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 2006-12-17 11:06
賠心買賣 作者:安琪
[size=12pt]從小就喜歡花草的向依儂,總算如願開了一家香草餐廳,
最幸運的是,還因此遇見了瀟灑落拓的他,與他相戀……
本以為今生所願皆已實現,兩人能從此白頭到老。
誰知,他竟然只是玩玩而已,幾度纏綿就要飄然遠去?!
既然如此,他就別怪她自行留下一個「紀念品」──
豈料,多年後他竟突然出現,還誓言索回屬於他的東西……
生性漂泊的江翰海,總是帶著相機遊走世界美景間。
意外遇見清靈可人的她,讓他破例為她停下腳步,
怎知她還不滿足,竟想索求他一生一世的愛?!
他好心跟她解釋交往規則,說不可能永遠留在她身邊而已,
她竟惱羞成怒把他趕走,還偷走了他最重要的東西……
楔子
荷蘭 茵田市
春末夏初,帶著淡淡花香味的微風,從廣大的花田吹向熱鬧的城市。
一名英挺迷人的男人走在茵田市的街道上,轉頭打量四周,墨鏡下敏銳的眼,像在觀察什麼。
他是個英俊的東方男子,高大健碩、昂藏挺拔,那頭充滿浪蕩氣息的半長髮,只用一條咖啡色的皮索紮在腦後,因為長期在戶外奔走的緣故,原本烏黑的髮絲被曬成銅金色,在茵田市暖暖的陽光下,閃耀著迷人的光澤。
他的肩上背著一架nikon長鏡頭相機,更增添幾許流浪者的氣息,不只認識他的東方女子為他著迷,就連擦肩而過的西方女子也紛紛向他投來愛慕的眼神。
隨興走進一間餐廳,打開菜單,他順手往最上方的菜名一指,打發了刻意挺起大胸脯,不斷對他拋媚眼的女侍。
走遍世界各地,嘗過多國美食,有人戲稱他是半個美食專家,但其實食物對他來說,只是填飽肚子的民生必需品,只要能下嚥,他並不太挑剔。
他是個世界知名的攝影師,名叫江瀚海,從小就對照相機著迷,從藝術學院畢業後,他背起簡單的行囊,開始遊走世界各地,拍下一張又一張動人的精采照片。
從業六年來,他得過無數次攝影大獎,到後來因為覺得每次都得獎太無趣,所以近年來幾乎不再主動參加競賽。
這些年來,造訪過哪些國家,連他自己也記不清楚,他可以遠離文明、深入常人難以到達的荒山野嶺,過著原始人般的貧瘠生活,只為了拍攝一張令自己滿意的好照片。
瞭解他的人說他是堅持理想,不瞭解他的人都說他瘋了!
哥倫比亞冰原、撒哈拉沙漠、夏威夷幾勞亞火山、網走流冰、南極巨鯨和北極光……這些他都曾造訪過,也留下無數精采的照片作為紀錄。他甚至曾僱用雪巴人帶領他攀登喜馬拉雅山脈,只為拍攝群峰險峻的雪地奇景。
像荷蘭--他至少來過五次,若不是剛從極盡蠻荒的亞馬遜叢林歸來,想換換口味,他也不會接受聘請,來拍攝這些他早已拍過無數次的花田。
攝影不只是他的興趣,更是他的生命,為了攝影,他可以拋卻一切--舒適的環境、穩定的生活、至親的家人,甚至曾拋棄過愛情。世間任何事物,都無法阻擋他追尋夢想的腳步。
他知道自己錯過太多,但截至目前為止,他不曾後悔過。
熱騰騰的餐點送來,他低頭大口進食,速度之快,讓人以為他餓了好幾餐。
說來這應算是他的職業病,為了不錯失良機,每回用餐他總是囫圇吞棗、倉卒解決。
別以為攝影師非常輕鬆,只需按下快門,自然就能得到令人歎為觀止的照片。其實不然!很多人不知道,攝影是件非常費體力的工作,而且耗時頗長,若沒有過人的體力,恐怕無法勝任戶外攝影師的工作。
絕妙的鏡頭出現,往往只在一瞬間,誰也不知道那個畫面何時、何地會出現,因此一張精采的照片,往往需要好幾個小時,甚至好幾天的等候,才能捕捉到令人驚奇的畫面。
他很快餵飽自己,然後取出信用卡付帳。付過帳後,他再度背起相機,打算趁著下午天色好,走到遠一點的地方,多拍幾卷底片。
走出餐館,發現原本寧靜的街道,因觀光客的湧入而變得擁擠不堪,他立即煩躁地皺起眉頭。
或許是在山林野地裡孤寂慣了,他挺厭惡這種擁擠的感覺。忍耐地隨著人潮往前走,他只想趕快到停車場把租來的車開走就行了。
忍著厭煩之氣走了幾分鐘,一個熟悉的背影,驀然映入他的眼簾。
那是一名東方女子--這點可以從她長長的黑髮、比西方人稍矮的身高、和東方人特有的纖細骨架來判斷。
那名女子隨著大批人潮往前走,江瀚海愣了幾秒,隨即睜大眼,神情激動地由後方往前擠,想要喊住她。
「依儂!依儂!依儂--」他奮力嘶喊著,卻因為人聲吵雜,他的呼喊聲很快就被其它的聲浪掩蓋了。
這時他不經意發現,有名年輕的男子始終跟隨在她身旁,而且那名男子的手,還牢牢地護住她的肩。
他略怔了怔,不自覺停下腳步,人潮繼續推擠著由他身旁通過,造成一陣小塞車,引來不少人抱怨。他再回過神,想找尋那名女子的蹤影時,她已經不見了。
是她嗎?是她嗎?
五年來,他甚少讓自己想起她,也以為自己早就忘了她,可是一見到這名東方女子,「她」鮮活的影像,立即投映在他眼前。
原來--他從未忘記過她!
而在幾百公尺外,向依儂停下腳步,疑惑地轉頭朝後看。
人潮似乎愈來愈擁擠了,她才一停下腳步,就快被人群推倒似的,許書哲連忙按住她的肩頭詢問:「依儂,怎麼了?你在看什麼?」
「沒……沒什麼!」向依儂嘴裡雖然這麼說著,卻依然微蹙秀眉,怔愣地往後看。
她似乎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那聲音非常熟悉,好像是……
不!說好了不再想起他的,她這是在做什麼?
像賭氣似的,她轉回頭,在人群中奮力往前擠,不再回頭往後看一眼。
「依儂--」
許書哲追上來,體貼地幫她擋開擁擠的人潮,也樂得親近她柔軟玲瓏的嬌軀。
「難得來到歐洲,我們明天先別跟大家回去,自己到意大利去玩好嗎?」許書哲興致勃勃地邀約。「意大利是香草和美食的天堂,你一定會喜歡的。」
另一個人,也曾說過同樣的話……向依儂緊閉著眼,命令自己忘記那段令她痛苦的回憶。
「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想回家了。」她對許書哲歉然一笑。「我想念桐桐,光是在電話裡聽到她的聲音,我都想掉眼淚。」
桐桐是向依儂的寶貝女兒,今年才四歲,卻乖巧懂事得讓人心疼,出國以來,每回向依儂打電話回家,她總是要媽咪多玩幾天,不用擔心她,她會乖乖聽外婆的話。
女兒貼心的話,每每聽得向依儂更加思念她,恨不得長出一雙翅膀,立刻飛回家。
這回若不是和觀光協會的人一起到荷蘭考察,她也捨不得離開女兒呀!好不容易熬到第七天,她的忍耐已經到達極限,再也無法忍受與女兒分離的日子。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沒考慮到你思念桐桐的心情。」許書哲有些愧疚地向她道歉。
「不!你好心陪我出國考察,卻讓你掃興,我覺得很抱歉。」
「別這麼說,我也想念桐桐呀,她真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對了!我們去買禮物給桐桐吧?」
許書哲的提議,立刻獲得向依儂的同意。
「好啊!」
他們走進路旁一間商店,許書哲討好地挑了一大堆洋娃娃要送給桐桐,而向依儂繞了一圈,只看中一雙極富荷蘭風味的木鞋。
上了白漆的木鞋上,用藍色顏料繪著精緻的圖樣,向依儂挑了一雙適合女兒尺寸的小木鞋,想像桐桐穿上這雙木鞋的可愛模樣。
想到桐桐,她就好想趕快回家,親手抱抱她。
她最最疼愛的女兒呀!
第一章
午後一點,江瀚海走出中正國際機場,一身洗得泛白的牛仔裝,襯托出他頎長挺拔的身材,臉上雖然神色疲憊,仍掩不住他落拓不羈的豪邁英氣。
為了提早趕回台灣,他將剩餘的攝影工作利用兩天的時間趕完,然後連夜從阿姆斯特丹搭機飛回台灣。
上了出租車,但他卻不是回家休息,而是直接前往他的工作室。
心中那個塵封已久的身影,像被偷偷開啟的潘朵拉寶盒,許多被刻意埋藏的回憶,一件一件跳了出來。
分別五年,他不曾特別想過她--她代表安定、束縛,而他渴望的是漂泊與自由,想要探索世界的腳步,催促他不斷往前,想停也停不下來。
他飛遍五大洲,造訪超過五十個國家,忙得無暇想起她--不!或許是他潛意識裡,不願想起她吧。
在茵田市的驚鴻一瞥勾起他的回憶,雖然不確定那是否是他心中所想的人兒,但思念的潮水已經洶湧氾濫,排山倒海般湧來。
他想見她!真的很想見她!
到了台北市,下了出租車,他走向位於繁華鬧區二樓的工作室,轉動門把--鎖著!他的助理兼好友姚智璜不在,大概去用餐了。
他從背包裡翻出鮮少使用的鑰匙,直接開門進去。
一進門,放下背包和相機,他直接走到佔據整面牆的置物櫃前,將抽屜一格格拉開,蒙頭找起東西。
「沒有!這裡也沒有……」
江瀚海低頭專注地翻找著,手裡抓到東西就隨手往後丟,資料文具掉落一地,這時他的助理姚智璜剛好用完餐回來,看到滿地凌亂,差點沒嚇死,以為遭小偷闖空門了。
「海!你怎麼回來了?拍攝工作不是還要三天嗎?」姚智璜小心地跨過那些障礙,來到江瀚海身邊。
「我剛下飛機,荷蘭那邊的工作提早結束了。」 江瀚海心不在焉地回答,手裡的動作一刻也沒停止。
「能不能請問一下--你在做什麼?」姚智璜看他像尋找什麼寶物似的,不禁感到好奇。
「我在找一卷拍過的膠卷,放了大概有五年了,但一直沒沖洗。」江瀚海邊找邊回答。
「既然放了那麼久,幹嘛不洗呢?」姚智璜嘀咕著,走到專門放置膠卷的冰箱前,拉開門,從角落取出一卷封在防潮袋裡的膠卷扔給他。
「是不是這卷?」
「但我是放在抽屜裡--」
「前年年終大掃除,我整理抽屜時發現這卷膠卷沒沖洗,本想問你怎麼處理,因為你不在,所以我就先冰到冰箱去,後來我也忘記了,剛才你提起,我才想起來有這回事。」
「真的?快把膠卷給我!」江瀚海神色緊張地朝他伸出手。
姚智璜將防潮袋拋給他,江瀚海打開防潮袋,取出膠卷細細檢查了一會兒,然後道:「我要先將這卷照片衝出來。」
從外觀無法判別膠卷是否已經損壞,所以他還是決定先將照片洗出來再說。
「現在?」姚智璜吃驚地瞠大眼。「你不是剛下飛機?不先回去休息行嗎?」
「這件事比休息更重要!」
若非為了想見心底深藏已久的身影,他也不會馬不停蹄地從荷蘭趕回來。
「可是--」
「有什麼事,等我出來再說!」
江瀚海捏緊那卷膠卷,走向辦公室後頭的沖片室。
無論如何,今天他都要把這卷膠卷洗出來!
究竟--那卷膠卷裡拍攝了些什麼,讓他非急著洗出來不可呢?
答案,在三個鐘頭之後揭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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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你真洗出來啦?」
姚智璜雙手撐在桌上,費力仰頭打量那排晾在鐵絲上的照片。
他不像江瀚海擁有近一百九的身高,因此吊在高處等待風乾的那一整排照片,他確實「只能遠觀,不可褻玩焉」。
這卷照片的主角都是同一人--一名年輕女子。
人耶,海居然拍人!姚智璜暗自稱奇。
那名女子溫婉秀致,不管或站、或坐、或笑、或嗔,都有不同的風情。
姚智璜最喜歡其中一張,那名女子站在開滿油桐花的小徑上,滿臉笑容地望著鏡頭,眼裡有著嬌羞與溫柔的神韻。
那是望著自己心愛男人的柔情目光!
「這是誰呀?還挺漂亮的!」他好奇地問。
江瀚海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回答:「一位老朋友。」
「少來!我可不是第一天認識你,看你如此重視這些相片,就知道這女人在你心目中的地位絕對不輕。其實,你很在乎她吧?」
這回,江瀚海沒有回答。
姚智璜又自言自語地咕噥:「不過真奇怪哪!放了五年的膠卷,居然沒變質,洗出來的色彩還這麼鮮艷漂亮。難道那個牌子的防潮袋,真的這麼有用?」
關於這點,江瀚海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難道這是上天的旨意?向來堅信無神論的他,第一次有了這麼荒誕的想法。
取下已晾乾的照片,望著照片巧笑倩兮的身影,他的眼神轉柔了。
好想念她!他……真的好想見她!
不知她是否安好?
「或許我該休個長假上山去……」他兩眼盯著照片中的人兒,喃喃自語。
「什麼?!你要休長假?!」姚智璜聽到他的自言自語,大驚失色。「不行不行!接下來還有好幾件案子得接著拍,沒時間讓你休假,當心那些大客戶翻臉呀!」姚智璜呱啦亂叫。
「是嗎?我不在乎!」江瀚海地滿不在乎地聳聳肩,逕自轉身走向門口。
奇怪!以往他對攝影的熱忱,好像在此時消褪幾分,或許是開始對流浪的生涯感到厭倦,現在他只想做兩件事:一是好好休息,二是找到五年前的戀人。
「沒錯!」姚智璜跟在他的屁股後,激動地揮舞著雙手。「你也知道的,紐西蘭政府從去年就極力邀你到南極拍一組企鵝生態系列。另外,你還得替世界保護動物組織,到肯亞拍攝花豹迷蹤專輯。還有光年出版社也請你到青康藏高原拍--」
江瀚海陡然停下腳步,姚智璜煞車不及,差點撞上他。
「智璜,我有個好主意。」江瀚海朝他露出一抹過分溫柔,而顯得有點奸詐的笑容。
「什……什麼?」他的笑容讓姚智璜的神經全部繃緊。
「我們何不丟兩台相機,讓企鵝和花豹互拍?你說這個主意怎樣?」
「什麼?!」
在姚智璜震天撼地的驚叫聲中,江瀚海瀟灑地轉身翩然離去。
想當然耳,短時間內他不會再出現在這裡。江瀚海決定的事,向來沒有人能左右。
如果連他最愛的攝影都留不住他,姚智璜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麼能留下他?
只是……他該怎麼跟那些出資的大老闆們解釋?
「海!我--我會被你害死!」
姚智璜跳腳猛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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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車行駛在五年前曾經走過的山徑,江瀚海感覺路面似乎寬敞了些,以前僅可容一輛車通行的道路,現在能讓兩輛車錯車而過不成問題。
五年,足以讓滄海變成桑田,更何況是一條道路?
又往前行駛了一段路,一塊寫著「桐雲居」三個大字的木牌,矗立在岔路旁。路旁還闢建了停車場,停車場前有立一塊木牌寫著:
山路狹窄,請在此停車後步行上山。
江瀚海更感驚訝,五年前可以開車直上山頂時,就沒多少遊客了,現在要求大家走路上山,還有人肯來嗎?
出乎意料的,停車場裡不但有車,而且還有四、五輛之多--而今天甚至不是例假日!
他半疑惑地停好車,依照指示徒步上山。
順著小徑而上,大約十分鐘之後,道路兩旁的樹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叢叢美麗的花卉,綻放著各色鮮艷的花朵,因為從事多年的攝影工作,江瀚海自然而然認得不少植物。
他認出那些花卉有最常見的非洲鳳仙、四季海棠、繡球花和一些較少見的山茶花、醉蝶花以及紫籐。
這些景象都和五年前差不多,只是花卉的種類有些許改變。再往前走一段路,他發現眼前一片空曠,以往茂密的林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燦爛的紫,他趨近一看,竟是熏衣草花田。
不只熏衣草,旁邊的田畝裡,還有許多可供入菜的香料植物,這些根本是五年前沒有的!
她居然辦到了!在這裡種植她喜歡的香草與花田。
五年的時間,這裡究竟改變多少?而她--又改變多少?
他為她的執著與努力感到敬佩,但也感到悵然。因為他沒能留下來,陪她共同打造這一切。
他怔忡地又往上走了一段路,一眼便看見一道小小的身影,提著小竹籃,正在一畝草莓田裡摘草莓。
不過,這道身影並不是他急欲一見的她,而是一名年約四歲的小女孩。
不知道這是誰的孩子,小女孩背對著他,他也看不見她的長相。
她身上穿著一襲淺藍碎花的小洋裝,兩條鬆鬆的帶子在腰後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而柔細的黑髮則綁成兩條辮子,並在左右耳後各繞成一個圈,還扎上淺藍色的緞帶,光從背影來看,就是個非常可愛的小女孩。
雖然不是記憶中的「她」,但熟悉的感覺卻不斷湧入他的腦海。
他記得「她」的模樣,還有那張巧笑倩兮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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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她站在紫籐花叢中,用一把小剪刀,連同枝幹小心地剪下花卉,然後輕輕放進手腕處提掛的籃子裡。
她像對待易碎的珍寶般,小心翼翼的舉動,讓他覺得相當有趣,不自覺拿起相機,連續拍下數張照片。
不知道為什麼,那名年輕女子眼神的專注,讓他克制不住拚命按下快門。
相機快門的喀嚓聲,驚動了那名年輕女子,她終於發現他的存在。
「你--」她似乎嚇了一跳,臉上有種緊張無措的慌亂。
「對不起!我叫江瀚海,是個攝影師,剛才看你採花時專注的樣子覺得很棒,所以沒經過你的允許就拍下,希望你不要介意。」
「噢,不會的。」那名年輕女子立即釋懷,並露出笑容:「你好,我叫向依儂。你……剛才說你是江瀚海?就是那個遊走世界各國的名攝影師嗎?」
以前他在台北市立美術館辦攝影展的時候,她還去參觀過。他的作品充滿蒼勁有力的生命力,每幅她都好喜歡。
「你聽過我的名字?」江瀚海有點驚訝。他的名氣有這麼大嗎?連這種窮鄉僻壤都知道。
「當然!」向依儂興奮地說:「我還買了你的攝影專輯呢,但書上沒有你的照片。」說著,她疑惑地皺起眉頭。
「我喜歡拍照,但討厭被人拍。」他老實承認。「照相時那種不自在的感覺,讓我覺得很蠢。」
所以他也不喜歡替「人」拍照,他喜歡拍大自然的奇景--拍山川、拍河岳、拍風雨雷電、拍花鳥蟲獸,就是不喜歡拍人。因此他的攝影作品中,幾乎沒有人物的寫真作品。
「原來如此!你的作品我都很喜歡,尤其是極地探險系列,我每次看都感動得流淚,那些極光拍得太棒了,讓人深深感受到自然的奧秘。」
「謝謝!」這樣的讚美,江瀚海聽過太多太多,早已對他人的讚歎麻痺,但不知為何,她隨口幾句誇讚,卻讓他打從心底感到喜悅。
「江先生,難得你到這麼偏遠的地方來,你是來投宿的吧?」她熱切地問。
「投宿?」
「是呀!這裡是桐雲居,我們接受遊客訂房的服務,不過您若沒有打算住房,也歡迎來參觀遊玩。」她指著前方不遠處,路旁豎立了一塊木牌,上頭用清秀的字跡寫著「桐雲居民宿」。
江瀚海瞄了那塊木牌一眼,又將視線轉回女子身上。「你是這裡的員工?」
這女子長得倒還不錯--他造訪過世界不少國家,見過許多堪稱美人的女子,她的容貌不是最頂尖的,卻有一種清新怡人的氣息,就像這些種植於路旁的花卉,雖不是最名貴、最艷麗的花朵,卻讓人有最恬淡舒暢的感受。
「算是啦。」向依儂吐吐舌頭,露出頑皮的表情。「說好聽點,我是這裡的老闆娘,因為這塊土地是登記在我的名下。但桐雲居才剛成立半年,沒什麼名氣,觀光客也很少上門,而因為經費不足的緣故,請不起其它員工,所以目前我是老闆娘兼員工兼廚師兼清掃的歐巴桑。」
「這一大塊地方就你一個人打理?了不起!」
江瀚海見過的人當中,凡事獨力親為的女強人不少,但這女孩--實在不像那類精明幹練的女人。或許她是苦撐著經營吧,不過確實勇氣可嘉。
「哪裡,還好啦!」向依儂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因為我經營的民宿,總共也才幾個房間而已。再加上很少人會特地開這麼遠的山路到這兒來玩,所以生意一直很清淡,也就沒什麼忙不過來的問題了。」
「原來如此。」江瀚海轉頭看看四周秀麗的風光,心想那些都市遊客,一定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那你--是當地人嗎?年輕的你,怎麼會想到要開民宿?還有,你的家人朋友沒有過來幫忙嗎?」
一口氣問完後,江瀚海自覺可能問得太多,連忙又道:「抱歉!我無意打探你的隱私,只是有點好奇,你不想回答也沒關係。」
「不要緊的!」幾乎每個認識她的人,都會問上這麼一次,向依儂一點也不在意。
她笑一笑。「我是土生土長的台北人,來到這裡之前,一直生活在象牙塔裡,被父母保護得好好的,從沒想過將來有一天,自己會離開熱鬧繁華的大都市,成為山區民宿的老闆娘。因為我很喜歡園藝,就算垂死的盆栽到我手裡,也能很快起死回生,所以大家都說我擁有神奇的『綠手指』。」
「綠手指嗎?確實實至名歸!你所種的花草,真的很漂亮。」
「謝謝!」他的讚美,讓向依儂微赧地紅了臉。「這座山原來是我一位未婚的姑婆所有,有一次她生了重病,整個暑假我都留在這裡照顧她,就是在那時候,我深深愛上這個世外桃源。後來姑婆痊癒後,我也回台北繼續唸書,但偶爾還是會回來看看她,沒想到,姑婆過世前,竟然將這座山送給了我。」
「這應該算是好心有好報。」
「或許吧!得到這座山的我,第一個想法就是種植各種喜歡的花草,我想將它闢建成一座四季都可賞花的花園,免費供人參觀欣賞。那時我的家人就建議我何不開設民宿?那樣既可實現我的願望,又有經費繼續維持下去,至少我不會在山上餓死。
我想想也對,就決定開設桐雲居民宿,籌建的經費,是我爸媽先替我墊的,算是他們的投資啦,將來若是賺了錢,還是要慢慢還他們。而我的哥哥姐姐因為已經有工作,不可能來幫我,我的朋友們住慣了大都市,也不肯來,所以就我一個人照管啦。」
「既然生意清淡,而你又一個人獨力經營,不覺得辛苦嗎?」
「不會啦!因為我真的很喜歡這裡,所以完全不覺得辛苦。而且住在這裡有個好處,就是只要吃得飽、穿得暖,並不太需要花什麼錢。我本來就是物質慾望不高的人,所以生活過得清貧一點,也無所謂。」
向依儂朝他一笑,笑容恬淡而滿足。
「我明白了。」
這時的她堅強而有自信,看起來格外地美麗,讓他不由得怦然心動。
事後江瀚海想想,就是那份恬淡安適的氛圍,像燭光般吸引了他,讓總是不停漂泊的他像渴光的飛蛾般,不顧一切飛撲進那團火光之中。 [/size]
無名 2006-12-17 11:07
第二章
「叔叔,你好!」
小女孩甜甜軟軟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中。
他回過神,低頭望著小女孩,她毫無防備地對他綻放天使般的笑容。
「叔叔,你要不要吃草莓?」
江瀚海瞪著那張可愛圓潤的小臉,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這張臉……多麼相似的臉龐!
這個小女孩和「她」--簡直一模一樣!差別只在年齡和身形的大小而已。他毫不懷疑,這個小女孩是「她」的女兒!但--
這名小女孩的父親是誰?
會是他嗎?
他急急地問:「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
「我叫向桐桐。媽咪說我一、二、三、四,四歲了。」小女孩伸出四根白嫩的手指,甜甜地回答。
四歲?沒錯!按照時間來算,這孩子應該是他的,十之八九錯不了!
江瀚海蹲在桐桐面前,望著那張與記憶中的面孔相似的小臉蛋,腦中因為驚訝與欣喜,而變得一片空白。
女兒……他居然有個女兒了!他的女兒--
望著那張天真無邪的小小面孔,他激動得幾欲落淚。
小女孩不明白他心中的澎湃洶湧,只軟聲問:「叔叔,你是上山來玩的嗎?要不要住我們家?我們的房間很便宜喔!而且我媽咪煮的菜很好吃,很多叔叔阿姨來玩過之後,下次都還會再來耶。」
小小年紀的她,已經懂得替母親招攬顧客。
「好……桐桐……」
江瀚海的眼眶開始泛紅,微微顫抖的大手,輕輕撫上她細緻的小臉。
桐桐睜著圓滾滾的眼珠,好奇地望著他。
「叔叔,你的眼睛裡面怎麼有水?你在哭哭嗎?」她天真地問道,頗有同情心地伸出小手替他擦眼淚。「不要哭哭噢!」
「噢!桐桐……」
江瀚海捉住女兒軟軟的小手,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女兒小小的身軀,激動地喊道:「我的寶貝!」
這時,坡頂上方傳來女性輕柔的呼喚聲:「桐桐?桐桐,你在哪裡?」
「啊!是媽咪。」桐桐欣喜地喊道。
「媽咪!」
「桐桐?」
一道穿著淺藍碎花洋裝的纖細身影,優雅輕巧地走下斜坡。
她身上洋裝的花色,相桐桐身上的一模一樣,看得出這是一套母女裝。這正是她為女兒和自己親手裁製的。
「桐桐!桐--噢!」
那名女子發現有人正抱著她的女兒,母性的本能讓她立即像只捍衛小雞的母雞似的,快步跑向他們。
「你想做什麼?!」向依儂無暇去看抱著女兒的男人是誰,先將女兒奪入懷中再說。
現在社會太亂、太恐怖了,有戀童癖的變態狂那麼多,誰知道這個人會不會傷害她的女兒?
「媽咪!」她突兀的舉動,嚇到了桐桐。
「桐桐!媽咪不是說過,沒有媽咪在身邊,不可以一個人跑太遠嗎?」向依儂既驚恐又震怒,不自覺提高音量。
「媽咪不要生氣……媽咪好辛苦,桐桐想替媽咪采草莓……」桐桐委屈地扁起小嘴,豆大的淚水,在眼眶裡滾動。
孩子的貼心,讓身旁的兩個大人都憐惜得不得了。
「桐桐乖,不哭了!」向依儂抱緊女兒,親吻她花瓣似柔嫩的臉頰。「媽咪沒有生氣,媽咪只是擔心。現在外面壞人那麼多,媽咪怕桐桐受到傷害。」
她邊吻女兒邊哄,沒發現身旁男人的臉色,愈來愈難看。
「我不會傷害她!」江瀚海忍著氣,冷聲申辯。他是孩子的父親,又不是心懷不軌的壞人!
這道熟悉的聲音,讓向依儂倏然渾身僵硬。雖然五年未曾相見,但他的聲音,她從來不曾忘記。
夜夜在夢中反覆溫習的,就算想忘也忘不了呀!
「你……」她緩慢而僵硬地轉過頭,當她發現說話的男人真的是他時,整個人差點失控地尖叫。
真的是他--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桐桐?噢,她不能讓他發現桐桐是他的女兒!
她將女兒的臉藏進自己懷裡,然後震怒地瞪著他:
「你來做什麼?!」五年了!她幾乎都快忘了他,他還來做什麼?
「我來見你。」江瀚海語調低沉,雙眼透出濃濃的思念。
五年不曾相見,他從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想她!
再見到她,五年前美好的過往,再度回到他的記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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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要不要喝點冰愛玉?是我自己做的喔。」向依儂端著放有兩碗愛玉的托盤,小心翌翌地走向小屋後的露台。
他半瞇著眼,坐在向依儂房間後的露台上,雙手枕在腦後,在木製的躺椅裡伸展長腿。
一場偶然的相遇與相知相借,使他們成為一對戀人。
白天,他們結伴到附近的山頭健行、探險,有時不經意發現可以拍照的美景,她比江瀚海還高興哪!
至於夜晚呢!他們都是不喜歡看電視的人,以前她打發時間的方式是做些小手工藝品,放在屋子裡當作擺飾,現在她幾乎都和江瀚海在一起。有時手牽著手在晚風中散步,有時下下棋、玩玩撲克牌,有時則像現在這樣,什麼也不做,只是坐著看星星聊天,也感到心情愉快。
「我來幫忙。」
長手長腳的江瀚海起身略拉長身子,就輕鬆地接過她端得辛苦的托盤,轉身放在桌上。
「嘗嘗看,我還加了一些檸檬,這樣吃起來比較清涼。」向依儂端起其中一碗給他。
「謝謝!」
江瀚海接過來舀了一大匙愛玉放進嘴裡,酸酸甜甜的清涼感和檸檬的香氣立即充滿整個口腔。
「好吃!你做的東西,什麼都好吃。」他口齒不清地誇讚,並開始大口享用起來。
向依儂滿足地微笑,他吃東西時捧場的模樣,就是對她最好的讚美。
在他身旁的躺椅坐下,她也端起愛玉,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天氣好悶喔,這季節不該這麼熱。」她咬著軟軟的愛玉,皺眉望著天空。「什麼時候飄來那麼一大片烏雲?星星和月亮都不見了。」
她嘟起小嘴,喃喃嘀咕:「該不會要下雨了吧?」
真掃興!虧他們今晚好興致,特地跑到後院乘涼、看星星。
江瀚海凝視她嬌瞋的可愛表情,目光像被鎖住似的,再也無法轉開。
他的視線轉到她身上,更加困難地嚥了下口水。
一襲橘色的條紋細肩帶小可愛,配上白色短熱褲,展露出青春嬌俏的氣息。一雙腿兒纖細修長,粉嫩光滑,細肩帶的小可愛掩藏不住胸前白皙的肌膚,此時的批看起來就像一顆成熟的水蜜桃,引入覬覦遐思……
他覺得喉嚨發緊,原本欣賞的目光逐漸變成純男性的打量。迷戀、飢渴……
為了「降火」,他猛然端起碗,一口喝光碗裡的愛玉,咀嚼著最後一塊愛玉時,心中突然靈機一動,瞬時產生一個邪惡的念頭。他偷望向依儂一眼,她正專心吃著愛玉--很好!
他無聲地偷笑幾聲,隨即放下碗,擺出嚴肅的面孔問道:「依儂,你在愛玉裡加了什麼?我好像吃到其它東西。」
「沒有呀!只有檸檬和愛玉而已。」向依儂不解地回答。
「不對!還有其它的東西,我吃到了。」
「哪有!」真是冤枉呀!愛玉是她親手做的,有沒有加東西,她還會不知道?
「真的有!」他一口咬定裡頭絕對有東西。
他的語氣好像在質問她似的,向依儂頓覺有點委屈,於是她嘟著嘴問:「那你說嘛,裡頭有什麼?」
「就在我嘴裡,你自己看就知道了。」他略張開嘴,要她靠過來看。
「我看不見呀!」她湊近瞧了半天,光線不夠,她只看到黑黑的一片,其它的什麼也沒看見。「你能不能把嘴再張大一點?」
「你再靠近一點看。哪--」他把嘴張大,她只好再靠近一點。
「真的沒有嘛!你嘴裡什麼都沒有呀。」她只看到舌頭和一口白牙,其它的什麼也沒看見呀!
她不自覺靠得更近,這時,他突然歪頭往前一傾,溫熱的唇,密密地罩在她因訝異而微張的唇上。
她這時才發現!自己中計了!她就像一隻天真得愚蠢的小綿羊,主動投入大野狼的懷抱,自願成為他口中的美食。
「唔……你……騙我!」她在他口中咿唔出自己的抗議。
「我……沒騙你呀!」江瀚海略離開她的唇,大口喘著氣道:「你還在愛玉裡加了『愛』,難道不是嗎?」
她的愛就像吃進嘴裡的愛玉,軟溜溜、甜蜜蜜的,他可以清清楚楚感受得到。
「討厭!」她含羞帶怯地掃他一眼。
她當然是滿含著最真誠的愛,來替他做冰愛玉,這還用問?
「你討厭我,我可不討厭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他再度低頭,吻住她已被吻紅的唇。
他呻吟一聲,情不自禁加深這個吻。
說來好笑,這是他與女性交往這麼多年來,首次感受到愛戀的激狂,也是第一次對攝影之外的事物,有著如此深切的熱情。此時他的眼中、心中只有她--只想要她!
江瀚海察覺自己想要她的慾望,像天上逐漸眾攏的烏雲,愈來愈濃、愈來愈密集。他本來還一直提醒自己要克制,但理智像天上的星月般,被慾念的雲層厚厚地遮t敝。
望著她佈滿紅暈的秀顏、星眸半閉的慵懶瞳眸,他連理智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帶著強烈企圖心的大手,悄悄從向依儂的小可愛下襬鑽入,溫存地罩上胸前的軟玉溫香。
「海……」向依儂倒抽一口氣,大大的眼睛不知所措地望著他,無助的模樣,更加引發男人血液中掠奪的獸性。
「我要你!依儂……我好想要你。」
他取走她手上的碗放到矮桌上,翻身將她壓入躺椅裡。
「不行!」向依儂終於明白他所打的主意時,急忙窘迫地驚呼:「會有人看見的……」
這裡雖是她家後院,最近的農舍也在一、兩公里外,但萬一有變態狂躲在黑暗中偷看,那可怎麼辦?她光想到就快羞死了!
「那我們到屋裡去!」
江瀚海如今已被熱情焚燒得幾欲瘋狂,只有她溫柔的撫慰,能將他從火焚的痛苦中解救出來。他健壯的手臂攔腰抱起她,迫不及待往屋裡大步走去。
而羞透了的向依儂,只能將灼紅的臉埋入他的胸口裡,默許他將她抱進屋內。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已經成年的她自然知曉,但她並不感到畏懼。
他愛她,所以他會溫柔待她的,她相信!
對她來說,肉體的相屬,是精神相屬的延續,正因為深愛對方,所以想得到對方,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她很願意屬於他,私心裡也期望能因此留住他。她希望他就此留下來,永遠不走了。
此時此刻!她想屬於他!
夜更深了,窗外不知何時開始下起雨來,豆大的雨滴,啪答啪答地落在屋簷、樹葉、階梯上,他們放置在後院的空碗,也很快盛滿了水。
屋外的雨勢愈下愈大,卻澆不息屋內一雙戀人纏綿時熱情的火焰。雙人床上交纏的身影,被深濃的夜色遮蔽了,羞人的粗喘與嬌吟,則被嘩啦的雨聲掩去。老天爺的體貼,讓他們毫無顧忌地擁抱、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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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纏綿,當清晨溫煦的陽光,從白色的紗簾中映入室內,江瀚海首先睜開眼睛,室內陌生的裝潢與擺飾,讓他很快發現,他並不在自己的床上。
淺柚木色的傢俱、白色的紗帳、白色的紗質窗簾、白色的蕾絲寢具,非常女性化的房間。這裡是……依儂的房間?
他將視線拉回身旁的人兒,她還枕在他的手臂上,睡得香甜呢!
他眸光一柔,想到昨夜的熱情,眼中的柔情更加濃烈了。
本來安分放在她腰間的大手,開始鑽入蕾絲薄被中,來回摩挲她纖瘦骨感的背脊,像撫摸疼愛的貓兒。在得到她之後,他對她的愛意不但沒有絲毫減退,反而更戀著地。
他輕柔的撫摸,並沒有吵醒向依儂,旦讓猶在睡夢中的她露出微笑,更加偎進他的胸膛。
瞧見她在睡夢中滿足的淺笑,他愛憐地低下頭,輕輕啄吻她的唇瓣。這一回,真的把向依儂吵醒了。
她可愛地伸個懶腰,緩緩睜開眼睛,嘴邊依然掛著一抹滿足恬靜的笑容。
「早。」江瀚海低下頭,結結實實給了她一個火辣的早安吻。
「早。」
向依儂一睜開眼睛,就被熱情地吻住,想到昨夜的放縱,她立即拉起被單,遮住羞紅的小臉。
「昨夜!還好嗎?」江瀚海體貼地問。
「什……什麼好不好?」她故意假裝聽不懂他的問題。
「昨夜很難受嗎?我太大了,而你又那麼嬌小……」
他的解釋讓她更覺羞赧,一張臉簡直像烤熟了般,紅得發燙。
「討厭!別這樣問人家啦。」她快羞死了!
她抓著薄被翻身下床,想去浴室盥洗,沒有想到他們兩人,身上除了這條薄被之外皆一絲不掛。她一將薄被拉走,便看見他光溜溜地躺在床上,臉上掛著錯愕的神情。
他不敢置信,她竟然一下床就拉走被單,讓他在大白天就赤身裸體。
「啊?」因為震驚,向依儂好一會兒沒有動彈,只是維持著原來的動作,呆滯地盯著他的裸體。
大約十秒後,尖叫聲從她後知後覺的嘴裡發出,她才飛快轉開頭,不敢再多看一眼。然而,那高大的身軀、雄偉壯碩的體魄,已經深植她的腦海之中。
一抹曖昧的調侃笑容,浮上江瀚海英俊的臉龐,他笑得色瞇瞇的。
「原來你一早興致就這麼好。」
「才--才不是!」她是冤枉的!
她的臉頰羞得簡直像充血似的,根本不敢再往床鋪的方向望一眼。「我……我不是故意的!被……被子還你!」
她趕緊抓了掛在梳妝台椅背上的睡袍塞進薄被裡,胡亂套在自己身上,然後再將薄被解下來,伸長手拿給他。
她緊閉著眼,不敢再偷瞄一眼。因此不知道江瀚海壓根沒伸手去接。他像大少爺般,雙手環胸,一臉的悠閒自在。
「你離床太遠了,我拿不到。」他裝出委屈的聲音道。
「噢,那我再靠近一點。」她閉著眼,又摸索著向前走兩步,不知道自己早就很靠近床了,這一往前正好撞上床緣,她尖叫一聲,以空中飛人之姿撲進他等待好的雙臂中。
「原來你根本是迫不及待。」江瀚海佯裝抱怨指控,雙手卻早巳在她身上遊走探索。
「你在做什麼?放開我!」
等驚魂未定的她發現他的魔爪到處肆虐的時候,他早巳將她的睡袍褪下一半,她驚叫著跳起來,沒發現被褪下的睡袍還握在他手中,這一跳,另一半睡袍正式宣告脫離她的身體。
「啊!」
她瞪大眼盯著自己白嫩的裸體兩秒,然後張嘴準備放聲尖叫。
「噓!」幸好他的唇及時罩下,阻止了可會讓他耳朵發疼的魔音。
「別再浪費體力了,現在還不需要尖叫,你可以等會兒再好好地喊出心頭的喜悅……」
他吻著她甜滋滋的唇,曖昧地朝她眨眼。
「我才不會--噢!」
她話還沒說完,他的大手就不請自來地罩上她的一邊豐腴,她立即無法克制地喘息起來。
「不……」她還來不及羞赧,他熱情的攻勢已再度展開。
接著她除了呻吟,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第三章
「依儂……」
想起過去的濃情密意,江瀚海的目光充滿懷念,聲音則變得低沉沙啞。
「不要叫我!」
聽到他溫存的呼喚,酸楚的淚水,不聽使喚地湧入向依儂清亮的眼裡,但她很快將它眨回去。這是不該流的淚水,早在五年前,她就告訴自己不許哭!
這個浪蕩負心的男人,不值得她浪費一滴眼淚!
「請你回去,這裡不歡迎你!」
向依儂昂起下巴,豎起利刺防衛自己。
她不會再讓他有傷害她的機會了!五年前是她太笨,才會傻傻地被他騙了心又失了身,還未婚懷下女兒。
她恨他!她根本不需要他!
五年過去了,她活得很好,女兒也乖巧聽話,她們母女的生命中,不需要他的存在!
她冰冷抗拒的面孔,江瀚海不是沒料到,只是沒想到那會令自己如此難受。
沉吟了半晌,他遲疑地開口:「幾天前,我在荷蘭的茵田市看到一個很像你的女人,我想確定心中的疑慮,所以……」
「是嗎?」向依儂再度冷笑。
因為看到很像她的女人才想起她,那麼如果不曾見到的話,就永遠不會想起她了?
拒絕承認心中的痛楚比譏諷更深,她挑挑眉,冷漠地說:「沒錯!我剛從荷蘭回來,你在茵田市見到的女人就是我,不過那又如何?你已經知道答案,現在可以離開了,江先生!」
媽咪對別人都很好,為何對這位叔叔這麼凶?桐桐疑惑之下,便為這位陌生的叔叔打抱不平。
「媽咪,你不要對叔叔那麼凶嘛!叔叔說他是來住宿的耶,你不是說對客人要客氣、有禮貌嗎?」
女兒義正詞嚴的話,讓向依儂頓時啞然無語。沒錯!她是說過這些話,女兒也記得非常清楚。既然是自己說過的話,她怎能自打嘴巴呢?
「這……」她猶豫著不知該如何回答,江瀚海已搶先一步替她回答。
「桐桐乖!謝謝你替叔叔說話,不過媽咪不是故意對叔叔凶的。媽咪可能一時心情不好,才這麼大聲說話。」
「不用你替我解釋!」
向依儂最恨他那副虛假的溫柔面孔!當年明明是他拋棄了她耶,今天他憑什麼以聖人的姿態出現?
「你變了好多。」江瀚海感傷地搖頭。
「當年你溫婉可人,臉上始終掛著溫暖的笑容,而現在卻渾身冰冷,我感受不到當年那個陽光般的你。」
「這一切,全是拜你之賜!」若不是他狠心離去,留下未婚懷孕的她,她也不會對愛情及人性如此絕望。
向依儂拉起女兒的手說:「桐桐,我們走!出去玩的叔叔阿姨們快回來了,我們該回去準備點心了。」
她剛帶著女兒跨出一步,江瀚海立即擋住她,以乞諒的語氣央求道:「依儂,我想和你談一談!」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向依儂看也不看他,他們連談的必要都沒有。
「有的!」江瀚海望著桐桐,若有所指地道:「我們之間可談的太多了,或許--我該告訴桐桐我們的過去。」
「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過去能告訴桐桐!」向依儂頑強地築高抵禦他的城牆。
「你希望我告訴桐桐我們之間的『友誼』嗎?我在這裡居住的日子,還記得那個下大雨的晚上……」他威脅地拉長語調。
「住口!」向依儂氣炸了,這個負心漢居然敢如此要脅她!「你不敢跟桐桐說這些!」
「你可以試試我敢不敢。」江瀚海氣定神閒地回答。
他並不喜歡強迫別人,但必要時,他可以使出任何手段,以求達到目的。
「卑鄙!」向依儂真的氣壞了,偏偏桐桐還在一旁睜大眼,好奇地瞧著,害她不能盡情地痛罵他。
「好,有話快說!我只給你五分鐘的時間。」最後,向依儂不得不向惡勢力妥協。
「我希望單獨談談。」他刻意瞄了桐桐一眼,朝向依儂露出可惡的笑容。
「我想有些話,你不會希望孩子聽見。」
向依儂大概猜得到,他想談的正是關於桐桐的事,所以即使萬般不情願,還是轉頭對孩子說:「桐桐,你先把草莓提回去好不好?」
「好。」
桐桐點點頭,乖巧地提著整籃草莓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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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桐離開後,向依儂再也抑制不住滿腔的怒氣,轉頭瞪著整整高出她一個頭的男人。
「你到底有什麼話想說?」
「我知道她是我的。」江瀚海神情篤定地說道。
「誰是你的?這裡沒有人屬於你!」向依儂假裝不懂。
「桐桐!她是我的女兒,你不能否認。」他望著桐桐小小的身影,眸中溢滿柔情。
「不!」向依儂大驚失色地猛搖頭。
「桐桐是我一個人的!她是我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你半點責任都沒盡到,沒資格和我搶女兒!」
「不是我不肯負責任,而是你隱瞞一切!」說到這,江瀚海也不免有怨。
「我還算有點名氣,你應該很容易找得到我,為什麼一個字都不說呢?」
「要我說什麼?要我求你為了孩子回來?就算我求你,你真的會為了孩子留下來嗎?」向依儂苦澀地反問。
「我--」
江瀚海不曉得當初若知道她懷孕,是否能夠就此放棄他最愛的攝影工作,留下來當個居家男人,照顧孩子、照顧她?他真的不知道!
不過--
「就算我無法完全放棄我的工作,我也會妤好安頓你和孩子。」
「你會如何安頓我們?給我們一棟房子,每年抽幾天空陪陪我們?這就是你所謂的照顧?謝謝!不用了!你走吧,我們永不再見!」向依儂嗤笑著扭頭就走。
對他,她不願再抱有任何期望,也不想再讓自己有任何一絲受傷害的可能。
「你不能拒絕讓我接近孩子!桐桐是我的,我至少擁有二分之一的權利,相信若上法庭打官司,我未必會輸。」
她完全拒絕溝通的強硬態度,讓江瀚海深感無力,他一咬牙,狠心撂下威脅。
向依儂握緊小拳頭,恨恨地瞪著他。
她知道他說的是真的,他雖長年不在家,但他的經濟能力和社會地位比她高,法官很有可能將孩子判給他。
「你到底想怎樣?」向依儂沮喪得想哭。
已經過了五年,她都已經決定不再愛他了,他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她?!
「我要女兒!」還有你!
未來該怎麼做,他還沒有時間好好想清楚,但是這一刻他萬分肯定,他要女兒!以及這個有生以來唯一長駐他心頭的女子。
「你--休想!」她不會把孩子交給他,永遠也不會!
向依儂惱怒地瞪他一眼,然後飛快轉身跑回木屋去。
江瀚海凝望著她快步奔離的背影,眼中充滿哀傷、愛戀、與不捨。
她依然差麗如昔,但明顯的不再天真快樂,不再輕易信任別人,身上張著防衛的利刺,還沒傷到別人,就先傷害了自己。
而這一切,全是他的過錯!是他讓她不敢再信任他人,他摧毀了她的愛與信任!江瀚海黯然垂下眼眸。
但這回不同了!他想留在這裡,陪伴他的女兒……
以及他此生最愛。
當年,他雖不是有心,但他的離去卻深深傷害了她呀!
那時,他非常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時光,只是!打從從事攝影工作開始,他從未在同一個地方停留這麼久,撇開工作與責任不提,血液中不安分的流浪因子,早巳按捺不住了,不斷催促他趕快步上另一段新的旅程。
一心執著於攝影的他,心還在遼闊的世界,不願為了她停留在桐雲居這個小小的地方。
他有他不得不去做的事,實在不該長久耽溺於此,但他的心偏又捨不下她,每天不斷猶豫掙扎著,因此與她相處時,也開始變得有點心不在焉。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再見,才能讓她不那麼難過。
向依儂當然也發現他的異狀,但每次詢問他都說沒事,隱約感覺到不安的她,於是提出要求,卻引發他們之間劇烈的爭執與衝突,最後終於導致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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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星期日晚上,住房的遊客大都回去了,她和江瀚海悠閒地用過晚餐後,本來說好一起洗好碗盤,再到露台泡茶聊天,但江瀚海到外頭接了一通行動電話後,就一直沒回來。
向依儂獨自清洗奸碗盤,才擦乾雙手走出廚房去找他。
她走到後院,看見江瀚海高大的身軀倚著欄杆,仰頭望著漆黑的穹蒼,不知在沉思什麼。
她跟著抬頭往上看,發現天空中有閃爍的紅色光點,正緩緩通過。
是飛機。難道他……想離開了?
不!
「海!」她恐懼地跑到他身旁,緊緊拉住他的手臂,很害怕他下一刻就從她眼前消失。
「怎麼出來了?」江瀚海的沉思被打斷,低頭朝她問道。
「還說呢,人家碗盤都洗妤啦!」
「你把碗洗好了?」江瀚海這才發現,自己真的發呆太久了。他連忙苦笑道歉:「抱歉!我似乎發呆太久了。」
「沒關係啦!嗯……」向依儂望著他性格俊挺的側面,終於忍不住以試探的口吻輕聲問道:「海,剛才你在想什麼?還有!先前那通電話,是誰打來的?」
雖然明知答案可能不是她愛聽的,但她還是忍不住想問。
「那通電話,是我的助理智璜打來的。」江瀚海老實回答,他不想隱瞞她任何事。
「他又催你回去了?」前幾次姚智璜打電話來,她也知情,但她一直以為他已經拒絕他了。
「嗯。他說這回的工作是去年就簽的約,我已經延遲了快半個月,再不回去,案主恐怕就要告我毀約了。」
當然,事情或許沒有那麼嚴重,不過一旦接下工作,對案主就有一份責任,他無法拋卻自己的責任不顧。
向依儂聽了,更加惶恐不安。
她心中就一直有種很不好的預感,而且無端地恐懼起來。
怕他想回去,怕他依然渴望流浪,如果他回到文明的世界,說不定就會忘了這裡--忘了她!
「海,這個禮拜我想休假一天,你陪我回家去好不好?」她假裝若無其事地擠出笑容,甜笑著央求道。
「你要我陪你回去做什麼?」
到女方家!對戀愛當事人來說意義特殊,男人的直覺告訴江瀚海,此行必有不尋常的目的。
「就是我的家人嘛,他們知道我交了一個男朋友,一直吵著要我帶回去讓他們看看。」她偷偷看了他一眼,見他臉上沒什麼表情,於是又繼續說!
「我爸說我二十四歲了,可以定下來了。他希望如果可以的話,我們能夠--先訂婚,等過了年,再找個好日子讓我們結婚。」
她想趕快和他結婚,只要結了婚,那麼他就是屬於她的,永遠也不會離開了!
江瀚海一聽到她說要結婚,立即迅速跳起。
「結婚?!我們有談論過結婚的事嗎?你不該這樣自做主張。」江瀚海有種被逼婚的感覺,立即感到不悅。
「你生氣了?為什麼?你不想跟我結婚嗎?」向依儂難過而委屈地問。
「老實說,我從沒考慮過婚姻這件事!」江瀚海毫不隱瞞地回答。
「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為什麼要結婚?」
他真心喜歡依儂,也喜歡和她相處時契合的感覺,但婚姻!他真的沒想過!可以說,他根本不願去想。
他並非厭惡婚姻,而是熱愛自由的他,害怕被束縛,結婚這兩個字對他來說,就像緊箍咒般,只會令他頭疼,喘不過氣來。
他才二十七歲,未來如何他不知道,但目前要他結婚,是萬不可能的事。他的心還在遼闊的世界翱翔,不願固守在一個小小的地方,成天面對同樣的面孔。他會發瘋的!
向依儂臉色倏然變得蒼白,她望著江瀚海,失望地問:「結婚有什麼不好?結了婚,我們才能順理成章地在一起呀!」
「不結婚,我們一樣能在一起--我從沒想過要結婚,也不認為婚姻能保證天長地久,只是一條令人窒息的繩索,硬將兩人綁在一起罷了。只要彼此相愛,就算不結婚,又有什麼關係?我真的不想結婚,我厭惡被束縛,也不想一輩子待在同一個地方,關於這點,我希望你能諒解。」
江瀚海誠懇地說出心中的想法,希望獲得她的諒解與支持,但她怎麼諒解?
情竇初開的少女情懷、一個女人一生所能付出的感情,她全給了他,此時他說不結婚,還要她諒解他、讓他離開,她怎麼可能做得到?
「你的意思是!你從不想結婚,也沒想過要跟我結婚?」再也沒有任何事,比這些話更令她心寒了。她不顧矜持地提出結婚的要求,而他竟然說!他從來沒考慮過婚姻,甚至厭惡婚姻?!
老天!這是什麼笑話?
「既然你從未打算結婚,也不想安定下來,為何要來招惹我?難道你存心欺騙我的感情嗎?」她哽咽地質問。
「不!」江瀚海連忙用力搖頭否認。
「我對你是真心的,和你交往……那真的是情不自禁!你知道自己有多令人難以抗拒嗎?」
他愛憐地望著她蒼白的小臉。
「好!那以後你做何打算?將來你要怎麼處置我?買棟房子金屋藏嬌?還是乾脆給我一筆錢打發我?」她詰問。
「我不會那麼待你!」江瀚海再次重申:「我對你是真心的!以後我們當然還是一對戀人,這點永遠也不會改變,無論我到世界任何角落,都會想著你,當我有空時,也會上山來看你。」
或許相聚的機會不是太多,但對他來說,這已經是破天荒的承諾。
「我該跪地謝恩嗎?」向依儂嘲諷地問。
「依儂,別這樣!」她的譏誚,讓他聽了很難受。
「好吧!你說要上山來看我,請問你打算多久來看我一次?一個禮拜?還是一個月?」
「這……」江瀚海有些為難地望著她,眼中充滿歉意。
「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可能沒有辦法經常來看你,大概平均一到三個月,我可以休幾天假,不過我保證盡量抽空來看你,你說好不好?」
盡量抽空來?他把她當成什麼?閒暇時的調劑品?
笑話!又是一個可笑的大笑話!
這樣的說法,聽在傳統且觀念保守的向依儂耳中,就和推托之詞沒有兩樣。他根本不想對她負責,只是想玩玩而已!
原來,她以為的兩情相悅,其實只是一廂情願。
她想放聲大哭,卻強逼自己不許落淚。她丟的臉已經夠大了,她的自尊不容許她再流出任何一滴軟弱的淚。
無名 2006-12-17 11:08
第四章
「我不會把孩子給你……絕不會……唔……」
夢境中猙獰向她索討孩子的男人,把向依儂從夢裡驚醒。
她捂著劇烈跳動的心口,急促地深呼吸以平緩自己的情緒。都怪昨天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害她一個晚上都沒睡好,整夜不停地作惡夢。
彷彿還在夢中大哭過,她急忙摸摸臉頰,幸好是乾的。她才不要再為那個負心漢浪費任何一滴寶貴的眼淚呢!
翻過身,看見身旁熟睡的小人兒時,她臉上立即浮現無比憐惜的寵愛笑容。
「早安,我的寶貝。」
她輕聲呢喃,吻了吻女兒蘋果般的臉頰,替她蓋攏身上的被子,這才走進浴室盥洗。
不包括那位「不速之客」,昨晚一共有五對客人留宿在這裡,因此她必須在七點之前為他們準備好早餐才行。
迅速地梳洗更衣後,她走出臥房,通過擁有整面落地玻璃的長廊,走向餐廳後方的廚房。
雖是早晨六點多了,但窗外仍然灰濛濛的,客人們奸像都還沒起床,客房區一片寂靜--
就連昨晚強要了一問客房的江瀚海,也還沒起床的樣子。
昨天的談判在雙方達不到共識下,正式宣告破裂,他堅持長住桐雲居,爭取屬於他的骨肉,而她的立場也十分堅定--他想看孩子可以,但若想帶走孩子--免談!
她正忿忿地想著,前方冷不防出現一道挺拔的身影,精神抖擻地喊道:
「早!」
突然蹦出一個人,把正出神的她嚇了一大跳,她下意識往後一跳,卻絆到自己的腳,差點跌得四腳朝天。幸虧一雙結實的臂膀及時扶住她,才不至於當場跌倒。
「對不起,嚇到你了?」那人帶著無辜的笑容,一臉關心地望著她。
向依儂先賞他一記惡狠狠的白眼。
「你幹嘛沒事躲在這裡嚇人?」他難道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
「我以為你看見我了。」江瀚海笑得更加無辜,一口閃亮的白牙,叫她愈看愈火。他以為自己牙齒白呀?哼!
她冷哼了聲,想轉頭離開,卻發現自己想動也動不了,低頭一看才知道,無恥之徒抱住她的腰,一雙大手正好擱在她的豐腴下緣。
色--色狼!
「放開我!」她頓時紅了臉,氣嘟嘟地大吼。只是不知道臉上的紅暈是源於憤怒,還是因為羞赧?
「僅從君命。」江瀚海聳聳肩,一臉遺憾地鬆開手。
向依儂一獲得自由,立即扭頭往廚房的方向快步走去,而江瀚海則輕鬆地跨著大步,跟隨在她身後。
「你幹嘛跟著我?」她煞住腳步,轉頭質問。
「我沒跟著你呀!我只是四處逛逛而已!怎麼?桐雲居立下新規定,不准住房的客人四處閒逛嗎?」江瀚海假裝訝異地問。
向依儂僵硬地停頓了幾秒,才恨恨地回答:「沒有!我沒規定不准住房的客人到處參觀。」
「既然如此,為何不准我在這裡閒逛呢?」他又露出令她生氣的白牙。
「我--」向依儂啞口無言地瞪著他,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快步走到廚房,然後轉身插腰,以勝利的姿態對他挑眉微笑。
「這裡是廚房重地,住房的客人,不得擅自進入!」
哼!他以為自己那點小聰明很了不起嗎?這會兒看他還有什麼把戲可變!
「瞭解。」江瀚海微微一笑,臉上完全沒有任何鬥輸了的懊惱。
「請問,住房的客人不能進廚房,應該可以進餐廳吧?」
「當然!」不進餐廳要怎麼用餐?笨蛋!難道他以為她會叫客人們端著餐點,蹲在門口吃嗎?
「很好,那我到餐廳去。」江瀚海轉身走進與廚房相連的餐廳。
咦?這麼快就棄械投降了?向依儂狐疑地走進廚房,當她看見江瀚海英俊的面孔,出現在廚房送餐檯的窗口時,差點失控地尖叫起來。
她怎麼忘了?民宿的廚房是和餐廳相連,而且當初設計時,為了讓主人與客人之間能有更多互動,所以廚房是做成半開放式的,客人從餐廳就可將廚房的動態一覽無遺。
「嗨!」江瀚海微笑著舉手打招呼,眼底有一絲得意之色。
她假裝沒看見他,冷冷地轉身打開冰箱,拿出幾顆雞蛋,俐落地打進圓缽裡,然後開始用力地打蛋,將滿腹的怒氣全發洩在這個單調的動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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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桐桐小寶貝呢?怎麼沒看到她,還在睡嗎?」
想到可愛的女兒,江瀚海整顆心都快溶化了。
「別那麼叫她,她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向依儂倏然停止動作,厲聲制止。他提起女兒時溫柔的神情,令她又妒又恨。
她恨他的負心,卻又嫉妒他對女兒的溫柔,連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麼?
「依儂,她是我的女兒。」江瀚海正色道。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她是你的女兒?」他別以為她會允許他抱著女兒去驗dna!
「依儂,你這麼說,只是侮辱了自己。桐桐今年四歲,而五年前和你在一起的男人,除了我難道還有別人嗎?別讓人誤會你是個朝三暮四的女人。」
「就算是,那也不干你的事!」向依儂忿忿地撇開頭。
「依儂,桐桐是我的骨肉,她身上流有我的血液,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桐桐不是你的女兒,她是我一個人的!辛苦懷胎十月的人是我,受盡生產痛楚的人是我,獨力將孩子扶養至今的人也是我!你憑哪一點說孩子是你的?!」她聲嘶力竭地怒喊。
「我很樂意分擔這些苦楚,但你沒告訴我你懷孕了!」江瀚海失望又難過地望著她:「你不讓我知道這件事,要我如何陪你一起度過?」
「陪我?別惹人笑話了!你以為當初我懷孕時,沒去找過你?那時我既惶恐、又無助,不知道該怎麼辦,最後只能不顧尊嚴,到台北去找你商量。」
「你去找過我?我怎麼不知道!」他感到萬分詫異,同時也扼腕懊惱。
「智璜居然沒告訴我!」
他懊惱的自言自語,向依儂恍若末聞,只是神情淒楚地繼續往下說:
「我去你的工作室找你,可是你根本不在國內,我問你的助理你何時回國,他說當地天候不佳,工作進度受到影響,什麼時候回來,他也不知道。那一刻,我終於徹底死心了。」
當年他毫不眷戀地離開桐雲居,但她卻無法像他這般灑脫,每天走在與他並肩走過的小徑、望著與他共同欣賞過的山林美景,她無法不流淚。
就這麼過了一個月,在她還沒有從失戀的傷痛中復原時,卻發現自己懷孕了。她悲從中來,嚎啕大哭一場。
他走了,而她卻懷孕了,這該怎麼辦才好?
為了腹中的孩子,她不得不暫時拋下自尊,前往他的工作室找他,可是卻得到他人還遠在異鄉,歸期不定的消息。
那時,她反而奇異地鎮定平靜,因為她知道必須堅強,從今以後能照顧孩子的只有她。從今以後,孩子只會有她這個母親,不會有父親了!
她怨恨孩子的父親,卻深愛腹中的孩子,雖然孩子不是在期待下所孕育的,但她的出現,卻適時將她自悲傷的深淵中拉起,讓她對人生有了新的目標與希望。
腹中的孩子讓她知道,從今以後,她該為誰而活。
而對於她的未婚懷孕,家人一開始很不能諒解,但因為疼愛她,再加上小桐桐出生後,攏絡了外公、外婆、阿姨、舅舅們的心,所以他們很快原諒依儂的失足。依儂的大哥還幫她架設一個網站,讓她可以在網上接受遊客的訂房。
桐桐一歲左右的時候,身為苗栗觀光協會會長之子的許書哲,陪同父親到縣內各處考察,意外結識了她,從此便對她一見鍾情。這三年來,他幾乎每個週末都造訪桐雲居,即使依儂一直沒有接受他,他也不肯死心。
許書哲對依儂的幫助實在不小,他利用自己在觀光協會的人脈關係,替她打開桐雲居的知名度,桐雲居能夠在短短幾年內,成為這一帶最知名的民宿,許書哲居功厥偉。
正因為遊客增多,依儂才有能力種植自己一心夢想的董一衣草花田,因此她一直很感激他,幾次想拒絕他的感情,也就更開不了口了。
前陣子她在許書哲的安排下,跟隨觀光協會的成員們赴荷蘭考察,旅遊途中,許書哲趁機向她求婚了。
雖然她並不愛許書哲,但他是個溫柔體貼的人,幫了她很多忙,而且他還滿疼愛桐桐的,眼看著桐桐日漸長大,逐漸需要父親的關懷,因此她也認真考慮起這件婚事。
然而她怎麼也想不到,桐桐的親生父親,會在這時候突然出現,並揚言爭奪女兒的監護權……
噢!她絕不會答應的。
「依儂,那也是我的孩子,我有權知道她的存在!」江瀚海悲傷地大喊。
那時他雖然還不想定下來,但肯定的是,他會為了無辜的孩子做某些犧牲。
「就算你知道孩子的存在,那又如何?你會因此放棄你最愛的攝影,留在我身旁照顧我、照顧孩子嗎?不可能!你頂多只會在回國時過來看看我們,我的寂寞、孩子的成長,你什麼也看不見,我要這樣的男人何用?我的孩子也不需要這樣的父親!」
「依儂,我--」
「你別以為自己很重要!我承認當初真的很難過,但現在我很慶幸,幸好當初沒找到你,因為沒有你,我們依然過得很好,事實證明了我們根本不需要你!」
再沒有任何一句話,像這句話這般傷人。但江瀚海無法責怪她說話太傷人,無論他知不知情,他沒盡到照顧她的責任是事實,她未婚懷孕,相信這五年來她也不好過,他怎麼忍心再責怪受盡苦楚的她?
說來不知該怪造化弄人?還是怪他當年走得太瀟灑?
他多年來堅定自己的理想,從來不曾後悔,但是此時,他有了懺悔之心。
如果當初他肯為她放棄自己的理想,留下來陪她,或至少多留幾天,好好地勸她、安撫她,結果或許會完全不同。至少,她不會如此怨恨他吧?
江瀚海心疼她這些年所受的苦,又自責沒能留在她身邊好好照顧她,沉重的心情像塊石頭般哽住他的喉嚨,讓他快喘不過氣來。
室內的空氣,似乎變得愈來愈稀薄,快窒息的他再也無法多待一秒,起身飛快走出餐廳。
向依儂凝視他遠去的背影,眼眶又不爭氣的浮現水氣。
明明說好了不再受他影響,不再為他掉淚的,她……為何又哭了呢?
淚眼中,她彷彿又看到五年前,他決然離去時的背影,相同的心痛再次襲上心口……
「你真的這麼熱愛攝影?」得知他無論如何都要離開,向依儂心痛難忍,試著尋找方法想留住他的腳步。她紅腫的眼中氤氳著濃濃的哀傷。
「總有什麼東西,能讓你停下流浪的腳步吧?」
他沉默地注視她好一會兒,然後緩慢而遺憾地搖頭。
「沒有。沒有任何東西,能讓我停止流浪的腳步。」
「連我--也是?」她努力想擠出不在乎的笑容,卻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
這回他沒有回答,只是一徑兒凝望著她。
「說呀!是,或不是呢?」
對於她的追問,他別開視線,語調沉重地回答:「是。就算是你,也無法阻擋我繼續流浪的渴望。」
他無法欺騙自己、欺騙他人,目前確實沒有任何人、事、物,能阻止他繼續探索世界。
「我就知道……」
他的回答,無異拿把刀刺入她的心,讓她痛不可喻,她蜷縮起身子,捧住疼痛難當的心口,緩緩蹲下,淚水無法抑止地落個不停。
他見她突然縮成一團蹲下來,一動也不動,不由得擔心地上前,輕輕碰觸她的危。
「依儂?」
誰知她反應非常激烈,她尖叫著跳起來,用力拍開他的手。
「不要碰我!」
「依儂--」
「我說不要碰我!」不要再給她溫柔的關懷之後,又狠心地轉身離去。
「你走吧!」向依儂吸吸鼻子,用力抹去落在頰上的淚水,然後漠然道:「明天就下山,你以後也不需要再來,我們--分手吧!」
既然不能允諾她永恆,那麼她寧可不要。她不會容許自己像王寶釧一樣苦守寒窯十八年,最後等到的,卻是心愛之人的負心。
「依儂,別這樣上讓我們談談!」江瀚海一聽大驚失色,急忙拉住她的手,卻被她甩開。
「別說了,我什麼都不想聽!你走吧,不必顧忌我的感受,真的。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想繼續流浪、想探索世界,想怎麼做都隨便你,我什麼都不在乎了。」
「依儂,聽我說呀!」他絕望地試著說服她,但她根本拒絕與他溝通。
「你走!」她憤怒地朝他大吼,用力將他往屋內推。「回房去收拾你的行李,明天天一亮,馬上就下山!」
「依儂--」
「走!」她失控地痛哭起來。
「如果你不想害我更難受,就別再說了!求你……」
她真的快崩潰了,她只求他快點離開這裡,讓她痛快放肆地大哭一場。
「好好,我不逼你了,你別激動!」
她的模樣,讓江瀚海好心疼,他不敢再勉強她聽他說話,依戀又哀傷地望了她一眼之後,頹然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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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瀚海坐在屋後的石階上,望著遠處青翠的山巒發呆,想起五年前的決絕,深深的自責與哀傷的心情,重重地打碎他贏回她們母女的自信心。
他本來打算,等第二天早上她的心情稍微平復一些,再和她好好談一談。
然而到了第二天,她的情緒依然激動,甚至躲在房內,任憑他怎麼呼喊,她都不肯出來見他。
對她來說,既然他都已經打算遠離了,再多說又有何益?
江瀚海在門外一直等到傍晚,明白她是不可能諒解他了--他們之間對於愛情的認知相差太遠,縱使相愛,也無法相守。
終於死心放棄的他,留下身上所有現金給她,然後提著行囊黯然下山。
兩天後,他飛往絲路的起點西安,正式展開他的新旅程,藉由他最愛的攝影,想忘了這段令他抱撼不已的戀情。
沒想到,那時她已有了孩子……
他痛苦地抱著頭,難過得幾欲流淚。忽然,軟軟甜甜的聲音,由石階下傳來。
「叔叔!」
第五章
「桐桐?」
他猛然抬起頭,果然看見桐桐站在石階下。
今天她穿著粉紅色的洋裝,柔細的發沒有紮起來,而是直披到肩下。
「桐桐,早安!」他一看到女兒,隨即展露笑顏。
「早安!叔叔,你在這裡做什麼?」桐桐邁開短短的腿兒,奮力爬上階梯。
剛才她在刷牙洗臉時,從浴室的窗口看見他坐在石階上發呆,她洗完臉後,立刻跑過來找他。
雖然媽咪告訴她不可以隨便和陌生人太親近,但她覺得這位叔叔不是壞人,她很喜歡他呢。
江瀚海起身輕鬆地抱起她,將她安置到自己身旁。
「叔叔在懺悔。」面對她,江瀚海很自然地說出自己的心事。
「什麼是懺悔?」桐桐的小腦袋瓜,還無法理解這麼複雜的字彙。
「懺悔就是叔叔做錯事,心裡很難過的意思。」他以簡單的詞句向女兒解釋。
「噢……」桐桐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又問:「是不是和我打破媽咪最喜歡的茶杯,媽咪雖然沒有罵我,可是我卻很想哭一樣的意思呢?」
「嗯。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看不出桐桐年紀雖小,思想邏輯倒還滿周全的,說不定將來長大會是個女哲學家或女文豪呢!他心底不禁油然升起一股驕傲。
「叔叔為什麼要懺悔呢?」好奇的桐桐又發問。
「因為叔叔對不起你媽咪。」江瀚海以一種哀傷的眼神望著女兒。
「很多年以前,在桐桐還沒出生的時候,媽咪有了困難,非常需要叔叔的幫助,可是叔叔人在國外,沒能幫助你媽咪。從此之後,你媽咪就生叔叔的氣,不肯原諒叔叔了。」
「可是叔叔不在家呀,又不是故意不幫媽咪的,對不對?」桐桐鼓起腮幫子,替喜歡的叔叔抱不平。
「雖然是這樣沒錯,可是媽咪那時候很難過,需要叔叔的陪伴,叔叔卻不能留在她身邊,這點確實是叔叔不好,叔叔不怪你媽咪生氣。」
「喔--」聽了叔叔的解釋,桐桐點點頭,接受他的說法。
「桐桐……」望著她可愛的臉蛋兒,江瀚海困難地嚥了下口水,偷偷問:「桐桐的爸爸呢?媽媽有沒有和桐桐說過爸爸的事?」
桐桐搖了搖頭。「沒有。」
「那--桐桐問過媽咪關於爸爸的事嗎?」他再度試探。
這回桐桐點點頭。
「有呀!媽咪說爸爸走了。」
「就這樣?她有沒有告訴桐桐爸爸是誰?」
「沒有。」
「沒有?」唉!
江瀚海深深歎息,看來她真的恨透了他,根本沒打算告訴女兒他是誰。
而他自覺虧欠依儂太多,所以在她同意之前,他不會和女兒相認,等依儂願意諒解他,再由她來告訴孩子吧!
「桐桐四歲了,開始上幼兒園學認字了嗎?」江瀚海以父親的身份,關心地詢問。
「媽咪說明年才讓桐桐去上幼兒園,可是媽咪有數桐桐念故事書喔,我還會寫自己的名字呢!」桐桐驕傲地回答。
「真的嗎?桐桐好聰明喔,媽咪也很辛苦。」真難為她了,既要經營民宿、又要照顧女兒,還得抽空教她讀書認字。
他心底的歉疚又加深幾分,相對的愛也愈來愈深。
過去五年,他刻意封閉這段回憶,不讓自己有空閒想她,如今再度與她相見,他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曾遺忘她。愛她的心有如潮水般破閘而出,再也抑制不住了。
對她!他不願就此放棄,更何況--他們還有了個天真可愛的女兒!
這是上天給他的第二次機會,這次他會好好珍惜,她要婚姻、要安定,他都願意給她。他還會給孩子一個正式的身份,讓她可以正大光明的上學。
「叔叔,你又在發呆了。」桐桐嘟起小嘴抱怨。
「對不起、對不起。」他低頭溫和地朝女兒一笑,不經意看見生長在路旁迎風搖曳的細芒草,立即高興地說:「桐桐,叔叔用葉子編一隻蚱蜢給你好不好?」
「真的嗎?」桐桐興奮地掹拍手。
「好啊!叔叔快點編。」
「好。」江瀚海疼寵地摸摸她的頭,隨手摘下一片細長的芒草葉,靈巧的手指使開始編織起來。
當蚱蜢的雛型逐漸顯現時,桐桐驚奇地睜大圓滾滾的眼珠。
「哇!真的是蚱蜢耶!叔叔,你怎麼會編這個呀?」
「這是以前叔叔去尼泊爾拍照的時候,當地的一位老婆婆教我編的。」
「尼泊爾?那是什麼地方?那裡每個人都會編蚱蜢嗎?」
桐桐年紀尚小,就已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不知是否得自他的遺傳?江瀚海充滿耐心地一一回答她古靈精怪的問題。
「尼泊爾是亞洲一個古老的國家,擁有非常悠久的歷史和傳統的工藝,改天有機會,叔叔再帶桐桐去看看。來,好了!」他揚起笑容,打開她小的手掌,將編織好的蚱蜢放在她的手心。
「哇!好漂亮,好像真的喔。」
桐桐熱切地盯著那只草編蚱蜢,不斷用嘴吹動蚱蜢的兩支觸鬚,咯咯笑得非常開心。
江瀚海輕柔地撫摸她的頭髮,臉上充滿慈愛的神情。
這一幕,正好落入前來尋找女兒的向依儂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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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他們父女的相處,即便一直恨著江瀚海的向依儂,也不由得心生感動。
雖然他血液中充滿流浪的因子,但也是個愛孩子的好男人呀!瞧瞧他對桐桐多有耐心?
可是,她的感動沒能維持太久,想到他拋下懷孕的她,讓她孤伶伶地度過懷孕期,然後受盡生產的痛楚才生下桐桐,而後獨力扶養至今。
他欠她們母女太多了,根本不是幾個慈愛的笑容就能彌補的!
「桐桐!」
她硬生生抹去心底的感動,走上石階,以僵硬的語氣朝女兒喊道:「快下來吃早飯了!」
「媽咪!」桐桐看見母親,高興地起身展示手中的蚱蜢。
「媽咪你看,叔叔做蚱蜢給我。」
「嗯。」向依儂瞄了一眼,忍住搶過來丟掉的衝動,只冷淡地教導女兒:「有沒有向叔叔說謝謝?」
「叔叔,謝謝!」桐桐乖巧地向江瀚海道謝。
「不客氣。」江瀚海對女兒溫柔一笑,抬起頭,炙熱的眸筆直對上她的眼,臉上是同樣溫柔的笑意。
向依儂倒抽一口氣,一顆心小鹿亂撞,像個看見初戀情人的女孩。她又羞又怒,狠狠地瞪他一眼,怪他無端撩撥她的心弦。
「桐桐,我們走!」她像和誰生氣似的,逕自拉起女兒的手,扭頭走下石階。
桐桐跟著母親走了幾步,突然不肯走了,她停下腳步轉過頭問道:「叔叔不跟我們一起去吃飯嗎?」
江瀚海不希望惹得向依儂更加不悅,於是連忙道:「桐桐,沒關係的,叔叔不餓。」
向依儂沒有望向他,而是盯著一旁草地上的露珠,神情冷淡地道:「你的早餐準備好了,就在餐廳裡。要不要一起來用餐,隨便你!」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當然願意一起用餐!依儂,謝謝你為我準備早餐。」江瀚海真誠地道謝。
他知道她恨他,要她為他做這些事,想必不容易。
「你不必向我道謝!你是桐雲居的房客,你付錢給我,我為你做早餐,這也是天經地義的,不是嗎?」她刻意與他劃清界線。
她想通了,只要他別擅自對女兒透露他的身份,想住下來也行,反正她會把他當成普通的房客,別以為她會給他什麼隆重的款待。
「話雖如此沒錯,不過我還是想謝謝你。桐桐她!非常可愛又乖巧,你照顧得很好,這些年!你辛苦了!」他誠心地說出心中的感謝。
他想表達的謝意,向依儂聽懂了,她鼻頭一酸,淚水差點奪眶而出。
笨蛋!她咬唇暗罵自己。
這說不定是他搶走桐桐的計謀之一,是他偽裝出來的假象,就和當年與她交往一樣,根本不是真心的!她怎麼可以輕易被他虛假的言詞感動呢?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傻呼呼的向依儂,他想再誘哄她交出她的心,可沒有那麼簡單!
「桐桐,我們走了。」她收拾起感動的心情,牽著女兒的手,繼續往餐廳裡走去。
而江瀚海則沉默地跟在她們後頭,充滿柔情與濃烈愛意的眼,一刻也沒從她們母女身上移開。
桐桐天真純椎的問題,依儂都會不厭其煩地回答,他默默聆聽著,不時露出會心的微笑。
這就是「家」的感覺嗎?
如果是,那麼他以往對家庭刻板的印象,要完全改觀了。
原來「家」的感覺,並非失去自由或被束縛的痛苦,擁有家人的溫馨與甜蜜,才是用自由也換不來的寶物。
他擁有世間最棒的兩個珍寶……
「你在傻笑什麼?餐廳已經到了!」
向依儂半嘲諷的聲音傳來,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停下腳步,傻傻地望著前方微笑。
他抬起頭,迎上向依儂淡漠的眼神。她冷淡地掃他一眼,然後轉回身,和女兒一起走進餐廳。
江瀚海自我解嘲地一笑,隨後跟進餐廳去。
今天吃的是西式早餐,經過五年的陶冷,向依儂的手藝又精進不少,每道食物都很可口,江瀚海滿足地享用餐點,一邊和女兒聊天。
而向依儂則趁著女兒用餐時,拿出小梳子替她綁頭髮。今天她替女兒綁了束馬尾,在腦後晃呀晃地,再扎上蘋果造型的髮飾,看起來可愛極了。
吃過早飯後,桐桐問她可不可以和叔叔去附近玩,向依儂垂眸沉思了幾秒,然後勉強點點頭。
「不能跑太遠,要注意安全。還有草叢裡可能有蛇,不要去喔。」她柔聲吩咐女兒。
「我知道,我會留意她的安全。」江瀚海難掩欣喜地朗聲替女兒回答。
「謝謝你答應讓桐桐陪我!」
向依儂斜睨他一眼,淡哼了聲。
「我這麼做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她。你明白嗎?」
他突然的出現確實令她驚慌又憤怒,但偏偏桐桐喜歡和他在一起,她可憐的女兒從小就沒有父親,雖然桐桐並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父親,但或許他很快就會離開了,她不想剝奪女兒唯一與父親相處的機會。
這該算是她沒能給桐桐一個父親的小小補償吧!
「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將來有機會,我再好好地向你道謝!」
江瀚海意味深長地說完,隨即拉起桐桐的手,柔聲說:
「走,我們出去玩!叔叔還會做其它的昆蟲,我再做一隻蜻蜒給你好不好?」
「好棒喔!」
桐桐興高采烈地跟著他走了,向依儂卻還獨自坐在餐廳裡,沉思許久。
剛才他說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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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向依儂就明白他所謂的「道謝」是何意思。
「討厭!討厭的傢伙!簡直就是……大色狼!」
幾天後的傍晚,向依儂在後院的曬衣場,一邊收晾乾的客房床單被褥,一邊喃喃嘀咕。
留宿幾日之後,其它住房的客人大都走了,只有江瀚海完全沒有半點要走的意思,天天在她週遭晃來晃去,不時假借要幫忙之名,偷吃她的豆腐……
「厚臉皮!」想到他,她忍不住偷罵出聲。
「你是在說我嗎?」冷不防地,整天死纏著她、還夜夜在夢中騷擾她的人,從她背後冒出來。
「喝!」猛然轉過身,一堵肉牆就擋在她面前,她大吃一驚,手中滿抱的床單被套差點掉到地上去。
「小心!」江瀚海手腳俐落地接住那比她還高的白色床單被套,替她塞進懷裡,順道牢牢地幫她護著。
但這姿勢很曖昧,看起來就像他張開雙臂摟住她似的,向依儂頰上飛來一抹嫣紅,氣嘟嘟地跺腳朝他大吼:「你!放手!」
她驚人的音量,連她自己都嚇一跳。幸好這兩天比較沒什麼遊客上山住宿,否則聽到她的吼叫聲,房客大概會嚇得立刻收拾行李逃下山吧。
可惜,江瀚海完全沒被嚇著,依然一派悠閒地說:「要我放手當然可以,只是你不怕我一放手,這堆洗得潔白如新的被單就全掉下來,沾上髒兮兮的泥巴嗎?」
江瀚海這麼一問,向依儂才想到,沒錯!這堆被單可是她好不容易洗乾淨,又曬了一天太陽,正蓬鬆芳香呢,要是掉到地上弄髒了,那多可惜?
於是向依儂只能嘟著嘴,不情不願地任他「抱著」她和那堆被單,一路走回屋子去。
她可愛的表情,像極了女兒,讓江瀚海不由得笑了。
這幾天他仔細想過了,過去的事他縱然有錯,但錯誤已造成,就算他再怎麼自責懊惱,也於事無補,倒不如收起愧疚自責之心,將懊悔轉化為力量,好好彌補她和女兒,這才是比較實際的做法。
因此他改變「策略」,不再讓無用的愧疚纏住自己,將自責自怨的時間拿來好好寵愛兩個女人,不是讓三個人都快樂得多了嗎?
看見向依儂恨不得踩他一腳的樣子,他立即補充--噢!或許高興的,只有他和桐桐兩個人。
「桐桐呢?」轉頭四望沒看見女兒,向依儂立刻追問。
這幾天桐桐簡直成了他的小跟班,無論他走到哪裡,都可以在他旁邊發現桐桐的蹤影,有時桐桐甚至大半天都沒來找她,害她吃味得緊。
「我說要教桐桐畫圖,她聽了很高興,立刻跑回去拿圖畫紙和彩色筆了。」江瀚海笑著回答。
聽到他這麼說,向依儂心中浮現了幾許難過與歉疚。
她總是太忙,很少有時間好好陪桐桐玩,難怪一有人肯陪她,她就開心得不得了,。
說到底,她日疋太寂寞了!
「謝……謝謝你替我照顧桐桐!這幾天桐桐很快樂。」向依儂瞪著雪白被單,還是支吾擠出道謝的話。
雖然她還是氣他當年離去的事,但他待桐桐好是事實,因為他讓桐桐快樂,所以她才向他道謝。
「你不必向我道謝,桐桐是我的女兒,我疼她也是應該的。」她的客氣,反倒讓他不悅。
桐桐是他的親生骨肉,他對她所有的妤,都是天經地義的,她不必特地向他道謝,那對他來說,就像刻意把他摒除在外一樣,讓他很不好受。
向依儂咬著唇,固執地說:「總之,還是感謝你為桐桐所做的一切,你對桐桐這麼好,相信等你離開之後,桐桐會想念你的。」
江瀚海猛然煞住腳步瞪著她,面容嚴肅地說:「聽著!依儂,我不會再!」
「叔叔!江叔叔!」遠處傳來軟軟細細的呼喚聲,打斷了他的話。
雙雙轉頭望向那個快步朝這裡跑來的小人兒,向依儂和江瀚海都不自覺綻開笑顏。
向依儂見女兒跑得那麼急,連忙吩咐道:「慢慢走就行了,不要用跑的,當心--」
她話還沒說完,桐桐就踢到石子,砰地往前趴倒在地上。
「桐桐!要不要緊?」她正急著想跑過去,已有另一個人比她動作更迅速。
「不要緊吧?痛不痛?」
江瀚海飛快衝過去,將桐桐從地上抱起,先拍去她身上的泥巴,然後擔憂地檢查她的膝蓋和手肘有沒有受傷。
幸好這是泥巴地,不是水泥地,所以她的膝蓋沒什麼外傷,只有一點紅紅的。
「不痛。」桐桐很勇敢,不但沒哭,還笑咪瞇地拍著江瀚海的胸口安撫:「桐桐沒跌傷,叔叔不怕不怕。」以前她跌跤,都會這樣安慰媽咪。
「桐桐好乖,真勇敢。」江瀚海讚許地拍拍她的小腦袋,牽著她的手走向向依儂。
「叔叔現在先幫你媽咪搬床單,等會兒再陪你畫圖。」
「那我也要!桐桐也要幫忙。」
「好。」在桐桐的強力要求下,他們只得貢獻被團的一角,意思性地讓她「幫忙」一下。
「嘻嘻……」桐桐懷裡抱著柔軟的床單,笑得好開心。
見她開心,江瀚海也跟著笑了。
無名 2006-12-17 11:08
第六章
向依儂望著他們父女倆的笑容,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油然而生。
他們這樣看起來!好像一家人。
真的好像!
這五年來結在她心口厚厚的冰,似乎也快隨著江瀚海的停留融化了……
然而她能再相信他、愛他嗎?想到這個問題,她就覺得恐懼。
五年前他為了攝影,不惜拋下脆弱無助的她……那份痛,直到現在她還記得清清楚楚,叫她怎麼敢再信任他,再一次把自己的心交付到他手上?
她不想再承受那樣的痛楚,那真的太苦了,她絕對不要!
想到這裡,向依儂帶著淡淡笑容的臉龐,倏然轉為僵冷。
「我自己搬就行了,不用你多事幫忙!桐桐的也給媽咪!」
她搶過他和桐桐手中抱著的被褥,全部塞進自己懷裡,然後吃力地捧抱著那堆床單被套,快步走進屋子裡去。
桐桐疑惑地仰頭問江瀚海:「媽咪怎麼了?在生氣氣嗎?」
江瀚海也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不過他聳聳肩,不甚在意地說:「她大概心情不好,可能是『好朋友』來了。」
「好朋友?」桐桐歪著頭,更加疑惑地說:「是許叔叔嗎?」
聽到男人的名字,江瀚海立即警覺地瞪大眼。「什麼許叔叔?那是誰?」
「許叔叔就是許叔叔呀!」桐桐天真地回答。
「那個許叔叔!經常來找媽咪嗎?」他偷偷探聽,語氣酸不溜丟的。
「嗯!」桐桐用力點點頭。「每次客人變多的時候,許叔叔就會來看我和媽咪了。」
其實許書哲是每個週末固定來看她們,而週末剛好都是人比較多的時候,並不是客人變多許書哲就會來。但桐桐不明白這道理,總以為客人變多的時候,許叔叔就會出現了。
「那個許叔叔……很喜歡你媽咪?」江瀚海咬緊牙,忍住心底的酸氣。
「是啊!」桐桐又點頭。
江瀚海聽了,雙眸立即進出嫉妒的火光。
「那!你媽咪也喜歡他?」
「嗯……我不知道耶!」桐桐為難地搖頭。
「媽咪沒有告訴我她喜不喜歡許叔叔,所以我也不知道。不過許叔叔常常問我,說他要和媽咪結婚,做我的爸爸奸不好。」
「那--你怎麼回答?」他急忙問道,想知道桐桐被收買了嗎?
「我說不知道啊!桐桐什麼都聽媽咪的,讓媽咪決定就好了。」她每次都這麼回答,許叔權就不再問她了。
「喔。」江瀚海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不過接著又試探地問:「那麼,江叔叔做你的爸爸好不好?」
「好哇好哇!」桐桐立即欣喜地猛點頭。
「桐桐比較喜歡江叔叔做你的爸爸?為什麼?」江瀚海既驕傲,又感到好奇。難道真是所謂的父女天性,血濃於水?
「因為江叔叔會陪桐桐玩很久呀!許叔叔每次來,只跟媽咪在一起,都陪我玩一下下而已。」
桐桐畢竟還是小孩,在她的心目中,會陪她玩很久的,才是當爸爸的好人選。
「謝謝桐桐這麼支持江叔叔,江叔叔會更愛桐桐的。」
江瀚海深感欣慰地摟緊女兒小小的身軀,心中不斷想著女兒所說的神秘人物。
許叔叔?
哼!他倒要看看,那位「許叔叔」是什麼三頭六臂的大人物,竟敢打他寶貝妻女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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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接近週末,前來投宿的人愈多。
相對的向依儂也愈加忙祿,幸好有江瀚海陪著桐桐,她才無後顧之憂。
可是那對父女根本不甘寂寞,經常跑來說要幫忙,雖然她總是回答不用了,但他們父女倆可一點都不客氣,不但自己找事做,還忙得不亦樂乎。
這會兒,他們一家三口都在廚房裡,向依儂忙著燉一大鍋紅酒牛肉,而江瀚海和桐桐則在一旁幫她削紅蘿蔔和馬鈴薯。
「桐桐,你看。」江瀚海將手中雕刻奸的紅蘿蔔送給女兒。
他頗有藝術天份,隨手一雕就是栩栩如生的動物,每回都獲得桐桐的喜愛,難怪桐桐愈來愈喜歡他。
「哇!是兔子耶,好可愛喔!」桐桐一見果然就愛不釋手,小嘴兒樂得合不攏。
他們父女倆相處時融洽和樂的氣氛,讓向依儂打從心底露出溫馨的微笑。
然而想到未來,她又覺得悲傷。他是個喜愛流浪的人,有個漂泊的靈魂,他曾說過世上沒有任何人、事、物能讓他停下腳步。雖然這回又在這裡停留這麼長的時間,但誰知道他會待多久呢?
也許明天天一亮,他就突然提著行囊下山了也說不定!
想到這兒,她的眼底不禁蒙上一層薄霧。
這種日日夜夜擔心他離去的折磨,究竟還要承受多久?
「你怎麼了?」見她許久不說話,江瀚海走到她身旁,關心地問。
「沒事!紅蘿蔔和馬鈴薯切好了嗎?我要放下去煮了!」她冷著臉,拿起切好塊的紅蘿蔔、馬鈴薯,倒進滾沸的牛肉湯鍋裡。
江瀚海不由得苦笑。女人真是善變!
剛才他明明還看見她臉上掛著笑容,怎麼才一轉眼,她又豎起藩籬了呢?
這時,前方大廳傳來搖鈴聲!那隻手搖鈴是向依儂為客人設計的一項巧思,省去客人拉開嗓門大聲喊她的麻煩。
她連忙解下圍裙,飛快趕到大廳去。
當她到達大廳,看到站在面前的人時,臉上出現迷惘的神情。
「書哲?你怎麼來了?」
她知道許書哲固定在週末時來看她,只是……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了嗎?
以往她不曾刻意數日子等他來,自從江瀚海來了之後,她更沒時間想到他。事實上,若不是他出現在眼前,她甚少想起他。
想到這個事實,向依儂便感到滿心愧疚。書哲是那麼好的人,總是熱心地幫助地,反觀她呢?她連他什麼時候會來都不記得,實在太愧對他了!
「這沒什麼好驚訝的吧?今天是禮拜六了,我來看你也很正常呀!」許書哲狐疑地瞅著她。「你似乎不怎麼期待我的到來?」
「噢,不是這樣的!」向依儂尷尬極了,急忙解釋:「我只是……忙暈了,所以沒注意日期……」
她的解釋,勉強得到許書哲的認同。「算了!不提這個,這盒巧克力是給桐桐的。」他取出一盒瑞士進口的巧克力給她。
「書哲,你怎麼又破費--」向依儂已經替女兒拒絕過很多次了,他怎麼還是一直送禮呢?
「沒關係!桐桐喜歡吃嘛。再說我都帶來了,總不好要我拿回去吧?」
向依儂不得已,只能無奈地收下巧克力。「謝謝你!」
她一直沒有告訴他,其實桐桐根本不喜歡吃巧克力。桐桐喜歡的是布丁、果凍和冰淇淋,最討厭巧克力苦苦黏黏的口感。
是他以為每個小孩都愛吃巧克力,所以每回來都送一盒,其實在他離開之後,她都把巧克力拆開,拿來招待住房的客人。
「對了!這個禮拜過得怎樣?有什麼特別的事嗎?」許書哲以男主人的姿態詢問道。
「這個禮拜的住房率還算滿穩定的,下個禮拜的預約也快滿了……」向依儂喃喃說著公事,除此之外,她實在不知該對他說些什麼。
「嗯,很好!」許書哲點點頭,突然從口袋裡取出一隻小盒子。「其實,我也有份禮物想送給你。上回在荷蘭時,我就想拿給你,但一直沒有機會,今天--我希望你能接受它!」
「書哲,這是……」向依儂詫異萬分,不敢伸手去接。那該不會日平……
許書哲替她打開小盒子,絨布上果然躺著一顆流光燦燦的鑽戒。
「依儂,嫁給我吧!」他深情款款地望著她,考慮著要不要下跪來增加感動指數。
「書哲,我……我恐怕……」她還沒做好準備,他突然拿出鑽戒,只會讓她更加惶恐畏懼。
「依儂,我對你是真心的!希望你給我一個機會,別急著拒絕我。」
「可是……」向依儂實在不知該怎麼拒絕他,這時,一道慵懶的說話聲傳來。
「很抱歉!我並不太想來打擾你們,但是--」
向依儂光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來了。她抬起頭,看見江瀚海高大的身軀倚在門框上,幾乎將整個門框塞滿。
「依儂,他是誰?」許書哲瞪大眼,以吃醋丈夫的口吻質問。
「呃--他是……」向依儂沒想到江瀚海會在此時突然冒出來,也不知道他在那裡站了多久,一時之間很難解釋他的身份。「他叫江瀚海,是一位職業攝影師。他……最近休假,所以過來玩玩。」
「江先生你好!歡迎來玩。」許書哲禮貌地說著,一雙打量的目光,卻不停地在江瀚海身上打轉。
江瀚海也不遑多讓,他看似平靜無波的眼眸,其實隱含著洶湧的波濤。那雙銳利的黑眸,正以極慢的速度上下梭巡許書哲。
「既然你問了,那我是否也可以提出相同的問題?請問閣下是誰?」他懶洋洋地問。
其實他早認出他了!在荷蘭時陪在依儂身旁的男人!他想,他應該就是桐桐口中的「許叔叔」。
許書哲雖然感到狐疑,還是禮貌地自我介紹。
「我叫許書哲,是依儂的--」
「他是我的未婚夫!」
向依儂突然冒出這句話,兩個男人都震驚地轉頭看她。
她抓起鑽戒戴在手上,急促地說:「書哲剛才向我求婚,而我答應了。」
她不敢望向江瀚海,但即使不看,也能強烈感受到他身上緊繃的怒氣。
然而,這是讓他死心最好的方法!只要待在他身邊,她的心就會日漸沉淪,她不想再重蹈覆轍,所以就讓她自私一次,利用書哲來讓江瀚海知難而退吧!
「依儂,你--」許書哲又驚又喜。剛才她並沒有答應呀,為何……
不管理由是什麼,她答應了是事實!他高興得不得了,喜悅之情全寫在臉上。
「你說什麼?」
用詫異、驚訝都下足以形容江瀚海的心情,他!簡直是震怒!
她竟然答應許書哲的求婚?!
「沒錯!所以江先生,請一定要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向依儂堆著花朵般燦爛的笑容邀請道。
「你再說一次!」江瀚海瞪大虎眼,怒聲咆哮。
「請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向依儂根本不怕他,笑容滿面地又重複了一次。
江瀚海渾身僵硬,瞪得極大的雙眼直盯著笑得燦爛的向依儂,許久之後,才一語不發地憤然扭頭離去。
向依儂緩緩收回硬撐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哀傷。
這樣該是最好的吧?讓他生氣、讓他死心,讓他……離開!
許書哲在一旁默默觀察,發現這個名叫江瀚海的男人和向依儂,似乎不是普通的朋友。他隱約感覺到,他們之間……可能有著他所不知情的秘密。
不過,此時他不願想那麼多,依儂答應他的求婚,足以沖淡一切的不愉快。
「依儂,真高興你答應嫁給我,我不會讓你失望,一定會讓你幸福的。」
「嗯……」望著許書哲欣喜若狂的表情,向依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因為她已經開始想著解除這樁婚約的理由。
她開始後侮,或許她不該利用他來激退江瀚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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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多,終於忙完的向依儂才和桐桐、許書哲、江瀚海四個人坐下來,享用一頓遲來的晚餐。
「好吃!依儂,你煮的紅酒燉牛肉真好吃!」許書哲嘗了一口今晚的主菜,連連誇讚道:「我想,這一定是全世界最棒的紅酒燉牛肉!」
「哪裡!書哲,你大概餓壞了。」向依儂被他誇得不自在,只能紅著臉謙虛地搖頭。
相較於許書哲誇張、討好的態度,江瀚海的態度就冷淡多了。他只是靜靜地將牛肉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一句話也不說。
或許經過幾個鐘頭的沉澱,再見到向依儂時,他的態度平和多了,彷彿下午的衝突,從來不曾發生過。
許書哲斜睨著他,故意挑釁地問:「江先生,你怎麼光吃不說話呢?依儂做的紅酒燉牛肉,味道如何呀?」
江瀚海淡然一笑,慢條斯理地吞下口中的牛肉,然後以聊天的口吻道:「大約兩年前我曾在法國某間料理店,品嚐過這輩子吃過最美味的紅酒燉牛肉。
「那牛肉軟嫩不爛,味道甘醇不膩口,每天限量只賣十份,總是開店不到十分鐘就賣完了。」
許書哲像逮到他的小辮子似的,得意地大聲攻訐:「那你的意思是,依儂做的紅酒燉牛肉比不上人家囉?江先生,依儂好意請你吃飯,你怎麼這樣不給面子?」
「我只是實話實說。」江瀚海聳聳肩,切開已經熬煮入味的紅蘿蔔,叉起一塊放入口中。
「至於--依儂做的紅酒燉牛肉功力如何?就讓她自己來問我吧!」
接下來的時間,他盡情地享用每一口飯菜,假裝沒注意到向依儂在用餐期間幾次欲言又止,而且心神不寧。
他吃光盤子裡的每一樣菜餚,然後拿起餐巾抹抹嘴。
「我吃飽了,謝謝招待。」
低頭親吻桐桐的頭頂,溫柔地道了聲晚安,他便大步離開餐廳。
江瀚海離開後,向依儂根本食不知味,也忘了對面還坐著許書哲,望著自己的盤中的食物,就這麼發起呆來。
許書哲切開一塊牛肉,把它當成江瀚海,放入口中恨恨地咀嚼。他萬分嫉妒江瀚海擁有左右她情緒的能力!非常非常嫉妒!
不過無所謂!從今天起,依儂就是他的未婚妻了,就算姓江的再有本事,也改變不了什麼。
稍晚--
江瀚海洗完澡走出浴室,正擦乾頭髮時,門上傳來輕輕的剝啄聲。他的唇畔立即浮現一抹笑意,彷彿早就知道敲門的人是誰。
他拉開門,果然看見那雙掙扎不安的大眼睛,正咕嚕嚕地望著他。
向依儂絞著手,支吾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好。
「我……」
「進來吧,我不在門口和人說話。」
江瀚海逕自轉身回房間裡,向依儂只好乖乖跟了進去。
「桐桐呢?睡了?」江瀚海不忘先問問寶貝女兒。
「嗯。」向依儂點了下頭,緊張地舔舔唇,終於忍不住問:「我想知道!我煮的紅酒燉牛肉,和你所吃過最美味的紅酒燉牛肉,差別有多大?」
江瀚海聽了立即哈哈大笑。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問我。」
所以他早就張好網,等她自投羅網了!
「如果你不想說就算了!」誤以為他的笑容是在嘲笑她,她氣得轉身就要走。
「等等--」江瀚海趕緊拉住她,連聲哄道:「我當然想說,你火氣別那麼大嘛!」
她轉身面對他,擺出一副禁得起任何挫折的堅強表情。「那你快說吧!」
向依儂如臨大敵的模樣,讓江瀚海又忍不住想笑。
不過是他的一句評語,有那麼重要嗎?他可連美食專家的邊都沾不上哪!
「你怎麼不說?」他一沉默,向依儂又誤會他了。
「沒關係,你儘管說吧!什麼樣的批評我都承受得住。」
「哈哈……」江瀚海笑著搖搖頭,親暱地點點她的小鼻子道:「別把自己想得那麼糟,你做的紅酒燉牛肉確實略遜一籌,但也相去不遠了。如果要給分的話,我會給你八十五分。」
「真的?」向依儂情不自禁露出喜悅之色。
能夠得到他的讚賞,比什麼都讓她高興。
可是高興了一會兒,向依儂突然感到不安起來。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如果讓其它人看見了,可能會招來非議。
「那……我要走了!」
向依儂匆忙轉身想離開,然而手才剛碰到門把,就被一雙健臂拉回。
接著,她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第七章
「啊--」
這一跌,讓她覺得頭暈腦脹,只奸靠在他的胸口,平緩自己受驚嚇的心情。
他剛洗完澡,身上帶著沐浴乳淡淡的香氣,結實的胸膛繃在緊身t恤裡,裸露在外的皮膚,呈現充滿光澤的古銅色。
她出神地盯著眼前的「美景」,色情地想起五年前他們纏綿時,她所碰觸過的赤裸胸膛……
「欣賞夠了嗎?」江瀚海索性挺起胸膛,任她看個夠。
「呃?」向依儂發現自己竟然盯著他的胸膛看呆了,立即羞恥地低下頭。
好--好丟臉!
她窘著臉的樣子好迷人,江瀚海發現,她總是很容易就能挑起他的情慾,她根本不用搔首弄姿,只消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往他身上一瞧,他的「火」氣就會直竄天際。
「抬起頭來。」嗄啞的的聲音命令道。
「什麼?」向依儂傻愣愣地抬起頭,卻正好落入男性掠奪的唇中。
「唔!」他竟然吻她?!
向依儂震驚地瞪著他,呆愣了半晌,隨即抬手捶打他。
「放開--唔放開--我--唔--」
她拚命轉頭閃躲江瀚海如火般灼人的唇,心跳急促得讓她快喘不過氣來。
江瀚海幾乎忘了她的唇如此甜美,好不容易再次嘗到如此甘甜的吻,他怎肯輕易罷休?
他順勢將她壓在門板上,抬起她的下巴,恣意地侵入她的口內,擷取甘甜的蜜津。
向依儂腦中一片混沌,虛軟無力地任由江瀚海又親又撫,直到他捧住她圓翹的臀貼近自己,讓她感受自己帶給他的影響。
「你這小妖女,瞧瞧你對我做了什麼?」
那堅硬的隆起,嚇醒了正沉醉於親吻柔情中的向依儂。
「噢!」她雙頰紅艷似火,猛力推開他。
「色狼!」她瞪他一眼,然後開門想衝出門外。
「等等--」江瀚海拉住她,滿臉妒意地問:「你答應許書哲那傢伙的求婚,不是真心的吧?」
「我--當然是真心的。」向依儂心虛地別開頭,不敢看他的眼。
「說謊!你不是真心答應他的求婚,你根本不愛他,你依然深愛著我,否則你不會連我喜歡吃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
江瀚海一針見血地戳破她的謊言,讓她的心彷彿被撕扯開來,鮮血淋漓地攤在他的面前。
「笑話!你憑什麼這麼說?你以為我還愛著你?笑話!你要我別嫁給書哲,我偏要嫁,我寧願賠上自己的一生,也不會再讓你操縱我的命運!」向依儂哭著高聲喊道。
「依儂……」他伸手想抱她,她的淚,讓他心疼。
「走開!」她用力拍開他的手,轉身衝出房間。
望著她纖瘦的背影,深深的歉疚再次湧上江瀚海的心頭。
「依儂,我曾經愚蠢地離你而去,但這回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我不會輕易放棄的。依儂--我愛你!」
最後一句話,他對著她的背影堅定地大喊。
向依儂停下腳步,回頭瞪他一眼,罵了聲:「騙子!」
隨即加快步伐,奔離他的視線。
直到看不見她了,江瀚海才依戀不捨地收回視線,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的房門合上之後,有個人悄悄從轉角的暗處走出。他睜著一雙妒恨陰沉的眼睛,直瞪著江瀚海的房扉。
江瀚海--他竟然妄想搶走他的未婚妻?依儂是屬於他的,他對她付出了三年的心血,絕不會輕易把她拱手讓給別人!
絕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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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亂!亂!
最近向依儂的心情,只能用亂這個字來形容。
首先是睽違五年的江瀚海突然出現,說要與她爭奪女兒,然後便賴著不走。然隆是每回上山都只待兩天的許書哲也來湊一腳,他奸像突然清閒了似的,這回居然住了一個禮拜還沒回去。
問他沒事要忙嗎?他總說最近沒事,想多陪陪未婚妻。
最糟的是,要求解除婚約這件事,她始終沒機會向許書哲說清楚!
兩個男人成天在她身邊打轉,美其名說要幫她的忙,其實是暗中互相較勁,如果有客人說要喝杯水,桌上就會同時出現兩杯水。他們兩個人像卯上了似的,誰也不肯讓誰,以往那種寧靜安詳的生活,向依儂只能在夢中回味。
不過若問她比較喜歡和誰相處?她會選江瀚海。因為和他相處比較輕鬆自在,他總會用風趣幽默的話語逗她開心,再說他身旁有個功勞不小的小跟班,讓她想抗拒他的親近也難。
至於許書哲呢?他比較沉默,而她也是個安靜的人,他們單獨相處時,他若不主動開口說話,她竟也無話可說,氣氛好像怎麼也炒不熱,讓她覺得尷尬不自在,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這時若江瀚海剛好帶著桐桐出現,她就會有種得救了的感覺,所以她還是比較喜歡和他們父女倆相處,比較快樂一點。
而江瀚海根本不把她的「婚約」當一回事,不時逮到機會就纏著她,四下無人時還會偷抱她、吻她。
她發誓她已經很努力的拒絕了,但每次還是……情不自禁融化在他懷裡。
她--太可恥了,再怎麼說,她奸歹還是許書哲名義上的「未婚妻」呀!
為此她每晚都跪在床前向上帝懺悔,可是到了第二天,當他的唇又貼向她時,她又暈陶陶地忘了一切,完全沉醉在其中。
「依儂!」許書哲走進廚房,遞給她一杯咖啡。
「休息一下吧,我替你泡了杯咖啡。」
「謝謝!我等一下再喝。」向依儂道謝後,將咖啡放在一旁。
其實,她並不喜歡喝咖啡,她喜歡的是茶類飲料。像花茶、果茶、甚至連酸梅茶她都喜歡,但許書哲似乎不知道這一點,每回都替她泡咖啡,她只好忍耐地逼自己喝下去。
這又是他與江瀚海的不同之處!
許書哲總以自己的想法與喜好來看待她與桐桐,他似乎永遠察覺不出,桐桐不喜歡吃巧克力、她也不喜歡喝咖啡。若是江瀚海,他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摸清她們的喜好。
像前兩天他幫她下山購物,就順便替桐桐帶回一桶果凍,也替她帶了她最愛的蘋果茶。她知道自己虧欠許書哲很多,但卻愈來愈管不住自己的心飛向江瀚海。
只不過,江瀚海現在還在觀察階段,雖然他對她或桐桐都好得無話可說,但她還不敢完全信任他。
向依儂心中一直有個恐懼,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又會開口說要離去。
不願再多想下去,於是她轉移心思問許書哲:「你看到桐桐了嗎?」
「沒看到。」許書哲心底浮現一抹厭惡。
那個見風轉舵的臭丫頭!虧他每回都替她帶禮物,結果她整天黏著外人,真是個吃裡扒外的小鬼!
「真奇怪,不知道他們上哪兒去了?我去找找。」說著,她歉然的對許書哲一笑,然後脫下圍裙,快步走出廚房。
一個上午沒見到他們父女,還真有點想念!想到馬上就能看到他們,她便感到心情愉快。
向依儂剛走出大門,就看到一大一小的身影,有說有笑地從屋後的小徑走來。
「你們去哪裡了,怎麼弄成這副樣子?」向依儂一見兩人的狼狽模樣就想笑。
手裡提著水桶的江瀚海和桐桐一樣都赤著腳,兩人一身濕答答的,好像剛從水裡爬出來。
「媽咪,叔叔帶我去釣魚,我抓了螃蟹和蝦子喔!你看!」桐桐興奮地舉起手,展示塑料袋裡她捕捉一上午的成果。
「桐桐好棒喔。」向依儂假裝崇拜地打量透明塑料裡,那兩隻瘦不拉嘰的小螃蟹,和一尾受到驚嚇的小蝦米。
「那江叔叔呢?江叔叔釣到什麼?」向依儂好奇地問。
「江叔叔釣到好多好多大魚喔!」桐桐趕忙幫他宣傳。
「真的?」向依儂往江瀚海手裡提著的水桶裡一瞧,還真釣到好幾條肥美的溪魚呢!
「好厲害!」她忍不住誇道。
附近溪流裡的魚並不好抓,近年來數量正在銳減中,連當地人都不容易捕捉得到,他居然能釣到這麼多條!
「我一向這麼行。」江瀚海驕傲地昂起下巴,毫不矯情地接受心愛女子的讚美。
向依儂忍不住搖頭失笑。「你從來不僅謙虛為何物嗎?」
「我其實虛懷若谷,只是不表現出來罷了。」
這句臭屁的話,又惹得向依儂哈哈大笑,江瀚海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來,桐桐看他們都在笑,也開心地跟著笑了起來。
江翰海……
廚房的窗前,站著一道沉默的身影,直瞪著又笑又鬧的三人,那陰冷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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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江瀚海宛如泥人般回到房間,想先洗個澡,把自己身上的灰泥弄乾淨。
這兩天,他忙著挖掘一個養魚的池子,因為有鑒於溪魚的數量逐日減少,已經無法再提供客人食用,所以他想替依儂開闢一個魚池,等水蓄滿之後,他再出資聘請幾位魚類專家來,替他們進行溪魚的培育,讓前來住房的遊客可以享用鮮美的溪魚。
甚至還可以將魚苗放回溪裡,讓美麗的溪流裡,隨時都看得到魚兒的蹤跡。
這件事並不是依儂要求他做,而是他自己主動提出構想,並且付出行動。他想讓她明白他堅定的心意,他已經真心將這裡當成自己的家,不會再輕言離開。
「江叔叔!」
他正在拿換洗衣物的時候,小桐桐捧著一個大碗,搖搖擺擺地走進來。
「江叔叔,媽咪要我端冰愛玉給叔叔喝。」
「真的?」看到愛玉,他就想起五年前那火熱的一夜。
「謝謝媽咪,也謝謝桐桐。」他微笑著接過碗,慈愛地摸摸桐桐的小腦袋。
他愈來愈希望,能聽到桐桐喊他一聲爸爸。
「江叔叔要洗澎澎嗎?」桐桐看到他拿換洗衣物。
「嗯。江叔叔身上好髒,等洗乾淨了再吃媽咪做的愛玉。」
「那我可以在這裡等江叔叔嗎?」桐桐期待地問。
「可以啊!那你先在外頭等,江叔叔很快就好了。」
「好。」
桐桐乖巧地點點頭,江瀚海這才走進浴室洗澡。
剛開始,桐桐還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待,可是幾分鐘後,她開始無聊地東張西望,四處尋找好玩的東西。
當她看到蓬鬆松的被褥時,雙眼一亮,飛快脫了鞋子,手腳並用地爬上床,就開始在彈簧床上跳了起來。
「哇!好好玩,江叔叔的床好軟,好好玩喔!」
平常媽咪從不准她在床上這樣跳,現在媽咪不在,她才敢偷偷地玩。
江瀚海關掉熱水,抓起毛巾擦乾身體,聽到桐桐玩得興奮的叫聲,不禁笑著搖頭。
這個調皮的小丫頭!
忽然,門外傳來桐桐一聲尖叫,接著是她的哭號聲。
「桐桐?」江瀚海心口一緊,慌忙大叫:「桐桐,你怎麼了?」
「好痛……哇……好痛!」桐桐愈哭愈淒厲。
「桐桐!」江瀚海飛快套上衣服,衝出門外一看,桐桐坐在床下的地板上,抱著小腿哇哇大哭。
「怎麼了?跌傷了?」江瀚海心疼地上前抱住她。
「咬咬……有東西咬我的腳……好痛……哇……」桐桐哽咽地說完,隨即又放聲大哭。
「有東西咬你?」江瀚海狐疑地往她白嫩嫩的小腿一看!果真有齒痕!
而且依照那齒痕判斷,應該是!蛇?!
他立即抬頭往床鋪的方向一看,赫然發現一條醜惡的眼鏡蛇聳在床邊,威脅地朝他吐信。
他悚然一驚,抱著桐桐迅速跳開一步。
真的有蛇--他的床上,怎麼會有蛇呢?而且--還是毒性極強的眼鏡蛇!
他飛快從旅行袋裡取出隨身攜帶的瑞士刀,彈開刀鋒,以射飛鏢的方式朝眼鏡蛇射去。
他射飛鏢的技巧還不錯,銳利的刀鋒俐落地射穿眼鏡蛇的身體,鮮紅的血立刻流了出來,牠捲起長長的尾巴,痛苦地掙扎著。
江瀚海無暇理會牠,飛快抱著女兒坐下,眼鏡蛇的毒性很強,若不馬上處理,桐桐可能會死。
他先用手帕在桐桐的膝蓋處綁緊,避免蛇毒順著血液往上流,然後抓起她的小腿,張嘴對準傷口,用力吸出毒液。
幸好常在野地攝影的他懂得不少求生技能,現在才能救自己的女兒。
他含住傷口,使盡全力吸出摻雜蛇毒的黑血,轉頭用力吐出;然後又用力吸出一口,再飛快吐出……這樣反覆無數次,直到所吐出的血液恢復鮮紅,不再帶有令人膽顫心寒的黑色,他才停止。
接著,他將皮夾塞進口袋,抱著女兒往外衝。
「桐桐乖,不要怕!爸爸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他跑出客房區,正好看到向依儂和許書哲朝這邊走來。
江瀚海一看到她就高聲大喊:「桐桐被蛇咬了,快去把車開過來!」
「什麼?!」向依儂聽了,立刻驚慌地問:「桐桐被蛇咬到?是什麼蛇?」
江瀚海語氣沉重地回答:「是眼鏡虻。」
「不--她怎麼會被眼鏡蛇咬到引現在怎麼辦?現在怎麼辦?」她極度驚恐,眼淚掉個不停,已經不知所措。
「別慌!先去把你的車開過來,我們立刻送桐桐下山就醫。」
「好!」向依儂跌跌撞撞地衝回房間拿鑰匙和皮包,不到兩分鐘就折回來。
江瀚海早已在車旁等著她。「打開車門!」
「好……」向依儂邊說,邊用顫抖的手按下遙控開啟車門。
江瀚海小心地將仍啜泣不已的桐桐放到後座,然後迅速跳上駕駛座發動引擎。
向依儂不等他吩咐就自動跳上後座,心疼地緊抱著桐桐哭得通紅的小臉。
江瀚海準備開車上路,許書哲突然衝過來喊道:
「我--我也去!」
江瀚海按下電動窗,冷瞄他一眼。「不用了,你留在這裡。」
向依儂也拾起淚痕斑斑的臉說:「書哲,麻煩你幫我看著桐雲居,拜託你!我們不能全部離開。」
「這樣嗎?那--好吧!」許書哲有點僵硬地一笑,退了開去。
「你們路上小心。」
向依儂沒心思好好道謝,只胡亂點點頭。
「坐穩了!」江瀚海猛力踩下油門,火速往山下衝去。
許書哲瞇眼注視漸行漸遠的汽車,心中既妒又恨,還有--詫異。
蛇--為什麼咬到的人不是江瀚海,而是桐桐呢?
不過無所謂,那個小叛徒見風轉舵,投身敵營,被咬了也是活該。
他沒有絲毫愧疚地一笑,轉身走回屋裡。
無名 2006-12-17 11:09
第八章
在江瀚海的飛車護送下,桐桐很快被送入市區的醫院,醫生確定是眼鏡蛇咬傷之後,立刻替她注射血清。
「桐桐……應該不要緊吧?」
雙眼紅腫的向依儂坐在女兒床邊,緊握著她的手。
送到醫院時桐桐可能因為哭累了,所以醫生一替她打了針,她就睡著了。
向依儂擔憂地坐在女兒床邊,一刻也不肯離開,深怕只要稍一離開,女兒就會突然死去。
「醫生已經替她注射血清,應該不要緊了。」江瀚海按住她的肩,柔聲安撫。
一開始他也很擔心,但他已事先急救過,醫生又替女兒打了血清,再加上女兒的生命跡象穩定,他想她應該可以安然度過難關才對。
向依儂好像這時才想起他的存在,她飛快跳起來,倏然轉頭以極不諒解的眼神瞪著他。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呢?你究竟把桐桐帶到哪裡去了,她為什麼會被眼鏡蛇咬傷?」她尖銳地質問。
「發生這種事,我也很意外!」
「意外?你喜歡流浪冒險,那是你的事,為什麼要帶著桐桐去冒險?你不知道她還小,不懂得保護自己嗎?而你居然這麼做--我真後侮讓桐桐接近你!」
她武斷地認為,他必定是帶著女兒跑去樹林等危險的地方,才會害她被毒蛇咬傷。
向依儂嚴厲的指責,像把利刀剌傷了江瀚海的心。
「你認為桐桐被蛇咬到,是我的錯?」他滿眼心痛地搖頭。「你知道桐桐是在哪裡被蛇咬到的嗎?是在我房間的床上!那時我正在浴室裡洗澡,桐桐跑到我的床上玩,那條眼鏡蛇不知為什麼躲在我床上,不知情的桐桐才會被咬傷。」
「那條蛇在你床上?!」向依儂震驚不已。「怎麼可能?」
「你以為我願意讓桐桐受傷?我寧願被咬傷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她!」接著他諷刺而悲傷地冷笑。「或許我應該被咬,這樣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向依儂既不安又歉疚,想開口向他道歉,他卻兀然起身說:「我去找醫生問桐桐的情況。」
「海--」
江瀚海置若罔聞地離開急診室。他必須暫時離開一下,他太心痛了!
向依儂懊悔地低下頭,心裡很難受,她不該情急之下脫口說出那些話,她知道自己傷害了他。
她真的不故意的,她只是……心焦呀。
她固然不願桐桐受傷,但也不希望受傷的人是他。
想到那條眼鏡蛇出現在客房裡,她就覺得恐怖。
一般來說,蛇類是孤僻的冷血動物,會主動避開人類,所以她住在桐雲居六年了,甚少看見蛇類出沒,更別提眼鏡蛇了。那條眼鏡蛇怎麼會無緣無故溜進他的房間,還跑到他床上?
再說他的房間並不是入口的第一間,距離戶外還有一段距離,而且他的房門隨時都關著,毒蛇難道會自行開門爬進去嗎?
向依儂愈想愈覺得可疑,而且滿心恐懼。
如果--如果今天桐桐不曾到他的房間,那他絕不會發現床上有蛇,萬一他晚上睡覺時又先關燈才上床,那麼……被毒蛇咬傷的人,絕對是他!
而且極有可能咬到頭部、頸部等重要的部位,導致他在很短的時間內喪命。
不,她不要他死!
雖然口口聲聲說恨他,但正因為愛他太深,才會有如此深的恨意。
況且,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並不是真的恨他。
她只是害怕再次受傷害,才用冰冷怨恨的保護色來避免自己受傷。就和他不願桐桐受傷害的心情一樣,她也從不希望他受傷。
這五年來,有時在深夜偷偷想起他,她都希望他健康平安,如果他發生什麼不幸,她--
會傷心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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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九點多,江瀚海與向依儂才疲憊地走進離醫院不遠的飯店,打算在此暫歇一晚。
桐桐的情況已經穩定,還曾醒過來說肚子餓,他們替她買了面,還有她喜歡的蛋糕給她吃。
吃過東西之後,桐桐又沉沉地睡去,醫生說她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不過需要住院觀察一天。
不放心孩子的向依儂原本想留在醫院裡照顧桐桐,但被護士小姐阻止。
護士小姐堅持,病患的家屬必須在晚上九點之前離開醫院,向依儂縱然萬般不捨,也不得不離開。
從醫院出來後,他們先去吃了簡單的晚餐,然後才找到這間小飯店,但是--
「抱歉!我們的房間全滿了,只剩下一張單人房。雖是單人房,但床和一般的飯店一樣,是可容納兩人的雙人床。兩位是夫妻,我想應該不要緊吧?」櫃台服務人員充滿歉意地問道。
「我們還是希望能住雙人房,能不能麻煩你再試著找找看?」江瀚海蹙眉道。
他當然是無所謂,就怕依儂不願意。畢竟要她跟一個所恨的男人同處一室,對她來說鐵定是種折磨吧?他自嘲地一笑。
「真的很抱歉,我已經查過了,實在沒有多餘的房間!」那名服務員依舊只能說抱歉。
江瀚海不甘心,又問:「那這附近還有沒有其它的旅!」
「不用了!」向依儂逕自走上前,對服務員說:「請給我們這個房間。」
「好的,麻煩請把身份證借我登記一下。」
向依儂從皮包裡拿出身份證交給櫃台的服務員,然後等候辦理登記。她知道江瀚海一直用詫異的目光盯著她,但都假裝沒看見。
「好了!這是你們的房間,就在五樓的507號房。請問需要幫忙提行李嗎?」櫃台的服務員將鑰匙和身份證交給他們,禮貌地詢問。
「不用了,我們沒有行李。」
向依儂朝那人一笑,然後率先走向電梯。
江瀚海則始終一語不發,任由她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開門進入房內,向依儂打量一下裡頭的設備。房間不大,擺了床、梳妝台和一張桌椅之後,就沒剩下多少空間了。
幸好看起來還算乾淨,這是最值得欣慰之處。
「海--」
江瀚海走進來,她有些緊張地轉向他。
關於之前誤會他的事,她想向他道歉。
她剛開口,江瀚海就問:「誰要先洗澡?你想先洗嗎?」
「海,我想談談--」
「我看我先洗好了。」他走進浴室,關上門。
他知道她想說什麼,但他太生氣了,暫時還不想跟她談那件事。
而在門外,向依儂頹然坐在床沿,為了他迴避的態度感到喪氣。
打從她惹惱他之後,他就一直是那副冷淡的面孔,除非必要,否則很少跟她說話,眼眸視線也刻意與她錯開。
以前她所認識的他,總是對她百般寬容,無論她如何倔強冷淡,都不會生氣,但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他是人,也會傷心憤怒的!
想來是她太傷人了,他才會如此生氣。
浴室裡的水聲停止,不一會兒門扉開啟,江瀚海擦著濕發走出來。
「海,我想--」
「你何不先去洗澡?不是明天一大早就要去看桐桐?」他低頭擦著發楷的水,目光完全不看她。
「噢。」向依儂知道,他是真的不想理她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難受,心口空蕩蕩的,像被什麼東西刨空了似的。
向依儂渾渾噩噩地洗完澡,走出浴室時,江瀚海已經上床睡覺。他背對著她,無言地說明了對她的厭惡。
她關掉主燈,只留一盞角落的小燈,然後躺上床。
透過幽暗的光線,她注視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僵硬背影,眼淚忍不住掉下來。
想到桐桐被毒蛇咬傷的驚恐,和江瀚海對她的冷漠,她愈想愈委屈難過,眼淚也愈掉愈凶,好像怎麼抹都抹不完。
江瀚海根本沒睡著,他只是背對著她,默默注意她的動靜。
聽到身旁傳來類似吸鼻子的窸窣聲,他本以為自己聽錯了,但那聲音愈來愈明顯,他覺得不對勁轉頭一看--果然看見她正偷偷地拭淚。
「你幹嘛哭?」他詫異地問。
「嗚……不要討厭我!」既然被他發現了,她也不必忍得那麼痛苦,索性抱著他哭個夠。
「請你不要討厭我,我不是故意說那種話……嗚……」
「我討厭你?這是誰說的?」他沒這麼說吧?
「不必任何人說,你已經表現得很明白了……」她嗚嗚啜泣著,一邊用手抹眼淚。
「你不理我,不想和我說話,甚至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你……討厭我!」
「瞧你!哭起來簡直和桐桐那小丫頭一模一樣。」江瀚海歎了口氣,無奈地翻身面對她。
「我沒有討厭你!我承認我是有點生氣,而且感到傷心,因為你居然那麼誤會我,但我真的不討厭你。」
「你明明就厭惡我!直到剛才你還不願跟我說--話--唔!」
她的話沒能說完,因為江瀚海已低頭吻住她的唇,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真的不討厭她。
「我怎麼會討厭你呢?」他纏綿地吮吻她柔嫩的唇,一面喃喃道:「我疼你、愛你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討厭你?」
「海……」
或許今天她真的受夠了,太多驚嚇、恐懼、委屈,讓她的心變得好脆弱,更需要他溫柔的撫慰。
她熱情地響應他的吻,並主動伸出小手,撫摸他寬厚的胸膛。
「依儂!」江瀚海迅速捉住她那只四處點火的小手,呼吸急促地制止。
「不行!再這樣下去,我不敢保證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畢竟他五年未曾碰觸她,飢渴的火苗一觸即發,他不希望明天醒來看見她後悔的淚水。
「我不在乎。」她呢噥著,嬌柔地伸出另一隻手,輕輕貼上他的胸膛。
在她經歷過這麼多
差點失去女兒、失去他的恐懼之後,她還在乎什麼呢?
今晚,她只想在他懷中燃燒。就算明天他決定離開她,她也不會後悔今晚曾經屬於他。
「你確定?」江瀚海嗓音緊繃低啞。
他明明渴望恨不得立即抱住她,但還是勉強維持最後一絲理智,再一次確認。
「我不希望你明天後悔。」
「絕不後悔。」
這句堅定無悔的話語,說明了她的決心,也全面摧毀江瀚海最後一絲猶豫。
「我也不許你後悔!」
他低吼著翻身壓住她,低頭再次吻住她,同時開始解開她身上的衣物。每剝開一寸衣物,他的唇就隨之吻上逐漸裸露的肌膚。
向依儂也沒閒著,一雙忙碌的小手笨拙地替他除去衣物,他也主動幫忙脫衣,很快地,他們已赤裸得宛如初生的嬰兒。
這彷彿是他們的第一次,江瀚海使盡渾身解數,運用所有他懂的技巧,想給她最極致的歡愉。
而向依儂也柔順地配合,並試著給他同等的感受,她拋開一切禁忌,柔膩的小手在他身上四處撫摸、探險。
今晚她豪放大膽得令人臉紅,但她決定暫時不去想明天的事,她只想與他共同製造這一夜美好的記憶。
他分開她白嫩的雙腿,夾住他身體的兩側,然後輕觸著、試探著,最後炙熱地推進。
「啊……」他們同時發出愉悅的呻吟。
向依儂知道他們都沒有避孕,可能會有另一個桐桐誕生,但她就是不想阻止它發生。
今晚,她什麼都不願想,只想感覺,只想給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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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江瀚海通體舒暢地醒來。
昨晚一夜好夢,他好像夢到依儂親吻他、擁抱他、還……
不過,他想那應該只是個夢吧
然而當他睜開眼睛,發現她真的睡在他懷中時,那種難以言喻的狂喜與踏實感才隨之而來。
她在這裡--她真的在他懷裡!
他溫柔的望著她,光是凝視她熟睡的面孔,就感到萬分滿足。
可能是他的目光太灼人,向依儂咿唔兩聲,舒服地伸個懶腰,長長的睫毛眨了眨,然後緩緩睜開眼睛。
「依儂?」江瀚海緊張地嚥了下口水。
不知道她會不會一覺醒來就忘了昨晚的事,發現他們兩人都光溜溜的,以為他霸王硬上弓,說不定會賞他一個大耳光,痛罵他大色狼。
向依儂慵懶地掀開眼皮,看見江瀚海的俊顏就在眼前,下意識地露出微笑。
「早!」
一早醒來就看見他的感覺!真好!
她的笑容讓江瀚海彷彿吃了一顆定心丸,安心了不少。至少她沒有一睜開眼睛就罵人。
「早!」江瀚海低頭親吻她的唇角。
「昨晚睡得好嗎?」
「很好。」想起昨夜,她立刻羞紅了臉。
昨晚她太主動了,不知道他會不會認為她很不知羞恥?
彷彿聽到她的疑問,江瀚海主動回答:「我喜歡昨夜的你。非常喜歡!」
向依儂聽了,羞得粉腮更紅,也更美了。
江瀚海按捺不住勃發的情潮,掀開薄被翻身壓住她,再度引領她奔向歡愉的殿堂。
大約一個鐘頭後,他們才終於離開那張床,打理妥當前往醫院。
到達醫院時,桐桐還沒醒來,他們坐在女兒床邊,江瀚海突然若有所思地說:
「我覺得眼鏡蛇出現在我的床上,原因並不單純。」
「你的意思是!」
「我的房間離戶外較遠,眼鏡蛇不太可能誤闖進來,還聰明地躲進被窩裡,我認為應該是有人把它帶進我房間,然後偷偷藏在我床上。」
江瀚海的想法和向依儂不謀而合,但--誰會這麼做?
「我認為這個人放蛇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傷害我,甚至置我於死地,所以會這麼做的人,必定是和我有過節的人,而桐雲居除了一個人,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這麼做。」
「你該不會是指--」
不會是他吧?!
「沒錯!正是你所想的那個人。」
為了爭奪她,他可能把「那個人」惹惱了。
「這怎麼可能?!」
「究竟是不是他,等我們回去追問清楚就知道了。」
而他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放蛇的人絕對是「他」!
第九章
這天下午,他們帶著已無大礙的桐桐出院返家。
回到桐雲居,江瀚海停好車,立刻下車到後座抱起熟睡的桐桐,準備送她回房休息。而向依儂則小心地護在一旁,遠遠望去,他們三個儼然就像一家人。
哼!
站在門廊前等著他們的許書哲,妒恨地發出冷笑。
向依儂不經意抬起頭,看見許書哲站在前方,她立即停住腳步,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回來啦?」許書哲主動迎向他們,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桐桐怎麼樣了?不要緊吧?這兩天我好擔心哪!」
向依儂沉默不語,江瀚海則用冷冷的眼神盯著他,氣氛怪得讓許書哲感到不安。
「怎麼了?難道是桐桐的傷……」
「桐桐沒事。是我們……有些事想跟你談。」向依儂遲疑地開口。
「好啊!你們想談什麼?」許書哲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
「現在不方便說,你先到餐廳去,我們把桐桐送回房之後,再過去找你。」
「也好,那我就先到餐廳等你們。」
許書哲看起來一片坦蕩蕩,無所畏懼,不過等他一轉身,卻露出些許心虛不安的神情。
他們……不會真的知道什麼了吧?
稍後,江瀚海和向依儂一同來到餐廳,三個人找了張桌子坐下。
「你們到底有什麼事想跟我談?」許書哲假裝什麼都不知情地問。
「書哲,我們想跟你談談關於桐桐受傷的事。」向依儂開口道。
「噢!桐桐的傷怎麼了?她不是被蛇咬傷的嗎?」
「是的,她是在我房裡玩時,被蛇咬傷了。」江瀚海懷疑的眼直盯著他。
「我認為蛇不太可能自行鑽進我的房間咬人,所以我懷疑是有人捉了毒蛇,放進我的房間裡。」
「江瀚海,你在暗示什麼?!」許書哲先聲奪人,震怒地跳起來問:「你們該不會懷疑是我放蛇吧?啊?依儂?」
他轉頭瞪著向依儂,但她只是神情複雜地低著頭,一句話都不說。
「你真的相信這姓江的鬼話?認為是我將毒蛇放進他的房間裡?」許書哲暴怒地跳腳。「你為什麼這麼信任他?他說什麼鬼話你都信啊?說不定這是他打擊我的手段,毒蛇根本是他自己捉來放進被窩裡,然後再誣賴給我的!」
他沒發現自己露出馬腳,但江瀚海和向依儂卻一字不漏地聽進去了,而且聽得非常青楚。
「許書哲,我們並沒有告訴你桐桐是在我的床上被咬傷的,你怎麼知道那條毒蛇是躲在床上?」江瀚海冷笑著質問。
這就叫做不打自招!
許書哲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說溜嘴,驚慌立即顯現在臉上。
「書哲,真的是你?!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向依儂好難過,她雖然不愛他,但真心把他當成朋友,他為何如此狠心害人?他可知道,他差點害死桐桐!
「我……我是亂猜的,你們別當真!」他還企圖狡辯。
「依儂,你為何只相信江瀚海不信我?」
「可是!」
「夠了!我已經說過,那條毒蛇是他自己捉來放進房間,故意咬傷桐桐,好誣賴給我,不是我放的!」許書哲惱羞地大吼。
反正現在他就是打死不承認就對了!
他到現在還不肯承認?「不可能!他不可能做這種事。」
向依儂篤定地搖頭。
「為什麼?你就這麼相信他的人格?說不定他嫌桐桐是個拖油瓶,所以故意放蛇咬她,順道剷除我,這是一石二鳥之計!」
「我說過這是不可能的!」向依儂提高音量喊道:「因為--他是桐桐的親生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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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許書哲震驚地張大嘴。「騙……騙人!」
怎麼可能?他什麼都料到了,就是沒料到這一點。
「海也知道桐桐是他的親骨肉,所以絕不可能這麼做。」
許書哲錯愕呆滯地望著她和江瀚海,覺得這一切好荒謬。
原來他們早就是一對戀人,還有了桐桐這個女兒,他們可以說是一家人,那他這個外人夾在中間算什麼?
他先是荒謬得想笑,後來有種謊言被拆穿的羞惱,到最後竟轉變為被欺瞞的怨恨。
「向依儂!你!你將我騙得奸慘!如果今天不曾發生這件事,你究竟什麼時候才會告訴我,桐桐是你和江瀚海的私生女?
「你是不是打算永遠不說,好讓我這個傻瓜繼續替你拉生意?你還答應我的求婚!笑話!你根本是在利用我,我這三年來對你的付出到底算什麼?你!你實在夠自私現實,夠可惡了!」
「不!不是這樣的!」向依儂急忙搖頭道:「我也真心把你當成朋友,從未存心利用你。我承認當初答應你的求婚,確實不是真心誠意的,而是故意氣海,想讓他知難而退……那時我真的希望他趕快離開,但是後來……」
怎知後來一切都變了?她愈來愈管不住自己的心,再度愛上他,也不希望他走?
「後來怎麼了?後來你又跟他勾搭上,兩人上了床,讓你嘗到甜頭,所以捨不得他走了?」許書哲惡毒地譏諷:「向依儂,你真下賤!五年前人家玩一玩之後拋下你,你不但不知檢點,五年後人家勾勾手,你又跳上他的床,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麼淫蕩無恥的蕩婦!」
「夠了!」江瀚海拍桌跳起,一把扯住他的衣領。
「你給我住口!依儂不是你說的那種女人,相信你心裡也很清楚,否則也不會愛她這麼多年。不要因為自己得不到,就說這麼惡毒的話傷害她!」
「愛她?哼!現在我恨不得能殺了她!」許書哲怨毒的目光,恐怖地直瞪著向依儂。
「既然你和江瀚海早有姦情,為什麼那條蛇咬到的人不是你?如果你死在他的床上,那就太可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許書哲低低地笑了起來,然後愈笑愈誇張,愈笑愈不可自抑。
他狂笑的模樣,讓向依儂看得渾身發毛。
「你簡直有病!我看你趕快下山去看心理醫生吧。」江瀚海忍不住斥道。
「江瀚海,你不要得意!別以為你們從今以後就可以雙宿雙飛,我不會讓你們稱心如意的!對不起我的人,我絕對不會輕饒!等著瞧吧!」許書哲起身準備離開,但還不忘給他們一點警告。
「我知道了,你快走吧,我一看到你就渾身不舒服!」
許書哲又陰沉地瞪了他和向依儂一眼,這才轉身朝外走。
「書哲!」向依儂突然喊住他。
許書哲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
「這三年來,你真的幫了我很多忙,無論如何,我依然感謝你!」
「現在說這些,都已經太遲了!」
許書哲恨恨地說完,隨即邁開大步離開。
他心中的怨恨與不甘,誰也消弭不了,誰也排解不了!
向依儂與江瀚海對望一眼,心中萬般感傷。
或許,她真的傷他太深!失去這個朋友,她真的很難過。
不過還好……
他們握緊對方的手,相視一笑。
他們還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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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下子得到太多幸福,會不會招到上天的嫉妒?
近來向依儂常常思考這個問題。
說她是杞人憂天也好,笑她庸人自擾也罷,她雖身在幸福的氛圍中,卻總是覺得不安,好像有什麼事,即將發生似的!
她搖頭苦笑,心想:可能真的是她太多心了吧!
向依儂走進臥房,江瀚海正躺在床上,低聲說故事給桐桐聽。
自從他們再度發生親密關係之後,有兩件事情改變了。
一是江瀚海堅持與女兒相認,讓她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他。
第二件事就是他強行搬進她的臥室,與她同床共枕。
「我完全是為了桐桐著想!既然是一家人,就該住在一起,你不希望桐桐告訴人家,她爸爸睡在客房吧?」江瀚海如此說道。
他說得道貌岸然,其實根本是為了滿足自己邪惡的慾望!他簡直不知饜足……她羞紅臉想道。
江瀚海輕輕跨下床,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表示桐桐已經睡著了。
他小心地抱起桐桐,在不吵醒她的情況下,把她送上隔壁房間的小床。
本來桐桐一向跟她同睡,但江瀚海搬進來之後,把隔壁改成兒童房,堅持讓桐桐睡自己的小床,可憐的桐桐就此失去與母親同眠的權利。
不過偶爾桐桐作惡夢時,他還是會慷慨地讓她過來和他們一起睡。
一會兒江瀚海回來了,他關上房門,從背後抱住向依儂的腰,拂開她的頭髮,開始親吻她細緻的頸子。
「唔……」她手中的梳子掉到地上,渾身酥麻又無力,只能軟軟地癱倒在他懷葉吁。
江瀚海呼吸急促地抱起她,正準備走向他們的床,忽然他口袋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他和向依儂對看一眼,兩人眼中都有被打擾的懊惱。
「是誰呀?」江瀚海放下她,不耐地掏出行動電話,一看來電號碼,臉色隨即變得嚴肅。
「我接個電話,你先上床睡吧。」
他倉卒地朝她一笑,然後飛快拿著行動電話,開門走向後方的露台。
向依儂疑惑的眼盯著他寬大的背影,心底那股莫名的憂鬱愈來愈深。片刻後她咬咬唇,悄悄地走到通往露台的門邊,想偷聽他說些什麼。
當她聽到他喊出「智璜」時,整個人倏地一震,臉色刷地轉白。
不過她沒有出聲打斷他,依然屏氣凝神,繼續聽下去。
她聽到江瀚海說:「嗯……我知道!我會回去……你不要那麼激動,我保證我會回去!什麼時候?嗯,可能就這兩天吧……」
聽到這裡,向依儂已經聽不下去了。
她背靠著牆,絕望像潮水般將她整個淹沒。
他又要走了?和五午前一樣,舍下這裡的一切,毫不留情地離去?
那她呢?她怎麼辦?桐桐又怎麼辦?
為什麼?
為什麼他總要如此殘酷?
每每在給了她柔情與希望之後,卻又殘忍地摧毀它?
他可知道,她脆弱的心禁不起一再的失望與絕望?
向依儂悲痛地捂著臉,想放聲痛哭,卻發現自己流不出一滴淚。
她早該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這時,江瀚海講完電話走回來,發現她站在這裡,顯得有點詫異。
「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緊抿著唇不說話,只是用一雙哀怨憤怒的眼神望著他。她不諒解的神情,說明她什麼都聽見了。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也好,我正想告訴你,明天--我可能要下山一趟。我想回台北辦些事!」
「騙子!說謊!」向依儂悲憤地大吼,撲上前捶打他的胸膛。「你為什麼這麼薄情?為什麼要再次丟下我?難道連桐桐你也不顧了嗎?」
「你聽我說!」江瀚海拚命閃躲,試圖抓住她的手制止她,怕她盛怒中傷了自己。「依儂,我不會丟下你!絕不會!」
「騙子!你一離開,就不會回來了!」
「噓!依儂,冷靜一點,別吵醒桐桐了。」
眼見向依儂太激動,江瀚海連忙安撫著要她冷靜下來。但她怎麼冷靜得下來?她以為會和她天長地久的男人,又要再次離開她了!
「你還在乎她嗎?你根本不在乎,更不在乎我!否則你絕不會想離開我們。」
「依儂,我只是去處理一些事情,等事情一辦完,馬上就回來。我發誓!」
「我不信!海,我求你!不要去!不要離開我和桐桐,我們不能沒有你!求你留下來……」
她不顧尊嚴地抓著他的衣袖哀求,只要他別走。
江瀚海為難地望著她,還是只能安撫她。
「依儂,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回去處理,那是我的責任。相信我,我只會離開幾天,最多一個禮拜,一定回到你身邊。」
「不--我知道你是哄我的,你不會回來了!你是個騙子,大騙子!我不相信你,再也不了!」
向依儂用力推開他,轉身衝出臥房。
那天晚上她沒有回房,而是隨便找了間空客房,胡亂窩了一晚。
她思緒太亂,輾轉反側到凌晨,才倦極睡去。
第二天早上,她起床之後回到臥房,只看到桐桐晃著兩條腿兒坐在小桌前,用湯匙吃著喜瑞爾加牛奶。
她轉頭四處看了看,不見江瀚海的蹤影。
「桐桐,爸爸呢?」她恐懼地問女兒。
桐桐看著她,天真地回答:「爸爸倒喜瑞爾給我吃,說他有事情要下山,然後就走了呀。」
走了?!
她轉身衝向屋側專用的停車處,他的車果然不在了。
他走了!
無論她如何哀求他,他還是毫不留情地走了!
這時,悲痛的淚才從眼底流出。
她宛如虛脫般跪坐在泥地上,掩面痛哭起來。
這已是她第二次失去自己的心,今後她該怎麼做,才能再度堅強起來,面對未來的漫漫人生?
無名 2006-12-17 11:09
第十章
桐雲居的夜晚,向來是寧靜而安詳的,但這會兒向依儂抱著女兒躺在床上,睡得非常不安穩。
或許是幾天前江瀚海的離去給她的刺激太大,她常常睡到半夜就被自己的淚水驚醒,然後便睜著眼,一夜無眠到天亮。
他離去後,她告訴自己他不會再回來,要自己死心,但悲傷的心情,並不是那硬容易平復。
她翻過身,換個較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在她的窗外,有道令人畏懼的幽暗身影躲藏著,那人望著被窗簾遮蔽的窗戶,咭咭發出興奮的笑容。
他搖晃手中裝滿淺藍液體的大塑料桶,神情紊亂地喃喃自語:「向依儂,這一切全是你自找的,你去死吧!至於江瀚海!你萬萬不該和我搶女人,你就帶著你們的小雜種,一起去死吧!」
說完,他打開塑料桶的蓋子,將裡頭的液體往外倒。他窸窸窣窣沿著建築物的外牆潑灑汽油,從向依儂的臥房外,直到另一頭的客房區。
等到桶裡的汽油倒完了,他將塑料桶隨手往旁邊一丟,從口袋裡取出火柴,然後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銳笑聲。
「再見了!我的朋友們,路上好走哇。」
他笑著點著火柴,扔在灑了汽油的地上,然後迅速跳開。
霎時平地一聲雷,熊熊火焰在轟隆一聲之後迅速延燒,很快就形成一條赤紅色的巨龍。
火光照亮了點火之人的面龐,竟是許書哲。
他始終無法平息心中的怨恨,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他得不到向依儂,也不讓她得到幸福。
就讓他們一家三口,為他的愛情陪葬吧!呵呵呵……
他大笑著,駕車狂速駛離已成烈火國度的桐雲居。
途中,他的轎車遇到一輛上山的吉普車,吉普車的車燈照映到他的臉,讓吉普車的主人大吃一驚。
剛辦完事就連夜趕回家的江瀚海,急忙踩住煞車,瞪著與他擦身而過的轎車。
許書哲?!
三更半夜,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已呈現半瘋狂狀態的許書哲沒注意到他,依然以極快的速度蛇行狂飆下山。
江瀚海深感不對勁,立即踩下油門,火速往山上開。
還沒到達桐雲居,他遠遠就看到前方烈焰沖天,那棟北歐造型的木屋,早巳身陷火海當中。
他震驚不已,將吉普車隨便往路邊一停,便直衝向桐雲居。
桐雲居前的廣場已有數人聚集,他們身上都穿著睡衣,正一臉驚恐地對著火燒屋指指點點。
「怎麼回事?」
江瀚海隨手抓住一名中年男人詢問。
那人回答:「我也不知道哇!我睡到一半起來上廁所,聞到好濃的燒焦味,探頭往外一看,發現居然失火了,我趕快叫醒我太太和其它客房的人,大家就一起逃出來了。」
江瀚海四下看了看,圍觀的人群中,沒有依儂和桐桐的蹤影,他心一驚,又抓住那人問:「那老闆娘呢?老闆娘和小孩逃出來沒有?」
那人一臉迷惑地說:「我不知道,我沒有看到她們。」
江瀚海聽了差點沒暈厥過去,火勢這麼大,而依儂和桐桐居然沒有逃出來?
「該死!」
江瀚海先衝到戶外澆花水龍頭前,扭開水潑濕全身,然後不顧眾人的阻止,筆直往火海裡沖。
他最愛的女人和孩子在裡頭,他不能眼睜睜看她們被燒死。
江瀚海繞到屋後火勢較小的地方,踢破窗戶躍入屋內,然後衝進臥房去找人。
他們的臥房已被大火燒去一半,他更加焦急,心魂欲裂地大聲嘶吼:
「依儂?桐桐?你們在哪裡?依儂?桐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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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依儂帶著桐桐躲在浴缸裡,用一條浸濕的毛毯包裹住自己和女兒,以躲避來勢洶洶的大火。
幸虧這兩天她一直睡不好,所以一聞到燒焦味就醒過來,但那時出口全被大火堵住,她們逃不出去,只能先逃進浴室,用浸濕的毛毯保護自己。
她可以感覺火勢愈來愈大,炙熱的高溫連她們躲在濕毛毯內,都被熏得皮膚發燙,而且嗆人的濃煙愈來愈多,她和桐桐都不停地咳嗽。
「媽咪,好熱……好熱……」
桐桐害怕得不住啼哭,向依儂只能不斷安慰她。
「乖!沒事的,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我們。」
其實她一點把握也沒有,但她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現出害怕的樣子,那會嚇壞她的。
眼看著火勢愈來愈烈,卻沒有人來救她們,難道……她和桐桐就要葬身火窟了嗎?
她忍不住偷偷落淚,可憐的桐桐才四歲,就要承受這種痛苦,叫她怎麼捨得?
還有……海,她好想他!
這時她已不計較任何事,只想在死前再見他一面。
意識模糊間,她彷彿聽到他的聲音。
這一定是幻聽,否則就是進入天堂之前的天籟。
「依儂--」
江瀚海在著火的床上沒發現她們的蹤影,聰明的他想到進去浴室找,當他發現包裹在濕毛毯下一大一小的身影時,心底的狂喜與激動讓他想跪地感謝上天。
「依儂!桐桐!」他高嚷著,快步衝向她們。
「海?」
這聲音太清晰,向依儂終於肯定自己不是幻聽。
她掀開毛毯,看見江瀚海出現在眼前時,驚喜的淚水立即潸然流下。
「海,你來救我們了!咳咳……」
「爸爸!」桐桐也邊哭邊喊。
「依儂,桐桐,你們沒事吧?」江瀚海看見她們平安無事,欣喜得差點痛哭起來。
「我們沒事。」
向依儂掀開濕毛毯,抱著女兒爬出浴缸。
「很好!先把桐桐給我。」江瀚海朝向依儂伸出手,接過心愛的小女兒,然後對向依儂吩咐道:「你緊緊跟著我,外頭火勢很大,要小心一點。」
「嗯!」向依儂猛力點頭。
「那我們趕快出去吧!」
他拿起她們剛才所蓋的濕毛毯,從頭包裹住他們,然後小心地避開火舌,沿著進來的路逃出木屋。
當他們終於平安到達屋外的空地時,三個人忍不住相擁啜泣。他們都慶幸沒有失去彼此!
「你們有沒有哪裡受傷?」
江瀚海逐漸平復驚恐緊繃的情緒後,先暫時推開她們,就著火光察看她們有無傷痕。
桐桐因為被他護在懷中,所以幾乎沒有受傷,而向依儂則有幾處燒燙傷,江瀚海見了極為不捨。
「海!你!」這時向依儂才發現江瀚海身上的衣物變得破破爛爛,上衣和褲子不知被火燒出多少洞。想當然耳,那些火焰燒穿了衣服,也燒傷了他。
「要不要緊?」
向依儂心疼地朝那些傷處的水泡吹氣。
「比起差點失去你們的恐懼,這點痛不算什麼。」
向依儂眼眶一濕,又感動得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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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為什麼會突然失火呢?」
向依儂望著早巳被熊熊大火吞沒的桐雲居,感到疑惑且感傷。
這是她一手建立的夢想國度,如今卻付之一炬。
「如果我的推斷沒錯的話,我想應該是許書哲縱的火。」他把不久前在山路上遇到他的經過,告訴向依儂。
「那時他神情狂亂,看起來奸像瘋了似的。」
向依儂聽了,雖然對他放火燒了桐雲居的行為感到難過,但同時也覺得相當愧疚。
「是我害他如此的!如果他不曾認識我,就不會變成這樣。」
「傻瓜!說不定他本來就心理不正常,你何必為他的瘋狂負責?」
「或許吧!」
向依儂勉強一笑,強自打起精神問:「對了!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呢?」
她還以為,這輩子沒機會再見到他了!
「我不是說過,我一定會再回來的嗎?事情辦完,我等不到天亮就迫不及待趕回來,就怕有人大思念我,哭得晚上睡不著。」他調侃道。
被他說中心事,向依儂霎時紅起臉來。
「那!你到底回去做什麼?」她忍不住問。
「我這次回去,是把工作室關閉,並且親自登門去向那些接了案子,卻無法替他們工作的公司道歉賠罪。最重要的是,我去買了一樣東西想送給你。」
「是什麼?」向依儂奸奇地問。
「這個。」
江瀚海從破破爛爛的口袋裡取出一個粉紅色的小盒子,向依儂一看到那個小盒子,頰上倏然飛來一抹紅暈。
那該不會是……
江瀚海打開小盒子,裡頭是一隻鑲著祖母綠的結婚戒指。冰透的綠色,在碎鑽的點綴下,更顯得高雅不俗。
「桐雲居的向依儂小姐,請你嫁給我!」他取下戒指,誠摯地用雙手奉上。
「海……」
向依儂感動得熱淚盈眶,一時不知該怎麼辦,只能不斷地抹眼淚。
「媽咪,快點戴戒指!快點快點!」
在小桐桐的催促下,向依儂羞怯地伸出手,由江瀚海替她戴上戒指。
週遭的人不知何時圍了過來,紛紛熱烈地拍手給予祝福,一起見證他們永恆的愛情。
「江太大,我想吻你耶。」江瀚海渴盼地提出要求。
「可是這裡這麼多人……」她紅著臉看看四周,一張張充滿興味的臉,正津津有味地盯著他們。
「沒關係,就讓他們看吧!」
他才剛經歷世上最令他恐懼的事,必須狠很地擁抱、親吻她,才能肯定她確實完好無缺地在他懷中。
「嗯。」向依儂勉為其難的點點頭,江瀚海的唇立刻印上她的小嘴。
這時,週遭再次傳來熱烈的掌聲,桐桐也開心地跟著拍手。
她似乎也知道,這次爸爸會永遠留下,再也不會走了。
「啊!」
江瀚海正吻得意亂情迷時,向依儂突然推開他大叫。
「怎麼了?」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海!你的相機--你最寶貝的相機,還放在房間裡沒有拿出來!」
而依現在的火勢來看,大概已成了一堆溶化的塑料和廢鐵。
江瀚海平靜地搖頭一笑。
「沒關係!我已經決定不再當個浪跡天涯的攝影師,所以那些相機也沒有用處了。」
和失去她們相比,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他驚慌難過。
「海……」向依儂咬著唇,抑止不了感動的淚水泛流。
驀然,她的唇畔揚起一抹美麗得令人暈眩的笑容。
「這回,換我想吻你了。」她附在他耳邊輕聲道。
江瀚海嗄啞地呢喃:「樂意之至!」
尾聲
三年後 桐雲居
週日的午後,已經七歲的桐桐趴在書桌上寫作文,題目是:我的家。
我家住在桐雲居。我有一個好漂亮的媽媽,和一個又高又英俊的爸爸,還有一個可愛的弟弟,叫做江雲。我的弟弟還不大會說話,但是他會叫爸爸媽媽和姐姐。每次他一叫我姐姐,我就好高興喔。我愛我的爸爸媽媽,也愛我的弟弟,更愛我的家。
她才剛上小學一年級,很多國字還不會寫,但已經能夠用流利的注音寫出短短的文章。
正如江瀚海所預料,她在文字方面的表現,確實很不錯。
「桐桐,爸爸剛剛烤了地瓜,要不要吃?」向依儂抱著一歲多的兒子走進來,笑咪咪地問。
「要!」
桐桐立刻放下鉛筆,高興地跳起來。
小江雲一看到她就喊:「姐姐!」
「好乖!姐姐最喜歡弟弟了。」桐桐摸摸弟弟的頭,高興地猛點頭。
而向依儂也摸摸她的頭,欣慰地笑了。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連忙對女兒說:
「你先幫媽咪抱著弟弟,媽咪去拿個東西。」
「好。」桐桐已迫不及待張開雙手,迎接弟弟圓滾滾又香軟軟的身體。
而在戶外,江瀚海已經把烤好的地瓜放在盤子上,等稍微涼一點,就可叢讓孩子們吃了。
他轉頭望著桐雲居,心裡感慨萬千。
舊的桐雲居在三年前的大火中被燒得片瓦不留,經過一年的規畫與重建,新桐雲居終於在兩年前完工。
順道一提,涉嫌縱火的許書哲在失火的隔天早上,被人發現連同他的汽車跌落在山坡下,早已氣絕身亡。
據說他是因為心智狂亂,再加上高速行駛蜿蜒的山路,才會不幸釀成悲劇。
不過依他看,這根本是惡有惡報!想到他居然因為得不到依儂,就狠心縱火想活活燒死她們,他實在無法原諒他。
只有善良的依儂有時想起他,還會感傷地歎氣。
令人高興的是,新桐雲居完工後不久,他與依儂的兒子也誕生了,他們的家人和朋友都說這是喜上加喜,所以他把兒子取名為江雲,以紀念這個他不經意闖入,卻改變他一生的地方。
順著屋簷往上望去,上方是藍藍的天空,幾朵棉絮般的白雲飄浮在其中,看了叫人心曠神怡,他忍不住伸個懶腰。
「海!」
聽到呼喚聲,他轉過視線,看見心愛的妻子娉婷朝他走來,女兒則笑嘻嘻的抱著兒子跟在一旁。
「你們來了?」看見他們,他的臉上立即浮現最真誠的笑容。
他們都是他最愛的家人呀!
「我有樣東西想送給你。」
向依儂兩手背在後頭,臉上掛著神秘的笑容。
「是什麼?」他好奇極了。
「你猜猜嘛。」她嬌聲嚷道。
「嗯!該不會是你又有了吧?」
依他絕佳的能力,這是極有可能的事!他驕傲地想。
「不是啦!」向依儂白了他一眼,從背後拿出一個大紙盒交給他。
「這個我早就想送你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這次我回台北去,總算幫你買來了。」
「這是……」江瀚海看見紙盒上所印的英文字樣,激動得雙手微微顫抖。
「快打開看看喜不喜歡。」向依儂微笑催促。
「好。」江瀚海以急切的心情、緩慢的動作打開包裝盒,當他看見裡頭的物品時,興奮得聲音都變了。
「nikon新款的d100單眼數字相機!你怎麼知道我一直想要這個?」
「拜託!你以為你每次偷偷躲著上網看這款相機,我不知道嗎?我要是連你這點心思都不知道,就枉為你的老婆了。」
打從他的相機在火災中「罹難」之後,他一直沒再買新相機,每回替孩子拍照都用她的傻瓜相機。
她想他大概是怕她又胡思亂想,以為他想去流浪,所以不敢買好相機吧!
於是她偷偷替他買來,想給他一個驚喜。看他高興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她比什麼都高興。
她放柔語調告訴他:「其實,如果你偶爾想出國拍些照片,我不再反對了。只要你記得我和孩子,記得回到我們身邊就好了。」
「我並不是真的那麼自私,不讓你出國去,而是怕你一離開這裡,就會忘了回家的路。」她哽咽地說道。
「我明白!而且我已經瞭解,什麼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不是相機,也不是世界名勝,而是你們呀!
「如果我獨自一人飛到國外,身旁卻沒有你們的話,我無法想像那將是多麼孤單的事。因此我若想出國,身旁必定有你們的陪伴,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會忘了回家的路,因為你會一直在我身旁。」
「海!」向依儂鼻頭發酸,又想掉眼淚了。
江瀚海將相機的電池裝上,迫不及待打開鏡頭試拍。他看見鏡頭中孩子們可愛的模樣,拍照的興致全來了。
「來來!你們靠過來一點,爸爸用新相機替你們拍照。小鬼們,可別小看你老爸喔,當年我可是叱吒風雲的世界級攝影大師哪。」他不害臊地自我吹捧。
向依儂忍俊不住笑了出來,望著他手拿相機、意氣風發的姿態,她的心裡滿是崇拜與愛戀。
果然!
拿著相機的他,才是最帥、最迷人的。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