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作品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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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是那個姓劉的司機送他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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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上，溫樂源和溫樂灃一言不發，只是一直看著窗外，卻不像是在欣賞景色，而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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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劉不斷從後視鏡中偷看他們，可一旦被他們發現就立刻轉移視線，就像在躲什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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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裡，兩個人當即就倒在地上，一動也不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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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灃……」溫樂源有氣無力地問，「你有沒有發現土地下面到底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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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疲憊地搖頭，「不行……那土地太噁心了，雖然知道有東西，但我搞不清楚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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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拍照，王先生曾有幾張要求溫樂灃脫了鞋，赤足走在種滿熱帶植物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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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王先生來看，這樣大概會給人以很舒服很休閒的感覺，但是對溫樂灃來說卻是說不出的噁心與難受，他忍了多次才沒有在大家面前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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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溫樂灃並不是第一次接觸，以前也曾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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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高中時的一次晨練，為了給鄰居家的小男孩揀羽毛球，而鑽到街道旁的爬山虎叢中尋覓，光裸而沒有保護的手指，無意間觸到了爬山虎根部的泥土，一種強烈的噁心之感從指尖湧入，讓他當時就蹲在地上嘔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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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回事的他，只以為是自己身體不舒服，吐完後便狼狽而逃，並沒有去深究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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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當地新聞中報導了一個殺人碎屍的惡性案件，他發現歹徒丟棄部分屍體的地方，居然就在之前讓他嘔吐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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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殘留的部分全部被警察拿走，他再去那裡接觸泥土的時候便不再有噁心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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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拿了過去那感覺與現在的相比對，可以說有很多地方的相似之處，但是不能說完全一樣，有某些部分是截然不同的。可是現在要他說到底哪裡不同他也說不清楚，畢竟他這種經驗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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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屍啊……」溫樂源敲著自己腦袋想，「難道是那個王先生殺了誰，把人埋在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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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溫樂灃斷然道，「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把人殺了以後埋在自己常去的地方嗎？何況王先生不像是殺人犯。」你倒比較像……尤其是有鬍子的時候。溫樂灃在心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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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聽不見他心裡的想法，只是四仰八叉地躺在那裡繼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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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殺的人……大概不是……如果不是的話那該是怎麼回事呢？會不會是他下面的人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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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他的絮叨，溫樂灃忍不住道：「哥，你平時不是不喜歡管別人閒事？今天怎麼有興趣探究王先生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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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甩他一眼，「你懂什麼？這是職業病，習慣而已。他又沒僱傭我，我才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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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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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回到家裡，習慣性地先到傳真機前查看自動傳真收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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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攝影棚的工作人員已經把今天的照片洗出來，以傳真的方式傳給他了。前面十幾張是他今天照的那些模特兒，後面則是溫家兄弟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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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溫家兄弟的照片一會兒，嘴邊露出一絲笑容，撕下其中一張塞進口袋裡，又從桌上的一疊照片中拿出一部分放在口袋裡，轉身出門，敲響了02房間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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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和溫樂灃做了整整一天極度不習慣的事情，現在正身心俱疲地躺在地板上休息，連飯都沒下去和姨婆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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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王先生敲響門的時候，他們正處於半夢半醒之間，對於此時打擾他們的所有生物一概以憤怒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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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先從地上爬起來，睡眼朦朧地走到門口拉開門就罵：「有毛病還是怎麼地讓人睡覺都不好睡我神經衰弱了你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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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負責治療。」王先生微笑著向他一揮手，「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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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想把門摔到他臉上，忍了忍，終於還是沒有付諸實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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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他粗聲粗氣地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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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看看你們，你們今天真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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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溫樂源甩手就想關門，被王先生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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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事想和你們說，行不行？溫樂灃？」他不問溫樂源，看來是打定主意溫樂灃會讓他進去，而溫樂源雖然是哥哥，卻基本上不會違逆溫樂灃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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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他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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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讓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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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溫樂源鬧脾氣地抓住王先生的領子，將他一把拉進房間，用力砰地一聲將門關上，自己氣哼哼地折回床鋪上，拉開被子蓋住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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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不在意地整整自己的衣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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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的是米黃色的褲子，而溫樂灃他們的房間儘管有溫樂灃打掃，可還有一個專門禍害的傢伙，所以地板上有不少煙灰和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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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坐下時那毫不猶豫的屁股，溫樂灃忍不住為他那條看來應該是名牌的褲子，稍微心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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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你們拍的照片很不錯！」王先生開門見山地說，表情似乎很高興的樣子，「所以我決定正式僱傭你們做我的模特兒，協助我拍這次攝影大賽的作品。如果能奪得一等獎，你們可以得到一萬元做勞務費，即使不能得到一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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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給我自顧自地在那裡說！」溫樂源很快就被被子捂得受不了了，探出腦袋叫道，「誰答應你一定要干了，我們今天是被迫的！再被你們那麼塗塗抹抹的就真成人妖了！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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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微笑：「你真的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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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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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轉向坐在自己身邊的溫樂灃，露出了憂愁得令人同情的表情，「那要我怎麼辦呢？說不定這次真的不行了……我大概會破產，說不定連每個月四百塊錢的房租都掏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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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等一下！」溫樂源打斷他，「只不過拍個照片而已你破產個屁呀！別看我弟弟好心就從他那兒打主意，告訴你，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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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聽人家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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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擦拭著眼角，眼睛泛出一絲令人同情的水光：「你們不知道，其實我的雜誌賣得並不好，現在都快倒閉了。這次有一個人物攝影的全國大賽，我希望用我的作品參賽，如果能得獎的話，對於雜誌社來說是一個很好的廣告，所以我才會這麼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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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得不好……溫樂灃眼前浮現出王先生那個三號攝影棚，怎麼看都不太像是快倒閉的雜誌社能擁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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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的聲音明顯放軟了下來，「那……那你可以請專業模特兒嘛，幹嘛非要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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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專業模特兒……」王先生從褲兜裡掏出了一疊照片，「都是這個樣子。除非評委都有眼病，否則絕不可能得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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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接過照片，溫樂源也忍不住從被窩裡鑽出來，走到他身後伸著頭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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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張照片上，是一個太空中懷抱琵琶的飛天女神，容姿美麗、身段婀娜；第二張照片上，是一個裸體懷抱藍色星球的男性，表情沈鬱端莊，令人不敢逼視；第三張照片上，是一個花叢中飛舞的小女孩，笑得天真而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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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照片本身照得很好，很美，連溫樂源他們這兩個外行人也知道那是普通人達不到的水準。可問題在於，照片裡多出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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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天女神那張，女人手中的琵琶上懸吊著一顆漂亮的女性人頭，就只有人頭，沒有脖子以下的部分，人頭微微閉著眼，似乎睡著了一樣；裸體男子的右肩上突兀地搭著一隻優美纖長的右手，就好像憑空生出來的一樣；花叢中的小女孩脖子上出現了一條好像成人女性前臂的東西，沒有大臂，也沒有手，只有空空的一個前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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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都是電腦做出來的效果嗎？」溫樂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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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殘破肢體什麼的做得倒是很逼真，不過這種宣揚兇殺恐怖的東西，要是能得攝影大獎就真見鬼了，更何況那些東西和照片本身的韻味完全不合，就像誰惡作劇加上去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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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搖了搖頭，點著那張飛天說道：「雖然這是電腦做出來的，可是——」他從剩餘的照片中又翻出一張，「那些東西卻不是我們做的。你看，這是原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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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中拿的原件上，除了那個扮演飛天的女模特兒和後面藍色的幕布之外，仍然有那顆頭顱，位置也和處理過的圖片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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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不能用電腦把它消除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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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歎了口氣：「如果可以的話難道我不想嗎？可是不管我用什麼軟體，用什麼辦法，讓誰來做，最後這些東西一定會出現在同樣的地方，怎麼也消不掉。後來我換了幾個攝影棚，甚至到外景地去拍，但最後還是有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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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找我們什麼意思？」溫樂源點著一支煙，深吸一口，從鼻孔裡噴出兩股煙霧，「要驅鬼就直接告訴我們嘛，何必繞這麼大的圈子，還說什麼模特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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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鬼？」王先生用看怪物的眼光斜睨著他，「我怎麼可能請人驅鬼？這世界上哪來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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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霧嗆到了氣管裡，溫樂源一口氣上不來，險些翻了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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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相信？」溫樂灃不可思議地問，「這些照片，再加上您的下屬全都那麼憔悴，您難道都不覺得您的攝影棚問題就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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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什麼證據？一定是有人惡作劇，要麼就是科學上無法解釋的磁場！」王先生篤定地斷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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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算是有人惡作劇，至少用電腦做的時候就能消掉吧。連這麼明顯的證據他都不承認，真是百年難見的老固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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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陣劇烈咳嗽之後，溫樂源終於恢復了說話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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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那你找我們幹什麼？其他人身邊會出現這些東西，那我們也一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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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王先生從另外一個褲袋中取出那張傳真紙，「你們身邊是乾淨的，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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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上面是溫家兄弟今天拍的其中一張合影，雖然兩人表情僵硬、動作僵硬，連身邊的空氣都跟著他們而顯得異常僵硬，但毫無疑問，他們身邊沒有任何不該出現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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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家兄弟當然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卻找不到合適的措辭來告訴他——他們身邊不是沒有，而是因為他們本身的「場」太強，其他雜牌的東西無法超越他們，所以才看起來好像沒有，但其實應該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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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一定要用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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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一定要用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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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這麼僵硬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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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我會讓你們不僵硬的。這麼說你們是同意了？」王先生站了起來，「那我就回去了，兩天之後我們到外景地去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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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我們還沒有答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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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請一定要到。」王先生揮手，穿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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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後，溫樂灃無奈地笑笑，溫樂源七竅生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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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拿了人家的錢，那就要為人家辦事——雖然這錢並不是讓他們驅鬼的，不過這無所謂，有一萬塊錢在那裡墊著，至少給人消消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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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溫樂源曾懷疑是不是王先生殺了人埋屍在那裡，不過根據照片和王先生自己的說法來看，似乎所有的攝影棚甚至外景地，都出現了這種情況，那就有點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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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像他們之前的猜測，那麼死者應當是被分屍後埋在多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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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使他們自己是罪犯，也絕不會把屍體分屍後，專門埋在自己經常工作的地方；即使他們變態若此，也不該在發現了這種情況後還找不到究竟是什麼原因，肯定立刻將自己埋過的屍體殘片挖出來，扔到別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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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一張一張看著那些照片，越看越覺得有些怪異，似乎有什麼違和的地方，讓他之前的某種猜測怎麼想都不能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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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敲一敲煩躁地又打算睡覺的溫樂源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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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看看這些照片，這個鬼是不是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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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就不會出現在照片上啦！」溫樂源煩躁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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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溫樂灃堅持不懈地把手中的照片舉到他面前，「這個鬼好像並不想嚇唬人，也沒有要害人的意思，它只是擺出姿勢來讓人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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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不太瞭解地撓撓腦袋，接過那張抱著星球的男人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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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仔細地推敲之下，可以發現，那只突兀出現的手並不是要抓誰，也不是要進行惡意攻擊，它只是那麼輕柔地搭著，就像那個抱著星球的男人一樣，擺出它自己認為很好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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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說明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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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它沒有惡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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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用管了。」溫樂源倒頭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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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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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作品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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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溫家兄弟和王先生一道去了外景地，進行他們這輩子頭一回作為「模特兒」而不是「自己」的照片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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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外景地似乎也是王先生他們固定的拍攝地，和攝影棚一樣有編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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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編號為「7」的外景地在郊外二十公里左右的地方，附近連綿起伏的都是優美曲線的山丘，絨絨地生長著青翠柔軟的地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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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景地是在其中一個小小的山丘上，一棵幾人合抱的老槐樹樹冠像屋頂一般，巨碩地鋪開，在毒辣的太陽下遮擋出一片舒適的蔭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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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家兄弟又被拖去化妝，這回溫樂源沒有掙扎，只是認命地閉著眼睛讓人在他臉上塗塗抹抹，看來他打定主意怎樣都會忍耐了——為了那一萬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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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無論如何這化妝還是太辛苦了，那麼熱的天，還要在臉上一層一層地抹粉，比起刷牆的厚度有過之而無不及，八成有人因為粉抹太厚而把脖子壓折吧？當然，這是溫樂源個人的猜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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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模特兒……都這樣嗎？」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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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化妝師邊為他化妝邊笑道：「是的。不過這還不算太辛苦，有的女模特兒得在冬天穿裙子，夏天穿棉襖，需要怎樣就怎樣，不管天氣狀況如何，一切看攝影師的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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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做了個不屑的動作道：「就這樣還有無數女人喜歡這種工作？我看所有模特兒大賽的參加者都多如牛毛，難道就為了爭著搶著受這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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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以這麼說吧。」為溫樂灃化妝的女化妝師插嘴道，「其實對很多女人來講，一生中最大的夢想就是變成最美麗的女人。而達成這個願望的最好途徑就是成為最優秀的模特兒，被最好的攝影師拍下來，將來即使老了，也仍然有照片作為最美麗的時候的紀念吧。這一點是你們男人很難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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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就是虛榮心罷了。」溫樂源嗤一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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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化妝師不動聲色地道：「您的夢想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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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天下第一的——」他本來想說驅鬼師，想想還是算了，「天下第一的統治者！比女人的夢想偉大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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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是大一點的虛榮心罷了。」女化妝師報復性地嗤了一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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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被她的回應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當然，他的鬍子已經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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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和男化妝師噗噗地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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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不能讓皮膚打皺，想笑又不敢大笑的表情看起來很是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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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化妝師道：「在你們看來是虛榮心，但是在那些以模特兒為夢想、為職業的女孩眼中看來，這就是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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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我們王老師的手而被照出的女孩們，都在照片上都變成最美麗最聖潔的女神，常常會受到評論界的極高評價，所以被王老師拍照的女孩一般出名都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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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女孩為了當超級模特兒又想走捷徑的時候，甚至為了得到當老師模特兒的機會而互相傾軋，還尋死覓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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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化妝師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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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化妝師嘿嘿笑：「沒事，說了又怎麼樣？那女孩就算死了也沒什麼好同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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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奇道：「怎麼？有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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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化妝師一直給他使眼色，男化妝師卻裝作沒有看見，繼續說道：「幾個星期前老師就開始準備找參賽作品的模特兒了，那時候有個女孩在報名的模特兒中很活躍……她叫什麼來著？好像是雪什麼竹吧，一路過關斬將就差點進入最後的選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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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本來打算只在最後關頭選擇，後來卻突然在最後選拔之前看了她們一次，一看見她，就在所有人面前用手指著她說：『看見沒有？這是典型！我是絕對不可能拍這種類型的，你們最好記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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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真毒啊！就算不是想當模特兒的人，被人當面這麼指出也會很難堪吧？更何況是一個滿懷美麗希望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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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孩當時就哭著跑出去，再也沒有出現。聽說她自殺了，不清楚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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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那女孩難受，連只是在傾聽的溫樂源也很難受。如果是他的話，當時肯定先一拳砸碎那個死老頭的鼻子！真不是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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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的老師沒遭報應？」溫樂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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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誰遭報應？」王先生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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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化妝師的臉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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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王先生似乎沒有聽到他們說什麼，只是因為試拍完畢才到他們這邊來休息一下。他找了個椅子隨便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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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化妝師都沉默了，空氣塞窒得讓人難受。溫樂源打定主意不理會這死老頭，一直沒開口的溫樂灃，卻在醞釀如何打破這種沉默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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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似乎用不著他了，因為王先生正在醞釀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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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好像是找了半天機會一樣，王先生目光放得很遙遠，語調十分感歎地說道：「是我和我老婆相識的地方啊！很久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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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對於他的羅曼史並沒有興趣，但溫樂灃還是禮貌地應了一聲：「哦……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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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也不太在意他的禮貌疏離，指著槐樹下說：「我們初遇的時候，我老婆就在那裡，坐在樹下，手裡拿著一本書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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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拿著書的美麗女子似乎又出現在樹下，手裡抱著一本不知道名字的書。她潔白的裙子就像花朵一樣鋪開在綠色的草地上，齊耳短髮隨風輕輕拂動，纖長的手指不時掠過順滑的黑色髮絲，將遮擋視線的短髮撥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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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男人就在不遠處目瞪口呆地觀賞，就好像那是一件精美的藝術品，完美得讓他不敢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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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清風拂過，倏地吹起了女子的裙擺，露出裙下美麗的雙腿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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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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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窺狂！」女子用清脆的聲音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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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書準確地拍在了他的臉上，隨著書緩緩掉落地面的鏡頭，他的鼻血也跟著噴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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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壞我的鼻黏膜了……」男人說完，倒地，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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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麼浪漫的初遇……」王先生沉醉，「我老婆多麼漂亮，多麼有魅力，你們根本想像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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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最怕的就是到七號外景地……」女化妝師悄聲對溫樂灃說，「每次都要說他老婆怎麼漂亮怎麼漂亮，大家都煩得要命。前兩天還說幸虧他一個月都沒想到這裡，沒想今天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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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老婆真的那麼漂亮嗎？」溫樂灃也悄聲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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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女化妝師聳肩，「從我們進雜誌社開始就聽說他老婆漂亮，可是從來沒見過她的照片。連他辦公桌上也只有他和他兒子的合影而已。據說她幾年前無病無災的突然死掉了，我們又不可能看到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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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想了想，說起來，他到王先生家裡的時候，是沒有見過他太太的照片，牆上倒有一張他兒子跳街舞的大幅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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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麼愛他的老婆，自己又是一個攝影師，按理說在她死後家裡應該掛滿了她的照片才對，為什麼一張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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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和他老婆的羅曼史，其實也就是一部婆婆媽媽的家庭史——又臭又長，等他絮絮叨叨地說完，大家的準備也做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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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看看大家沒興趣的表情，訕訕地住了嘴，起身一邊指揮著其他人做最後的拍攝準備，一邊讓溫樂源和溫樂灃將腳上的鞋襪脫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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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溫樂源瞪著眼睛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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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近自然。」王先生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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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想起在三號攝影棚不小心接觸到土地時那種強烈的噁心感覺，就不由發怵，不過看看天上，今天是陽光毒辣，日頭當空，在這麼強烈的陽光下應該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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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小心翼翼地脫掉鞋子和襪子，光腳慢慢地、慢慢地踏上柔軟的地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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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強烈的噁心感從腳尖猛衝至頭頂，溫樂灃覺得自己就像被那種噁心感狠狠打了一拳似的，眼前一黑，向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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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灃！」溫樂源在他身後，恰恰接住他傾倒的身體，「你怎麼了！樂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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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作品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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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沒在了一個很暗的地方，像水底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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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線微弱地從上方照下來，照出波光粼粼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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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下有水草，長長的，纖細的，隨著水波的流動而婀娜搖擺，就像女人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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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像！那就是女人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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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下烏黑烏黑地一片，無數女人長長的頭髮織成水底絨絨的地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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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慢慢沈沒，沉入女人們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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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們向他伸出蒼白得透明的雙臂，仰起她們一模一樣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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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我好想……好想……為什麼……那樣傷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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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灃！」溫樂源一巴掌打在溫樂灃的臉上，「快醒過來！不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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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巴掌又重又響亮，圍觀的工作人員都忍不住掩住了自己的臉，就像溫樂源也打在了他們臉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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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的溫樂灃皺起眉頭，好像在掙扎什麼一樣緊緊咬著牙，好一會兒，方才緩緩睜開眼睛，吐出一口長長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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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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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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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沒有再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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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完一系列白天的照片之後，金紅色的夕陽已經沈至地平線上，很快就要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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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赤著腳，站在距離槐樹很遠的地方，看著它在夕陽下被拖得很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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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站在他身後，手搭著他的肩膀，嘴裡叼著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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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看見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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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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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騙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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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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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幹嘛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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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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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白癡啊！在樹蔭底下中暑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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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歎了口氣：「別問了，我要告訴你的話你肯定馬上把我拉走，根本不管王先生他們的雜誌社會不會為此而倒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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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溫樂源滿不在乎地說，「我只要你平安，別人是別人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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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不告訴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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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不說？不說我揍你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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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揍，反正我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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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咬著煙氣哼哼地盯了他後腦勺半天，一隻罪惡的爪子伸向了溫樂灃的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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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哈哈哈哈哈！不要撓我——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啊！哈哈哈哈哈哈……媽呀！來人呀——救命呀——打死我也不說……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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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放下了手中的相機，可惜地嘖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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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還想多拍幾張的，這對兄弟還真會破壞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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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終於沉入地平線下，天空中只剩下了半個有氣無力地掛在那裡的月亮，連不太明亮的星星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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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也沒有什麼烏雲，半個月亮發出的無力光芒，讓連綿的山丘蒙上了一層紗霧似的外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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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員從其他乘坐的大轎車上搬下一架柴油發電機，接上燈光分散放在槐樹附近，當發電機發動起來的時候，那彷彿拖拉機一樣突突突突的刺耳聲音，劃破了野外閒適的空氣，槐樹上大批的小鳥被驚得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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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油的味道瀰漫四周，將人僅剩的好心情完全破壞殆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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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看看天，「沒星星，連月亮也不是一整只，這照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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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王先生擺弄著手裡的相機說道，「好了，讓你弟弟過來，該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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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聽見他們這邊的呼喚，雖然心裡很不想到那槐樹下面，但卻不得不邁開腳步，慢慢地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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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到槐樹範圍內，溫樂源對他喊了一句什麼，卻被發電機的聲音蓋過了。溫樂灃抬起頭來，正想讓他重新說一遍，腳上卻突然被什麼冰涼的東西一絆，他撲通一聲趴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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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和臉都伏在了柔軟的地毯草上，他白天昏過去一回之後就再沒有感覺到的強烈意念再次衝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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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我想……只是想……如此而已……為什麼不要……為什麼那麼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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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狂奔而來，將他從地上拎起，小心地放在旁邊的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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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看一眼剛才絆倒自己的地方，那裡沒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只有柔軟的地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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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趕來的王先生，表情稍微有點怪異，「王先生……您是不是和誰外遇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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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王先生一愣，「外遇？我？和誰？除了我老婆之外我哪個女人都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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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男人？」溫樂源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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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八道！」王先生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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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別在那裡胡說……」溫樂灃揉揉自己的太陽穴，有溫樂源在，他總覺得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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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服裝師在一邊插嘴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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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現在告訴大家↓發生恐慌↓不能繼續拍攝↓不能奪得大獎↓雜誌社倒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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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溫樂灃決定還是保持沉默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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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腳踏上草地剛準備站起，一雙冰涼的手卻從地底下鑽出，牢牢地扣住了他的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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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了……溫樂灃有些疲勞地歎氣，卻在視線望向其他地方的時候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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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老槐樹下的範圍內，無數只蒼白的手從地底鑽了出來，隨著風輕輕搖擺，就好像修長的草葉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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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手並沒有像一般恐怖片上出現的一樣充滿傷痕，它們幾乎可以說是完美無瑕的，皮膚晶瑩透亮，連指甲也修剪得異常完美，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很會保養的年輕女人的手——但，只有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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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溫樂灃腳腕的那兩隻手也全部都是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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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溫樂灃忽然想起那張照片上殘破的手——那是一隻右手。而攔住小女孩脖子的那隻手臂上沒有手，還有那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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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說——」他想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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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說，那個女孩是被人殺了以後分屍，然後每一塊屍骨都藏在這些外景地和攝影棚？那就可以解釋了，為什麼每張照片上只執拗地出現屍體的一部分，其他的部分卻絕不會同時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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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工作人員全部看到了這種情景，亦同時發現那些左手抓住了另外一些人的腳踝，頓時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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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們大叫出聲，女人們發瘋地尖叫，拚命跺腳想甩脫那些美麗的手，可是那些手執著地抓著，除了一發現便立即跳到槐樹範圍外的人之外，所有人的腳踝都被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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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有一個人，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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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沒有看見那些手，更沒有跳出槐樹範圍，卻也沒有被抓住。他茫然地看著四周，他的下屬都在慘叫並且拚命地跳，可是他卻搞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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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怎麼回事？小劉，別跳了！你在幹什麼！小吳，那裡是電線！不要踩——你們到底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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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和溫樂灃沒有跳，他們好像已經認命一樣，既然那手抓著，那他們就站在原地，看著周圍像在拍恐怖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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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王先生是遲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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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哪有這麼遲鈍的人？其他人都看見了，沒理由他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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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溫樂灃似乎發現了什麼，稍微一愣，伸手指了一下王先生的身體，「看來是有理由的，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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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身上又出現了那種白色的氣，裊裊環繞在他的週身之外。然而這次和之前有些不同，白氣流轉了片刻之後，忽然變得非常濃烈，就好像他的身體內有產生白氣的物質一樣，白色的煙霧蒸騰著從他體內散發出來，幾乎遮掩了他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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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些白氣並不像以前那樣始終圍繞在他的身邊，而是在他周圍翻滾，自動凝結成一條煙霧的細線之後向老槐樹飛去，鑽入槐樹樹幹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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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氣如抽絲剝繭般逐漸離他而去，終於完全抽離，一絲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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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氣完全消失的同時，那些手抓住了王先生的腳，王先生也看到了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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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叫了一聲——「誰在這裡惡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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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和溫樂灃無言。這個人怎麼回事啊……這一看就知道絕對是鬼，他居然還不承認，非要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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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手在找的人似乎就是王先生，一發現他的所在，糾纏在別人身上的手便都順勢放開，斷腕從泥土裡露出來，用修長的手指俐落地向他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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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鬆解的人們連滾帶爬地逃出槐樹下，驚魂未定地看著那幾百隻手爬向王先生，爬上他的身體，緊緊抓住他的衣服的情景，卻沒有一個人膽敢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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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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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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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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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用照相機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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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你想死嗎？據說這樣會把鬼帶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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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邊腿肚子轉筋一邊顫抖地討論，有人已經打算爬著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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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和溫樂灃依然站在原地，這種壯觀的情景不算什麼，反正又不威脅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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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很奇怪，雖然溫樂灃一直覺得噁心，但是他們兩人卻沒有感覺到那些手的惡意，只是覺得那些手蒼白而美麗，充滿哀愁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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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已經被那些手完全固定住了雙腿，一動也不能動。但是他倒很鎮定，望著逃得遠遠的下屬們用領導性的語氣道：「這到底是誰幹的？要是讓我查出來究竟是誰的惡作劇，我絕對不會輕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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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無力地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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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這個人認準了什麼就是什麼？這已經不是「證據」擺在面前了，而是活生生的「事實」就抓著他的褲子，他居然還能繼續自我欺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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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屬們沒人敢回答，大家只在考慮逃走事宜，才不在乎他的懲罰條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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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樹下，幾盞燈的照耀中，一個黑色的頭顱從土地中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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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上有著長長的黑髮，就像溫樂灃在夢中見到的那些可怕水草，在頭顱下浮現出來的是一雙細白圓潤的肩，之後長而優美的手臂，飽滿秀美的胸，盈盈一握的細腰，完美得像藝術品一樣的雙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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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只有二十來歲的女孩，美麗得光采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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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只有一隻手，只有一隻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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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齊腕的地方就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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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呀——」有人鬼叫一聲，跳上車拚命打火，其他人也慘叫著紛紛跳上汽車，但不管他們怎麼打火，汽車就是沒辦法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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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所有白爛的恐怖片一樣，重要的東西總是壞在最重要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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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裸的女人——不，那是個女孩——站了起來，擋在臉前的長長黑髮向兩邊分開，露出下面小小的、精巧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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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老師……」她透明的身影緩緩走向王先生，表情似乎有些茫然，「你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那麼傷害我……為什麼……我明明這麼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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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外遇？」溫樂源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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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聳肩。總覺得似乎不對……但這種情況又怎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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擠在車裡想逃又逃不走的人中，有一個忽然指著那女孩叫了起來：「啊！薛文竹！她真的死了！真的變成鬼了，哇——我們死定了！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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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薛文竹的名字，所有人都齊聲慘號起來，汽車被他們的慘號扎得左右搖晃，好像快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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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文竹？那是誰？」溫樂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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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搖頭表示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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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嘖了一聲，轉身大步走到汽車跟前，一把拉開門，將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男人拖了下來。那男人像殺雞一樣慘叫，卻敵不過他的力氣，只能掙扎幾下意思意思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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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文竹是誰？」溫樂源叼著煙，慘淡的月光和槐樹下的工作用燈光從後面照來，把他照得是一臉橫肉、滿臉凶殘，眼睛似乎還閃著綠光（這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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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就有一個鬼，現在又多一個，那男人真想就這麼昏過去算了，但閉了幾次眼睛也沒用，只有掩著自己顫抖的小心肝回答：「薛……薛文竹是王老師的一個模特兒……模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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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特兒？他們有外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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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有！不可能有，王老師甚至沒讓她做他上次攝影的主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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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讓她做攝影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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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絕不可能拍她那樣的人，那之後就……她就沒有再來過雜誌社，聽說她自殺了，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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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和溫樂灃忽然想起了男化妝師，在白天說過的那個雪什麼竹的女孩，難道就是這個薛文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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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老師……我不夠漂亮嗎？」薛文竹慢慢地走向王先生，雙手前伸，像要掐死他，「我不夠有氣質嗎？為什麼不用我……為什麼要對我那麼說……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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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的鎮定讓其他人簡直無法相信，在這麼危險的情況下，他的聲音居然還是波瀾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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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了，你不是我要的那種模特兒，我不可能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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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信！」女孩尖叫，右手抓住他的脖子，用力地抓，幾乎要抓出血來，「你用的那個女人甚至沒有我漂亮，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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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不是一切。」王先生冷靜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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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心動了一下，忽然將視線轉向那棵老槐樹，心中有點怪異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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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幹嘛一定要讓他拍？」溫樂源奇怪地問仍然在自己手裡掙扎的人，「她找個更好的攝影師，把她拍得漂漂亮亮的把這老頭氣死不就完了？幹嘛一定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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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用彷彿看到他脖子上又長出一顆腦袋的表情看著他，連害怕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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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王老師是攝影界的大腕！只要他拍出來的人和景物沒有不打動人心的，只要是他參加的攝影大賽沒有不拿第一的！找別人？能拍出那種像妖精一樣完美的效果嗎？有他那麼深的內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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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精？溫樂源想一想，王先生拿的那些照片也就是普通漂亮嘛……這些人眼睛有問題嗎——他沒想過，只是自己的審美觀有問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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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在王先生身上的其中一隻左手回到了女孩的手腕上，其他的左手變成了灰塵，啪啦啪啦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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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不是一切！那我缺少什麼！」她緊抓著他的脖子尖叫，指甲扣進了他的皮膚裡，「美貌！知識！氣質！聰明才智！我哪裡不好！我哪裡不好？我哪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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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皺起了眉頭，不知是痛還是不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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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漂亮，我看過那麼多美人，沒有覺得你特別漂亮。你說你有知識，只因為遇到了一點小挫折就去死，就算拿十個博士頭銜又怎麼樣？你說你有氣質，在這裡像瘋子一樣追問就是你的氣質？你說你有聰明才智——笑話！七竅玲瓏心的姑娘多了，我為什麼一定要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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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滿臉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她大概沒有想到，自己那麼自信、那麼自得的優點在這位攝影大師的面前竟會一文不值。她透明的身軀在燈光下顯得有些波動，像被風吹過一樣，異常不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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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看看那棵槐樹，抬腳向它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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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非常想拍的女人。」王先生淡淡地說，「她非常美麗，無論從外表還是內心都是。我想把她的影像留在世間，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絕無僅有的美麗，可是我拍不到她，我不能拍。她也曾一度要求我為她拍照，但我卻不敢，直到她去世，我也沒能留一張她的照片。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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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女孩叫，「你想拍就去拍啊！和我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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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就好像沒有聽見一樣，看著那棵槐樹繼續說道：「我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拍到這世間最美麗的人，可是我錯過了。我也夢想和一個最美麗的女人相守到老，可是我失去了。於是我對自己說，我絕不能再放過可能得到美麗的機會，不會再錯過任何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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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呆呆地聽著，好像明白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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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白嗎？」王先生憐憫地說，「如果只以外貌而論，你的確是少見的美人，但我要的不只是外表美麗而已，我要的是從內而外的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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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過的人太多了，只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堅強的姑娘，你從小到大都是一帆風順，沒有摔倒過，沒有受過挫折，性格的柔韌度很差，一點委屈就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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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拍出來的你絕不是完美的作品。你不是最美麗的，也不是我的首選，所以我那時候不會用你，今後就算再有機會，我也不可能用你。你對我來說，不是錯過之後就不會再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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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眼淚像河流一樣嘩啦啦地流下來，打濕了她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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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好過分！太過分了！」她哭著，忽然向前猛推，將王先生推倒在地，自己騎在他身上，掄圓了手臂左右開弓猛抽他的耳光，「你懂什麼！你懂什麼！居然這麼說我！你知道我為了外表的美麗經過了多少艱苦的努力嗎？你知道我為了內在的學習付出了多少汗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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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夢想就是成為模特兒！成為你這個能把一個普通女人拍成女神的攝影師的模特兒……可是你卻把我的自尊大庭廣眾下丟在腳下踩！現在又要這麼做，你覺得心安理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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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有臉面……我不是無恥的人！你傷害了我的自尊明白嗎？我崇拜你，可是你回應了我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說？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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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一句就抽他一巴掌，在清脆的巴掌聲中，大家可以透過她的身體看到王先生逐漸腫起來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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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放開了手中的人，攤手：「看來這個王先生還真是罪有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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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不對。」被他放開的那個人，已經忘記了正在打他們老師的是個女鬼，反而很認真地向溫樂源分辯，「其實他那天最滿意的就是她，只是他不能確定她性格怎麼樣。所以他說了一些很難聽的話，但他那樣做只是在試驗，如果她當時能進行堅強有效反擊的話，他肯定不擇手段也要把她留住，但她卻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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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溫樂源好像明白了一點點，用手指摸著下巴，眼睛溜向了老槐樹那邊，「好像能理解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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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走到老槐樹旁，一隻手撫摸上了粗糙的樹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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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奇怪，一隻左手能幹什麼……」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奇怪的笑意，「原來是有東西在幫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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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槐樹簌簌抖動起來，樹幹上浮現出一隻眼睛，一道精光閃過，眼睛又復消失，看不出半點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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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說嗎？有難言之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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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槐樹沒有反應，那隻眼睛也沒有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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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走到了他的身後，伸著頭看那棵樹，「怎麼？罪魁禍首是這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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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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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惡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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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惡意就不能做這種事嗎？」溫樂灃拍拍自己肩膀道，「推我一下，我要強佔地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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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佔？你別回不來吧。」雖然這麼說著，溫樂源還是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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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還有你在嗎？」溫樂灃微微一笑，很快又收起了笑容，「來，我喊一、二、三就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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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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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雙手放在了老槐樹上，老槐樹這次驀然睜開了一對精芒外露的眼睛，惡狠狠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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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卻不害怕，只是繼續笑著，口中道：「注意，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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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在他的背上猛力一拍，溫樂灃的影子從體內呼地跳了出來，鑽入老槐樹內部。幾乎在他鑽入的同時，老槐樹無風自晃，砰地一聲，從樹背面掉出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短髮女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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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的身體軟綿綿地倒下，溫樂源抱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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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人……溫樂源看著她，腦中閃過在三號攝影棚化妝鏡裡出現的那個短髮女子，樹心中的溫樂灃腦中卻閃過在夢中出現的那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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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車內的人看到樹幹中掉出的女子，又開始齊聲慘叫，拚命發動引擊。當然，汽車還是發動不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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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被溫樂源丟在一邊的人，看到那女人從樹心中掉出來的情景，又發出了一聲慘叫，跳回車裡，死命擠在人堆中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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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從地上跳了起來，妄圖再鑽進樹裡，卻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裡面堵住了一樣，她怎麼鑽也鑽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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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文竹的手高高地舉著忘了放下來，王先生也暫時忘了自己腫得像豬頭一樣的臉，吃驚地看著那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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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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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油發電機不知道什麼時候壞了，安安靜靜地待在那裡，只有四處瀰漫的柴油臭味誇示著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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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自然也全都滅了，只有月亮半死不活的光還在努力發揮著它的作用。但是誰也沒功夫去理它，大家只聽見了王先生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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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他說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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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明顯是從樹心裡掉出來的女人，怎麼看都最多只有三十歲的女人……王先生的老婆？他那個二十多歲的兒子的老婆？那個死掉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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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又齊刷刷地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兩個鬼呀——今晚死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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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死了。」溫樂源掏掏耳朵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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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幹上伸出溫樂灃的一隻手，做出勝利的手勢向他一擺。溫樂源忍不住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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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砸了半天樹幹也沒能鑽進去，氣急敗壞地用力跺腳，「混蛋！誰讓你佔我地方的，給我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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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個子不高，身材也只是普通，臉圓圓的，很可愛，但是和美麗二字完全沾不上邊。她砸樹身的動作也相當粗魯，根本談不上什麼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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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文竹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揪住了王先生的領子，「你說她是你老婆！？就是你把她誇得世界無雙的那個美人？從外到內都美麗得神僊一樣的人？誰也比不上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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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好像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推到了一邊。他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向樹心中掉出來的女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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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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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過來，女子連連後退，背部貼到了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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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去，想碰碰她，她卻怒吼一聲：「我不認識你！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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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失望地收回手，喃喃地說：「你不是嗎？對了……她已經死了……三年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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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認錯了，白癡！」她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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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一愣，笑了起來：「對啊，我老婆已經死了，我現在該是給孩子找個後媽的時候了，再這麼下去我說不定真的會變成老年癡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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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個老東西！你敢——」女子驀地一聲暴喝，吼過之後才想起什麼，大驚失色地用拳頭塞住自己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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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從她口中拉出她的拳頭，笑得更加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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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結髮近二十年，你以為離開區區三年我就會不認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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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幾乎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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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真正的美人？」薛文竹好像還是不敢相信，不斷地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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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你為什麼要裝死！」王先生忽然大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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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咬牙，轉頭：「你問這個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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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這個幹什麼！」王先生氣憤地把她的頭撥回來，「我老婆三年前沒病沒災的突然死了，三年之後又突然無緣無故地從一棵槐樹裡掉出來，你說我問這個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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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從樹心裡鑽出來，悄然回到自己的軀殼內。他的軀殼一動，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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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累……」他從溫樂源的手臂中坐起來，轉轉脖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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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笑笑，低聲問：「你怎麼知道樹心裡藏著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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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只不過在王先生說他心目中的美人的時候，我覺得這棵樹一直有種很怪異的情緒反應，我想就是……」溫樂灃停下動作，看向溫樂源的眼睛霎時睜大了三倍以上，「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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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慌忙手指壓唇：「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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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再噓也沒用了，女子聽見了他們的說話，一把推開王先生，大步走到溫樂灃面前拎起他的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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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把我從裡面趕出來幹什麼？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那個老東西請來的？你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嗎？居然敢幫他，找死啊！那個女孩就是被他拋棄自殺的！人家都死了還嫌她不夠美麗，這麼卑鄙的傢伙你們還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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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薛文竹遠遠地大叫，「我什麼時候說我是被他拋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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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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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他不要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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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要我啊！他不要我當他的模特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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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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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我弄錯了？」女子呆呆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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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了！」薛文竹破口大罵，「我愛的是模特兒事業，才不是年過半百的老頭！更何況還是別人用過的老公，你以為你稀罕的男人別人就都稀罕嗎？醜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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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自己這麼美麗，然而在崇拜的攝影師眼中，卻敵不過這個說不上美麗只能算可愛的、不知道多大年紀的老女人，讓她已經氣糊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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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居然敢說我是醜女！」女子大怒，叉著腰和她對罵，「我哪裡不美……好吧，我長得不如你漂亮，可是我長得美不美和你有什麼關係，只要我老公覺得美就好！告訴你，雖然道行不高，但我可是妖精，你以為是誰幫你留在這裡完成心願的！惹我發怒我現在就讓你魂飛魄散，就算活著也回不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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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和溫樂灃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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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妖精是白癡嗎？這種事情也敢大聲說出來？現在這世上連妖怪都很少了，大自然生成的妖精更是難得，她說出來不怕別人來抓她啊？只怕真如她自己所說的——道行並不高明……當然，「做人」方面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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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你說……這孩子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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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白癡呀！」女子叉著腰繼續罵，「好端端地跑到我寄居的槐樹下面割腕自殺，身體被人搶救回去魂卻留下來怎麼也不肯走，一個勁地說被你拋棄了被你拋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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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說他不要我，他傷害我！」薛文竹再次大聲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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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不一樣！」女子強詞奪理地吼，「我真是豬油蒙了心！居然答應她幫她復仇，還幫她再造假殼，分屍後埋在你們所有常去的攝影棚和外景地裡，沒想到其他人都被她的怨氣影響到，只有你這個老東西——」她茶壺樣指向王先生，「身上居然還殘留著我的氣！我幾次去你那兒要收回都被你逃掉了，今天可好！我讓你再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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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是無辜的……」王先生努力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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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無辜？誰知道！」女子又叫道，「你給我老實交代！你一直想拍卻一直沒拍到的那個該死的女人是誰？為什麼我和你結婚十幾年，卻連半張照片也不給我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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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大張著嘴，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來：「你……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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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所以我才要裝死看看你到底是想和誰外遇呀！想不到你這個老東西隱藏得這麼深，三年都沒有被我抓到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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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溫樂源在溫樂灃耳邊悄悄說，「真是笨到一定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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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微微點頭，手在槐樹下的泥土中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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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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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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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啊！」王先生絕望的聲音在山丘上激盪，振聾發聵，「我可是快五十的人！兒子都二十多了還外什麼遇，我是因為每張照片都拍不到你，所以才沒辦法給你拍啊！你怎麼會笨到這個地步，愚蠢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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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女子傻眼了，「拍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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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以為誰不知道你是妖精？你夢話都說出來了！我給你拍的照片上看不到你，給你錄的像上也看不到你，甚至有時候在鏡子裡都看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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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生咱們兒子的時候下的是蛋！等孵化出來又老抱著他在家裡飄過來飄過去，你當我是傻瓜嗎？我早知道了！我為什麼死也不承認鬼怪的存在，還不是怕你會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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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氣急敗壞地用力晃她的肩膀，像要把她搖散，「我怎麼會喜歡上你這個傻裡吧唧的妖精！我怎麼會和你結婚、和你過一輩子！不管天下有多少美人，我心裡的美人只有你一個！我說這麼清楚你聽懂沒有？你這個人頭豬腦的蠢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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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終於找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小心地從泥土中挖出來，拍拍土，攥在手心裡，向還在發愣的薛文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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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還是不相信自己輸給了這麼普通的女人嗎？」他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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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文竹茫然搖頭，「怎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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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啊，這老頭的審美觀一遇到他老婆就不管用了。」溫樂源跟在溫樂灃身後，對這個美麗的女孩微笑，「情人眼裡出西施，懂吧？你不是他愛的女人，所以他才能這麼一針見血地看出你的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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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被提出點缺陷也沒什麼，是不是？只要你確定你自己真的很美，而且以後會越來越美，那就努力成為讓這老頭後悔得捶胸頓足的超級模特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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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已經沒有機會了……」薛文竹抱著自己的臂膀，渾身顫抖，「我已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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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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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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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笑著伸出手，將手心中的東西遞給她，「感謝那個無能的妖精吧，是她為你做了假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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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薛文竹手心中的，是一個洋娃娃的塑料小手，小手上還捆著一小束長髮。不管因什麼理由做出來，這都是一種詛咒，所以溫樂灃才會一直噁心不適，而那個大家都以為她已經死去的女孩，其實並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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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文竹合上手掌，感受手心中那小小的手的觸感，眼淚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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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沒有死……我真的沒有死……太好了，我還有機會！我還可以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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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還活著，今後的一切都可以CONTINUE，可若一旦死了，那麼結果就都只能是THE END.很幸運，她還沒有到真正END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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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會讓王先生和他太太幫忙把你剩下的替身都挖出來還給你，你可以放心回去。」溫樂灃向她鼓勵地一笑，「你很美，還有無數的機會，請不要為一時的打擊就放棄自己。那樣世間就少了一個賞心悅目的美人，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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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文竹用力點頭，「我一定會的……一定會的！」半透明的身體在空氣中緩緩消融，最終化作白光的虹彩，消失在夜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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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以後，我們去約會吧！」溫樂源對天空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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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看不上你。」溫樂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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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這麼打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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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害了你的小心靈，那還真是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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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灃，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冷酷了……」溫樂源不太在意地一邊說著，一邊到車旁去查看車裡人們的情況。按照他的猜測應該是昏了幾個人了，不過結果卻令他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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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樂灃，你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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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灃走過去，也是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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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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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車十幾個人，集體昏迷，無一倖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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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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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就放著，等他們自己醒過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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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樹下，那對號稱夫妻的一對老男女，在進行他們久別重逢的甜蜜之吻，幽靜的月光灑在巨大的槐樹上，在槐樹下方製造出黑色的天然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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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扔掉嘴裡的煙屁股，在腳下踩熄，又從口袋中抽出一根來點著，裊裊的煙霧循著細長的路線盤旋上升，形成如同藝術一般的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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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深夜，只屬於情人的時間，閒雜人等請自動迴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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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王先生的人物攝影作品《精》在全國大賽上獲得了特別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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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和溫樂灃在大賽作品展覽上，看到了那幅作品，那是一個半截身體都長在一棵巨大槐樹中的女人，她柔軟的身體盤踞在樹上，雙手緊緊抱著樹身，雙唇做出輕吻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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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評委們從這幅作品中看出了人與自然，看出了人與神，看出了親情，看出了母子之情，看出了連作者也沒想過是什麼情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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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溫樂源和溫樂灃知道，那幅作品只是在表現他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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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那個他所鍾愛，卻無法用手中的相機拍攝到的、最美麗的女人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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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和溫樂灃在夕陽中的剪影只得了個安慰獎，按王先生的話來說，只有拍女人的時候，他才能最大限度地引出她們的美麗，至於男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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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就算了，不過有一件事溫樂灃始終耿耿於懷，終於在攝影大賽的展覽上碰到王先生時，忍不住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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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您得了特別獎，這下雜誌社就不用倒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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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挽老婆一手勾兒子的王先生春風得意，不假思索地反問：「倒閉？倒什麼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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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家兄弟一愣，霎時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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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也在同一時刻發覺自己說溜了嘴，藉口要見個老朋友，轉身拉著他的老婆兒子鑽入人群中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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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你怎麼能這樣！」溫樂灃無力地喊，也不知道他聽到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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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孩穿著時尚的裙裝站在王先生的作品前，出神地望著那上面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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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發現了她，慢慢地踱步到她身邊，向她露出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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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很漂亮。」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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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他一眼，微微一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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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一樣。」他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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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次一笑，用手輕輕攏了一下長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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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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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輕盈地走開，幾步之後，又忽然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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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你們，也替我向王老師和他的太太致謝！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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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點頭，微笑著目送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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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麼不自己去？」溫樂灃站在他身後，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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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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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她醒了就會忘了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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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妖精一直在保護她的關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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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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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源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為了參加這高檔次的展覽，他還專門穿上了新買的西裝，不習慣的東西果然會讓人腰酸背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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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拿到了一萬塊，一半寄回家給爸媽吧，希望下次還有這種好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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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的差事一般都是一百塊一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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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灃，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有時候說點小謊也是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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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裡很擠，我要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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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我話還沒說完呢，今天到外面吃吧，下館子！我想吃小籠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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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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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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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輕快地走在大街上，享受著四面八方射來的驚艷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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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還活著，幸虧沒有死，否則就什麼都沒有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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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