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步步驚心》作者:桐華【全文完】

bearlove 2011-5-19 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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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的草原美得驚人,一片碧色海洋,微風過處,一浪接一浪。朵朵盛開著的小花,點綴在青碧底色上,靜時如華美織錦,動時如山水齊舞。
  夕陽余輝下,兩人經常手挽著手,徜徉在藍天綠草間,有時候半日也無一句話,只是靜靜走著,累了時,隨意坐下休息,並肩看夕陽西下,夜色轉黑,月兔東升;有時候,我會唧唧呱呱地向他細說我的喜好厭惡,會細細碎碎地向他抱怨過大的太陽,頭發好干,他在一旁笑聽著。我會指著太陽問他‘真的有誇父追過太陽嗎?’,然後非要他說個清楚有是沒有,他說有,我就說沒有,他說沒有,我又說有,拉著他洋洋灑灑長篇大論,把我當年參加辯論比賽的那點本事全拿了出來;又或者看著月亮,央求他背所有關於月亮的詩詞來聽,他一首首在我耳邊輕輕吟誦,有時候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他會溫柔地抱我上馬,我窩在他懷裡,慢慢策馬而回;看到星星時,兩人找牛郎織女星,他說自己找到的是,我卻覺得我找到的是,總要等我撅著嘴不理他時,他才大笑著,攬著我說‘你生氣時最好看!’,再想板著臉也忍不住嘴角露出笑意。
  敏敏纏著我教她唱戲,我無奈何,只好教了她一出以前宿捨姐妹在班級聯歡時的嬉戲之戲。可真到教會她時,心中又突生想法,遂和她認真排練了好幾次。一日晚上,笑對敏敏說:“今兒晚上,我請了個人來看我們唱戲!”敏敏好奇地問:“誰呀?”我抿嘴而笑,沒有回話,只是自顧換了衣衫。頭發梳攏,打了長編子。身穿月白長袍,腰系黃金帶,頭戴小帽。
  敏敏看後笑道:“你穿男裝,倒是別有一股俊俏韻致!”我上下打量完她,也笑說:“你穿這江南女兒的裙衫,也是別樣的嫵媚動人!”
  兩人正互相打趣,敏敏的貼身丫頭進來說:“八貝勒爺來了!”敏敏笑道:“你請的看戲人就是他嗎?”我點點頭,敏敏吩咐丫頭‘請八貝勒爺進來坐!’。
  我和敏敏藏在屏風後,看八阿哥進來落座後,顯然對主人還不露面有微感詫異,不過眼光掃過屏風後,大概猜到我們躲在屏風後,笑了笑,神情怡然地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
  我搡了搡敏敏,低聲說:“你先出去!”她不動,低聲道:“我有些緊張!”我笑問:“怕什麼?你在那麼多人面前都唱歌跳舞來著?”她嘴裡嘀咕著:“可這是人家第一次唱戲!”說著,整了整衣裳,拿起籃子挽在胳膊上,出了屏風。
  我透過縫隙看著八阿哥的神情,他見到敏敏的打扮,表情微微一愣,眼光投向屏風,微微一笑,轉回目光看著敏敏。我躲在屏風後,明知道他看不到我,可看到他一笑,還是心中一跳。
  敏敏挽著籃子,做出一副采桑葉的樣子,我輕扇折扇,緩步而上,一面唱道:“秋胡打馬奔家鄉,行人路上馬蹄忙……!”我和敏敏一問一答地唱著,她演獨守空房二十多年的羅敷女,我演回家探妻的秋胡。路遇妻子,卻為了試探她的貞潔,而裝做陌生人調戲她。
  我拿折扇挑起敏敏的下顎,嘴角似笑非笑,眼睛斜斜,挑逗地看著敏敏,一副輕薄公子哥的樣子,唱道:“……撇下了大嫂守空房,你好比皓月空明亮,又好比黃金土內埋藏,你好比鮮花無人賞,卑人好比采花郎。桑園之內無人往,學一個神女配襄王。”唱完,還順手在她臉上輕摸一把。
  敏敏臉一紅,打開了我的折扇。含羞唱道:“客官說話不思量,奴家有言聽端詳……”我平時和她唱時,從未如此認真賣力地調戲她,大概從未有人膽敢這樣對她,這個小姑娘被另一個女子調戲也臉紅了!現在哪裡象是因被調戲而生氣呵斥對方的婦人呀?倒好象嬌羞無限、欲拒還迎!
  兩人唱完,我神色如常,敏敏卻臉頰緋紅,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正在鼓掌笑著的八阿哥匆匆出了帳篷。八阿哥笑看著我歎道:“若被蘇完瓜而佳王爺知道你教人家女兒唱這些曲子,你可怎麼辦?”我側頭笑看著他,說道:“怎麼辦?這好象該是你考慮的問題,而不是我吧?”他微微搖著頭笑睨著我說道:“我以後看來麻煩多了!不過……”他走近我身邊,在我耳邊低聲說:“望娘子心疼一下為夫,莫要招惹太多麻煩!為夫還想多些時間陪娘子呢!”說完也輕撫了一把我的臉。我臉皮雖厚,可也一下子有些禁不住,臉變得滾燙。他仔細端詳著我的神態,低笑著退了回去。
  敏敏再出來時,已經換好衣服,看我臉紅紅地站著,不禁低頭一笑,問道:“你去換衣服嗎?”我還未出聲,八阿哥就笑說:“別換了,這樣穿有股別樣的……”他瞟了敏敏一眼,還是說道“風流韻味”。我嗔了他一眼。敏敏卻沒什麼異常反應,看著我笑說:“我也這麼想呢!”
  我這麼打扮本就是為了八阿哥,現在看目的已經到達,朝他抿嘴一笑,折扇‘啪’地一聲打開,一甩長辮,輕搖紙扇出了帳篷去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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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白天剛當完值,人還未走到帳篷,就嗅見隱隱約約的香氣,心中納悶,玉檀打翻了茉莉粉盒子嗎?
  掀開簾子,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桌上,地上,椅子上,榻上,觸目所及,全是茉莉花,累累串串,帳篷內充斥著它溫馨悠逸的氣息。片片綠葉晶瑩典雅,如剔透的碧玉,朵朵凝雪般初放的小花溫潤潔白。我當即怔在那裡。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弄來這許多花。絲絲喜悅流淌在心中,這樣的手段對我而言雖然老套,但被討好的人卻總是會被感動。忍不住把臉埋在花間,長歎了口氣!
  正在發呆,“姐姐!”我一慌,忙轉過了身子,看著身後的玉檀,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滿屋子的茉莉花。玉檀微笑著說:“這是剛才張公公派人送來的,說姑娘囑咐他去采辦時帶些新鮮茉莉花回來,姐姐有什麼用處嗎?”我忙順著說:“用處多了,泡茶,泡澡,插在鬢邊,不是比干花強很多?”
  用茉莉花泡了個澡,挽好發髻,拿了香囊,往裡面塞了幾朵花,掛在腰間。一路快步而行,到約定地點時,看見他已經坐在山坡上等著。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迅速捂住他的眼睛,啞聲問:“我是誰?”他手搭在我手上,笑問:“草原仙子?”我哼道:“不是!是吃人的妖怪!”他大笑著,一扯我的胳膊,反身把我壓在了草地上。頭埋在我脖子上嗅著,喃喃說道:“原來是茉莉花仙!”他抬頭溫柔地凝視著我,我倆臉挨得那麼近,我能看清他深黑眼瞳中的自己。我的心開始大力大力地一下一下子跳。他緩緩俯下頭,溫暖柔軟的唇印在了我的唇上,我腦裡忽然閃過四阿哥冰冷的唇撫過我唇的畫面,心中一抽,頭一偏,躲過了他的吻。
  他倒未介意,以為我是因害羞而躲開,輕笑著偏頭低吻上我的臉頰,然後輕輕淺淺地一路順著印在了我雙唇上。我閉上雙眼,溫從地回應著他的吻。他的溫柔,憐惜,愛戀都通過唇齒間的纏綿傳遞給了我。我剛開始的緊張失措慢慢消散,只覺如同身置雲端,暈暈糊糊,身心俱軟。
  他摟我在懷裡,輕聲說道:“若曦,知道我有多開心嗎?”我頭抵著他的肩膀脫口而出:“會比初見姐姐更開心嗎?”問完立即想打自己的嘴巴,我瘋了!居然在和姐姐拈酸吃醋!
  他靜默了一小會,扶端我的身子,凝視著我雙眼說:“那是不一樣的!初見若蘭,我的確驚喜無限,皇阿瑪賜婚後,我覺得自己很快樂。可當我挑開若蘭的蓋頭時,我就知道自己錯了,我一廂情願地喜歡著自己想象中的若蘭。根本沒有思量過我的一面印象是否正確?只想著擁有那清亮的笑聲,卻不知道……”他停了會子,輕輕摸著我的臉頰說:“若曦,我已經犯了一個錯,怎麼可能一錯再錯呢?你和若蘭是長得有五六分相象,我初見你時的確為此心中一驚。可自從你大鬧了老十的生辰宴時,我就明白你和若蘭是不同的,若蘭就象是清淺溪水,不可能那麼潑辣厲害、占盡上風的!漫天落葉中你質問我們‘為什麼自己的命運要由別人決定’,你的冷厲表情,我直到現在仍然清晰無比。婚宴上,十三帶了你走,讓你全身凍僵著回來,可你半絲怨怪也無。我居然心中很是不快,這才知道不知不覺中,你已經在我心中有了影子。”
  他一面用指頭輕輕描摹著我的眉毛,一面說:“這些年來,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可我想讓你心甘情願、高高興興地嫁給我。我不想若蘭的事情再重復。可你的心卻總是那麼難測,我感覺你心中似乎是有我的,可我不明白你為何拒絕我。我不知道我究竟要做什麼,才能讓你願意?”他猛地用手把我的眼睛捂住:“不要這樣看我!你為何總用這樣的目光看我?六年前你還是個小姑娘時,就這種充滿悲傷哀憫的目光。你在傷心什麼?”
  我搖頭再搖頭,伸手抱住他,兩人緊緊相擁。當年的一幕幕在腦中掠過,想著他的好,想著他的壞。想起他讓我在書房一站就是半日,想起他冷冷地掐著我下顎逼我回話,我猛地一口咬在他肩上。他輕輕‘哼’了一聲,抱著我沒有動,我慢慢松了口,他疑惑地看向我,我帶著五分笑意,五分得意,挑眉看著他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微微一怔,忽而大笑起來,摟著我就勢一轉,兩人在草地上滴溜溜地轉了幾個圈子,我正頭暈目眩,他的唇又壓了下來,不同於剛才的溫柔細致,這個吻是火熱的,霸道的。那樣激烈,好似一生的相思都爆發在這個吻中。他瞬間把我的理智燒得一干二淨,我忘了自己,只知道本能地回應著他的吻。
  我搖頭再搖頭,伸手抱住他,兩人緊緊相擁。當年的一幕幕在腦中掠過,想著他的好,想著他的壞。想起他讓我在書房一站就是半日,想起他冷冷地掐著我下顎逼我回話,我猛地一口咬在他肩上。他輕輕‘哼’了一聲,抱著我沒有動,我慢慢松了口,他疑惑地看向我,我帶著五分笑意,五分得意,挑眉看著他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微微一怔,忽而大笑起來,摟著我就勢一轉,兩人在草地上滴溜溜地轉了幾個圈子,我正頭暈目眩,他的唇又壓了下來,不同於剛才的溫柔細致,這個吻是火熱的,霸道的。那樣激烈,好似一生的相思都爆發在這個吻中。他瞬間把我的理智燒得一干二淨,我忘了自己,只知道本能地回應著他的吻。

bearlove 2011-5-19 18:25

第四十三章

  九月秋風起,天地更顯遼闊,我在八阿哥和敏敏的雙重調教下,馬已經騎得不錯了。可以一個人策馬疾馳在藍天碧草間,享受在夾雜著陽光和草香的風中飛翔的感覺。
  我和敏敏都極其喜愛策馬到極速的感覺,耳邊風聲呼呼,那種暢快淋漓非筆墨所能描繪,似乎天地間可以任你遨游,天下無處不可去,再無任何束縛。八阿哥卻并不如我們般刻意追求速度帶來的快感。常常落在後面笑看我和敏敏兩人策馬狂奔。兩人經常比賽,雖然我輸的次數居多,可偶爾贏敏敏一次的感覺才越發的好。
  我和敏敏總是笑了再笑,她興起時,就唱起蒙語歌謠,我雖然聽不懂,可卻知道她在歌頌這藍天,這綠地,這白雲,這微風,她在唱她的歡快欣悅。因為我也是多麼愛這片天地呀!自打來了古代,我的笑聲從未象現在這麼多,這麼亮!只有在這片天地間,只有在疾馳的馬背上,我才能暫時真正忘了一切的一切,我才是我!而不是馬而泰.若曦。
  敏敏在時,我總是與八阿哥保持距離,心裡雖知道謊言總有破的一天,可現在卻不想面對。八阿哥嘴邊帶著笑,戲弄地看我幾眼,卻不再勉強,可他的視線卻從未離開我,我大笑時,他寵溺地看著我;我得意時,他贊賞地看著我;我誇敏敏歌唱得好時,他卻笑著不以為然地向我微微搖頭。有時候我真怕敏敏會看出來,嗔他一眼,他會笑著轉開眼光,可當我無意中視線掃過他時,還是會正對上他帶著笑意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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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間當完值,往帳篷行去,想著洗個澡後,就去和八阿哥一起用晚膳。太子爺緩步迎面而來。我忙讓到路側給他請安。他讓我起來後,上下打量了我幾眼笑說:“姑娘這幾日好似很忙碌?”我笑笑,沒有回話,他既開了頭,自然還有下文。
  他盯著我道:“我聽人說姑娘這段時間和八弟過從甚密,兩人經常在外結伴騎馬。”我笑笑地回道:“太子爺不知道是聽哪個糊塗人回的話,我和八爺本就一直往來,何來現在甚密之說?再說了,我學騎馬是皇上准了的,八阿哥不過看著我急於學好,不辜負皇上的恩典,才教教我而已。畢竟那些軍士顧及我的身份,唯恐出什麼岔子,都抱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想法。不敢放開膽子教我。”
  太子爺笑盯著我,沒有吭聲。我說完後,低下頭靜靜站著。過了一會,他笑著點點頭轉身離去。我俯身恭送他走後,快步回了自己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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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阿哥吃穿用度極其精細,一切都是精益求精。這段時間出門在外,他倒是沒有在府中時那麼挑剔,可碰到稍有不合口味,也是一筷不動。我又是個挑食的人,任何動物的皮都是不吃的,內髒也是不碰的,估計這段時間為八阿哥做飯的廚子,應該很是郁悶,要顧及八阿哥往日的口味,還要應付八阿哥新增的諸多忌口。這也不許,那也不許,還要味道鮮美可口,真是難為他了。
  在貝勒府中時,他一共也不過和我用過兩次飯。所以當他第一次看見我,拿筷子三兩下就把雞皮利落地剔除掉時,頗為詫異,我笑說:“熟能生巧!”打小就做,幾十年下來,能不熟練嗎?一頓飯吃下來,我旁邊一個小碗中,滿滿堆了一碗我不吃的東西,不是不浪費的。當年父親有時候還會說幾句‘浪費’,姐姐和八阿哥都出身尊貴,自己又本就是挑剔的人,整盤子整盤子倒掉的事情也常有,可不會覺得我有什麼浪費。姐姐當時只是對我突然改了口味有些詫異,八阿哥更是一味地順著我的意。
  但凡做過一次,我不吃的,就絕不會有第二次上桌的機會。我感動於他的細心,讓他不必如此,反正我早已經習慣把不吃的挑出來扔掉就好了。他微微笑著,以後的菜式卻再無我忌口的東西。連魚都是去好皮後,才端上來。
  用過飯後,兩人靜靜喝了一盅茶。我說道:“起先我碰到太子爺了!”他放了茶盅,仔細聽著。我有些不好意思,眼睛盯著茶盅,說道:“他對你我有些疑心。”他聽後,笑說:“我當什麼事情呢?疑心就疑心吧!我根本沒打算瞞他。反正馬上就要回京了,回去後也就該辦我們的事情了。他不過是忌諱你如今在皇阿瑪跟前而已,畢竟有時候你若肯說一句話,可省去我們不少心思去揣測皇阿瑪的意思。”
  我凝視著手中的茶盅,微蹙著眉頭,沒有說話。他起身立起,也拉了我起來。我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研著墨,他靜靜地寫字,因為康熙一直嫌他字跡柔媚有余,剛健不足,常說他應該好好練練字。不過我看他也不是很上心,更多的時候不過是一種靜心的方式而已。
  他寫完一張,卻沒有再繼續,只是沉思地盯著紙面,好半晌都一動不動,我不禁好奇地探頭過去看:
  殷 泰 四川陝西總督,
  噶 禮 江南江西總督,
  江 琦 甘肅提督,
  師懿德 江南提督。
  潘育龍 鎮綏將軍。
  年羹堯 四川巡撫。
  看到別人的名字倒也罷了,反正我搞不清楚這些人之間彼此的關系,可看到年羹堯卻不禁低低念道:“年羹堯”,八阿哥側頭看了一眼正盯著紙面出神的我一眼,伸手用力一攬,摟著我坐在他腿上,頭搭在我肩上靜默了好一會,低聲問道:“你為何對老四的事情一直那麼上心?”
  我心猛跳,一面腦子裡飛快地想著,一面嘴裡回道:“大概是因為十三阿哥吧!你也知道我和他一向要好,所以就對四阿哥的事情也上了點心。”也不知道他相不相信,可我再沒有更好的借口了。
  他不說話,我忙岔開話題,問道:“這就是皇上新近的官員調派嗎?”他一手捏著我的手,一面說道:“正是,不過年羹堯的調令還沒頒呢!怕是要等回京才下了。”我問:“現在這番調動對你有利還是無利?”他輕笑了兩聲,說:“不好不壞吧!幸虧十四來得及時,否則現在就不是這個名單了。”我忍了一會,可還是沒有忍住,覺得我心中又沒有愧疚,趕忙要躲躲藏藏呢?於是問:“年羹堯的任命對你是好是壞?”
  他聽後,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緊緊摟著我。過了好一會,他才笑道:“你若不問,我今兒晚上恐怕是睡不好了。你這麼一問,我倒是安心了。”我嗔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他笑道:“不過一個包衣奴才而已,現在談好壞還太看得起他了!不過是讓老四得些甜頭,一則順了皇阿瑪的意思,二則我們也好相處。畢竟這次他在京中也幫了我們不少。”我微蹙著眉頭,盯著年羹堯的名字沒有說話,心裡想著,四阿哥幫你們?
  八阿哥笑道:“你琢磨什麼呢?不過我倒是想知道,你一向不留心這些事情,怎麼會知道年羹堯呢?”我心歎道,我怎麼能不知道人生大起大落的這位大將軍呢?可是現在倒是的確沒有知道他的道理,出身微賤,官階又低,在紫禁城中他現在還排不上號呢!只得繼續借用十三了。笑回道:“聽十三提起過他幾次,誇他‘為人聰敏,豁達,嫻辭令,善墨翰,辦事能力亦極強’。”八阿哥微微笑著點點頭歎道:“以他的出身,不到10年即升為四川巡撫,固然有老四的襄助,可他自己也的確給老四爭了臉面。”說完又笑道:“你阿瑪把你弟弟都留在了身邊,真是可惜!若不然只要有你幾分聰慧心思,再肯用點心,皇阿瑪只怕更是看重。也不用我在這裡羨慕老四了。”
  我一聽,心中幾絲不快,他這是把我比作四阿哥的小老婆年氏了。我一直想暫且遺忘,遺忘他身邊其他的女人,可總是在不經意的瞬間又想起。我沒有說話,只是安靜依偎進他懷裡,埋頭在他胸前,腦子裡卻不能抑止地在想,他別的女人也會這樣坐在他懷裡嗎?心中各種念頭不絕,嘴裡卻柔聲吟道:“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一面吟著,一面伸手與他五指交錯,緊握在一起,念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靜了好一會,重重長歎了口氣,低頭在我耳邊一字一頓地說道:“定-不-負-相-思-意!”
  不是沒有談過戀愛,可那時是‘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並肩坐在桃樹下,風在樹梢鳥在叫。不知怎麼睡著了,夢裡花落知多少。’簡簡單單,相對嬉戲,待品味到苦澀時,已經是曲終人散。可現在我的甜蜜中總是夾雜著絲絲苦澀,歡笑過後還有悵惘,以及無限的思慮。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份外快,轉眼已經是九月底了,敏敏前幾日已經隨她阿瑪返還了蒙古。而我們兩日後就要回京了。想著紫禁城的高高紅牆,我就越發對這片蒼茫天地留戀。多想時光就停留在這一刻,再不要回去。
  八阿哥也感覺到我的無限依依之情,特意帶著我騎馬在我們所有留下過足跡的地方兜了大大一圈。從太陽還有余輝直到黑夜沉沉,繁星滿天。九月的草原,深夜已經很是清冷,他拿披風把我緊緊裹著,摟在懷中。我說想再下馬走一會。
  他勒住韁繩,抱我下馬。兩人手挽手並肩走著。我心裡沉吟了半天,卻總是難以開口。可是今天卻必須說的,這三個月我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今天,豈能不開口?刻意、經心地密密編織了一張情網,只是想挽住他的心。可是我是多麼害怕最後的答案不能如願!幾番躊躇,仍然未能開口。
  八阿哥停了腳步,低頭溫柔地看著我問道:“若曦,你想說什麼?”我低頭沉默了半晌,他一直靜靜等著,間中替我把披風又裹了裹。我深吸了口氣,低頭看著自己的鞋面問:“我若求為我做件事情,不知你可會答應?”
  他握著我的手緊了緊,柔聲道:“若曦,你現在還需問我這樣的話嗎?”停了停,用手抬起我的頭,注視著我的雙眼說道:“但有所求,必盡全力如你所願。”我側過了頭,目光投往無盡的夜色中。不錯!你是大清朝的八皇子,現在又正權利鼎盛,這天下你現在為我辦不到的事情大概沒幾件。可我的要求卻是……
  我轉頭緊盯著他,慢慢說道:“如果我是要你放棄爭那把龍椅呢?”他嘴邊的笑意隨著我的話音完全消失。他深黑的眼中三分震驚,三分困惑。我仍然緊緊盯著他的雙眼,一字字地問道:“這個你可能答應?”
  我轉頭緊盯著他,慢慢說道:“如果我是要你放棄爭那把龍椅呢?”他嘴邊的笑意隨著我的話音完全消失。他深黑的眼中三分震驚,三分困惑。我仍然緊緊盯著他的雙眼,一字字地問道:“這個你可能答應?”
  他面色沉靜如水,眼眸中再無任何情緒,幽暗難辨。他只是深深盯著我,我也睜大雙眼堅定地回視著他。過了半晌,他問道:“我不認為這和我們之間有什麼必然關系。”我看著他,一字字慢慢說道:“你同意!我們就在一起。你不同意,我們就分開。”說完後,只覺得這輩子從未說一句話,需要用全身的力氣。每一個字都刺痛在心上。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我無比嚴肅地看著他,我不是戲耍,我每個字都是認真的。我們交握著的手變得冰冷。他猛地拖著我提步就走,邊走邊說道:“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我使勁全力,不肯前行,拖著他說道:“我是認真的。我很清醒。”
  他停了步子,背對著我,靜如化石,背影是那麼蒼涼哀傷,我上前兩步,環著他,臉貼在他背上,說道:“這些日子,我們過得多快樂!以後我們也可以這樣!春天我們去郊外賞花,夏天我們可以去泛舟湖上,秋天我們策馬奔馳在綠色草原上,冬天我們可以擁爐賞雪畫梅。我們可以讀書寫詩,我可以給你唱曲,我還很會跳舞的,這次都沒有機會舞給你看,你一定會喜歡我的舞姿的。我一直很想賞盡大江南北的風光,我們可以去看煙雨江南,也可以去蒼涼塞北。我還會做很多的菜,雖然很多年都沒有做過了,但肯定還是很好吃的,有的菜式放眼整個大清朝,除了我恐怕還沒有別人會做呢!我還會……”
  他打斷了我的話,背對著我冷冷問道:“這些日子你都是有預謀的,對嗎?”他轉回了身子,看著我說道:“你唱得每一個曲子,說得每一句話!只是為了今天!”我咬了咬嘴唇,眼眶中含著的淚水,拉著他的胳膊說:“我對你的心絕無半絲虛假!”他冷冷注視著我,沒有任何反應。
  他冰冷的目光讓我心中懼怕,我拉著他的手,按在我的心口嚷道:“你知道的!你知道它裡面裝著你的!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他閉上雙眼,深吸了口氣,猛地把我摟在懷裡,語氣沉痛,問道:“若曦,為什麼?為什麼?我還清楚地記得當年你說過的話‘為什麼自己的命運要聽別人擺布,為什麼不可以自己決定”,我當時雖然呵斥了你,可是我心中何嘗不是這麼想的。因為額娘身份低微,我小時候在宮中根本不受重視。可我一直很要強!我事事謹慎,處處小心,察言觀色。我待人謙遜有禮,因為我根本沒有傲慢的資本。太子,老四,老九,老十他們都有身份尊貴的額娘,宮外還有娘舅外戚的支持,太子爺有索額圖,大哥有明珠,老四有隆科多,可我有什麼?我什麼都沒有!我只能靠自己!這麼多年,我步步為營,費盡心血,我只想著我的命運是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的,都是皇子,太子可以,我為何不可以?他若雄才偉略我無話可說,可論才德他哪點可以服眾?就因為他額娘是皇阿瑪鍾愛的皇後,他一出生就可以擁有這些嗎?所謂‘能者得之’,我不服!你可知道,我從無人重視到沒人敢小覷付出了多少?為了讓老九、老十、十四跟著我,我在他們身上費了多少心力?我沒有親戚支持,只能結交朝臣,我又花了多少功夫?”
  他話未說完,我已經淚如雨下!心如千刀萬剮!他捧著我的臉,一面用手指輕抹著我的淚,一面說道:“若曦!我要皇位,也要你!”我抱著他,只是不停地哭。只覺得這一生的傷心都匯聚在了此刻!
  他一手緊摟著我,一手輕撫著我的背,我哭得已經再無淚水可流,心中卻是悲痛欲絕,先前鐵定的心,早已支離破碎,可卻明白自己不可以心軟,不可以心軟!再拖下去即使想退出也晚了。現在只是你和太子爺之間的爭斗,四阿哥還沒有與你們有直接沖突,甚至他現在還暗地裡半站在你們這一邊,可是再過兩年一切就會全都不一樣了。心中明白,但是那些決絕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他默默抱著我,一直等到我慢慢平復下來,他托起我的下巴,抽出我身上帶著的手絹,替我把臉拭干淨,抱著我上了馬,一直到了營帳,他沒有理會巡邏士兵的詫異眼光,直接把我送到了我的營帳前,溫和地說:“不要胡思亂想!好好休息!”我進了帳篷,玉檀早已歇息,我摸著黑直接躺倒在床上,好好休息?怎能好好休息?

bearlove 2011-5-19 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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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滾滾車輪,帶我遠離草原,一日日漸漸接近我不想再回去的紫禁城。人前歡笑,人後愁傷,大概就是我現在的寫照。與我同宿同車的玉檀因為我的異常行為也變得異常的安靜。兩人常常坐在馬車中,一整日也無一句話。
  我刻意地避開一切可能見著八阿哥的機會,實在避不過,也絕不多看他一眼。我要頭腦清楚地想想,我究竟該怎麼辦?不知道八阿哥是否也覺得需要一些時間冷靜一下,或者再回紫禁城還有太多的事情等著他定奪,他也沒有來找過我。
  八阿哥是對我好,可也不過是一個男人對一個還看得上眼的女人在能力范圍之內的好。並非為君傾其所有的好,他也決不是一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人。權利於他已經是生命的一部分,他是絕不會割捨的。現在看來他是絕對不會因為我的要求而退出這場王位之爭的。這條路已經行不通了。
  我能幫他共同對付四阿哥嗎?這些阿哥從一出生起就身陷在權利斗爭中,只怕我還在戈壁灘上玩沙子時,他們已經在鉤心斗角著考慮如何更能得到皇上的關注了。他們從小學的是治國權謀之術,時時刻刻可以將所學應用於實踐斗爭。而我從小到大最大的苦惱不過就是初戀男友離我而去。我所僅僅知道的一本關於計謀的書:《孫子兵法》,沒看過!“三十六策”知道的不會超過十條,連《三國演義》的電視劇我也不愛看,嫌它沒有愛情,整天就一堆男人打來打去。辦公室的爭風斗氣和這場皇位之戰相比簡直是小孩的過家家。在宮中六年,我倒是長進了不少,可和他們比,我那點手腕,他們一眼只怕都能看透,我所憑持的不過是康熙對我的看重罷了。早知道要回古代,我大學不應該學會計,去報考個軍事院校也許現在更實用。
  我知道四阿哥會登基,但誰能告訴我他究竟為這個都暗中布置了什麼呢?他的行動計劃是什麼?在現代連康熙究竟是傳位給雍正還是雍正篡位,史學家們還在爭論不休呢!論權謀八阿哥不知道比我高了多少個段數,他哪裡需要我出主意,我又哪來的計謀幫助八阿哥斗四阿哥?官場上的一切我懂什麼呢?我告訴八阿哥提防四阿哥,因為四阿哥才是皇位最有力的爭奪者,這能有多少幫助呢?難道八阿哥現在對四阿哥就沒有戒心嗎?我若告訴他四阿哥會得到皇位,他會信我一個女子所言嗎?說我的魂魄是從三百年後來的,知道將來的事情,他只怕要麼以為我瘋了,要麼認為我是妖怪。我已經傻了一次妄圖去挽住男人的心,難道還要再去做一次白素貞試探一個所謂愛你的男子究竟能否接受一個另類嗎?不怕他找法海收了我?
  反反復復,前前後後,思來想去,原來我竟然走到了死胡同,前面已經無路可去。我雙手捂臉,痛苦地弓下身子。坐在旁邊的玉檀,關切地叫:“姐姐!”我姿勢不變,問道:“如果你知道一個人要死,你想救他,可他卻不肯聽你的,你說該怎麼辦?”玉檀半天沒有吱聲,最後怯怯地叫了聲:“姐姐!”
  我趕忙抬頭,看著她說道:“沒什麼!信口胡說而已!”她側著腦袋想了一會,問道:“你怎麼知道他會死呢?你告訴他了,他會死嗎?他干嗎不聽呢?”和她是說不通的,我朝她搖搖頭,她立即乖巧地沒有再問了。
  —— —— —— —— —— —— —— —— ——
  明日上午就能到北京了。我晚上拜托玉檀幫我仔細梳妝一番,玉檀竭盡所能把我的美麗都釋放出來。彎彎新月眉,含愁帶情目,流盼間如秋水蕩漾,粉琢凝脂膩玉膚,似笑非笑唇。鏡中的她好象在譏諷自己,你還是不死心!怎麼這麼愚蠢?
  李福開門看是我,忙躬身讓我進去。八阿哥坐在書桌後,面瑩如玉,眼澄似水,我與他靜靜對視了一會。溫潤君子,平靜水波下藏著什麼,我看不透,暗自詰問,我竟然想憑借一份男女情去改變這樣一個男人的意志?我何時變得這麼幼稚了?理智完全明白,可還是不能死心!
  他凝視了我半晌,最後站起,走到我身邊,攬我入懷:“明日就回京了!我會盡快求皇阿瑪賜婚的!”我雙手環著他的腰,想著讓我再在他懷裡一會,也許這就是最後一次了。
  兩人靜靜相擁了很久。我忍著心痛,推開了他,他手搭在我肩膀上,靜靜看著我。我咬了咬嘴唇,卻實在沒有勇氣再對視著他的眼睛,側頭垂目問道:“如你不能答應我的要求,你也不必去求皇上賜婚了,我不會答應的!”他搭在我肩上的雙手一緊,溫和地說道:“有了聖旨,豈能容你再胡來!”我回頭看著他,婉轉一笑道:“即使你求了聖旨,我若不想嫁,誰也奈何不了我!大不了鉸了頭發去做姑子,實在不行還有三尺白凌呢!”
  我的肩膀被他捏得硬生生的疼,他一面輕笑著,頻頻點頭,一面冷聲說道:“原來還是個烈性女子!只是我不懂,你為何能去一死,都不肯嫁給我呢?”我看著他,柔聲說道:“我不是不肯嫁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去爭皇位罷了!”他說道:“這我就更不明白了,你嫁我和我答不答應你的要求又有什麼關系?”
  我低頭靜默了半晌,抬頭看著他,問道:“皇位之爭,凶險萬分,勝了固然是萬人之上,可若敗了呢?好一點也不過象大阿哥一樣,被幽禁終身,差一點,可就……如果你……你……將來會死,你還要爭奪嗎?”他聽後,放開了我肩膀,慢慢踱步走到椅子旁坐下,面色沉靜,目注著前方說道:“成王敗寇,願賭服輸!”他目光投向我,柔聲說:“但若要我現在就放棄,絕對不可能。從小所學,多年苦心經營,讓我現在放棄,不可能!”他停了停,“不要說現在相比太子,自己贏面更大。就是一點贏面沒有,我也會爭一下的。”他語氣雖柔和,我卻徹底明白,他是絕對、絕對不會放棄的,即使前方的代價是生命。
  我沒有力氣的問:“為什麼不能象五阿哥一樣呢?他不也是文采出眾嗎?他不也是一身所學嗎?”他靜靜坐著,沒有反應。
  我俯下身子做了個福,轉身要走,他在身後說:“我若他日登基,許你做皇後。你可願意陪我賭這一局?”我停了腳步,沒有回頭,說道:“我是不想自己的命運被別人掌控,可我也從未想過掌控別人的命運。”
  說完就要走,他低聲喝道:“站住!”我又立定,他在身後命令道:“轉過身來!”我轉身面對著他。他神色平淡,可眼中卻流露出幾絲哀傷,我心也絲絲疼痛,我忙轉開了視線,不願再看他的雙眸。
  他問道:“你為了不嫁給我,不惜以死相脅,那為什麼不能和我同生共死呢?”我心中一驚,不錯,我為什麼不可以和他同生共死呢?腦子一時一片混亂,我只是整日想著如何能讓他避開那個最後的結局,我從未想過可以這樣選擇,不計較生死,不計較榮辱,只是趕緊抓住眼前的一些快樂!
  最後只能說:“我不知道!我要想一想!”他歎道:“那你好好想想吧!”
  我轉身出來時,聽得他在身後柔聲說:“你若是怕了,我不會怪你的。”
  我轉身出來時,聽得他在身後柔聲說:“你若是怕了,我不會怪你的。”
  九月秋風起,天地更顯遼闊,我在八阿哥和敏敏的雙重調教下,馬已經騎得不錯了。可以一個人策馬疾馳在藍天碧草間,享受在夾雜著陽光和草香的風中飛翔的感覺。
  我和敏敏都極其喜愛策馬到極速的感覺,耳邊風聲呼呼,那種暢快淋漓非筆墨所能描繪,似乎天地間可以任你遨游,天下無處不可去,再無任何束縛。八阿哥卻并不如我們般刻意追求速度帶來的快感。常常落在後面笑看我和敏敏兩人策馬狂奔。兩人經常比賽,雖然我輸的次數居多,可偶爾贏敏敏一次的感覺才越發的好。
  我和敏敏總是笑了再笑,她興起時,就唱起蒙語歌謠,我雖然聽不懂,可卻知道她在歌頌這藍天,這綠地,這白雲,這微風,她在唱她的歡快欣悅。因為我也是多麼愛這片天地呀!自打來了古代,我的笑聲從未象現在這麼多,這麼亮!只有在這片天地間,只有在疾馳的馬背上,我才能暫時真正忘了一切的一切,我才是我!而不是馬而泰.若曦。
  敏敏在時,我總是與八阿哥保持距離,心裡雖知道謊言總有破的一天,可現在卻不想面對。八阿哥嘴邊帶著笑,戲弄地看我幾眼,卻不再勉強,可他的視線卻從未離開我,我大笑時,他寵溺地看著我;我得意時,他贊賞地看著我;我誇敏敏歌唱得好時,他卻笑著不以為然地向我微微搖頭。有時候我真怕敏敏會看出來,嗔他一眼,他會笑著轉開眼光,可當我無意中視線掃過他時,還是會正對上他帶著笑意的眼睛。
  —— —— —— —— —— —— —— —— ——
  晚間當完值,往帳篷行去,想著洗個澡後,就去和八阿哥一起用晚膳。太子爺緩步迎面而來。我忙讓到路側給他請安。他讓我起來後,上下打量了我幾眼笑說:“姑娘這幾日好似很忙碌?”我笑笑,沒有回話,他既開了頭,自然還有下文。
  他盯著我道:“我聽人說姑娘這段時間和八弟過從甚密,兩人經常在外結伴騎馬。”我笑笑地回道:“太子爺不知道是聽哪個糊塗人回的話,我和八爺本就一直往來,何來現在甚密之說?再說了,我學騎馬是皇上准了的,八阿哥不過看著我急於學好,不辜負皇上的恩典,才教教我而已。畢竟那些軍士顧及我的身份,唯恐出什麼岔子,都抱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想法。不敢放開膽子教我。”
  太子爺笑盯著我,沒有吭聲。我說完後,低下頭靜靜站著。過了一會,他笑著點點頭轉身離去。我俯身恭送他走後,快步回了自己營帳。
  —— —— —— —— —— —— ——
  八阿哥吃穿用度極其精細,一切都是精益求精。這段時間出門在外,他倒是沒有在府中時那麼挑剔,可碰到稍有不合口味,也是一筷不動。我又是個挑食的人,任何動物的皮都是不吃的,內髒也是不碰的,估計這段時間為八阿哥做飯的廚子,應該很是郁悶,要顧及八阿哥往日的口味,還要應付八阿哥新增的諸多忌口。這也不許,那也不許,還要味道鮮美可口,真是難為他了。
  在貝勒府中時,他一共也不過和我用過兩次飯。所以當他第一次看見我,拿筷子三兩下就把雞皮利落地剔除掉時,頗為詫異,我笑說:“熟能生巧!”打小就做,幾十年下來,能不熟練嗎?一頓飯吃下來,我旁邊一個小碗中,滿滿堆了一碗我不吃的東西,不是不浪費的。當年父親有時候還會說幾句‘浪費’,姐姐和八阿哥都出身尊貴,自己又本就是挑剔的人,整盤子整盤子倒掉的事情也常有,可不會覺得我有什麼浪費。姐姐當時只是對我突然改了口味有些詫異,八阿哥更是一味地順著我的意。
  但凡做過一次,我不吃的,就絕不會有第二次上桌的機會。我感動於他的細心,讓他不必如此,反正我早已經習慣把不吃的挑出來扔掉就好了。他微微笑著,以後的菜式卻再無我忌口的東西。連魚都是去好皮後,才端上來。
  用過飯後,兩人靜靜喝了一盅茶。我說道:“起先我碰到太子爺了!”他放了茶盅,仔細聽著。我有些不好意思,眼睛盯著茶盅,說道:“他對你我有些疑心。”他聽後,笑說:“我當什麼事情呢?疑心就疑心吧!我根本沒打算瞞他。反正馬上就要回京了,回去後也就該辦我們的事情了。他不過是忌諱你如今在皇阿瑪跟前而已,畢竟有時候你若肯說一句話,可省去我們不少心思去揣測皇阿瑪的意思。”
  我凝視著手中的茶盅,微蹙著眉頭,沒有說話。他起身立起,也拉了我起來。我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研著墨,他靜靜地寫字,因為康熙一直嫌他字跡柔媚有余,剛健不足,常說他應該好好練練字。不過我看他也不是很上心,更多的時候不過是一種靜心的方式而已。
  他寫完一張,卻沒有再繼續,只是沉思地盯著紙面,好半晌都一動不動,我不禁好奇地探頭過去看:
  殷 泰 四川陝西總督,
  噶 禮 江南江西總督,
  江 琦 甘肅提督,
  師懿德 江南提督。
  潘育龍 鎮綏將軍。
  年羹堯 四川巡撫。
  看到別人的名字倒也罷了,反正我搞不清楚這些人之間彼此的關系,可看到年羹堯卻不禁低低念道:“年羹堯”,八阿哥側頭看了一眼正盯著紙面出神的我一眼,伸手用力一攬,摟著我坐在他腿上,頭搭在我肩上靜默了好一會,低聲問道:“你為何對老四的事情一直那麼上心?”
  我心猛跳,一面腦子裡飛快地想著,一面嘴裡回道:“大概是因為十三阿哥吧!你也知道我和他一向要好,所以就對四阿哥的事情也上了點心。”也不知道他相不相信,可我再沒有更好的借口了。
  他不說話,我忙岔開話題,問道:“這就是皇上新近的官員調派嗎?”他一手捏著我的手,一面說道:“正是,不過年羹堯的調令還沒頒呢!怕是要等回京才下了。”我問:“現在這番調動對你有利還是無利?”他輕笑了兩聲,說:“不好不壞吧!幸虧十四來得及時,否則現在就不是這個名單了。”我忍了一會,可還是沒有忍住,覺得我心中又沒有愧疚,趕忙要躲躲藏藏呢?於是問:“年羹堯的任命對你是好是壞?”
  他聽後,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緊緊摟著我。過了好一會,他才笑道:“你若不問,我今兒晚上恐怕是睡不好了。你這麼一問,我倒是安心了。”我嗔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他笑道:“不過一個包衣奴才而已,現在談好壞還太看得起他了!不過是讓老四得些甜頭,一則順了皇阿瑪的意思,二則我們也好相處。畢竟這次他在京中也幫了我們不少。”我微蹙著眉頭,盯著年羹堯的名字沒有說話,心裡想著,四阿哥幫你們?
  八阿哥笑道:“你琢磨什麼呢?不過我倒是想知道,你一向不留心這些事情,怎麼會知道年羹堯呢?”我心歎道,我怎麼能不知道人生大起大落的這位大將軍呢?可是現在倒是的確沒有知道他的道理,出身微賤,官階又低,在紫禁城中他現在還排不上號呢!只得繼續借用十三了。笑回道:“聽十三提起過他幾次,誇他‘為人聰敏,豁達,嫻辭令,善墨翰,辦事能力亦極強’。”八阿哥微微笑著點點頭歎道:“以他的出身,不到10年即升為四川巡撫,固然有老四的襄助,可他自己也的確給老四爭了臉面。”說完又笑道:“你阿瑪把你弟弟都留在了身邊,真是可惜!若不然只要有你幾分聰慧心思,再肯用點心,皇阿瑪只怕更是看重。也不用我在這裡羨慕老四了。”
  我一聽,心中幾絲不快,他這是把我比作四阿哥的小老婆年氏了。我一直想暫且遺忘,遺忘他身邊其他的女人,可總是在不經意的瞬間又想起。我沒有說話,只是安靜依偎進他懷裡,埋頭在他胸前,腦子裡卻不能抑止地在想,他別的女人也會這樣坐在他懷裡嗎?心中各種念頭不絕,嘴裡卻柔聲吟道:“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一面吟著,一面伸手與他五指交錯,緊握在一起,念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靜了好一會,重重長歎了口氣,低頭在我耳邊一字一頓地說道:“定-不-負-相-思-意!”
  不是沒有談過戀愛,可那時是‘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並肩坐在桃樹下,風在樹梢鳥在叫。不知怎麼睡著了,夢裡花落知多少。’簡簡單單,相對嬉戲,待品味到苦澀時,已經是曲終人散。可現在我的甜蜜中總是夾雜著絲絲苦澀,歡笑過後還有悵惘,以及無限的思慮。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份外快,轉眼已經是九月底了,敏敏前幾日已經隨她阿瑪返還了蒙古。而我們兩日後就要回京了。想著紫禁城的高高紅牆,我就越發對這片蒼茫天地留戀。多想時光就停留在這一刻,再不要回去。
  八阿哥也感覺到我的無限依依之情,特意帶著我騎馬在我們所有留下過足跡的地方兜了大大一圈。從太陽還有余輝直到黑夜沉沉,繁星滿天。九月的草原,深夜已經很是清冷,他拿披風把我緊緊裹著,摟在懷中。我說想再下馬走一會。
  他勒住韁繩,抱我下馬。兩人手挽手並肩走著。我心裡沉吟了半天,卻總是難以開口。可是今天卻必須說的,這三個月我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今天,豈能不開口?刻意、經心地密密編織了一張情網,只是想挽住他的心。可是我是多麼害怕最後的答案不能如願!幾番躊躇,仍然未能開口。
  八阿哥停了腳步,低頭溫柔地看著我問道:“若曦,你想說什麼?”我低頭沉默了半晌,他一直靜靜等著,間中替我把披風又裹了裹。我深吸了口氣,低頭看著自己的鞋面問:“我若求為我做件事情,不知你可會答應?”
  他握著我的手緊了緊,柔聲道:“若曦,你現在還需問我這樣的話嗎?”停了停,用手抬起我的頭,注視著我的雙眼說道:“但有所求,必盡全力如你所願。”我側過了頭,目光投往無盡的夜色中。不錯!你是大清朝的八皇子,現在又正權利鼎盛,這天下你現在為我辦不到的事情大概沒幾件。可我的要求卻是……
  我轉頭緊盯著他,慢慢說道:“如果我是要你放棄爭那把龍椅呢?”他嘴邊的笑意隨著我的話音完全消失。他深黑的眼中三分震驚,三分困惑。我仍然緊緊盯著他的雙眼,一字字地問道:“這個你可能答應?”
  我轉頭緊盯著他,慢慢說道:“如果我是要你放棄爭那把龍椅呢?”他嘴邊的笑意隨著我的話音完全消失。他深黑的眼中三分震驚,三分困惑。我仍然緊緊盯著他的雙眼,一字字地問道:“這個你可能答應?”
  他面色沉靜如水,眼眸中再無任何情緒,幽暗難辨。他只是深深盯著我,我也睜大雙眼堅定地回視著他。過了半晌,他問道:“我不認為這和我們之間有什麼必然關系。”我看著他,一字字慢慢說道:“你同意!我們就在一起。你不同意,我們就分開。”說完後,只覺得這輩子從未說一句話,需要用全身的力氣。每一個字都刺痛在心上。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我無比嚴肅地看著他,我不是戲耍,我每個字都是認真的。我們交握著的手變得冰冷。他猛地拖著我提步就走,邊走邊說道:“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我使勁全力,不肯前行,拖著他說道:“我是認真的。我很清醒。”
  他停了步子,背對著我,靜如化石,背影是那麼蒼涼哀傷,我上前兩步,環著他,臉貼在他背上,說道:“這些日子,我們過得多快樂!以後我們也可以這樣!春天我們去郊外賞花,夏天我們可以去泛舟湖上,秋天我們策馬奔馳在綠色草原上,冬天我們可以擁爐賞雪畫梅。我們可以讀書寫詩,我可以給你唱曲,我還很會跳舞的,這次都沒有機會舞給你看,你一定會喜歡我的舞姿的。我一直很想賞盡大江南北的風光,我們可以去看煙雨江南,也可以去蒼涼塞北。我還會做很多的菜,雖然很多年都沒有做過了,但肯定還是很好吃的,有的菜式放眼整個大清朝,除了我恐怕還沒有別人會做呢!我還會……”
  他打斷了我的話,背對著我冷冷問道:“這些日子你都是有預謀的,對嗎?”他轉回了身子,看著我說道:“你唱得每一個曲子,說得每一句話!只是為了今天!”我咬了咬嘴唇,眼眶中含著的淚水,拉著他的胳膊說:“我對你的心絕無半絲虛假!”他冷冷注視著我,沒有任何反應。
  他冰冷的目光讓我心中懼怕,我拉著他的手,按在我的心口嚷道:“你知道的!你知道它裡面裝著你的!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他閉上雙眼,深吸了口氣,猛地把我摟在懷裡,語氣沉痛,問道:“若曦,為什麼?為什麼?我還清楚地記得當年你說過的話‘為什麼自己的命運要聽別人擺布,為什麼不可以自己決定”,我當時雖然呵斥了你,可是我心中何嘗不是這麼想的。因為額娘身份低微,我小時候在宮中根本不受重視。可我一直很要強!我事事謹慎,處處小心,察言觀色。我待人謙遜有禮,因為我根本沒有傲慢的資本。太子,老四,老九,老十他們都有身份尊貴的額娘,宮外還有娘舅外戚的支持,太子爺有索額圖,大哥有明珠,老四有隆科多,可我有什麼?我什麼都沒有!我只能靠自己!這麼多年,我步步為營,費盡心血,我只想著我的命運是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的,都是皇子,太子可以,我為何不可以?他若雄才偉略我無話可說,可論才德他哪點可以服眾?就因為他額娘是皇阿瑪鍾愛的皇後,他一出生就可以擁有這些嗎?所謂‘能者得之’,我不服!你可知道,我從無人重視到沒人敢小覷付出了多少?為了讓老九、老十、十四跟著我,我在他們身上費了多少心力?我沒有親戚支持,只能結交朝臣,我又花了多少功夫?”
  他話未說完,我已經淚如雨下!心如千刀萬剮!他捧著我的臉,一面用手指輕抹著我的淚,一面說道:“若曦!我要皇位,也要你!”我抱著他,只是不停地哭。只覺得這一生的傷心都匯聚在了此刻!
  他一手緊摟著我,一手輕撫著我的背,我哭得已經再無淚水可流,心中卻是悲痛欲絕,先前鐵定的心,早已支離破碎,可卻明白自己不可以心軟,不可以心軟!再拖下去即使想退出也晚了。現在只是你和太子爺之間的爭斗,四阿哥還沒有與你們有直接沖突,甚至他現在還暗地裡半站在你們這一邊,可是再過兩年一切就會全都不一樣了。心中明白,但是那些決絕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他默默抱著我,一直等到我慢慢平復下來,他托起我的下巴,抽出我身上帶著的手絹,替我把臉拭干淨,抱著我上了馬,一直到了營帳,他沒有理會巡邏士兵的詫異眼光,直接把我送到了我的營帳前,溫和地說:“不要胡思亂想!好好休息!”我進了帳篷,玉檀早已歇息,我摸著黑直接躺倒在床上,好好休息?怎能好好休息?

bearlove 2011-5-19 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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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滾滾車輪,帶我遠離草原,一日日漸漸接近我不想再回去的紫禁城。人前歡笑,人後愁傷,大概就是我現在的寫照。與我同宿同車的玉檀因為我的異常行為也變得異常的安靜。兩人常常坐在馬車中,一整日也無一句話。
  我刻意地避開一切可能見著八阿哥的機會,實在避不過,也絕不多看他一眼。我要頭腦清楚地想想,我究竟該怎麼辦?不知道八阿哥是否也覺得需要一些時間冷靜一下,或者再回紫禁城還有太多的事情等著他定奪,他也沒有來找過我。
  八阿哥是對我好,可也不過是一個男人對一個還看得上眼的女人在能力范圍之內的好。並非為君傾其所有的好,他也決不是一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人。權利於他已經是生命的一部分,他是絕不會割捨的。現在看來他是絕對不會因為我的要求而退出這場王位之爭的。這條路已經行不通了。
  我能幫他共同對付四阿哥嗎?這些阿哥從一出生起就身陷在權利斗爭中,只怕我還在戈壁灘上玩沙子時,他們已經在鉤心斗角著考慮如何更能得到皇上的關注了。他們從小學的是治國權謀之術,時時刻刻可以將所學應用於實踐斗爭。而我從小到大最大的苦惱不過就是初戀男友離我而去。我所僅僅知道的一本關於計謀的書:《孫子兵法》,沒看過!“三十六策”知道的不會超過十條,連《三國演義》的電視劇我也不愛看,嫌它沒有愛情,整天就一堆男人打來打去。辦公室的爭風斗氣和這場皇位之戰相比簡直是小孩的過家家。在宮中六年,我倒是長進了不少,可和他們比,我那點手腕,他們一眼只怕都能看透,我所憑持的不過是康熙對我的看重罷了。早知道要回古代,我大學不應該學會計,去報考個軍事院校也許現在更實用。
  我知道四阿哥會登基,但誰能告訴我他究竟為這個都暗中布置了什麼呢?他的行動計劃是什麼?在現代連康熙究竟是傳位給雍正還是雍正篡位,史學家們還在爭論不休呢!論權謀八阿哥不知道比我高了多少個段數,他哪裡需要我出主意,我又哪來的計謀幫助八阿哥斗四阿哥?官場上的一切我懂什麼呢?我告訴八阿哥提防四阿哥,因為四阿哥才是皇位最有力的爭奪者,這能有多少幫助呢?難道八阿哥現在對四阿哥就沒有戒心嗎?我若告訴他四阿哥會得到皇位,他會信我一個女子所言嗎?說我的魂魄是從三百年後來的,知道將來的事情,他只怕要麼以為我瘋了,要麼認為我是妖怪。我已經傻了一次妄圖去挽住男人的心,難道還要再去做一次白素貞試探一個所謂愛你的男子究竟能否接受一個另類嗎?不怕他找法海收了我?
  反反復復,前前後後,思來想去,原來我竟然走到了死胡同,前面已經無路可去。我雙手捂臉,痛苦地弓下身子。坐在旁邊的玉檀,關切地叫:“姐姐!”我姿勢不變,問道:“如果你知道一個人要死,你想救他,可他卻不肯聽你的,你說該怎麼辦?”玉檀半天沒有吱聲,最後怯怯地叫了聲:“姐姐!”
  我趕忙抬頭,看著她說道:“沒什麼!信口胡說而已!”她側著腦袋想了一會,問道:“你怎麼知道他會死呢?你告訴他了,他會死嗎?他干嗎不聽呢?”和她是說不通的,我朝她搖搖頭,她立即乖巧地沒有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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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上午就能到北京了。我晚上拜托玉檀幫我仔細梳妝一番,玉檀竭盡所能把我的美麗都釋放出來。彎彎新月眉,含愁帶情目,流盼間如秋水蕩漾,粉琢凝脂膩玉膚,似笑非笑唇。鏡中的她好象在譏諷自己,你還是不死心!怎麼這麼愚蠢?
  李福開門看是我,忙躬身讓我進去。八阿哥坐在書桌後,面瑩如玉,眼澄似水,我與他靜靜對視了一會。溫潤君子,平靜水波下藏著什麼,我看不透,暗自詰問,我竟然想憑借一份男女情去改變這樣一個男人的意志?我何時變得這麼幼稚了?理智完全明白,可還是不能死心!
  他凝視了我半晌,最後站起,走到我身邊,攬我入懷:“明日就回京了!我會盡快求皇阿瑪賜婚的!”我雙手環著他的腰,想著讓我再在他懷裡一會,也許這就是最後一次了。
  兩人靜靜相擁了很久。我忍著心痛,推開了他,他手搭在我肩膀上,靜靜看著我。我咬了咬嘴唇,卻實在沒有勇氣再對視著他的眼睛,側頭垂目問道:“如你不能答應我的要求,你也不必去求皇上賜婚了,我不會答應的!”他搭在我肩上的雙手一緊,溫和地說道:“有了聖旨,豈能容你再胡來!”我回頭看著他,婉轉一笑道:“即使你求了聖旨,我若不想嫁,誰也奈何不了我!大不了鉸了頭發去做姑子,實在不行還有三尺白凌呢!”
  我的肩膀被他捏得硬生生的疼,他一面輕笑著,頻頻點頭,一面冷聲說道:“原來還是個烈性女子!只是我不懂,你為何能去一死,都不肯嫁給我呢?”我看著他,柔聲說道:“我不是不肯嫁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去爭皇位罷了!”他說道:“這我就更不明白了,你嫁我和我答不答應你的要求又有什麼關系?”
  我低頭靜默了半晌,抬頭看著他,問道:“皇位之爭,凶險萬分,勝了固然是萬人之上,可若敗了呢?好一點也不過象大阿哥一樣,被幽禁終身,差一點,可就……如果你……你……將來會死,你還要爭奪嗎?”他聽後,放開了我肩膀,慢慢踱步走到椅子旁坐下,面色沉靜,目注著前方說道:“成王敗寇,願賭服輸!”他目光投向我,柔聲說:“但若要我現在就放棄,絕對不可能。從小所學,多年苦心經營,讓我現在放棄,不可能!”他停了停,“不要說現在相比太子,自己贏面更大。就是一點贏面沒有,我也會爭一下的。”他語氣雖柔和,我卻徹底明白,他是絕對、絕對不會放棄的,即使前方的代價是生命。
  我沒有力氣的問:“為什麼不能象五阿哥一樣呢?他不也是文采出眾嗎?他不也是一身所學嗎?”他靜靜坐著,沒有反應。
  我俯下身子做了個福,轉身要走,他在身後說:“我若他日登基,許你做皇後。你可願意陪我賭這一局?”我停了腳步,沒有回頭,說道:“我是不想自己的命運被別人掌控,可我也從未想過掌控別人的命運。”
  說完就要走,他低聲喝道:“站住!”我又立定,他在身後命令道:“轉過身來!”我轉身面對著他。他神色平淡,可眼中卻流露出幾絲哀傷,我心也絲絲疼痛,我忙轉開了視線,不願再看他的雙眸。
  他問道:“你為了不嫁給我,不惜以死相脅,那為什麼不能和我同生共死呢?”我心中一驚,不錯,我為什麼不可以和他同生共死呢?腦子一時一片混亂,我只是整日想著如何能讓他避開那個最後的結局,我從未想過可以這樣選擇,不計較生死,不計較榮辱,只是趕緊抓住眼前的一些快樂!
  最後只能說:“我不知道!我要想一想!”他歎道:“那你好好想想吧!”
  我轉身出來時,聽得他在身後柔聲說:“你若是怕了,我不會怪你的。”

bearlove 2011-5-19 18:27

第四十四章

  這幾日我一直在不停地問自己‘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不可以和他生死與共呢?現在是康熙四十八年,如果厄運不能避開,他要到雍正三年去世,如果決定和他在一起,還有十五年時間我們可以在一起。真正的愛情難道不是生死相隨的嗎?梁山伯和祝英台,羅蜜歐和朱麗葉,我當年何嘗沒有為這些動人的愛情唏噓落淚,可事到臨頭,我卻在這裡躑躅不前。我究竟愛是不愛他呢?是愛但愛得不夠呢?還是我只是因為多年累積的感動和對他的哀憫心痛,所以只想盡力救他,但從未想過生死與共呢?或者都有呢?我看不懂自己的心,分不清楚自己的感情。
  十月的北京,一層秋雨一層涼,我份外愛這個月份的北京,籠罩在蒙蒙煙雨中的紫禁城,冷酷生硬中平添了幾分溫柔嫵媚,即使明知道細雨過後,一切依舊,現在只是假相。可這份難得的溫柔嫵媚還是讓我經常打著青竹傘留連其中。
  天色就如人生,禍福難料,剛才還細雨迷蒙,這會忽然就瓢潑大雨,小小竹傘已經不足以遮蔽漫天風雨了,湖綠裙擺下方已經部分濺濕。我忙打著傘急急奔向最近的屋廊避雨。迷蒙煙雨中,看著還有別人正在廊下避雨。可待看清楚是何人時,我還未進去,已經開始後悔,早知她們在,我是寧可淋著雨,也不願過來。可如今卻已容不得我退走。
  也顧不上收傘,隨手擱在地上,先俯身請安:“八福晉吉祥!十福晉吉祥!”十福晉轉開了臉,沒有搭理我,八福晉淺淺一笑說:“起來吧!”我站起,心中滋味難辨,只想快快退去,又躬身說:“福晉若沒有事情吩咐,奴婢先行告退!”八福晉沒有說話,只是眼睛盯著我看。她不發話,我也不敢亂動。
  正被她看得全身發毛,清晰地‘咚咚’跑步聲從屋廊側面傳來,一個清脆的童音叫道:“額娘!”我微微側頭看去,一個年約六七歲大的男孩不顧後面追趕著的小太監,一路緊跑著撲到八福晉懷裡。眉眼和八阿哥有七八分相似,這應該是弘旺了!我心中一緊,不願再看,自低下了頭。
  八福晉半摟著他,笑嗔道:“下次可不能這麼跑了,若跌著了,你阿瑪又該心疼了!上次還因為貪玩,趁丫頭們沒注意,自個把燭台打翻,手背上濺著了幾滴燭油,原本也沒什麼大礙,可你阿瑪就把一屋子的僕婦都罰了。罰得最重得可是三個月都下不了地。”
  我半蹲著,靜靜聽著她的話,沒有想到這樣的場景這麼快就上演了!無論預先設想過多少,這一刻還是覺得委屈難堪。我清清靜靜、好好的一個人,干嗎要和她們攪和呢?這樣的事情如果每天上演一次,那我的日子該如何過?
  弘旺顯然沒有注意聽她額娘的話,側靠在八福晉懷裡,打量著我,嚷道:“她和姨娘長得好象!”十福晉道:“她們是姐妹,當然象了!”
  弘旺一聽,猛地從八福晉懷裡掙脫,過來朝著我就踢了一腳,罵道:“你們都是惹我額娘生氣的壞人!”
  他一腳正好踢在我膝蓋上,我捂著膝蓋看著這張和八阿哥極為相似的臉,三分痛竟成了九分!八福晉低聲斥道:“弘旺,你做什麼?還不回來!”十福晉卻是帶著三分笑意看著我。
  弘旺沒有搭理八福晉,看著我說:“你們欺負額娘,我就要欺負你們!”說完看著我,似乎琢磨著又想再踢一腳!‘你們’?這是包括姐姐了?她們對姐姐做了什麼?我心中怒氣忽地竄起。
  忍讓既然不能化解干戈,何必還要忍讓?我猛地一下子站起來,走離了他幾步,對著八福晉說道:“看來八福晉是沒什麼要緊事情,奴婢這就走了!”八福晉顯然沒有想到,我居然敢未經她的許可就自己站了起來,而且站立著,眼睛平視著她說話,一時有些怔!
  十福晉干笑了幾聲說:“姐姐!我早就和你說了,她是個沒什麼規矩的野人!她姐姐在您面前還不是該行的規矩半點也不敢少,可她一個宮女就如此無法無天了!”我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八福晉猛地出聲:“站住!誰許你走了?”
  我回頭看著她,嘴邊帶著三分笑意道:“所謂‘國有國法,宮有宮規’,我地位再卑賤,可也是乾清宮的人,福晉如果想責罰,直接告訴李諳達奴婢的失禮之處,李諳達自會按規矩辦。難道福晉竟然想在這裡就私自責打奴婢?”
  八福晉和十福晉都是臉色怔怔,一時進退不得。八福晉眼中帶恨地看著我,我寸步未讓地微微抬著下巴回視著她。
  三人正彼此僵著,八福晉和十福晉忽地站了起來,臉色放緩,朝著我身後做福:“四王爺吉祥!”
  弘旺也脆聲請安。我趕忙回身,只見四阿哥在兩個太監的護送下從廊側進來,雖披著雨篷,太監打著傘,但內裡的衣襟還有些濺濕,看來也是進來躲這陣突然而來的大雨的。我也忙俯下身子請安。
  四阿哥眼光從我們面上輕輕掃過,淡淡道:“都起吧!”我福了一下,問道:“王爺可有事情吩咐,若沒有,奴婢告退!”他掃了八福晉和十福晉一眼,目注著廊外的傾盆大雨靜了一下,平聲說:“去吧!”
  我剛舉步要走,看著漫天大雨,忽想起傘還未拿,又退了回去,拿起擱在地上的傘,他們幾人都目光投向我,我只向四阿哥福了一下說:“奴婢回來取傘。”說完撐起傘,一面琢磨著四阿哥若有所思的表情,一面正要下台階,忽地停住腳步,側身看著八福晉笑道:“何必老是利用那些真心對你的人去欺負一個整日念經,根本就不會和你爭的人呢?”掃了一眼微微有些怔的十福晉,續看著眼中帶恨的八福晉笑著說:“自己躲在背後扮賢良有意思嗎?”話畢,轉身不疾不徐地走進了漫天風雨中。感覺背後幾道目光一直凝注在身上,我越發挺直了腰,走得風姿綽約,恍若正在四月春風中漫步,即使輸了,姿態也還是要漂亮的。
  我迤邐而行,腳腳踏在地上的雨水中,四周水氣蒸蒸,茫茫天地間只剩下我一個人孤獨艱難地行著。辟啪之聲不絕,敲著傘面,敲著地面,敲著我的心。小小一把傘如何遮得住老天的傷心淚?很快大半個身子全都濕透。
  雖然用熱水泡了很久來除寒氣,可還是鼻子有些囊,所幸平時保養得當,身體一向康健,倒是再無別的不適。
  擁著被子靠在榻上看著窗外發呆。雨早已經停了,窗外的桂花樹經過一場雨,葉子稀疏了不少。葉上掛著的雨珠仍然斷斷續續地滴落著,似乎是葉片的淚水,正在哀慟著離自己而去的伙伴。
  一個身影晃進了院子,我沒精神理會,仍然靜靜靠著。他看窗戶大開著,就走到窗前,探頭看了一眼,看我正靠在榻上,忙低下頭請安:“若曦姑娘吉祥!”我這才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看了他一眼,今年初一來送項鏈的小順子。轉開了視線,淡淡說:“起來吧!”他看我靠在榻上一動不動,只得低頭道:“我給姑娘送東西來了!”
  我凝視著桂花樹,淡聲說:“拿回去!我不缺任何東西。”他神色為難地看了我幾眼,看我不理會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鼻煙壺伸手放到窗邊的桌上,一面低頭說道:“姑娘說話帶著點囊,挑點鼻煙嗅嗅,打幾個噴嚏,自會爽快!”說完,不等我說話,立即轉身大步跑出了院子。
  夜色漸漸黑沉,我覺得有些冷,往被裡縮了縮,身子卻不想動彈。玉檀進院後,看我屋子窗戶大開,忙幾步趕了進來,歎道:“姐姐早上淋了雨,這會子怎麼還大開著窗戶?”一面說著,一面關了窗戶。我說:“懶得起來去關!”
  她點亮了桌上的燈,隨手拿起桌上的鼻煙壺,看了幾眼,嘻嘻笑著道:“好精巧的玩藝!這上面的小狗畫得竟活靈活現,煞是可愛!”一面說著,一面走到榻邊。“聽聲音,還是鼻塞,姐姐既有鼻煙,可嗅了?”我微微搖了搖頭,她忙打開蓋子,拔下頭上的簪子從裡面挑了點抹在我指上。我湊到鼻邊,一股酸辣,直沖腦門,忍不住俯身連著打了三四個噴嚏。
  一下子倒真是覺得頗為通快!笑道:“這東西還真的管用!”拿過鼻煙壺細看,雙層玻璃,裡面繪了三只卷毛狗兒打架,神態逼真趣怪,的確有些意思。正自端詳,忽地想起早上我和八福晉、十福晉的事情,再一細看,這畫一下子變了一番味道。正是兩只黃毛狗兒一同欺負一只白毛狗。白毛狗兒雖然一對二,神態卻很是輕松自在,反倒是戲弄得那兩只黃毛小狗著急氣惱。
  我一下子禁不住笑了起來,這個人,竟把我們都比作狗了。不知道是否取笑我們‘狗咬狗,一嘴毛’
  呢?真不知道他從哪裡尋了這麼應景的東西?平日神色冷淡,不苟言笑,沒想到竟也如此逗趣。冷幽默!想著越發覺得有意思,不知不覺間竟然把一下午郁結在心中的不快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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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前當值,一聲不經意的咳嗽都有可能招來禍患,所以雖沒有大礙,我還是小心起見特向李福全告了假。讓玉檀替我當班。
  心裡琢磨了半日,還是找了方合,隨意地說:“我這兩日歇著,有些事情想當面問問八爺。”
  虛掩著院門,躺靠在竹躺椅上,臉上搭著書,一面搖晃著,一面閉著眼睛曬著太陽。院門幾聲輕響,我拿開了書,睜眼望著院門說:“請進!”
  ‘吱呀’一聲,八阿哥推門而入,他隨手又把門照舊虛掩上,打量了一眼我身旁的熏爐和茶具,看著靠在躺椅上的我笑道:“好生會享受!”我站起說道:“你若真羨慕,可享受的東西多著呢!”
  他轉眼凝視著熏爐上繚繚青煙默了一會,問道:“身子有無大礙?怎麼那麼不知道愛惜自己?下著雨還出去閒逛?”我搖搖頭說:“今日請你來是有件事情想問。據弘旺阿哥說,他好象經常去找姐姐的茬,可是真的?”他抬眼看著我,微皺了皺眉頭,沉吟了一下說:“弘旺何時說的這話?”
  我嘴邊含著笑意說:“什麼時候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內容。”
  他帶著絲絲無奈看著我,微微笑著搖搖頭說:“不過是小孩子的玩話,你還當真?”
  我凝視著他笑道:“小孩子的話才是最真的呢!”他微微蹙著眉頭道:“弘旺是偶爾會去鬧若蘭,可若蘭自個都笑說,小孩子本就愛玩鬧,全不在意。你反倒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你這是做什麼?”
  我淡淡道:“弘旺是你唯一的孩子,你寵愛他是你的事情。可若有人借著孩子欺負人,你也視而不見,未免太過!”
  他看著我問道:“你怎知我沒有說過弘旺?我府中的事情你又知道幾件,就給我下罪名?”我心中帶氣,冷笑著說:“你府中的事情,我根本不關心。只希望你惦念在姐姐也算因你誤了終生的份上,護她周全!至於弘旺究竟是否只是小孩子的胡鬧,你還是自己好好弄弄清楚吧!”
  他一甩袖子,轉身就走,臨到門口,忽又停住,轉身回來,看著我問道:“我們這是怎麼了?在大草原上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現在你就不能那樣呢?難得見一面,也要和我吵嗎?”
  我低頭默默站著,心中也是絲絲哀傷,草原上時只有你我,沒有皇位,沒有你的妻子,你的兒子,現在你我之間有這麼多的人和事隔著,怎麼能一樣?
  他看我低頭靜靜站著,輕歎了口氣,伸手攬我到懷裡說道:“我會去問問弘旺的。你就別再因為小孩子的一句話生這麼大氣了!”我靠在他肩上,沒有答話。他過了一會,又柔聲說道:“你若真那麼擔心若蘭,那就早點嫁給我,豈不是更好?這樣你就可以天天見著她了,有你在她身邊,還能有人敢隨便欺負‘十三妹’的姐姐?不怕挨巴掌嗎?”我心中默默,‘姐妹共侍一夫’在他們看來不失為一樁風流佳話,可卻是我心頭的一根刺。
  他靜靜等了一會,看我沒有任何反應,輕聲問:“你還沒有想好嗎?我現在對你好生糊塗,完全不懂你究竟在想什麼?我不信你是個膽小怕死之人,你究竟在猶豫什麼?”抬起我的頭,盯著我的眼睛,說:“你對我這麼沒信心嗎?”頓了頓又慢聲問道:“還是你有別的原因?”
  我強笑了笑說:“你來了也好一會子了,該回去了!再給我點時間好嗎?容我再想想!”他默默瞅了我半晌,輕歎了口氣,定聲說:“若曦!我不是項羽,也絕不會讓你做虞姬的!”說完,轉身出了院門。

bearlove 2011-5-19 18:27

第四十五章

  今日康熙興致甚好,特意吩咐在御花園擺了果品茶點和幾位阿哥們閒聊散步!眾位阿哥也都是一副兄友弟恭,承歡膝下的樣子。不知情的人看來也是其樂融融的。當康熙起身去更衣時,李福全剛服侍著離開。剛才的歡笑愉悅一時突然有些冷場。但緊接著,大家又忙各自談笑,掩蓋住了一瞬間的清冷寒意。  
    我立在外側,自低頭看著地上的金黃落葉,琢磨著怎麼找個機會能和十三單獨說幾句話呢?敏敏臨走前,一再囑托我幫她試探一下十三的心意,我卻是一則一直沒有碰到合適的機會能和十三單獨說話,二則因為自己的心事也的確有些耽擱。  
    正在暗自琢磨,忽地聽見幾個阿哥們都大笑了起來,我抬頭望去,看見一個通體雪白的卷毛小狗正在扯著四阿哥的袍擺,一面搖著尾巴撲騰著撒歡。四阿哥低頭看著它,渾不在意。眾位阿哥卻都被小狗的樣子逗笑了。  
    我也抿著嘴看著小狗發笑,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匆匆跑來,冷不丁地看著大小阿哥們都在,又看見小狗在咬扯四阿哥的衣服,臉立即變得慘白,跪倒在地,只是磕頭。  
    這應該是專門為主子照顧小狗的宮女,一時大意讓狗自己跑了,還過來沖撞了阿哥。我上前幾步,低聲斥問:“怎的這麼大意?”她眼中含淚,看著我又只是磕頭。
    我心中一軟,想著這才多大點的孩子,就孤身一人入了這個牢籠!本還想再裝裝樣子給眾人看的,此時也只得罷了。回身向四阿哥俯身行禮,陪笑說:“奴婢這就把狗弄走!”一面說著,一面想上前抱狗。  
    低頭一直看狗的四阿哥抬頭看了我一眼,臉上淡淡,眼中卻含著絲絲笑意。我知道他為何而眼含笑意,心裡也帶著好笑,想著他把我就比作了這小東西,不禁瞟了一眼狗,笑嗔了他一眼。他更是露出幾分笑意,又瞅了我一眼,瞧瞧正在搖頭擺尾的小狗。彎身把狗抱了起來遞給我。我趕忙上前幾步。
      我接過狗時,兩人看著小狗,又都是抿著嘴角微微笑了笑,我含著笑意把狗遞還給還低頭跪在地上的小丫頭,她滿臉感激地接了過去,我本不忍心再說她,可這宮裡不是每次都這麼幸運的,四阿哥素來喜歡狗,可以不介意。可如果下次小狗沖撞了哪位貴主,倒霉的不是狗,而是她。所以還是嚴肅地看著她,低聲叮囑了幾句:“今日是你的運氣,若再不長記心,下次只怕就是幾十板子了。先不要說你自個禁不禁得住打,即使禁受住了,到時誰來照顧你養傷呢?”她咬著嘴唇,抱著狗,向我磕了個頭,含淚說:“奴婢記住了!”我微微笑著說:“長個記心,萬不可再有下次了。去吧!”她又磕了個頭,起身匆匆離去。  
    眼中帶著笑意回身時,恰好對上八阿哥的幽黑雙眸,黑沉沉的,難辨喜怒,兩人視線一錯而過。他嘴邊帶著笑意和五阿哥笑談。我心中卻是一緊,眼睛內的笑意立即消散。十四眸光炯炯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不敢再細看,我走回原位自低頭站著。腦子有些蒙,無法思考。剛才在我沒有留意時,發生了什麼?
    康熙回來後,阿哥們陪著又隨意走了一會,康熙說有些乏了,讓各位阿哥隨意。李福全伺候著康熙先回了乾清宮。我吩咐完丫頭太監們收拾東西,自也回轉乾清宮。  
    人還未出御花園,身後腳步聲匆匆,我微頓身形,還未來得及回頭看人已經被猛地一拽,掩到了樹後。我心中微驚,但看是十四,又化成無奈!瞟了眼他正拽著我胳膊的手,平靜地說:“李諳達還等著我回去呢!”十四放開了手,緊了緊拳頭,面無表情地問:“你和八哥是怎麼回事?”我側頭沉默著,沒有答話。
    十四等了一會,見我一直不回話,又問:“我問他為何還不去求皇阿瑪賜婚,他不回答,我問你,你也只是沉默!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他靜了一下,緊聲又問:“你今日和四哥眉目含笑,又是怎麼一回事情?”  
    我轉過頭,無奈地說:“十四阿哥!你雖說有幾個福晉,可男女之間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呢?我和八阿哥的事情,你就莫要再管了。至於說我和四爺,難道只許我們笑鬧,就不許我和四爺為狗笑一回了?”  
    說完,想推開他的身子離去,他身形不動,我看著他,示意他讓路。他靜靜與我對視了一會,讓開了路,慢慢地冷聲說:“不要辜負八哥!否則……”他眼中猛地寒意閃爍。我真是好怕呀!我朝天翻了個白眼,提步就走。  
    走了幾步,忽地又頓住身子,回身問:“十阿哥身子可有大礙?”十四淡淡說:“那是給皇阿瑪的托詞,他今日沒來是因為十福晉身子不爽,十哥身子好著呢!”我輕輕‘哦’了一聲,心中微動,想了一下,還想再問,但看十四漠然的表情,遂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向他福了福身子,轉身離去。  
    一直到晚間回房躺在床上後,才猛地想起又把找十三的事情忘了!只得慶幸此事幸虧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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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過半,我卻仍然輾轉反側、無法入睡。他既已遣了姐姐來說情,看來我必須要給我們一個結果了。白日和姐姐的對話一幕幕在腦裡回放……  
    仍然是良妃娘娘的宮中,可姐妹之間卻無上次的溫馨舒適。我尷尬地頭都不敢抬,如坐針氈。姐姐倒是一如往常。  
    “爺已經告訴我了!”姐姐拉著我的手柔聲說。  
    我不是沒有設想過類似的情景,可真當姐姐語氣平和地說出這樣的話時,我還是覺得羞愧難當,無以自處。只是全身僵硬,緊咬著牙,埋頭默默坐著。  
    姐姐伸手想抬起我的頭,我輕輕一側避開了她的手,姐姐輕笑了幾聲說:“好妹妹!你這是在生我的氣,還是生自己的氣呢?”我心裡一酸,伸手抱住姐姐,撲到了她懷裡。  
    姐姐伸手摟著我說:“你若是生自己的氣,大可不必。其實上次我在額娘這裡見你時,就有心勸你,跟了爺也是好的。他性子溫和,待妻妾都是很好的。再說我們姐妹還可以常常見面,彼此做個伴。”我悶悶地問:“姐姐,你真得不介意嗎?”姐姐輕拍了兩下我的背嗔道:“介意什麼?哪個阿哥身邊不是三妻四妾的?莫說我本就對這些不關心,就是關心,你可是我妹子,怎麼會介意?”  
    我默了半晌,終於還是沒有忍住,低聲問:“如果,如果……是那個人,你也不介意他娶別的女人嗎?”姐姐的身子一僵,半天沒有吭聲,我忙抬起頭說:“我胡說八道的,姐姐,你別理我!”  
    姐姐沒有看我,臉帶哀淒,自顧沉思著緩緩說:“我不知道!但只要是他喜歡的,能讓他開心的,我會願意的!而且我相信,即使有了別人,他依然會呵護我,疼惜我,待我很好的。”  
    姐姐默默出了一會子神,柔聲說:“你剛出生沒有多久,額娘就去世了,所以沒有印象!當年我雖小,可仍有記憶,阿瑪雖也有三房姬妾,可一直待額娘極好!我至今還記得你躺在額娘身邊睡覺,我在床上玩,阿瑪坐在床邊給臥病在床的額娘細細畫眉。”  
    我和她一時都沉默了下來,看來若曦的母親雖然去世的早,可是不失為一個幸福的女人。可她的兩個女兒呢?  
    姐姐沉默了好半晌,看著我問:“妹妹,你在想什麼?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呢?只要他疼寵你就好了,哪裡來的那麼多莫名其妙的介意?而且多妻多子才是福兆呀!”  
    我強笑著搖搖頭,忽然想起八福晉,神色肅然地問:“八福晉可有欺負你?”姐姐一笑說:“我自念我的經,她怎麼欺負我?”我盯著她眼睛說:“你別哄我,我知道弘旺欺負你的。”姐姐笑說:“小孩子都是一陣陣的,隨他去鬧鬧也就過了。何須放在心上?”我看著姐姐心想,你不介意,是因為你根本就不關心,既不關心也就不會上心了。  
    ……  
    隨後姐姐勸我既然和八阿哥情意相投,不如早點去求了皇上,早早完婚才是正事,這些我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心裡只想著,難道我以後就和八福晉爭風吃醋著過日子嗎?  
    唉!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放棄尊嚴,什麼都不計較,只是去專心做一個小老婆,坦然無愧地面對姐姐,學會在幾個女人之間周旋,然後一轉身還能情義綿綿地和他風花雪月。  
    他有自己的雄心,不能放棄皇位,他是一個父親,寵愛自己的兒子,他已經有四個女人在身邊,其中一個還是姐姐。這些我一樣都不能改變,我嫁給他,只能注定我的不快樂,我若不快樂,我們之間又何來快樂呢?  
    我做不到象姐姐一樣一笑置之,八阿哥根本很少去姐姐那裡,這樣都無法避免矛盾,我若真進了門,緊接而來的大小沖突可想而知。若再有象上次的事情發生,我肯定還是忍不了那口氣的,可當時我還有個乾清宮的身份憑持,八福晉不能奈何我,可若進了府門,我是小,她是大,進門第一件事情就是向她磕頭敬茶,從此後只有她坐著說話,我站著聽的份。  
    一次矛盾,八阿哥能站在我這邊,可若矛盾漸多,他不會不耐煩嗎?不明白為什麼別人能過得開開心心,我就為什麼老是拗著。他為了朝堂上的事情焦頭爛額,而回到家裡還要面對另一場戰爭。我的委屈,他的不解,天長地久能有快樂嗎?兩人本就有限的感情也許就消耗在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中了。如果我不顧生死嫁給他,求得只是兩人之間不長的快樂,可是我卻看不到嫁給他之後的快樂。我看到的只是在現實生活中逐漸消失蒼白退色的感情!
    如果他明日就斷頭,我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去的,剎那燃燒就是永恆。可是幾千個日子在前面,怕只怕最後兩人心中火星俱滅,全是灰燼!  
    安娜·卡列尼娜和渥倫斯基之間何嘗沒有熊熊燃燒著的愛情,可是一遇到現實,當男人的愛情被磨盡時,渥倫斯基一轉身可以重回上流社會,安娜卻只能選擇臥軌自殺!
    天哪!如此理智!如此清醒!居然可以這樣去分析自己的感情?我以為你已經是若曦了,原來你還是張小文!   
    禁不住大聲苦笑起來,笑聲未斷,卻漸漸變成了低低嗚咽之聲。

bearlove 2011-5-19 18:28

第四十六章

  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連著下了兩日,清晨才放晴。不知為何,我覺得今年份外的冷,衣服穿了一層又一層,可還是覺得不暖和。面對著八阿哥,想著待會要說的話,更是覺得寒意直從心裡凍到指尖。
  我緊裹著斗篷,瑟瑟發抖,幾次三番想張口,卻又靜默了下來。他一直目注著側面因落滿了積雪而被壓得低垂的松枝,神色平靜。我咬了咬嘴唇,知道再不能耽擱了,既然已經決定,就不要再耽誤他人。
  “最後一次,你肯答應我的要求嗎?”我看著他的側臉,哀聲問道。
  他轉頭,靜靜凝視著我,眼中絲絲哀傷心痛,似乎還夾著隱隱的恨。我再不敢看他,低下頭,閉著眼睛說:“告訴我答案,我要你親口告訴我‘答應’還是‘不答應’。”
  “若曦,為什麼?為什麼要逼我?為什麼逼我在根本可以並存的事情中選擇呢?”
  “我只要問你,答應或不答應?”
  ……
  “不答應了?”
  ……
  我苦笑了一下,我盡力想挽住你,可你卻有自己的選擇和堅持。
  我想了想,抬頭凝視著他哀傷夾雜著恨意的眼睛說:“你一定要小心提防四阿哥!”
  他眼中恨意消散,困惑不解地看著我。我想了想,又說:“還有鄔思道、隆科多、年庚堯、田鏡文,李衛,你都要多提防著點!”我所知道的雍正的親信就這麼多了,也不知道對不對,只希望那些電視劇不是亂編的。
  說完低頭深吸了口氣,一字字地說:“從此後,你我再無瓜葛!”
  說完,轉身就跑,他在身後哀聲叫道:“若曦!”
  我身形微頓,看著前方說:“我是一個貪生怕死之人,不值得挽留。”語畢,狂奔而去。
  從此後,你我就是陌路!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能答應我呢?為什麼非要爭皇位呢?如果我不能挽救你的生命,我嫁給你又有何意義?前路看不到快樂幸福,我的委屈又有何意義?我知道你不會答應的,卻還是欺騙著自己又問了一遍。為什麼,你不能答應呢?
  一路踉踉蹌蹌,腳一軟,整個人摔倒在地上。這次身旁再無人伸手來扶住我了。我臉埋在雪裡,身冷,心更冷。想爬起來,腳猛地一疼,我又趴在了雪地裡,我顧不上去看哪裡受傷了,只覺心中苦痛,整個人就這麼趴在雪地裡,臉貼著冰雪,一動不動。腦中只是想著他身披黑色貂鼠毛斗篷,戴著寬沿墨竹笠的樣子,漫天雪花中,他在身側陪我緩步而行。一幕幕彷若昨日,但今日已是咫尺天涯。
  “這是誰呀?怎麼趴在雪裡不動?”聽聲音是十三的,我心下淒然,身子未動。
  十三伸手攙扶起了我,滿臉驚駭,一面替我撲去臉上、頭上的雪,一面問“若曦?!怎麼了?摔傷了嗎?”說完攙我起來,低頭仔細查看我全身上下。
  旁邊立著的四阿哥也是臉帶驚異。我顧不上他們的驚異,只是對著十三低聲說:“送我回去!”十三忙問我:“走得了嗎?”我搖搖頭,現在腳站著都疼,肯定是走不動了。他微微一思量,看了四阿哥一眼,俯下身子說:“我背你回去!”我不及多想,點點頭,扶著他的背就想趴在他背上。
  四阿哥卻大跨了一步,一手扶住我,對著十三說:“你去叫人拿籐屜子春凳來抬她回去。哪有阿哥背宮女的道理,讓人看見,只會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也不急這一時半刻的。”十三一聽,忙直起身子,說道:“一時情急,還真是顧慮不周!”一面說著,一面匆匆跑走了。
  我扶借著他手上的力量單腳站著。腦子木木,好似想了很多,又好似什麼都沒有想過。原來還是心痛難忍,再理智的分析也不能緩解心的疼痛。四阿哥一直靜靜地陪我站著。
  正自哀傷酸痛,“你若真想作踐自己,最好關著屋子干。沒得在眾人眼前如此,既有可能被人打擾阻撓,落了口實,還不能夠盡興!”我腦子好象有些凍僵了,半天後才慢慢品出了他話裡的意思。剛才還心如死灰,這會子卻又一下子火冒三丈。
  猛地想甩開他的手,他胳膊紋絲不動,手仍然扶在我胳膊上,我瞪著他。他不為所動地看著我,淡聲問:“你是想坐到雪地裡去嗎?”說完,一下子松了手,我一個腿不能用力,一個腿又有些僵,沒有依靠,身子搖晃了一下,摔坐在了雪地裡。
  我不敢相信地怒看著他,從沒有人如此對我!他神色平靜地俯視著我。我一時氣急,從地上胡亂抓了一把雪,就揚手向他扔了過去。他頭微微一側避開了,我又趕快抓了個雪球,朝他扔過去,他身子一閃又避開了。
  他嘲弄地看著坐在地上氣急敗壞地我。淡淡地說:“自己能躺在雪地不動,現在不過只是讓你坐一會,你有什麼受不了的?”我只覺心中氣急,恨恨地瞪著他,他嘴邊含著一絲冷笑說:“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還指望別人憐香惜玉嗎?”手裡握著雪,卻知道再扔過去也是白搭。心中恨極,卻拿他無可奈何。
  “怎麼在雪裡坐著?”十三一面快步過來扶我起身,一面疑惑地看向四阿哥。四阿哥神色平靜地讓兩個抬春凳的太監起身。
  太監扶我在春凳上坐好,十三囑咐他們送我回去後,趕緊去請太醫,又讓我好好養傷。我低頭偷眼打量著四阿哥表情淡淡地看著十三和太監們忙碌,并未留意我。
  十三叮囑完,太監們抬著春凳從十三和四阿哥身旁經過,我趁著四阿哥沒有防備,一錯而過時又離得近,把手裡一直捏著的雪團狠狠打在了他袍子擺上。其實更想扔到他臉上,可實在沒有熊心豹子膽。不過即使這樣,心中的氣也是消了不少。
  身後的十三‘呀’了一聲,復又大笑了起來。我忍不住微微側頭,偷眼看去,十三正看著四阿哥袍擺上的雪大笑,四阿哥眼中帶著絲笑意,正對上了我躲躲藏藏的視線,我心中迷惑,忙扭正了頭。
  怒氣漸消,腳上的疼痛這才覺察出來,可是更為疼痛的卻是心。‘從此後再無瓜葛!’……我在草原上時就一再想過這句話,可總是殘存著些希望,沒有想到世事就是如此,我以為自己放棄固執,忍受姐妹共侍一夫的尷尬,變著花樣討好他,也許能挽住他的心,可是終不過如此!他并不會為我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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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腳上的傷,我行動不便,一切都依賴玉檀。玉檀每日都替我攏好暖爐,吃用放置妥當,才去忙自己的事情。
  我是三分的傷,七分的心懶,一點都不想動,能紋絲不動地一坐整日,注視著熏爐的繚繚煙氣。也能盯著書一看就半天,卻一頁未翻。常常提筆想練字,卻只顧著磨墨,待覺察時,看著滿滿的一硯台墨,又無任何心緒提筆了。
  玉檀說八阿哥因外感風寒不能上朝。我聽後心中還是疼痛,覺得口中的飯菜竟都硬如生鐵,難以下咽,只得擱了碗筷。原來還是不能徹底斬斷,即使心有利劍。
  外感風寒,是那日還是後來呢?他在雪裡凍著了嗎?嚴重嗎?……一面告誡著自己從此他的事情再與我無關,卻又總是不經意見發現自己又在想了。
  側坐在榻上,頭靠著墊子,正自發呆。門‘砰’的一聲被大力推開,我訝然地抬頭看著立在門口滿臉寒冰的十四,他盯著我,一步步走近,我心中歎了口氣,又靠回去,眼光無意識地看著地面。
  他在榻旁站定,猛一扯我胳膊,我隨著他的手,不得不坐直了身子。眼光卻未動,還是盯著地面。他冷著聲問:“怎麼回事?為什麼?”說著手上的力氣漸大,捏得人生生地疼著。
  我抬頭看著他,平靜地說:“放開我!”他冷笑著點點頭說:“好生淡定!你就不會心痛嗎?還是你根本就沒有心?”
  我沒有心?我倒是巴不得我沒有心呢!伸手想掰開他的手,他猛地一下又加了力,我低低‘哼’了一聲,忍不住叫道:“好痛!放手!”
  “原來還是會痛的,這樣會不會讓你知道別人的疼呢?得到又失去的苦痛,不如從未得到過!既然如今這樣,為何當初要答應?你在耍弄誰呢?這麼心狠!還是水性楊花?”說著,捏得我越發疼起來。我一面用手打他的胳膊,一面叫道:“放開!聽到沒有?我讓你放開,你算老幾?我的事情用不著你管!”
  他冷哼了一聲,說:“我算老幾?今兒我們就把話說分明了!你若有理,我們再說,你若橫豎說不出個理來,我倒是要讓你好好清醒一下,看我能不能管你的事情!”
  我心中氣極,到頭來,他還是主子,我到底不過是個奴婢。本就心傷不已,這幾日都是強憋著,這會子,又氣又疼,再也忍不住,一面用力狠打著他,一面眼淚紛紛而落,哭著喊:“放手!放手!”
  兩人正在糾纏,一個聲音淡淡叫道:“十四弟!”我淚眼迷蒙得看過去,只見十三阿哥和四阿哥正一前一後立在門口。十三臉帶驚異,四阿哥倒是臉色一如往常的漠然。靜靜看著十四。
  十三忽地一笑,上前幾步說:“十四弟,你們這是唱得哪出戲呀?感情我們來得倒是不巧了!”我抽了抽胳膊,十四雖然手下松了力,但仍然緊緊拽著不動,十四臉色冷然地凝視著十三,十三笑嘻嘻地看著他,一面只是瞟向他握著我胳膊的手,再眼神曖昧地看回十四。
  四阿哥緩緩走進,淡淡說:“我們剛從額娘那邊過來,額娘正惦記著你,若得閒,去給額娘請個安!”
  十四猛地緊了緊手,松開了我,我忙收回胳膊,輕輕揉著。他彎身低頭盯著我,挨著我腦袋笑道:“過幾日得閒再來看你!”說完,不再看驚怒交加的我,只向四阿哥和十三笑著扎了安,轉身翩然而出。
  我拿袖子胡亂抹干眼淚,抬頭尷尬地看了十三一眼,扶著榻沿,想站起請安。十三笑道:“腿不方便,免了!”
  我聽後,順水推舟,坐於榻上向四阿哥躬著身子請了個安:“四王爺吉祥,十三阿哥吉祥!奴婢行動不便,不能給兩位爺奉茶,請兩位爺多包涵!”
  十三隨意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歪靠著笑說:“你好生把這場戲的來龍去脈講給我們聽聽,我們就不和你計較了!”
  我怔怔出了一會子神,心中酸疼,眼中又泛出淚意來,忙背轉了身子急急抹干。十三歎道:“好了,好了!我不問了!”
  我轉回身子朝他苦澀一笑,他靜了一會,肅著臉說:“十四若真難為你,你說出來,也許我能幫著化解化解!”
  我深吸了口氣,強打起精神,向他感激一笑,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一時爭執罷了!回頭就好了!”
  十三聳了聳肩膀說:“不願意說,就不勉強了!不過若有為難處,別自個受著,解難我倒是不一定能做到,不過出出主意什麼的,排排憂應該還行!”
  我點點頭,他含著絲笑側頭說:“實在不行,找你姐夫告狀去,十四雖是個強牛,可對八哥的話倒是聽得進去。”
  我心中驚悸,面上卻未敢露出分毫,飛快地瞟了四阿哥一眼,看他神色如常,笑道:“只怕被訓‘惡人先告狀’,我還是省省吧!”
  說完再不願在這件事情上繼續,笑著岔開了話題:“多謝你來看我!還有上次也要謝謝你!”十三笑笑未回話。
  四阿哥問:“腳恢復得可好?”我俯了俯了身子,回道:“太醫說傷著了筋骨,倒是沒有大礙,只需耗些時間慢慢養!”四阿哥聽後,看著十三說:“回吧!”十三點點頭,起身要走,我心中一動,忙出聲叫住他。
  他和四阿哥都立定,靜待我下文,我為難地蹙蹙眉頭,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再加上四阿哥在一旁,更是不好開口。
  四阿哥瞅了我一眼,對十三說:“我先出宮了!”提步要行,十三忙拽住他,對我說:“我的事不瞞四哥的,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我看這個架式,本來還想算了的,現在不說倒是不行了。只好笑道:“我想問你件事情。”我做了個請他坐下的手勢,然後又看著四阿哥笑請他坐下:“絕非顧慮四王爺,只是剛才不知如何啟口,所以有些猶豫。”
  兩人坐定後,都是看著我,我緊了緊嘴角,笑看著十三說:“這次隨皇上去塞外,我見到了敏敏格格!”十三一聽,臉上怔了一下,微微蹙著眉頭,四阿哥卻是帶著笑意側頭看向他。
  我看著十三蹙著的眉頭,心頭有些涼,但還是接著說:“你可對她……啊?”我話未完,十三已經站了起來,四阿哥抿嘴而笑,看了看我,又看向十三。
  十三看著四阿哥:“我們走吧!”說完想走,四阿哥坐於椅上未動,伸手拉住他,笑道:“話還未回,干嗎著急著走?”十三有些跳腳,看看我,又看看四阿哥。苦笑一下:“這風水轉得也太快了,才一會的功夫就輪到我唱戲,你們看了?”
  說完坐回了椅子上,我掩嘴而笑,原來也有讓十三想溜的事情呢!十三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問吧!不就那麼點子事情嗎?也值得你們揪著我不放?”
  我斂了笑意,歎道:“敏敏的心思,即使未說,你也肯定是知道的了!那你呢?”他問:“她和你挑明了?”我點點頭。
  十三默默出了會子神,凝視著桌上的書說:“草原上的好男兒多著呢!她不用在我身上白擔這些心思。”
  一時,大家都靜默了下來。其實不是沒有料到的,敏敏雖好,可只怕並不是十三想要的。想著草原星空下她璀璨的笑顏,想著從此後她也會知道雖貴為公主,可天下仍有她永遠也得不到的東西,想著她可能的心碎、蒙塵的嬌容,還是難過不已。
  忍不住說:“敏敏格格是個很不錯……”十三截道:“你這麼個明白人怎麼也說起糊塗話了?她就是個天仙,若不對我的心,又何必多說!”
  我輕歎了口氣,低聲喃喃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十三站起,舉步而行:“走吧!”四阿哥隨他起身而出,我忙俯了身子恭送。四阿哥出門後,轉身替我把門掩上,一面說:“雖不是大病,可自個上點心,傷筋動骨最忌落了病根!”我剛想抬頭說謝,門已合上。

bearlove 2011-5-19 18:28

第四十七章

  腳傷還未好利落,康熙四十八年已經是最後一天了。斜歪在榻上,凝視著跳動的燭光。已無悲喜可言,不過是一日過一日罷了!
  正自枯坐,‘篤篤’幾聲敲門聲,玉檀帶著寒氣推門而入。隨手將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忙回身掩住了門。一面縮著脖子嚷:“好凍呀!”我納悶地問:“今日不是你在前頭伺候嗎?怎麼宴席還未結束,人就回來了?”
  她一面搓著手在暖爐上烤著,一面側頭笑看著我說:“特意央了李諳達讓秋晨替了我。反正她正好想湊這個樂子呢!”
  每年除夕宴席上近前伺候的人都會得些賞賜的,又有機會見著平日不可能見著的人與事。玉檀為了來陪我,竟然特特地推了這些。我心中感動,歎道:“我自個呆著,也不覺得孤清,何必還為此去求李諳達呢?倒是白白欠了個人情!”
  她烤暖了手,拿了食盒打開,笑說:“我可備了些好吃的。今兒晚上我們一面吃喝,一面聊天,也好好過個年,豈不是比伺候人自在快活?”
  她把杯盤在炕上的幾案上擺好。又往熏爐中添了一小把百合香,兩人半靠著軟墊,自吃自飲起來。過了半晌,我還是沒有忍住,假裝不經意地問:“我姐姐可進宮了?”玉檀低頭吃著菜說:“恩!還有八阿哥,八福晉都在呢!不過大概是因為病好不久,八阿哥看著精神不大好!臉上沒什麼血色。”我端起酒,一仰脖子,狠狠地灌了下去,又有些嗆著,側著身子低聲咳嗽起來。
  —— —— —— —— —— —— —— —— —— ——
  心中擔著心事,昨兒晚上并沒有睡好。玉檀因昨夜讓秋晨代了班,今日早早就出門代秋晨當值去了。聽得玉檀掩門的聲音,我也快快地爬了起來。洗漱妥當後,打開箱子,取出歷年來的信,手指輕輕滑過每一封的信,凝注半晌,有心想打開再看一次,可狠了狠心,還是拿了宣紙全部包好。
  眼光掃過壓在箱底的玉蘭項鏈,也拿了出來,心中想了想,走到桌邊,提筆寫了封信。不想費功夫去想那些文言文的行文措辭,索性就想什麼寫什麼,反正我只要他能看懂就好。
  “奴婢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四王爺看了奴婢的字和信,也就知道,算不上有文采。長得也許還過得去,可紫禁城裡容貌出眾的姑娘多得是,奴婢也不算拔尖的。現在奴婢盡心服侍皇上,等到年齡放出宮後,奴婢自會離去。奴婢這輩子是不打算嫁人的了。以前奴婢行事失常,欠缺考慮,給王爺造成很多誤解。只能跪求王爺能見諒。奴婢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孤身一人,不想婚嫁,王爺也無謂在奴婢身上白花心思了。”
  寫好後,仔細讀了一遍,琢磨了一下,又撕了,重新寫過:
  “……等到年齡放出宮後,奴婢自會離去。額娘因生奴婢而早早去世,常恨此生未能盡孝。奴婢這輩子是不打算嫁人的,只想伴著青燈古佛,為母親念經祈福。以前奴婢行事失常,……”
  拿了信封,把信和項鏈都放進去。神情漠然地靜靜看著桌上的東西。他們若來,一切歸還;若不來,那他們就是放手了,另尋了機會還於他們。忽地想起手上的鐲子,忙往下擄,試了幾次,卻未成功,摸著玉鐲子,心神恍惚。
  輕輕敲門聲傳來,我忙收拾心緒,起身開門,一面想著是小順子還是方合呢?一面開了門。
  “姑娘吉祥!”方合利落的打了個千,一面起身一面從懷裡掏了信出來。我笑著接過,“公公稍等一下,我有些東西想麻煩你轉交。”方合微微一愣,忙點頭答應。
  我進了屋子,凝視著手中的信發了一會的呆,打開桌上的宣紙包,把信原封不動地和其它信放在一起,重新包好,拿了漿糊封上。
  轉身出屋,遞給方合,笑說:“麻煩公公了!”方合一面把紙包揣好,一面陪笑說:“不麻煩的!不麻煩的!”說完,打了個千,匆匆而去。
  我依著門框,定定站著,看他身影消失。心中一遍遍重復著‘從此後再無瓜葛,從此後再無瓜葛,……’
  直到午膳時分,仍然不見小順子來,我心想,這倒也好,他撂開了手,從此後大家都清靜。正琢磨著如何把項鏈退還給他,‘篤篤’敲門聲響起。
  我心中一歎,去開了門,小順子笑嘻嘻地請了個安,“給姑娘送東西來了!”
  我接過,仍舊笑道:“麻煩公公稍稍等一下,我有些東西煩請公公幫忙轉交一下。”說完半掩了門,轉身進了屋子。
  打開手中地狹長小木盒,一根通體晶瑩,似有波光流動的羊脂玉簪。整個玉簪雕琢成一朵盛開中的木蘭。我懶得再細看,將它丟進起先的信封裡,仔細封好。出屋交給了小順子。看他接過裝好,我反身關了門。
  背抵著門,過了很久,似乎才突然回過神來,想著新年的第一天,一切都結束了。深吸口氣,揮舞著拳頭,對自己大聲吼道:“新年新氣象!”
  吼完,決定開始收拾屋子,既然活著,就應該努力讓自己過得好一點。愛情失敗!傷心一時可以,頹廢一時可以,但為了一個沒有選擇自己的男人搭進去一生一世就沒有必要,不能從此生活就是黑色!我的身體年齡才20歲,沒有愛情,還可以有很多別的事情,再過幾年也到年齡放出宮了,等出宮後,我可以自己去塞北看大漠落日,去江南看煙雨蒙蒙。當年一直想去青藏高原和雲南旅游,可都未能實現。在現代時,有時間沒錢,有錢沒時間,現在我錢有大把,隨便拿套首飾去賣也夠揮霍一段時間,為何不趁此機會去過過理想中的游子生活呢?
  自從來了古代,就一直圍著紫禁城打轉,以後可以笑攬風月,臥看紅塵,游大江南北,交天下英雄!豈不自在?前面還是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等著我呢!
  一面想著,一面笑著,一面手腳不停地整理著屋子,可是眼淚卻還是順著眼角一顆顆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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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的午後,和暖的陽光照得屋子通透明亮。
  我坐在桌前翻閱蘇東坡寫的《次韻曹輔寄壑源試焙新茶》、《試院煎茶》幾首關於茶的詩文。玉檀一旁坐於榻上在手絹上繡花。兩人靜靜地各自干著手頭的事情。屋中流動著閒適恬淡的氣息。
  玉檀擱了繡花繃子,走到桌邊,給我換了杯茶,又給自己也換了一杯,笑看著我說:“會讀書識字的人就是不一樣。”我正讀得滿口含香,頭未抬,隨口問:“怎麼不一樣了?”她站在我身邊說:“姐姐總是氣定神閒的,照說芸香姐姐她們都比姐姐先入宮,又年長,出身也不低。可往姐姐身邊一站,明眼人一眼就知道高低。”我擱下書,喝了口茶,笑睨了她一眼說:“別光說好聽話了,有什麼正經事情就問吧。
  玉檀嘻嘻笑了一會子,問:“這次皇上去五台山會帶誰去呢?”我抿嘴一笑說:“原來是有人擔心不帶她出去玩!”玉檀努了努嘴,說:“皇上難得去一次五台山,上次還是四十一年的事情,錯過這次機會,還不知道有沒有下次呢!”
  我復拿起書,笑說:“這事我做不了主,不過若李諳達問起,我一定薦了你!”玉檀笑嘻嘻地說:“好姐姐,多謝了!”,轉回了榻邊。
  我目注著書,腦中卻在想,這次康熙去五台山,命太子爺、三阿哥、八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跟隨。我若能不去,就不去,避得越遠越好。
  出宮在外,不比宮裡,見面機會大增。雖然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但我還是不能做到真正視他為陌路,我需要時間去淡化一切,讓曾經的漣漪平復。
  轉而又想到四阿哥,本來還擔心四阿哥對那封信的反應,但現在看來,他沒有任何反應,應該也是心淡了。心中低念一聲‘謝天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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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爺、四王爺、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和十四阿哥都在,正陪康熙笑談著上次去五台山的事情。
  我把茶盅輕放在桌上,康熙順手拿起,掀蓋子輕抿了一口,笑看著我說:“前次去五台山時,若曦還沒有進宮吧?”
  我躬著身子笑回:“正是!奴婢是四十二年進宮的,正好晚了一年。”康熙看著李福全說:“這次可帶了她?”李福全瞅了我一眼,我趕忙回到:“因為前段時間身子一直不大好,告了一段時間的假,雖說現在已經行動無大礙了。但是出門在外,服侍的人本就比宮裡少,所以還是怕一時照顧不周全。不如讓玉檀隨了去。”
  康熙沉吟著看了我一眼,歎道:“病了那麼久!人現在看著連衣服都撐不起了!”轉而看著李福全吩咐:“讓她留在宮裡吧!”
  我忙跪下磕頭:“謝皇上恩典!”康熙笑道:“好好調養!想吃什麼就讓王喜去吩咐!趕緊好利落了!不然你也沒精神好好服侍朕!以前沖茶,糕點都時有新意,現在不要說新意,連平日對答都沒有以往那麼機靈,看你精神不濟,朕就不罰你了!”說完抬抬手,讓我起來。
  我托著茶盤低頭退出。到珠簾外時,忍不住側頭瞟了眼八阿哥,他垂目靜靜坐著,身形也是份外單薄,滿堂人語,卻難掩寂寞寥落!我心中發酸,轉頭快步離去。
  皇上離去,他也離去了,我不用擔心再會無意中撞見他,也不用擔心偶爾看見他時心神的刺痛和無奈。可是原來離去并不能讓我遺忘,總是在不經意抬頭時,會忽地掠過熟悉的畫面,總是會輕笑時,無意閃過他的笑容,雖然我會立即選擇忽略,選擇視而不見,可是心情卻已經黯然。理智可以控制行動,卻無法控制心情,我什麼時候才可以真正遺忘?雲淡風輕!
  平靜的日子總是過得份外快,我打發時間繡的手絹還沒有完成,康熙已經從五台山回返。再見八阿哥,他的氣色倒是比初離京時要好很多,當我向他請安時,他笑如微風,眼光溫和,隨意地抬手讓我起身。
  我悵然地想到,他看淡了,放開了,也許是山中風光易讓人忘懷人間俗事!也許是他再無閒情余力浪費在兒女私情上了!一切之於他,已經過去!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嗎?為何你還會有悵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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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看清迎面而來的人,想閃避已經落了痕跡,只得趕快退到路邊,俯身低頭請安:“貝勒爺,吉祥!”
  他溫和地說:“起吧!”我立起,低頭靜站。他並未離去的意思。我有心告退,卻不知該如何張口。
  “十四弟不會再去鬧你了!”他溫和地緩緩說道。
  我心中悲喜莫辨,不知該如何回話,只靜靜站著。
  “你前次說得話是什麼意思?隆科多、年庚堯、李衛,我隱約明白。可鄔思道,田鏡文,我就不懂了。”
  我琢磨了下,試探地問:“四王爺身邊可有一位腿不方便,叫鄔思道的幕僚?”
  他干脆地回道:“沒有!”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我被《雍正王朝》涮了!正在發怔,他又說:“朝中并沒有田鏡文此人,不過倒是有個叫田文鏡的。”
  我忙說:“那就是田文鏡,我記錯了!”
  他眼帶困惑,微微笑著問:“這些不搭邊的人和事,都從何說起?”
  我愣了一會,說:“反正你多留意著就成了!從何說起,我現在也不知道從何說起!”說完趕忙告退。他靜了一下,輕聲說:“去吧!”

bearlove 2011-5-19 18:30

第四十八章

  送春歸去,迎夏來。康熙為了避暑,搬進了位於北京西北郊的暢春園,我也隨了過來服侍。這座被後人譽為第一座“避喧聽政”的皇家園林,在鹹豐十年,英法聯軍入侵北京後,對周圍的皇家園林進行了大規模的搶掠和破壞,暢春園也難逃厄運,園中建築悉被焚燒。旦夕之間,一代皇家名園被焚毀殆盡。
  沒有想到我一個出生在二十世紀的人,居然能親眼看見這個被後世建築學家無限憧憬的園林。
  “暢春園”,寓意“四時皆春”,“八風來朝”、“六氣通達”。引用史書上描寫暢春園的話“垣高不及丈,苑內綠色低迷,紅英爛漫。土阜平坨,不尚奇峰怪石也。軒楹雅素,不事藻繪雕工也。”園內風光自然雅淡、景自天成。
  不同於皇宮,暢春圓內多植種奇花異草,四季花開不斷。我看池塘內的荷花才剛剛打了花骨朵,含苞待放,別有風致。不禁動了興致,想要好好繪制幾張荷花圖,找人繡一個欲開未開的荷花手絹。
  正在凝神細細觀察,王喜匆匆而來,人還未到,聲先到:“好姐姐!可找著你了!”一面說著,一面人已經到了跟前。打了個千說:“萬歲爺要見姐姐。”
  我一面隨他而行,一面問:“知道什麼事情嗎?”
  王喜邊快走著,邊笑嘻嘻地回道:“不知道!不過先給姐姐道個喜!馬而泰將軍從西北回京述職,萬歲爺才接見了,心情大好!說道‘西北多風沙之苦,景致荒涼。’,所以命正好來見駕的幾位阿哥領著賞園子。這可是天大的面子!”
  我聽後琢磨著,康熙找我所謂何事?想著前個月,聽十三提過我這個名義上的阿瑪要進京,一則沒有什麼感情,二則我在深宮不可能得見外臣,頂多能打個照面,所以也根本沒有上心,不料這就已經到了。
  看來政績甚佳,若不然康熙也不會給予如此殊榮。心頭倒是欣喜,畢竟我和他脫不了關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進了清溪書屋,忙跪下給康熙請安。康熙笑著讓我起來,說道:“自打進宮後,已經七年多沒見過你阿瑪了吧?”我忙笑回:“正是!萬歲爺記心可真是好!連這些瑣事都記得這麼清楚!”
  康熙看著我說:“你阿瑪這會子正在園子裡逛呢!去見見吧!當面磕個頭,算是全了你的孝心。省得你今年又對著月亮叩拜!”
  我聽後,心中感動,忙跪了下來,想著難得康熙竟還記著我和玉檀朝著月亮磕頭的事情,雖不是為這個父親。一面磕頭,一面道:“謝皇上!”康熙微微笑著說:“快去吧!”
  起身出來後,不禁有些犯愁,這麼大個園子,我如何知道這個馬而泰將軍在哪裡呢?只能問著尋了,畢竟又是阿哥又是將軍的,總是引人注目的。
  一路問著,一路尋著。逛了小半個園子,到了‘林香山翠’,才看見涼亭內坐了幾個人,象是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忙趕了幾步,可心內一遲疑,又放慢了腳步。待會子,見到馬而泰將軍,我該說些什麼呢?
  想著想著,不禁腳步越走越慢,走到不遠處,隱在樹後,更是遲疑。正低頭琢磨,一個太監從身邊匆匆跑過,都已經跑過了,卻又趕忙回頭請安,陪笑道:“沒看見姑娘在這裡!奴才真是該死!”我笑道:“我自己站在這裡,你沒看見也正常!”遲疑了一下問:“我阿瑪可在亭內?”他忙笑著說:“在呢!”我點點頭,讓他離去。
  我又靜靜待了會。想著奉了聖旨,這頭總是要磕的,躲不掉的。又想了想姐姐,這才深吸了幾口氣,鼓足了勇氣,緊握著拳頭,大快步朝亭子走去。怕走得慢了,鼓足的氣一洩了,就再無勇氣。
  進了亭子,先俯身給各位阿哥都道了吉祥,一面請安,一面偷眼打量了一圈。看座中只坐著一位年約四十多的陌生人,國子臉,濃眉大眼,虎虎生威。四阿哥抬了抬手讓我起來。我起身時,一面想著果然有將軍氣概,一面咬了咬牙,面朝馬而泰將軍跪了下來,口道:“馬而泰.若曦奉聖旨來給阿瑪磕頭!”一面說著,一面‘砰砰砰’地三個響頭。
  我剛跪倒,坐於竹凳上的中年人已經跳了起來,滿臉驚惶地沖過來攙扶我,手剛及觸碰到我,又立即覺得不妥當,忙收了回去。臉色震驚,只是一疊聲地擺手說:“不是!不是!不是!”而旁邊的阿哥們早就全看傻了,八阿哥的和煦笑容消失無蹤,微帶驚詫。一向臉色漠然的四阿哥也是臉色驚異。十三和十四就更不用提了。
  我腦子轟地一聲,頓時反應過來,我認錯父親了!!!立即傻在當地,腦子‘嗡嗡’作響。
  最後還是四阿哥淡聲道:“還不起來?”我才猛然一驚,趕緊爬了起來,卻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該怎麼解釋?臉漲的通紅,手緊緊扣在一起,身體僵硬。
  大家靜默了一會,十四忽而冷笑了幾聲道:“現在不止是心了,連腦子都壞了!”四阿哥和十三都看向十四。我盯了十四一眼,他目光冷冷,我撇開了眼光。
  八阿哥側頭看著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嘴角含笑解釋道:“她未入宮前住在我府中時,從閣樓上摔下來,大夫說驚嚇過度,很多事情都忘了。只是沒有想到現在連自己的阿瑪還記不起。”說著,眼光淡淡從我臉上掠過。
  十三朝我安慰地一笑,指了指我身後說:“你阿瑪去更衣了,這會子才回來!”
  我忙回身,看見一個四十多歲,長眉鳳目,面色白皙,蓄有長須,氣質溫和的人正緩緩而來,看著根本不象將軍,反倒更象江南讀書之人。我再沒有勇氣沖上前去跪拜,只是傻站著。
  馬而泰將軍看到我,表情微微一愕,仍然不疾不徐地行來,走到近前,先給幾位阿哥行了禮,落了座後。這才目注著我。
  十三看我仍然僵站著,笑說:“該磕頭了!”我心裡長歎一聲,上前,跪倒,說:“馬而泰.若曦奉聖旨來給阿瑪磕頭!”說完,磕了三個響頭。馬而泰將軍看著我溫和地說道:“起來吧!”我遂站了起來。
  馬而泰將軍看了一眼尷尬地坐在一旁的齊齊格副將,笑看著八阿哥問道:“他這是怎麼了?”八阿哥含笑道:“若曦剛才錯把齊齊格副將當成將軍了!”馬而泰將軍微微蹙了下眉頭,不解地看著我,問道:“若蘭不是來信說,都好了嗎?怎麼連我還記不得?”
  我心想再不能沉默是金了,須要想法子瞞天過海。微微思量了一下,說道:“有些事情記得,有些事情還是模糊。剛才看著福將大人面熟,就上前參拜,本來是不想讓阿瑪知道我的病情,掛念我的。可沒想到,竟……”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來。
  馬而泰將軍聽後點了點頭,看了我一會子,才站起目注著幾位阿哥說道:“多謝皇上惦記,讓我們父女得見一面。”說完,又看著我說道:“好生回去,盡心服侍皇上!”我忙點頭應是。應完就想退了出來,八阿哥卻叫住了我,看著馬而泰將軍笑著說道:“既然是奉了皇阿瑪的旨意過來的,多待一會也不妨的!”說完又側頭看著四阿哥。四阿哥點點頭,看著馬而泰將軍說道:“難得見一面,就讓她多待一會吧!”
  馬而泰將軍這才順水推舟地讓我留了下來,我卻很是郁悶,四阿哥、八阿哥雖是好意,可卻不知道我是心內自有苦楚。巴不得趕緊離開。
  還有瑞景軒、延爽樓沒有逛,一行人歇了會,又繼續逛園子。幾位阿哥有意走在前面,剩我和馬而泰將軍在後面走著。我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只好靜靜地陪著。馬而泰將軍過了好一會子,才歎道:“七年未見你,真是判若兩人!”
  我心裡一慌,忙回道:“都已經二十了,怎麼可能還和十四歲的小姑娘一樣呢?”馬而泰將軍側頭看著我,歎道:“阿瑪心裡都明白,你又是在宮中!只是心中感歎罷了!”我這才又把心放了回去。
  他又說道:“先頭我聽人說,我們家的二丫頭在宮中很受皇上看重,琢磨著你的性子還不大信。如今看來,皇上竟然特特地命你來見我,這可是少有的殊榮!”我忙應道:“這可不是女兒的功勞,只怕是因為阿瑪政績卓著,皇上才賞的恩典!”
  馬而泰將軍蹙了蹙眉頭說:“你和阿瑪也要如此說話嗎?”我一怔,心裡歎道,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和你說話,既然多說多錯,只能默默走著。
  馬而泰將軍一面看著前方走著的幾位阿哥的背影,一面低聲說道:“阿瑪不是怪你!只是心疼你,宮裡日子難熬呀!”說完長長歎了口氣。
  我心中一酸,人人都說我變了,畏首畏尾,可他們哪知道,前頭是風刀霜劍,我若不變,又能如何?不禁對這位陌生的阿瑪多了兩分親切。
  再長的路也有走完的時候,何況這本就不長的路,眼看著就要逛完了,馬而泰將軍把步伐放得更慢,看了看四周,目注著前方的阿哥沉思了一下,輕聲對我說道:“一定記住,誰都不可以幫!”
  我一呆,側頭看他,他仍然目注著前方,表情如常,輕聲道:“形勢未明,自保最緊要!”停了會,又加了句:“你現在可不是一般的宮中女官!行事一定要謹慎!”我恍然大悟,只覺一股暖意在心中緩緩流淌。這麼些年,從沒有誰對我說過這些話,不過是憑借自己僅有的一些歷史知識和讀過多年書比那些太監宮女更能揣摩康熙的意思,一路跌跌撞撞地摸索著行來。
  幾位阿哥們早已經站定,看著我們父女緩緩而來。大概是我面色哀傷愁悶,幾位阿哥以為我是感傷父女才見又要告別,都各自側頭裝做欣賞周圍的風景。
  我上前行禮告退,四阿哥淡淡說:“去吧!”我轉身走時,看馬而泰將軍微微笑地看著我,眼睛裡卻是幾絲牽掛,心中一熱,走過去認認真真地行了個禮,叫了聲:“阿瑪!”他微微頷了下首,說道:“回去吧!盡心服侍皇上!”我應了聲,轉身快步而去。
  在園子中隨意而行,轉著轉著,竟又轉回了先前賞荷的水榭。側倚著柱子,看著湖中的未開的荷花,心中卻再無先前的賞荷的興致了。只覺得心中惆悵,卻又說不出具體為何。腦中思緒雜亂,一會想著姐姐,一會想著現代的父親,一會又想著剛才見到的阿瑪,卻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麼。
  忽地感覺一個人正站在身後,猛地回頭看,卻是四阿哥。我一驚,請安也忘了,張口就問道:“王爺怎麼還沒回去?我阿瑪呢?”他上前兩步,和我並排站著,目注滿湖碧葉,“八弟和十四弟陪著你阿瑪去了!”
  我靜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忙俯身請安,他看了我一眼,淡聲說:“隨我來!”說完轉身出了水榭。連拒絕的時間都沒有,我只得隨後跟著他,他倒是對這裡很是熟悉,在假山,長廊,小橋中穿來繞去,後來停在一處遍植垂柳的湖邊,長長的枝條直墜湖面,與自己的倒影相接,旁邊一座小小的拱橋,連著高低起伏的假山,山上引水而下,擊打在湖面上,叮叮咚咚,水花飛濺。因為假山,柳樹,拱橋的環繞,隔絕了外面的視線,這裡自成一方小天地。
  我一面看著四周景色,一面想著他想做什麼,自從年初一退回鏈子後,四個多月的時間他沒有任何反應,待我一如他人,今日為何特意來尋我?四阿哥走到橋墩旁,彎身從下面拖出一只小船,倒是精致,只是有些舊了。
  我陪笑問:“王爺怎麼知道這裡有只船?”他一面擺弄著船,一面說:“這是我十四歲那年,隨皇阿瑪住到園子裡,喜歡這片湖面清靜,特命人做了放在這裡的。”
  說完,直起身,看著我,示意我上船。我呆了呆,疑惑地看著他,問道:“你肯定這船還能用嗎?”他瞅了我一眼,沒有理會,自己上了船。
  他坐在船上,靜靜地看著我,目光淡定,絕對不容拒絕。我猶豫著不想上船,有心想離去,卻知道開口肯定是被拒絕的,站在原地磨蹭了大半天,他并不在意,一直靜靜等著,最後展了展腰隨意地說:“我先睡一覺,你慢慢想吧!決定上來了叫我!”說著,就打算躺倒在船上。我握了握拳頭,一咬牙,上了船,既然躲不了,只能隨他去了,青天白日難道還怕他吃了我不成?他瞟了一眼咬牙切齒的我,帶著絲笑意微微搖了下頭,用槳一抵湖岸,船蕩離了岸邊。
  離岸越遠,荷葉越密,我不得不低頭,時而左、時而右、時而俯身地避開迎面而來的荷葉。他是背對著的,荷葉從他背上一擦而過,倒是無礙。他看我有些狼狽,帶著絲笑意說道:“我以前都是躺在船上的,要不你也躺下。”我沒有吭聲,只忙著閃避荷葉。
  他劃到一處,停了下來,隨手拿起槳,把緊挨著小船的幾片荷葉連莖打斷,然後放好槳,斜靠著後面、半仰著頭、閉著眼睛休息起來。我四處打量一下,全是密密匝匝地翠碧荷葉,一眼望去滿眼綠意,只覺得自己跌進了個綠色的世界,完全不知究竟身在何處。四周極其安靜,只有微風吹動荷葉的聲音。我看了一眼四阿哥,他半仰著臉,在交錯的荷葉掩映下,半明半暗,神色卻極其放松,全無平時的冷峻。
  他那享受的表情也感染了我,初時的緊張不安慢慢散去。我學著他半靠著船,把頭搭在船尾也閉上了眼睛。雖然頭頂有荷葉擋著陽光,可還是覺得太亮,又起來,揀了一片剛才被他打斷的荷葉,在水中擺了幾擺,隨手搭在臉上,閉上了眼睛。
  只覺得鼻端,一絲絲的荷葉清香,隨著呼吸慢慢沁入心脾。船隨著水波微微蕩著,彷佛置身雲端。四周一片寂靜,讓你的心也漸漸沉靜了下來。水面上的涼氣和太陽的溫暖交錯在一起,剛剛好,不冷也不熱。
  剛開始心中還掠過幾絲姐姐、阿瑪的影子,可後來身心都沉靜在這個美妙的夏日午後,心情漸漸放松,連毛孔都好似微微張開,貪婪地享受著陽光,微風,清香,水波,再無半點雜思。
  正在半睡半醒之間,忽然感覺船猛地晃動了幾下,我心中一驚,忙把荷葉拿了下來,睜開眼睛。
  卻看見四阿哥已經換了位置,正坐在了我腿邊,胳膊肘靠在船舷上,斜支著腦袋溫和地看著我。我忙起身,可一起來,才發覺兩人的臉離得很近,又忙躺回去。他看我又是起又是躺的,不禁嘴邊帶著絲笑意看著我。
  他的目光是從未見過地溫和清亮,我卻只覺得臉有些燙,心神波動。我寧可他用那沒有溫度的目光注視我,那樣我還可以清醒地想著應對之策。可現在他的溫和卻讓我完全亂了分寸。正如寒風凜冽的冬天,冷不丁的一個好天氣,會讓你覺得格外暖和,卻一時不知該如何穿衣。
  強自鎮定地回視回去,兩人視線膠著了一會,只覺得那平時冷冷的眼睛中,似乎有很多東西,讓人忍不住想去探究,莫名地沉陷。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忘了本來是想用目光示意他轉移視線的,只是心中茫茫地回視著他。心中一驚,猛地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雖閉上了眼睛,可仍能感覺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心中害怕,只覺得不能,絕不能再讓他這麼看下去了。忙拿起荷葉擋在臉上,一面嘴裡低聲嚷道:“不許你再這麼看我!”
  他一聽,低低聲地笑了起來,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他的笑聲,沙沙的,悶悶的,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不過倒是十足新鮮,畢竟想聽見這位冷面王爺的笑聲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情。他伸手過來,要拿開擋在我臉上的荷葉。我忙一只手悟得更緊,一只手去打開他的手。
  他反手一握,就把我打他的那只手握住了,我又忙著用力抽手。他說道:“把荷葉拿下來,我就放手!”我立即回道:“那你不能再象剛才那樣看我了!”他低低的應了聲好,我又猶豫了下,才慢吞吞地把臉上的荷葉拿了下來。
  他仍然是剛才的姿態,一手靠在船舷上斜支著腦袋看著我,只不過現在一只手握著我的手,我皺了皺眉頭,飛快地瞅了他一眼,又趕忙轉過視線,說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松開了手。過了一小會,感覺他也轉開了視線。
  我這才轉回了頭,說道:“你往過一些,我要坐起來。”本想著肯定又要交涉一番的,卻不料,他聽後立即往後移了移,雖不遠,但已經沒有剛才那麼曖昧了。我心裡倒有些意外,這麼好說話?忙坐直了身子。
  兩人都只是靜靜坐著。不知為何,我心中再無先前的怡然自樂的心情,感覺沉默中還流動著一些別的東西。忙出聲打斷了四周環繞著東西,問道:“你經常躺在這裡嗎?”他說道:“也不是經常,偶爾幾次吧!不過船我倒是每年都檢查是否完好。”我問道:“我看你很喜歡這裡,為何只有偶爾來呢?”他聽後,嘴唇緊緊抿著,臉上溫和的表情漸漸淡去,慢慢地恢復了平常冷峻之色。
  過了半晌,他淡聲說:“過多沉溺於旖旎風光,只會亂了心志!”說完拿起槳,開始往回劃,這次他讓我背對迎面而來的荷花,他對撲面而去的荷葉不避不閃,任由它們打在他頭上,他臉上,他身上。他只是一下一下地堅定劃著,不因它們而有任何遲疑和緩滯。
  我心中滋味復雜,只是歎道,他又是那個雍親王胤禛了!
  晚間休息時,琢磨今日的事情,忽心有所觸,怨道,阿瑪呀阿瑪!這次恐怕是被你害了!再細細品味,心中不禁迷惑,又似非我所想。是耶?非耶?

bearlove 2011-5-19 18:30

第四十九章

  塞外之行從未如今年般熱鬧,康熙帶了太子爺、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
  我剛知道名單,再想到極有可能出現的敏敏,就想著我要留在京城!我不要去趕這趟熱鬧了!
  私下期期艾艾地想和李福全打個商量,結果還未張口,他就說:“這次你可別想著能不去,年初讓你偷了懶,現在身子已經大好,再沒有偷懶的道理”我低頭默默,輕輕歎了口氣。李福全搖搖頭,轉身要走,忽又腳步微滯,半側著身子,說:“趕緊打起精神盡心服侍萬歲爺!其它事情都沒有這緊要!年齡大了,在宮裡也沒幾年了。將來自個的終身可就是萬歲爺的一句話。”說完,腳步加快,自去了。留下我一人杵在原地,怔怔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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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向十四請安,他冷冷看了一眼,也未讓我起來,腳步不停,從我眼前而過。我忙站起,追了幾步,叫道:“十四阿哥,我有話說。”
  他頭未回,繼續走著:“我沒有話和你說!”我叫道:“和上次的事情有關,和敏敏格格有關。”
  他停了腳步,回身冷冷注視著我說:“我欠了你個人情,你想要什麼?”
  我現在對他實在是一點脾氣也沒有,自顧平靜地說:“過兩日蒙古人來後,肯定會撞見敏敏格格,到時該如何說辭?”
  他垂目想了一下:“直接告訴她,再賠個禮道個歉,說幾句軟話哄著她,不就行了?”
  我搖搖頭,發愁地想,哪有那麼容易?欺騙先不提,中間還牽扯著個十三呢!可十三的事情卻不好對他說,歎道:“只怕不是那麼好哄的!”
  他冷笑著道:“我看你哄人的功夫是一流的,何必那麼擔心?”說完轉身去了。
  我心裡暗罵了句,混球!只能無奈地看著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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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愁著,煩著,怕著,敏敏格格隨著蘇完瓜爾佳王爺到了。我立在康熙身後,看看側坐在兩旁的十三和十四,想著待會敏敏就要進來,只覺得雙腿發軟,頭發暈。
  正在驚怕,十四忽地站起,向康熙躬身說:“兒臣忽而有些內急,要告退一會!”康熙并未在意,隨意地點點頭,十四頭未抬靜靜退出了大帳。
  我提著的心,緩緩落回了原處,先避開一下,至少給我一個向敏敏解釋的機會。否則就這麼當著康熙的面撞上去,敏敏又是個沒什麼城府的人,一旦揭破,我還真為自己的小命擔心。
  蘇完瓜爾佳王爺和隨行的蒙古人向康熙行完禮,分賓主坐定後,紛紛談笑。我一直留意著敏敏,敏敏自打進帳看見十三後,就一直頭未抬,神色嬌羞地靜靜坐著。十三卻是恍若未覺,自顧和身旁敏敏的兄長蘇完瓜爾佳.合術談笑。
  我歎道,看看敏敏這個樣子,就是十四在她眼前,她恐怕一時也看不到的。可想著十三的回答,又替她無限難過!
  我這廂看看十三又看看敏敏,再想想十四,真是愁苦滿腹。眼光在十三和敏敏面上游移,忽地對上四阿哥的視線,他瞟了眼嬌羞默默的敏敏,又瞟了眼談笑風聲的十三,再瞅著我眼中閃過幾絲笑意。我愁都愁不及,他還有心思看戲,氣嗔了他一眼,轉開了視線。
  視線未及收回,已經看見八阿哥正面帶微笑,靜靜看著我和四阿哥,我不敢與他目光對視,忙低垂了目光,看著地面。
  大家笑談了半晌,康熙忽地問道:“十四怎麼半日還未回來?”帳內一下安靜了下來,我的心立即懸了起來。八阿哥長身立起,躬身回道:“他昨日就說腸胃不適,只怕是近日飲食有些不當。”
  康熙問:“可叫了太醫?”八阿哥回道:“還未!”康熙微蹙著眉看著低下的幾位阿哥說:“不要仗著年紀青,就對小病小恙不上心!”眾位阿哥忙齊聲應是,八阿哥也俯身應道:“兒臣記住了!”說完側頭吩咐身後的小廝去請太醫看十四。
  康熙笑對蘇完瓜爾佳王爺說:“朕年紀大了,才越發覺得平日養生的重要!”蘇完瓜而佳王爺忙笑著符合,兩人笑談著各自的飲食起居。
  我緩緩舒了口氣,今天安全了!
  晚間左思又想,覺得只能主動出擊,在事情敗露之前化解。第二日正好不當值,遂去找敏敏,一路走著,一路還是發愁究竟該如何說。
  低頭發愁慢走,“我正要去找你呢!沒想到竟碰上了!”我聞聲抬頭看去,敏敏正立在身前,盈盈而笑。我忙俯身請安,她上前挽著我胳膊起身,笑道:“大半年未見,你可好?”
  我回道:“一切安好!格格呢?”她笑著點點頭。
  兩人挽著胳膊並肩而行,我滿腹愁思,不知如何開口。敏敏也是低頭默默。靜了半晌,兩人同時側頭看著對方說:“你……”又都同時住了口。
  我忙說:“你先說!”敏敏笑了一下,一面走著,一面目注著前方低聲問:“你可幫我問了?”
  我深吸了兩口氣,不知如何開口,打碎她的一片芳心,不是不殘忍的!敏敏等了半晌,見我只顧著低頭默走,不禁腳步緩了下來,低低地問:“他沒有?是嗎?”
  我不知如何回答,看著她,想了半天說:“反正你阿瑪也不願意格格嫁給他,格格以後就不要再想他了!”
  她停了腳步,大睜著雙眼急促地問:“為什麼呢?他為什麼看不上我呢?難道我比不上他的福晉嗎?”說著,敏敏已經語帶哽咽。
  我拉著她的手說:“格格不是你不好!真得!”
  敏敏猛地甩開我的手,邊跑邊說:“我要去問問他,我究竟是哪裡不好?他看不上眼。”
  我忙隨後追著,叫道:“格格!格格!你別跑!你聽我說!”
  敏敏只在前面急跑,對我的叫喊聽而不聞。跑出營地時,她隨手從士兵手裡搶了馬和馬鞭,翻身上馬,急馳而去。我也忙搶了匹馬,打馬追去。
  她在前面拼命抽打馬,馬兒快如閃電,我的馬技本就不如她,又比她晚上馬,此時更是越落越遠,她的身影漸去漸遠。
  遠遠地看著她騎馬沖到了十三跟前,跳下了馬,我看見十三近旁的身影居然是十四,心中著急,連怕都顧不上了,只是狠命抽打著馬,指望能快一點。
  待我從馬背上跳下時,恰聽到十三說:“格格錯愛!十三不敢當!今日還有別的事情,改日再向格格賠罪!”說完想走,敏敏攔在他身前問:“我只是想知道,我哪裡不好?你看不上?”
  我趕忙跑過去,站在敏敏身後,直朝十三合手一拜再拜!又趕著向十四揮手,示意他離開。十四面帶驚異盯著敏敏和十三,對我視而不見。十三瞅了我一眼,又看了一旁的十四一眼,蹙眉看著敏敏溫和地說:“格格先回去吧!這裡不是說這些的地方!皇阿瑪還等著我和十四弟呢!”
  敏敏倔強地說:“有什麼不可以說的?”一面側頭從十四面上一掃,隨即移開了視線,但猛地又轉頭盯著十四叫道:“你,你,你怎麼在這裡?”一面回頭看我。
  我已經連怕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傻傻看著。十三看著十四叫道:“十四弟,我們走吧!”說著就要上馬。
  敏敏一愣,看著十四喃喃問道:“十四弟?十四阿哥?!!”十四點頭道:“正是!”敏敏未等他說話,已經回轉頭,憤怒地盯著我:“你騙我!”
  我忙上前想拉她的胳膊,她用力推開我,怒問道:“他是十四阿哥?你騙我!”我哀求道:“格格,你聽我說!”
  敏敏看了眼怔愣一旁十三,緊握馬鞭,指著十四問:“他是你的意中人嗎?”我咬著嘴唇,搖搖頭,她怔愣了一會,冷笑著說:“你一直在騙我!你一直在利用我!我把你當好姐姐,告訴你心事,你卻利用我!”
  我羞愧不已,只是說:“格格,你不是說過‘草原兒女認定的朋友不會輕易放棄’的嗎?請你原諒我這一次。我騙你是我不對,可事出有因,請聽我解釋!”
  敏敏仰頭冷笑了兩聲,轉頭看著滿臉驚異地十三,用馬鞭指著我問:“你和她可要好?”十三點點頭!敏敏冷聲說:“那你可知道她騙我藏匿十四阿哥?”
  十三瞅了我一眼說:“不知道!”敏敏怒盯著我問:“你就是這樣對朋友的?即騙我又騙他?”
  十三和十四面色微怔,彼此對視了一眼,都看向我和敏敏。我無可辯駁,看著敏敏,懇求地說:“格格!你原諒我這一次可好?”
  敏敏怒聲說:“永遠別想!我還要去告訴皇上,倒是看看你們去年到底干了些什麼?”說完提步就走。
  我心中大驚,忙拖著她,跪倒在地上,求到:“格格!格格!萬萬不可!你打也罷,罵也罷!都是奴婢的錯!”
  十四上前拖我起身,對敏敏說道:“格格有氣,沖我來!不用你去說,我自會去皇阿瑪面前交待清楚。”十三也趕了幾步,攔在敏敏身前說:“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值得鬧到皇阿瑪面前呢?”
  敏敏怒聲說:“她利用我幫十四阿哥,兩人鬼鬼祟祟地,都不知道干了什麼齷齪事情。”十三瞅了我一眼,看著敏敏說:“若曦不是這樣的人!格格怕是誤會了!”
  敏敏臉漲得通紅,連氣帶急地匆匆把去年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十三。說完後,怒瞪了我一眼,看著十三。
  十三吸了口氣,瞅了半晌十四,忽地笑起來,對著敏敏柔聲說:“格格不必為此生氣了!十四弟和若曦自小玩鬧慣了,他喬裝改扮來看若曦,也是正常!實在不必為此驚動皇阿瑪!”
  敏敏聽後,惡狠狠瞪了我一眼,看著十三難以置信地問:“你就這麼護著她?”十三瞅了我一眼,無奈地看向敏敏。敏敏又問:“如果是我,你也會這樣嗎?連原因都不問,就為她說話!只是一味偏袒!”
  我叫了聲:“十三阿哥!”十三已經脫口說道:“我與若曦相交多年,她什麼樣的人,我心裡自有數!”
  我長歎道,天亡我也!十三這下是把醋壇子打翻了!敏敏被拒在前,嫉妒在後,現在只怕什麼事情都干得出來了!
  敏敏冷笑了兩聲,越過十三,直沖到馬上,打馬就走。十三忙翻身上馬追去。我和十四也隨後打馬追去。
  四人都是打馬狂奔,十三幾次欲接近敏敏,都被敏敏揮舞馬鞭逼退。十四策馬在我身旁說:“待會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就全往我身上推就行了!”
  我凝視著前方,只顧策馬狂奔,沒有搭理他。他又說:“我畢竟是阿哥,抗旨雖嚴重,可無論如何也不至於有性命之憂。”
  遠遠地看見前方康熙、蘇完瓜爾佳王爺、太子爺、四阿哥、八阿哥等都在。他們看到我們四驥馬前後狂奔而來,都勒馬立定看向我們。
  我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待會究竟什麼事情等著我。

bearlove 2011-5-19 18:30

第五十章

  十三先敏敏跳下馬,轉身看著翻身下馬的敏敏一字字慢慢地說:“格格!請高抬貴手,十三感激不盡!”說完,定定地凝視著敏敏。
  敏敏腳步停住,回頭看了眼剛下馬的我和十四,目光從我倆臉上掃過,轉回頭看向十三。
  一身緊身銀邊白騎裝的十三,背附黑鐵長弓,立在黑駿馬旁,陽光照射下,身姿高貴俊致,渾身氣度迫人。目光卻如春日湖水般清亮溫和,眼睛裡全是懇求、期盼、相信。
  敏敏癡癡看著十三,化身如石柱。
  策馬緩緩而來的康熙一面下馬,一面問:“怎麼回事?”我和十四忙俯身請安,十三和敏敏卻身形未動,兩人依舊定定地看著對方。康熙隨意揮手讓我們起身,眼光疑惑地看著十三和敏敏。我側頭看向他倆,緊握拳頭,手心濕膩。
  隨後而來的阿哥大臣們看康熙下了馬,也都趕忙跳下了馬。四阿哥臉帶思索目光從我們面上掃過,落在了十三和敏敏身上。八阿哥眼中隱含憂慮看了我和十四一眼,也目注著十三和敏敏。
  蘇完瓜爾佳王爺人未下馬已經喝道:“敏敏,還不給皇上請安?”一面向康熙陪笑道:“這丫頭被我一向嬌寵,又整天在草原上野著,不比紫禁城的格格們,不大知道禮數!”
  敏敏這才側頭移開視線,俯身向康熙請安。十三微微一笑,灑然轉身向康熙行禮。康熙讓他倆起身,看著敏敏溫和地問:“怎麼臉含怒氣呢?十三欺負你了嗎?”我猛地握緊拳頭,屏息靜聽。
  敏敏菀爾一笑說:“只是敏敏想和若曦賽馬!十三阿哥不同意,所以爭執了幾句!”我和十四詫異地對視一眼,看向十三,他也眼露困惑,都猜不透敏敏想干什麼。
  康熙看著十三笑問:“你為何不同意?雖說若曦學馬時間不久,比試一下也沒大礙!”十三還未回話,敏敏已經躬身說:“皇上是准了敏敏和若曦賽馬嗎?”
  蘇完瓜爾佳王爺叫道:“敏敏!不准胡鬧!”
  康熙笑看了我一眼,又看著蘇完瓜爾佳王爺說:“滿蒙本就是馬背上的民族,讓她們比比,我們也看個樂子,算不得胡鬧!”一旁的侍衛聽了,忙去准備。
  敏敏起身走到我身邊,眼光卻是看著十三低低說:“看著十三阿哥面上,給你次機會!你若贏了,一切拋開不提,你若輸了,那我只能告訴皇上。可就誰也怨不得我了!”
  十四冷哼道:“這也算機會?你為何不和我比呢?”敏敏側頭看著我倆抿嘴而笑,盯著我說:“好好去挑匹馬吧!不要輸得太難看!這次我可不會象去年一樣故意讓你了!”
  十三走近,凝視著敏敏點頭笑道:“多謝格格!”敏敏微微一笑,提步離去。十三微蹙眉頭,嘴角帶著絲無奈地笑,看著我和十四說:“盡力就行!輸了也不怕!還有我呢!”說完轉身上馬去追趕敏敏,一面喃喃道:“只希望我這個‘美男計’能管用!”
  我再烏雲壓頂,也不禁嘴角逸出一絲苦笑。唉!挑馬去吧!
  八阿哥眼帶疑問看著十四,十四朝他微微搖了下頭,他微蹙著眉看了我一眼,垂目思量著。四阿哥看著十三遠去的背影,也是眉頭微蹙,太子爺卻是眼光在我和十四臉上不停游走。大家正心思各異,康熙翻身上馬說道:“我們先去,讓她們挑好馬後過來!”眾位阿哥聽完,紛紛應好上馬,隨康熙而去。
  十四陪我仔細挑了一匹馬,兩人都是默默!待我們騎馬到比賽場地時,康熙、蘇完瓜爾佳王爺、太子爺、四阿哥和八阿哥等都已經在帳內坐好。
  敏敏早已在出發點等著我,一旁十三陪著,正面帶微笑和敏敏笑說著什麼,敏敏嘴角含著絲笑側頭細聽。看我們來,都收了聲,看著我們。
  十四低聲說:“不要勉強!”我微微點點頭,笑看著敏敏問:“格格說話可算數?我若贏了,格格就原諒我,一切拋開不提,依舊是朋友!”
  敏敏傲然笑道:“不錯!我們草原人最敬佩那些騎馬好的人。你若贏了,就沖你學了幾個月就能贏我的馬技,我也不會計較的了!”
  我點點頭,沒有再說話。十三和十四彼此看了一眼,騎馬退走。一旁立著的侍衛躬身請示道:“格格,可以開始了嗎?”
  敏敏側頭看著我,我深吸了口氣說:“可以了!”
  隨著一聲‘開始!’,我和敏敏的馬都飛竄了出去。我一手緊握韁繩,一手揮鞭催馬,可惜終究是技不如人,我漸漸開始落後,半頭,半身,敏敏催馬而跑,目注著前方笑道:“對不起了!我可要先行一步了!”說完雙腿一夾馬,馬鞭在空中一聲脆響,她的馬已經超過了我,我只能看著她的背影。
  我凝注著她越去越遠的背影,一狠心,甩掉了馬鞭,伸手從頭上拔下簪子,緊了緊馬韁,確定絕對不會脫韁,然後一咬牙,緊握簪子狠狠地扎到了馬屁股上,只聽馬兒一聲慘嘶,前蹄猛地一仰,驟然猛沖了起來。我緊握韁繩,雙腿拼盡全力的夾著馬,隨著它顛簸而去。
  敏敏側頭看著我沖上來,面帶驚訝,急急打馬,但我的馬兒流血不止,附痛狂奔,豈是她的馬能趕上的,而且她的馬似乎有些怕這匹受傷後帶著野性的馬,竟然不聽敏敏的號令,給我的馬讓路。敏敏漸漸落後,我已經被顛得暈暈乎乎,她在身後吼道:“你瘋了?!不怕馬摔死你!”
  終點漸近,敏敏卻未見,看來我是贏了,我好象被馬已經甩得骨架松軟,腦子反應遲緩,只知道牢牢踩著著馬蹬子和緊緊握住韁繩,絕對不能讓它把我顛下去。
  馬兒狂風般地刮過了終點,我卻無法讓它停下來,只能由著它撒蹄狂奔,帳前立滿了侍衛,謹防我的馬驚駕。太子爺,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都沖出了大帳。
  我從帳前經過時,居然還在眼光迷亂中,看清楚了這一幕。身後馬蹄聲急急,看來有不少的馬在後面追我呢!我心中暗想,看來我是不會有什麼事情的,只要堅持在被救之前不要掉下馬就行。
  說來也怪,我竟然一點都不怕,甚至還隱隱有刺激痛快的感覺,象是坐雲霄飛車,雖驚險萬分但卻爽快之極!大概是紫禁城的生活實在太壓抑了,又或者是知道反正沒有生命危險。只覺得頭暈眼花,七顛八倒中竟然是頗為享受的快感。
  待侍衛前後合圍,用馬套子勒住馬,十四扶我下來時,我已經看什麼都是三四個影子,我看著三張焦急的十四的臉並排在我眼前,又看到三個嘴巴同時開合,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只是覺得好笑,忍不住靠著他胳膊大笑起來。
  十三和敏敏匆匆而來,又看見十三的三張臉,還有一邊敏敏的四張臉,嘴巴也是一開一合的,我靠著十四大笑著說:“太好玩了!沒想到刺激完了,還能看到這麼喜劇的效果!”又指著敏敏,嚷著:“我贏了!你可不要耍賴!”
  笑聲未斷,十四已經抱著我上了馬,不敢疾馳,只是策馬慢行,我橫臥在他懷裡只是搖腦袋,一面舉著手,檢驗是否還是重影。
  慢慢地開始聽見十四若有若無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若曦,若曦,你還好嗎?”手也漸漸三合一,沒有重影了。
  我歎口氣想好玩的事情沒有了!對十四說:“我好得不得了!如果你能讓我坐正了,不要這麼窩著,就更好了!”
  十四猛地勒住了韁繩,俯頭看我,我笑瞇瞇地回看著他,他問:“聽得到我在說什麼嗎?”我點點頭,笑道:“聽得到我在說什麼嗎?”
  他釋然地長吁口氣說:“謝天謝地!”尾隨在後的十三和敏敏趕了上來,也叫道:“阿彌托佛!”
  我聽得敏敏聲音,忙半直起身子,緊張地看向她,敏敏未等我說話,已經趕著說道:“你還真如十三阿哥所說,竟是個‘拼命’的脾氣!放心吧!我以後永不再提那件事情!只當從未發生過!真是嚇死人了!”她側頭笑看了眼十三說道:“其實我挑馬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不會告訴皇上的,只是想再嚇嚇你!我實在氣不過你騙了我呀!”
  我望了眼十三,十三嘴角含著絲無奈地笑,向我眨了眨眼睛,‘美男計’生效了!代價是估摸著說了我不少的壞話!打架喝酒的名氣從紫禁城飄向草原!
  我撐著要下馬,十四忙先翻身下馬,扶了我下來。十三和敏敏騎在馬上看著我,我隨手理了理衣裙,向敏敏拜倒磕了個頭,敏敏忙跳下馬,攙扶我,嗔道:“我既說了不怪罪了,你這是作什麼?”
  我一面起身一面道:“格格不怪罪,是格格大度。但奴婢確是行事大錯,自然該給格格磕個頭。”
  正說著,王喜騎著馬匆匆而來,跳下馬,一連聲的請安,又向十三和十四趕著說:“萬歲爺和王爺都擔心著呢!兩位爺趕緊回去先給萬歲爺回個話吧!”
  十三在馬上笑道:“勞煩公公了!這就走!”十四問:“可騎得了馬?”我笑點點頭:“慢點騎也就可以了!”十四牽了自己的馬過來說:“你就騎這匹吧!”我接過韁繩,他轉身從侍衛手裡又牽了匹馬過來。
  我這才看見自己先頭騎得那匹馬,大半條腿都是血跡,頗為觸目驚心,自覺自己也是心狠,忙扭轉了頭說:“回去後,找個好點的馬夫好生照看。”
  一旁的侍衛看我看馬,忙上前幾步,雙手奉上那根簪子,雖已被擦拭干淨,但我還是側了頭說:“扔了去!我不要了!”
  侍衛楞著,不知該如何反應,十四隨手接過簪子,揮了揮手,讓他退下。
  十三在馬上笑道:“這會子倒是不敢看了!頭先扎起來,可真是沒手軟!”
  我沒有接他的話茬,翻身上馬,四人打馬慢跑而去。
  待進得大帳,四人忙向康熙請安。一旁的四阿哥和八阿哥都上下打量了一番我,目光又分別投向十三和十四。康熙目注著我說:“傷著了沒有?”我恭聲回道:“沒有!”
  康熙點點頭怒道:“有你這麼想贏的嗎?”我忙跪倒低頭說“奴婢知錯!”敏敏也跪了下來說:“皇上,不關她的事情,是敏敏逼她和我比的。”
  康熙問:“你們到底賭了什麼,若曦要非贏不可?”蘇完瓜爾佳王爺一聲‘敏敏’未及阻止,敏敏已經脫口說道:“沒賭什麼。”說完不解地看向面色懊惱的阿瑪。
  康熙看著我冷聲說:“若曦在朕身邊多年,若沒有非贏不可的理由,她豈是只為了輸贏就如此行事之人。”
  大帳內鴉雀無聲,我低頭靜靜跪在地上,腦子飛快運轉,卻沒有一個合適的主意。康熙不愧是康熙,見微知著,想瞞他真是不容易,難道今日竟然真過不了這個坎?

bearlove 2011-5-19 18:33

第五十一章

  腦子只是急速地想出路,此時連怕都顧不上!十四猛地跪倒,磕頭叫道:“皇阿瑪!”聲音未斷,蘇完瓜爾佳王爺起身一面向康熙鄭重地行了一大禮,一面躬身說道:“皇上!”康熙一驚忙揮手讓他起來。蘇完瓜爾佳王爺俯身說:“這都是小女的錯,臣有話想私下裡和皇上說!”
  康熙聽了,眼光從我和敏敏臉上掃過,又看向十三和十四,最後吩咐道:“都先回去吧!”
  眾人忙起身行禮退下,我腦子一片迷蒙,和敏敏也隨著退了出來。隨行大臣向幾位阿哥們行了禮之後,紛紛離去,四阿哥和八阿哥顧及著彼此,再加上太子爺在場,不好出口詢問,只能默默走著。我們幾個都是各自滿腹思緒,腳步緩慢,漸漸落在了最後。
  太子爺笑問敏敏:“到底怎麼回事?”敏敏斜睨了他一眼清脆利落地快聲說:“怎麼回事?太子爺沒看嗎?不就是騎馬比試,她贏我輸嗎?”太子爺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對著敏敏這麼個身份尊貴的美女,又沒有發作的道理,一時面色訕訕,對四阿哥和八阿哥笑道:“我還有些事情,先行了!”說完向四阿哥點點頭,又瞟了十三一眼,領人快步而去。
  九阿哥看太子爺離去,翹著大拇指對敏敏笑道:“格格不愧是草原女兒,連太子爺也只能干吃憋!”敏敏眼一瞪,看著九阿哥,我忙拉了拉她衣袖問:“王爺會和皇上說什麼?”幾位阿哥都凝神細聽。
  敏敏一面走著,一面低頭想著,漸漸臉色發紅,瞟了眼十三,拽著我走離了他們,幾位阿哥都是面色微怔,隨即又帶著絲笑瞅向十三,不同的只是九阿哥嘴角的是一絲冷笑。
  敏敏附在我耳邊悄聲說:“我估摸著,我阿瑪是誤會我和你為十三爭風吃醋呢!所以不敢再讓皇上問你了,怕當眾抖出來難堪!”我心安定,琢磨著這個誤會總比實情要好很多,笑道:“你阿瑪可沒有誤會!難道這不是事實嗎?要不然你何至於生這麼大的氣?”
  話未說完,敏敏已經伸手咯吱我,一面嗔道:“你怎麼嘴頭上一點虧也不肯吃呢?”我笑著跑開,敏敏緊追過來,我忙躲到十三身後,伸出腦袋笑道:“好格格!沒做虧心事何必怕人說呢?你這可越發落了痕跡了!”
  敏敏又氣又羞,卻礙著十三,拿我無可奈何,只是跺腳!“躲在人背後又算什麼英雄好漢?”我呵呵笑道:“我乃小女子也,從未想過做什麼英雄好漢!不過倒是躲在個英雄好漢背後。”
  十三一面笑著,一面伸手把我拉了出去,推給敏敏:“我可不擔你這個虛名!該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甭客氣!”敏敏看十三幫她,不禁喜上眉梢,還真就不客氣地搓搓手,呵口氣,便伸向我胳肢窩兩肋下亂撓。
  我素性觸癢不禁,只得快快閃避,一面已是笑得喘不過氣來,嘴裡只是嚷著:“好格格!快別鬧了,我還有正經話說呢!”敏敏不理,還只是追我。
  我笑得腿軟,跑也跑不動,只得又跑回十三身旁,一面隨他走著,一面笑說:“你可別光笑著看戲!惹惱了我,非拖你一塊唱戲不可!”十三快走幾步跳避到四阿哥身側,一面走著,一面笑說:“我今日被你害得不淺,我沒惱你,你還敢惱我?”
  正說著,敏敏已近在我身旁,十三在一旁不停慫恿,敏敏越發來了勁,我實在沒有力氣再跑,我瞅了眼含著笑意的四阿哥,下意識地不願意接近他,忙隨手一拽十四阿哥,把他擋在了敏敏身前。自己跑過八阿哥,竄到了九阿哥身側躲著。看著敏敏求道:“我還有正經事情說呢!別鬧了!”看敏敏似乎不以為意的樣子,十四笑著擋了幾下沒有擋住,已經過來了,忙努了努嘴又說:“再說,看看這裡的幾位爺,你再這樣,就該笑話你了!”九阿哥笑說:“誰要笑誰笑,我是不會笑的,倒是覺得格格性子明快,夠爽利!”說著給敏敏讓了路。
  敏敏一直擔心這些深受漢人文化影響的阿哥們嫌她沒有禮儀,雖聽得九阿哥如此說,仍是緩了腳步,十三笑著還想說話,我大叫一聲“十三阿哥!”,沖他直瞪眼。十三比了個且放過你的手勢,住了嘴。
  我對敏敏招了招手,和她走到側旁,我低聲問:“那你阿瑪會對皇上說嗎?”她側頭想了想說:“我不知道!我猜不出阿瑪會怎麼給皇上說。不過反正你不會有事了!”
  我一面走著,一面低頭凝神細想,她阿瑪會直接告訴皇上說敏敏喜歡十三阿哥嗎?應該不會,否則萬一皇上索性‘成人之美’把敏敏給了十三,那可不是她阿瑪願意見到的。可若不實話實說,她阿瑪又如何讓康熙不繼續追究我和敏敏賽馬的事情呢?反復琢磨,卻毫無頭緒,只得作罷!讓老狐狸們自己斗去吧!
  心中又開始擔心此事如果讓四阿哥知道又會如何?可十三能不告訴四阿哥嗎?四阿哥知道後,又會如何考慮,會告訴太子爺嗎?越想越頭大,不禁長歎了口氣。
  敏敏納悶地問:“你為何歎氣?”我側頭看著她搖搖頭,凝視著前方,默然無語。敏敏也長歎了口氣,我側頭看她,問:“你又為何歎氣?”她看著前方搖搖頭說:“如果我們能一直象剛才那樣多好!”
  我側頭看著走在一旁的幾個阿哥,不知在說什麼,都是臉含笑意。想著,能一直象剛才那樣多好!可是不可能,就是走在我們身側的這幾個阿哥將來會斗得你死我活!
  忽隱隱聽得十三說:“若曦……靠著十四……只是大笑……”我忙拽了敏敏湊過去聽。“……她看到侍衛手裡的簪子臉發白,都不敢多看一眼,拗著脖子直說‘扔了!扔了!’”九阿哥和十四阿哥都側頭看向我笑了起來,四阿哥嘴角帶著絲笑盯了我幾眼,八阿哥卻只是臉帶微笑、目注前方、緩步而行。我淡淡掠過他的側臉,對著十三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攔不住地,只能隨他說了。
  十三笑道:“倒是只能問她自己,怎麼就敢狠狠地扎下去呢?”我努了努嘴沒有回答,他接著問道:“不過和前年完全不會比起來,你現在馬技還真是不錯!看來去年的師傅教得很是盡心。你和誰學的?”
  我心中一緊,下意識地看向四阿哥,還未張口,敏敏就說道:“是我……和……”我緊緊地掐住敏敏的手,搶道:“敏敏格格教的!”蓋住了她‘和’的聲音,一面側頭盯了敏敏一眼。敏敏側頭瞅著我,未再說話。
  十三笑道:“天哪!若曦我算是服了你!你才學多久,今日居然就和師傅叫板了!”我瞟了眼神色未變,依舊淺淺笑著的八阿哥,朝十三笑了笑,再未搭腔。
  待各自散開後,我向自己帳篷走了一段路,方向一拐又向十三帳篷行去。正自低頭默走,十四的聲音在身後問道:“你是去找十三哥嗎?”說著已經趕到我身側。
  我忙俯身請安,一面說:“是呀!你呢?”
  他默默走了一會說:“多謝你了!”我側頭笑道:“倒是要多謝十三阿哥!我就不必了!我也只是自救。”他陪我一路靜靜行去,再無說話。
  待進得十三帳篷,十三詫異地看了十四一眼,對我笑說:“就知道你要來!可是特意辭了四哥回來候著的。”
  我笑笑未說話,自拿了軟墊坐於地毯上。十四向十三請安,十三忙笑說:“免了!免了!”十四猶豫著欲言又止,一時臉上訕訕,我搖搖頭心想讓他對十三說謝還真是挺難的!
  十三笑讓他坐,我拿了個軟墊給他,十四自坐了下來。十三笑看著我說:“說吧!怎麼回事?”
  我瞟了眼十四,見他未有反應,就照實說了十四為何而來,我又是如何趕巧求了敏敏。一面說著,一面留心十四的神色,看他倒是沒有反對的樣子。
  十三聽完,看著十四,笑點點頭說:“難怪那段時間稱病躲在家裡呢!我們有心去看你,卻都被擋了!”
  我猶豫了一下,問:“你可會告訴四王爺?”十三側頭看著我問:“你是不想讓四哥知道此事?”我微微點點頭。
  十三垂目一面思索著,一面說:“我不想瞞四哥,再說了,十四弟的事情即使讓四哥知道又如何?你還擔心他去告訴皇阿瑪不成?這次我如此做,一半固然是顧念你我交情,可一半也是為了四哥和德妃娘娘。”他看著十四緩緩說:“四哥面色雖冷,有時行事過於剛硬,可無論怎樣不至於對親弟弟如何的。”十四臉色轉沉,十三忙對我笑說:“放心吧!事情到此為止!”
  我撇了撇嘴,心想知道你十之八九不會瞞四阿哥的,不過還是忍不住試了一下。“那太子爺呢?”十三笑道:“真是個糊塗人!既然不能讓皇阿瑪知道,太子爺當然不會讓他知道了!”
  我心想,你們的心思都七拐八繞地,我少考慮一個彎彎,只怕就全錯。保險起見,問清楚最好!
  我向十三指了指他身旁幾案上的茶壺,他忙轉身倒了杯茶遞給我,我接過一飲而盡,又遞回給他。他笑問:“還要嗎?”我擺擺手,他把杯子放回桌上。
  一側頭,看見十四正面帶驚異地看著我和十三,十三和我相視一笑,都笑看著十四。十四指了指我,問十三:“她在你面前一向如此嗎?”
  十三笑看了我一眼說:“她向來不講這些,比這更沒規矩的都有!”十四眼光從我們臉上掃過,低下了頭。
  我笑對十三說:“蘇完瓜爾佳王爺可是知道敏敏的心思的,你小心他找你做了女婿!”十三極其無奈地歎了口氣說:“由他去吧!他若不介意以敏敏身份做側室,那我也只好娶了!”
  我心中震動,我以為十三既然不喜歡敏敏肯定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娶她的,卻忘了古代男人對婚姻的看法完全和我不一樣,三個老婆和四個老婆差別不大。不過多找個院子住,多弄幾個僕婦服侍而已。中意的自然要娶,不中意的娶了也無妨,大不了不去對方的院子過夜就成!於他影響不大!
  想著敏敏對十三的款款深情,我瞪著十三怒道:“你若不喜歡敏敏,就不要娶她!她不是件家具,娶了往家裡一擺就完事了!”
  十三怔怔地看著我,無奈地說:“我當然不想誤她,可若皇阿瑪指婚,我難道還要為此抗旨嗎?”
  我騰地一下站起,張嘴欲說,可又無詞,最後氣道:“不管!反正你若不喜歡敏敏,就不許娶她!”說完急步甩簾而出。聽得身後十四急急行禮告退,快步追來,隨我而行。
  怒氣漸消,知道自己是無理取鬧,事情全由我和十四而起,我卻向十三發了一通莫名其妙的火,而且他所做,以現在的觀點看無任何不妥,我不能用三百年後的觀念來要求他的。心頭悲哀又漸生。側頭對十四說:“十四阿哥請回吧!我要去找敏敏格格。”
  十四問:“你要去勸敏敏不要嫁給十三哥?”他等了一會,見我只顧走路,並不搭腔,又說:“我也不希望敏敏嫁給十三哥!”
  我側頭看他,他目光掃了一下周圍,低聲說:“太子爺現在和蒙古人不和。前年皇阿瑪召集滿蒙貴臣議‘太子’之事,以蘇完瓜爾佳為首的蒙古八大部都對太子爺不滿。敏敏是蘇完瓜爾佳王爺的心頭寶,如果她嫁給十三哥,只怕對八哥不利!”
  我長出口氣,對他無奈地搖搖頭,一面快走,一面說:“十四爺趕緊回吧!這些事情不必告訴奴婢!”
  十四猛地攔在我身前,急道:“我以誠心待你,你為何如此?先頭看你和十三相處,才自覺這些年我一直看低了你。如今我願誠心相交,你卻如此態度,我哪裡比不上十三?你可別忘了,你是從八哥府中出去的。”
  我繞過他,繼續前行,說道:“十三既不會對我說先前的話,也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這就是差別!”
  人還未到敏敏帳前,已聽見隱隱的哭鬧聲,不禁放慢了腳步,正在詫異,忽地一個人掀簾而出,又緊跳了幾步,才勘勘避過一個飛出來的花瓶,‘嘩啦’一聲瓶子落地而碎。
  我忙向出來的男子請安,是敏敏的兄長,蘇完瓜爾佳.合術,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尷尬地說:“姑娘請起!”我問:“格格可在?”他納悶地干笑道:“姑娘請回吧!這會子見她,只能是觸霉頭!”他話音未落,敏敏已經掀開簾子,撲了出來,一面哭著,一面怒道:“你們都恨不得趕我走,現在連人都不讓我見了!”
  她哥哥再不敢多說,匆匆低頭而去。我忙上前拉著敏敏進了帳篷,滿地狼藉,能砸的都砸了,能掀的也都掀了。想找個帕子讓她擦臉,恐怕也是不能指望了,只得掀開簾子,對著外面守著的丫頭吩咐:“去打盆水,拿帕子來!”
  轉回身,敏敏坐於毯上,只是哭。我坐在她身旁靜靜陪著,待丫頭在屋外輕聲叫:“水備好了!”我忙起身端了盆子進來,揉了帕子,遞給敏敏說:“擦把臉,好好說話,光這麼哭能有用嗎?”
  敏敏抽抽搭搭地抹干淨了臉。我看她平靜了很多,才問:“怎麼了?”她話未出口,淚又下來了。哭了一小會,才斷斷續續地說:“我阿瑪求皇上過幾日給我指婚了!”我問:“誰?”她哭著說:“是伊爾根覺羅族的庶出小王子!他們幾日後來覲見皇上。”我茫然地想著,只知道也是蒙古八大顯族之一,其余沒概念!
  敏敏說完,哭得越發傷心,說著:“反正我是不嫁的,我就是一根繩子勒死自己也不嫁!”
  我靜默了好一會,c緊挨著她坐了,低聲說:“格格,告訴你個秘密!”敏敏並未留心,仍是低頭流淚,我緩緩地低聲說:“其實去年在草原上時,和我好的是八阿哥!”敏敏啊了一聲,抬頭看著我。
  我嘴角含著絲淺笑,湊在她頭邊,低聲從在貝勒府我們相識講起,講了他多年的照顧,講了我的感動,講了去年在草原上的一幕幕,講了他想當太子,講了我不想卷入皇位之爭中,求他放棄,講了八福晉,講了他的兒子,講了如今的恩斷義絕。敏敏只顧著聽,早忘了哭泣。
  我微微笑著擰干帕子,幫她把臉上的淚拭干,柔聲問:“你真有准備嫁給十三嗎?做個側福晉,住在一個小院子裡,天天盼著他下朝後能記起你,然後過來看你嗎?說句狠話,你也不是十三心愛的女人,以你這一點就著的性子和別的福晉起了爭執,你可想過十三會幫你嗎?你真能拋開這裡的藍天綠草,而去選擇住在一個小院子裡,從此後只能仰頭看著個四方的狹窄天空?我知道這樣說有些殘忍,可是敏敏你認真想想你阿瑪身邊的妃子,除了得寵的一兩個外,其余的過得都是什麼樣的日子!你可曾想過有一日你就是她們中的一個。”
  敏敏怔怔,我歎道:“你阿瑪如今這樣,并不是真就想讓你嫁給那個什麼王子,不過是想絕了你對十三的念頭。其實,敏敏,你是個幸運的女子,你有一個真心疼你的阿瑪!將來蘇完瓜爾佳族的王爺是你的同胞哥哥,他也對你呵護有加。你若留在草原上,絕沒有人敢欺負你!很多美麗的女子都沒有這個福分,她們的父兄們會利用這些女子的婚嫁來換取自己的政治利益。”
  “太子爺對你的美麗也是動了心思的,可你阿瑪卻只裝不知。也許換成別的父親,只怕想著太子爺可是將來的皇帝,也許自己的外孫子就是下一位皇帝,然後巴巴地把女兒嫁過去了!敏敏,你出身顯貴,這樣的事情肯定也是聽過的,見過的!”
  我一面想著姐姐令人傷心的命運,一面難過地慢慢說:“相比那些有愛女之心,卻無能力決定女兒命運的,或者那些有能力護女兒周全,卻為了私心而不肯盡力的,你是多麼幸運!你阿瑪有能力保護你,也願意盡心保護你。敏敏,你身份尊貴,容貌出眾,相較那些隨風漂泊的真正薄命女子,你是如此得天獨厚,你應該努力歡笑的,眼淚不屬於你!”
  “一哭二鬧三上吊,女人的這些法子只會對深愛自己的人管用,只有他們才會心軟、心疼,才會傷痛欲絕。不愛你的人,看著你的屍身,大不了掬一把同情淚,說一聲‘真是可憐!’,過後風花雪月依舊。敏敏,難道你的剛烈是用來傷害你阿瑪的嗎?”
  敏敏茫然地搖著頭,我嘴角含著絲笑說:“不過你若不想嫁給那個什麼王子的,倒是可以假裝著尋死覓活地要挾你阿瑪!只要你斷了對十三的念頭,我估摸著還是管用的。”
  敏敏呆呆地只是出神,我在一旁靜靜陪著她,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如果她能明白,自然最好,如果她不能明白,我也無能為力了。畢竟她的事情還是她作主。
  大半日後,她幽幽地說:“那我以後不能和十三阿哥在一起的了!”我輕聲道:“是!”
  “那我以後還會碰到象十三阿哥這樣的人嗎?”
  我柔聲說:“敏敏,月亮和星星很難說哪個更好的,如果你不要只是為錯過月亮而低頭哭泣的話,也許會看見繁星滿天呢!那也是不遜於月亮的美景!”
  敏敏凝視著我問:“那你呢?你會忘了八阿哥,忘了月亮,去找星星嗎?”
  我面色堅定的點頭道:“會的!我會睜大雙眼去找的,只要那顆星星是屬於我的,我不會錯過的。”
  敏敏看了我半晌,眼含淚意說:“可我還是想哭!”我柔聲說:“那就哭吧!只是不要哭泣太長時間就可以了,記得哭完後,趕緊擦干眼淚看看天空,莫要錯過了屬於你的星星!”
  話音未落,敏敏已經撲進我懷裡放聲大哭起來。我摟著她,無意識地輕拍著她的背,眼中也是蓄滿淚水。大睜雙眼,半仰著頭,不讓它們落下。

bearlove 2011-5-19 18:56

第五十二章

  第二日見到康熙,內心惴惴,因為不知道蘇完瓜爾佳王爺和康熙都商議了些什麼,總覺得不是兒女私情那麼簡單,所以一點也猜不透康熙的心思。
  康熙忙於批閱公文,對我好似并未多加留意,我只得小心謹慎地服侍著,一天下來,康熙始終未曾發話,仿佛昨日的事情從未發生過。我心裡不但沒有安心,反倒越是害怕,只怕現在越平靜將來暴風雨來的越強烈。可是又無計可施,只得也裝做一切如常的樣子。
  晚上再見敏敏,兩只眼睛紅腫如核桃,我搖頭歎氣說:“可真是沒法見人呢!難怪一直躲在帳內!”敏敏歪靠著說:“果如你所料,阿瑪答應去求皇上不給我指婚了。說讓我自個在草原上好好挑一個。不過,阿瑪說,那個伊爾根覺羅.佐鷹,他倒很是中意!”
  我點點頭,笑看著她,沒有說話。她看著我,忽而嘴角帶著絲笑說:“阿瑪對你滿口的誇贊呢!”我詫異地看著敏敏,敏敏直起身子說:“我跟阿瑪說‘我不想嫁十三阿哥了’,阿瑪以為我哄他,只是騙他不要給我指婚而已。我就把你給我說的話全告訴了阿瑪。”
  我大驚,忙問:“我和八阿哥……”敏敏截道:“放心!我雖莽撞,可又不傻,這件事情除了你我,絕對不會再讓別人知道的。”我釋然地點點頭。
  她繼續說道:“我一面哭著一面對阿瑪說我都想明白了!十三他都不中意我,我嫁他也沒什麼意思,我不嫁了!阿瑪聽後連聲驚歎,說我是個有福氣的人,交了你這麼個朋友,還說不用我假裝抹脖子了,他不會逼我嫁給佐鷹王子的!”
  我笑看著她,因為她的放手,她的確是一個有福氣的人!
  她忽地說:“若曦,我叫你‘姐姐’可好?”我笑著說:“叫吧!不過只許私下裡,人前可不許的。”她忙應了,又柔柔叫了聲:“姐姐!”兩人握著彼此的手都笑了。
  她笑容未散,臉色又轉黯然,我歎道,又想起了!又想起了!畢竟‘知易行難’!明白道理的人很多,可到真正做時又有幾個能做到呢?敏敏能如此已經很是難得了!
  她默然了半晌,忽地說:“姐姐!我想我即使找到星星,恐怕也不會忘記他的歌聲和笑容!我也不想他就此忘了我!我想跳支舞給十三看,我只想著,以後每當他看到別人跳舞時就會想起我,想起有這麼個人給他跳過舞!”
  我了然地點點頭,柔聲說:“我一定幫你設法讓十三永遠不會忘記他所看到的。”敏敏淒然一笑,靠在了我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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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段時間我忙得頭一挨枕頭,立即就一無所覺,再睜眼時,已是第二天,人未起床,腦子裡就開始仔細思量,何樣的衣裙,什麼顏色相配,如何搭建舞台,怎麼讓工匠們明白我所想要的效果,何處以現在的工藝必須要放棄,何處可以折中。
  每日當完值,就去匆匆找敏敏,敏敏的哥哥合術被使喚的團團轉,老是苦惱地問‘你們究竟想干什麼?’,敏敏一癟嘴,他又忙陪著笑臉連聲說‘好!’,反倒是蘇完瓜爾佳王爺凡事必應,所要必給,不問原因,只是笑笑地由著我們折騰,康熙面前也是他去說的話,方便著我們鬧。
  一日眾人都在,我正在奉茶,康熙看著我笑說:“你整日風風火火地,工匠們被你使喚的大興土木,今日要綢子,明日要緞子的,攤子鋪得這麼大,回頭要玩不出個花樣,倒是要看看你臉往哪裡擱?別帶累朕被嘲笑說身邊都沒個能拿的出手的人!”我俯身笑回:“到時就要萬歲爺幫奴婢了!只要萬歲爺說好,誰還敢笑奴婢呢?”
  康熙笑斥道:“若不好,朕第一個罵你!”
  我笑著躬了躬身子,未說話。蘇完瓜爾佳王爺倒是笑道:“若不好,第一個要罵的肯定是敏敏,都是敏敏愛胡鬧。”
  康熙笑看了我一眼,側頭望著伊爾根覺羅.佐鷹王子問:“去年冬天下雪,凍死了不少牛羊,今年可有防備?” 伊爾根覺羅.佐鷹王子忙細細回復。
  我一面拖著茶盤出來,一面想著,未見前,從未想到這個佐鷹王子是這樣的男子,與瀟灑不羈的十三和明朗英挺的十四並肩而立時,竟然未有絲毫遜色,相貌說不上出眾,可是眉目間蘊涵的豪爽精明,舉止的從容大度,讓人一看就想起翱翔九天之上的雄鷹,蘇完瓜爾佳王爺的眼光是極好的,只是不知道他與敏敏有無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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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整日忙個不停,又要服侍康熙,又要琢磨布置,又要訓練人手,還要替敏敏編排歌舞,我根本顧不上其它事情,見著諸位阿哥也是行完禮就走,偶爾十三、十四叫住想多問兩句,我感歎著說“我得趕緊忙事情去,辦不好,萬歲爺可是要責罵的!”,他們也就不好再多問,任由我離去。
  不知不覺匆匆已經是兩個多月了,蒙古人明天就走,今日晚上康熙設宴為蒙古人送行。
  以康熙為中,蘇完瓜爾佳王爺側坐一旁,其他眾位阿哥、王子,隨行大臣們四散而坐,康熙仔細打量了一下四周,笑問我:“你忙活了兩個多月,怎麼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分明。”我躬身笑道:“還未點燈,待點燈後,就清楚了!。萬歲爺如果想看了,奴婢命他們開始!”
  康熙笑看向蘇完瓜爾佳王爺和佐鷹王子,兩人都忙躬身笑說:“隨皇上興致!”康熙向我點點頭,我看了眼李福全,他也向我點點頭。因為待會這邊的篝火和燈要全部熄滅,所以事先請示過康熙,李福全特意加強了侍衛,此時康熙身邊就有四個在近身護衛。太子爺及眾位阿哥入席時都詫異地打量過,但見康熙談笑如常,才又各自平靜。
  我拿起事先備好的銅鈴鐺,躬身面朝康熙說:“皇上,奴婢要命熄燈了!”康熙點點頭,我拿起銅鈴搖了三搖,一瞬間燈火俱滅。整個營地變得黑漆漆。事先沒有防備到居然是瞬時完全黑暗的官員阿哥們不禁發出‘咦’‘呀’之聲!我心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這才不枉費我訓練多時的心血。
  待大家適應了黑暗後,我靜了靜心神,又搖了搖銅鈴,隨著兩聲脆響,一片幽幽藍色在前方慢慢亮起,起伏波動,彷若碧濤,令人想起月夜下的大海。
  若有若無的馬頭琴聲,如絲如縷纏繞在迷離藍色中,聞之不禁心神恍惚,一輪明月從海面緩緩升起,月牙、半月、滿月,台下眾人仰頭看著懸於空中的圓月,隱約可聞驚異之聲。
  馬頭琴聲漸漸清晰起來,好似隨著月亮的升起,那個拉琴的人兒也從蒼茫夜色中走近了大家。隨著幾聲鼓響,一個體態襛纖得衷,修短合度,雲髻峨峨的女子出現在圓月中,她步步生姿,搖曳生香,金釵步搖微晃,廣袖長帶輕舞,最後緩緩定格成一個敦煌莫高窟中反彈琵琶的飛天姿態,彷若將飛而未翔,欲落而遲疑。隔著月亮她的身姿只是一個黑色的剪影而已,可已經讓人覺得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嫵媚嬌俏,令人心向往之;但又是那麼仙姿靈秀、孤高清冷,如月中嫦娥,使人自慚形穢。
  琴鼓聲嘎然而止,全場落針可聞,眾人抬頭凝視著月中仙子,疑問於她是歸去或是來兮?極度的靜謐中,乍起琵琶裂帛之聲,人人心中驚動,驚未定,仙子已長袖展動,羅帶飄舞,身姿或軟若綿柳隨風擺,或灼似芙蕖出淥波,或燦若朝霞,或緩若清泉;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
  觀者無不動容於月中之舞,琵琶漸漸轉慢,聲越去越低,幾近不可聞;月兒緩緩落下、光芒漸漸黯淡,仙子舞動的身姿慢慢迷蒙。終於月中仙隨著月兒消失在黑暗中,只余台上無聲流動著的幽藍波濤,迷離恍惚,恰似眾人此時的心情。
  我游目四顧,只見近前的太子爺滿臉的色與魂授;九阿哥目大瞪,口微張;伊爾根覺羅王子雖面色如常,但身子卻情不自禁的微微前傾,似乎想要抓住那逐漸逝去的月兒。我看著十三贊歎激賞的神情,不禁微微笑了起來。從此後,你見了月亮,只怕總會偶爾掠過敏敏的身影吧?

bearlove 2011-5-19 19:09

第五十三章

  我拿起鈴鐺輕輕搖了三下,台上的燈光頓然暗去。整個世界又沉浸在了黑暗中。大家這才回過神來,黑暗中傳來輕重不一的歎氣聲。康熙猛地贊道:“好一個月中舞!”座下之人紛紛大聲附和。
  我在暗中向康熙躬著身子道:“敏敏格格還要再唱一首曲子呢!”康熙歎道:“曲子竟然還放在舞後,難不成還能更好?”
  我笑道:“更好可不敢說!只望著能博萬歲爺一笑!”
  正說著,聽到台子那邊傳來兩聲鈴響,我笑問:“皇上,可以開始了嗎?”康熙忙說:“開始!”
  我拿起鈴也搖了兩下,鈴聲剛落,鼓聲響起,百盞點亮的燈籠隨著鼓聲緩緩上升,居中的燈籠大如磨盤,往四周而去漸小,外圍的不過拳頭大小。待得燈籠升至高空,遮在台前的幕布隨著一聲重重的鼓聲迅疾而落,霎時映入眾人眼簾的是株株怒放著的紅梅,隱隱有微風吹來,枝條隨風而動,竟有片片花瓣隨風回旋著緩緩飄落,一片靜謐夜色中暗香浮動。明知台上的不可能是真梅花,可眾人仍然禁不住輕嗅起來,有人低低叫道:“真是梅香!”。
  笛聲漸起,聲音越拔越高,越去越細,直至雲霄,忽地一個回落,乍然不可聞。眾人心中猛地一個空落,正在失望,忽見梅林深處一位身披滾邊白兔毛大紅斗篷的盛裝麗人正打著青綢傘迤邐而來,身姿輕盈,體態婀娜,瑰姿艷逸。笛聲再次響起,她一面走著,一面唱道:
  
  真情像草原廣闊
  層層風雨不能阻隔
  總有雲開日出時候
  萬丈陽光照亮你我
  真情像梅花開遍
  冷冷冰雪不能掩沒
  就在最冷
  枝頭綻放
  看見春天走向你我
  雪花飄飄北風嘯嘯
  天地一片蒼茫
  一剪寒梅
  傲立雪中
  只為伊人飄香
  愛我所愛無怨無悔
  此情長留心間
  
  絲絲哀慟深藏其中,卻哀而不傷,志氣高潔,宛若紅梅歷經風雪,雖有凋零,卻仍然傲立枝頭。
  隨著歌聲,上懸的燈籠一圈圈熄滅,台上的燈光慢慢變暗,天上開始下起了雪,潔白雪花紛紛飄落,隨著歌聲在空中回旋而舞,敏敏傲然而立在紅梅間,人花同艷。純白的雪,艷紅的梅,組成了一個白雪紅梅的琉璃世界,而敏敏卻是整個世界的最亮麗的景致。
  敏敏歌聲漸低,若有似無,其余燈籠俱滅,只留中間的燈籠照在敏敏和梅花上。她扔掉了傘,半仰著頭,目注著半空中飄飄蕩蕩的雪花。燈光下她的臉色晶瑩剔透如玉琢,嘴角含著絲笑,眼神迷茫,神色淒涼,緩緩伸手去接雪。
  剎那間燈滅聲消,黑暗中,我的眼前只剩下了她似淒迷似快樂,象個孩子一樣去接雪的身姿。敏敏感情必現的神情狠狠地撞到了我心上。腦中浮現著很多年前的那場雪,我也是穿著一身大紅羽縐面斗篷。心思千回百轉,一時呆了過去。
  “若曦!”李福全大聲叫道,我猛地‘啊?!’了一聲,他責備道:“想什麼呢?皇上叫了好幾聲了!”康熙笑說:“不要說她了!朕也是聽得出了好一會子神呢!”我忙說:“奴婢這就亮燈!”說完,搖動手中的鈴鐺,起先滅了的燈和篝火都再次點亮了。
  敏敏換了衣服出來行禮,不同於往日顏色鮮艷明媚的服裝,此時她只穿了一身月白裙衫。可是不但無損於她容貌的亮麗,反倒 ‘淡極始知花更艷’,越發瑰艷無雙。
  康熙看著蘇完瓜爾佳王爺歎道:“朕很多年未曾如此專注地看過歌舞了!” 完瓜爾佳王爺驕傲地笑看著女兒,口中卻連連說道:“皇上過譽了!”
  敏敏靜靜地立在蘇完瓜爾佳王爺身旁,神色沉靜,姿態嫻雅,自始至終未曾瞟過十三一眼。我心歎道,不過兩個多月的時間,她就不再是那個舉止隨心的小女孩,現在的她已經是一個曾經心痛的小女人!也許她變得更有風情,但是單純的快樂也已經遠離了她!是否寶石總是要經過痛苦的磨礪才會光彩四射呢?
  佐鷹王子細看了敏敏幾眼,垂目沉思。我嘴邊掛著絲笑想,這只雄鷹的心今夜怕是就遺落在敏敏身上了,只是他將來能否捉住敏敏的心呢?
  康熙看著敏敏笑說:“來給朕說說,你那些月亮,雪的都怎麼弄的。”敏敏看了我一眼,笑回道:“起先的幽藍燈光和起伏水波,是用藍紗覆地,下有藍色小燈籠,燈光透過藍紗照出來,在一片黑色中,看上去就是幽幽藍色,再命人在台子下面用扇子輕扇,自然就有水波浮動的感覺。月亮也是同理,用竹篾搭好圓圈,繃上淡黃紗,周圍附著小燈籠,燈籠的罩子是用銀線織的,只向著月亮的那面用透明薄紗,這樣光不外洩,全打在黃紗上,在夜色中就如一輪圓月了。升起和降落用繩子固定好,背後有人控制。我實際上是在背後搭建的平台上跳舞的,底下的眾人透過月亮看過去,就好似在月亮裡跳舞。月亮明暗事先試驗過,通過每根蠟燭的多少就可以決定了。紅梅是用真樹,配上上等的宮絹扎成的花,在燈光下看著也就似幻似真。梅花香是極品的梅花露,特命人在暗處用火加熱,再用扇子送出香氣,自然就是梅香浮動。雪花是用近乎透明的薄絲裁減而成,再混雜一些細碎棉花,上頭宮女輕灑,再用大扇子用力扇就可以了,燈光一點點變暗,也是為了讓雪花看上去更真。”
  敏敏一口氣沒有停歇地說完,康熙聽得微怔,瞟了我一眼道:“難為你和若曦的這番心思了!”
  敏敏笑笑未說話,我忙俯身說:“其實就是材料齊全,都要上等,然後多練,講究所有人之間的配合,說白了很簡單,這些場面也就是砸銀子!最後好不好,關鍵還在敏敏格格!”
  康熙笑道:“砸銀子也要砸的到點子上才行!早知道你有這本事,宮裡的宴會歌舞倒是該讓你去操持。”我忙陪笑說:“奴婢也就這麼點本事了,不過是‘程咬金的三板斧’,已經黔驢技窮!萬歲爺就莫要為難奴婢了!否則只怕下回萬歲爺看完歌舞要責備奴婢,怎麼只是把月亮換成太陽,嫦娥變成烏鴉了呢?”
  話音剛落,下頭的阿哥大臣們都笑起來,康熙笑斥道:“看把你精乖的!明擺著是偷懶都有那麼一籮筐的話!”我低頭笑回:“奴婢不敢!”
  康熙笑著又誇贊了敏敏幾句,然後賞賜了她一柄玉如意。蘇完瓜爾佳王爺目注著敏敏磕頭領賞後,笑對康熙道:“臣想賞若曦件東西!”康熙笑道:“再好不過!朕今次就省下了,這丫頭專會從朕這裡討賞,這些年也不知道算計走了多少好物件!”
  蘇完瓜爾佳王爺一面笑著,一面從懷裡拿出個玉佩遞給侍立一旁的太監,太監雙手捧著遞給我,我忙跪下謝恩,蘇完瓜爾佳王爺看了眼敏敏道:“同樣的玉佩敏敏手裡也有一塊!敏敏本來還有一個孿生姐姐,她們出生後,本王喜難自禁,恰好又得了塊美玉,特命人去雕琢兩塊玉佩,沒想到玉佩未成,她姐姐就夭折了!”說完, 蘇完瓜爾佳王爺輕歎了口氣。眾人未料到這塊玉佩竟然是這麼個來歷,全都神情微驚,定定凝視著我。
  我磕了個頭,手捧玉佩對蘇完瓜爾佳王爺說:“這塊玉佩寄托了王爺的思女之情,奴婢實在不敢接受!”
  蘇完瓜爾佳王爺笑了笑說:“本王既賜給了你,就沒有什麼敢不敢的了!”說完看著康熙,康熙微微笑著對我說:“收下吧!”我又磕了個頭,收起了玉佩。
  場面冷寂,各位阿哥都面帶思索地目注著我。我實在琢磨不出這塊玉佩具體代表了什麼?蘇完瓜爾佳王爺如此做到底又向康熙傳遞了個什麼意思?疑惑地看向敏敏,她卻只是甜甜地向我一笑,滿臉的欣悅歡喜!我心中一暖,暫時拋開了疑慮,也向她甜甜一笑!
  夜色漸晚,康熙畢竟年齡已大,耗不得太晚。吩咐了太子後,李福全陪著先走了,蘇完瓜爾佳王爺也隨著一同離去。他們一走,席上氣氛反倒越發輕快起來。佐鷹王子和十三相談甚歡,兩人豪邁時擊箸而歌,時而蒙語,時而漢語,興起時一仰脖子就是一碗酒。
  合術王子和九阿哥、十四阿哥對上了,三人劃拳喝酒,談笑炎炎。四阿哥帶著絲笑意看著十三和佐鷹王子,時而與他們舉碗一碰。八阿哥反倒是和太子爺側頭低聲笑語。其他眾位蒙古人和此次隨行的大臣也是各自喝酒談笑。
  我縮在陰暗處,看著眼前的一幕,雖知道自己是癡心妄想,但還是禁不住盼望時間能駐留在這一刻。只有歡笑,沒有爭斗!
  “姐姐,在想什麼?”敏敏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側低聲問,我看著燈火明亮處的他們,喃喃道:“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敏敏低聲說:“什麼意思?”我輕聲說:“只是感歎你明天就要走了!相聚的快樂時光短暫而已!”敏敏輕歎一聲說:“不知明年能否見到?”兩人都默了下來。
  我整了整精神,對敏敏說:“回去坐好,我送你一份離別禮!”敏敏問:“什麼?”我推推她,示意她回去坐,一面說:“我去年答應過你的!”她聽後,出了會子神,輕歎口氣轉身快步而去。
  我找人尋了笛子,輕握在手,朝十三的隨身小廝三才招了招手,他忙匆匆而來,俯身請安,我笑說:“去請十三爺過來一下!”三才聽完,又急急而去,在十三身旁低語,十三側頭對佐鷹王子笑說了兩句,又向太子爺行了個禮,轉身大踏步而來。
  十三帶著酒氣笑說:“你今日這事可辦得夠漂亮,夠狠毒的!待回去,我再和你算帳!”我一笑說道:“敏敏明日就要走了,你給她吹首曲子吧!此一別,不知何時得見,就算是送別吧!”十三點點頭,伸手接過笛子,問:“吹什麼呢?她可有特別中意的曲子?”我想了想說:“就吹晚上她唱的那首歌。”十三握著笛子沉思了一會說:“沒有刻意記譜子,怕吹不全!”我一笑,低聲哼了起來,慢慢哼完一遍,問:“可記全了?”十三點點頭。
  十三攜笛而回,笑向太子爺請安,說:“臣弟想吹首曲子助興,可好?”太子爺笑說:“有何不可?都知道你笛子吹得好,可是總不肯輕易為人吹奏。今日難得你主動,我們倒是可以一飽耳福了!”在坐各位都拍掌叫好。
  十三一笑起身,橫笛唇邊,面向敏敏,微微一點頭,婉轉悠揚笛聲蕩出,敏敏一聽曲音,面色震動,定定看著十三。十三不愧是音律高手,梅之高潔不屈,伊人之深情盡現笛音中!
  在座之人都是面色微帶驚異,只有四阿哥、八阿哥和十四阿哥面色如常。畢竟這是敏敏晚上剛剛唱過的曲子,此時十三吹來,平添了幾分曖昧。一曲未畢,敏敏眼中隱隱含淚,定定看著十三。佐鷹王子看了看十三又靜靜注視著敏敏,面色沉靜如水,眼神堅定似鐵卻又夾雜著心疼憐惜。我看著佐鷹王子,嘴角不禁微微上彎了起來,沒有嫉妒!沒有瞧不起!只是心疼憐惜!這是個奇男子!
  尾音結束,十三向敏敏彎了彎腰,又重頭吹起,敏敏站起,隨音而合:
  
  真情像草原廣闊
  層層風雨不能阻隔
  總有雲開日出時候
  萬丈陽光照亮你我
  真情像梅花開遍
  冷冷冰雪不能掩沒
  就在最冷
  枝頭綻放
  看見春天走向你我
  雪花飄飄北風嘯嘯
  天地一片蒼茫
  一剪寒梅
  傲立雪中
  只為伊人飄香
  愛我所愛無怨無悔
  此情長留心間
  
  音色漸低,越去越遠,終不可聞!我腦中忽地浮現:音漸不聞聲漸消,多情總被無情惱!人若無情,也許才真正能遠離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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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立在草坡上,看著不遠處的營地,篝火點點,巡邏士兵的身影隱隱,又半仰頭看向天空中的如鉤殘月,不禁長歎了口氣!歡聚過後總是份外冷清!
  忽聽的細細簌簌的聲音,側頭看去,四阿哥正緩步而來,我忙俯身請安,他抬了抬手讓我起來。
  兩人都是默默站著,我不喜歡這種沉寂的感覺,總是讓人覺得壓迫,想了想問道:“王爺可熟悉佐鷹王子?”四阿哥說:“佐鷹王子人你既然見過,心中也應大致有數。才能出眾,只不過是庶出,生母地位低賤,并不受伊爾根覺羅王爺的看重。去年冬天伊爾根覺羅人畜凍死不少,春天又為了草場和博爾濟濟特起了沖突,這次來覲見皇阿瑪不是什麼討好的差事,所以才會落到他頭上。不過……”他頓了頓說:“倒是因禍得福,將來怕是要讓伊爾根覺羅王爺和大王子頭疼了!”
  我聽得似明白又不明白,不知道福從何來,隱約知道和將來誰繼承王位有關,想著敏敏,歎道,真是哪裡都少不了權利之爭,只是不知道康熙和蘇完瓜爾佳王爺究竟是如何想的呢?轉而又想到敏敏還不見得會中意佐鷹王子!我現在想那麼多,干嗎?
  正在胡思亂想,四阿哥說:“只是為她人做嫁衣裳!你難道就真想一個人過一輩子嗎?不要和我說什麼盡孝的鬼話,你的腦袋可不象是被《烈女傳》蛀了!”
  我靜默了一會,不知為何,也許因為晚上的一幕幕仍然激蕩在腦海裡,情感大於理智,也許是覺得一個懂得放小船賞荷的人應該懂的。慢慢說道:“我太累了!這些年在宮裡呆著,步步都是規矩,處處都有心計,凡事都是再三琢磨完後還要再三琢磨!可我根本不是這樣的人!只想離開,想走得遠遠的,想笑時就大聲笑,想哭時就放聲哭!怒時可以當潑婦,溫柔時可以扮大家閨秀。嫁人,現在看來,不過是從紫禁城這個大牢籠,換到一個小牢籠裡!還不見得有我在紫禁城裡風光,我為什麼要嫁?”
  四阿哥靜了一會子,語氣平淡地說道:“你的身份讓你不可能自己決定這些事情!皇阿瑪對你越是看重,你的婚事就越是由不得自己!就拿今兒晚上的玉佩來說,雖摸不透蘇完瓜爾佳王爺究竟最終打的是什麼算盤,可皇阿瑪如果想要給你指婚,只怕更是要左右權衡、鄭重考慮!你若指望著能象其她宮女一樣,到年齡就被放出宮,我勸你趁早絕了這個念頭。不如仔細想想如何讓皇阿瑪給你指一門相對而言能令自己滿意的婚事,才更實際!”
  我一面聽著,一面怔怔發呆,心只是往下掉,我最後的一點希望居然被他幾句話就殘忍地打碎了!原來我不管怎麼掙扎,最終都不免淪為棋子!禁不住苦笑起來,悲憤地說:“我若不想嫁,誰都勉強不了的!”四阿哥平靜地看著我,淡淡說:“那你就准備好三尺白凌吧!”停了會又加了句:“還要狠得下心不管你的死是否會激怒皇阿瑪,是否牽累到你阿瑪和兄弟姐妹!”
  我茫然地想,難道真有一日,我要為了拒絕婚事而搭上自己的性命嗎?雖然以前也曾拿此要挾過八阿哥,可那只是一個態度、一個伎倆而已!從小到大,從未想過自殺,也一直很是瞧不起那些自殺的人,父母生下她,辛苦養大她,難道是讓她去了結自己性命的嗎?總覺得事在人為,凡事都有回旋的余地。畢竟能有什麼比生命更寶貴呢?不僅僅是為自己,更是為了父母,為了愛自己的人!活著才有希望!
  他緩緩說:“宮裡是最容不得做夢的地方!早點清醒過來,好好想想應對之策。否則等到事到臨頭,那可就真由不得自己了!”我不甘心地問:“我不嫁,真的不可以嗎?我不嫁,不會妨礙任何人,為什麼就非要給我指婚呢?”
  四阿哥目注著我冷冷地說:“你是聽不懂我的話呢?還是你根本不願意明白?決定這件事情的人是皇阿瑪,你只能遵從!”
  我根本不願意明白?我是不是一直在下意識地哄著自己,前面是有幸福的?要不然這日子該怎麼熬呢?
  過了好久,四阿哥淡淡問:“你心裡就沒有願意嫁的人嗎?就沒有人讓你覺得在他身邊,不是牢籠嗎?”我怔了一會,搖搖頭。他盯了我半晌,轉頭凝視著夜色深處,再未說話。
  兩人一路靜默著慢步而回,請安告退時,我誠心誠意地對他說道:“多謝四王爺!”他隨意揮了揮手讓我起來,自轉身離去。

bearlove 2011-5-19 20:00

第五十四章

  康熙四十九年 九月 暢春園
  自從八月從塞外回來後,康熙就憂心不斷。福建漳、泉二府大旱,顆粒無收,當地官員卻私自貪吞賑災糧草,以至路多有餓死之人,康熙聞之震怒,命范時崇為福建浙江總督負責賑災,又調運江、浙漕糧三十萬石去福建漳、泉二府,並免了二府本年未完額的稅賦。
  此事余波未平,九月又爆發了戶部虧蝕購辦草豆銀兩的案件,歷經十幾年,虧蝕銀兩總額達四十多萬,牽扯在內的官員,從歷任尚書,侍郎,到其他相關大小官員,共達一百二十人。康熙聽完奏報,當即就怔在龍椅上,半晌未曾做聲。
  我們低下侍奉的人是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唯恐出什麼差錯,招來殺身之禍。一日整理收拾妥當茶具,出了茶房,未行多遠,就見十三阿哥臉色焦急,正對王喜幾個太監吩咐事情,說完後,幾個太監立即四散而去。
  什麼事情能讓十三阿哥如此著急?不禁快走幾步,請安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十三阿哥急道:“皇阿瑪要見四哥,可四哥人卻不知在哪裡!”我悶道:“你都不知道王爺的行蹤?”
  他臉色隱隱含著悲憤,對我低聲道:“你今日未在殿前當值,不知道頭先發生的事情。眾人商討如何處理戶部虧蝕的事情,四哥和皇阿瑪意見相背,被皇阿瑪怒斥‘行事毒辣,刻薄寡恩,枉讀多年聖賢書,無仁義君子風范’!當時就斥令我們跪安!”我微詫地‘哦’了一聲,想著他一貫韜光養晦、城府深嚴,怎會和康熙正面沖突?
  十三深吸了兩口氣,續說道:“我和四哥跪安出來後,他說想一個人靜靜,所以我就先行了,人剛出園子,王公公就匆匆尋來,說皇阿瑪又要見四哥。守門的侍衛都說未曾見四哥出來,想必還在園子裡,所以趕緊命人去尋!”
  說完,抬眼看了看四周,急道:“也不知道一時之間,尋到尋不到?”我心中微動,忙對十三說:“你隨我來!”說完舉步快行。十三忙跟了來,一面問:“去哪裡?”
  我未答話,只是急走,待到湖邊時,彎身去橋墩下看,果然那只小船不在了!心中松一口氣,轉身笑對十三說:“四王爺只怕是在湖上呢!”說完舉目看向湖面。不同於上次一片翠綠和才露尖尖角的花苞,現在滿湖都是荷花,雖已經由盛轉衰,略帶殘敗之姿,但仍是風姿錯約。
  十三顧不上問我如何知道四阿哥在湖上,立在拱橋上望著一望無際的滿湖荷花,歎道:“這如何去尋?”我無奈地道:“只得尋了船去撞撞運氣了!”說著忙轉身急步跑出去叫了人拿船來。
  待得太監們搬了船來,十三搶過船槳就上了船,我也急急跳了上去。未等我坐穩,他就大力劃了起來。
  他劃著船,我不停地叫著‘四王爺’,小船兜來繞去,卻始終未曾聽到有人答應,兩人都是心下焦急,他越發劃得快了起來,我扯著嗓子,只是喊‘四王爺’。
  ‘四……’,忽地看到四阿哥劃著船正從十三阿哥身後的蓮葉中穿了出來,我忙對十三叫道:“停!停!”一面指著後面。
  十三阿哥轉身喜道:“可是尋著了!皇阿瑪要見你!”
  四阿哥緩緩停在我們船旁,我忙躬身請安,他掃了我一眼,神色平靜的對十三淡淡說:“那回吧!”說完,率先劃船而去。
  十三坐於船上卻是身形未動,我正想提醒他劃船,他猛地緊握拳頭狠砸了一拳船板,一陣亂晃。我慌忙手扶船舷。
  他面色沉沉,拳緊握,青筋跳動,過了一小會,他緩緩松開了拳頭,拿起槳,靜靜劃船追去。
  我凝視了十三一會,又轉頭看向前方那個背影,腰桿筆直,好似無論任何事情都不會壓倒,可瘦削的背影卻隱隱含著傷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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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間在房中想了半日,終是去找了玉檀,淡淡問:“白日萬歲爺因何斥責四王爺?”玉檀忙低聲回道:“商討如何處理戶部虧蝕的事情時,太子爺,八貝勒爺都說念在這些官員除此外并無其他過失,多年來也是兢兢業業,不妨從寬處理;萬歲爺本已經准了由太子爺查辦此事,四王爺卻跪請徹底清查,嚴懲涉案官員,說從輕發落只是姑息養奸,歷數了多年來官場的貪污斂財,并說其愈演愈烈,民謠都有唱‘九天供賦歸東海,萬國金珠獻澹人’。皇上因此大怒,斥罵了四王爺後,喝令四王爺和十三阿哥跪安!”
  我點點頭,又問:“那皇上後來召見四王爺時又說了些什麼?”玉檀納悶地說:“沒有多說,只吩咐四王爺和十四爺協助太子爺查清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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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未上到二層,就看到四阿哥背負雙手,憑欄迎風而立,袍角飛揚,十三側趴在欄桿上,兩人都只是靜默地看著外面。
  我忙收住步子,想靜靜退下樓去,但十三已經回頭看向我。只好上前躬身請安。四阿哥恍若未聞,身未動,頭未回,十三朝我抬了抬手,一面拍了拍他身側的位置示意我坐。我向他一笑,起身走到他身側,看著樓下將黃未黃,欲紅未紅,顏色錯綜的層林道:“是個賞景的好地方!”
  兩人都沒有搭腔,我只得靜靜站著,正想要告退,忽地十三問道:“若曦!你覺得對貪污的官員是否該嚴辦?”我‘啊’了一聲,不解地看向十三,十三卻仍然是臉朝外趴於欄桿上,看不到他的表情。想著這次的貪污案件,我笑道:“奴婢一個宮女,怎麼知道如何辦?十三阿哥莫拿我取笑了!”
  十三回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說:“你別給我打馬虎眼!你腦子裡裝了多少東西,我還約莫知道的!”說完,只是盯著我。
  我蹙著眉,想了想說:“自古‘貪污’二字之後緊跟的就是‘枉法’,竊取民脂民膏固然可恨!只怕更令人痛恨的卻是‘枉法’,為了‘阿堵’之物,總免不了上下勾結,互相包庇,違亂法紀,更有甚者殺人性命,瞞天遮海都是有的。”
  十三淡淡說:“別耍太極了,回答正題!”我琢磨了一下,覺得十三今日不大對勁,似乎滿肚子的氣,還是實話實說為好:“自然是嚴辦!否則貪污之風一起,只怕吏治混亂,官不是官,最後就民不聊生了!”
  十三帶著絲笑,點點頭,向我勾了勾手,我俯身傾聽,他問:“如果犯事的是九哥,你會如何?”
  我怔了一下,說:“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唄!”十三扯了扯嘴角低低說:“你該不會真的相信‘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吧?”
  唉!十三今日是非要把我逼到牆角不可!想了想,認真地對十三說:“讓他把拿去的銀子都還回來,狠狠打他一頓板子,讓他半年下不了床,再罰他去街頭乞討三個月,嘗嘗窮苦人是怎麼過日子的。從此也知道一下‘將心比心’!至於說從犯,全都重重懲罰,給其他人個警醒,沒有人護得了違法亂紀之人。從此後只怕他就是想貪也沒得貪了!”
  十三笑著點點頭道:“虧你想出這種法子!倒是不顧念你姐夫!不過,你可要記住你今日所說的話!”我定定看了他一會問:“這次的事情,牽扯到九阿哥了嗎?”他說:“目前沒有,今日皇阿瑪已經說了‘此事到此為止,對牽涉官員免逮問,責限償完既可’!”
  康熙竟然如此處理這麼大一樁貪污案件,只讓官員還回銀兩就可以了?我不禁愣在那裡。十三歎道:“光帳面上就查出了四十多萬兩銀子!一畝良田只要七至八兩銀子,一兩多銀子可就夠平常五口之家吃穿一月了,!”
  我腦子裡下意識地一過,驚道:“大約夠200萬人吃穿一個月!”想著這幾年的天災和餓死之人,再無話可說!現代的官員貪污雖然可恨,可是和古代比起來還算輕的,畢竟生產力發達了,不會因他們貪污就餓死人,如今可真是拿百姓的性命換了銀錢享受。
  四阿哥此時好象方才回過神來,側頭看著十三淡淡說:“事情已經完結,多想何益?”十三手敲著欄桿,張口欲言,卻又止住,靜謐中,只有‘篤篤’的敲桿聲越來越急促。
  我隨在他二人身後下了閣樓,正要行禮告退,四阿哥淡淡對十三說:“你先回吧!”十三瞅了我一眼,點點頭轉身大步離去。
  四阿哥吩咐了聲:“隨我來!”快步向林子走去,我瞅了一會他的背影,隨他而去。他進了林子,轉身站定,一面從懷裡拿出一個小木盒伸手遞給我,一面說:“本想著從塞外回來就還給你的,連著這麼多事情耽擱了!”我看著他手中的木盒,約莫知道裡面是什麼,原來兜了一個圈子,我又兜回了原地。
  他看我只是看著木盒,卻未伸手接,也不說話,手仍然固執地伸著。兩人僵持半晌,我輕聲說:“我不能收!”他手未動,只是定定地凝視著我,目光好似直接盯在了我心上,點點酸迫。
  他忽地驚詫地望著我身後,失聲叫道:“十四弟?!”我一驚,顧不上其他,看著眼前的木盒,瞬間反應就是趕忙奪過,急急藏在了懷裡,又定了定心神,才鼓起勇氣轉身請安。
  沒有人?!我一時有些呆,仔細掃了一圈四周還是沒有人!腦中這才反應過來我是上當了!猛地轉身看著他叫道:“你騙人?”一瞬間不是生氣,而是不敢相信!
  他眼中帶著嘲笑諷刺道:“竟然真的管用!你就這麼怕十四?”我喃喃道:“不是怕,而是……”搖搖頭,沒有再說。
  靜默了一會,忽地反應過來,忙掏出盒子,想還給他,他斜睨了我一眼,快步而去,我趕忙緊跑著追過去。他頭未回,說道:“你打算一路追著出園子嗎?那恐怕十四弟真的就看見了!”
  我腳步一滯,停了下來,只能目送著他大步流星而去的背影。

bearlove 2011-5-19 20:00

第五十五章

  康熙五十年 故宮
  元宵節剛過,宮裡的花燈還未完全撤掉,人人眉梢眼角仍然帶著節日殘留的淡淡喜氣和閒適。
  “這燈倒真是花了功夫的!機關精巧,收攏方便,就連上頭的畫只怕都是出自大家之手。”我一面細細看著手裡的走馬燈,一面笑對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說道。
  十阿哥笑道:“知道你會喜歡!”十四‘哼’了一聲道:“趕緊多謝幾聲十哥吧!這可是他從人家手裡強搶來的!”我詫異地看著十阿哥。他瞪了十四一眼說:“就知道拆我的台!燈籠可是你先說要的,也是你說拿給若曦玩的。”十四撇了撇嘴,嘲笑道:“可聽得主人說原只是擺出來讓大家賞的,多少錢都不肯割愛,我也就罷手了!最後可是你擺了身份,端了架子,說‘爺就是看上了’,逼得對方硬是讓給了你!我都替你寒磣,當時就趕緊溜了!還好意思在這裡說!”
  我聽明白了事情來龍去脈,把花燈塞給十阿哥,氣笑道:“在我手裡不過是件可有可無的玩藝,對人家卻是心頭寶,趕緊還回去了!”十阿哥又瞪了十四一眼說:“拿都拿來了!怎麼還回去呢?你就收著吧!”
  我還未搭腔,一旁一直靜默著的九阿哥淡淡道:“不過一個燈籠而已,拿了又如何,又不是沒給錢!何必這麼矯情!”我只作未聞,對十阿哥笑說:“趕緊還回去!”十阿哥看我態度堅決,皺著眉頭無奈地收了起來,歎道:“還就還吧!白花了那麼多功夫!”
  我嗔怪十四道:“你人在旁邊也不勸一下?”十四指著十阿哥道:“你問問他,我勸是沒勸?可也要他肯聽呀!我看這世上,他莽勁上來時,除了皇阿瑪,就只三個人的話,他還聽得進去。偏偏我不在其中!”
  我和十阿哥異口同聲地笑問:“哪三個人?”十四笑看著十阿哥說:“八哥!”十阿哥未說話,十四又指著我說:“若曦!”十阿哥看著我嘻嘻一笑,沒有搭腔。我笑瞪了十四一眼。十四強忍著著笑對我道:“最後一個是你小時候的冤家對頭,現今的十福晉了!”十阿哥臉色一下子很是尷尬,瞪著十四。
  我笑瞟了眼十阿哥,岔開了話題,問:“今年燈市可熱鬧?”十四道:“年年都差不多,沒有多大新奇的!”十阿哥卻是笑著講起來今年元宵節的熱鬧。九阿哥不耐煩地催著要走。
  三人正要離去,十三阿哥大趕著步子而來,一面挽著袖子,鐵青著臉,直沖九阿哥而去,揮拳就打,十四忙趕著攔住了他,握著他拳頭叫道:“十三哥!宮裡可不是打架的地方!”
  九阿哥緊跳開了幾步,看著十三冷笑道:“十四弟,放開他!今兒我倒是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膽子。”
  十三氣極,身形欲上前去,卻被十四緊緊攔抱住。我忙問十阿哥:“到底怎麼了?”十阿哥茫然地搖搖頭道:“誰知道呢?”忽而又笑道:“今兒有熱鬧看了!”我瞪了他一眼,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我瞟了眼四周,現在還沒有人,不過若再這麼鬧下去,只怕很快康熙就知道了。忙推著十阿哥說:“你趕緊把九阿哥拉走!”十阿哥有些不情願,被我惡狠狠地一直瞪著,才拖著步子上前雙手扯抱著九阿哥就走:“他要發瘋,九哥還陪著他瘋不成?何必跟他一般見識,我們出宮還有事情呢!”一面說著,一面兩人拉扯著遠去。
  十四緊緊抱著十三,直到看不見兩人的身影,他才松了,一只手卻仍是扯著十三的胳膊。十三怒道:“你干嗎擋著我打那個畜生?”十四歎道:“你在宮裡和他打起來,事情真鬧大了,只怕對綠蕪姑娘不好!”十三這才慢慢平靜下來氣道:“我昨晚上才知道此事,今日冷不丁地見到他,火氣沖頭,只想照著他臉掄上幾拳!”
  我聽得雲山霧罩,怎麼又扯上綠蕪了?忙問道:“究竟怎麼回事?”十四看著我,臉色尷尬,沒有搭腔,十三靜了一會,對十四誠懇地說:“十四弟,這次多謝你!”
  十四訕訕地說:“我上次還未謝你,你也就不必謝我了!何況此事本就是九哥酒醉之過!”
  聽著他倆的對話,看著十四尷尬地表情,又想著九阿哥好色的性子,心中大驚,不敢置信地問道:“九阿哥對綠蕪怎麼了?綠蕪不是早幾年就脫籍贖身了嗎?況且就是未贖身前,她也是賣藝不賣身的呀?”
  十四尷尬地瞟了我一眼道:“你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打聽這麼多干嗎?”十三說:“元宵節晚上的事情,那個混蛋撞見綠蕪,色膽包天,竟對綠蕪用強。幸虧十四弟撞見,救了下來!”
  我看著十四氣道:“知道九阿哥好色!沒想到竟到如此地步!隨便碰上個美貌姑娘就胡來!他個黑了心的混帳東西!”
  十四厲聲呵斥道:“若曦!”我住了嘴,仍是氣,對著十三說道:“干脆你找幾個人,哪天在外面偷偷截住九阿哥,麻袋一罩,神不知鬼不覺地暴打他一頓!”十四氣道:“閉嘴!若曦!綠蕪既然安好,此事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有越鬧越大的道理?難道你要全京城都知道嗎?最後只怕原本沒有的事情都能被傳成有!你讓綠蕪今後如何作人?”
  十三默了半晌,對十四說:“你回去跟他說清楚,如果他再敢胡來,我就是拼著被皇阿瑪責打也先把他做了。”十四只是一連疊地點頭說:“絕不會有下次!”十三又向十四說了聲‘多謝’,猶帶著怒氣轉身匆匆而去!
  十四看著我罵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阿哥你都敢罵?”我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他放軟聲音說道:“其實也不能完全怪九哥!那天晚上他多喝了幾杯,恰巧身旁的人有知道綠蕪出身風塵的,又被有心人激了幾句,說‘是十三爺罩著的人,看不上九爺”,九哥一時糊塗就行為失控了!”
  我仰天冷笑兩聲,譏諷道:“如此說來倒是綠蕪和十三的錯了!今日可真是張見識!”說完,轉身就走!
  十四在身後氣道:“我倒成‘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了!為了救綠蕪,九哥氣了我幾天,如今你又氣!早知如此潑煩,索性撒手不管倒好!”
  我頓了腳步,想著十四的立場,轉身回去,陪笑道:“我也是氣糊塗了!還是要多謝你的!”他冷‘哼’了一聲未說話。我又陪笑道:“要不你罵我幾句,解解氣!”他指著我道:“真是個……”搖搖頭,吞了聲,歎道:“懶得和你夾纏!”說完轉身而去。
  我靜了一會,忙追了上去,他聽得腳步聲,回身等著我,問:“還有什麼事情?”我道:“九阿哥的性子只怕不是那麼容易撂開手的……”話未說完,十四截道:“放心!既然救了,就要救徹底!這事我已經求了九哥,又讓八哥也特地和九哥說了!他再怎麼樣也要給我們些面子!”我忙躬身行禮,說道:“多謝!”
  他笑說:“你和綠蕪也就見過一次,怎麼就對她這麼上心呢?”我道:“她品性才情都是拔尖的,雖說我和她沒什麼深交情,不過不要說還有十三阿哥,就是我們都是女人,也沒有只看著的道理!”十四搖頭歎道:“還是改不了這個脾氣,一點也不顧著自個身份,隨便就把自己和個風塵女子相提並論!”說著,兩人都想起小時候在八貝勒書房為了綠蕪吵架的事情,相對著笑起來。
  他含笑道:“你和十三哥倒真是坦蕩蕩的!”我道:“十三阿哥為人光風霽月,對綠蕪也非你們所想。因為敬其才華,憐其身世,才多年維護。就象風雨交加中,為一朵美麗的花撐把傘,并不是想把花摘回家,而只是為了讓這份美麗得以保存而已。”
  他笑道:“可我看綠蕪對十三哥卻絕非僅朋友之義,當晚我怕九哥的手下暗中使絆,親自送她回去,她路上求我千萬莫讓十三爺知道這件事情!說不過是受了點委屈而已,并無大礙,十三爺是個急公好義的脾氣,不願因自己而讓十三爺惹上麻煩!那般光景下,換成一般姑娘哭都哭斷腸了,她卻一句抱怨也無,只是一心為十三哥考慮!”我低頭默想了會,歎了口氣!遇到十三不知是她的幸或是不幸?這一片心思只怕連她自己都永遠不會想承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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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剛立夏,天還未完全轉熱,康熙就吩咐籌備去塞外。雖說塞外之行,年年都有,可每次去,我心裡都是很開心的,畢竟離開紫禁城後,規矩少了很多,斗爭也好象遠了很多。縱馬馳騁在藍天白雲下,享受著溫暖的陽光,和煦的風,淡淡的青草香,我會覺得生活還是美好的,心還是輕快的。
  此次去塞外隨行的阿哥有太子爺,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等九位阿哥。除了偶爾和十四談笑幾句,其余我一概能避則避,實在避不開請完安就走。
  今年蘇完瓜爾佳王爺和敏敏都未來,只合術王子來覲見康熙,不過敏敏倒是托合術王子給我帶了一封信。信未讀完,我已經捂著肚子笑倒在毯子上。信中說自從去年八月辭別康熙後,佐鷹王子連自個部落都未回,一路追著她而去,又住進了王府中。信中全是講佐鷹王子如何整天跟著她,如何討好她,她又如何拒絕、如何擺架子捉弄他,佐鷹王子又是如何和她斗智斗勇,通篇讀下來,好似敏敏仍未動心,可字裡行間卻是流露著她對佐鷹的贊賞,以及不經意的快樂!我隱隱地覺得,只怕這就是敏敏的星星了,而敏敏是不會錯過他的,因為佐鷹王子不會允許敏敏錯過他!。我似乎已經看到他們的幸福就在不遠處等著了。
  握著信,一讀再讀,心情變得份外的好,我終於能在自己身邊見到一段兩情相悅的幸福了,沒有指婚,沒有強迫,沒有委屈!一切就是他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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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策馬疾馳之後,人馬都有些累,遂放松了馬韁,由著馬兒慢行。
  這段日子似乎是我過過的最清靜的日子,不當值的時間裡,我總是一個人獨自騎著馬在草原上蕩來蕩去,興起時打馬狂卷過草原,累時臥在馬背上由著它緩緩而行。很多時候一個人一匹馬,從太陽初升到晚霞滿天,嚼著干糧,喝著水,這裡看看,那裡賞賞,自得其樂的一整天就過去了!玉檀笑說‘姐姐整日和馬呆在一起,好似越發不願意和人說話了!’。
  我低頭一笑,想著,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時變成這樣的了!記得從小到大,我是個最耐不住寂寞的人,總是要呼朋引伴,三五成群的。初到深圳工作時,身邊沒有朋友,下班後都不敢回屋子,總是泡在酒吧。就是在貝勒府時,也是要丫頭們陪著玩的,可就那樣還要大歎‘無聊呀無聊’!似乎一直沒有學會一個人的時間該如何打發。‘時光容易把人拋,綠了芭蕉,紅了櫻桃’,幾番紅綠之間,我已經悄悄改變,竟然開始享受一個人的清靜。其實此生如果能這樣清清靜靜的過完,那也是我的福氣了!
  一日正趴在馬背上,閉目休息,忽地聽到馬蹄聲越來越近。睜眼看去,只見八阿哥正策馬慢行在馬側。我忙坐直了身子,靜默了一會,給他請安,一面說:“奴婢還有些事情要做,貝勒爺如果沒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他目視著遠方,凝聲問道:“你真的放下了?”我心中隱隱抽痛,面上卻是靜靜回道:“放下了!”
  “你心裡有別人了嗎?”他問。我心頭有些慌亂,不敢深思這個問題,嘴裡只淡淡回道:“沒有!”他側頭盯了我一會道:“明年就到年齡出宮了,難道你願意由著皇阿瑪給你指婚?”我隨口道:“明日事來明日愁!事事不由人,何必多想?”說完躬身告退,他嘴角帶著絲冷笑點點頭,揮了揮手讓我走。我策馬轉頭,一揚鞭子打馬而去。
  未跑出多遠,見十四正勒馬立在山坡上,遙遙看著這邊。想著此時撞上去,以他的脾氣只怕又是一頓罵,索性假裝未曾看見,自騎馬回了營地。
  把馬送回馬廄,緩步向自己帳篷行去,心中酸澀難言,正自低頭默走,忽聽得:“若曦!想什麼呢?”忙抬頭看去,卻見合術王子和太子爺正笑吟吟地立在不遠處,忙躬身請安。不知道是因為敏敏,還是那塊玉佩,合術王子待我格外與眾不同,平時都是直呼我的名字,一如叫敏敏;又一再讓我在他面前不要那麼拘謹客氣,我卻是他說他的,我做我的。
  合術王子笑道:“瞅了半晌,竟一無所覺!”我陪笑躬身道:“是奴婢失禮了,請太子爺、王子責罰!”他歎道:“一句玩笑話,又沒有怪你,就趕著賠罪,何必如此謹慎多禮呢?敏敏若有你一半,阿瑪和我就不用那麼煩心了!現在你在御前侍奉,沒有機會,待將來出宮了,接你到蒙古好好玩一段時間,也改改你這個脾氣!”太子爺笑道:“現在是沒有機會,皇阿瑪到哪裡都帶著她的。不過明年,她就到出宮的年齡,皇阿瑪也該給指門婚事了,王子若要請,怕不能只請一個人的!”合術王子微微笑了下,沒有接話。
  怎麼大家都這麼關心我的婚事,人人心中都惦記著?還覺得我不夠煩,趕著個地提醒我!不想再說,扯了扯嘴角擠了絲笑,行禮告退,太子爺笑瞅了我一眼,讓我退下。
  秋風漸起時,康熙決定拔營回京,坐在馬車中想著明年太子爺就要被二廢,不禁歎道,明年的日子就沒有這麼好過了,得打起精神,面對這一場宮廷風暴了。又想著可能的指婚,更是愁上眉梢。我究竟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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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五十年 九月 暢春園
  康熙從塞外回來後,就直接住進了暢春園。離各位阿哥的府邸都近,倒是方便了各位阿哥進進出出!
  今日恰巧碰上十四阿哥,看他也不忙,遂叫住他,向他細細打問十阿哥和十福晉之間的事情。自打上次在御花園中康熙命各位阿哥陪同行樂,而十阿哥卻稱病未來,此事就一直擱在心頭,一直想找十四阿哥問個分明,卻總沒有合適機會。不是碰到時,我忘了;就是想起時,卻不合適問。
  他嘲笑道:“若不是從小在一塊都知道,還真又要誤會你了!哪有你這樣的?這麼關心人家夫妻間的私事!都不知道你整天腦子裡想些什麼?”說歸說,卻還是笑講了他所撞見的趣事,我一面聽著,一面想都是直腸子,脾氣都急,都受不得氣,卻也都不失為真性情的人,還真是一對歡喜冤家,吵吵鬧鬧地過日子!
  兩人正在說笑,玉檀臉色焦急地跑到近前,匆匆給十四阿哥請了安,看著我欲言又止。我斂了笑意,問道:“出什麼事了?”她看了十四阿哥一眼,盯著我說:“頭先太子爺……太子爺……和萬歲爺要姐姐!求萬歲爺賜婚!”

bearlove 2011-5-19 20:01

第五十六章

  我腦子‘轟’的一聲,瞬間炸開。腳發軟,身欲倒,玉檀忙扶住我。耳側全是‘嗡嗡’之聲,玉檀似乎仍在說話,我卻一句都沒有聽見,只想著,我究竟做了什麼孽,老天竟對我一絲垂憐也無?
  待我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已經坐在屋中。玉檀看我看她,帶著哭音道:“好姐姐!你可別嚇我!”我無力地指了指茶杯,她忙端過來,讓我喝了幾口。我只覺茫茫然,空落落,不知道該想些什麼,又該做些什麼。
  我隨口問:“十四阿哥呢?”玉檀道:“十四爺剛聽完,拔腳就走了,只吩咐我看好你!”
  玉檀安慰說:“姐姐!你先莫急,萬歲爺這不還沒有點頭嗎!”
  我靜默了好半晌,覺得不能這樣,事情絕對不能這樣!對玉檀說:“你仔細把今日的事情從頭到尾,一點一滴地講一遍,連皇上的一個眼神也要告訴我!”
  玉檀道:“太子爺來了後,芸香姐姐命我去奉茶,我端了茶盤進去時,太子爺正跪在地上,對皇上說‘……若曦明年也到放出宮的年齡了,她性格溫順知禮,品貌俱是出眾的,所以兒臣斗膽,想求皇阿瑪作主,將她賜給兒臣做側妃!’皇上靜默了一會才說‘若曦在朕身邊多年,一直盡心服侍。朕本想再多留她一段時間,待明年再給她指門好婚事,也不枉她服侍朕一場。今日事出突然,朕要考慮一下……’。然後,我茶已上好,再沒有道理逗留,只能退出!因當時心中震驚,怕臉色異常,讓皇上和太子爺瞧出端倪,一直都未敢抬頭,所以不曾留意過皇上和太子爺的神情。”
  細細琢磨過去,太子爺的心思我倒是大概明白,不外三個原因,一是康熙,二是蒙古人,三是我阿瑪,而其中蒙古人的因素顯然居多。卻對康熙的心思一絲頭緒也無,如果康熙准了,我該如何,難道真要嫁給太子爺嗎?或者抗旨嗎?難道真要如四阿哥所說預備三尺白凌嗎?我知道所有人的結局,卻唯獨不知道自己的結局,難道這就是老天為我預備的結局嗎?想著想著不禁悲從中來,忍不住趴在榻上哭起來。
  玉檀晚上執意要守在我屋中,我無力地道:“放心回吧!難道你還真怕我夜裡懸梁自盡嗎?萬歲爺既然還沒有點頭,那事情還沒有到絕路,再說了,即使到了絕路,我也不甘心就此認命!你容我一人靜靜!”玉檀見我話已說至此,只好回了自己屋子。
  我躺在床上,前思後想,眼淚又汩汩而落,當年看十阿哥賜婚時悲怒交加,如今才知道何止是悲怒,更是徹骨的絕望!
  披衣而起,緩緩走到桂花樹旁,想著太子爺往日的嘴臉,再想著他見到敏敏的樣子,只覺惡心之極,抱著桂花樹,臉貼在樹干上,眼淚狂湧而出。我是不是全錯了?我的堅持是否最終害了自己?不管四阿哥,八阿哥,或是十阿哥,都比嫁給太子爺強!
  思一回,哭一回,不知不覺間天色已初白。
  “姐姐怎麼只穿著單衣?”開門而出的玉檀一面驚叫,一面幾步跨過來扶我,剛碰到我身體,又叫道:“天哪!這麼燙手!姐姐到底在外面待了多久?”我暈乎乎地被她扶到床上躺好。她一面替我裹被子,一面道:“姐姐,你再忍忍,我這就去找王公公,請大夫!”
  玉檀服侍著吃了藥,人又昏沉沉地迷糊著了。說是迷糊,可玉檀在屋子裡的響動我都聽得分明,說清醒,卻只覺得眼皮重如山,怎麼都睜不開。
  不知道躺了多久,嗓子煙燒火燎的疼著,想要水喝,張了張嘴,卻出不了聲。覺得玉檀好似坐在身旁,卻手腳俱軟,提醒不了她。只是痛苦地皺眉。
  “要水?”一個男子的聲音,說著就攬了我起來,將水送到了嘴邊,一點點喂給我。喝完水,他又扶著我躺好。低頭附在我耳邊道:“皇阿瑪既然還未下旨,事情就有轉機!”我這才辨出來是四阿哥的聲音,心中一酸,眼淚順著眼角滑落。
  他用手幫我把眼淚擦干,道:“別的事情都不要想,聽太醫囑咐,先養好病!玉檀被我命人支開了,估摸著就要回來,我不好多待!”說完,幫我把被子掖好後開門離去。
  吃了四道藥,玉檀晚上又多加了被子替我捂汗,到第二日時,雖還頭重如山,聲音嘶啞,燒卻已經退了,人清醒了不少。昨日一天一直未進食,今日中午,玉檀才端了清粥,喂給我用。用完後,她服侍著漱了口,又替我擦了臉,收拾了食盒子出門而去,還一面囑咐道:“我去去就回!”
  大睜著眼,盯著帳頂,想著如果康熙真有意賜婚,我究竟能做些什麼,才能讓康熙不把我賜給太子爺呢?知道太子爺明年就會被廢,如果我能熬到那時候,康熙應該就不會賜婚了!可如果康熙真有意,我怎麼可能拖那麼久?
  正在琢磨,忽聽得推門聲,想是玉檀回來了。我未加理會,仍在前思後想。
  “看著比昨日好些了!”我忙側頭看去,十四正站在床邊低頭看著我。我撐著要坐起來,他忙攔住,道:“好好躺著吧!沒有那麼多禮!”說完,隨手拽了個凳子坐在床邊。
  他靜了一會,忽地蹲在床邊,在我耳邊低聲說:“知道太子爺為什麼要娶你嗎?蘇完瓜爾佳王爺奏請皇阿瑪給佐鷹王子和敏敏賜婚,奏章今日剛到!他消息倒是靈通!”他低低冷哼了一聲說:“其中曲折改日再和你細說。今日只問你,可想嫁給太子爺嗎?”我搖搖頭。他說:“八哥現在不方便過來看你!他讓我轉告你,想辦法在皇阿瑪面前拖幾天,十天左右,事情就會有轉機!”
  說完,他又坐回了凳子上,道:“十哥也想過來看你,不過想你正病著,恐怕不耐煩見人,就只讓我代勞了!”
  我心中又是驚又是喜,只是拿眼盯著十四,他堅定地點點頭,我帶著哭音道:“多謝!”他驚道:“嗓子怎麼燒成這樣了?和鴨子一樣了!”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卻因心中太過苦澀,終只是靜靜地看著十四。十四起身道:“我回去了!這幾日恐怕都不能來看你,照顧好自個!”
  他前腳剛走,玉檀就端了一碗冰糖秋梨進來。我問她:“你不用當值了嗎?”她回道:“李諳達知道姐姐病了,特意讓我照顧姐姐!”說完,想喂我喝糖水。
  我道:“不想喝!”玉檀陪笑道:“姐姐喝一些吧!這個最是潤嗓子了!”我搖搖頭,示意她拿走,她又勸了幾句,見我一無反應,只好擱到了一邊。
  這個轉機究竟是什麼呢?而且十四只是說轉機,就是說並不一定就會如何!不過至少現在有條路暫且可以走了!如果只拖幾天,應該還是可以,即使康熙要給我賜婚,也不可能就急到我病中就下旨,讓我帶病接旨的。想著心稍微安定了些!
  正暗自思量,玉檀端了藥進來,擱在桌上後,扶我起來。我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坐在我身邊說:“玉檀,這藥我是不能喝的!”她驚詫地看著我,我繼續低聲說:“這麼多年,我一直拿你當親妹妹看,也不瞞你!你應該能猜到我是不想嫁給太子爺的,眼前沒有別的法子,只能借病先拖著,但又不可能裝病,李諳達一問太醫就什麼都知道了。所以藥你照常端來,再避過人倒掉。”
  玉檀咬著嘴唇盯了我半晌,最終點點頭,我笑著握握她的手,她卻猛地側轉頭拭淚,雙肩微微抽動!一面低不可聞地喃喃自語道:“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呢?連姐姐這樣的人都......”
  唉!她將來又是什麼命運呢?待到年齡出宮時,早已經過了適嫁年齡,以她的出身又沒有家庭的依靠!如不嫁人,只能跟著兄弟過一輩子,那是何等的難堪?如果嫁人,卻只怕很難覓得良人!她這樣心思聰慧靈巧的女子,放在現代只要肯努力,哪裡不是出路呢?可現在我卻只看到黑漆漆的將來!“女人是水做的”,那是因為這個社會除了“從父,從夫,從子”的三從,再沒有給女人別的出路,個人的堅強在整個男權社會中,只是螳臂擋車,女人怎能不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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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雖然一整天沒有吃藥,但今日感覺還是好了一些。估計是我平日常在院內跳繩,還經常在臨睡前做仰臥起作的緣故,當時只想著健康最重要,我一個人在宮裡,萬一病了吃苦的是自己。古代醫學又落後,看《紅樓夢》,一個小小的傷寒也有可能隨時轉成癆病的絕症,不是不可怕的。所以一直有意識地保留了現代鍛煉的習慣,可如今卻開始後悔。特別是當太醫診完脈後,笑對我說:“姑娘平日保養的好!再緩四五天,好好調理一下應該就大好了!”我心內苦痛之極,臉上還得裝做聞之開心。
  玉檀端藥去了,我正歪靠在榻上發呆,聽得敲門聲,隨口道:“進來!”推門而進的是小順子,他快步走到榻邊一面打著千,一面對我低聲說:“爺讓我轉告姑娘一個字,拖!”說完,轉身匆匆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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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打發了玉檀回房歇著,估摸著她睡熟了。隨手披了件衣服,起床開門站在院中,九月底的北京,深夜已經有些清冷。
  獨自一人在風中瑟瑟站了一會,想著上次先是突聞噩耗傷心,再是吹了冷風著涼,最後發燒只怕是心理因素居多。這次這樣有心理准備的光吹風,怕是不行。進耳房,舀了盆子冷水,兜頭將水澆下,從頭到腳全身浸透。迎風而立,強逼著自己平舉雙手,閉上眼睛,緊咬牙關,身子直打寒顫。
  “好姐姐!你怎麼這麼作踐自己呢?”玉檀一面叫著,一面沖上來想拖我進屋。我推開她說:“不用管我,自己回去睡吧!”她還要強拖我,我道:“你以為我願意作踐自己嗎?可這是我現在唯一想出來的自救法子!你若再這樣那是在害我,可枉我平日還把你當個知心人了!”
  玉檀松了手,看著我只是默默流淚,我沒有理會她,轉身又給自己澆了一盆子水,在風口處站了半夜,天還未亮時,我已經又燒起來,頭變得暈沉。
  玉檀扶我進屋,替我擦干頭發,換了衣服,蓋好被子,我還不停地叮囑她:“先不要急著請太醫,待我頭發干了,你摸著再燙一些的時候再叫!”因為擔著心事,多日未曾好好休息,強撐著又清醒了一會,終於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此番一病,是病上加病,古代又沒有退燒的良方,昏沉沉三四日後,人才清醒過來,又調養了四五日才開始慢慢恢復,想著雖不好,可已經不需要玉檀終日照顧,又惦記著所謂的轉機和康熙的態度,遂吩咐了玉檀回去正常值日當班和一切留心。她乖巧地點點頭,表示一切明白!
  眼看著已經十月,卻仍然一無動靜,玉檀只告訴我說,李福全向她問過我的病情,神色無異常,只是囑咐她平時照顧好我!我心內惴惴,這病來得突然猛烈,又是這麼巧,康熙心中究竟會怎麼想呢?
  距十四來看我已經十五日過去,卻仍是沒有見到什麼轉機。一日正坐在屋中愁苦,玉檀匆匆而進,掩好了門,緊挨著我坐了,低聲說:“聽說今日朝堂上,鎮國公景熙爺舊事重提,懇請萬歲爺調查步軍統領托合齊父子在多羅安郡王馬爾渾王爺治喪期間宴請朝中大臣和貪污不法銀款的案子。”
  我細細想了一遍,景熙是安親王岳樂的兒子,八福晉的母舅,和八阿哥同在正藍旗,肯定是八阿哥的支持者;而步軍統領托合齊卻是太子爺的人,這是對太子爺發難了!難道這就是‘二廢太子’的導火索?
  “可打聽了萬歲爺如何說?”我問。玉檀回道:“因為這次奏報說有跡象顯示參加結黨會飲者約有一二十人,除去步軍統領托合齊、都統鄂善、刑部尚書齊世武、兵部尚書耿額等大人外,多為八旗都統、副都統等武職人員。萬歲爺很是重視,下令先由三王爺負責調查,如果確如鎮國公所奏,再交由刑部詳審此案。”
  當然要詳審了!自從復立太子後,康熙就一直擔心胤礽有可能逼宮讓位。而此次參與會飲者的這些人多為武職,掌握一定軍事權力。特別是步軍統領一職,從一品,有如京師衛戌司令,對保證皇帝的人身安全負有直接責任。康熙怎麼可能放心讓他們私下結交呢?一旦查出任何不利於太子的言詞,太子爺再次被廢就指日可待了。而八阿哥既然選擇了此事,就絕對不會無的放矢。
  想著,嘴角不禁逸出一絲笑,懸在頭頂的那把劍終於暫時移開了。既然康熙對太子爺的疑心即將要轉為現實,就斷沒有再把我嫁給他的道理。如果確如他們所想,如今我可是和蒙古兩大顯族都有關系!哪能把這麼好的資源白白浪費在太子身上?
  原來二廢太子的斗爭從現在就由暗處轉到明處了。八阿哥只怕早就布置停當,只是在等待時機而已,不然不會一出手就言之鑿鑿;四阿哥既然能派人通知我拖延時日,就是說他也知道有朝堂上的這一天,那看來他這次是要和八阿哥合作扳倒太子。只是我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呢?想來是催化劑!沒有我,此事也遲早發生,但因為我牽扯到蒙古人,牽扯到康熙的態度,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事情也許比他們預定的提前發生了。手頭沒有歷史書,我不知道這些是否在按照我所知道的歷史發展。心中困惑,到底是因為我,歷史才如此?還是因為歷史如此,才有我的事情呢?
  笑容仍在,卻漸漸苦澀,我躲來躲去,沒想到卻落到了風暴中心!以前一直是旁觀者的角色,看著各人走向他們的結局,如今自己也被拖進了這幕戲中,將來我該何去何從?以後不是不出錯就無事的局面了,而是只怕我不動,風暴都不會放不過我了!是如何保全自己的問題了!

(上部完)

bearlove 2011-5-19 20:04

下部

第一章

  心中悒郁,每日左思右想,病好得更加慢,時有反復,待全好時,已經是十月底了。
  這是自一個多月前生病後,我第一次見康熙,心中頗為忐忑,待得王喜通知說:“萬歲爺下朝了!”我幾次三番都有沖動讓秋晨去奉茶,我只想躲開。但終是理智控制著自己,和秋晨捧了茶盤進去。
  侍立在外的太監看我來,忙打起簾子,眼光掃了一圈,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等都在座。我深吸了口氣,定了定心神,輕輕走進去。屋中一片寂靜,康熙正在側頭凝思,我輕輕把茶盅置於案上。躬了身子行禮,康熙一直未曾看過我一眼,我心下微松口氣,轉到三阿哥桌旁奉茶,一圈茶奉下來,幾個阿哥都是正襟穩坐,目不斜視。我也是自始至終頭低垂,視線只集中中眼前一塊。
  一出暖閣,忙快步走回耳房,放了茶盤,忍不住長出了口氣!待心神靜了下來,又不禁想,他們在商議什麼?為什麼個個表情凝重?
  待得兩日後康熙頒旨,才知道當日為何氣氛那麼沉重了。“以殷特布為漢軍都統,隆科多為步軍統領,張谷貞為雲南提督。”全是手握兵權的重要位置!八阿哥率先發難,但卻是四阿哥的人隆科多掌握了這個負責京城安全的重要職位,在眾人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四阿哥的這一枚重要棋子已經開始漸漸布好了。
  腦中正在仔細琢磨,忽地想起我曾經提醒過八阿哥,要他防備隆科多,如果他對我的話上了心,那就是說,在這個時候,八阿哥應該知道四阿哥和隆科多的關系,即使現在四阿哥和隆科多來往并不親密,甚至隆科多和四阿哥各自為了避嫌,還有意疏遠對方。我這樣做,是已經掀了四阿哥的一張重要底牌嗎?
  腦中開始迷糊,模糊的歷史和現在的實際情況,讓我本就看不透的局,越發難懂。只得作罷。仔細想想自己何去何從!
  我現在不得不相信一點,我是逃不過被指婚的命運的。蘇麻拉姑抗旨不嫁後,還可以安然留在宮中,那是因為康熙對她感情特殊,願意容忍她。而我如果抗旨,康熙恐怕絕對不會讓我日子好過的,也許真就是三尺白綾的下場。
  可康熙究竟會把我指給誰呢?太子爺,從現在起,他就會麻煩不斷,直到被廢,所以他排除!現在的局面,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康熙把我指給一個中立派的人讓我遠離風波,可康熙能如此為我考慮嗎?要麼是把我指給他心中看重的人,也就是說有可能是他心中認定的未來皇帝或他的追隨者。
  仔細想去,再一一排除,卻還是有多種可能,再加上朝堂中我不熟悉的大臣,最後發覺我如果想憑借排除法找出答案是不可能的了。康熙心思深沉如海,我雖跟在身邊多年,可卻仍然無法看出端倪。沮喪地想,其實又有誰的心思我能真正看透呢?
  與其等著康熙給我指婚,最終結果難料,不如自己選擇,至少可以保證避免最壞的結果。想到太子,全身又是一陣惡寒。禁不住撐著頭,長歎口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古人十六七就成婚,如今與我年齡適當的男子,基本上個個都是已有嬌妻美妾,原來我也就是做小老婆的命。
  選誰?
  八阿哥肯定不行!以康熙一廢太子後對八阿哥的態度,現在是絕對不會把我指給他的。以前或許還可以,但是蘇完瓜爾佳王爺的一塊玉佩和敏敏與佐鷹王子的婚事,康熙是絕不會讓我跟了八阿哥的。
  十三阿哥肯定不行!雖說敏敏已經要嫁作他人婦,可若讓她知道我要嫁給十三的話,只怕當年我勸她的話都變成別有居心,我不想失去這個朋友。再說,十三阿哥也肯定不會同意,自從我帶他去荷塘找過四阿哥後,他已經把我視作四阿哥的人,否則也不會用九阿哥來試探我。
  十四阿哥也不行,他現在還是‘八爺黨’的人,一則康熙不會同意,二則他自己也絕對不會要我的。
  想了一圈,各人的心思,康熙的心思,越想越亂,越想越無所適從,最後覺得何必如此麻煩?既然想遮風擋雨,索性找那棵最大的樹去靠不就行了!反正他也願意娶!然後以後的事情再一步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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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起簪子,瞅了半天,四阿哥這麼喜歡木蘭,究竟出自什麼寄托? “ 朝 搴 陂 之 木 蘭 兮, 夕 攬 洲之 宿 莽。”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他是象屈原一樣認為自己內在芬芳嗎?還是覺得自己的抱負和才華不得施展?
  仔細插好簪子,端詳了下,忍不住譏笑起來,以為自己永遠不會用的,卻不料這麼快就插在了頭上。
  待得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出來時,我盈盈上前請安。十三笑著讓我起來,四阿哥嘴角帶著絲若有若無的笑,凝視著我頭上的簪子,轉而又打量我的神色。我嘴角含著笑,靜靜立在一旁,任由他打量。十三看我們神色異常,也不說話,只在一旁若無其事地站著。
  四阿哥看了一會我,舉步前行,十三阿哥和我隨後跟著,待行到僻靜處,他轉身站定,看著我。十三走開了幾步,在遠處打量著四周。
  我低頭站了一會,強笑道:“四王爺應該已經明白奴婢的意思了!”四阿哥道:“你找我,是讓我來猜謎的嗎?”
  我長吸了口氣,打起精神笑道:“說得是!那奴婢就直說了!奴婢是來求四王爺娶奴婢的!”他道:“原因!”我歎口氣,笑說:“王爺不是勸過奴婢嗎?與其不切實際的幻想,不如找一門自己相對而言滿意的婚事!經歷了太子之事,奴婢覺得王爺說得很有道理,所以決定從善如流!”
  他靜默了一會,問:“為什麼是我?”我笑道:“王爺是想聽假話,還是真話?”他嘴角扯了扯:“假話如何,真話又如何?”我道:“假話就是,王爺對奴婢青眼有加,奴婢心中惶恐感激,只求侍奉於王爺身旁,以報萬一!”說著自己笑了起來,但他卻臉色嚴肅,目光冷淡,一絲笑意也無。我忙肅了肅面容,接著道:“真話就是,這次雖然僥幸逃過一劫,但下次可就難說了。如果嫁給太子爺那種人,不如真的死了算了!可我卻貪戀紅塵,不願意那麼早就香消玉隕,所以只能揀一個高枝趕緊落下,避開未知的風暴。”
  他嘴角帶著嘲弄,好笑地看著我,我被他看得全身毛骨悚然,忙撇開目光,他道:“你怎麼就肯定,我願意讓你攀上這個高枝呢?”我愕然地看著他,他眼裡嘴角俱是嘲笑。我愣了好一會,無力地問:“王爺不樂意娶我?”他笑道:“是!我不樂意娶你!”
  我看他神色嘲弄,不禁捂著嘴,苦笑了起來,我還真是太高估自己了,以為送了項鏈、送了簪子就肯定願意娶的。笑了一會,惱羞成怒,轉身就走。
  他在身後問:“你還打算去找誰呢?十四弟嗎?給你句實話,現在沒有人敢娶你的!”我停住腳步,思索了會,轉身走回問道:“此話怎講?”
  他斂了笑意道:“太子爺為什麼會突然要你?現今看來,蘇完瓜爾佳王爺的玉佩是一個原因,他娶不了敏敏,如果娶了你,至少和蒙古的關系也是一個緩和!再則,佐鷹王子去年八月一路追逐敏敏而去,連自己部落都不回,整日和敏敏耗在一起,一待就是一年。讓伊爾根覺羅大王子譏笑說‘見了女色就昏頭,難成大器!’,佐鷹卻趁其不備,‘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搜集了大王子暗自斂財,假造帳目和買通伊爾根覺羅王爺近侍監視王爺的罪證,打破了伊爾根覺羅王爺對大王子的信任。以佐鷹的權術計謀,加上蘇完瓜爾佳王爺的支持,將來伊爾根覺羅族的王爺是何人,已經不言而喻!那你和敏敏的要好自然也可為太子爺所用了!”
  我聽得呆呆,我以為佐鷹是因為情難自禁才追敏敏而去,卻不料竟是如此,這就是我以為的真心?為什麼太陽背後總有陰影?這個權利斗爭場裡可還有真心?悲哀地問:“佐鷹王子對敏敏可是真心?”他道:“這重要嗎?反正他會永遠嬌寵著敏敏,凡事順著敏敏,何必還非要弄明白是真是假?如果假一輩子和真又有何區別?”
  我喃喃道:“有區別的!肯定有區別的!即使疼痛我也寧願要真實,而不願在花好月圓的虛假甜蜜中。”
  他搖頭歎道:“你這個人怎麼夾雜不清呢?我們是在說佐鷹和敏敏嗎?你現在還有心氣操心別人?”
  我靜了一會,木然地說:“奴婢不覺得一塊玉佩就能說明蘇完瓜爾佳王爺會如何!太子爺太一廂情願了!”
  四阿哥說:“蘇完瓜爾佳王爺刻意當著皇阿瑪和滿蒙眾人的面前說那麼一番話,雖只是一個姿態,不見得真會為你做什麼事情,但每個人如何對你卻非要權衡一下他的態度。你若嫁了太子爺,蒙古其他部落勢必要顧忌一下蘇完瓜爾佳王爺,何況現在還有佐鷹王子。”
  他停了一下,接著說:“太子爺要你,皇阿瑪最後只說‘想再留你一段時間’,把這事拖了過去。可也沒有完全否決太子爺的請求,你自己琢磨琢磨,誰若現在向皇阿瑪要你,豈不是和太子爺搶人?再往深裡想一想,皇阿瑪最忌諱什麼?只怕此舉還會引得皇阿瑪猜忌於他。”他歎道:“誰現在敢娶你呢?”
  我傻了半晌,禁不住笑起來,道:“如今是燙手山芋,無人敢要了!”他道:“太子爺求婚前,你若想嫁人,雖不見得容易,卻也沒有那麼難!可如今,你只能等了!”
  我盯著他道:“等?等著嫁給太子爺嗎?”他看著我微微笑了下說:“你既已戴了我的簪子,又說了要嫁我,以後就莫要再想別人了!”
  “王爺不肯娶,難道還不准奴婢另嫁?”我問。他凝視著我說:“只是想找個黃道吉日娶。現在日子不吉利!你不會連這都等不了吧?就這麼急得想跟我?不怕進另一個牢籠了?”
  我苦笑著說:“奴婢怎麼覺得蘇完瓜爾佳王爺在害奴婢呢?”他輕歎道:“不見得全是好意,倒也不是壞意,不過這是個雙刃劍,用好了,也自有好處!”
  我呆了會,俯身行禮道:“此次多謝王爺幫奴婢逃過一劫!”他淡淡說:“我沒做什麼,是你自個病得恰到好處!”
  我還想再說,他截道:“回去吧!久病剛好,飲食上多留心!現在面色太難看,我不想娶一個丑女回府!”我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而去。經過十三身旁時,他挑眉一笑,我卻是對他長歎口氣,也不行禮,自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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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如今算是和四阿哥達成了某種協議嗎?是否今後他真能為我遮風擋雨、護我周全呢?信步慢慢踱回住處,剛推開院門就迎上立於桂花樹下緩緩轉身的八阿哥。我心狂跳,忙反手掩了門,靠著門板只是喘氣,竟有做賊心虛的感覺,呆了半天才上前請安。
  “多謝貝勒爺!”我低頭道。他嘴角帶著絲笑說:“太子好女色眾所周知,總不能眼看著你跟了這樣的人,再說我也絕不願你跟著他遭罪。”
  我抬頭看他,他靜靜回視著我,微風輕撩著他的袍角,簌簌作響,又吹起我的碎發迷糊了我的雙眼,迷蒙淚光中,他的身影越發模糊,我猛然低頭俯身行禮道:“貝勒爺回吧!奴婢這裡不宜久待。”
  他問:“可有後悔?”我咬了咬唇,抬頭盯著他問:“後悔又能如何?你現在願意娶我嗎?”他轉開視線,靜了會,說:“皇阿瑪短期內不會給你指婚的。以後……以後就要再看了!”我低下頭,忍不住扯著嘴角對自己笑起來。
  兩人默了半晌,他說:“我想問你件事!”
  我聽他語氣慎重,抬頭看去,問:“什麼事情?”他說:“你跟在皇阿瑪身邊多年,依你看,這次皇阿瑪可會拿定最後的主意?”我想著上次告訴他‘皇上還是很愛太子爺’,本想他收斂,卻反倒讓他愈發找機會打擊太子,此次若說實話,會不會又有我難預料的後果呢?
  我道:“我說的不見得准!”他笑說:“至少上次被你說准了!的確是‘還很愛’。”我思索了會說:“以前凡是和太子爺相關的事情,皇上總是要麼壓下不查,要麼只是懲治一下其它相關的人,此次卻是大張旗鼓命人徹查,而且這三四年,皇上對太子爺感情日淡,忌憚卻日增,只怕心中已經做好‘恩斷義絕’的准備!”
  他嘴邊含著絲笑,垂目靜靜思索了半晌,隨即看著我,柔聲問:“對自個的終身,你如今有什麼打算?”
  我的打算?苦笑道:“人生就是一個個選擇,當初你選擇了放棄,而以後就是我自個的選擇了!”
  他凝視著我問:“你心裡有別人了嗎?”我一慌,脫口而出:“貝勒爺怎麼總是問奴婢這個問題?奴婢心裡有誰,不必貝勒爺操心!”說完立即想打自己嘴巴。怎麼自從太子爺求婚後,我就這麼穩不住了呢?
  他嘴角帶著絲笑道:“你打算選擇誰呢?不要是老四!否則只會受罪,反倒枉費我如今的一番心血!”我心內震驚,神色微變,強笑道:“是與不是都與你無關!再說了,你我都知,這件事情是萬歲爺說了算,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他理理衣襟,笑著向我點點頭道:“如果你只是聽憑皇阿瑪作主,那這話就當我沒說過!”說完,不疾不徐邁步而去。我卻是趕忙扶住桂花樹才能立穩,他是什麼意思?轉而又一遍遍告訴自己,我是知道歷史的,我的選擇不會有錯的!

bearlove 2011-5-19 20:05

第二章

  十一月二十日,良妃娘娘薨。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繪制花樣,手一抖,一大攤墨汁濺在了宣紙上,迅速暈染開去,即將完工的蓮花剎那風姿不再。不過七八日前聽說身子不舒服,請了太醫,怎麼轉眼間就去了呢?
  朝堂上一切正按自己預料發展,不可謂不順心得意,額娘卻突然辭世,突聞噩耗的八阿哥肯定萬分悲痛,人生喜悲總難預料!我發了會呆,抽出簽紙,提筆欲寫,筆鋒剛觸紙面,卻又頓住,握著筆,只是默默出神,從陽光滿室一直靜坐到屋子全黑,心思幾經轉折,最終長歎口氣,擱下筆,將簽紙揉成一團,隨手丟了。
  待得一切冷落,宮中的人不再議論此事時,已經是一個月後。我這才敢來良妃娘娘宮前。茫茫然地立在良妃宮外,看著深鎖的院門還是覺得一切那麼不真實,這就人去宮空了?目注著夕陽余輝下的殷紅宮門,腦中卻是一樹潔白梨花,不禁喃喃誦道“……萬化參差誰信道,不與群芳同列。浩氣清英,仙材卓犖,下土難分別。瑤台歸去,洞天方看清絕。”
  忽聽得皇帝經過清道的鞭響,忙退到牆根跪爬在地上。不大會,一隊太監侍衛環繞著康熙從主路上過,康熙身後跟著太子爺和十四阿哥。經過良妃宮前時,康熙忽地腳步一頓遙遙目注向這邊,身前身後的人都趕忙隨他停下來,可眾人腳步還未停穩,康熙又已舉步而行,眾人又趕忙提步,呼拉拉地一時頗為凌亂。
  原來這就是帝王之愛,不過是一瞬間的回眸!或是他們肩頭擔負太多東西,因而必須有常人難及的堅強,一瞬間於他們而言已代表很多?
  我正打算爬起來時,一個太監快跑著過來,一面請安一面道:“萬歲爺要見姑娘!”我忙隨他追趕而去,歎道,被看到了!不知道是哪個多嘴家伙說的!
  隨著康熙一路進了暖閣,玉檀奉完茶後,康熙才看著我說:“太子說跪在側牆根的是你,還真是你!”
  我忙跪下回道:“往年曾去良妃娘娘宮中幫忙繪制過花樣,良妃娘娘對奴婢所繪制的花樣滿口稱贊,今日恰巧路過,就忍不住駐足磕個頭,也不枉娘娘當年的一番錯愛。”
  康熙默了一下,說:“起來吧!”我忙站起,恭立在一旁。康熙對太子爺和十四阿哥說:“朕有些累了,你們跪安吧!”
  太子爺和十四阿哥忙站起行禮,康熙吩咐道:“胤禎,得空多去看看胤祀,勸勸他固然是傷心,也要顧全自個身子。”十四阿哥忙應‘是’。太子爺卻是臉色難看。狠盯了十四阿哥一眼,率先退出。
  李德全打了手勢,我們都迅速地退出來。我正往回走,忽見十四阿哥等在路邊,心裡不禁有些可笑,這人對我已經大半個月神色冷淡,怎麼今日又有話說了?上前給他請安,他歎道:“說你無心吧,你卻在良妃娘娘宮前躑躅,說你有心吧,八哥自娘娘薨後,就一直悲痛難抑,綴朝在家。身子本就不好,如今更是腳疾突發,行走都困難,就是其他不相干的人都知道致哀勸慰,你卻面色淡漠,彷若不知,一句問候也無!你就一點也不顧念八哥平日對你的照顧?遠的不說,就最近的這一次,若非八哥,你現在只怕已在太子府了!若曦,你可知道八哥有多寒心?”
  我默默出了會子神說:“十四阿哥,你可曾嘗過相思滋味?那是心頭的一根刺,縱然花好月圓、良辰美景,卻總是心暗傷、意難平!如今我是不可能跟他的,以前只是自己的原因,現在卻是形勢不由人。娘娘薨前,我曾問過他‘如今可願意娶我’,他回說要再看,其實他雖沒明說,可心中早就明白,他如今不可能娶我的。既然兩人已經不可能,何必再做那些欲放不放的纏綿姿態撩撥他,讓他心中一直酸痛。如今他越寒心,卻越可以遺忘!我寧願讓他一次狠痛過後,忘得干干淨淨,從此後了無牽掛!”
  他喃喃說:“心頭刺?”低頭默了一會,道:“道是無情卻有情!如果你願意等,還是有可能的。”
  等?等著他當太子嗎?我苦笑著問:“是我願意如何就可以的嗎?萬歲爺能讓我一直等嗎?說句真心話,我真願意誰都不嫁,就一個人待著呢!可萬歲爺能准嗎?”
  十四阿哥靜了半晌,問:“你能忘了八哥嗎?”我淡淡說:“已經忘了!”
  十四阿哥苦笑幾聲道:“原來這就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倒是我癡了!罷!罷!罷!今日既已說清,從此後我也算擱下一樁心事!”
  他肅容道:“日後究竟什麼個情形,我也拿不准。從現在起,一定要謹慎小心,凡事能避就避!很多事情都是一念之間可小可大。再不可出現今日這種被人揪住錯處的事情了!人被逼入窮巷,反撲起來慌不擇人的。萬一被波及到,我們也不見得能護你周全!”
  我認真地點點頭:“聽明白了!”他揮揮手說:“回去吧!”說完轉身自去了。
  我凝視著他的背影,心裡滿是迷茫,將來我嫁給四阿哥後,該如何面對他們呢?十三阿哥試探我,也只是用九阿哥,如果換成十阿哥、十四阿哥,我還能利落地說出又打又罰的觀點嗎?想到十三阿哥,就又想起他被監禁十年的命運,即使知道最終結局是好的,仍然心情沉重!再過幾日就是新年,卻只是滿滿的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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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其他宮女喜氣洋洋地過節,我卻無法投入,知道前面風波迭起,一直小心翼翼。內心深處又一直在恐懼康熙給我指婚,好多次都從結婚拜堂的噩夢中驚醒,夢裡有時是太子爺,有時只是一個面目模糊的猥瑣男子,醒來時就趕忙慶幸原來只是夢,可接著卻是滿心的悲哀和恐懼,大睜雙眼直至天亮。我如今是疲憊不堪。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怎麼在雪地裡發呆?”不知何時到我身後的四阿哥問。我頭未回,隨意說:“哪有發呆?我是在賞梅!”他道:“原來梅花都長到地上去了,要低著頭賞的!”
  我笑著側頭看他。他問:“琢磨什麼呢?”我愁眉苦臉,可憐巴巴地說:“琢磨著王爺究竟什麼時候肯娶奴婢。”他道:“說這些話,臉都不紅,真是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女子!以前不肯嫁,現在卻如此急著嫁!”我接道:“以前是以為有別的盼頭。現在宮裡日子越發難過,又要怕這個,又要怕那個,所以想著索性找個小院子趕緊把自個圈起來,豈不比宮裡安全省事?”
  四阿哥目光冷冷地看著我,我心裡有些畏懼,試探地問:“奴婢說錯什麼了嗎?”他撇開目光說:“不是人人都喜歡聽真話的。”我想了想,真心地說:“女人天生都會演戲的,假話奴婢也會說,王爺若想讓奴婢扮柔情萬種,我願意演這場戲。可我覺得王爺是寧可聽真話的,即使它會傷人。”
  他聽完嘴角逸出絲笑,眼中清冷俱散,柔柔凝注著我,微微搖了下頭,忽地伸手從我頭上撫落了幾瓣梅花。我看著他難得一現的溫暖,心神有些恍惚,定定站著,由著他的手撫過我的頭發,又緩緩落在了臉頰上。
  “簪子呢?”他一面輕弄著我耳旁的碎發,一面問。我這才回過神來,側頭避開他的手道:“會被看見的!在屋子裡呢!”
  他收回了手:“今年的耳墜子也在屋裡躺著?白費了我心思!”猜到你遲早會問,早有預備。我掃了眼四周,從領子裡拽出鏈子,向他晃了晃,又趕忙塞回去,道:“戴著這個呢!”
  他唇角含笑地看了會我,問:“若曦,你真明白自己的心嗎?太多畏懼,太多顧忌,整天忙於權衡利弊,瞻前顧後,會不會讓你根本看不分明自己的心呢?”
  我‘啊’了一聲,蒙蒙地看著他。他看了我一小會,猛地伸手在我額頭上重重彈了一記‘爆栗’,我‘哦’了一聲,忙捂著額頭,敢言不敢怒地看著他,委屈地叫道:“很疼的!干嗎打我?”
  他‘噗哧’一笑,擺擺手說:“趕緊回屋子,守著暖爐發呆去吧!”說完,提步而去,走了幾步,回頭看還呆愣在原地的我喝道:“還不走?”
  我忙匆匆向他俯了俯身子,轉身向屋子跑去。
  回了屋子,坐在暖爐旁,抱著個墊子,開始發呆。問自己,我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我的心思是什麼?他難道能看明白我的心思?其實我需要看明白自己心嗎?我更需要的是如何在這個風波迭起的宮廷中保全自己。
  眼光低垂時,瞥到腕上的鐲子,心裡驀然陣陣酸楚,已經兩個多月未曾見過,他的哀慟可少一點?發了半晌呆,忽地扔掉墊子,開始擄鐲子。人心本就難懂,我不能看得分明,但是決定我卻是一定要做的。這個倒是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手弄得只是疼,卻仍舊摘不下來,忽想起玉檀說過,用油抹腕,會容易取下鐲子。忙走到桌邊,倒了桂花油出來,折騰半天,皮膚被擄得發紅,一碰就痛時,鐲子終於被我摘了下來。原來割捨也是如此不易,會疼痛!
  看看自己空落落的手腕,再看看桌上孤零零的鐲子,更是心痛,原來生命中有太多東西都終會隨著時間而流逝。忍不住狠狠掐著自己的左手,陣陣疼痛傳來,臉上卻是一個恍惚的笑。
  不管多麼不捨,多麼疼痛,從此後我卻必須放棄得一干二淨!否則將來是害自己更是害他!一個皇位已經足夠,不需要我再去增加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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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節前,就把鐲子揣在了身上,可直到元宵節過完好久,眼看著已經要四月。八阿哥卻仍然綴朝在家。自個暗自琢磨了會,想他如此做,心情和身體的原因固然居重,但應還有其它因由。一則為了避嫌,畢竟一廢太子時,他深受其禍,這次精心布局二廢太子,他為了避免一招不慎又招禍患,不如索性綴朝在家,避開一切。二則,大清以孝治天下,八阿哥此舉也未嘗不是為自己博取賢名,以獲得讀書人的好感。
  既是如此,只怕他短時間內仍然不會進宮的。想了想,只好勞煩十四阿哥了。一日留心看只有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一起,忙急急追了過去請安。
  請完安後,三人一面笑談,我一面給十四打手勢,示意他讓十阿哥先走,十四卻朝我直皺眉頭,表示幫不上忙,讓我自個想辦法。我只好討好地看著十阿哥,陪笑道:“你可不可以自個先出宮去,我有話和十四阿哥說。”十阿哥氣道:“用著我的時候,就和我有話說,用不著我的時候,就急著趕我走。有什麼話不能讓我聽?”說著怒瞪向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忙道:“和我無關!我自個都不知道她要說什麼。要瞪就瞪她去。”十阿哥向我瞪過來,誰怕誰?我瞪著他道:“元宵節前,我遠遠地看著你和十福晉,還未及上前請安,你就帶著福晉溜掉了,你說,你為什麼要躲著我?要算帳,那就一筆筆算個清楚!”
  十阿哥臉色訕訕,洩氣道:“我不和你混說,反正總是說不過你!你們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去!”一面說著,一面轉身快走了。
  我看著他背影不禁笑起來。十四阿哥笑問:“遠遠看到十福晉,不躲還要特意上前請安?”我笑道:“唬他的!當時我正想避開的,沒想到十阿哥也看到我了,忙擋著十福晉的視線,兩人走開了。”
  十四笑著搖搖頭說:“不知道十福晉的心結何時能解開?你我都已經明白十哥的心思,可他們自己卻還是看不懂!”我歎道:“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不過時候到了,總會明白的。”
  我默默站了一會,從懷裡掏出包好的鐲子遞給他,十四接過後,隨手一摸,問道:“好象是個鐲子。什麼意思?”
  我道:“幫我還給他,不過也不急,你瞅個他心情好些的時候再給他!”十四靜了一會,道:“干嗎讓我做這不討好的差事?自己還去!”說著把鐲子遞回來,我忙跳開兩步,哀求道:“自從去年娘娘薨後,他一直抱病在家,我自個到哪還去?再說,又不用你說什麼,他看到鐲子,自然會明白一切的。”
  他面帶猶豫地靜靜想著,忽地臉露笑容,看著我身後低聲道:“四哥和十三哥來了!”我嗔道:“別玩了!這招對我不管用的!”十四收起鐲子,俯身請安道:“四哥吉祥,十三哥吉祥!”
  我這才驚覺不對,忙回身急急請安。十三似笑非笑地挑眉看著我和十四,四阿哥說:“起吧!”十四阿哥和我起身後,我心下不安,只是低頭立著。十四笑看著四阿哥問:“出宮嗎?”
  四阿哥道:“要晚一些,還要去給額娘請安。”十四笑說:“那我就先行了!”說完向四阿哥和十三行禮,又低低對我笑說了聲:“卻之不恭,多謝!”然後離去。
  我心中哀歎,十四啊十四,走就走,為何還故做如此姿態,把誤會往實處落呢?
  他一走,立即冷場,十三斂了笑意,轉身走開。我躊躇了會,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解釋。打量他的神色,面色淡淡,一如往常,眼光隨意地看著遠處。
  我復低了頭想,怎麼說呢?正在躊躇,他問:“沒有解釋嗎?”我猶豫了會,一橫心道:“王爺信也好,不信也好,奴婢只撂一句話,絕對不是王爺所想的。”
  他嘲弄道:“我還沒審,你就如此痛快的招了,原來你還真和十四弟有私。”我驚的‘啊’了一聲,他接著道:“我本想著,你和十弟,十四弟一直要好,彼此之間互送東西也正常,可你卻斷然否決了我的想法。如此坦白利落,真正少見!”
  我又氣又笑,嗔道:“怎麼老是戲弄我呢?剛才十四阿哥說你們來了,我還不相信,以為他也騙我呢!”
  四阿哥微微扯了扯嘴角道:“十四弟的心思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你們相互往來,送東西都隨你。不過我不想再看到以前那種拉拉扯扯,哭哭啼啼的場面。”
  這個要求很正常。我努了努嘴說:“知道了!”
  兩人沉默了會,我向他躬身行禮,問:“還有吩咐嗎?沒有我可走了!”他揮手說:“去吧!”
  轉身走遠了,歎口氣想,他倒是比我想象地大方許多!沒有說不許這樣,不許那樣!又想起十四阿哥,不禁恨恨地,他究竟想干嗎?

bearlove 2011-5-19 20:06

第三章

  從去年十月就開始查“托爾齊等結黨會飲案”,在大家脖子都等長了時,歷經六個月的查詢終於有了結果。一切如鎮國公景熙所奏,確有謀逆之語,特別是齊世武和托合齊,頗多鼓動眾人擁立太子登基的言詞。康熙怒斥道:“以酒食會友,有何妨礙,此不足言,伊等所行者,不在乎此。”康熙語意未盡,但下面的意思眾人都明白,他恨的是這些大臣通過這種方式,為皇太子援結朋黨,危及到他的安全和皇位。
  察審結黨會飲案同時,戶部書辦沈天生等人包攬湖灘河朔事例勒索銀兩案也被查出,齊世武、托合齊、耿額等人都與此案有牽連,受賄數目不等。
  牽涉在內的大臣紛紛入獄收監,康熙對臣子一向寬仁,對鰲拜不過是圈禁,對謀反的索額圖也未處以極刑,可此次卻采取了罕見的酷厲手段,對齊世武施了酷刑,命人用鐵釘釘其五體於壁,齊世武號呼數日後才死。康熙的態度令太子的追隨者惶惶不可終日,一時朝內人心浮動,風聲鶴唳。太子爺逐漸孤立,整日處於疑懼不安之中,行事越發暴躁凶殘,動輒杖打身邊下人。
  宮裡的人對太子爺如何不敢多言,整日偷偷議論著齊世武的死,明明沒有人目睹,可講起來時卻好似親眼所見,如何釘,如何叫,血如何流,繪聲繪色,聽者也不去質疑,反倒在一旁眉飛色舞、符合大笑,眾人樂不可支。直到王喜命人杖打了幾個太監後,宮裡的人才收了口,不再談論此事。
  我偶爾聽到兩次,都是快步走開。瘋了,都瘋了!這都成了娛樂和談資。轉而一想也正常,六根不全,心理已經不健康,日常生活又壓抑,不變態才怪!心情本就沉重,想著和這麼幫變態日日生活在一起,更是僵著臉,一絲笑容也無!
  四月的太陽最是招人喜歡,恰到好處的溫暖。我和玉檀正在陽光下翻曬往年積存的干花干葉和今年新采的丁香花。
  王喜經過時,過來給我請完安,湊到竹蘿前翻了翻干菊花,陪笑對我說:“我聽人說用干菊花裝枕頭最是明目消火,姐姐找人幫我做一個吧!”我頭未抬,一面用雞毛撣子掃著竹凳,一面隨口問:“你哪來那麼多火要消?平日喝菊花茶還不夠?”
  王喜歎道:“姐姐不知道我前兩日才跟那幫混帳東西生過氣嗎?命人狠狠打了他們一頓板子!”我心不在焉地說:“是該打!也實在太不象話!不過人都打了,你還氣什麼?”王喜嘻嘻笑道:“姐姐看著了也不管,我有心不管,可怕事情鬧大了奴才跟著倒霉。如今姐姐是人人口中的賢人,我可是把惡名都擔了!”
  你以為我想要這‘賢人’的名?難道我就願意整日壓抑地過?想著就來氣,順手拿雞毛撣子輕甩了他兩下罵道:“還不趕緊忙你的活去,在這裡和我唧咕賢惡,倒好似我占了你多大便宜似的。回頭倒是要找你師傅問問明白,究竟該不該你管。”
  王喜一面跳著躲開,一面陪笑道:“好姐姐,我錯了!只是被人在背後罵,心中不順,找姐姐抱怨幾句而已。”
  我罵道:“你好生跟著李諳達多學學吧!好的不學,碎嘴子功夫倒是不知道從哪裡學來了。仔細我告訴你師傅去!”說著做勢趕了兩步,又揮了揮手中的雞毛撣子。
  他忙一面作揖一面慌慌張張地側身小跑,忽地臉色一驚,腳步急停,身形卻未止,一個踉蹌,四腳朝天絆倒在地,我還沒來得及笑,他又趕忙爬起來,灰也顧不上拍打就朝著我們身後請安。我和玉檀也忙轉身請安,原來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正站在屋廊下。
  四阿哥面色清冷,抬了抬手,讓我們起身,十三和十四在他身後都是滿臉的笑意,
  王喜行完禮就告退了。待他人影不見,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才大笑起來,我說:“趕緊笑吧!可是憋壞了!”
  我看他倆都瞅著我手中的雞毛撣子,忙把它丟在了一旁的席子上。他們越發笑得大聲起來,我緊著嘴角,看著他們,過了一會,自己也繃不住,開始笑起來。
  十四阿哥笑問:“你今日是怎麼了?這麼不小心,暴露了自個的本色,以後可是裝不了溫婉賢淑了!”我斂了笑意,淡淡說:“你沒聽過‘物極必反’的道理嗎?”
  他和十三阿哥都是微微呆了一下,隨即又都淺笑著,沒再說話。一直在旁靜靜看著我們的四阿哥,一面說:“走吧!”一面提步而去。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忙跟上,三人向德妃娘娘宮中行去。
  我隨手撥拉著丁香花,吩咐玉檀道:“如果不費事的話,幫王喜裝個枕頭吧!”玉檀笑應道:“不費事的!枕頭套子都是現成的,填充好,邊一縫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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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回了屋子,拿了繩子跳繩,卻總是被絆住,心思很難集中,不得已只好扔了繩子,進屋躺著發呆,聽得有人敲門,忙起身開了院門。小順子閃了進來,一面請安,一面遞給我一封信,我接過後,他忙匆匆而去。
  我捏著信在院裡發了會呆,才進屋,湊在燈下看。“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極其干淨漂亮剛硬的字,這是他的字嗎?以為十四阿哥的字已是極好,沒想到他的字也毫不遜色。
  一字字細細看過去,不知不覺間,他的字似乎帶著他特有的淡定,慢慢感染了我的心情,積聚在心頭的焦躁郁悶漸漸消散。嘴角帶著絲笑,輕歎口氣,鋪紙研墨,開始練字。
  看看他的字,忍不住模仿他的筆跡,一遍遍寫著‘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不知不覺間,心思沉浸到白紙黑字之間,其余一切俱忘。
  待感到脖子酸疼,抬頭時,夜色已經深沉。忙收了筆墨,匆匆洗漱歇息,不大會,就沉沉睡去。很久難覓的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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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大勢已去,一切只是等康熙最後的裁決。康熙如今看太子的目光只余冰冷,想著那個三四年前還會為太子傷心落淚的父親,心中滿是感歎,皇位,這把冰冷的椅子終於把父子之情碾碎磨完,如今只余冷酷厭惡。
  因母過世,悲母成疾而抱病在家半年多的八阿哥再度出現在紫禁城中,面色蒼白,仍然唇邊時時含著笑,可眼光越發清冷。
  今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來給康熙請安,人剛坐定,八阿哥、九阿哥和十四阿哥又來請安。康熙卻小憩未醒,李福全問各位阿哥的意思,幾位阿哥都說‘等等看’。屋裡人雖多,卻一片寂靜。我捧著茶盤,依次給各位阿哥奉茶。
  走到八阿哥桌旁,把茶輕輕放於桌上,感覺他目光一直盯著我手腕,我強自鎮定地瞥了他一眼,正對上他的眼眸,冷如萬載玄冰的波光中,夾雜著驚詫傷痛。我剎那間心急遽下墜,全身驟寒,幾步走離了他,給側旁的十三阿哥奉茶,屏氣轉身從身後小太監托著的茶盤中端起茶,手卻簌簌直抖,十三阿哥淡淡瞟了我一眼,忙接過茶盅,裝做很渴的樣子,趕著抿了一口,又若無其事地放到了桌上。自始至終,眼神一直笑看著對面的四阿哥和九阿哥。
  我雙手攏在袖中,行到十四阿哥桌旁,深吸了口氣,才穩著手將茶盅端起,一面用眼光問他。他愣了一下,看我奉茶時尾指指向他的手腕,他一面裝做端茶而品,一面微不可見的搖搖頭。原來他還沒有給,難怪如此!
  我失神地拿著茶盤,轉身而出,猛地和迎面狂沖進來的人撞到一起,立身不穩,向後摔倒,只聽得他怒聲喝罵道:“混帳東西!狗眼張到哪裡去了?”一面抬腳就踹,幾人“住手!”之音未落,我側肋上已挨了一腳。所幸借著摔倒後仰之力,化解不少,可也是一股鑽心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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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步步驚心》作者:桐華【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