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緒滿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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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之血是紅紫色，魔物的血則是晶瑩剔透的暮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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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瞧見猶若液化寶石的暮紫色血液從渾身漆黑，猙獰且嗜血的戮魔體內噴濺而出之際，那種醜惡與美麗的極端對比，足令一般人無法消受，卻能使藝術家們瘋狂歌頌，稱其是突兀美感與諷刺藝術的精華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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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讓不同的職業，以不同角度看待，戰爭也可以是一門藝術──畸形且令人費解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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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後的普羅斯城外，舉目望去盡是屍山屍海，暮紫與殷紅渲染了整塊大地，鐵鏽的腥味濃烈到足以飄揚百里，縱使身在城內，鼻腔中依舊是無法散去的純厚血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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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殘騎士、戰馬的呻吟嘶鳴，微弱卻不間斷，騎士們光亮的盔甲、鋒利的槍劍也已經變了色，或是乾了又濕、濕了再乾，層層交迭讓殷紅變成漆黑；或者讓魔物紫血濺了又濺，燦銀變成暮紫，晶亮得彷彿水晶打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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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再純淨，也無法洗去騎士的血污、淨化大地的怨恨，它唯有安靜的、不斷不斷地下，以美麗的純白，逐步掩去戰後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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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開了，吊橋緩緩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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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同樣帶傷，卻明顯沒有騎士們嚴重，氣色尚且算不錯的城衛隊士兵出了城來，接手打掃戰場、救援傷者、補刀……等等大戰的善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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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沉默著，尤其是各大隊長收到自己隊上輕、重傷與陣亡人數報告時，每個表情都陰沉到彷彿即將降下雷雨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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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剛結束一場慘烈程度卻足以媲美國戰的普羅斯城前實時混戰，許多人經歷了生離死別，亦有人必須從此退出軍旅，又有誰的心情能夠好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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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你們各自遞交戰後報告上來。」卡洛姆疲乏地嘆口氣，吩咐簡單扼要，似乎也不願多言隻字詞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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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位大隊長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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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出生至今，還是首次體驗魔物的耐命與殘忍，以及那種「只要還剩一口氣，就非得拖你下地獄」的暴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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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團今日一戰產生的傷亡更讓他們不得不憂慮，傳說只存在魔界的魔物為何出現人間？ 又，魔物炮灰兵尚且如此悍勇，真正的魔族又是何等可怕？ 這樣一支力量和神族不分軒輊的種族，是否覬覦上人界的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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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魔界土地貧瘠，窮山惡水遍佈，生存環境分外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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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魔族所以強大，除了天賦，更多是他們的生存環境使然。 為了適應那樣的世界，他們唯有進化、進化、再進化；變強、變強、再變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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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下，他們這些自認律己甚嚴，高強度訓練一日不曾間斷的騎士團大隊長，或許是魔族眼中不知外界險惡的溫室花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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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團士氣，第二度下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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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頹然、委靡不振的氛圍，看得洛特額角青筋一跳一跳，拳頭緩慢有力地握緊，罵道：「一群混蛋！知道技不如人就該奮起訓練，耍憂鬱難道敵人會手下留情？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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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騎士團有多久沒聽見洛特咆哮，過去一個月最憂鬱沉默的就屬他，嚴格說起來，現在其他人頂多算步上他的後塵，哪裡輪得到他來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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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容否認，就是因為太不可置信，這聲怒吼相當有效果，讓上至團長，下至一般騎士都暫時忘卻鬱悶，只會傻瞪著他發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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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什麼？我說錯了？」洛特銀眸一掃，銳利的視線狠狠回瞪每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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慵懶、無賴，總是一副沒精神、想睡覺模樣的不良騎士也會這般訓斥他人？ 就連新加入的菜鳥騎士都覺得不可思議，偏偏又不得不承認，洛特的話道理淺顯易懂，他們都明白，只是剛受重大打擊，不願意動腦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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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給他一罵，眾人雖紛紛低頭，方才的低迷氣氛卻和緩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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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亞不錯，能讓你重新振作。」沉重腳步聲後，洛特肩上忽然一沉，卡洛姆的大嗓門接著響起。 不過下一句話，卡洛姆顯然不打算弄得眾人皆知，遂傳音：「半夜到我房間來，有重要事情跟你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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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洛特神色不變地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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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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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浴血奮戰疲乏了騎士的身與心，雖然有洛特精神喊話加持，他們一整天的精神依舊不是很好，甚至連一陣不正常的風刮過團長的房門口，巡邏騎士亦無察覺不對勁之處，機械性的默默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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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在焉，好差的警覺。」午夜襲來的「風」，低低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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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下，房間裡的人警覺便高上許多，嘆息聲剛落，房門已經悄悄拉開一點，縫隙正好夠這陣「風」，側身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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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風，無疑就是洛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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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畢竟消失太久。」卡洛姆輕輕關門，轉身面對打量他房間的洛特，表情嚴肅，「今天之戰，就算給他們一場震撼教育──你如果有意見，就幫我打掃房間。」話末他冷冷加上一句威脅，因為洛特正一臉嫌棄地審視他的魔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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臟兮兮不曉得幾天沒洗的衣褲隨便往椅子、桌子、床上扔；騎士輕甲七零八落的堆放在衣櫃旁一角；今天剛穿過的重甲則濕淋淋的隨性擺放在廁所門口，底下積了一大片水漬……總而言之，只有三句話可以評價：「亂！很亂！非常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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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房間比豬臟，還是侮辱了豬，豬很愛乾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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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洛特想也不想地拒絕，話鋒一轉，問道：「團長老頭，找我來幹什麼？莫非最近失眠，想找伴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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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失眠！」卡洛姆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從一堆髒衣服裡抽出一封拆開的信，遞給洛特，「這是今天淩晨送來的緊急密報，我那時還來不及拆開，外面魔物就入侵了。你看看，告訴我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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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約能嗅到信封上的異味，洛特盯著那封信兩秒，最後決定略過散發可疑氣味的信封，伸手直接抽出信件，攤開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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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姆劍眉一動，大鬍子抖了抖，終究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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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洛特折好信件還回，慵懶的假面具下，微瞇著的眼略現精明之色，「很有秩序的分撥騷動，有預謀。再按照今天的遭遇戰，戮魔全無指揮的情況推敲，應是屬於警告性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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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魔物叫戮魔。」卡洛姆點頭，順口稱讚：「一針見血。你果然並未捨棄戰地殺神的分析判斷能力，我期待你再現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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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人類的國度？」洛特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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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無人，卡洛姆又是明白他身分的人，洛特的說話方式自然與平常有了差異。 單獨與同族相處，談的又是軍事，他還是習慣用戰地殺神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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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為求安全起見，他表現出的外在形象與不良騎士洛特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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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心已經偏向人類。」不待卡洛姆回答，洛特又用肯定語氣補上一句，更不奇怪卡洛姆臉上神色自如，甚至好奇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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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憑什麼這樣篤定？我確定你不會讀心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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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你那句震撼教育。」洛特也不吝於解釋，「光是這句話就讓我聽出，你的思考模式是以人類的角度為主，人類的利益在你眼中，多半高於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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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不錯！我身上何嘗不是發生過許多事？」卡洛姆的笑容突然有些蒼涼，他眼睛瞄了瞄，發現似乎只有床能夠坐，於是一箭步跨過去坐下，「別光說我。你呢？」他瞧著寧願罰站，也沒半點坐下意願的洛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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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臭烘烘的地方能坐嗎？」洛特的表情彷彿在這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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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想了想，穆亞的話「沒有追求就自己創造」躍然浮現腦海，「我只守護我想守護的。」這樣可以吧？ 守護也是一種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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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識瞄向天花板，洛特眼中瞬間的茫然卻沒逃過卡洛姆細緻入微的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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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特的心結尚未完全解開，卡洛姆光看這一眼即可確定，但他並無多嘴的意思。 有些事情幫助只能給一次，能不能徹底走出來，要看當事人能否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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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麼魔族呢？魔界呢？魔王呢？為了守護想守護的，你願意與他們兵戎相見？」卡洛姆慢條斯理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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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姆的嗓門大，使用傳音之法說話，可是那種像雷在耳邊打響的音量，洛特實在感覺不出哪邊慢條斯理，眉頭頻頻皺起，很想建議卡洛姆用寫的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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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對這聲音不懂壓抑的男人，洛特走了幾步，冷笑一聲，回眸反問：「你在魔界曾經的地位必然不下於我，連你都倒戈了，還指望我對魔王忠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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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心灰意冷，誰願意潛藏人間，更甚者，還有隱性埋名連過去身分都捨棄的魔族。 譬如以打鐵匠為掩飾身分，現定居威倫帝都的前魔界元帥，克納瓦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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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答得好！」卡洛姆撫掌大笑，「以你戰地殺神的個人魅力和軍事能力，現在的魔王，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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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完完全全對魔王的不屑，讓洛特想起另一個類似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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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奧納格的私人領域裡，這位殞落的戰鬥天使長提及神王，那似顛似狂的神態與現在的卡洛姆，神韻上極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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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他並非危言聳聽，現實背後，真隱藏了難以想像的事實？」洛特瞇起眼睛，時隱時現的寒光，彷彿兩柄削金斷玉的絕世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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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想了。」一把粗豪嗓音，打斷洛特思緒，「奧納格的話有相當可信度。只不過，現在並非發掘真相的好時機。回歸正題，我需要你確切的立場聲明，在往後的雙方征戰中，你會站在哪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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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姆問得鄭重，洛特也不願草率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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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答案，所附加的重擔格外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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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久久沒有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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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姆見狀，既無催促也無不耐，就是靜靜看著洛特思考，然後等待──他瞭解這孩子的性情，相信他最終的決定不會出乎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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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守護，我想守護的。」洛特長吸一口氣，一字一頓，語調鏗鏘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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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罷，他不再停留，甚至沒有一聲告辭，舉步即走。 卡洛姆亦不阻欄，只是用目光相送，憑他風一般來，風一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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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答案，已經在他倆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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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同的夜，洛特並未入睡，穆亞又何曾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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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斜倚床頭，視線穿過簾子半掀的窗，遠眺外頭刮著、旋著、轉著的風雪，淡金眸子卻睜得大大，尋不著半絲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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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記得自己上回睡不著，是洛特半夜跑出去，遇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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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今天睡不著，莫非又是洛特出了什麼問題？ 可是，他並無心悸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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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今早戰鬥太慘烈，死傷甚多……」穆亞隨意找了個安撫自己的理由，嘆道：「今晚失眠的人，大概不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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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歸說，穆亞也曉得「傷者眾」這樣的言論，只是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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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騎士團號稱威倫帝國的戰爭王牌，每逢國戰，人員的死傷輸出一向龐大，身為皇家騎士團的一份子，早該習慣這樣的生離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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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癥結，其實出在「炮灰」、「魔物」兩個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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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帝都特有的魔龍炮，對上魔物炮灰兵真能一炮掃倒一大片，可是魔龍炮的能量卻需由大量魔晶供給，還要魔法師操作。 一旦動用上，花費龐大不說，續戰力也不強，威懾與進行關鍵性打擊才是它的作用，指望它橫掃戰場，根本不切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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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魔物，今天見到的魔物本能淩駕一切，這項本能卻是殺戮──乃一種只為了毀滅別人，也為了被別人毀滅而生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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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歸於盡，多麼可怕的戰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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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騎士團所有人才算領略，什麼叫做「真正的玉石俱焚」。 相較下，那些國家秘密訓練的死士，簡直在玩家家酒。 他們不夠狠、不夠兇殘、不夠冷心冷情，因為再怎麼訓練壓制，他們都還是個人，還有感情藏在他們未能察覺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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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物，肯定不止一種。」毫無根據的說法，穆亞內心卻堅定的這樣以為，就好像他曾經目睹過不止一種魔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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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呢？也許是戰鬥天使長的記憶傳承，在暗自傳遞警訊吧。」手背輕觸額頭，穆亞徐徐闔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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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以後，會很繁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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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養好精神，他又要如何應對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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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亞盡量使自己思緒放空，以求能夠早點入夢。 他知道從明天開始，魔物不定時襲擊恐怕將變成生活中的一部分，想出應付這種魔物，以及其他尚未出現魔物的戰法，乃無庸置疑的當務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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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北風的呼嘯聲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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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情，風卻無情，世事如何更替？ 人心如何變換？ 北風不管，也不會管，它只顧著遵照大自然的規律，恣意徜徉在冬季的銀色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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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威倫帝國邊境的普羅斯城，或者帝都舒文邁城，都有著北風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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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遙遠的舒文邁城裡，亦有著夜不眠的人群。 好比禁衛騎士團駐地裡，那位脾氣火爆的打鐵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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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火爐裡燒得旺盛，他人又光著膀子，卻是拉把椅子坐在火堆前發呆，任憑火光映照著他粗獷的面孔、肌肉結實發達的上身，但無半點要打鐵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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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邃幽遠的瞳孔中，火焰的紅光明滅閃耀不定，他似乎想從火堆中看出什麼，專注的眼神不受高溫影響。 即使汗流浹背，豆大汗珠從額頭、髮梢落下，沾在眼睫毛上，他也未曾眨一下眼睛、改一下視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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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那個有師徒之實，無師徒之名的傳人在這裡，一定會說：「老爹這是在思考。他總是喜歡對著火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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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更喜歡說：「老爹，不要再想了。你這個樣子，看起來真像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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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沒關上，三不五時有雪花被吹入的工作坊後門外，一個披著沾滿落雪斗篷的人，踱著步子進屋，順手關上門，揭開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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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狂豎立的發，黝黑的眼，張狂的英俊臉龐與非凡自信，以及一身筆挺的黑底金紋騎士服，正是與洛特不打不相識的闇日騎士，塔迪． 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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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你也罹患憂鬱症啦？沒事門也不關，搞什麼冰火雙體驗。」塔迪一面抖落斗篷積雪，一面嘴巴不停地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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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今天也遭受了魔物襲擊，好在帝都裡有神殿，祭司們大片大片的聖光亂灑，擺平了不少戮魔，帝都的損失，自然沒有普羅斯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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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如此，戮魔不要命的狠辣，也在帝都軍民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精神方面的打擊，永遠比生理上容易造成難以抹滅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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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迪的表現，何嘗不算強作歡笑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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戮魔只是敵人最低等級的兵種，上面還有更強大的魔物，甚至有可能出現沉寂千百年，已被當作傳說的魔族……試問，當今世上，哪個人類有對付魔族入侵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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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迪沒能耐做那種力挽狂瀾的偉大人物，卻可盡他所能，讓同僚、屬下的士氣不再低落。 畢竟沒有士氣的兵將，根本打不出一場漂亮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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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看那魔物？」頭也不回，沉邁嗓音徐徐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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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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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塔迪不加思索的回答，克納瓦內默然不語，片刻，方才又問：「對象換作魔族又如何？假使非你不可，你，可有對抗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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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迪一愣，臉上浮現狐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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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得出來老爹話裡有話，可就不明白那弦外之音，所指為何？ 只得試探著問：「老爹有什麼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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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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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爆吼，就是克納瓦內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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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吼，亦從側面反應了克納瓦內功力之深厚，不但塔迪被聲音震得連退四、五步，如果有人站在屋外，還能瞧見屋頂積雪被生生震下一大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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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不了，這聲吼也引來了好奇人群，塔迪只好摸摸頭，先出門應付那些聞聲而來的巡邏騎士，隨便幾句話打發掉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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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果然深藏不露。」再度踏進溫暖的室內，塔迪望著火爐前那個不動如山的巍峨背影，仍未想明白老爹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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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最起碼，他曉得自己最好乖乖回答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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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有自知之明，不去挑釁無法力抗的強敵。」塔迪開口，克納瓦內卻似根本沒在聽，但他不管，繼續說道：「但是現在情況不同，如果魔族要侵略人間，不論從私人還是團體的立場出發，我都無法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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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他換口氣，字句清晰地說：「我很樂意挺身而出。」他張開五指，狠狠一握，澎湃的火系鬥氣，華光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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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寂靜，唯有爐火燃燒的劈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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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安靜不曉得持續了多久，恰似很長，又好像很短，兩個男人一坐一站宛若雕塑，只有火光在牆上映出他們的影子，搖擺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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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之間是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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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受不了克納瓦內突然的跳躍性思維，塔迪呆了一下，才很懷疑地說出可能討罵的答案：「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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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驚訝我會承認這層關係？」克納瓦內輕笑一聲，站起轉身，這回終於看清他擁有一張留著鬍渣的中年滄桑面孔，「既然曉得我們有師生之實，你不就更該讓它名副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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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暗示足夠明顯了，塔迪喜出望外，他倘若再不懂就是貨真價實的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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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膝重重叩地，他鄭重磕了三個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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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學習武技時最古老且正式的拜師禮，大陸上也唯有習武的拜師禮需要雙膝跪地並磕頭──因為這類的老師，會教導如何保住性命──縱使晉見國君，單膝跪地垂首，便已經代表最高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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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迪連做夢，都想著有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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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不是老爹不允許，他早就這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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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天起，你是我唯一的傳人。」克納瓦內伸手拉起塔迪，用力按住他的肩膀，「記住，你的老師叫做克納瓦內，人稱『炎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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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塔迪士氣高昂地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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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無人知曉姓名，亦無人知曉過去的打鐵老爹，縱使沒有向他透露太多，不過一個名字，一個像徵過去輝煌的稱號，對他而言，已經代表足夠的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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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迪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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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這個「炎魔」，他一時半會還想不出來，究竟是哪個過去成名高手的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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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塔迪絞盡腦汁，努力翻閱記憶尋找代表炎魔的過往事蹟之際，克納瓦內已經從他堆積雜物的櫃子裡，取出一個乍看很普通，好像隨便一拳就可以擊碎的木盒過來，塞到塔迪懷內，命令道：「打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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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迪不敢怠慢，馬上珍而重之地打開老師的第一份禮物。 裡頭放著的是一對純黑拳套，其指關節與腕部的材質非金非鐵，黯淡無光，反而是拳套布質的部份，在火光照射下，會有深紅流光閃動，交織成類似魔法符號的圖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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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幻炎，我過去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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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過去的武器……」塔迪呢喃著，小心翼翼找位置放下鐵盒，拿出幻炎拳套細細打量，眼中有著入迷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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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我教給你的炎獄九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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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納瓦內聲音一響，立刻把麵有癡迷之色的塔迪喚回現實，他想也沒想，幾乎下意識地回答：「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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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能發揮炎獄九式威力的其實不是劍法，而是拳法。」克納瓦內的視線慢慢移到拳套上，眸中略有懷念，徐徐說道：「你好好琢磨。另外，幻炎亦有劍的型態，這兩點是我把幻炎贈你的次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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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感地捕捉到「次要」一詞，塔迪馬上仰首，認真地追問：「還有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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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以後去一個人身邊幫助他，不離不棄，直到完成大業。」克納瓦內兩手背在身後，一轉身體方向，又去面對熊熊燃燒的烈火，「那個人會在你不說明的情況下，認出為師的武器名稱，繼而報出為師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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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玄之又玄，塔迪聽得是迷迷糊糊，只懂了將來老師要他去輔助一個人，做成一件大事。 可是哪個人、哪件事，他仍在雲裡霧裡，搞不清楚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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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有一點，他倒是搞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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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老師又開始對著火堆表演沉思者時，就代表討論中的話題到此為止。 誰敢多問，他就會衝著誰發飆，保證六親不認。 未免成為老師六親不認的犧牲者，塔迪十分識相，攜著幻炎拳套，抱持滿腹疑惑，告辭了克納瓦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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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始至終，克納瓦內都望著火堆，不言不語，直到塔迪離去許久，才聽得他一聲長嘆，然後是開門聲起，他赤裸著上身，站在家門口的雪地中，仰望白雪紛飛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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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友啊，我已經照你的要求去做了……不過我仍然希望你最後的這道預言，其實是個天大的誤會……我猜，你也這麼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