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毛巾、殺蟲劑、封箱膠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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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電吉他相比，電貝斯有個明顯的好處，就是只要不插電就幾乎聽不到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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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神樂阪學姊的巧言之下買了貝斯，隔天早上把它帶到教室之後，馬上就被同學團團包圍。「隨便彈個什麼嘛！」儘管大家不斷地催促著我，我還可以說：「可是這是貝斯，所以彈不出聲音耶！」然後逃開。如果是吉他就沒辦法了。所以拿貝斯真好——這種說法也可以稍微安慰一下被神樂阪學姊玩弄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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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啊，你為什麼想要一把貝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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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生說出一件我完全沒想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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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個問題我之前就一直在想。但也沒有特別不需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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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評論家，解釋得簡單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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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叫我評論家啦！」我把貝斯從同學手中拿回來，收到盒子裡。事實上用講的也沒辦法好好地解釋，不過為了全世界貝斯手的名聲，我還是得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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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幾個，去那邊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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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小直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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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老師不要講專業術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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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居然先對我打了消毒針。幾個男生圍著我的座位坐正，這種時候我可不能說錯話。怎麼辦？我舔了舔嘴唇，一邊思考著該從何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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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先回憶一下隱居大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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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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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管那麼多，先照著我的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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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男生有的閉上眼睛，有的瞪著天花板。與水戶黃門極為神似的導師有著一張非常容易回想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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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想像一下，把隱居大人的鬍鬚從臉上移掉。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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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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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像年輕時的江成和己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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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成本來就還年輕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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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接下來，想像一下拿掉頭髮以後的隱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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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直老師，這樣做有什麼涵意嗎？難道是心理測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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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你就知道了。怎樣，想像得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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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是可以，不過隱居大人的髮根不是強韌得令人驚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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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鬍鬚，要去掉頭髮還比較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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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是最後一步，想像一下去掉臉部輪廓後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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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寫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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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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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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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廓是指什麼？耳朵之類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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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那樣，是去掉臉部的形狀。感覺就像一個空無一物的平面浮出眼睛、鼻子跟嘴巴。好，想像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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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們紛紛發出「嗯、嗯……」的聲音，有的用手指搔著太陽穴，有的抓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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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沒辦法吧？如果拿掉臉部輪廓就沒有意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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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想像，腦袋都會浮現那顆圓圓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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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你不是常常自豪地說：『不管是哪個寫真美女，我都有辦法在腦海中消除她身上的泳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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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你們也不用那麼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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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痛苦掙扎了大約兩分鐘以後，所有人都投降了。於是我最後再以一句話作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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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現在大家腦中拚了命想要消除的東西若是轉換到音樂方面，對我來說就是貝斯。瞭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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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眾們還是一臉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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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你們可以想像吉他之類的樂器無法彈奏出歌曲，卻沒辦法想像貝斯無法發出聲音。因此我也沒辦法解釋為什麼貝斯對我而言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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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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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上來耶，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沒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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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懂了沒啊？話說回來，就算你們瞭解了我也很困擾。因為我又在胡說八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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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小直老師真是厲害啊，看來你很有潛力繼承父親的衣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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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繼承的！」為什麼我非得被同學這樣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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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剛說完，預備鈴聲就響了起來。同一時間，教室後方——也就是靠近我的座位右後方的門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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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站在教室門口，視線先停留在我那張被男生們佔領的桌子，接著移到我手裡的吉他琴盒，臉蛋忽然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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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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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真冬一句小聲而冷漠的話，那些聽我胡說八道的男生便很快地閃開了……喂喂，不要到我這裡來，給我回到自己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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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直老師……」其中一個男生把臉湊過來，喃喃地說：「不會吧？你之所以開始彈貝斯難道是因為蝦澤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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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嗄？什、什麼？」我的聲音變得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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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不是常常跑去中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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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這麼一來就有機會可以接近她了啊？老師的頭腦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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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們頻頻偷看真冬的臉。不要在這麼近的距離說閒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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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真冬充滿攻擊性的態度，自她轉來的第二天起，幾乎讓班上所有的女生都成了她的敵人，不過男生們卻一點也不在意，還是一樣擔心真冬。在換教室的時候幫她帶路，或是在她忘記帶輔助教材時借她的，大概都是班上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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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常常聚在我座位附近的男生，說不定也都是基於這個理由吧？男人真是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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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蝦澤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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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有勇氣的傢伙轉過身來向真冬搭話。真冬把目光從課本往上移向他，慢條斯理地回答：「不要稱呼我的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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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冬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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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要叫我的名字。真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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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說我噁心……我僅存的生存希望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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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你的臉倒是沒那麼噁心。」「對，我的臉。你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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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表演相聲給我去別的地方。話又說回來，雖然在轉學來的那天就說過這番話，不過她有這麼討厭自己的姓嗎？我一直以為她只有在那種場合才會這樣亂說。到底是為什麼？是不是以前有人欺負她，幫她取了「蝦仁美乃滋」（註：日文發音接近「蝦真冬」）之類的綽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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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蝦澤同學也玩樂團嗎？會不會因為彈吉他而惹鋼琴老師生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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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不屈不撓地繼續搭話時，真冬的側臉整個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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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你還真能利用時間分別練習兩種樂器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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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同時練習的吧？因為彈的曲子是同一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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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麼可能！」真冬把目光移回課本。不過，我注意到她的視線有些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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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怎麼會知道？」由於她低著頭說話，男生們也同時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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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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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學以後不是都會在學校中庭練習嗎？一直都聽得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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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很有名喔！大家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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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突然站了起來。嘴唇顫抖，臉色發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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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都……聽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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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糟了。她不知道嗎？我一邊因為即將可能發生的狀況而憂鬱，一邊悄悄地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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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我沒有告訴你，那間練習教室的隔音並不完全，聲音會從門的縫隙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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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的臉色瞬間慘白，接著又轉為通紅，嘴唇不停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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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以為可能會被揍而抱著頭趴在桌上的瞬間，一陣跑步聲從我背後經過，接著被關門聲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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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令人不舒服的沉默籠罩了一年三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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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頭，大家都佯裝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卻用一種責難的眼光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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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直，你在幹嘛啊？還不快去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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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被真冬嫌棄太噁心而失去生存希望的傢伙，冷冷地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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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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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真冬是你負責的啊！」寺田班長不知道為什麼竟說出這句話，旁邊簇擁的女生也像串通好了一樣「嗯嗯」地猛點頭。什麼我負責？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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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快點去追，就要開始上課了。動作快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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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他們到底想幹嘛，不過這個世上的確有一種難以抵抗的力量叫作氣氛，當時的我也被它所驅動，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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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走出教室，氣喘吁吁跑過來的千晶就差點撞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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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幹嘛啊？剛才蝦澤同學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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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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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啊，嗯，她剛剛下了樓梯——小直？等等！小直，你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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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推開千晶往外跑的時候，預備鈴聲正好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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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把自己關在中庭的個別練習教室。雖然門關得緊緊的，裡面一點聲音也沒有，不過一出中庭，我馬上就知道了。因為門上的掛鎖是打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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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舊音樂科大樓前面，陷入短暫的思考之中。我在做什麼啊？儘管我照著班上同學的意思跑出來追真冬，但是要怎麼做才好呢？跟她道歉，這樣好嗎？我到底做了什麼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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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脆就這樣回教室算了。跟班上同學說：「我不知道她跑去哪裡了？」然後就算了。不過，我的雙腳卻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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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第二聲上課預備鈴響起，我確定遲到了。算了，第一節就順便蹺課吧！蹺個一、兩次應該沒什麼大不了，何況我也有一些話想對真冬說。我握著練習室的門把，斜斜地用力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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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把三個坐墊疊在長桌子上，然後自己抱著膝坐在上面。儘管我走進練習教室，她也只是把埋在膝間的臉抬起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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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你這樣用坐墊實在浪費了。那些坐墊可是我帶來的喔，並排在桌上可以在上面睡覺，所以我才拿了三個來。那可不是搞笑的笑點，不要把它們疊起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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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幾乎沒有改變姿勢，只是稍微直起身，用左手抽出兩個坐墊向我丟來。坐墊打到我的臉上，我把其中一個丟回去，另一個鋪在地上，盤坐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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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這裡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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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用啞啞的聲音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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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蹺課才跑來的啊，沒想到某人也在這裡呢。哇，還真是奇遇啊，雖然有點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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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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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你知道我在說謊啊？拿出證據來啊！證據。雖然我是在說謊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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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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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望著地板，小聲地喃喃自語。我回頭瞥了一下因為有隙縫而無法完全隔音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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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為什麼，那是因為你沒有問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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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被坐墊砸了。為什麼要為了這種事情生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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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聲音傳出去也沒什麼不好啊，又不是做什麼虧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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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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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用力地並起膝蓋抱在胸前，蜷縮到桌子的一角。完全沒辦法跟她溝通，該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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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出過鋼琴演奏的CD了，彈吉他卻不喜歡讓別人聽？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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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懂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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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吐出的一句話，「啪」的一聲落在我和她中間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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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一股怒氣湧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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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可能會懂啊！」我把視線從真冬身上移開。不這樣的話，萬一拿來丟的坐墊用完了，我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那是因為你什麼都不說，不是嗎？有什麼困擾就老實地說出來啊，我又不會什麼讀心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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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見面的那天是這樣、轉學來的那天也一樣。真冬什麼也不說，只有我雞婆地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擔心她，結果不是被白眼就是被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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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說出來，你會幫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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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嚇得抬起頭來，望向真冬。她那泫然欲泣的眼眸看起來就像河流人海口的河水，顏色既灰暗又陰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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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把我的困擾全說出來，你會為我做些什麼嗎？要你游泳到美國去，你真的會為了我游過去嗎？要你把右手切下來給我，你真的會切嗎？如果要你去死，你會為了我去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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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啞然，只覺得有一股寒氣。這感覺就像在一個連月光都沒有的深沉夜裡窺探一座深淵，卻看見一些原本不可能從水面上看見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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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辦不到，就不要隨便亂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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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你真的希望我為你做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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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搖了搖頭，看來好像偷偷掉了些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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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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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試著說出來，別人怎麼會知道？只是說出來而已，又不會少一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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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把時光倒回我開始彈鋼琴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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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是神，怎麼可能辦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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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來——她心裡果然有什麼事吧。怎麼會變得這麼討厭鋼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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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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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樣好了，請你不要再一直跟著我了。很凝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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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沒有一直跟著你！唯有這件事一定要讓她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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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說過好幾次了，這裡一開始是我先使用的地方。擅自闖進來的應該是你，不是嗎？所以我並沒有一直跟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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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瞥了房間另一邊的角落一眼。真冬慣用的素面Stratocaster電吉他就放在那邊的琴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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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我站起身來打開櫃子，拿出一條用了很久的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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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這邊，門邊有縫隙對吧？所以要用浴巾塞住。雖然沒辦法完全隔絕，不過多少可以增加隔音效果。還有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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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從櫃子裡拿出掃把跟畚箕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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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打掃啦，沒看到牆壁跟地板都髒兮兮的嗎？我好不容易才打掃得這麼乾淨耶。你給我記住：我來是為了奪回教室，才不會讓你這個沒聽過搖滾樂、年紀又小的吉他手囂張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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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為生氣而說了滿口冠冕堂皇的話，不過立刻就有點後悔了。眼角還掛著淚的真冬一時也被我嚇得目瞪口呆，沒多久，她大大地呼了一口氣以後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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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才帶貝斯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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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剛才還哭得跟小孩一樣，現在那副討人厭的表情又是怎樣？帶貝斯來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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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換成貝斯就比得上我嗎？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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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便你怎麼說。雖然我現在彈得還不夠好，不過沒多久就會追上你的。那麼，我們就以這間房間為賭注來一決勝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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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掃把的柄用力指向她，說出這句話。我說出口了！真冬好像連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瞪大眼睛，直挺挺地站在那裡。我擅自決定她臉上的表情不是傻眼，而是有些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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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掃把、簸箕放回櫃子以後，又拿出一個噴霧罐放在桌上。看到那個罐子時，真冬不解地歪了歪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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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蟲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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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因為這個房間偶爾會有娛蚣出沒，蟑螂最近倒是比較少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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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出練習教室沒多久，就聽到背後一陣慌慌張張的開門聲。回頭一看，真冬正白著一張臉，從練習室飛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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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嘛！我照著你的要求出來了，你就好好待在裡面啊。反正就算現在去上課也會被當作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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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為、為什麼你一開始不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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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這張快要哭出來的臉看起來還真像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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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因為你沒問啊！」我的回答和之前一樣，你到之前為止一直都待在裡面吧？所以沒關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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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我的上手臂被她連續拍打了好幾下。真是個麻煩的傢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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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我們在第一節課結束後的下課時間才回到教室。真冬帶著快哭出來的表情抓著我的手，我只好認輸了。花了一個小時進行練習室的除蟲工作，以及用封箱膠帶把任何會讓蟲子爬進去的縫隙給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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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覺得沒什麼用就是了。娛蚣之類的蟲子只要兩公厘大小的縫隙就會鑽進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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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公主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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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兩個還真的一起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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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教室以後，大家都往我這邊看來，讓我有點退縮。等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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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長寺田同學走了過來，靠在座位旁邊對真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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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班上的決議，從今天起我們決定叫你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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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的臉先瞬間慘白，接著馬上變得紅通通的。其實我從之前就一直覺得，這傢伙雖然惜字如金，不過從她的表情變化就很容易知道她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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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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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我們叫你的姓或是叫你的名字，你都不喜歡吧？這樣要叫你的時候很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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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待在班長身邊的女生故意說：「如果你下跪道歉，我們就不用這麼丟臉的稱呼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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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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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這樣啊。那以後就多多指教羅，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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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你明天是值日生，所以不要像平常一樣，都快遲到了才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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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又要哭了。這算什麼，欺負新來的嗎？不過真冬是自作自受，所以我一點也不同情。話說回來現在的日本年輕人竟然性格偏差得這麼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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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公主今後如果有什麼麻煩的要事，跟小直說就好了。」寺田班長冷冷的一句話，就擅自決定了別人的事。我聽到以後差點從椅子上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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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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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個，小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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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我斜前方的男生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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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或是公主都稱為殿下，對吧？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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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問題是這兩件事又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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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隨侍在宮殿內樓梯下的人』的意思啊。因為直接和偉大的人說話有失禮數，所以要呼喚隨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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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喔——」「又學到一件事了耶。」身邊的白癡男生興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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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那個隨侍就是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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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為什麼？」儘管我砰砰地敲著桌子抗議，不過班上決議的公權力之強大，根本沒有人在聽我說話。我望向唯一的救贖——千晶，她卻用懷疑的眼光看了看我和真冬，然後向我扮了個鬼臉，轉過身面向講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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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公主、革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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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放學以後，我馬上扛著貝斯逃出教室，往屋頂上走。一到屋頂，就看到一個女生穿著制服坐在鐵絲網圍欄上看天空，頭髮被強風吹撫著，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是神樂阪學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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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你動作會不會太慢了？下課鍾都已經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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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學姊你來太早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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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剛才還有課，怎麼可能在鐘聲打完以前就到屋頂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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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工廠的報時音樂和我們學校的鐘聲會在這個時間點重疊，剛好形成一段絕佳的擬載常難。真想讓你聽聽看啊，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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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嗄？」話說回來，坐在那麼高的地方，太危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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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從圍欄上跳下來，在我面前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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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定決心要加入我們社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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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我把貝斯從肩上卸下靠著圍欄放著，言詞還是有點猶豫：「貝斯方面還請多多指導，不過組團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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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學姊皺起了她形狀漂亮的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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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因為我只是想回到那間練習教室裡聽CD而已，不是為了學姊的樂團才彈貝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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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叫你來，你也很快地跑來了啊？」「那是因為我想好好教訓真冬一頓，才必須得到學姊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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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要我教你的意思就是先教會你彈貝斯。像我利用你一樣，你也在利用我。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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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種說法聽起來有點惡劣，我還是老實地點了點頭。為了贏過真冬，我也沒辦法太顧慮形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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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學姊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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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瞭解了。你現在也不再是一副喪家之犬的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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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笑容不像平常那樣戲劇化，而是極為自然的微笑。我著實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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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不是也很好嗎？結果你還是加入了我的社團，我早就預言過了。那我們就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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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蹲了下來，從地上的背包裡拿出一堆東西：有裝電池的迷你擴大機、擴大機訊號線、還有貝斯用的替換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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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為什麼要來屋頂上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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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你認為貝斯的基礎練習第一步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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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把從袋子裡拿出琴弦，一邊解開一邊這麼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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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是練習爬格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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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格子是一種反覆的基礎練習，配合固定的節奏，一邊以食指到小指依序按壓琴格，一邊小心地依序彈出每個音階。因為左手會一點一點地往橫向移動，也有人稱這種練習叫螃蟹走路。雖然聽起來有點菜，不過這是練吉他的基本功。但是，學姊卻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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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前，還得先做一件事。所以才把你叫到屋頂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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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用力拉緊弦的兩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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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貝斯弦拉了一條從這邊的屋頂到對面校舍屋頂的鋼索，你就從上面走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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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個傻眼，正從盒子裡拿出來的貝斯也差點掉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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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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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能把性命托付給琴弦，就無法成為一名貝斯手。我會在這裡祈禱，祝你能夠平安到達對面屋頂啦。掉下去的話大概就是死路一條了，你要先作好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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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不不不，你在說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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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學姊聳了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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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一個貝斯手來說，賭上性命的特技訓練是必要的。你不知道嗎？即使是日本最有名的貝斯手，也曾經挺身經歷各種視死如歸的鍛煉，譬如說拿金屬罐子猛敲自己的頭啦，或是置身瓦斯爆炸的烈焰之中啦……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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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日本最有名的貝斯手……到底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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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已故的The Drifters成員——碇矢長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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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rifters是搞笑團體吧？」我拿起琴盒敲著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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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rifters可是不折不扣的樂團喔！他們還擔任過披頭四的開場表演嘉賓。你實在太失禮了，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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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都知道啦，請不要岔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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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鋼索當然是跟你開玩笑的，一開始最該做的是幫貝斯換弦。因為樂器上好弦就一直擺在店裡，放久了弦的彈性會逐漸疲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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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個人實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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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不管說什麼都沒用，於是便默默地把四條弦都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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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你叫到屋頂上的真正理由，是那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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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樂阪學姊靠著圍欄，往樓下指了指。我甚至不用往下看，光憑著耳邊傳來的吉他聲就明白學姊說的是什麼了。這裡的正下方恰好是真冬練習吉他的那間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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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我明明教過她用毛巾隔音的方法，為什麼還聽得到練習聲呢？這悠然的旋律正是拉威爾的《死公主的孔雀舞曲》。是因為班上同學叫她公主而受到打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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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七天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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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樂阪學姊背靠著圍欄，仰頭看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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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第一節就開始蹺課，之後一直待在這裡聽街上的聲音，直到放學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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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是來學校幹嘛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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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太陽逐漸下山，感覺就要開始下雨的時候，傳來了那把吉他的聲音。是巴哈的《平均律曲集》第二冊。而且她跳過賦格的部分，都只彈前奏曲。我當時很生氣，之後也沒注意到天空已經下雨，一直坐在這裡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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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會感冒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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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第二十四號B小調，她都一直在彈前奏曲；那簡直是種甜蜜的拷問。接著我聽到開門的聲音，於是探出頭偷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個漂亮的女孩走了出來，她的長髮就像凝固的楓糖漿一樣，一頭澄澈的栗子色。我一眼就對她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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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腿上的貝斯啪的一聲倒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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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學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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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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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是女生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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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樣？我喜歡亮麗的東西。在我眼裡沒有性別。你以為我為什麼讓相原千晶加入，成為我們的夥伴？那是因為她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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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不要若無其事地說出這麼令人吃驚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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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說，我也不認為她會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就把鼓打得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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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如果讓千晶聽到，她可是會哭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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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的。我會把我的嗜好毫不保留地告訴千晶同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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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覺得你是一個想要什麼就動手拿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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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了。沒想到這傢伙——是這樣想的。我還是乾脆自己去學貝斯好了，現在要回頭還不遲。我一邊這麼想，一邊開始調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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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蝦澤真冬都不聽我講話。再說，經過我仔細地觀察以後，不知為什麼，在這間學校裡可以和她對話的只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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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嚇了一跳，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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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學姊在那一周裡只用了一次的，具有破壞性的可愛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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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需要你的力量，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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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我沒辦法直視學姊的眼睛，只好把目光移回手中的貝斯。自我出生以來，第一次有人對我說這種話。不，等等，快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學姊自己也說了，我只是被她利用的一個棋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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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你只是想召集一些可愛的女孩子而已吧？並不是真的想要組樂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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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把心裡的疑惑直接說出口，神樂阪學姊卻歪著頭，眼睛眨呀眨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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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她到目前為止所進行的對話，該不會都是我的妄想吧？這個念頭忽然掠過我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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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你知道人類是為了什麼而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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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突然問這種問題？我怎麼可能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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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很簡單，人類是為了戀愛和革命才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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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風颯颯地吹過，吹起了學姊的長髮。我的肩頭只稍微感受到這股風，就差點倒了下去。為什麼要說這些話？我是不是對人生有某些誤解？這些問題在一瞬之間浮上了我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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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概不知道……雷夫托洛斯基這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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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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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倒數第二個革命家喔！在政治鬥爭中敗給了同僚約瑟夫史達林後便逃亡到墨西哥，還沒親眼見到全球革命的萌芽就過世了。不過，他的不幸並不是因為史達林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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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自一臉茫然的我手中拿走貝斯，把它接到擴大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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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羅麥卡尼不在他的身邊才是他的不幸。而最後一位革命家——約翰藍儂的身邊，就很幸運地有位保羅麥卡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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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壓抑著高亢的情緒，開始用手指彈撥琴弦。一連串激烈又走調的聲音自擴大機發出，刺激著我的耳朵。我真不懂，以貝斯那粗大的弦，為什麼可以發出這麼尖銳的聲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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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披頭四的《Revolution》前奏部分。約翰藍儂所作的革命之歌，也是一首不被瞭解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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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我的生命中，戀愛、革命與音樂都是不可分割的。推動永續革命的力量、尋求只屬於我的保羅的力量、以及將這股思維化作歌曲唱出的力量，這三者並沒有什麼區別。年輕人，我這麼回答你的問題，你還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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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回答有針對我的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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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已經完全搞不懂你在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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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正想把一些感想化為字句說出口的時候，學姊卻皺著眉頭，嘴裡嘟嚷著「唉啊唉啊」，一邊搖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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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啦，如果配合你的智商簡單地說，就是這麼回事——我除了想要召集可愛的女孩子之外，也想認真地組個樂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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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這麼說不就好了。」我又把琴盒往地上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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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是有一點詩情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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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你不也是在把人當笨蛋要嗎？不要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我不是在稱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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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你的反應還真有趣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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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害羞地笑著。過來？有禮貌一點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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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我們來改良貝斯吧。因為你很快就會岔題，我還滿困擾的。」是我嗎？是我不好嗎？就在我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學姊突然把貝斯交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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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練習以前，我們得先創造聲音。你看，我帶了各式各樣的拾音器來。反正工具你都準備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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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從包包裡拿出幾樣吉他零件。所謂的拾音器是感應琴弦振動的部分，只要替換這個部分，音色就會有顯著的改變。其他還有調整內部的配線等等，最極端的改造就是在琴身上打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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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馬上就改造貝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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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Aria Pro II雖然是便宜貨，不過我可是考量到蝦澤真冬的StratocaSter吉他的音色才特別挑選這把的。不過，這樣還不夠。這把貝斯還無法創造出和那個聲音完全呼應的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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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指了指圍欄下方，傳來一陣陣真冬華麗的吉他速彈。原來如此，所以才要把我叫到屋頂上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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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學姊兩個人再三琢磨，不斷地調整貝斯真的很有趣。而且這也是我擅長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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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音色可以跟葛雷格雷克的貝斯匹敵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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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以後，在一堆木屑、金屬片、以及細碎的斷弦之中，神樂阪學姊手裡拿著我剛完成的貝斯，讚賞地說著。讓我有點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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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Les Paul也拜託你幫我處理好了。我想要把音色弄得更渾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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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我沒勇氣調整那種高價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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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笑了笑，開始整理起工具跟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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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習的時候要盡可能地連接擴大機練習。因為要用身體去感受、記憶相同於正式演出時發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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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再把貝斯連接到迷你擴大機上。琴音的銳利度已經和剛買來的時候截然不同了。這是為了要對抗真冬那宛如機械般精準的清澈音色。對我來說也是一件很有自信的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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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學姊無理地強迫我買這把貝斯的那一刻開始，我怎麼也不覺得這是自己的樂器；不過，現在這把貝斯根本就像使用了數十年以後沾染了自己的汗水一樣，用起來十分地順手。它是我從頭開始創造的，我的夥伴。終於可以練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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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不會讓你反覆練習一些簡單的內容。雖然那的確是必要的，不過在家裡自己練就可以了。或許有點突然，不過我要你先彈一首曲子給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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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把一張樂譜放到我的面前，是用手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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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這首曲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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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雖然譜上沒寫曲名，不過我一看譜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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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斯的旋律比較不引入注意，這點我也不否認。而且幾乎沒有一首曲子是單彈貝斯的部分就能讓所有人聽出來的。唯一的例外，就是這首。所以我認為，所有的貝斯手都應該從這首曲子開始，最後再回歸這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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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曲子，是班伊金的《Stand By Me》。噠、噠、噠噠噠、噠……這段貝斯旋律——的確，僅僅兩小節就擁有讓整首歌在記憶裡復甦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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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配合著節拍器，持續地彈這首曲子吧！直到夜幕升起，月明星稀為止，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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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無礙地引用完歌詞後就揮了揮手，打開門走下樓梯。我歎了口氣，盤坐下來拿起貝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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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學姊老是令我吃驚，不過我從沒想過她會這麼突然地就要我彈奏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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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要留在我身邊嗎？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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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練習了一個小時左右，突然有種不協調的感覺。一開始我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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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手指離開琴弦，停下節拍器以後，我才終於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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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聽不到真冬彈吉他的聲音了。抬起頭來，看了一下連接走廊外牆上的時鐘，快六點了。真冬平常都會一直彈到接近放學的時間，現在應該還沒回家吧。會不會去廁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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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稍稍加快節拍器的節奏，從一開始的地方彈起。這次我一邊哼著歌詞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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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曲子旋律和貝斯的節奏不同，彈起來真的十分困難。不過我的手指又因為剛才那股不協調感而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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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屋頂的門明明應該關著，現在卻稍稍虛掩。我把貝斯靠著圍欄放著，靠近門打開一看，門的另一邊是嚇了一跳的真冬。她退了一步卻沒踩穩樓梯，差點就要往後仰倒摔下去：看到她兩隻手不停揮舞掙扎，我趕緊抓住她的肩頭，拉回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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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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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站穩了的真冬揮開我的手，倏地撇過頭去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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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覺得上面很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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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吃了一驚，看著她身後的貝斯一眼。她聽到了嗎？明明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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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在這種地方練習？」真冬好像不是很高興地瞪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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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教過你拿浴巾堵起來隔音的方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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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一來，如果有什麼東西跑出來的時候就不能馬上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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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東西跑出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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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有什麼……跑出來的時候……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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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低著頭，含糊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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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娛蚣還是蟑螂之類的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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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真冬兩手捂著耳朵，踩了我的腳好幾次。好痛！你在幹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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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實在被她搞得很蠢，我只好走回放貝斯的地方。不知怎的，真冬也跟著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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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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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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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鼓著腮幫子，不太高興地指了指我的貝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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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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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弦音太低了，害我剛剛就一直覺得很不舒服。你都沒發現嗎？」我接上調音器一看，的確音是有些走音。她從三層樓以下就聽得出來？這麼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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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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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忙著調音，真冬突然從我手中拿走貝斯。只見她迅速地轉了轉旋鈕調完音，又把貝斯丟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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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你幫我調音啦！每調一次我會付十塊，之後還請你多幫忙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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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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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彈起了《Stand By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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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問我：「這什麼歌？我好像聽過。」厲害，果真如學姊所說。在古典音樂的環境下受到細心栽培、呵護的真冬，一聽到貝斯旋律就能聯想到的，恐怕只有這首曲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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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歌叫作《Stand By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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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麼樣的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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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啊？嗯……就是講一個人沿著鐵路一直走，然後發現屍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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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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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你胡說八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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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可沒有說謊喔。」只不過這不是歌詞描述的，而是電影《Stand By Me》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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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真冬就坐在屋頂出入口的門邊，聽著我技巧不純熟的貝斯演奏。話又說回來，你要在這裡待到幾時啊？我彈得很辛苦耶，快點回去好不好？或許是因為真冬一直看著我的關係，我的指法錯了好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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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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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突然喃喃自語地說話，我便停下手上的動作，把頭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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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貝斯啊，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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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唐突地這麼一問，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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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還不錯。可以一步步地彈會自己喜歡的歌，還滿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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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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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的表情看來一點興趣也沒有，只是望著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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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相同的問題反問她：「彈吉他不快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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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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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開心的話，不彈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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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死一死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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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力握著貝斯的琴頸，深呼吸。好，沒事的，不要生氣。如果把她說的話都當真，那就沒完沒了了。要成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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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明不開心，為什麼還要每天把自己關在個別練習室裡彈吉他？回家去彈鋼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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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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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係可大了！我的休息地點可是被你搶走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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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門上面可不可以別用掛鎖？你每到禮拜五就會馬上回家吧？那個時段可不可以讓我用那間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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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你知道我禮拜五會馬上回家？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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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變態沒關係，那種事用眼睛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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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絕對不准接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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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對話就到此中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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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地繼續練習，不過真冬卻完全不打算離開。她在門的另一頭，來來回回地猶豫著要不要下樓去。這是幹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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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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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好像嚇了一跳，轉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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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你也要這樣叫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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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要怎麼叫你？蝦澤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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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生氣地瞪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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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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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她的視線望向斜下方，咬著唇微微地點了點頭。叫名字勉強可以接受嗎？不過，這樣子很難稱呼她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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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我昨天不是告訴過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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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一副好像很了不起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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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資格這樣說我嗎？不過，當我回瞪她一眼時，真冬的視線卻看著別的地方，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似的一個人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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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子後面，好像有什麼東西沙沙地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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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啊……所以才跑來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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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有殺蟲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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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噴在房間裡以後，就急急忙忙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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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噴的方式不對啦！這又不是巴爾松那種煙熏式殺蟲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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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直接對蟲噴就沒有效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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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居然叫我去做那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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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眼角帶著淚，咬著牙，身體微微地顫抖著。這是拜託別人的態度嗎？話又說回來，如果我待在這兒不管她，真冬就不會再用那個房間，這麼一來不就是我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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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怎樣都不喜歡，還是要成熟一點，把房間讓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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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小人！」真冬含著淚對我說：「算了，我瞭解了。我會自己一個人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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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用力地關上門，腳步聲聽來正往樓下走。你就盡興地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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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回到我的《Stand By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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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很在意結果，於是便往下望著圍欄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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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左手握著拳，直挺挺地站在個別練習室前面，屏氣凝神了一會之後把手伸向門把，接著又好像力氣盡失似的停了下來。她一動也不動，背部不停顫抖。看她似乎很可憐的樣子，我便把擴大機的電源關掉，放好貝斯，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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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個沙沙聲的來源不是蟲子。當我下樓來到中庭以後，便走進個人練習室裡。我試著搖了搖架子，架子後面卡著的東西突然啪喳一聲掉了下來。原來是鐵娘子樂團首張專輯的封面，我一直以為自己把它搞丟了。大概是因為吉他的聲響振動了架子，讓紙張相互摩擦才發出的沙沙的聲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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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以為再也找不到這張專輯封面了，所以找到的時候十分高興。我興高采烈地把風格怪誕的強屍圖片拿給真冬看，不用說，她當然是邊哭邊叫地拿著殺蟲劑一直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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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鯨魚、帕格尼尼、戰鬥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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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蝦澤同學明明就不喜歡吉他，為什麼還要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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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晶把小喇叭接上隨身聽，正在聽《英國組曲》的薩拉班德舞曲。她一邊配合著節奏，用手指在膝蓋上打拍子，一邊這麼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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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鋼琴明明彈得很好。就算用吉他彈，也只是彈一些鋼琴的曲子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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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或許她在吉他方面也有深入鑽研的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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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樂阪學姊把一大堆樂譜鋪在水泥地板上一張張地細讀著，同時這麼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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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俗音樂社還不是學校正式承認的社團，所以主要的活動地點就是屋頂上。不知道是不是打算把我一步步拉進社團，即使我不是社員，放學以後也一定會被學姊叫到屋頂上來露臉。因為這一天要召開作戰會議，所以千晶也一起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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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學姊：「你聽了真冬的CD以後，打算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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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也是我照學姊所教的步驟開始練習以來的第五天，學姊這麼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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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真冬發行過的所有音源，還有演奏過的曲子樂譜都拿到學校來。音樂評論家的家中，這些東西應該搜集得很齊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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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確是有樂譜跟CD，不過找不找得到又是另一個問題。我幾乎整夜都在哲朗凌亂不堪的書庫裡找尋樂譜，今天早上差一點就遲到了。學姊好像很開心的樣子，一一瀏覽我帶去的樂譜。我知道學姊正配合著真冬的鋼琴演奏，目光飛快地掃瞄著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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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蝦澤真冬的演奏曲目果然還是以巴哈為中心啊。儘管如此，還是沒辦法用吉他彈出賦格的部分——就技術上來說這是辦不到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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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吧？」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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賦格在意大利文中有「逃跑」的意思。這種作曲技法誕生於近代音樂的黎明期——巴洛克時期，並由巴哈推至完備。這種曲式是讓複數的聲部在不同時間點展開，分別追趕先行的一段旋律：所以也有人譯為遁走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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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一把吉他基本上只能彈一種旋律，所以很難重現賦格的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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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來，如果你要挑戰，還是得靠賦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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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咦，你剛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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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刻著貝斯的手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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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作戰會議，指的就是這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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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你以為是什麼？」學姊一臉驚訝地說。「年輕人，我想你也有點自覺了吧？你和蝦澤真冬的演奏技巧就有如白蟻與藍鯨的差異，如果不鍛煉一下作戰技巧，是不會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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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知道，不過請用柔性一點的譬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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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晶插嘴說：「那就有如蘋果和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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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差距更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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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不可能用巴哈來挑戰她，這樣一點勝算也沒有。」學姊直接回到話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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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等一下，要彈古典音樂的曲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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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自樂譜中抬起臉來，表情看起來更加驚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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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不然你一開始打算怎麼具體地『教訓她一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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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這個……」老實說，我根本沒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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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沒什麼概念，大概就彈搖滾樂給她聽，讓她稍微對我有些欸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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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為在那種狀況下，那個彈奏技巧高超的人會動搖嗎？首先——如果你忘記了我會很頭大——我想以同志的身份歡迎蝦澤真冬加入我的民音社。也就是說，要以樂團成員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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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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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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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定得是能夠和蝦澤同學一起演奏的曲子吧？」千晶邊翻著散落在地上的樂譜邊說：「得是蝦澤同學知道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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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樂阪學姊一臉憐愛地輕撫千晶的頭。原來如此，所以才要用賦格啊？真冬所喜愛——不過現在的她一個人彈不出來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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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來，我的貝斯也是為了要配合真冬的吉他音色才小心翼翼地改造的嗎？是這個意思嗎？這麼說來……咦？那麼我加入社團也包含在學姊的計劃之中了嗎？已經是學姊腦袋裡的既定事項嗎？雖然我已經明確地跟她說過，我只想要回那間房間，不會參加社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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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就算我們精心挑選出巴哈的賦格曲，說不定她也不會受到我們的挑撥……而且，即使進入了比賽階段，單憑年輕人臨時抱佛腳的貝斯技巧大概也跟不上人家，最後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學姊咬著下唇，把樂譜丟開。「如果讓年輕人跟在我身邊接受一年左右的訓練，也許還有辦法，不過這樣實在是太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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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想要那種訓練啊！總覺得接受那種訓練之後，我的人生會因此走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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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直，蝦澤同學是不是說過，到了六月她就要消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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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千晶的話，我望著天空回想起來。這麼說來，真冬的確曾經在轉來的那天當著全班的面說過這句話。之後因為她又有許多令人不愉快的言行，我就徹底地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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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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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又問：「六月要消失？除此之外她就沒再說什麼了？」千晶以手指抵著下唇，想了一下以後，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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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六月我就要消失了，所以請忘了我；她只說了這些而已。這什麼意思啊？她又要轉學了嗎？會不會是去念音大附屬高中之類的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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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糟糕了。」學姊抱著胳臂說著：「如果把她拉進社團，我還可以憑我的魅力讓她對我神魂顛倒，沒辦法離開，不過她在此之前消失的話，那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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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現在有淫行條例（註：由日本的地方自治政府所制定，用以限制與未滿化歲的青少年所發生的淫亂、猥褻行為），不能做一些太糟糕的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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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擔心，要是我的話不脫衣服也辦得到，不會構成淫亂行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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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傢伙……怎麼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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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年輕人，如果你沒有必死的覺悟，為我的戀愛和革命努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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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突然把CD隨身聽關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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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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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蝦澤真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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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透過圍欄往下看。一個留著栗子色長髮的背影，正好消失在舊音樂大樓的個人練習室門邊。學姊明明沒看到，為什麼會知道她來了？這個人是野生動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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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把身子壓低，沉默了一會，接著就聽到吉他的聲音。咦？這是什麼曲子啊？我明明聽過，但就是想不起來。曲風有點李斯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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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帕格尼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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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在我的耳邊說了一句。我也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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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可羅·帕格尼尼，因為技巧過於高超而有惡魔之稱的小提琴家。他也是一位很有天分的作曲家，不過因為猜疑心重，所以極端討厭發表自己創作的樂譜。也因為如此，他的作品幾乎都散失亡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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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存到現代的作品，大概只有幾首小提琴協奏曲和隨想曲、以及法蘭茲·李斯特根據他的隨想曲主題而創作的鋼琴練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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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現在彈的，就是李斯特創作的練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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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持續聽下去，激烈的顫音彷彿會讓全身的骨頭喀喀作響。千晶也皺起了眉頭。真是令人煩躁的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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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帕格尼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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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又在喃喃自語。我回過頭一看，發現學姊一臉認真地在CD堆裡東翻西找，左手也在一堆樂譜裡搜索著。怎麼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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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學姊找出了一張CD和樂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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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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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怎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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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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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這些借我一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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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是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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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先回家了，我得把曲子編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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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那首曲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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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年輕人，就是帕格尼尼。去做和帕格尼尼一樣的事就好了。靠這個的話，會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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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的臉上洋溢著某種能量，不過我一點也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學姊手上拿的根本不是帕格尼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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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啦。能夠給貝多芬一頓教訓的人只有貝多芬嘛。沒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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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可愛地眨了眨眼，就拿著樂譜跟CD往校舍走去。這個人還是跟平常一樣，老說一些令人搞不懂的話。和帕格尼尼一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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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怎麼想也不可能搞懂，於是便把貝斯拉回腿上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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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看起來好像很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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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晶目送著學姊的身影，心不在焉地喃喃自語。那個人不管什麼時候都是一副快樂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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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_ }E4VH.]
「沒想到學姊這麼喜歡小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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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的不是我，是真冬吧？我不過是她們的橋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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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晶瞇著眼，一直盯著我看，好像心裡有什麼不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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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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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E;],E"pT;f@4I.P
「嗯——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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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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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晶突然站了起來，轉過身去坐在我的正後方，啪地一聲和我背靠著背。我嚇了一跳往前挪了挪，不過她又靠了過來，我也沒法再挪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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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我是戰鬥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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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晶突然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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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鬥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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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7d#L(c0Bg
「是啊，你沒聽說嗎？民俗音樂研究社只是隱瞞世人的表面偽裝，真面目其實是革命軍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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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都沒聽過。」隱瞞世人的表面偽裝？這種話學姊也說得出口？拜託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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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l \~4O NB,E
「……是什麼呢？她好像說是第六國際還是革命先鋒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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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個時代來的，令人誤解的學生運動嗎？話又說回來所謂的第六是什麼？那第五又在哪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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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搞不懂那個人說的話哪些是認真的，哪些是在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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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晶笑著說：「她說的會不會都是認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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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全都在開玩笑呢？應該說她的話根本沒有真實或是玩笑的分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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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或許也可以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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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年在夏季大賽之前不是受傷了嗎？那個時候醫生就說我再也不能練柔道了。」「那不是一月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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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是騙你的。就覺得小直看起來很擔心的樣子，一下子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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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醫生的話也是騙我的嗎？她受傷之後沒多久，我看她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樣，就徹底放心了。現在回想起來，總覺得自己真像是個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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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情也很低落好嗎？都是因為你一臉好像很嚴重的樣子，我才沒辦法告訴你那其實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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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沒有覺得很嚴重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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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明明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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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晶用後腦杓撞了撞我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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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遇到神樂阪學姊，也許我一直都說不出口。」因為開始打鼓了，所以才有辦法放棄柔道，她是這個意思嗎？不過千晶這傢伙的心思有這麼纖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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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會在半夜的時候從家裡跑出來，一個人到車站前閒逛。當時經常被找麻煩耶，而且那時候我還會被誤認成男生，加上腰受傷沒辦法使力，所以其實很弱。不過只要不超過一對三，我還多少可以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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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應付這種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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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他們一直追，逃進一個大樓的地下室，才發現是一間livehouse，學姊就是在那邊幫我擋下他們的。真是有夠酷，居然直接拿飲料過去，還一直跟他們要入場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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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很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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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啊，不過她也照樣跟我收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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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覺得下場會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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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沒帶多少錢，最後只好用身體來抵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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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想吐她槽的，不過還是放棄了。「後來呢，戰鬥人員又是啥？」不過這個名稱好像電影裡一下子就被幹掉的小嘍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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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學姊還說，為了要革命，至少還需要三個人。議長、書記還有一個好像是軍方指揮官。小直加入以後，就剩下蝦澤同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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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我還沒有加入社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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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我感覺不到千晶的背，接著整個人往後仰倒在水泥地上。我的頭輕輕地碰了一下，連牙根都感覺得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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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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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睜開眼睛一看，千晶倒著的臉孔從正上方向我逼近，我嚇了一跳，吞了吞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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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理由不加入吧？而且貝斯也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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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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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晶的雙手抓著我的頭，我想動也動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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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為了蝦澤同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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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真冬——這句話所指的意思雖然有些微妙的不同，不過我也只能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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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你明明就沒那麼有幹勁啊？而且你最近好像一直不斷地練習，技巧也更好了。我可是對你感到有些吃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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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再問一次，我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為了搶回個人練習室，這個理由無論如何都像是個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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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一想，如果只想在放學後悠閒地聽CD，其實還有其他更輕鬆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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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搖滾樂的名譽？自己的好勝心？不管怎麼說，都覺得有些不太對。不過無論如何，我都得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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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地想了一會，這時千晶也把我放開，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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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蝦澤同學一開始是怎麼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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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晶又坐回我的背後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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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提到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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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事情很難說明，所以我根本不想聊起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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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剛已經說過我和學姊相遇的經過了，現在換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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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想不出什麼理由，但千晶又用後腦杓頂了我好幾次，所以我只好一邊回憶，一邊開始談起。關於位在世界盡頭那滿是垃圾的百貨公司，還有真冬一個人彈奏的鋼琴協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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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件事我沒有說——就是廢棄物演奏出管絃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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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可能相信我吧——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還是把這件事當作一個連千晶都得隱瞞的秘密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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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那裡好像是個很有趣的地方，我也好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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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也沒什麼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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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堆大型垃圾就像古戰場的枯骨一樣，靜靜地日漸腐朽——其中只有一架鋼琴。一切都是死寂的，世界也已在那兒終結；唯一會把生命帶進去的，大概只有真冬而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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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著再次回想，那一天真冬所彈的鋼琴協奏曲旋律。由一連串的琶音所構成的，如海面般的平緩波動。是德布西嗎……不，應該是普羅高菲夫吧？曲名我還是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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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總覺得那是一個我不能觸及的場所。當時真冬的確曾經說過，要我將聽到的那首歌自腦海裡刪去。若是這樣，那首曲子一定藏著某個重要的關鍵。對於真冬來說，這是一首通往她心中秘密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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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現在，我才發現自己一點也不瞭解真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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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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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晶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把我拉回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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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蹲坐在我的正前方，直瞪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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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在意蝦澤同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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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啊？」我曖昧地回答。「沒有啊……怎麼啦？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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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部分你可以不用跟我裝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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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晶淺淺一笑，輕輕地敲了我的額頭一下，接著便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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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也要回家了。其實我原本想說要不要幫你練習的，不過還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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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晶頭也不回地走回校舍。我一個人被留在空曠的屋頂，腳下傳來真冬彈奏的寂寥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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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邊的女生怎麼都是些令人摸不著頭緒的人啊？我搖了搖頭，又把貝斯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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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那一天真冬闖到屋頂上來的事，於是我把音調準了之後，才又再開始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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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真冬來到教室以後，從包包裡拿出一個四角形的淺灰色東西給我。外表包裝得很好，這是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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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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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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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東西推到我手中，我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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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是我……不好。買來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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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搞不懂到底是什麼事。真冬買東西給我？開什麼玩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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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絕對不要在這裡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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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腦袋裡一片混亂，我還是點點頭。不過，和平常一樣不聽別人說話的同學們又興致高昂地靠了過來，其中一個男生把包裹從我手中搶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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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公主送你的禮物？喂喂，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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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CD耶。小直，打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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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啊，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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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真冬根本來不及阻止，包裝紙一下子就被拆開了。裡面是一張CD。封面畫著一個強屍，手裡握著一把沾滿血跡的斧頭，一臉不懷好意地笑著，標題印著「IRONMAIDENKill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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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不要打開嗎！噁心死了，不要給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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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背過臉去說著，聲音聽來好像快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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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又說我很噁心，我僅有的生存希望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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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她不是在說你啦。」「不過這個強屍是不是跟你有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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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們又在說一些白癡話了，我把CD從他們手中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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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你該不會只為了一張封面就買CD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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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在架子後面發現的封面，托真冬噴了一堆殺蟲劑的福，已經進了垃圾捅了。真冬背對著我點了點頭，喃喃自語地說：「快點收起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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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張封面而已，幹嘛那麼在意？當我想到對這麼一張強屍圖片就感到噁心的真冬，要去她以往可能從沒接近過的唱片行重金屬搖滾音樂區，從架子上一堆設計風格極端的專輯堆中拚命地把鐵娘子的專輯找出來，我就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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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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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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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冬發現我好像有話要說，於是看了我一眼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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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沒有……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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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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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你特別買給我，我還這麼說是有點過分，不過這是他們的第二張專輯。被你搞爛的是第一張專輯。」因為封面設計風格很相近，會搞錯也是無可厚非。真冬一聽我這麼說，臉唰地一下紅了起來。哇，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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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地一聲，真冬手掌拍在桌上，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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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就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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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啦，馬上就要上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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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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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第二張專輯也傷痕纍纍了，所以你買這張給我，我也很感謝。」就在我一邊安慰著真冬的同時，上課預備鈴響了。因為老師也提早到教室來，總算是讓她打消了念頭。女人真是令人摸不著頭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