平靜下來,為了你,也為了我。」
阿曼達一動不動,聽著他簡短深情的傾訴,享受著他充滿暗示的身體接觸。在她體內的有一股慾望的熱流在輕輕起伏,它洗去極度的疲憊,激起她的情慾——那是想與他結合的慾望。
她感到他的身體有了反應。他的脈搏加快,肌肉變得堅硬;他的身體應和著她,急切地想要她。她的腦子裡歡唱著:……噢,是的,我要你……我要你……她的心劇烈地跳動,唱出同樣的歌聲。
他發出一聲深深的歎息,脫離了誘人的身體接觸。他攬著她的肩膀又向前走去,「我帶你去看所有可看的東西。」他低聲說,聲音裡透著急迫的心情。
他是對的。阿曼達從心底裡感謝他。這裡屬於她父親,他們正走在她父親呆過的地方,他們的腳底嘎吱嘎吱地踩在散落在地面上的水晶石上,這是世界上最大的水晶礦之一……也是她父親證明自己信念的地方。
「像是在變魔術。」她小聲說,看到電筒照射下的水晶形態奇異,散發著螢光。
「洞有多深?」
「這裡有很多洞穴。」
「都像這一個?」
「有些小點兒,有些比這個還大。」
山洞裡並沒有發霉的味道,她覺得奇怪。也許她過於陶醉在水晶耀眼的光芒中了;也許水晶能淨化空氣。
也許由於她的身體一直挨著他,她感到頭暈目眩;她的身體,她的大腿,她的臀部和肩膀依偎著他,使她覺得自己如此弱小,充滿女性的溫情,感受到他強有力的保護。她腳步不穩時他就更緊地抱著她。
這些洞穴內部相通,在山峰內部形成了蜂窩狀的群穴。她意識到洞中是數不清的財富,也能想像到她父親找到這巨大寶藏時狂喜的心情。作為一個地質學家,他一定像到了極樂之地,然而他最後的結局卻如同下到了地獄。
她停下腳步,「我今天看夠了。」
「隨你,」又是那種平靜的聲音,「永遠都會有明天。」
阿曼達覺得支撐她的精力一下被抽乾了。這些水晶讓她父親痛苦了半生。這樣對待她父親是不可饒恕的罪過。他們轉身往回走時,她越想越覺得不公平。
「為什麼我父親的發現受到懷疑?」她發出一聲痛苦的吶喊,「為什麼不把水晶礦的發現公佈於眾?」
「它被用於火箭燃料的助燃劑,也能作其他一些化學反應的原料,你知道嗎?」
「是的。」
「你父親拒絕相信它可能引起的後果。」他的回答是平靜冷漠的。
「我不明白,」她反駁道,「這對你們國家來說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呀!」
「我看到的卻是死亡和毀滅。」
「它可以用來做有益的……」
「別太天真了,阿曼達。」他的聲音強硬起來。
「誰控制了這個資源,誰就掌握了未來。」她試圖說服他。
「你以為列強們在爭奪這個寶藏時會顧惜扎比亞和她的人民?」
「開採水晶礦可以造福於人民。」她堅持自己的觀點。他認為災禍是不可避免的,而她不肯接受這種陰暗的想法。
「扎比亞不會成為另一個科威特。」他不為所動。「這些水晶比石油還貴重,它會引發戰爭,而且它也是腐敗的根源。」
聽到他的口氣這樣不容置疑,她無心再爭論下去。「但是這個秘密不會永遠埋藏下去。」
「任何地質學家都永遠不許再踏入這一地區,而且水晶洞的一切痕跡已從記錄上抹去,將來也一樣。」
這句話激起她的滿腔憤恨。「你根本不懂這個打擊對我父親來說有多大。」
「你父親被迷住了心竅,他不肯睜眼看看危險的後果。」
「他是一個孤兒,一個無依無靠的愛爾蘭孤兒。你不會瞭解一個人被貶低、被輕視的感受。」她情緒激動地說。一想起查爾斯·阿諾德對她的態度,她就更覺痛苦。
「我們都必須擺脫這些事情的影響。」
「父親希望得到承認,如此而已。他不過是想實現自己的價值。」她為父親辯護道,「扎·西拉克毀掉了他的希望。」
「扎·西拉克是對的,阿曼達。」他的回答仍是那樣無情,「你父親錯了。」
「我不這樣想。」她的語氣很激烈。「以我的準則來看,這樣做不對。扎·西拉克不能為所欲為,他難道還想上天摘星星?」
她說著朝前走去。他停住腳步,放在她肩上的手也落了下來。阿曼達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他直挺挺地站在那兒,突然間怒氣衝天。洞中的空氣好像凝固了。她感覺到他胸中洶湧激盪的感情漩渦,這全是因她而起。
她剛想說點什麼或做點什麼來平息他的怒氣,他已經向前走來,又把手電筒照向滿洞的水晶。
「你看到的是什麼,阿曼達?」他嚴厲地問,「名譽和財富?這就是你渴望得到的東西嗎?」
「不對!」她大聲抗議。
「你父親的貪婪也流淌在你的血液中嗎?」
「那不是貪婪!」
「權力充滿誘惑……」
「這不是事實!」她情緒激烈地否認。
「看看它們,無數塊水晶在散發著誘人的光芒。美麗的水晶,也是致命的水晶。千百萬年來它們默默地在這裡發著光,不為人知;它們積聚著能量,等待重見天日的那一天。它們是不是在悄悄地對你說:『放我們出去吧!』?」
奇怪,最初她看到滿洞的水晶時,還認為這裡是人間仙境;現在看它們卻完全變了樣:它們閃爍著冰冷邪惡的光。她打了個冷顫。
他將阿曼達摟過來,她的肩胛骨碰到他的寬闊胸膛,臀部擠在他堅硬如石的大腿上。
「扎比亞是個富裕的國家,」他說,「在阿爾卡巴布的大街上見不到乞丐。我們有醫院和學校,人民並不缺吃少穿。更多的財富會帶來什麼好處,阿曼達?」
她對扎比亞的情況並不熟悉,無法反駁他的話,無知的見解只會招來他的蔑視。但他對阿爾卡巴布的描述是事實。與她到過的其他中東國家相比,扎比亞的首都確實非常乾淨整潔;莫卡和他的大家族也沒抱怨過他們的生活。
「至於那些星星,」他帶著揶揄的口氣繼續說,「難道我們這個星球上空充斥的火箭飛行器的碎片還不夠多嗎?人類為什麼要去打擾那些星星?它們是我永恆的朋友。我說,別打擾它們。」
阿曼達的心向下一沉,她讓他失望了。他希望她站在更高的層次上,從他的立場考慮問題,希望她放棄調查。他向她敞開了心靈,可她卻沒有接受他的觀點,一心一意維護她父親。
阿曼達閉上眼睛,不去看她父親失去的寶藏。她感覺到身後那顆受到傷害的心在沉重地跳動。「對不起,」她輕輕說,「這個秘密在我心裡埋藏了這麼多年……我無法公正地評價它……」
「決定由你來做,阿曼達,披露這個秘密或保持沉默。我把選擇的權力交給你。」
她的父親已故去,不會再受到傷害了。她的心被撕成兩半。承認父親追逐的目標是錯誤的?這難以想像,然而……
「成功和失敗,」她小聲說,「竟在同一時刻到來。」
「我經常有這種體驗。」
她相信他這不甚明確的表白是真實的。水晶洞屬於扎比亞人民,但他們卻不能利用它,這就是生活中的矛盾。
她不能承擔這個責任,她無權改變他們的生活。為她父親洗冤又會對別人造成不公,「讓公理見鬼去吧,縱然天塌下來」,他曾這樣說過。
她不會讓天塌下來。
「阿曼達……」這聲音裡包含著對她的要求,也包含著對她的渴求。當他轉過她的身體,捧起她的臉時,她已作出了選擇。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嘴就被他的嘴堵住了。
他有力的吻消除了阿曼達的挫敗感,擊碎了她對父親作出的痛苦承諾;她現在對另一個男人作出了承諾,它印在了她的腦海裡,又刻在她的心靈裡。她什麼也不想,只有與他合為一體的衝動。
選擇我吧,他的吻這樣說。如果你選擇另一條路,這世界上沒有什麼名利權勢能補償你失去的東西。
他如火的激情把他們重新連接在一起。他把她柔軟的身軀緊貼在自己堅實的肌肉上,雙手在她的身上滑動著,並用力壓向自己。他像一頭狂野的雄性動物,用力量迫使對方順從自己,而對方順從了他的意志,因他的強有力而歡欣不已,這刺激他作出更強烈的反應。
她體會著他肌肉的力量,他體內的陣陣顫動,他心臟的劇烈跳動和對她的無盡渴求。他一直等待著,壓抑著自己。而此時慾望的閘門一旦被打開,他的激情就爆發出來,什麼也阻擋不住。
「這會使你下定決心嗎?」他的聲音嘶啞,喘著粗氣,因為他們只有在接吻的間隙才能喘口氣。「告訴我是的,把你的身心交給我。」
「不能在這兒。」她懇求他,她的聲音中赤裸裸地表達了對他的渴望,然而他們被水晶包圍著——她父親的水晶——她討厭在這一時刻還看見它們,因為她必須徹底消除過去的一切記憶。
「這裡對我們不合適。」他同意了。
他摟著她向前走去,她的腳幾乎沾不到地面。實際上,他是抱著她走過萬花筒般的洞穴的。他們從原路返回,憑他的方向感準確地走向出口,迫切的願望驅使著他加快腳步。
阿曼達被強烈的願望撕扯著,不論到哪兒,她都要跟隨著他。她意識到自己正把父親的夢想留在了身後,永遠留在了這裡。必須這樣做,她告訴自己。她要過自己的生活。她已經作出了選擇。就讓它們靜靜地躺在這裡吧,因為亙古以來它們一直如此。因為父親,她的心靈一直不能平靜。這是她最後一次向他訣別。她希望他能理解。
他們來到出口。只要爬過石縫,他們就能呼吸到山間純淨的空氣,看見他深愛的土地,走向她尚不確定的未來。但她知道未來正在前方等著她。
「往前走,」他催促著。她跪下來爬向裂縫。他在後面又說:「我馬上就跟上來。我要先替你做點事情。」
她想像不出那是什麼事情,不過她沒有反對也沒有停留。她痛恨幽閉恐怖症的感覺,所以逃也似地趕緊爬了出去,在岩石突出部停了下來,大大鬆了口氣。
她並沒有碰腳邊的液壓千斤頂。她事後回想過,確信自己沒有碰它。壓在千斤頂上的巨石太沉重了,它支撐不住。只聽得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音,巨石向她壓了過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她不知所措,求生的本能佔了上風,她忙把腳挪開。巨石落在了它原來呆的地方,把石縫完全封死了。阿曼達開始尖聲大叫,她的心神被恐怖徹底地攫住。
即使他沒有被巨石壓碎,也會被埋在洞裡了……永遠……她驚慌失措,發瘋似地撲向巨石,試圖取出壓毀了的千斤頂,又試圖推開巨石。她哭著,抽泣著,一遍遍呼喚他。
沒有回應。群山發出的聲音中沒有他的回應。
死了,她麻木地想。
她終於想起必須尋求幫助。她不得不離開他,找人來救他,如果他能堅持到那時的話。如果他的一隻胳膊被壓在下面……阿曼達被自己的想像嚇得一哆嗦。她必須得到幫助,否則一切就太晚了。
水晶洞的秘密不能再隱瞞了,她不能讓他死在裡面。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她也要把他救出來!
琰容 2010-3-22 21:31
第十二章
阿曼達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衝下那條窄窄的小路,她要找到那幾匹馬。她全然不顧渾身上下的劃傷、擦傷、刮傷和青腫,一心只想救他。絕望像鞭子一樣抽打著她,驅使她不停地向前。
天黑前,阿曼達筋疲力盡地趕到拴馬的地方。她不敢小睡片刻,因為她一旦閉上眼睛就可能睡過去一天。她只能做一件事情——繼續往山下趕。
好在下山比上山容易,速度快得多。她希望這個理論適用於騎馬趕路。
她認為公馬比牝馬跑得快,就要給白馬上馬鞍,可是它根本不讓她靠近。她只好轉而指望黑牝馬,發狂似地想趕緊走。
她拖著遍體鱗傷的身子爬上馬鞍,用腿夾,用手拍,抖韁繩,使盡了渾身解數,可牝馬只是在原地轉圈子,只要公馬不走它就堅決不走。
阿曼達咒罵著,用的都是以前從未說過的髒話,完全像個阿拉伯商隊的監工。她設法解開白馬的韁繩,在它臀部猛擊一掌。白馬用後腿直立起來,不過幸運的是,它終於沿來時的路線出發了。
黑牝馬緊跟著白馬跑著,阿曼達知道她無法控制馬兒們,無法控制它們去哪兒,怎麼去,速度有多快。她只能祈禱白馬能帶她到最近的居民點,她可以請求當地人組成一支救援小組,當然前提是他們聽得懂她的話。
她們慌慌張張地跑著。阿曼達不禁憐惜起她的馬來,它著魔似地寸步不離空鞍的白馬,好像並不在乎阿曼達的體重。
阿曼達瞭解馬的天性,牝馬離不開雄馬。這不正是她拼盡全力趕路的原因嗎?
一想起他還被埋在洞裡,她就受不了。從石縫中會不會吹進足夠的空氣?能否支撐到……救援人員的到來呢?
手電筒裡的電池能堅持多長時間?如果他被猛然拋進無邊的黑暗中……阿曼達打了個冷戰。
堅持……堅持……堅持……
她做到了。
我要回到你身邊,她的心在說,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
她腦子裡只有這些念頭,忘記了極度的疲勞。她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完全靠機械慣性騎在馬背上。她不清楚自己在哪裡,已走了多遠。
光線漸暗。她不知道夜幕降臨後該怎麼辦。馬兒們會繼續向前嗎?冒險趕路明智嗎?但她必須這樣做!
必須這樣做……必須……必須……
她已失去了一切感覺。突然聽到直升機的聲音,她費力地抬頭向天空望去。直升機飛得又高又遠,上面的人不可能看見她。她懷疑自己是否還有氣力揮動手臂。那只是枉費氣力。直升機飛出了她的視線,沒有調整航向。
她的心又被絕望填滿。她試圖辨認來時經過的標識,覺得認出了幾個,但她依然搞不清她到底走了多遠。天色已晚,她只得依靠馬兒的識途能力,把她帶到正確的目的地。
她記得成吉思汗的信使把自己捆在馬鞍上,她要是也採取了這些預防措施就好了。如果她從馬上掉下來,黑牝馬肯定會跟白馬走掉,扔下她不管。
不能出現這種結果。
她打起精神,不讓自己搖晃,強迫自己坐直。黑暗籠罩著她。她把韁繩繞在手腕上,如果她要掉下馬,這至少可以弄醒她。直升機的聲音又響起來了。沒用。這次她根本沒抬頭看。她沒有力氣抬頭,直升機也不會在這裡降落。
天完全黑了,至少她還有星星做伴。她必須讓他再見到那些星星。他們之間的連接不能中斷。他們的親密關係寫在了星星上,他這樣說過。阿曼達相信他的話。
她的身體挺不住了,在馬背上搖搖晃晃。要是能休息一分鐘多好。閉一會兒眼睛。睜不開了。就一分鐘。不能掉下去……
一聲喊叫猛然把她驚醒,她已經趴到馬脖子上了。牝馬因為疲乏已放慢了腳步,白馬則不見了蹤影。這時響起了一陣馬蹄聲,衝她這個方向而來。有人來了,是人聲!她會得到幫助的,謝天謝地!
這個想法支撐著她已經累垮的身體,也讓她意識到渾身都在疼痛。這些她都不在乎。她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趕緊找人救他。
又有更多的馬圍了上來。柏柏爾人對她說著阿拉伯語,從她手中接過韁繩。她無力拒絕,只好抓住馬鞍的前鞍橋穩住自己。
「快停下!聽我說!」她喊道,「有人會講英語嗎?」
「你得跟我們走。」有個人回答她。
「不,」她虛弱地搖搖頭,覺得腦袋暈暈沉沉的。「我需要幫助。我們必須回去,回到雙子峰。有個人被埋在洞裡了。」
「我們只服從扎·西拉克的命令。你必須跟我們走。」回答斬釘截鐵。
「可那人會死的。」
「毫無疑問。但你必須跟我們走。」
「不,我不跟你們走!」阿曼達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沒人聽她的懇求。「沒有選擇的餘地,」這是她聽到的回答。「你必須到直升機那兒去。」
在迷迷糊糊的狀態中,她卻聽清了這句話。用直升機運送救援人員是個好主意,「這是誰的命令?」她問道。
「是傑貝勒·哈費的命令,他代表扎·西拉克的意志。」
「我必須見到這兩個人,」阿曼達說,試圖使自己的聲音富有說服力。「我要用他們的權力做我的事。帶我到直升機那兒去。」她希望這些話聽上去與她的想法一樣勇敢。
她的馬又被催著向前走。她的前後左右都是柏柏爾騎兵,她被牢牢地夾在當中。即使她還有力氣下馬,也沒有下馬的空間。她落入了護衛隊的羅網。
「這需要多長時間?」她絕望地問。
「我們得到的命令是不能受你的影響。」回答是斷然和無情的,「我們不聽你說的任何話。」
「噢,太好了。」阿曼達嘟囔著說,不再作無謂的掙扎。
她閉上眼睛,暗暗詛咒扎·西拉克。他一定發現了她沒和車隊在一起,也意識到了「升級」先生背叛了他。扎·西拉克交給他的任務是永遠不能讓她證實她父親的發現。現在她必須完成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說服扎·西拉克營救背叛自己的人。
剛才直升機從上空飛過時,可能就是在搜尋他們。直升機被派到這個地區肯定不是出於偶然。扎·西拉克一直想檢驗他所想到的最壞結果,現在他證實了這個想法。
「直升機要送我去哪兒?」她希望從回答中得到些啟發。
「阿爾卡巴布,酋長的宮殿。」
阿曼達的腦海裡出現了莫卡開的發票。
「我能見到扎·西拉克本人嗎?」她故作輕鬆地問道,試圖掩飾她的絕望。
與她對話的柏柏爾人聳聳肩,「那要依照他的意願。」
這個回答並不確定。不管怎麼說,扎·西拉克應該有興趣親自審問她的。她不知道是否會對她進行公審。這不大可能,她最後確定。他不會給她這個機會向世人公佈水晶洞的秘密。他費盡了心機要保住這秘密,阿曼達清楚這一點。她會被帶走,永遠不見天日。
不過,她一定有機會與他面對面地交談。她會講出一切,懇求他的寬恕,求助於他人性中善良的一面。她一定要說服他去救那個多年來一直對他忠心耿耿的人。
或許扎·西拉克想讓他因飢渴而死,死在那又黑又深的水晶洞中?
「扶我下馬。」她提出要求。這時他們已經來到了直升機前,虛張聲勢似乎是她此時最好的武器。
「不行。」柏柏爾人拒絕了。
「那我怎麼下來?」
「跌下來。」他絲毫不同情她。
「你們為什麼不幫我?」
「任何男人都不得碰你。」他回答。
阿曼達再一次用粗鄙的髒話咒罵。以她目前的狀態,沒人幫忙她根本無法體面地下馬。這是有意讓她丟臉……
「讓我把這一切弄個清楚,」她怒氣沖沖地說,「你們不能聽我講的任何話,還要盡量跟我少說話,而且還不能碰我!」
「是的,」還是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回答,「因為這是傑貝勒·哈費根據扎·西拉克的旨意下的命令。」
阿曼達氣得直咬牙。空話不如行動。她面對的是一堵用命令築成的牆。如果她想見到扎·西拉克,就必須自己設法上直升機。
她只得抱著馬脖子慢慢滑下來,這副狼狽相使她怒不可遏。柏柏爾騎兵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最後她終於搖搖擺擺地站在了地面上。
在她的一生中,阿曼達從來沒有這樣憤怒過。她被當作一個被遺棄的人對待,一個賤民。最殘酷的深閨制度!她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帶我去見扎·西拉克,」她要求道,「我要當面直言不諱地斥責他!」
琰容 2010-3-22 21:31
第十三章
只要扎·西拉克沉默的時間超過五分鐘,科茲姆就感到十分緊張。他甚至記下了扎·西拉克沉默的次數,因為他得確定自己是否會緊張。
扎·西拉克在沉默的同時又敲手指就更使他緊張,這意味著酋長的腦袋裡又在轉什麼神秘的念頭。這種神秘的念頭總是讓科茲姆如墜霧中,然後他就答錯問題,失去酋長的尊重。
對科茲姆來說,扎·西拉克對他的尊重意義重大。他迫切需要他的尊重,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
他決定提起一個安全的話題,好讓酋長開口說話。說話肯定能沖淡越來越緊張的氣氛。
「我讓人把國內所有的垃圾箱仔細檢查了一遍。」科茲姆說。
那雙黑眼睛定定地看著他,讓他神經緊張。「為什麼那樣做?」從他的聲音裡聽不出是讚許還是批評。
科茲姆覺得有些不安,「我想知道能否找到一塊稀世珍寶。」
手指又開始敲擊。「那你發現珍寶了嗎,科茲姆?」
「沒有,閣下。」
「不必再找了。」
「當然,」科茲姆痛苦地說,「真不走運。」
「要留神地質學家的女兒,科茲姆。」
「我早料到事情會弄到這一步,」科茲姆趕緊說,「我吩咐他們拒付這些發票?」
扎·西拉克微微一笑,「不必了,莫卡有一個大家族。我們有責任偶爾給他們一點恩惠。傳奇就從這類事情中產生。」
科茲姆眨眨眼,扎·西拉克什麼都知道,真讓人驚奇。阿爾卡巴布的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也逃不脫他的注意。
「以毒攻毒。」他嚴肅地宣佈道。
「真英明。」科茲姆表示同意。
「這個女人太過分了。」
「女人一向如此。」
「把人活埋在山洞裡超出了善意玩笑的範圍。」
「絕對正確。」
「這種行為應該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科茲姆在這方面有些專門知識,「許多世紀以來,斬首是英國君主體制最喜歡用的懲罰手段。亨利八世有一種天賦……」
「我需要比這更嚴厲的手段,」扎·西拉克咆哮著,手指敲得更猛了。
「壞得難以形容的那種,還是不宜說出口的那種?」科茲姆問,「您選擇哪一種?」
「兩種都要!」扎·西拉克作出了決定。「她應該受到這兩種懲罰!」
「英明,」科茲姆說,「您不僅因仁慈和公正而受到尊敬和愛戴,而且您是如此英明。」
科茲姆飛快地瞥了扎·西拉克一眼。那雙無所不知的黑眼睛裡閃出的光芒讓他不寒而慄。他又一次慶幸自己不是地質學家的女兒。
琰容 2010-3-22 21:32
第十四章
直升機剛一降落在王宮內,一群婦女就擁了上來,攙扶阿曼達下飛機。她們將她抬上一頂裝飾華麗的轎子,這種轎子大概只有羅馬帝國的皇后才坐過。儘管她連日勞累,很想享受這柔軟舒適的絲緞靠墊,但這卻讓她痛苦地想起洞中的人,此刻他只能躺在冰冷堅硬的石頭上。
誰也不聽她說的話。這些婦女跟柏柏爾人一樣,根本不聽她的懇求和她的邏輯推理,不肯瞭解事態的嚴重性。她們堅定地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把她送進了酋長的後宮。她沒有氣力拒絕隨之而來的慇勤服侍。
她們的動作輕柔,但很堅決。她們脫掉阿曼達的衣服,把她按進礦泉水浴池,用皂沫徹底清洗了她的身體,用香波洗乾淨她的頭髮,再用發刷刷干。洗過澡又用按摩油給她做了全身按摩。
受到這種待遇使她產生了一種負罪感,但轉念一想,如果自己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地去見酋長,那肯定是違反禮儀的。反抗只能拖延時間。一想到他還在山洞裡受罪,阿曼達就痛苦不堪。
女侍們給她穿上一件樣式簡單的白色絲質長袍,然後端來一盤濃濃的奶油湯讓她吃掉。看來照辦是明智的,因為她不能因飢餓而過於虛弱。奶油濃湯非常可口,填飽了她的肚子。她吃得出來,那是一種海鮮湯。她一邊吃著,一邊打起了瞌睡。
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豪華的臥室裡,床上鋪的、身上蓋的都是綢緞。現在外面已是艷陽高照。一個女侍正和善地衝她微笑。阿曼達想尖叫,想怒吼,想狂罵。她睡了這麼久,山洞裡的男人要多受多少罪!
「我怎樣才能從這裡出去,找到扎·西拉克?」她估計這個女侍聽不懂她的話。
她確實不懂,或者裝作不懂。她突然從臥室退了出去。阿曼達剛要下床,腳還沒沾到厚厚的地毯,一大群嘰嘰喳喳的女侍就湧了進來,又像昨天晚上那樣伺候她。
阿曼達一再重複著扎·西拉克的名字,但一點也不起作用。她們堅持讓阿曼達穿上一件有腰帶的長袖袍子。這件黑色長袍又讓她想起山洞中的人,如果他還活著,那件黑斗篷可以為他御寒。
她開始反抗。她不能夠享用,也不想吃她的早餐——那些擺在大淺盤中的奇珍異果。她也不肯喝咖啡。她到處亂撞,想找到離開後宮的路,可一時竟找不到。
她氣急敗壞地大叫起來,「我必須見到扎·西拉克。求求你們……誰能幫忙?」
一位年紀最大的婦人說:「酋長的信使吩咐過讓您好好休息,王妃。」
「要等多長時間酋長才肯接見我呢?」阿曼達問,沒有理會對她的稱呼。
那個婦人聳聳肩說:「可能一天,可能一周,也可能一兩個月……誰知道扎·西拉克什麼時候想見你呢?」
「我不能等那麼久,」阿曼達抗議道,「我必須在一小時之內與他面談!」
一陣鈴聲在什麼地方迴盪,聽上去距離很近。這群女侍馬上興奮起來,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房間的另一端有一扇鎖著的門,那位年長的女侍上前打開門上的窺視孔,與門外的人用阿拉伯語飛快地交談了幾句,然後她轉向阿曼達。
「接見的時刻到了。一個護衛隊正等在外面,他們帶你去見酋長。」
阿曼達幾乎是跑向那扇門。她還沒到那兒,門就為她打開了,但晚幾秒鐘不會有什麼區別。她知道必須控制自己的急躁情緒,最重要的是在扎·西拉克面前不能失態,否則他會蔑視她所說的一切。
四名護衛身著軍禮服,在她的兩側齊步行進。看上去這是個儀仗隊,但阿曼達並沒有被迷惑。她懷疑這是故意作出的假象,目的是讓她產生錯覺,對他失去警惕,而實際上她的脖子上正懸著一把利斧。扎·西拉克當然沒理由歡迎她到這個國家來,更不用說到他的宮殿了。
她還沒想好如何說服扎·西拉克,她必須設法打動他、軟化他。她心事重重,全然沒有注意到沿途迴廊上的藝術珍品——光彩奪目的鑲嵌壁畫,精緻的瓷甕,古代的雕刻作品等等。珍貴的文化遺產被驕傲地展示在這裡,它們都得到了精心保護。阿曼達則一心只想著她必須達到的目的,以及如何達到目的。
她緊張地思索著如何對酋長解釋「升級」先生對他的背叛。她懷疑扎·西拉克是否能理解這一點:男女之間的愛情能夠衝破理性的束縛。
走在她兩側的頭兩名衛兵在一個雙扇門前停下,他們同時打開兩扇門,然後後退一步,請阿曼達一人進去。如她所預料的那樣,這裡不是擠滿人群的庭院,而是像一個私人圖書館。房間裡陳設簡單,只有書桌、皮面扶手椅和檯燈,四壁擺滿了書籍。
阿曼達一踏進門就迅速掃視了一遍整個房間。她拚命克制著自己的緊張和恐懼。她明白極度的緊張不安只能毀了她的計劃。她下定決心,決不能讓內心的緊張和恐懼表露出來。如果臉上有表情的話,她也寧願那是挑戰性的。
房間裡坐著兩個人。需要面對和說服的人只有兩個,阿曼達對自己說,給自己打著氣。這兩個人都穿著阿拉伯長袍,戴著頭巾,看上去有點嚇人,但阿曼達說服自己相信,他們的心智與普通人一樣,她可以施加影響。
一個又矮又壯的人從書桌後面站了起來;另一個人顯然正在仔細閱讀手裡的書,他雖然背對著阿曼達,但從他頭巾上金色和黑色纏繞的標誌來看,他就是酋長。
他個頭很高,看上去令人生畏。門在身後關上了,阿曼達的心因恐懼而猛地一縮。他依然一動不動,好像不知道她進來,但他身上散發出一種懾人的威嚴氣勢。
阿曼達有過這種感覺。
有過兩次。
她的內心充滿渴望,渴望得到她心愛的男人。他必須活下來。要是他在這裡該多好,他肯定與扎·西拉克旗鼓相當,勢均力敵,並能博得對方的尊敬。她的行為舉止必須與他相配。
酋長仍然看他的書,無視阿曼達的存在。或者他是裝的,等著她先開口;也許他在用無聲來表達對她的輕蔑。
他的沉默使阿曼達緊張不安,她的心狂跳不止。她想起另一個人,他此時大概也是靜止不動的,不過那是因為一個更致命的原因。
她望了一眼另一個男人,驚奇地發現她認識這個人。是科茲姆先生,他曾把提升她的委任書交給她。
阿曼達的心裡燃起了希望之火。儘管他首先要效忠扎·西拉克,但科茲姆肯定會同情她的請求,畢竟他與「升級」先生那麼密切地共過事。
科茲姆先生顯然有些緊張,他咳了一聲,清了清喉嚨。
「閣下,嗯……地質學家的女兒到了。」
阿曼達毫不懷疑扎比亞酋長知道她來了。他只是要讓她感到不安,讓她喪失勇氣。她猜到了他的用意:他想用沉默折磨她,讓她焦慮不安,最後忍不住爆發出來。那時他就利用這一點來對付她。
阿曼達決定抓住科茲姆這根稻草,盡力扭轉局勢。
「科茲姆先生,你明白事理,又有同情心,」她懇求他。他有沒有那麼好?她可不知道,不過恭維人總不會出什麼大錯。「我請求你代表在費薩酒店執行傑貝勒·哈費命令的那位先生;我請求你代表他作為他與扎·西拉克之間的調停人。」
科茲姆的臉唰地變白了,他的雙手在桌子上不安地動來動去。他又咳了一聲,「你不知道你在要求些什麼。」他的聲音像是從嗓子裡擠出來的。
他幫不上忙,阿曼達明白了。她從他身上移開目光,免得讓他看到自己絕望的眼神。
她不再出聲了,決心在這場沉默的意志較量中戰勝酋長。她本能地感到,如果卑躬屈膝,她就什麼也得不到。她必須讓他相信水晶洞對於她來說毫無意義。只有這樣扎·西拉克才能聽信她的話,救助那個背叛他的人。
阿曼達有種不妙的感覺,誰要是違背了扎·西拉克的意志,誰就不會有好下場。她必須盡快決定自己的行動計劃。
任何失控的言行都會讓他懷疑她的誠意和可信度。這種男人只崇拜實力。她必須顯示她的力量。什麼也嚇不倒她。
她挺直了肩膀,比任何時候都直。她把臉正對著他,向前跨了一步以吸引他的注意力,然後停在了那裡。除非他作出反應,否則她不會再有什麼舉動了。
他手中的書慢慢合上了,被放回到身後的書架上。他要轉身時,阿曼達覺得自己的心臟收縮成一團。她絕望地開始祈禱。
他的側影進入了她的眼簾。她像挨了一記重錘,驚呆了。她的意志剎那間崩潰了。
「是你!」
她嘴裡發出一聲驚呼,裡面包含了多少複雜的情感!被壓抑的緊張情緒和沮喪的感覺像雪崩一樣突然爆發出來,混雜著她無時無刻不感受到的痛苦和辛酸。
但那雙閃著怒火的黑眼睛輕蔑地盯著她,「我曾經那麼信任你……而你卻背叛了我!」
他的譴責像鞭子一樣抽進了她的靈魂。她的心一陣刺痛,然而震驚馬上壓過了痛楚。她要弄清楚其中的原因。
「我以為你埋在水晶洞裡了,」這件事一直不停地折磨著她。問題像連珠炮似的從她嘴裡吐出來。「你怎麼出來的?你怎樣逃脫的?你怎麼到這兒的?」
「把我扔在洞中等死能帶給你多少滿足感?」
「為了救你我已盡了全力。」她激動地為自己辯解,由於意識到他如此誤會自己而驚訝萬分。
「你真聰明,阿曼達。」他諷刺道。「你在歪曲事實,你逃下山是為了向外界證實你父親的發現。」
他的挑釁行為激怒了阿曼達,她指出了幾個事實。「我們初次見面時你就有意欺騙我;這次你又騙我說沒人知道我們到什麼地方去了。你從未真正遇到過麻煩,對不對?」
他的沉默再次激怒了她,她接著說:「而我為了救你差點送了命,因為擔憂你的生死而自尋煩惱,但是你始終……始終……」
她突然停下不說了。她明白過來,面前這個人就是扎·西拉克!水晶洞一定另有出口,他也有辦法與手下取得聯繫。難怪直升機朝雙子峰飛去……去接他!他舒舒服服地坐著飛機回家,說不定在路上還看見她策馬狂奔的樣子。
「你還認為我會被你的謊言所迷惑嗎?」他問,「你知道我會制止你的行為,所以你為了水晶洞而犧牲我。」
阿曼達一心要駁斥他的惡毒攻擊。他居然認為她是個卑鄙的背叛者。「不是這樣的!千斤頂斷了。我騎馬下山是為了找人救你,而你卻命令手下人別聽我說的話!」她怒氣沖沖地大聲說。他指控她干了如此可怕的事情——謀殺!這極大地傷害了她。他採取這種極端的和不公正的態度對待她,讓她為莫須有的罪名而遭受痛苦。
「現在我不想聽你說的話。」他傲慢無禮地說。
「檢查一下千斤頂。」她用同樣的語氣向他挑戰,以蔑視的目光瞪著他。
「我不屑去證實已然得到證實的事情。
「如果你不願檢查證據,那你又怎能自詡公正呢?」阿曼達反擊說,她感到很傷心,因為他始終控制著局面,又不必冒什麼風險,卻一直在最大限度地考驗她。
「很高興我決定不這樣做,」他冷酷地看著她,「我寧願仁慈而不是公正。如果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你的背叛行為,那我就決不能饒恕你。」
阿曼達感到一陣恐懼。她抑制住這種恐懼,又向前走了一步。「你是否太傲慢了,不願去正視事實?」她激動地說,「把我想像成最狠毒的女人,這難道就是你的意願?我原以為你是個真正的男人,不至於此的!」
他的嘴唇失去了血色,抿成了一條線,臉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你的話傷害不了我。」他死死地盯住她,毫不退讓。「我欣賞你的聰敏機智,你能看透可能出現的結果。但你卻用它來對付我。」
他確實受到傷害了,深深的傷害。阿曼達猛然醒悟過來,同時她明白了他為什麼這樣頑固。他曾在她面前表現出脆弱的一面,所以他痛恨她可能欺騙了自己,同時也痛恨自己會被愚弄。
「我的所思所想和全力去做的事情就是找人救你出來,」她平靜地說,希望再次觸動他。「我推不動那塊巨石。我沒有其他選擇,只好把你留在那裡,直到……」
「你有選擇,阿曼達。我在洞裡給了你選擇的權力……是否如你父親所願,把水晶洞的秘密公佈於眾……或者把這秘密永遠埋葬,讓扎比亞照現在的樣子發展下去,」他滿臉怒氣地提醒阿曼達,「而你沒有回答我。」
「我需要時間考慮。」
在他看來……後來……他認為她當時是在找借口搪塞,但阿曼達知道那不是真的。當他吻她,要求得到她時,他們的愛比回答這個問題更迫切。那時她已作出了決定,這個選擇已不再是他們之間的障礙。
「那時我已經作出了決定。我要保守這個秘密,讓我父親的夢想隨他一起埋葬,」她解釋說,「我們一出洞我就會告訴你的。」
就在她話剛出口時,她已意識到現在說這些太遲了。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永遠不會再有合適的機會了。多年來她一直不遺餘力地為父親洗刷冤屈,一心一意地朝這個方向努力,這一點已經深深印在了扎·西拉克的腦海裡。她後來的所作所為,以及他們互訴心曲時對他說過的話更加深了這種印象。
「我給你看了水晶洞,」他簡要地總結,「你卻背叛了我對你的信任,讓我在黑暗中死去。」
阿曼達崩潰了,她絕望地摀住臉。「這不是事實!」她絕望地喊著,「決不是事實!」
「你已經嘗過了跟隨我的滋味,現在你要嘗嘗背叛我的滋味——那是你曾經讓我嘗過的滋味。」
「你全弄錯了!」這是渴望得到理解的吶喊。她把手從臉上拿下來,向前伸去,請求他理解,「我們共度的時光對我們兩人來說同樣重要。你怎能想像出我會犧牲感情換取……?」
她被他可怕的眼神嚇住了。那眼神充滿痛苦……呆滯……隨後是一片空虛。
「你將被投入穀倉地下室下面的地窖裡,」他拖長了聲音說,似乎在用審判掩飾他的痛苦。「沒有窗戶,沒有光線……你會呆在黑暗中……就像當你離開我時,我呆在黑暗中……」
阿曼達打了個冷顫,她想起在巖洞中感受到的幽閉恐怖症。「我不喜歡一個人呆在那裡。」
「你不會一個人的,」他嘲弄道。
「誰……」她抑制住強烈的恐懼,想掩飾聲音中的顫音。「誰和我在一起?」
「這個地窖還有一個名字,或者是一個綽號。當然這個綽號更有名……鼠洞。那裡的老鼠個頭很大,也很貪吃。祝你和新朋友相處愉快。」
琰容 2010-3-22 21:32
第十五章
扎·西拉克的話讓阿曼達毛骨悚然。她呆呆地瞪著他。她的皮膚因厭惡而刺痛;她的腸胃翻轉,噁心得要吐;她的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手心裡全是冷汗,渾身上下都在顫抖。
「你不能這樣對我,」她低聲說,這是她能想起的惟一一句抗議的話。在老鼠洞裡她會發瘋的。
那雙黑眼睛因復仇的快感而閃閃發光,「召喚衛隊,科茲姆。」他毫不留情地下了命令。
「不,不!」阿曼達叫喊起來,發瘋似的轉向科茲姆求助,「我是無辜的,我發誓!」
科茲姆的目光躲著阿曼達。他拿起桌上的鈴鐺,響亮地搖起來,顯然他不想再聽阿曼達說什麼了。
阿曼達又轉向扎·西拉克,她的心因恐懼而劇烈跳動。「你本應該無所不知,你的人民就是這樣說的。你為什麼不明白我不會做那種事?」她爭辯道,對他的仁慈還抱有一絲希望。
他顯然是想躲避她,所以走到房間另一頭的皮面扶手椅前,無精打采地坐下去,看都不看她一眼,把眼睛盯在了天花板的某一點上。
阿曼達聽到身後的門開了,聽見衛兵的腳步聲向她逼近,他們要帶她去老鼠洞。她無法忍受這一切。
扎·西拉克做了一個讓她退出的手勢。
他應該瞭解事實,阿曼達心想。她的腦子飛快地轉著,想找出逃脫的辦法。如果沒有情感因素摻雜在裡面,他決不會如此對待她。但確實有情感因素……肯定有!
「等等!」阿曼達急切地喊道,將手臂舉過肩。
沒用。衛兵的腳步聲繼續響著;扎·西拉克不理她;科茲姆也在天花板上找了一個視點,牢牢地盯上了。
阿曼達瘋狂地轉動著各種念頭,扎·西拉克可能把兩人的感情紐帶埋藏起來了,但那是一條強有力的紐帶。她必須找到它。
「我有更好的主意。」她宣佈。
願我的膽量助我一臂之力,她狂熱地祈禱著。假如那個年長的女侍對她的稱呼意味著什麼,她就必須抓住這個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
衛兵們在她的四周停住,等待著扎·西拉克的命令,準備向後轉,帶她出去。阿曼達搶先發話,以防他發出最後的口令。
「你難道不允許我說最後一句話嗎?」她問扎·西拉克
他的黑眼睛嚴厲地看著她,手指頭緊緊抓住椅子扶手,在上面壓出一道道凹痕。衛兵仍立正等待著,阿曼達抓住他默許的機會,向科茲姆發問。
「把一個王妃送進老鼠洞符合憲法嗎?」她問道,將他的目光從天花板上拉下來。
科茲姆先生看上去不僅侷促不安,而且非常不樂意被選中來解釋酋長的意願。
「許多世紀以來,」他沉重地說,「按人口比例計算,王妃們進入老鼠洞的比例高於其他階層的人民。這是……嗯……懲罰不服管束、不肯順從的……標準程序。」
這倒符合我的罪名,阿曼達心想。但我的結局會和她們一樣嗎?「那麼我是王妃嗎?」她追問道。
「酋長已經簽署了一份公告,宣佈立你為王妃。」科茲姆先生咕噥著,一邊說一邊提心吊膽地看了扎·西拉克一眼。
啊哈!阿曼達滿意了,她找到了盔甲上的缺口。扎·西拉克對她是矛盾的心理,更準確地說是他的心靈正在與他的頭腦作鬥爭。即使他宣稱她不配作他的真正伴侶,他也希望他的人民尊敬她。
他腦子裡的想法是讓她為所犯下的罪行得到相應的懲罰,但他的內心深處卻不願這樣做。他想讓她實踐他們在洞中許下的諾言。她也是這樣想的。
阿曼達心中確信這一點。她穿過房間,來到扎·西拉克懶洋洋倚坐的椅子前,清澈的藍眼睛裡露出堅定的意志。
「肯定有更好的辦法可以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她說。
「說出一個。」他面無表情,眼睛裡充滿了戒備的神色。她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她在椅子扶手旁跪下來,說出的話輕得只有他能聽見。「告訴我你內心的慾望與激情。」她溫柔小心地對他說,眼睛裡坦率地透出對他的渴望。
「我對你沒有慾望,」他粗魯傲慢地回答,「你激不起我的情慾。」
阿曼達不肯就此罷休,「讓我試試改變你的想法。」她堅持著,想穿透他受傷的自尊心,重新點燃他的激情。
他的手握在扶手的頂端,長長的、不安的手指現在靜靜地放在那裡。她抬起手來,用手指輕輕撫摩他的手。他脖子上的肌肉突然收緊,喉嚨旁的脈搏劇烈地跳動著。他跳起身,把手猛地抽回來。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眼裡閃動著洶湧的狂潮。
「你確實有本事惹惱我,」他咬著牙說,「不必再談了。你既不瞭解男人,也不瞭解他們的願望。」
「你怎能作出這樣的判斷?」阿曼達立即回答。她呼地一下站起身來,與他面對著面。
「在費薩酒店的那天晚上,你從集市上找來個胖女人,說她的舞蹈能讓我得到樂趣,結果卻讓我受夠了罪。」他尖刻地嘲諷她,「她可是我這一生中見過的最乏味的女人。」
「我比這個胖女人跳得好多了。」阿曼達趕緊向他保證,心想任何保證都比老鼠洞強。
他嗤之以鼻,「你是在暗示你不會因為文化背景不同而不稱職嗎?」
「我從集市上找了個胖女人是因為其他的原因,不是為了娛樂你。」
「你倒有點蠻勇,還敢提醒我記起你的口是心非。」
「我很容易就記起你的口是心非,表裡不一。」她反擊道,「我還記得那條連接你我、超越任何障礙的紐帶。我懷疑即便是你自己也不能抹掉這段記憶。」
他緊緊盯著她的眼睛,檢測它們的真實程度,懷疑她的誠實。「你想另尋方法來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他輕輕地說,眼睛裡閃耀著危險的光芒。「某種不同於公正地判你進鼠洞的辦法。」
「你的公正是盲目的。」
「那你就打開我的眼睛,阿曼達……為我跳舞。」
他在誘使她攤牌。如果她跳得不如費薩的舞女,那就只好進老鼠洞了。阿曼達估計她有一個有利條件:不管她跳得多麼差勁,只要她能挑起他極力壓制的情慾,他就不會感到乏味。
「我穿的紗衣能用幾層面紗?」
他舉起一根手指。
對於阿曼達來講,這對挑逗男人並沒有什麼用處。這不是說她對此很在行,實際上,她對於如何誘惑男人這一古老的技藝一竅不通。但她要試試。
她安慰自己說,要取勝主要靠頭腦,而不是身體。如果她想在跳舞時延長與他呆在一起的時間,她就需要世界上最長的面紗。她還需要時間學習。
「同意。」說著她已經在計劃下一步的行動,以突破他的心理防線。
他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顯然根本不信任她。「別以為我欣賞你的聰明就看不清你的企圖,阿曼達。你,作為女人,必須向我證明許多東西。」
老鼠洞什麼也證明不了,阿曼達生氣地想,不過她還算明智,沒把話說出口。她已贏得了延期審判的機會,趁現在情況還不錯,還是早點離開他為妙。
「我需要準備的時間。」她強調。
「沒錯。」他冷冷地同意了,退後幾步,揮手讓她回到護衛隊那兒去。
「準備好了就讓信使通知我。記住,我等著你的計劃……的結果……我有些懷疑。」
「謝謝你給我的緩刑。」阿曼達盡量表現出自信,朝科茲姆先生友好地點點頭,重新站到衛兵當中。
護衛們接到的命令是送她回後宮。
一出房間阿曼達的腿就開始顫抖,然而她還是控制住自己,繼續移動雙腿,一步又一步,直到走入安全範圍以內。
畢竟,當形勢不利時,一個王妃是不能垮掉的。王妃是堅強不屈的。王妃會高昂著頭,安然度過風暴,駛向安全的港灣。
如果她要成為真正的王妃,就必須找到那條帶她安全回港的船。
阿曼達的思路變得清晰起來。
她需要的不是合適的船。
她需要的是合適的面紗!
琰容 2010-3-22 21:33
第十六章
知道她已被正式立為王妃,阿曼達放心地訂購了幾樣東西。
首先,她不會再讓一大群婦女把她推過來,轉過去。這些女人認為她們更瞭解她的身體,比她本人瞭解得還透徹。她要模仿扎·西拉克。她們必須服從她的意志,而不是他的。
她一回到後宮就要了一份營養豐富的早午餐:香腸、嫩煎番茄,還有一片塗了黃油的麵包。剛剛經歷了一場鬥智鬥勇的激烈較量,她一點也不餓,但她強迫自己又吃了些水果,給自己顫抖的雙腿增加力量。若是想完成決定她命運的舞蹈表演,能量是必不可少的。
面紗的問題更複雜。阿曼達訂購了幾匹薄薄的面料,顏色是深淺不一的藍色、綠色和銀白色。這幾種顏色是他在費薩時建議她穿的。
阿曼達要取悅他,她對此投入了很大的興趣。他說過她不懂得男人的樂趣,如果她做到了這一點,她就要讓他收回這句話。
從某種意義上講,扎·西拉克的話是有道理的。阿曼達的母親在她不到青春期時就去世了,因此她無法從母親那裡得到這方面的知識。
上中學時,學校開設的課程中也沒有如何取悅男人這一門,顯然它超出了現代女性應掌握的知識範圍。大家對男女情愛的普遍看法是,如果它確實發生了,那就會自然發展。
阿曼達在以後的歲月裡也沒有得到多少經驗;男人也沒有特別來取悅她,只是徵得她的同意就行了。所以扎·西拉克吻她時的感受完全是一種全新的體驗。
阿曼達已覺察到,扎·西拉克在性愛方面的要求比其他男人更苛刻,無論是給予還是索取。如果不停地回憶他吻她時所釋放的熱情,她就不會擔憂她的跳舞是否能喚起他的激情了。
當她小小的食慾得到滿足後,她的面前已擺了一大排各色布料。老鼠洞的恐怖景象總是在她眼前晃來晃去。現在她可憐的胃已經填滿,阿曼達該考慮跳舞的事情了。她得仔細考慮怎樣跳好這段舞,她必須跳出困境,跳進扎·西拉克的心靈,那裡本來就是她的歸屬。
想起她本不該陷入這個困境時,她不禁有點忿忿然。扎·西拉克對她遭受的痛苦無動於衷,這種態度更使她憤恨。相比而言,她的非法進入他國領土和非法盜用他人財產的罪名似乎被忘記了;她希望在雙子峰的不愉快經歷也能很快被忘掉。
她忘不掉的是他讓她在痛苦中煎熬,不知他是死是活。不過,他在洞中等她也會受到煎熬。而且,被困在那樣的洞中——她不禁打了一個冷戰——顯然攪亂了他的思想,攪亂了他對她的看法。
他需要時間考慮她今早為自己作的辯解,搞清楚整個事情。他必須派人檢查液壓千斤頂。他需要更多時間來想清楚是他錯了,明白她是真心愛他的。
這有助於使他更願意接受她,消除兩人之間可怕的誤解。她想成為他的愛人,而不是兇手。
她看了看那些面料,然後叫來了信使。
「請轉告扎·西拉克,國內沒有我需要的那種閃光的、藍綠相間的面料。為了取悅於他,請允許我下令染出一些這種顏色的布料,只需要幾天時間。」
當然,到那時面紗必須準備好。阿曼達靈活的頭腦又想出幾種拖延的借口:織機壞了;經緯線織錯了,等等。她可以編造出無數個理由。
她很想再加上一句,他應該利用這段時間檢查一下液壓千斤頂。不過,她決定暫時不揭開這塊傷疤,也許等到明天或是後天。
阿曼達正愉快地哼著歌,信使帶著扎·西拉克的答覆回來了。
「請求被批准。準備在一小時之內隨衛隊出發。染布期間呆在鼠洞裡。」
阿曼達滿心歡喜的希望和計劃像氣泡一樣破滅了。
但阿曼達是個鬥士。她不會停止抵抗,放棄希望。如果她第三次遭滅頂之災,她也要拉上一個陪葬的。這個人就是扎·西拉克。
「請轉告扎·西拉克,已經去採辦合適的布料了。做針線的女侍要我準備試衣,以保證她們的設計能滿足他非凡的鑒賞力。既然鼠洞裡沒有光線,我請求留在這裡,一直等紗衣縫好,達到他滿意的最佳效果。」
讓他辯論去吧,阿曼達滿意地想。她可以讓銀色的花邊織上好幾天,也許要一個星期。顯然他現在火氣正盛,一心想報復她。她拖的時間越長,他就越有可能重新考慮整個事情。
他的答覆沒有顯示出態度開始軟化的跡象。
「不管縫好還是沒縫好,今天午夜時分為我跳舞。」
午夜!
阿曼達對了一下表,現在已經三點了。扎·西拉克給了她九小時的準備時間。如果到最後期限她仍不能實踐許下的諾言,她肯定要步那些王妃的後塵,被投進老鼠洞中。扎·西拉克是不會輕易改變主意的。
阿曼達仔細考慮該如何答覆他。在午夜之前,她必須用能造成強烈效果的話提醒他,使他回憶起兩人共度的美好時光。對於他心中的恨意,阿曼達只能瞭解和體諒到這個程度。如果他不再對她敞開心靈,他們兩人都將孤獨寂寞地度過餘生。
精神上的黑暗比老鼠洞的黑暗更可怕。
阿曼達讓信使傳達最後一次信息。
「請轉告扎·西拉克,女侍們的手指現在變得靈巧了。我會服從他的意志。
「然後你走到他身邊,小聲說出下面這句話,只能讓他一人聽到。
「請求被批准後,你要用充滿愛的語氣輕輕對他說——願今夜的星星為我們倆而閃耀。」
琰容 2010-3-22 21:33
第十七章
信使第三次進來的時候,科茲姆不安地在椅子上動來動去。
扎·西拉克今天的情緒特別難以預測,他的沉默許多次都超過了五分鐘,所以科茲姆非常緊張。
顯然,地質學家的女兒對酋長有著非常奇怪的影響力。在科茲姆看來,把她投進老鼠洞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現在怎麼會變成這樣了呢?
如果每件事情都在不停地變,那讓他如何理解這一切呢?阿曼達向他求援已使他驚恐不安,儘管他認為自己的言行是很恰當的;但更讓他驚恐的是,扎·西拉克對她三次口信的不同反應。
第一次口信引來一陣嘲弄的大笑。科茲姆並不覺得那有什麼可笑的,他認為這個口信聽上去傲慢無禮。不過酋長的答覆深得他心,地質學家的女兒應該到她該去的地方。
在他看來,第二個口信也應得到同樣的答覆。扎·西拉克聽完後沉思了一會兒,嘴角泛起了會意的微笑,眼睛閃閃發光。他沒有把自己的想法透露給科茲姆。令科茲姆驚奇的是,他的答覆居然還退讓了一大步。
科茲姆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雖然他知道酋長經常以神秘的思維方式思考問題,他還是感到煩惱,因為酋長對待阿曼達的態度缺乏連貫性。
信使剛鞠完躬,還沒來得及按慣例行禮問候,扎·西拉克就迫不及待地讓她快說。
扎·西拉克明顯地表現出不耐煩,他急於聽到阿曼達的口信。這麼多年來,科茲姆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這樣急切的神情。
信使吟詠出那幾句話。
「接著說,接著說,」扎·西拉克催促道,他揮舞著手臂鼓勵信使繼續說。「肯定還有別的話,她不會到此為止的。」
信使走上前去,「這句話只說給您一個人聽。」她輕輕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
出於某種科茲姆猜不出的原因,扎·西拉克聽了這句話被深深地觸動了,一時間竟一動不動地愣在那裡。他進入了一種絕對靜止的狀態,科茲姆知道這表明他正在全神貫注於某個重要問題。他在考慮每一個細節,分辨每一個細微差別。
「王妃還說了什麼?」
這句話打破了長時間的寂靜,緊張的氣氛終於緩和下來了。
「沒有了,閣下。」信使輕快地說。
「那你可以走了。」
信使離去了,科茲姆越來越不安。又過了幾分鐘,扎·西拉克才垂顧到他。
「今夜是滿月嗎?」他的聲音聽上去像是作出了某種決定。
「不是,閣下。午夜前就能確定今夜的月相。」
科茲姆查過日曆。據說滿月能使一個被女人迷住的男人暫時發瘋。科茲姆暗想,如果這種危險的月相出現在地平線上,那還是值得一查。
「你去訂購一批最新鮮、最嬌艷的扎比亞素馨,科茲姆。我要讓每個房間都擺滿鮮花。」
「我會辦好的。」科茲姆回答,心想難道偏月也能讓男人發狂嗎?
扎·西拉克的黑眼睛閃過一道光芒,這進一步證實了科茲姆的懷疑。不管怎樣,如果午夜後發生的事情辜負了酋長的期望……科茲姆感謝他的幸運星,幸虧他不是地質學家的女兒!
琰容 2010-3-22 21:34
第十八章
阿曼達試了一次又一次,沮喪變成了絕望。她學著波利尼西亞人的樣子把面紗纏在腰上——印花布短圍裙與面紗的惟一區別僅在於面紗是透明的。她絞盡腦汁想出的各種系法都達不到滿意的效果。
適合在熱帶海灘上穿的裝束在這裡並不適用。她想穿得既有誘惑力又不失優雅,她必須吸引住他,迷住他。要達到這個目的不能穿得讓他……一目瞭然。
後宮的女侍們帶著極大的興趣跟在她後面轉來轉去,喋喋不休地議論著。阿曼達覺得自己像是站在了馬戲場的中央。她本來就焦急絕望,這些人使她的情緒更加惡劣。「你們誰有更好的主意?」看來毫無希望了,她只好放棄最後的努力。
那位會講英語的年長女侍從長靠椅上站起身來,自信地用權威性的語氣說出一個名字:「蓋婭。」
其他女人都興奮地拍起手來。
阿曼達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我需要幫助。」她說。
年長女侍點點頭,派出一個信使。
阿曼達在赤裸的身體上披了件罩袍,坐下來等待,不知下面會發生什麼事情。她感到垂頭喪氣。身穿一塊面紗的主意真是一個災難。她心裡很清楚,要比費薩的舞女跳得還好簡直是異想天開。她閉上眼睛,想像扎·西拉克如何羞辱、嘲諷她。她祈求上帝發發慈悲。
後宮女侍中間突然起了一陣騷動,引起了她的注意。一位個子小小、鼻子尖尖的婦人被引進了會客室,那位年長的女侍把她帶到阿曼達面前作了介紹。
「這就是蓋婭,她是阿爾卡巴布最好的紗衣設計師。她在國內、國際都很有名氣。」
蓋婭目光銳利,她在鞠躬的同時已對阿曼達作出了評價,然後她退後一步,拍了拍手。隨著這聲信號,一隊模特魚貫而入,她們穿的各色各樣的服裝令人眼花繚亂,全是用一塊面紗製作的。這種搖曳飄逸的設計使女性的曲線畢露,但一切細節又若隱若現。
阿曼達沮喪地意識到,與這些專業的頂尖設計相比,她自己的設想真是幼稚可笑。她應該早點尋求幫助。
二十名模特走過一遍後,蓋婭問阿曼達,「您喜歡哪種式樣?」
阿曼達茫然地搖了搖頭。她看花了眼,自己也不知道挑哪一樣。這些式樣都棒極了,遠遠超過了她的想像。
「您的眼光很好,」蓋婭說,阿曼達被她的話弄糊塗了,不知蓋婭為何這樣理解她的沉默。「如果您想永遠贏得酋長的心,王妃,只有最好的才能達到目的。」
蓋婭像一個樂團指揮,她打了個響指,會客室的門再次被打開。一個模特走進來。所有在場的女人都因敬畏和欽佩而倒吸了一口冷氣。
「示巴女王拜見所羅門王時穿的就是這樣的紗衣,這件是複製品。」蓋婭介紹說。
這是一塊耀眼的猩紅色面紗,在模特一側肩上優雅地打了個結,用一個精緻的金飾針別住;一縷金線從飾針上瀉下,巧妙地斜繞在模特的身體上,把女性的每一條曲線都凸現出來。
「我們可以為王妃做一件式樣相同的紗衣,閃光面料的主色調是深淺不一的藍色和綠色,次色調是銀色。」蓋婭向她保證。「我冒昧地建議,這種式樣只屬於您一人,並且作為您所有服裝的基本要素。」
阿曼達心想,後宮裡肯定已有不少流言蜚語,很可能每個人都比她清楚正在發生的事情。但這件紗衣真是太漂亮了。阿曼達感到一陣興奮和激動,讓她看到了希望。
「我們用了一些小技巧,」蓋婭解釋道,「用隱針法在這裡縫一針,那裡再來一針。男人只會為面前的女人激動不已,根本不會注意這些細節。」
「我相信。」阿曼達同意道。假如一個男人停下來仔細琢磨衣服的縫製技術,那他就不是男人了。
「我們時間很緊,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蓋婭提醒她。「我們要為您量體裁衣。我帶來了最好的隱針法技師,這種技藝會盡可能不破壞衣料的線條而達到最佳效果。
「傳說所羅門王被示巴女王深深迷住了,他滿足了她的所有願望。」蓋婭繼續說道,「您踏入酋長房間的那一刻必須取得同樣的效果,再現這個傳奇。」
「我希望如此。」阿曼達帶著極大的熱情說。
「跟我來,」蓋婭帶阿曼達來到隔壁的房間,她的助手已按阿曼達的要求備好了衣料在那裡等候。「我的技藝必須保密。」蓋婭對她解釋說,關上了門。
阿曼達脫掉長袍,披上扎·西拉克要求的那種料子,讓蓋婭的助手量長度。幾雙手同時在她身上忙著,打褶、調整、撫平。
蓋婭指著一匹藍黑色的塔夫綢說:「您需要一件斗篷,這種面料最合適。我們在上面再加一個兜帽,這樣您在酋長面前出現時就帶著一種神秘氣息。」
阿曼達十分贊同這個主意。「誰付賬?」她有些緊張地問。
「沒……問題,發票會開到王宮。」
這下罪名更多了,阿曼達暗想,但她現在別無選擇,只得將自己的命運交給蓋婭。她需要一切能夠得到的幫助。
蓋婭為她忙碌時,阿曼達發覺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在試衣的空當兒,她抽空洗了澡,把頭髮洗淨吹乾,用發刷刷得像絲一般柔亮。那些女侍勸她在身上塗一層乳液,使她看上去容光煥發。她修了指甲,上了一層乳粉色的指甲油。她面部的化妝很淡雅,只是巧妙地突出了她的眼睛,口紅的顏色與指甲油的顏色一樣。
「跳舞的事怎麼辦?」蓋婭問道,「您是否需要指導?」
顯然,除了完美的舞裙設計外,蓋婭也不願意阿曼達在其他方面讓她失望,她希望阿曼達完美無缺。
「我已有了計劃。」阿曼達回答,裝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其實她一點也不自信。她很清楚,不論她接受的訓練多麼高明,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她根本無法成為熟練的舞女。她與扎·西拉克之間的較量取決於精神和心靈的舞蹈。
午夜來臨了。
蓋婭把這件用一塊面紗製成的紗衣穿在阿曼達身上,又在細節上處理了一下,突出和強調了阿曼達身體的美妙曲線。現在她看上去性感迷人。阿曼達從未把自己看作一個引誘男人墮落的妖姬,但她現在已明白了所羅門王為什麼如此迷戀示巴女王。如何使自己顯得性感,如何充滿誘惑力,這確實是一門藝術。
藍黑色的斗篷小心翼翼地披在了她的肩上,生怕弄亂了紗衣。她的頭髮束在腦後,放在兜帽中。兜帽使她的臉藏在一片朦朧的陰影裡。阿曼達事先已練習過怎樣解開頸前的扣子,好讓斗篷順利滑下。
我準備好了,她對自己說,我會永遠準備著。
她做了幾下深呼吸。
她的心情非常緊張,連她全身都出現了反應。她的胃翻騰不已;她的乳頭變成了硬挺的蓓蕾;她的大腿不停地顫抖。她甚至確定自己體內的血液已經變成了水。
時鐘滴答滴答地響著。
臨近午夜時,她的護衛隊來接她。女侍們的祝福聲在她耳邊空洞地迴盪著。蓋婭陪著她走到後宮的大門口。「我的王妃……我的王后……」她輕聲說。絕望中,阿曼達希望這最後的祝福成為可實現的預言。
她的心在劇烈地跳動,渴望一切都順利。阿曼達邁出後宮,走向命運未卜的交鋒。
琰容 2010-3-22 21:34
第十九章
門在身後輕輕關上了,阿曼達站在兩隻壁燈射出的光圈裡,房間的其他部分隱在黑暗之中。她又一次被聚光照射著,就像上次在費薩酒店一樣。她覺得自己像一隻被汽車前燈罩住的兔子,無處可逃。
他在哪兒?
房間裡縈繞著輕柔浪漫的樂曲。
她站在一個華麗的房間內,地面上鋪著厚厚的品藍色地毯;富麗堂皇的傢俱顏色也是同一色系,兼有白色和金色……堆滿墊子的沙發用天鵝絨和絲錦緞包面,大理石桌子的桌面顯現出美麗的花紋,富有異國情調的燈,種著珍貴花木的金甕,精緻的花瓶裡插著白色的小花。
扎比亞素馨。
這種香味阿曼達是不會弄錯的。它刺激著她的感官,喚醒了她的慾望,減輕了她的恐懼。她的脈搏加快了。這無疑表明他想激起她的性慾。抑或他只是想戲弄她?
在房間的另一端有一排高高的、造型優美的拱門,拱門後面完全被黑暗籠罩著。
「你把它稱作紗衣嗎?」
這句嘲諷的問話像鋒利的刀刃一樣切入阿曼達對自己外表的自信。剝掉這神秘的外衣吧!
她用顫抖的雙手解開頸前的扣子,斗篷一下就分開了。她把兜帽掀掉,搖了一下肩膀,輕輕抖落了斗篷。她的一頭金髮像絹絲瀑布一樣瀉下,拂弄著她鎖骨周圍裸露的皮膚。她伸出雙手,像是在懇求。
「你願意別的男人看見我這個樣子嗎?」她柔聲問道。
她聽見沉重的吸氣聲。
她循聲望去。在房間右面的一道拱門下,她看見了他高大的身影。他穿著純白色的長袍,戴著頭巾。帶有酋長標誌的頭巾盤繞在他頭上,好像一個王冠。他看上去絕對是一個令人生畏的扎比亞統治者。
阿曼達向前走了幾步,離開了光圈,把自己也隱入暗處。她突然覺得以平等的關係與他相處至關重要,面對面地交談,不論他們穿什麼衣服,不論身份地位的高低。
阿曼達看不見他的眼睛,但她感覺到他正死死地盯著她。
「如果你的靈魂如同你的身體一樣美麗,我將愛你一生一世。」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輕蔑。他是在壓抑阿曼達在他身上喚起的感情。
阿曼達知道他被打動了,深深地打動了,但他還是不信任她,她絕望地想。他不相信她的話,她的愛,她對他的渴望。
他發出一聲嘲弄的笑聲,「也許你是應該包裹在黑暗之中……一個黑夜幽靈。黑暗能隱藏你不願示人的部分。」
他想否認他的感受,想讓它消逝得無影無蹤。阿曼達知道自己現在必須抓住他的心,否則他會踏上一條一去不回的路,她將會永遠失去他。
「我和你一樣,是有人性、有情感的。」她平靜地說。「你知道的,你感覺到了。我來這裡並不是因為你命令我這樣做,而是因為我心甘情願。我願意和這樣一個男人共度一生,因為他在我心中點燃了激情的火焰,讓我終生難忘。我願意……」
「夠了!」他厲聲打斷了她。這痛苦的聲音說明他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他沒再說什麼,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
阿曼達勇敢地正視他的眼睛,希望他還記得她的選擇:當時她並不知道他們要去水晶洞,但她跟隨著他,不管去哪裡。
他們之間的氣氛時松時緊,那是感情的風暴在兩人的心裡翻滾流動。阿曼達覺得他的內心起了變化。他作出了一個決定,或是去除了一個障礙。
他的目光從她的眼睛離開,向下移動,慢慢撫過她的全身,他的眼神變了。他的眼睛觸到她身體的每一部分,令她熱血沸騰。她的肌膚在他的目光撫摩下變得異常敏感;她的乳房脹痛,乳峰挺立;她的腹部湧起一股慾望的暖流,它一瀉而下,直抵女性生命的中心,在那裡形成了一汪溫暖滋潤的蜜汁。
他開始移動了。阿曼達覺得他正走在一條連接兩人的高壓線上,他每走一步她的心臟都像被拽了一下;她的身體像電流通過一樣不住地顫抖;她的頭腦發狂地興奮起來。他的眼睛盡情地欣賞著她的身體,引誘著她的靈魂,要她成為他渴望的一切。
「為我舞蹈。」他終於下了命令。
阿曼達的雙乳在薄薄的紗衣下高高挺起,渴望接受他雙手的撫摩。她和著東方音樂的節奏搖擺著臀部,感覺到紗衣隨著她緩慢起伏的動作滑動、閃光,她感覺到了慾望。她充滿了性感。
「和我一起跳。」她伸出手邀請他,渴望再次投入他的懷抱。她的聲音由於強烈的情感而顫抖著。
「決不!」他回答,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你怎樣扭擺旋轉都可以,向我證明你能履行諾言,像你答應過的那樣跳給我看。」
這句話進一步證明了他還是不信任她,阿曼達盡力控制住自己,不讓它刺傷自己的心。他不願與她共舞,他肯定不願意。「我以為那會給你帶來更大的樂趣。」她懇求道,隨著音樂搖擺著,誘惑他,召喚他。
他帶著高傲的神情看著她,「你難道對我們的文化一無所知?千百年來,女人們跳舞只為取悅男人。」
阿曼達對這種舞蹈既無知識也無技巧,怎能比得上扎比亞的專業舞女?如果這樣做只能招來他的輕蔑,她只能接近他,觸摸他。
她邊舞邊向他靠近,訴說她的理由,大膽挑逗他。「在扎比亞可能是這樣的,但在我的國家裡,男人和女人一起跳舞,從來都是這樣。這並不是因為男女平等,而是因為雙方都能從中得到更大的樂趣。」
「可你是在我的國家裡。」他提醒她。
阿曼達張開雙手,像是在給予什麼。「難道我們不能超越種族和文化的差異嗎?」她輕輕地重複他在費薩酒店對她說過的話,這句話曾那麼有力地駁斥了她拒絕他的理由。
他一下子變得僵直,繃緊的下巴稍稍抬起,好像挨了她一拳似的。她感覺到他內心的衝突,與她共舞的強烈衝動在同他刻板的舊觀念作激烈的鬥爭。
「你答應過為我跳舞,」他依然堅持著不想讓步。
「為你而舞……與你共舞……你可以感覺到這是為你一人而跳的舞。」
「那樣我看不見你。」他不理會她的話,不屑地轉身拒絕了她。
她飛快地伸出手抓到他的肩膀,不讓他走開。他沒有脫身離去,但也沒有轉過身來。
「你會看到你想看到的一切,」她用沙啞的嗓音向他保證。「你會看到我的眼睛。」
阿曼達的手慢慢移動,滑向他的手臂。她感到他正在盡全力控制著自己的情慾。他慢慢轉過身來,阿曼達的手隨著他的動作落了下來。那沒有關係,因為他的眼睛告訴她,他的心已被深深地打動,這遠遠超過了身體的感覺。那雙黑眼睛裡的狂濤告訴她他的感情正掀起風暴。
「你的眼睛像海洋那樣深邃,像天空一樣神秘;它們允諾著未知的歡樂,吸引著男人……無法抗拒。」
阿曼達靠近他,「接受我能奉獻給你的一切,接受只獻給你一人的愛;感受我的身體,我的心在和你的心一起跳動。」
他的手指越過他們之間的障礙,輕輕拂過她的腰際。阿曼達身上的紗衣加強了他輕觸的感覺,她覺得身上一陣酥麻,似乎紗衣把他的情慾傳導到了她的身體上,使她的身體更強烈地作出反應,比赤身裸體的感覺還強烈。
阿曼達知道,她必須讓這個男人清楚地看到她愛他;她必須打消他的一切疑慮,讓他確信這一點。只有當他絕對信任她,相信她永遠不會背叛她時,他才會真正認識到她的愛。
她讓音樂滲透到身體裡,深深吸納著素馨發出的醉人芳香,像波浪一樣貼著他的身體,挑逗他,刺激他。她的大腿滑過他的大腿,她的乳峰擦過他的胸膛,她的眼睛一刻也不肯離開他的眼睛。她要讓他看著自己的眼睛,瞭解她,相信她。
他男性的慾望一觸即發。
停在她腰部的手指順著臀部的曲線輕輕滑下,另一隻手順著脊椎的曲線輕撫著她的後背。阿曼達在他的愛撫下禁不住渾身顫抖,同時也看見他眼睛裡狂喜的光彩。她這才明白,她的身體反應比任何衣服式樣都更能引起他的亢奮。
阿曼達把雙手放在他肩上,撫摩他露出的後脖頸。他情不自禁地迸出一聲壓抑住的喊叫。他把她抱得更緊,將她緊緊壓在他堅硬的胸前。
阿曼達感到身體內聚起一股熱流,並漸漸集中到她的兩股之間。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越來越尖銳,讓她極度興奮。她的眼裡充滿柔情蜜意,依戀地盯著他的眼睛;她的雙唇半張,喘息著,散發著生命的氣息,這是她奉獻給他的禮物;她已把自己的感情毫無保留地袒露在他面前。
如果他能看見她的心,他一定知道那是為他而跳動;
如果他能看見她的思想,他一定知道那裡完全被他佔據;
如果他能看見她的靈魂,他一定知道那是屬於他的。
「阿曼達……」
他輕輕呼喚她的名字。他看見了,理解了,相信了。他把這聲呼喚帶進她張開的嘴唇裡,用自己的雙唇封住了她溫暖性感的嘴唇,將自己的生命融入她的呼吸裡。他小心溫柔地吻著她,以無限溫情呵護著她獻出的愛。他仔細品嚐著她的愛,好像那是世界上最甘醇的美酒,那麼美妙,那麼獨特,那麼不可思議,那麼令人陶醉。
他的手指摸到她肩上的金飾針,只一下就打開了別針。他分開垂下的飾條,露出她的肩膀,把嘴唇從她的嘴上移開,將溫柔火熱的吻印在她的喉嚨上。阿曼達本能地把頭向後仰去,讓他盡情地吻著。她的雙手焦急地摸索,想更多地觸摸到他的肌膚。她把扎·西拉克的頭巾甩掉,把雙手插進他厚厚的絲般光滑的頭髮裡。
他用舌頭鬆開她胸前的紗衣,吸吮舔弄她的雙乳,阿曼達幾乎失去了意識。她身上的衣服從臀部滑落時,他的目光也隨之而去,敬慕地看著展現在面前的美麗胴體,以及緞子般光滑的肌膚,他一路看下去,直至紗衣落在她的腳邊。
靈活的手指到處漫遊,不肯停息,它們在她的身上引起一陣陣快感;他的嘴唇向她的身體發起了無情的攻擊。阿曼達覺得渾身軟綿綿的,被他撩撥得激情難捺。她不敢叫出聲來,害怕他停止這令她極度愉悅的撫愛。
她的胸部劇烈地起伏著,雙腿不住地顫抖。他毫不費力地把她橫抱在懷裡,阿曼達不在乎他抱她去哪兒。她依偎在他胸前,渴望被這個男人佔有,只被他一人佔有。
他抱著她走過拱門,來到一個露台,這裡的素馨花香味更濃了,空氣更溫暖,更刺激情慾。阿曼達看到了夜空,今夜星光燦爛。
他把她放在一個堆滿墊子的高台上,上面鋪著厚厚一層野玫瑰的花瓣,柔軟芬芳;新鮮的素馨葉子在她的上半身周圍圈成半圓型。阿曼達意識到這都是為她準備的,心裡湧起了無限愛意,對他們之間的愛情更是堅信不移。他曾希望……夢想……與她結合。他輕輕撫摩她的乳房,像是夏日裡吹來的一陣微風。
「來吧,」她忍不住呻吟著,「愛我!」
他的衣服被拋到一邊。她用眼睛享受著他的軀體美,他的身材勻稱,堅硬的肌肉繃緊,線條柔滑。在月光下,他光滑的皮膚閃著光澤,像是拋光後的青銅。阿曼達被他迷住了,他的情慾勃發,清晰可見。
她的慾火在熊熊燃燒。她不想隱藏自己的慾望,也不想隱藏渴望被他擁有。她未著寸縷地躺在那裡,胳膊伸在墊子上,期待著他的到來。
他來到她身前,一心一意地與她交合。隨著一聲嘶啞的叫聲,他進入了她的體內。阿曼達感覺到強烈的成功感和滿足感,因為他們終於結成了一體。她的溫暖包圍了他,一陣狂喜流過了他的全身。
他發出一聲驚詫的歎息,阿曼達覺得很得意。她知道他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她正在給他留下刻骨銘心的印象。獨自擁有他。與他以前或將來的女人都不同。讓他成為自己的一部分,就像她是他的一部分……從這一刻起,直到永遠。
阿曼達伸出雙臂抱住他,把他拉近自己。她必須貼近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接近。她必須證明她對他的愛、渴求和需要。他必須知道他是她所愛的惟一男人。
他沒有抗拒,他們的軀體緊挨在一起。他把她摟在懷裡,輕吻她的前額、鬢角、臉頰和嘴唇。
「跟我安靜地躺一會兒。」他輕聲說。
他的雙手在她的後背和肩膀上塗了一些芳香的乳液,他的動作綿長柔和,催人入眠,體現了另一種親暱。阿曼達享受著他催眠似的觸摸,身心放鬆下來。他的手在她身上移動著,溫柔地撫摩她的胳膊,甚至她的手指,只要他能夠得到的地方他都撫摩一遍,讓她得到安寧。
阿曼達在他的撫愛下快要睡著了,這時她感到他在她的體內又活動了。她沒動。她很想知道他下一步要幹什麼,怎樣對待她,所以她假裝睡著了,只是等待著。他的情慾並沒有消退,但是他不想弄醒她。慢慢地,她動了一下,好像剛剛醒來。她抬起頭湊近他的耳朵。
「我剛才做了一個極其美妙的夢,」她低聲說,「在夢裡,你讓我享受到巨大的樂趣,比我能想像到的多得多。現在輪到我來讓你快樂了。」
她在他身上搖動起來,直到他再也忍受不住。他要再一次奪取控制權時,她沒有拒絕。她沉浸在性愛的幸福之中,盡情享受這極度的興奮,因為她知道他的給予是發自內心的。
後來,當星星從天空隱去時,他們相擁著睡著了。
琰容 2010-3-22 21:35
第二十章
科茲姆難以掩飾他的疑惑。他勸說自己,生活變得快。但眼前這些變化如此徹底,速度如此之快,要適應它們可真不容易。
婚禮的準備工作已經就緒,科茲姆擅長組織大型的紀念活動。當然,這是一次最盛大的活動。不過,他沒有得到任何具體的指示,所以也容易處理。
所有未來的王后都不再被關進鼠洞——這個公告的頒布完全是另一回事,它不僅僅是變化,它是同傳統的徹底決裂。不僅如此,它還要寫進國家的憲法,這個公告將變為不可更改的法律。這種篡改歷史的行為是史無前例的,科茲姆為此感到心煩意亂。
他沉思著,地質學家的女兒有辦法辦成這件事,而他卻沒有這個本事。科茲姆阻止自己繼續這樣想。她是王妃,不是地質學家的女兒。在這種時候,如果不小心說出對未來王后不敬的話,就會給他帶來災難性的後果。他必須小心,扎·西拉克顯然深深迷戀著他的未婚妻。
當然,她擁有最妖嬈的身材,很容易挑起男人的情慾……閃閃發光的金髮多麼迷人……
科茲姆嚴厲地制止住這些想法。這些想法會使他的腦袋永遠離開他的身體。他曾經贊成過這種刑法,不過經過周密的思考之後,他現在覺得砍頭與老鼠洞一樣都是過於極端的措施。也許王妃的溫和沉穩在扎·西拉克身上起了作用,也影響了他的思想。
今天是個繁忙的日子。酋長要主持公開法庭;議會要延長到下午;還有一個代表團的事情要處理。然而,酋長看上去非常輕鬆,一點都不著急。他的手指不再像個節拍器一樣機械地敲打椅子扶手,現在它們好像在隨著輕鬆悅耳的音樂在扶手上跳舞。
科茲姆搖搖頭,許多事情他都無法理解。早在檢查液壓千斤頂以前,扎·西拉克就改變了對地質學家的——不對,是王妃——的看法,而且顯然相信了她。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對於科茲姆來說完全是一個謎。不過扎·西拉克的判斷是正確的,千斤頂在巨石的壓力下折斷了,根本不關阿曼達的事。
儘管如此,扎·西拉克很可能因此而送命。如果他沒能躍過深淵,爬上山頂的鷹巢,在那裡用圖章戒指內的發射器召來直升機,那麼扎比亞今天就沒有統治者了。科茲姆可能會失業。他一想到可能出現這樣可怕的後果就不寒而慄。
而他冒這樣的風險只是為未婚妻採集奇怪的水晶石!科茲姆認為這樣做毫無意義。水晶石看上去賞心悅目,不知緣何它們周圍的空氣都帶著清新芬芳的味道,但從本質上來講它們毫無價值。扎·西拉克為什麼要把它們鑲嵌在金戒指上,這看起來……科茲姆強迫自己停止這種批評性的想法。金子確實給它們增添了價值,不過他仍認為把這種戒指當作未來王后的結婚禮物顯得太寒酸了,但酋長無疑有他的道理。
科茲姆驚恐地注意到扎·西拉克已經有五分鐘沒開口了。科茲姆緊張地咳了一聲,「我確實派了個信使去找王妃了,閣下。」他生怕犯錯誤。
扎·西拉克仁慈地笑了,「沒關係,科茲姆。王妃準備好自然就會來的。」
這是另一件讓科茲姆煩惱的事。自從示巴女王的紗衣之夜過後,嚴格執行計劃、嚴格遵守時間的習慣就不再受到重視了。科茲姆怎麼也想不通,扎·西拉克為什麼聽任王妃按自己的意志行事。這樣下去會有什麼後果呢?科茲姆不願再想下去了。他安慰自己說,扎·西拉克無所不知,他那樣做一定是英明的。
通往市政大廳的門打開了。王妃走進來時,科茲姆和扎·西拉克立即站起身來。她真是一個罕見的美女。她穿著一件色彩朦朧的淡紫色長袍,隨著她的走動,薄薄的衣衫在她婀娜的身後飄拂起來,勾勒出美妙誘人的曲線。
科茲姆努力把思想拉回到合適的位置。這件袍子當然極為莊重,它長及腳面,兩隻優雅的長袖輕拂著她柔軟勻稱的手臂。王妃定會給酋長增光添彩。科茲姆一開始認為這樁婚姻是個錯誤,因為它既不能與他國結成聯盟,也不會擴大本國的貿易範圍……不過,只要是見過王妃的男人,很快就不再堅持這個觀點了。
阿曼達走向扎·西拉克時,朝科茲姆微微一笑。凡是瞭解他的人,都知道這個矮小粗壯的男人是多麼可愛。他有時不太自信,但她會幫助他學會獨立行事。他總是急於取悅他人,急於把每件事情辦好,而且他還認為扎·西拉克是個智慧的源泉,所以他是個不可多得的私人助手。
阿曼達向她深愛的男人展開燦爛的笑容。他的眼睛看著她,眼神像天鵝絨般柔和,一抹微笑出現在他的唇邊,彎成了一道性感的曲線。他牽起她的手,領她來到他座位旁的椅子前。阿曼達又一次對他的觸摸帶來的快感感到驚異。他的皮膚帶給她暖意,他細長柔軟的手指帶給她力量和溫柔。
「為什麼要我到這兒來?」阿曼達不解地問。他居然讓她到這兒來,這裡本是他傾聽人民心聲的地方。
他的眼睛閃動著惡作劇的光彩,「我要你無處不在。」
她大笑起來,「我不能出現在科茲姆先生面前,他會感到震驚的。」
「對,我不敢肯定科茲姆還能經得起幾次震驚,當然我們會考慮到他的感受。不過這件事情同你有關。」
他扶她坐下,自己也在她身邊坐下,朝科茲姆抬了抬手。
科茲姆先生搖響了鈴鐺。
門開了。
阿曼達想像不出什麼事情同她有關。只見莫卡猛地衝進門來,孩子氣的臉上滿是興高采烈的神情。他先鞠了一躬,然後開始滔滔不絕地讚美和吹捧扎·西拉克的英明和慷慨。
「你可以向王妃報告了。」扎·西拉克冷冷地打斷了他。
莫卡立即領會了這個提示,「我帶來了好消息和壞消息。」
「壞消息是什麼?」阿曼達問,心想他不會又打著王宮的名義訂購了一大堆東西吧?
「我們找不到那些山洞。」莫卡悲哀地宣佈。
「那就證實了那些山洞並不存在,」阿曼達表了態,「你幹得不錯,莫卡。我想我當時是在追逐虛幻的彩虹,不過我想確定一下。謝謝你。我很高興這件事終於了結了。」
扎·西拉克緊緊握住她的手。她也緊握住他的手。這個秘密就永遠存在於他們兩人之間了。
莫卡高興得滿臉放光。「如果是那樣,」他快樂地說,「就只剩下好消息了。」
「好消息是什麼?」阿曼達問道。
「您的保鏢為您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對阿曼達來講,這當然算是一條消息,但她無法相信它是好消息。
「您的保鏢已經抓住那個男人了。他說了許多荒謬無禮的話,都是針對您這樣的金髮女性的。」莫卡繼續說道。
在這裡?又聽到這種話?阿曼達惱怒地想。
「他說您愚蠢,說您是笨蛋,說您是條母狗。」
阿曼達被激怒了。
扎·西拉克探過身來小聲說:「查爾斯·阿諾德被開除後不服氣,他提出了上訴。我拒絕了他。顯然他認為他因此就可以想罵誰就罵誰。」
怪不得查爾斯·阿諾德到阿爾卡巴布來,他是想借侮辱扎·西拉克的未婚妻來發洩怒氣。阿曼達對她的保鏢感到十分滿意。
「我的保鏢是怎麼處理他的?」
「正如您所知道的,像您這樣的金髮女性在扎比亞非常受尊重。」莫卡熱情地說。
「我早知道扎比亞是一個迷人的國家。」阿曼達以同樣的熱情回答。
「所以我們把他罵人的話寫在牌子上,掛在他的脖子上遊街示眾。老百姓對他很不滿意,他們呸他,向他扔駱駝糞……和臭烘烘的垃圾。」
「噢,天哪!」阿曼達可不能確定阿諾德是否應該受到這種侮辱。「他是個狡猾討厭的小人,但我最好去看看這個可憐的傢伙,別讓他受到傷害。」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就不會那樣做。」扎·西拉克淡淡地說。
莫卡極其贊同他的話,衝他咧嘴一笑。「我們還做了一些難以形容的事,那正是他需要的東西。」
阿曼達的腦子裡立即出現了老鼠洞的可怕景象,她噌的一下站起來。「馬上帶我去找他!」她命令莫卡。
「王妃!」科茲姆驚恐地猛然站起來。
扎·西拉克向科茲姆遞了個眼色,站起身來準備陪她一起去。「一旦她不服管束,你是制止不了她的,科茲姆。你能做的惟一事情就是盡量滿足她。」
「英明,非常英明。」科茲姆咕噥了一聲,但掩飾不住對事態如此變化而感到的苦惱。
莫卡引著他們來到王宮的迴廊上,沿著迴廊他們走進一個小院子,這裡通向一個花園。阿曼達突然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她忍住沒說話,但心裡已決定要改造這裡的污水排放系統。莫卡推開一間屋子的門,後退一步,讓阿曼達看見裡面的人。一股惡臭撲面而來。
「我們在他身上塗了阿魏膠,」莫卡驕傲地宣佈。「他自己都受不了這股臭味,更不用說別人了。這種惡臭是植物自然散發出來的。這難道不是一種很好的懲罰嗎?」
查爾斯·阿諾德一副可憐相,他跪在地上哀求道:「曼迪,看在上帝的分上!做點什麼吧!幫幫我!」
她屏住呼吸。「莫卡……」她喘了口氣,無法分享他孩子般的喜悅,儘管這種懲罰對阿諾德這種人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威懾力量。阿諾德應當知道用卑鄙的手段陷害別人會得到什麼報應。不過這就足夠了!「把他帶走……讓他洗掉身上的膠。」她憋著氣說。
「噢,謝謝你,曼迪。謝謝,謝謝,謝謝。」阿諾德語無倫次地說著,顯然他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
阿曼達想起過去他對她的侮辱。「查爾斯,以後請記住,我的名字是阿曼達,不是曼迪。」
「阿曼達王妃,」莫卡更正道。「很快就會成為陛下。」他加了一句以增加份量,然後他拍了拍手,保鏢們從院子裡湧進來。「好了,孩子們,」他歡快地說,「把他帶走,扔進那個無人生還的井裡。」
「不!」阿曼達忙喊道,「我的意思是帶他去洗個澡,用硬毛刷子、洗衣皂、除臭劑……」她又喘了口氣,這惡臭令人窒息。「抱歉,查爾斯,你是我見過的最唐突無禮的人,從中吸取教訓吧。以後要公正地對待他人。現在我必須走了。」
扎·西拉克挽起她的手臂,嚴厲地補充了一句,「他的臭味除掉之後,莫卡,他必須離開扎比亞,永遠不得返回。」
「也許他離境前就不用洗澡了,閣下。」莫卡急切地建議道。
扎·西拉克約束住他的熱情,「按王妃的吩咐做,莫卡。」
「是,是!她的意願就是我的意願,您的意願就是我的意願,噢,最仁慈的、最慷慨的……」
沒等他讚美完,扎·西拉克趕緊拉著她離開那兒。「你付他多少錢?」阿曼達小聲問。
他輕聲笑了,「這樣一個能幹的年輕人應該得到報償,他將你的一件麻煩事變成了這樣好的結局,我親愛的。阿爾卡巴布的人民從心裡接受了你,把駱駝糞扔到這個小人身上真是大快人心的事。也許莫卡又編出了一個新的傳奇:有個滿嘴髒話的外國人企圖詆毀美麗的王后……」
那天晚上,阿曼達與扎·西拉克呆在他的私人套房裡。她舒舒服服地蜷縮在藍色天鵝絨沙發上,問起參加婚禮的客人。
「你沒注意到傑貝勒·哈費不在名單上嗎?」阿曼達迷惑不解地問。
扎·西拉克朝她微微一笑,「傑貝勒·哈費實際上並不存在。那天在蒂爾哈姆村外的帳篷裡,我曾經暗示過你。」
阿曼達驚訝地搖搖頭,「扎比亞的第二號人物是虛構的?」她覺得難以相信。
「那還是很久以前,當時的局勢動盪不安,我需要一個絕對忠實於我的人,一個我能托付一切的人。我找不到這樣的人,所以我創造出傑貝勒·哈費。」
「你說過他是你的一部分。」阿曼達自言自語,現在她才意識到他對自己是多麼坦誠。
「我必須過一種隱居的生活,」他解釋道,「這樣我就可以根據需要扮演雙重角色。這變成了一個傳奇,並且流傳下來。它使扎比亞的人民更有安全感。」
誰也沒見過他的真面目,阿曼達沉思著,人們只見過他身穿黑斗篷,用兜帽遮住臉。「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嗎?」
「連科茲姆都不知道。」
「那你如何向人們解釋他不能參加婚禮呢?」
「在我們的婚禮和蜜月期間,傑貝勒·哈費將負責照管好這個國家;我們回來時,他不得不死去。他已經扮演了他的角色,完成了他的使命。」
「我不願意傑貝勒·哈費死去,」阿曼達說,「他是個好人,他是你的一部分。讓他退休住在鄉間的寓所裡不好嗎?」
扎·西拉刻苦笑了一聲。「別說了,你總是有你自己的想法。我們回來後一起決定傑貝勒·哈費的命運吧。」
扎·西拉克走過來,握住她的手,將她從沙發上拉起來。他的手臂環繞著她,緊緊擁著她。他的黑眼睛裡閃爍著一種阿曼達從未見過的光輝。
「現在你就是我的傑貝勒·哈費,」他溫柔地說,「比他還強,阿曼達,遠勝於他。我終於找到了生命中的真正伴侶。我絕對信任你,我知道你也絕對忠實於我,就如我忠實於你一樣,因為我們像一個人,好比我曾和他是一個人。我們已合為一體——不論精神,內心,還是靈魂。」
他徹底向她敞開了心扉,沒有鎖閉裝置,沒有神秘的面紗。他的眼睛就是天上的星星,她還需要慢慢探索,但那是屬於她的。她要和他一起走在人生的道路上,彼此理解,彼此分享歡樂和痛苦,共享愛的甜美芳香。
阿曼達摟住他的脖子,把他的頭扳向自己,他們愛著,吻著……品味著屬於他們的未來……未來盛滿了甘醇的美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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