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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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將軍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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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膛內的火光溫暖的跳動，映照著五人的臉龐。而鐵鍋裡殘留的麵湯已經冰涼，浮上一層橙紅凝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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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薛白托腮望向俞翡，有些恍恍惚惚的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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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安奇陵所說，六個月之後，一切結束。」俞翡貌似輕鬆的聳肩，「我得到自由，但同時身體也完全垮了，休息調養了一年多才慢慢恢復過來……不過至少現在，我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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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之間，一時陷入了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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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俞翡現在話說的輕鬆，但其間她經歷過的種種掙扎，無論物質還是精神上的，想必沒有人能真正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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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已經十點半了。」李啟明看看腕表，打破了這片沈默，「按計劃，明天早晨我們還要趕路，大家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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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忙碌趕路，儘管精神興奮，到這個時間，也都覺得身體有些疲乏了，於是紛紛拿出簡易睡袋在地面鋪好，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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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鐘之後，大家耳畔傳來王宕起伏的微微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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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翡和薛白頭挨著頭睡，朝對方微微一笑，然後閉上雙眼。她們之前並未見過面，但在論壇上卻是熟人，而且擁有相同的經歷，自然生出女性間特有的親切默契、友愛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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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一屋子的人，就這樣沈入各不相同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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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李啟明是在啾啾鳥鳴中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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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睜開雙眼，只見陽光映照在破舊的窗欞上，幾隻不知名的灰色小鳥，在窗台處跳來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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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膛裡的火不復昨夜旺盛，卻也還未熄滅，小心翼翼舔舐著木炭，發出輕微的啪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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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是秋天，野外還是有蚊子的。幸好俞翡細心，帶了驅蚊噴霧，睡前替他們露出的頭臉噴上，才保了一夜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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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啟明精力充沛旺盛，從來沒有賴床的習慣，當下爬出了睡袋，朝天伸個大大的懶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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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量周圍的同伴，俞翡、薛白和王宕還安穩的睡著，只有裴封不在，睡袋整齊的疊好放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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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啟明正想走出門外，只見裴封一手提著水桶，一手拎著洗乾淨的鐵鍋，走進屋內，朝他笑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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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李啟明搔搔頭髮，也對他笑，走過去幫裴封在灶上架了鍋，添柴燒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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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俞翡也醒了過來，看到裴封、李啟明以及灶上冒著熱氣的水，不好意思的翻身坐起，「真是麻煩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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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啟明開朗笑道：「為女士服務，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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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和王宕也相繼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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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著熱水，大家草草收拾洗漱，每人啃了一個麵包，解決掉早餐之後，便踏上了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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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崎嶇不平的山路，一行人從早上七點走到十點半，終於來到了此行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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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五人邊走邊聊，非常投機，倒也不覺得如何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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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的目標是一座石窟古跡，還沒有被開發，人跡罕至，洞口的蓑草足足長到齊腰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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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如此，才更有探險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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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過深草，五人走進石窟。大約由於地勢氣候的關係，石窟內部乾燥潔淨，一切看上去都保存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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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窟很大，呈狹長狀，四壁和窟頂，都刻繪有各式各樣的佛像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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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啟明看著左壁處一幅顏色鮮豔的佛陀講經彩繪，隨意問道：「這個石窟是什麼時候建成的啊？我看，年代不會太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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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封搖頭道：「看這裡的刻繪風格，我覺得應該是蕭梁時代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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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宕聞言，用手指小心沾了沾壁面上的彩繪，笑道：「如果是真的，等我們回去公佈這個石窟，不知道會不會發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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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翡在一旁聽的懵懵然，她很小就出來工作，學識有限，只知道基本的唐宋元明清，「蕭梁」這個朝代，對她而言陌生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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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封看了俞翡一眼，不動聲色的解釋道：「蕭梁是南北朝時期，南方歷經四帝，前後五十五年的一個國家，以佛教為國教。蕭梁在那個時期雖相對安穩，存在時間卻並不長，像這樣保存完好的佛像刻繪石窟，應該算是難得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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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邊看邊交談，裴封的模樣更是沈迷。他眼神沈凝，用手指一點點摸著那些佛像雕刻精美的衣裾瓔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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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家都沒注意的時候，裴封不知碰了哪裡，忽然傳來轟隆隆一聲響，震的地面開始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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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翡嚇的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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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響聲停止，俞翡才神魂稍定，睜開雙眼。這一刻，她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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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窟盡頭出現了一個黑黝黝的深洞，不知通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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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什麼？」王宕結結巴巴的問，望向裴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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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封微微皺眉，沒有回答，卻已經邁動腳步，走到深洞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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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翡不自覺的跟著裴封，在洞口處站定了。有微風自洞內吹來，掀動她的發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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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不聲不響上前，從背包裡拿出手電筒擰亮，然後蹲下身，目光神情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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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翡順著薛白的目光看過去，只見地上一塊殘破的石碑橫陳，上面的文字她不認得，於是問道：「薛白，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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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墓。」薛白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黝黑的眸子在鏡片下燃燒著某種興奮光焰，「雖然不知道裡面葬的是誰，但這個通道，通往蕭梁的某位將軍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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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是考古系高材生，最近更是正在跟隨導師研究關於南北朝時代的課題，看到眼前這些，不由熱血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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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嗎？」王宕疑惑道，「就憑一塊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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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小看我的專業知識。」薛白抓著手電筒，邁步就朝洞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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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啟明上前，一把抓住薛白的手臂，「你就這樣進去？我聽說古代墓穴裡很多危險和機關，我們還是先回去，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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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轉頭望向李啟明，微微勾起一點唇角，「你盜墓片看多了吧？大好機會就在眼前，我無論如何是要進去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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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玩笑，這樣大的發現，回去把這件事報告之後，估計上面立即會把這裡嚴密保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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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她這樣的學生，想都不要想參加這項考古發掘，就算再怎麼優秀，也沒有半分插手的餘地。而等她熬成專家，這裡早就被發掘完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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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這樣，不如冒點險，捷足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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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說的有道理。」正在薛白和李啟明相持不下的時候，裴封在一旁開口，「這樣的事情太難得了，很可能一輩子也就碰上這一次。再說了……這裡能感覺到風的流動，證明洞內是通風的，我們至少不用太擔心窒息和細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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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啟明聽裴封這麼說，猶豫著放開了薛白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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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和裴封一先一後，走進了洞穴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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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太懂，不過，也許能撿點值錢的金銀首飾呢。」王宕嘟囔著，猶豫了片刻，緊隨其後，扯著脖子問，「喂，薛白，如果我帶點東西走，沒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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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不回答，似是默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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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樣……只有少數服從多數。」俞翡無奈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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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啟明雖然反對，此刻也毫無辦法，成為了第五個踏入洞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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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在長長的甬道內行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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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現在是白天，甬道內仍是一片漆黑。幸好他們在來之前，為了露營方便，每人都準備了一支手電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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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尚不清楚墓穴內有多大，薛白建議大家的手電筒一次只使用一支照亮，輪流使用，從而可以維持更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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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走了十五分鐘，五人面前出現了一道很深很寬的溝，看不到起始，亦看不到盡頭，就這樣橫在他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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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測的話，這條溝大約有四、五米深，十米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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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封率先跳下深溝，跺了跺腳，之後朝俞翡他們笑道：「沒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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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裴封快步行走攀爬，轉眼間就到了另一端，隔著深溝向其餘的人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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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裴封這樣，其餘四人也紛紛跳下深溝，向彼端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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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溝泛著潮氣，溝壁溝底生著黏滑的青苔。俞翡在爬斜坡時腳滑了一下，險些跌倒，幸好一旁的李啟明伸出手臂，將她及時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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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翡一行人本以為這條深溝之所以潮濕，是因為不見天日，接近地氣的原因。然而直到他們來到對岸，才知道真正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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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剛剛抵達另一端，腳還沒站穩，就聽見轟隆隆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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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翡嚇的抓住李啟明的手臂，蹲在地上，看見一道銀色的水龍以萬馬奔騰之勢，湧入深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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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之間，那條溝便被填滿，變成了一條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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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什麼？」俞翡喃喃道，完全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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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說過會有機關的！」李啟明煩悶的抓頭，「這下好了，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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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條河水流湍急，就算是游泳健將，下水後恐怕也很難游到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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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間歇泉。」薛白用袖子擦了擦沾滿水氣的眼鏡片，倒是滿臉興奮，「以前只在書上看到過，真是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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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間歇泉？」俞翡神魂稍定，望向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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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笑而不答，只說，「你去摸摸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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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翡還在躊躇，王宕已經上前，蹲下身摸了一把河水，驚訝道：「是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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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歇泉是由地殼活動產生的。」知道同伴們都並非專業人士，薛白盡量簡單的解釋，「每隔一段時間湧出，再隔一段時間斷流。我們只要等到它斷流的時候，再過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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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等它斷流，需要多長時間？」王宕扭頭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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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而言，不會超過一個小時。」薛白轉身，背朝著那條突然出現的河，接著往前走，「所以你們完全不用擔心，抓緊時間，我們還是看看墓室裡有些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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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薛白的話，俞翡他們雖有些猶疑，但眼下也只能相信她，於是跟在她身後，繼續往墓穴深處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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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電筒的光映照在青色石壁上，畫出一個晃動的、帶著重影的橙紅色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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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著模糊的光線，俞翡看了看自己的腕表，現在已經是下午兩點，不由出聲詢問，「薛白，我們走了這麼長時間，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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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朝她笑笑，牙套閃著金屬光澤，在這樣的光線下看起來有些詭異，「我一邊走，一邊觀察了這個墓穴的地形。這個墓的墓室，應該是位於山腹中心，而我們剛才走的，是通往墓室的墓道……我覺得，我們今天晚上應該能抵達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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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翡一聽就洩了氣，扯著薛白停下來，「照你這麼說，我們這一去一回，至少要兩天時間，這可不行……你不能只考慮你自己，也要考慮我們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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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兩天。」薛白搖頭，「四天，我至少需要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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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翡幾乎跳起來，卻終於還是按捺下去，沈聲對薛白道：「你這樣怎麼行？你這樣，是行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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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行不通？」薛白睜著眼睛看她，滿臉無辜，「我在路上計算過，我們帶的水和食物，在不浪費的前提下，足夠撐過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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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想了想之後，又道：「如果你不願和我一起，現在也可以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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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個問題！」俞翡忍不住放大了聲音，「我們對這裡一無所知，卻要在這裡待四天！你不覺得這個做法太危險、太瘋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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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既危險，又瘋狂。」薛白微微翹起唇角，「所以才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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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翡深深吸了口氣，鬆開薛白，「好吧，我不陪你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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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幾乎忘了，薛白是「黑貓」，那個即使在他們這群算不得正常的人當中，仍顯得偏激瘋狂的「黑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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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薛白聳了聳肩，「即使只有我一個人，我也會進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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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大家都是朋友，你們不要吵，聽我說一句。」王宕見俞翡和薛白間的氣氛僵到了極點，連忙上前打圓場，「我明白俞翡的擔心，至於薛白，你的想法我也能理解……我看大家都不太冷靜，現在走到這裡，回頭也比較困難，不如各退一步，我們在這裡過了今天晚上，再商量做決定，大家看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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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薛白爽快的答應之後，又道，「過了今晚就會進入墓室，等大家看到文物，肯定會同意我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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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翡點了點頭，勉為其難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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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穴內一片漆黑，俞翡只能依靠腕上的電子錶辨認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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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晚上七點的時候，五人終於找到了第一個墓室。墓室裡居然很乾淨，並沒有什麼浮塵和難聞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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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室不大，也沒擺放什麼東西，四面相通，只中間豎著的一塊大石碑很是顯眼，由一個黑色的，依稀是龜形的東西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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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間，大家也不打算繼續往前走了，紛紛卸下行囊，計劃就在這裡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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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封和薛白在墓室四角找到了四盞石燈，燈裡豎著燈芯，還蓄著一些油。他們試著用打火機點燈芯，也不知那燈芯如何保存、用什麼材質做成，竟然就這樣被點亮，光焰映得滿室堂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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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看到這幕，不由雙眼發亮道：「你們看看，多麼神奇！我早說過，只要見到東西，你們就會同意繼續探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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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翡坐在地上揉腿，頭也不抬道：「我還沒同意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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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可能，她一刻也不想待在這暗不見天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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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那麼固執，大姐。」薛白嘟囔著，走到墓室中間的石碑對面蹲下，推了推眼鏡，仔細看石碑上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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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石碑完整無缺，上面也沒有什麼浮塵，鏤刻的痕跡清晰無比，但薛白這次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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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考古系高材生，她對古文字雖說不上鑽研精深，大體還是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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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上面所刻的，不是她所知道的任何一種文字……古怪的花紋彎曲蜿蜒，與其說是文字，不如說是某種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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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封來到她身邊，問道：「看出什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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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苦笑了一下，「這石碑上刻的，可能是某種家族紋章……也可能是我不知道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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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薛白又把注意力轉移到馱碑的黑色龜形上，撫上它的背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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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背甲，竟雕的栩栩如生，連皮膚的皴裂、眼皮的皺褶都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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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忽然意識到，古時哪朝哪代都沒有這樣寫實的雕刻風格，這並不是雕出的馱碑石龜，而是一隻真正的巨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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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這點之後，她更饒有興趣的打量起這只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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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很大，她張開雙臂，都不能將它抱攏。在她所知的常識裡，只有海龜可能長到這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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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墓主人出於什麼原因，棄用傳統的石刻，將一隻活龜放在這裡馱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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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這樣想著，手指無意識劃過巨龜耷拉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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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麼也沒想到，就在這瞬，巨龜的眼睛驀然睜開，直直望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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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為年歲過的太久，那雙原本應該是漆黑的小眼，如今黃紅交織，看上去恐怖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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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薛白膽子大，也被嚇的踉蹌著退後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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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王宕同樣目睹這幕，就不如薛白鎮靜了，連滾帶爬縮到角落裡，指著巨龜，尖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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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翡、李啟明和裴封順著王宕的手指看過去，同時倒吸一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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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就這樣齊刷刷和那只睜眼的巨龜對望，因為恐懼和震驚，一時間竟沒有人能有任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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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龜的眼睛睜開了大約兩分鐘之後，從胸腔裡發出一聲類似輪胎漏氣的長長歎息，又緩緩將眼睛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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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第一個反應過來，她素來膽大，伸手去掀巨龜的眼皮，又將手放在它粗糙皴裂的脖頸處，然後對著四個同伴冷靜道：「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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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這裡太奇怪了！」俞翡雙臂環抱，只覺得涼氣從腳底直竄上腦門，「我們立刻回去，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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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反對，「我們說好的，明天早晨再做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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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不太懂，但聽你們說的，那個什麼南北朝，離現在至少有上千年歷史了吧？」俞翡神情激動，「一隻龜能活這樣久？完全違背常識！這裡太古怪了，我們越快離開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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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站起身，走向俞翡，在她對面站定了，凝視她的雙眼，「你又怎麼知道，你知道的常識，是正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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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說完之後，又轉身望向其餘三人，「你們當中，有沒有人確切的知道，一隻這樣大的龜，壽命的長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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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被她此刻的氣勢鎮住，面面相覷，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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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這一點也不可怕。」薛白輕輕拍手，微笑，「況且，它現在已經死了，不會對我們造成任何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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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我們現在返回，也不太現實吧。走了一天，大家都很累了。」薛白走到俞翡身旁，輕輕拍拍她的肩膀，「我覺得，你現在需要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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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翡嚥了口口水，終於明白自己現在說什麼都是白費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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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真的很想現在轉身就走。但其餘四人明顯沒有走的意思，要她一個人穿過那黑暗的甬道，不是不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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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奈何之中，俞翡鋪好睡袋，賭氣鑽了進去，閉上雙眼，並在心裡暗暗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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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明天，無論薛白如何舌燦蓮花，她一定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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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翡雖然做出要睡的模樣，但此刻時間還早，她心裡又裝著事情，怎能立即睡著？就這樣假寐了一陣子，鼻端傳來奶油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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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李啟明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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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說，也要吃點東西再睡，不然會沒有體力的。」李啟明遞給她一大塊奶油麵包、一瓶礦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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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翡吃了一驚之後，臉頓時紅了。她向李啟明道了謝，坐起身，接過那塊麵包，小口仔細的吞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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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才賭氣般的舉動，多少有些幼稚衝動。李啟明年齡比她小，眼下卻還要安慰照顧她，她感到很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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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同時有些隱隱作痛。自從方艾身亡，有四年的時間，她沒有得到過異性這樣的照料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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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翡很清楚，她對方艾的感情不是愛情，但這四年來她常常想到他。遇到困難的時候，午夜驚夢的時候，孤獨寂寞的時候，甚至喝水的時候，吃飯的時候，她都會想到方艾，既懷念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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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艾對她而言，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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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她對方艾那種依賴，或許是比愛情更加深刻的羈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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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反正沒什麼事，昨天的睡前故事，現在我們繼續吧。」李啟明在俞翡身旁坐下，覺得五人間氣氛實在有些尷尬，於是笑著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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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薛白贊同，順手扯了扯身邊的王宕，「今天你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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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期待王宕的故事，已經很久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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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向來好說話的王宕端正了坐姿，清咳幾聲整理思路，「反正，這件事在我心裡憋的也挺難受，就講給大家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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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還記不記得，一年前S大學發生的詭異案件，最後被警方封鎖消息的那個？」王宕的目光掃過其餘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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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記得，當時鬧得沸沸揚揚的。」李啟明接話，「當時聽小道消息，說整個學校的師生都死絕了，而且死因超出常識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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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死絕。」王宕苦笑了一下，「實際上，我就是S大學唯一的倖存者……一年前，我是S大學的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