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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 2007-1-18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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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院大廳中擠滿了人,離最後一場放映完畢,已經十分鐘了。往常,在最後一場
散場後的十分鐘,戲院附近早已冷清清地,一個人也沒有了。今天晚上,也不是發生
甚麼大事,只不過正在下著大雨。

  雨勢之豪,像是天漏了一樣,雨水嘩嘩地打在路燈下早已發白的路面,即使是一
出去,就鑽進計程車車廂中,身上也早已濕了一大片。

  在戲院門口,計程車也不再守秩序,「叭叭」的喇叭聲再加上爭先恐後的咒罵
聲,亂成了一片。

  高斯用力從人叢中擠了出來,當他衝出戲院之際,恰好一道閃電,自天而降,當
閃電打下的一剎間,地面上的一切,都成了青白色。

  那實在是使人驚駭的,或許未曾有人注意,在那一剎間,所有的人,都幾乎是停
止活動的,電光照在臉上,泛現出一片十分詫異的青白。

  高斯也呆了一下,接著便是震耳欲聾的雷聲,高斯在隆隆的雷聲中,冒著雨,向
對面馬路奔了過去。等他奔到對面馬路時,他已感到自己的內衣,也因為被雨衣濕透
而緊貼在他的身上。

  他在一家店鋪的門口,略停了一會兒,這場大雨不知會下到甚麼時候才停,而對
高斯來說,現在再找地方避雨,也是沒有意義的了。因為他的身上早已濕透,所以他
在略停一會兒後,從容地向他停事的地方走去。

  本來,正是盛暑季節,可是在午夜時分,全身濕透,而且大雨還不停地灑下來,
高斯也不禁有一陣冷得蔌蔌發抖的感覺。

  他不由自主,加快了腳步,他的車子停在離戲院不遠的一條橫街上,只不過是步
行兩分鐘的時間。然而在那兩分鐘之中,他每一腳踏下去,鞋子中就「吱」地一聲,
有水射出來。

  高斯終於來到了他的車子旁邊,打開車門,坐進去,抹著臉上的水。

  那條街道十分僻靜,除了嘩嘩的大雨聲和隆隆的雷聲之外,聽不到甚麼特別的聲
音。高斯剛將車鑰匙插進匙孔,就聽到一聲尖叫聲。

  那是一種十分尖銳的呼叫聲,而且,這當然是一個女人的叫聲。

  高斯突然一呆,連忙探頭向上望去,他根本無法看到甚麼,因為當他仰起頭來,
急驟的雨點,向他的臉上打下來,使他連眼也睜不開來。

  本來,高斯不打算再去探究了,但是就在那一剎間,他突然又聽到了同樣的尖叫
聲。

  那時,恰好沒有雷聲,在兩聲中聽來,那尖叫聲十分真切,好像就在他停車的那
一邊的建築物樓上傳下來的。

  高斯出了車子,他一直仰著臉向上,竭力想弄清楚那尖叫聲是從甚麼地方傳下來
的,他仍然看不清甚麼,只看到閃電接連閃耀了幾下。

  在那幾下閃電中,高斯看到許多淌著雨水的玻璃窗,而在其中的一個,高斯依稀
看到有一個黑影,高舉著雙手,他的手中像是握著甚麼東西。

  而另一個黑影,在撲向那高舉雙手的黑影。

  然而,那只是短短一剎間的事,至多不過二十分之一秒,接著,便是一陣震耳欲
聾的雷聲。

  雖然,那兩個黑影出現的時間相當短,但高斯已經看清楚,那是在那幢建築物的
四樓的一個窗口,高斯只呆了幾秒鐘,他已決定衝上去看個究竟。

  他奔進了那幢屋子,向樓梯上衝去,一面跨著樓梯,一面抹著臉上的雨水,直奔
到四樓,他看到四樓有兩個居住單位。

  他無法知道剛才看到黑影的那窗口是屬於哪一個單位的,是以他只好按著兩個居
住單位的門鈴,那兩個居住單位是這街二十二號與二十四號。

  二十二號先有人來應門,門上的一個小方格打開,一個男人兇神惡煞地向外望,
看到了高斯,惡狠狠地問道:「甚麼事?」

  「剛才我聽到有女人的尖叫聲,」高斯忙說,他必需不斷用手抹去臉上的雨水,
才能看清對方,「是你們這裡發生了甚麼事?」

  那男人怒道:「我們這裡沒有甚麼,你還是回家去看看的好,你家裡一定死了
人!」

  那男人一講完,「砰」地一聲,便將那小方格關上。高斯碰了一鼻子灰,啼笑皆
非。但是他仍然不灰心,再去按二十四號的門鈴。

  足足過了兩分鐘,門上的小方格才打開來,高斯看到了一張十分艷麗的臉。

  那是一個約莫二十三、四歲的女郎,披著長髮,妝化的十分濃,她的神色,多少
有些驚惶,她的衣衫不整,整個肩頭,幾乎都裸露在外。

  那女郎用一種懷疑的眼光,打量著高斯,高斯連忙用同樣的話,再說了一遍。

  那女郎自始至終,未曾出聲,在高斯講完之後,她只是搖搖頭,便關上了那小方
格。

  高斯站在門外,苦笑了一下,攤了攤手,他在埋怨自己多事,如果不多事的話,
他在這時候,早已回到家中,換上乾淨衣服躺在床上了!

  高斯再抹去臉上的雨水,在他準備下樓時,他聽到二十四號的門突然打開的聲
音,就轉過身來。

  門只打開兩三吋,從打開的門縫中看進去,可以看到那女郎只穿著一件十分短,
質地十分薄的襯裙,在襯裙內,她幾乎沒有穿甚麼。

  門還未曾全部打開,還有一條鐵鍊連著,那女郎的聲音在發顫,她道:「先生,
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高斯吸了一口氣,他在考慮,是否應該多事呢?還是根本不理。

  如果他抱定主意,根本不理的話,他只消轉過身,走下樓梯就是了。

  但是高斯不是那樣的人。事實上,如果他是那樣的人,他剛才也不會上來了。而
且,他可以肯定,那位女郎如此穿著,而來求陌生人幫忙,她所遭遇的麻煩,一定十
分嚴重。

  所以,高斯幾乎立即點頭道:「可以的,但是小姐,你遭遇到了甚麼麻煩?」

  「請進來!」那女郎拉開了門鍊,打開了門。

  高斯走了進去。

  當他在那女郎的身邊走過時,他的心不禁怦怦跳動起來。

  那女郎的身材,極其健美,而她身上的襯裙又如此之薄,襯裙內,幾乎沒有別的
甚麼,高斯看了,自然不免有點異樣的感覺。

  那女郎也感到高斯的目光,她的身子略縮了縮,道:「請進來,在臥室中。」

  高斯道:「小姐,如果屋子中只有你一個人的話,那麼我──」

  那女郎急急地道:「不,他們全在臥室中。」

  高斯略為放心些,一個那麼艷麗健美的女郎,本來是絕對沒有甚麼可怕的,但是
事情實在太蹊蹺突兀了,使得高斯不能沒有防範之心。

  高斯跟著那女郎,向臥室走來,他趁機打量一下那不算很大,但是裝飾佈置得相
當奢華的起居室。從那種俗氣的程度來看,高斯推測那女郎不是舞女,就一定是別人
的外遇。

  到了臥室門口,那女郎推開了臥室的門,高斯向臥室內看去,一看之下,他整個
人都呆住了!

  剛才,那女郎說「他們全在臥室中」,倒一點也沒有說錯。在臥室中,雖然有兩
個男人,只不過他們都在正常人不應該在的地方。

  他們之中的一個,倒在床前,身子仰躺著,另一個,則跌在床腳邊,身子縮成了
一團,床腳邊的那個男人,身上只穿著一條內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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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如果不是仰躺著的那人,胸前近心臟部份插著一把刀,濃稠的血,正從刀柄處流
出來的話,那麼,高斯還可能以為那兩人是喝醉了酒。

  但是現在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使是白癡的話,也可以看出這裡發生過極不尋常的
事。

  高斯忙走向前去,俯下身,在那個男人的鼻端,伸手探了探,以他的經驗而論,
那兩個男人,全已死了。那女郎說「他們全在臥室中」,但他們卻全死了!

  高斯站起身來,望著那神色蒼白的女郎,道:「小姐,你唯一的辦法,便是去報
警!」

  高斯講完那一句話,那女郎發出了低呼聲,但是她的低呼聲卻並不十分真切。因
為那時,正閃起幾道強烈的閃電,令得屋中的燈光,看起來也暗了許多,而接著便是
隆隆雷聲。

  那女郎立時來到了高斯的身邊,她急促地道:「先生,不要報警,只要你幫我的
忙,你幫幫我,我……甚麼都可以給你。」

  她整個身子,那時幾乎都向高斯靠來,抬著頭,高斯猜她是個舞女或外室,並沒
有猜錯。因為只有那一類「職業」女性,才會在如此情形下,在一個陌生人前,突然
現出這樣的媚態來。

  她還在道:「我也有錢,先生,我可以給你好多錢。」

  高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她將頭仰得更高,等待著高斯去吻她。

  高斯並沒有吻那女郎,他握住了她的手臂,只是為了將她身子推開些。同時,他
道:「小姐,除了代你報警之外,我不能幫你做甚麼。」

  「可以的!」那女郎的手在微微發抖著,但是她卻力持鎮定,「譬如說,你可以
代我將他們兩人搬出去,搬到較遠的地方,然後你再回來,我會等著你。」

  那女郎又作出一個十分誘惑的神態來,高斯不免有些心動,但是眼前的這種誘
惑,還未到使他放棄為人原則的地步。

  所以,他皺著眉,道:「小姐,這兩個人死因不明,你有極大的嫌疑,如果再私
自將屍體搬出去,那麼,你的罪更大了。我決不會幫你犯罪,也不會讓你再有第二次
找人幫你犯罪的機會。」

  高斯在最後一句話上,加強語氣,因為他感到即使是他,要抵受那女郎如此俏麗
的臉龐,和那麼動人的胴體的誘惑,也十分困難。如果他離去的話,那女郎一定不費
甚麼力量,就可以找到另一個人,願意替她做搬運屍體的事情。

  那女郎的臉色,在聽到高斯如此講之後,變得很難看。她緩緩地吸了一口氣,令
得她豐滿的胸脯,挺得更出,而她的身上,幾乎是沒有穿甚麼衣服的,這大概是她的
最後努力了,她問:「你非報警不可?」

  高斯堅決地道:「是!」

  那女郎苦笑了一下,道:「那請你代我撥電話。你看,我的手在發抖,我……甚
至不能打電話了。」

  高斯早就打定了主意,就算對方不讓自己報警,他也非報警不可,現在她既然那
樣說了,高斯自然立時向電話走去。

  電話在床頭櫃上,高斯跨過了一個死人來到電話前,俯身去撥電話。

  可是,他才撥了一個號碼,他的後腦上,已受了沉重的一擊!

  那一擊是來得如此沉重,以致高斯在受了一擊之後,根本連抬起頭來的機會也沒
有。在剎那間,他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耳際「嗡」地一聲響,身子便已向前傾跌下
去。

  他最後的感覺是,當他全身向前跌去時,撞倒了放在電話旁邊的相框,那相框所
鑲的,正是那女郎的一張發出十分動人的微笑的相片,高斯只覺得那女郎的臉在他的
眼前,突然擴大,擴大得像是無邊無涯一樣,接著,他便甚麼感覺也沒有了。

  當高斯受到那一擊而昏過去之際,他甚至還來不及產生疼痛的感覺。

  但是,當他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時,他的後腦,所傳來的陣陣劇痛,就像是有一塊
燒紅的鐵在炙烙著他一樣。他的腦後有著烙紅的鐵,但是他的身子,卻像是浸在冰中
一樣,冷得發抖。

  同時,似乎還有許許多多怪異的聲音,在他的四周圍傳進他耳中。一時之間,高
斯也無法明白,那究竟是甚麼聲音,而他感到最清晰的,是不斷有水在往他的身上潑
來。

  高斯終於清醒到可以睜開眼睛來了,而當他一睜開眼睛後,更令得他大吃一驚。
有兩股強光,正在向他照射過來,同時,他聽到有一個人驚呼了一聲,道:「看,有
一個活的,」

  到了這時候,高斯已完全看清楚,自己是在甚麼地方,也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了。

  他躺在馬路邊上,天還在下大雨,不斷地有閃電和雷聲。馬路邊靠近人行道處,
積水有三四吋深,他的身子就浸在那些積水中。

  而在他面前的,是三四個穿著雨衣的警察,向他照射過來的強光,發自警察手中
的手電筒,在他的身邊,另外還有兩個人,也浸在水中。

  那兩個他的「同伴」,自然是在那女郎家中見過的那兩具死屍。而他,是在被擊
昏過去後,和那兩個死人,一起被人拋出來的!

  當然,高斯絕對無法知道是誰將他拋出來的,因為他在昏迷過去之後,直到這
時,才算是恢復了知覺。

  高斯在那警員的驚呼聲中,掙扎著坐了起來,他全身都濕透了,那種濕膩膩的感
覺,真不好受。但是比起腦後的疼痛來,倒又不算甚麼了。

  他發出一陣陣的呻吟,一個警員連忙過來,將他扶起來,這時,「嗚嗚」的警車
也傳了過來,高斯用十分大的力氣,才說出一句話來,道:「快,快到那女郎的家中
去!」

  扶住他的警員將鼻子湊近他的口,想聞聞他的口中是不是有酒氣噴出來。

  但是,高斯根本沒有喝酒。

  警車停下,幾個警員一起跳下來,另外兩個人,已被證實死亡。事情變得嚴重起
來,幾個警員圍住了高斯,生怕他跑掉。

  高斯忍著腦後的疼痛,將經過的情形,說了一遍。可是每當閃電亮起,在電光閃
耀之中,他所看到的,都是表示不信任的臉。

  高斯最後,只好指著後腦道:「你們不信,看我的後腦,我……還受著傷!」

  他實在支持不下去了,一個倒栽,又向地上跌去,兩個警員將他扶上警車。在這
以後,一直到高斯舒舒服服,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為止,他都處在半昏迷的狀態中。而
當他躺到床上之後,醫生大約又替他注射了鎮靜劑,所以他昏沉沉睡了過去。

  在他再次醒過來時,病床中已然是陽光普照了,高斯翻了一個身,發現自己是在
病房中,昨天晚上發生的事,他已全都想起來了。他覺得他的體力也恢復了,是以他
一下子就在床上坐了起來。

  病房中有兩名武裝警員,那兩名警員,一看到高斯坐起來,便現出一副十分緊張
的神態來。

  高斯苦笑著,道:「現在,我可是受拘押麼?」

  他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很沙啞,在講話的時候,喉嚨也有隱隱作痛的感
覺。

  那兩個警員並不回答,其中的一個,連忙對著無線電聯絡機,道:「李警官,他
醒來了。」

  高斯不再出聲,他已經知道誰會來看他,他可以向李玉芳說明一切,自然不必再
對那兩個警員,多費甚麼唇舌了。不到一分鐘,李玉芳已經推開了病房的門,走進
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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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李玉芳進來後的第一句話就道:「高斯,這次你真惹下大麻煩了!」

  高斯急急地說道:「我有甚麼麻煩?」

  「兩個人死在你的身邊,一個是頭部受毆擊而死,另外一個是被刀刺死的。」李
玉芳的神情很嚴肅。

  「那不關我的事,和我不相干。」高斯分辯著。

  「看你怎樣對法官去解釋。」李玉芳皺著眉,「那柄兇刀,就在你的上衣袋
中。」

  高斯呆了半晌,攤開手,道:「玉芳,你說我像是殺人的兇手麼?」

  李玉芳嘆了一口氣,道:「高斯,你對我講這些話,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

  高斯道:「你們找到了那女郎沒有?」

  「甚麼女郎?」

  「唉,」高斯用拳敲著床,「昨晚在雨中,我就叫那些警員去找那女郎,但是他
們卻不肯去,現在去,只怕已經晚了。但如果那女郎認為我已死了的話,她可能還在
那裡。」

  李玉芳的雙眉,蹙在一起道:「地址呢?」

  「就在戲院後面的那條街……我記不起門牌號碼,但是我可以帶你們去,那兩個
死人是在她臥室中,我也是被她擊昏過去的。」

  李玉芳用疑信參半的眼光,望了高斯半分鐘,才道:「你可以行動了麼?」

  「就算不能行動,我也要去。」高斯著急地道:「昏倒在街上,總比揹上了謀殺
兩個人的嫌疑好得多。」

  高斯站了起來,當他才一站起的時候,他還有一點天旋地轉的感覺,但當他走出
病房時,已經和平時沒有甚麼兩樣了。

  高斯是在李玉芳和大隊警員的「陪同」下,離開醫院,又來到昨晚出事的那女郎
的住所。

  在門外,李玉芳不斷按著鈴,沒人應,在破門而入之後,所看到的是一片凌亂,
屋子中根本沒有人。

  警員立即展開搜索,那女郎雖然走得匆忙,但是她卻走得十分徹底,因為屋中根
本沒有任何可以證明她身份的東西留下來!

  高斯苦笑著,在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警員向四鄰去調查,調查的結果,對高斯
是稍有幫助的,證明這屋子,的確是有位十分艷麗的女郎居住的。

  而據鄰居說,那女郎的職業,大概是女人最原始的職業。因為經常有不同的男
人,在她的屋中,進進出出,令人側目。

  但是,對於高斯所稱那兩個死人,原來在屋子中的這一點,卻找不到任何佐證!

  雖然高斯是李玉芳的好朋友,但是在那樣的情形下,李玉芳也愛莫能助,高斯又
被帶回醫院,受到更嚴密的看守,一直到了下午,李玉芳才又來到,她的神色比第一
次來的時候,更加嚴肅。

  高斯一看到李玉芳,便迫不急待地自病床中欠身而起道:「怎麼樣,言明我是無
辜的了麼?」

  李玉芳望了高斯半晌,道:「你將你昨天晚上的事,再說一遍,從頭到尾說一
遍。」

  高斯有點不耐煩,他揮著手,道:「我已講了不止一遍,為甚麼還要講!」

  李玉芳並沒有告訴高斯,為甚麼還要他講一遍。她只是用十分堅定的語氣道:
「你再講一遍,高斯,我以警官的身份,命令你再講一遍!」

  高斯嘆了一聲,他用十分不耐煩的語調,將他昨天晚上,冒雨來到車邊之後的情
形,詳詳細細,又講了一遍。李玉芳一聲也不出,只是用心地聽著。

  只不過高斯可以看得出,李玉芳的面色,越來越難看,當高斯發現李玉芳面色變
得十分難看之際,他曾停了一停。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講得有甚麼不對之處,他只知道自己全是照事實在講述著,所
以在停了停之後,他繼續講述著他的遭遇。

  然後,他道:「好了,我昨晚的全部經過,就是那樣。如果說我有殺人之嫌,那
是天大的冤枉!」高斯以為,當自己那樣說了之後,李玉芳定會深信自己是無辜的
了。

  可是李玉芳的神色,卻更加難看。她俏麗的臉上,充滿了如此嚴肅的神情,那是
高斯從來未曾見過的,高斯以前,總不免懷疑,像李玉芳那樣美麗,那樣討人喜歡的
女郎,怎麼可能成為一個好警官?但是現在,看到了李玉芳如此嚴肅的神情後,高斯
絕不再懷疑了。

  高斯沒有出聲,因為他知道,李玉芳這時,正在對他的話作判斷,但是高斯料想
不到,李玉芳竟會作出如此令他吃驚的判斷!

  李玉芳沉默了足足有兩分鐘之久,才一字一句地道:「高斯,你是一個卑劣的說
謊者!」

  高斯陡地一呆,一時之間,他甚至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張大了口,好一會,
才道:「玉芳,你……你在說些甚麼?」

  「我說,你是一個最卑劣的說謊者。」李玉芳的話絲毫也不留情面。

  高斯的心中,也不禁十分惱怒了。他本來是坐在床上的,這時,他突然跳了起
來,手叉著腰,道:「李警官,你以為你是一個警官,就可以隨便出言侮辱別人
麼?」

  自從認識李玉芳以來,高斯可以說,從來也未曾用那麼重的語氣和她說過話,但
這時,高斯卻實在有了忍無可忍的感覺!

  高斯氣勢洶洶,他以為李玉芳在考慮了一下之後,一定會向自己道歉的。

  卻不料李玉芳取出一隻十分小巧的錄音機來,她揚了揚錄音機,道:「你剛才說
的一切,我全都錄下來了。」

  「那又怎樣?我說的是實話!」

  李玉芳望了高斯幾秒鐘,她的那種眼光,就像是高斯是無可救藥的人一樣。然
後,她將那具小錄音機放在桌上,調弄了一下,錄音機中,開始播出了高斯的聲音。

  高斯在道:「我在聽到了叫聲之後,抬頭向上看去,剛好有閃電,閃了一閃。我
看到一個窗口中,有兩個黑影,一個雙手高舉著,不知道舉著甚麼,另一個向他撲
去……」

  李玉芳突然按下了一個鍵,冷冷地道:「你聽到這段話了沒有?」

  「自然聽到了,」高斯理直氣壯地回答:「那是我自己說的,何必再聽一遍。」

  「高斯!」李玉芳叫高斯一聲後,停了片刻,「你還不承認自己在說謊麼?」

  如果在高斯面前的,不是李玉芳,而是一個男警官的話,高斯可能已忍不住心頭
的怒意,而一拳揮過去了。但這時,他只是「哼」地一聲,道:「承認甚麼,當時的
情形,就是這樣。」

  李玉芳的聲音十分冷峻,她的話也說得十分緩慢,她道:「高斯,你在說話之
前,為何不想一想,在窗外亮起的閃電,如何會使房間中的人映在窗中,給你看到所
謂兩個黑影?」

  高斯聽了,不禁陡地一呆。

  剎那之間,他的腦中,亂到了極點。

  他立即感到,李玉芳說得對,在窗外亮起閃電,是決不可能看得清楚房間中的情
形的。照自己的敘述看來,閃電應該從房間中亮起,才會使自己看到房中的兩個人,
黑影映在白紗窗簾上。

  然而,閃電又怎會從房間亮起?

  但是,高斯自己卻又知道,自己所講的,全是實話。當時他所看到的情形,的確
是那樣的!

  高斯張大了口,他知道自己真的陷進了困境中。他不但和那兩個死者躺在一起,
而且,兇刀還在他的衣袋中!

  而最糟糕的是,他的敘述,雖然是事實,但是其中卻出現了這麼大的一個「漏
洞」,而他絕沒有法子來解釋這個「漏洞」的由來。

  高斯呆住了,作聲不得,李玉芳嘆了一聲,說道:「高斯,我真為你可惜。」

  在那剎那,高斯不是感到可惜,他只是感到後悔。他想到,昨天晚上,如果他答
應了那女郎的要求,那麼他非但不會有甚麼事,而且還可以成為那女郎的入幕之賓,
渡過一個風光綺旎的晚上。

  而如今,他卻成了一個謀殺的嫌疑犯!

  李玉芳一直望著他,高斯心中亂得很,好一會,才苦笑著道:「你……相信我殺
了那兩個人?我根本不認識他們!」

  「我可以不相信,但是首先,你要將昨晚上的全部事實都告訴我。」

  「我已經講過了。」高斯大聲嚷叫著。

  「我要聽的是事實,而不是你捏造出來的故事。」

  「那是事實!」高斯聲嘶力竭地叫著。但是,他卻沒有再叫下去,因為他知道,
這時他叫得再大聲也沒有用,李玉芳根本不會相信他的。

  在高斯一生中,可以說從來也未曾有過如此可怕的經驗。那真是太可怕了,他明
明講的是事實,但是卻令得他自己也難以自圓其說!

  他雙手捧著頭,頹然在床上坐了下來。

  李玉芳站了起來,道:「高斯,你考慮一下,甚麼時候你願意講實話了,就立即
通知我。」

  「你們,」高斯苦笑著,「你們為甚麼不去找那女人?為甚麼不去找她?」

  「我們正在找她,但是我不妨告訴你,在警方對你的敘述,根本不表示信任之
際,是不會出力去找那女人的。」

  高斯在那剎間,心中已有了決定,他的決定是:他自己去找那女郎!

  當他一想到這一點後,他幾乎不再考慮別的,因為他的敘述,完全是事實。但是
其中卻有著那樣的「漏洞」,他實在是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根據現有的證據,他已
可以被送上電椅了!

  高斯突然站了起來,他雙手揚起,向李玉芳的頭頂,擊了下去。李玉芳在剎那
間,臉上的神色,又驚又怒,但是她絕未料到高斯會向她進攻,否則,別看高斯如此
強壯,一旦動手真還不是李玉芳的敵手。

無名 2007-1-18 21:11

第四章



  李玉芳頭上挨了沉重的一擊,身子一側,便昏了過去。高斯一伸手,在李玉芳的
腰際,將她的佩槍,拔了下來,然後,他又輕輕地在李玉芳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在
不到一分鐘之間,他已犯了三項大罪:毆打警官、奪取警槍、非禮女警官。

  但是為了洗脫謀殺罪名,高斯卻也顧不得那麼多,只好如此了。

  他將手槍放進褲袋中,整理了一下衣服,在門外,有兩個武裝警員看守著。高斯
忙將門關好,又退回來。

  他察看了幾個窗口,選了一個附近有水管的窗口,攀了出去,順著水管,向下滑
了下去。有好幾個人看到高斯從水管上滑下,但是當他們大聲叫喊之際,高斯已經落
地,滾下了一個小山坡,向前發足狂奔而出,離開了醫院。

  高斯在轉過幾條街後,立時慢了下來。他招了一輛計程車,當然他不敢回家,也
不敢回到他的事務所去,他只求遠離醫院!

  然後,他買了一支黑色炭筆和一本速寫簿,他是一個攝影家,也曾受過良好的美
術訓練,在一家餐廳中,他憑著記憶將那女郎的樣子畫了出來。

  等到他自己認為滿意了,才捲起畫像,開始他的查訪工作。

  他肯定那女郎一定是舞女,或者是在酒吧工作,從她的美貌程度看來,她一定很
出名,而且也不會是在蹩腳的舞廳或酒吧中工作的。

  雖然這樣一來,尋找的範圍已窄了許多,但是這是一個大都市,在那麼多的舞廳
酒吧中,尋找一個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更困難的是,高斯本身,還要逃避警
方的追蹤。

  高斯是在天色入黑之後開始調查,但是,當他從第三家餐廳走出來,還全然不得
要領之際,他已經發現有兩個便衣探員,跟在他的後面了,高斯急急穿過一條小巷,
避開那兩名探員,卻一不小心,撞上一個人。

  那人站在門口,當高斯撞中她的時候,她立時破口大罵了起來,那一連串罵人的
話自她的口中,像噴泉一樣噴了出來,直聽得高斯目瞪口呆。

  高斯在足足三分鐘之後,才喘過氣來,那個罵他的,是一個女人,她還在罵著:
「賤種,十元八元也沒有?想摸女人,跟本姑娘進來,讓你摸個夠!」

  高斯吸著涼氣,陪著笑,向那看來還很動人,但罵起人來,卻是如此驚人的女
人,低聲下氣地道:「對不起,小姐,我只是走得太匆忙,撞了妳一下,不是存
心……」

  高斯也難以講出一個「摸」字來。可是那女人卻一挺胸,道:「還說不是?剛才
你的手,就按在我這地方,你還說不是?」

  高斯實在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而在對面的一個陰暗角落裡,忽然有人
陰聲怪氣地道:「或者,他是想試試妳是不是真材實料,才好幫襯妳。」

  高斯抬頭看去,只見講話的是一個口中銜著香煙,身材很瘦削,一條長褲緊包著
腿的小流氓。

  那女人發出了一聲怪叫,就急衝了過去,而那小流氓立時縮進了陰暗的角落之
中。

  高斯以為他自己可以沒有事了,他連忙急急向外走去。可是,他才走出了一步,
便聽到那女人一聲大喝,道:「站住!」

  高斯不禁又急又怒,如果不是他自己正在逃避著警方人員,他如何會給人家呼來
喝去?這時,他多少有些虎落平陽之感,他剛站定了身子,那女人的手,便從他的背
後,突然拍了過來,「拍」地一聲,將高斯手中握著的那張紙,搶了過去。

  高斯吃了一驚,忙道:「你做甚麼?」

  那女人並不理會,側著頭看看紙上畫的人,她忽然笑了起來,道:「原來你是畫
畫的?」

  高斯沒好氣地說:「不,我不是畫畫的,我是個攝影師,拍照的。」

  那女人一聽,忽然瞪大眼睛。當她不是手又著腰罵人,而只是瞪大了眼表示她的
驚奇時,她看來相當動人。那女人望了高斯半晌,突然「格格格」地笑了起來,她笑
得十分邪門,令得高斯覺得十分不自在。因為那女郎這種莫名其妙的笑,是聽了他是
個攝影師之後,才發出來的。

  高斯十分熱愛他攝影師的職業,是以他有點不能忍受那女人的訕笑。

  他瞪著眼,道:「怎麼了?攝影師有甚麼不對?」

  「你──」那女人伸出一隻手指,指著高斯的鼻尖,她的神情更邪:「你上次替
阿鳳與那印度鬼拍的那套照片也不錯啊!難為你不吃醋,阿鳳說你肯替她……是不是
真的?」

  那女郎臉上的邪門神情,實在令高斯吃驚,而那女郎的話,高斯聽了也臉紅。然
而,高斯實在是莫名其妙,不知道那女郎何以要對他說這些話。

  但是高斯畢竟是頭腦十分靈活的人,他立時想到那女郎是認錯人了!

  然後,他立即問自己:那女郎將自己當作甚麼人了?她口中的那個阿鳳,又是甚
麼人?

  高斯的腦中十分亂,他皺著眉,道:「你在說甚麼?」

  那女郎又笑了起來,這次她笑得更邪門,道:「你別抵賴了,有一次,阿鳳喝醉
了酒,甚麼都講了出來,她說你像狗一樣。」

  高斯「哼」地一聲,道:「誰是阿鳳?」

  那女郎撇了撇塗得閃閃生光的嘴,學著高斯的口吻,道:「誰是阿鳳?你倒問得
好,手中拿著她的畫像,卻在問誰是阿鳳!」

  高斯的心中陡地一動,道:「你認識……阿鳳?」

  那女郎「哈哈」笑了起來,這一次,她笑得十分放肆,她越來越大聲,高斯忙伸
手拉住她的手臂,那女郎斜著眼望著他,道:「幹甚麼?你想我也說你像一條狗?」

  高斯忍住心頭的怒意,道:「你那樣說,你以為我是甚麼人?」

  「你?自然就是阿鳳養的那個攝影師,阿鳳的眼光不錯啊,你樣子還很得女人的
歡喜。」那女郎一面說,一面用手指戳著高斯的面頰。

  高斯不禁啼笑皆非,他想說些甚麼,但是突然之間,他的腦中陡地一亮,他捕捉
到了一個極其重要的關鍵。這個關鍵,是足以令李玉芳相信他的敘述是真的,而不是
捏造的!

  那個妖媚的女郎叫阿鳳,阿鳳養著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是拍照的。

  據眼前那女郎所說,那拍照的還拍過阿鳳和印度鬼的照片,那麼……

  高斯突然鬆開了那女郎的手臂,向前奔了出去,那女郎大叫了起來,但是高斯只
當沒有聽到,他飛快地向前奔著,過了一條馬路又一條馬路。

  最後,他在街角的電話亭前,停了下來,整件事情,他都有解釋了。

  他必需先向李玉芳解釋一切,他在電話亭前,站了一站,拉開門,走了進去,然
後咬著牙,撥了警局的電話,找李玉芳聽電話。

  他等了大約一分鐘,便聽到李玉芳的聲音。

  當他聽到李玉芳的聲音時,他自然而然,想起自己的所作所為來,在他的額下,
不禁冒出了冷汗,他的聲音也有些發顫。

  李玉芳接連問了兩次「是誰」,他才道:「玉芳,是我,高斯。」

  李玉芳呆了半晌,她的聲音,倒是異乎尋常的平靜,她道:「是你,很好,你快
到警局自首。高斯,現在你來了,你的罪名,只不過是在拘留中逃逸。」

  高斯呆了一下,他的罪名絕不止這些,他曾打擊李玉芳,將她擊昏了過去,他還
奪走了李玉芳的佩槍,而槍現在正在他的身邊。

  但是李玉芳卻沒有提起這些來,這表示甚麼?這表示李玉芳根本未曾對任何人說
起這些事來。

  高斯的聲音更顫抖,因為他的心情極為激動,他道:「玉芳,我可以證明我的敘
述都是事實,我也知道那女郎叫甚麼名字了。」

  「到警局來。」李玉芳的聲音依然平靜,「到警局來,我會替你安排的。」

  高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好,我立刻就來!」

  高斯走出了電話亭,剎那間,他覺得無比的輕鬆,他甚至吹著口哨!

  十五分鐘之後,在兩名警員的陪同下,他走進了李玉芳的辦公室,李玉芳請兩位
警員出去,才道:「高斯,我的槍呢?」

  高斯忙將槍取出來,道:「我……我沒有用過。」

  李玉芳也不檢查,將槍放進了抽屜,道:「聽你說你的理由。」

  「玉芳,那女人叫阿鳳,她有一個讓她養著的男人,那個男人是拍照的。」

  李玉芳不出聲,顯然她還未曾想到其中的關鍵。

  「你還想不到?」高斯急急地說:「阿鳳是舞女,她甚至拍過春宮照片。如果她
帶了一個客人回家,他們正在親熱,那男人突然拍照,他們可以利用照片,來獲得不
少的金錢。」

  李玉芳突然在辦公桌後站了起來。她望了高斯約有幾秒鐘,才道:「我明白了,
那亮光一閃,使你看到窗口有兩個黑影,那一閃不是閃電,而是照相機的閃光燈!」

  「正是!正是那樣!」高斯興奮地回答。

  李玉芳也興奮地踱著步,道:「現在整件案情,也差不多了,阿鳳的客人看到突
然有人拍照,自然跳了起來,要搶照相機,於是那拍照的高舉起照相機來,那客人順
手抓了一把刀,拍照的急了,又按下了鍵,拍了一張照──」

  「那就是我看到的情形,一個男人高舉著雙手。」

  「是。然後,那客人一刀刺死了拍照的,拍照的用照相機打中了那客人的頭部─
─我們快去找那個叫阿鳳的女人。不過,你還得暫時留在拘留所中。」高斯心悅誠服
地點了點頭。

  高斯和李玉芳在公園的長凳上坐了下來,李玉芳望著草地,過了好一會,才道:
「事情和我們所料的一樣,那叫阿鳳的女人,一被我們找到,她就害怕得不得了,拚
命說那兩個人不是她殺死的,是兩人互相殺死對方的。她曾尖聲叫喚,也喝不住他
們,後來,你就去敲門了。」

  高斯道:「是的,我是先聽到她的尖叫聲,才抬頭向上看去的。」

  「現在,警方控告她的罪名是私移屍體,她還有一個同謀,是她臨時找回來
的。」

  「是啊,她本來是想找我的。」

  李玉芳又呆了半晌,才道:「高斯,這個叫阿鳳的女人很漂亮的。」

  高斯點頭道:「可以那麼說。」

  李玉芳忽然笑了起來,道:「高斯,現在你明白為甚麼我不將你擊昏我,搶走警
槍一事報告上級,而只說你在我不小心時溜走的麼?」

  高斯如果不知道,那麼高斯可以說是白癡了。如果高斯知道了,而回答出來,那
麼他就是個傻瓜。他如果點頭表示知道,那麼他是個庸人。高斯全不是,所以,他低
下頭,在李玉芳隱泛紅暈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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