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解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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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小心！早點回來哦！”（艾莉絲·雷恩·安維萊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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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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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維納斯噴泉廣場的中央，矗立著一尊美麗的女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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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長的四肢，如同絲綢般潔白的肌膚，還有豐滿的胸部。女神今天也面帶祥和的微笑，靜靜地守望著周圍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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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瓦爾市曾被戰火波及，那時城市的大半部分都化作了焦土，只有女神像奇跡般毫發無傷地留了下來。從那以後，女神像就成了希望與復興的象徵，作為本國最重要的文化財產受到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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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約一米七十公分的女神像腳邊，噴泉綻開了幾朵彩虹色鮮花般的水花。安置在四周的暗茶色長椅上，坐著正在談笑的老人，歡鬧的孩子，以及傾訴愛意的戀人們。眼前是一副如同畫卷般祥和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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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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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嘰嘰”的聲音響起，我調節了視覺裝置的瞳孔機能。瞳孔的焦點停留在面前的白色女神像上，我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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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像和“博士”很像。我的博士——首屈一指的機器人研究員，溫蒂·佛·安維萊拉博士。她個子高挑，漂亮的長髮烏黑亮澤，鑲著細長銀邊的眼鏡與她十分般配，是我引以為榮的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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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回想著博士的美麗身影，一邊呆呆地凝望著女神像，忽然有股圓環香煙的甜酸氣味飄了過來。我轉變了脖子的角度，確認香味出現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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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旁邊的長椅吸著圓環香煙的人，是一位身穿深藍色西服的中年男性。他正在閱讀今天早上的《奧瓦爾日報》，不過從剛才起，他就時不時地偷看我幾眼。我用溫柔的微笑跟他打了個招呼，而他有些害羞地移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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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一提，圓環香煙是一種戒煙產品。它的形狀正如名字中的“圓環”，大小與大拇指和食指團成一個圈的程度相同。開始吸的時候，圓環形的香煙會立刻伸直，然後就可以在前端點上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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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為了防止戒煙之人的嘴巴感到寂寞才製造出來的煙草代用品，但是最近因為喜歡吸煙和那股味道而購買它的人也在增多。在同類產品中，賣得最好的是將兩個圓環接在一起的“8字”型。有“8”這個形狀的香煙可以分成兩半，一半用來吸煙，另一半則用來裝煙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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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很了解這件事，也是因為安維萊拉博士最喜歡的就是這種8字型的圓環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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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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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把視線移向女神像，忽然陷入了沉思。女神像與高挑的博士十分相似。但是，我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每次看到，我都會產生一種不協調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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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的腦海中浮現起這個微不足道的疑問時，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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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五分鐘，就不能在預定時間趕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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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電路中無機質的電子音催促我快點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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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差不多也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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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對廣場，迅速地走上了回家的路。右手的購物筐裡裝滿了今天做晚餐的食材，我的背後還綁著一整隻閃閃發光的濃銀色拉比爾魚，路上的行人都驚訝地轉過頭來。看到身高一米五十公分的我背著全長一米的大魚，會這麼吃驚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大家看到我是機器人之後，就紛紛露出了可以理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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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辨人類和機器人的辦法非常簡單。耳邊裝有圓形通信天線（看上去和耳機很像）的是機器人，沒有的就是人類。“是安維萊拉府邸的機器人呢”——有個聲音清晰地傳入了我的聽覺裝置，於是，我向對方回以微笑。雖然如今投入使用的家庭用機器人並不罕見，但是由於博士是知名人士，我在街上行走的時候往往會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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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噴泉廣場步行十分鐘後，就來到了安維萊拉府邸。仰望著爬滿常春藤的藍色拱門，我開口說道：“認證編號HRM021-α，愛麗絲·雷恩·安維萊拉。我回來了。”在“認證完成，請進。”的電子音響起後，大門靜靜地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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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維萊拉府邸是一棟豪宅。這裡是包含著三個車站廣場大小的庭院，與行政官員的宅邸相比都毫不遜色的巨大府邸。紅磚砌成的外墻會讓人感受到名門安維萊拉家族的歷史與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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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府邸之後，首先映入眼中的是豪華的正門大廳。從天窗中灑入的陽光透過枝形吊燈，散髮出五彩繽紛的色澤。鋪在地上的絨毯與古老城堡的風格十分相似。墻壁上掛著幾幅巨大的繪畫，其中每一幅作品的價值都可以供人享樂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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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地板精緻亮澤的走廊，我先來到冷藏室放下了魚。身體輕鬆許多之後，就走進位於一層最西側的房間——研究室。這間研究室擺滿了材料與工具，潔白又有些冰冷的空間如同冬日的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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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靠墻的乳白色床上，確認自己身上的計量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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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池殘餘量82.50%，體內廢棄物1.73%。這些電量用於勞動綽綽有餘，但是回家之後把電池充滿電是博士對我的命令。所以，我立即開始了充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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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藥液為細長的軟管前端做了兩次殺菌後，我打開了手腕上的鎖，露出了連接元。如果弄錯步驟，漆黑的機油可能會濺滿整個房間，因此我有必要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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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軟管依次插入右手和左手，接著按下了機器的開關。電力和補充潤滑油緩緩地流入了右手腕的連接元。與此同時，茶色的廢棄液體和廢物從左手腕處被吸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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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機器人工程的介紹小冊子裡，通常會說這個系統與人類的“點滴”很相似。實際上，由於這是同時進行排洩和體內清理的裝置，比起點滴它更接近於“人工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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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仰面朝天地為電池充電，注視著天花板上的金屬板。如同鏡子般光滑的天花板將我的全身都映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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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其實沒有嚴格意義上的性別之分，但我應該算是“女孩子”。年齡設定是十五歲。潔白的臉頰，湛藍的眼眸，每一根睫毛都十分精緻的眼睛。慄色的頭髮有點波浪，長度剛好及肩。四肢的長度比例與博士很像，面容也是與博士相似的美女——這是我個人的認識，並非客觀的意見。也許是因為博士總是誇我可愛，我才會這麼認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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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上穿著女僕裝，設計很有童話的風格。頭頂是輕飄飄的女僕頭飾，圍裙的剪裁強調出乳房的圓潤。桃色的連衣裙在腰部收緊，而裙身很蓬鬆，看起來會讓人聯想到婚紗。博士到底是在哪裡買到了如此華麗的女僕裝呢？直到現在，這都是一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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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分十一秒後，電池充電完成。電池殘餘量99.93%，體內廢棄物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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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規定值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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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床上一躍而起，離開了研究室。目的地是廚房，我要做好晚餐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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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輸給高級餐廳的寬敞廚房裡，我開始製作比爾·拉比爾燉鍋。這裡有很多鍋子、水池和煤氣灶，但是我總會在左側的同一個地方烹飪料理。博士非常富有，本來她可以雇傭十幾個、甚至二十幾個廚師，可是至今為止她都沒有雇傭過別人。不只是廚師，她也沒有雇來其他傭人，這棟規模宏大的安維萊拉府邸全部交由我一個人掌管。我只好使出了八頭六臂，積極地完成做飯、洗衣、清掃等等家務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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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菜刀乾脆利落地切好拉比爾魚，用手輕輕地拿起桃色的魚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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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025克。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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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從精神電路中檢索出來的菜譜，我做好了烹飪比爾·拉比爾燉鍋的準備。順帶一提，“拉比爾”是與三文魚很像的紅肉魚，“比爾”的由來則是人名。據說在很久以前，有一位名叫比爾的漁夫釣到了一條巨大的拉比爾魚，然後他就用了一晚上把魚吃了個精光。他的料理方法是把拉比爾魚切成大塊，與現成的調味料一起燉熟——這就是比爾·拉比爾燉鍋的起源。聽起來似乎是十分草率的料理，但是想要做得美味，也有很多訣竅。比如要準確地調整火候，不斷撇除浮沫的過程也需要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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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拿起菜刀算起，經過二十七分十二秒，我完成了預定的工作。我把剩餘的食材放入冷藏庫保管。博士很少會款待客人，看來這些多餘的部分多半會變成在冷藏庫裡爛掉的肥料。食材的購入量也罷，這間寬敞的廚房也罷，我們安維萊拉府邸總是有些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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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小聲抱怨的時候，腦海中忽然響起了電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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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蒂·佛·安維萊拉博士已回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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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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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衝出廚房，穿過正門大廳，猛地拉開大門來到室外。裙子隨風翻動，我筆直地跑過了前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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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博士、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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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穿過藍色拱門的人，正是個子高挑，長著黑色長髮，身穿天鵝般輕盈的風衣，看起來好像沒有化妝卻無比美麗的女性——我的博士緩緩地走了過來。然後，她忽然向我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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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顧電池的耗損，竭盡全力地跑向博士。我以百米九秒的速度疾馳，在博士面前三米的位置緊急剎車。我沒有流汗，也沒有氣喘吁吁，但是身體就像熔爐一般熱氣騰騰，仿佛被點著了一樣。精神電路中博士的映像也在滴溜溜地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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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回來，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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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容滿面地張開雙臂，迎接博士的歸來。雖然有些反應過度，但是這也體現出了我對博士滿滿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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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看著我，露出了溫柔的微笑。她掐掉嘴角圓環香煙的火，收好了煙蒂。我的嗅覺裝置隨之聞到了酸甜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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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艾莉絲。今天也做了乖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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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作為女性來說有些低沉，冷酷而又冷靜的聲音。架在鼻頭上方的銀邊眼鏡讓博士充滿知性的面孔更加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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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博士的艾莉絲今天也是超·超·乖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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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晚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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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我之前告訴您的一樣，是比爾·拉比爾燉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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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乖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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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向我伸出了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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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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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樂滋滋地等待著那個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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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的手輕輕地碰到了我的頭頂。她以溫柔的，卻也有些粗暴的動作“唰啦唰啦”地撫摸著我的慄色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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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至高無上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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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像是被撫摸脖子的小貓一樣，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我盡情地享受著博士溫柔的手掌感觸，與撩動鼻腔的煙草甜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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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的時間是對我來說最為緊張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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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慢慢地從鍋中舀出拉比爾魚塊。她繼續用小刀分割那些魚塊，把叉子刺入進去，最後用薔薇色的嘴脣將它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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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咀嚼的動作，博士的臉頰也輕輕地鼓動。我以略帶擔憂的視線守望著她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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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怎麼樣呢？好吃嗎？吶，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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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裡反覆地提問，在博士的身旁等待她說出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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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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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扭了扭脖子。於是，我的精神電路突然冷卻了。從人類的角度作比喻，就是背後一陣寒顫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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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那個，有有有有有哪裡不對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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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了輕微暈眩的我連珠炮般地問道。對於以家務萬能為榮的艾莉絲·雷恩·安維萊拉來說，“料理很難吃”就是質疑我存在意義的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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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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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吊起一根秀美的眉毛，以明顯不悅的聲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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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坦白點說？”我的臉頰一鼓一鼓地等待著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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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博士微微地提起嘴角，臉上浮現起微笑。她冷不防地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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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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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嚇了一跳，不由得發出“……哎？”的愚蠢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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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哎？難道不是不合您的口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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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很好吃哦。尤其是火候的掌握絕妙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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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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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怎麼了，艾莉絲？你怎麼露出了一副睜目結舌的表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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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可以說是個S。SM中的S。虐待狂。她總是會用這種簡單的陷阱騙我上當。順便一提，這已經是第二十四次了。機器人的可悲之處就是連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都能記住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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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博士！我不是說了不要開這種玩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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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氣地把餐巾紙丟向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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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這樣做也太浪費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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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您這麼說的話，今天的拉比爾燉鍋才浪費呢！讓我買回整整一隻魚，您準備怎麼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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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若無其事地回答“過兩天就吃完了”，就繼續進餐了。我回以一句“總是說謊……”，把最後一張餐巾紙也揉成團丟了出去，紙團啪的一聲命中了博士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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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果然很好吃。艾莉絲真的很擅長做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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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刻意地評論道，又把拉比爾魚塊送入口中。雖然我很是無奈，但是看著博士吃得很香的側臉，我的內心還是湧現了小小的滿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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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結束之後，博士去了浴室。我一邊收拾餐具，一邊回想著與博士幼稚的互動，時而撲哧一笑，時而生起悶氣，最後臉上還是浮現起姆呼呼的可怕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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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博士依然很漂亮，喜歡欺負人，十分溫柔，也撫摸了我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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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滿足。到此為止，我沒有任何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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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的夜晚逐漸過去，終於到了就寢的時間。我換上了有花朵圖案的心愛睡衣，敲響了博士寢室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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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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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入房間，博士一如往常地穿著胸口敞開一大片的紫紅色睡衣，正躺在床上。她的脣邊叼著圓環香煙。甜酸味混雜著少許清爽的薄荷味，隨著煙霧一起飄來。電視廣告中使用了“初戀的味道”這句宣傳詞，我認為形容得恰如其分。沒錯，對我來說這就是初戀的味道。與博士之間的熱戀——我很想這麼看待，可惜熾熱的只有我，博士總是很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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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這份心情只會徒勞無功，所以還是謹慎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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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在床上吸煙太沒有禮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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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律方面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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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引發火災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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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聽說過環煙也能引起火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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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面向天花板，繼續吐出煙霧。對了，“環煙”是圓環香煙的簡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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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計說國內平均每年都有八次事故的報告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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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屈不撓地侵入博士的視野，從上方審視著她。煙霧有點嗆到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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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瓦爾市內發生了幾次？”博士繼續抽著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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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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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沒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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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算不上藉口，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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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固執地從博士口中奪走了圓環香煙。“啊，還給我！”博士坐起身來，把手伸向我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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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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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剛才博士在晚餐時戲弄我的報復，我拿著香煙在室內來回逃竄。博士也從床上爬了起來，追在我的身後。我躲在椅子和桌子的後面，讓博士沒法抓到我。雖然這樣的做法很孩子氣，卻也有種難以言喻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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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室內玩了兩圈半短暫的捉鬼遊戲，博士便說“差不多該睡覺了”，卸掉了銀邊的眼鏡。她以如同彩色玻璃般清秀深邃、美麗的琥珀色眼瞳盯著我。博士戴著眼鏡時是美女，卸掉眼鏡仍然是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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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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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我想起了白天的那個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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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納斯噴泉廣場的女神像。與博士十分相似的美麗女神像。我終於明白是哪裡不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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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像沒有戴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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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博士從床上看著我。我輕輕地歪起腦袋，坦率地說出了自己的感想：“博士果然和眼鏡……還有香煙很般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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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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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是我的個人想法。……那麼博士，可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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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的意思是我能否鑽入博士的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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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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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撩起被子，向我招了招手。我說了一句“失禮了”，就戰戰兢兢地躺在博士的旁邊。然後，我縮起身體，抬頭看向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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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之間的距離很近，博士琥珀色的眼瞳中映出了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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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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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頭埋入博士柔軟巨大的雙峰。好柔軟，還有一股香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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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溫柔地抱住了我，撫摸著我的頭髮。接著，她說“晚安，艾莉絲”，就在我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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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模式切換為睡眠狀態，沉入了睡眠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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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我也度過了幸福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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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惠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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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店老闆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充滿活力，在背後大聲地響起。我踏上了通往安維萊拉府邸的歸途。昨天我背著特大號的拉比爾魚，今天則是把茶色的牛腿和白色的長蔥插在背後。這就是牛與蔥的二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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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邁著飛快的步子前行，行人們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這麼想來，我們安維萊拉府邸的晚餐菜單徹底洩露給城裡的人們了。昨晚是比爾·拉比爾燉鍋，今晚是奧瓦爾風的香蔥牛肉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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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街角，穿過維納斯噴泉廣場，我來到了商店街的主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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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瓦爾市是一座運河環繞、風光明媚的城市，由空中俯瞰是橢圓形。這裡曾是水災頻繁的土地，但是現在城市的排水溝與下水道設置齊全，人口和觀光客的數量都在不斷增加。順便一提，博士的工作地點“奧瓦爾大學機器人第一研究所”是這座城市中最高的建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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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機器人研究所幾乎已成為城市著名的觀光景點，所以奧瓦爾的居民對機器人都相當寬容。至少在巴士和餐飲店裡，沒有“機器人禁止入內”之類的保守派警示貼紙。不過，即使是在這樣的城市裡，也不是所有人都對機器人懷有好感。從剛才起鄰居家的大嬸們就在交頭接耳地說“你看，是那個女博士家的機器人”“真是下流啊……”。其實我沒有故意偷聽，只是因為我身上具有自動感知附近聲音的性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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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強調一下，我是博士製造的普通家庭用家政輔助型機器人，認證編號HRM021-α。工作是負責所有家務以及與博士聊天。除此以外，沒有別的什麼。只不過世人都喜歡街頭巷議，而傳聞往往會越傳越離譜。在流傳的傳聞中最有惡意的，就是首屈一指的機器人研究員溫蒂·佛·安維萊拉是同性戀者，而且還有隻喜歡少女型機器人的偏好——這種莫須有的怪謠言。大概是因為博士是單身，還會把找藉口接近她的男人們統統踢開，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傳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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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的確有不少使用者把女性機器人用於“那種用途”。對這一點我無法加以否定，那個領域的利潤也支撐了機器人產業的很大一部分。有錢人甚至可以買回好幾台那樣的機器人，創造出“模擬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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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博士並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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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對我沒有性慾的訴求。在被開發後的三年間，一直侍奉在她左右的我可以這樣斷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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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改造了我，是因為在事故中去世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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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四年前的秋天。有一天，為了度過久違的休假日，安維萊拉姐妹一起出門旅行。開車的人是博士。然後，在前往目的地的高速路上，她們的車子與越過中央隔離帶的卡車正面相撞，坐在助手席上的妹妹就此去世了。造成事故的原因很明顯在卡車一方，但是開車的博士一直對妹妹的死亡懷有一種責任感。在那次事故之後，安維萊拉府邸中便沒有汽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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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父母早亡，姐妹兩人始終相依為命。博士就這樣突然地失去了唯一的親人——她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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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雷恩·安維萊拉。這是她死去的妹妹的名字——也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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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是妹妹的“代用品”。正如同圓環香煙是煙草的代用品一樣，我們只不過是與真正的原型一模一樣的冒牌貨而已。每當博士的琥珀色眼眸中映出我的身影時，她都不是在看我，而是在我身上尋找妹妹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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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即使如此我也無所謂。博士一直很珍視我，只要我想出去玩或有想要的東西，她基本上都會聽從我的請求。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對我很溫柔。如果這樣我都不能滿足，那就太過挑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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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真的只是偶爾——我的胸口會感到被柔軟的玫瑰花刺碰到的輕輕疼痛，但是現在我已經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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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晚餐過後，又到了每周一次的保養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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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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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白衣的博士走入了研究室。她的手中拿著一疊厚厚的文件。看到這幅場景，我露出不滿的表情別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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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很討厭保養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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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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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立刻從口袋裡取出了筆形手電筒，咔嚓一聲打開了開關，把光線照在我的眼睛上。這樣做並不是為了確認死亡，而是為了調查我的瞳孔收縮系統是否異常所做的簡單測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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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博士取出了幾張牌，以魔術師般誇張的動作洗了牌，又迅速地把牌擺在我的面前。我也乾脆地答出看到的圖案——“星星、十字、蘋果、白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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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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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態視力功能似乎完全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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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博士像照看幼兒的保姆一般說道：“好啦，啊∼”。從這裡開始，我會覺得有點害羞。博士用戴著白色手套的指尖拉開我的嘴巴，仔細地確認著我口腔內的情況。我不由得發出“呼哎、呼哎呼哎”的怪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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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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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在手邊的紙上迅速地寫下檢查結果。這是之後要提交到行政當局的正式文件。普通家庭的機器人都有半年接受一次定期檢查的法律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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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則是每周一次。大概是因為我是最新型的機器人，需要做一些細節上的檢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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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是體表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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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體表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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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字面意思，這是對皮膚表面做的檢查。也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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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脫掉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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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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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用雙手捧著我的臉頰，猛地把我拉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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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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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以仿佛會在我臉上開個洞般熾熱的視線盯著我。深沉的琥珀色眼瞳向我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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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博士認真的視線就像是在來回舔舐般觀察著我的臉。我的身體僵硬了，心跳不已卻一動不動。因為只要動起來，我們的臉就會貼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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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部皮膚沒有異常。”博士在紙上記下了檢查結果。接著，她若無其事地說道：“脫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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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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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張地脫下襪子，放入衣物筐。然後是脫掉女僕頭飾、圍裙和連衣裙，只留下了貼身的胸罩與短褲。我感覺不到寒冷。倒不如說身體燙得像是燒著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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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要我脫掉衣服，並不是出自什麼H的癖好。體表檢查是調查人工皮膚的表面是否有外傷和變色的外觀確認檢查。從臉龐到脖子、肩膀、手臂、腹部和後背，博士以認真的眼神仔細地檢查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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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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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皮膚可以感知到博士的呼吸，我的背後一陣戰慄。雖然這三年間，每周都會進行這樣的檢查，但是直到現在我都沒有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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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把胸罩脫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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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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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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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好覺悟，一邊說著“不……沒什麼”，一邊把手伸向背後。就算我不情願，也只會拖長檢查的時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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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脫掉了淡藍色的胸罩，袒露出潔白的胸部。不大也不小，柔軟的形狀完美地再現了這個年齡的少女會有的胸部——博士是這麼說的。我是以博士的妹妹為基礎製造而成，所以她的胸部應該就是這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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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摘掉眼鏡，仔細地確認了一番。我的臉害羞得快要噴出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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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把內褲也脫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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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把檢查結果寫在了紙上，淡然地進行下一步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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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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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手指搭在內褲上，不情不願地脫掉了它。老實說，過度的害羞已經讓我快要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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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脫掉了內褲，變得一絲不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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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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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立刻在我面前蹲了下去。接著，她仔細地檢查著“前面”和“後方”。我可以感受到博士的呼吸，她的額發也沙沙地觸碰著我的下腹部。假如這幅場景被看到，對方絕對會產生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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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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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淡然的聲音變得有些生硬。看來她是找到了“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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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那種斑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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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了一句，而博士一邊繼續檢查，一邊答道：“沒錯。屁股的右側有一點。”然後，她用手指點了一下長著斑點的位置。我的身體輕輕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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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徑一點五釐米，淡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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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把找到的斑點特徵記在了紙上。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身體有時會出現一些小小的斑點。位置各有不同，有時還會出現在臉上。剛開始我總是會嚇一跳，不過現在我已經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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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修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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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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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取出一個比筆形手電筒更細的器械，按在了我的屁股上。這是被稱作光學分離清潔的修理方法，簡單說來就是人工皮膚的“除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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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好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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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啪的一聲拍了下我的屁股。我輕輕摸了下屁股，很快穿上了短褲，並且戴上胸罩。今天的斑點很小，真是太好了。如果斑點過大的話，我就要一直保持著全裸的狀態站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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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休息一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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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說完，就離開了研究室。由於這裡禁煙，她要去走廊吸圓環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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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表檢查總算結束了，我放下心來，吐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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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博士的名譽起見，我還是解釋一下吧。不去專門的機構，而是由博士親自為我檢查，這樣做是有理由的。如果我拒絕這種定期的維護，就不得不和其他的家庭用機器人一樣，去專門機構進行維護。那樣一來，我就必須在眾多的男性裝備士（！）面前露出裸體。只是想象一下，我就害怕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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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因為這樣，博士才會獲得機器人裝備士的資格，承擔起維護我的責任。而且，這樣也可以免去與行政部門交涉和申請手續的麻煩。所以，多虧了博士，我才能像現在這樣在家接受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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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明白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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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後回到研究室的博士坐在椅子上，說了一句“那麼”，便抱起胳膊。桌子上還擺了很多檢查文件，接下來還有精神電路掃描、動作制御確認，以及安全電路的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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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沉悶的我，就像小孩子面對手持注射器的醫生一樣，用怨恨的眼神盯著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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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我的視線之後，博士就以奇怪的大小姐口吻說“哦呀，艾莉絲小姐，您有什麼意見嗎？”她的嘴角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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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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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高興地別開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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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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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維護後的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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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如往常地清掃洗衣，午後空出了不少時間。誰讓我的性格就是不把家務乾淨利落地解決掉就會坐立難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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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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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預定回家的時間是四點十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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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遙控器、遙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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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了一聲“找到了”，從桌子上拿起遙控器，隨便躺下，並打開了電視機。如果我體內有內藏的遙控器就方便多了，但是可惜我沒有那樣的功能。博士也說過“要是裝上那種多餘的東西，維護起來也會很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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魄力十足的巨大屏幕上正在播放今天的新聞。中央政界的鬧劇，北方戰線的軍事情勢，還有某處的殺人事件。我呆呆地望著女性新聞播報員的嘴巴靈活地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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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無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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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持著橫臥的姿勢，咔嚓咔嚓地按著遙控器。屏幕上的影像依次切換，卻沒有我喜歡的料理節目和綜藝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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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可奈何地調回新聞台，“那個”忽然出現在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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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一點左右，在奧瓦爾車站的維納斯噴泉廣場，發生了機器人突發暴亂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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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納斯噴泉廣場就是聳立著與博士十分相像的女神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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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的內容如下。在附近的二手販賣店裡工作的大型機器人突然發出喊聲，開始了暴亂。機器人毆打並破壞了店鋪的墻壁，接著移動到噴泉廣場。在那之後，接到舉報的警察出動鎮壓了這場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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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請瀏覽事件發生時的錄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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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播報員說完之後，電視畫面被切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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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是監視攝像頭拍下的錄像吧。在畫面正中，一個圓柱形的灰色機器人正來回揮舞著粗壯的雙臂。他不停地敲打店鋪的墻壁，看起來就像是出現在青春熱血電影裡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一樣，很有人類的感覺。他寬厚的後背上有幾道如同閃電般清晰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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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那台機器人搖搖晃晃地走向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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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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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中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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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去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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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的願望沒有傳達給他。機器人踏入了行人眾多的廣場。他的舉動理所當然地引發了大規模的騷亂，正在談笑的老人、歡鬧的孩子和傾訴愛意的戀人們都飛快地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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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們離開之後，機器人變成了獨自一人。在茫然僵立的他背後，只有噴泉有節奏地跳動著，不停地噴出小小的彩虹色水花。乍眼看去，這是一副無比祥和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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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接下來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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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的身體上出現了好幾處像是靜止的螢火蟲般的藍色光點。機器人以緩慢的動作低頭看向那些光點，一道藍色的激光忽然穿過空中。激光貫穿了機器人厚重的金屬皮膚，碰到噴泉時變成了如同岩漿般劇烈噴湧的水蒸氣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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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警察的熱線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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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是第二射。激光發出了“咕唔”的沉悶聲響，躥過空中，從肩膀處切斷了機器人的右臂。為了撿起咣當一聲落在地面上的右臂，機器人彎下身去，第三射在此時命中。他伸出的左臂被藍色的光芒包圍，像玻璃製品般開始膨脹，迸發出殘酷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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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第四射就奪去了機器人的右腿，在他失去平衡之後，第五射、第六射、第七射也紛紛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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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快點住手啊，我不想再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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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是體無完膚吧。從最初的攻擊開始，大約三十秒後，被切掉一半的面部已經成為了機器人的身體僅存的最大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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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完全陷入了沉默，五位頭頂戴著形似缸管的金屬頭盔的人們衝向現場。那是全身裝備著銀色裝甲，被稱作“廢品清理軍隊”的特殊警察部隊。他們手裡拿著剛才用過的熱線槍。尖銳的形狀，球形的彈倉，長約一米——這是特殊部隊御用的對機器人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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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開始回收七零八落的機器人部件時，他們中的一人撿起機器人的“頭顱”，像是戰利品一般高高地舉向空中。於是，頭顱啪嗒啪嗒地流出了形似血液的黑色機油，在道路上濺出了許多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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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一幕，我的心情變得很不愉快。喉嚨深處湧起了嘔吐感和厭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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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像在此告一段落，畫面再次映出了新聞播報員的面孔。播報員的解說稱，這是奧瓦爾市本月第三起機器人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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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犯罪。這是對機器人引發的犯罪總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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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犯罪有兩大類。一類是人類利用機器人製造的犯罪，另一類是機器人自己的暴亂引起的犯罪。但是機器人犯罪是人類的命令造成，還是整備不良引起的暴走造成，通過當局的搜查和“司法解體”也無法辨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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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暴走事故的次數不到汽車事故的百分之一，但是新聞報道總是會誇大其詞。在輿論的壓力下，機器人製造商甚至要召回公司的產品。該類事後處理和家電製品差不多，但是一台機器人的價格相當於一輛高級汽車，所以對於製造商來說也是沉重的打擊。由於連續召回造成破產的案例也不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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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該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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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關掉電視，大字型地躺在地毯上，閉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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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想要調整心情的時候，就會閉上眼睛。屏蔽視覺信息具有讓精神電路的信息處理機能得到休息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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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不知何時起下起了雨。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在室內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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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瞼內側浮現起變得破破爛爛的機器人影像。那個機器人會流入二手零件市場，或者被徹底融化、成為金屬資源吧。畢竟他突然發狂，損壞器物並擾亂了治安。變成廢鐵也是沒辦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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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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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還留有一個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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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什麼會發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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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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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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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上了帶花邊的白色連衣裙，在鏡子前確認自己的著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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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要和博士約會。話雖如此，只是看完電影去吃飯的半天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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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差不多該出發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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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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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我馬上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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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聲地回應，同時戴上了大草帽。這樣一來就能掩蓋耳朵上的通信天線了，也不會有純真的孩子們叫嚷“機器人！那個是機器人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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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扮OK、帽子OK、充電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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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結束了出門前的最後檢查，慌忙跑下了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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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私人服裝的博士正站在大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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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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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身上的藍色襯衫和綠色牛仔褲是極為樸素的打扮，但是她的個子很高，這樣一來顯得身材十分出眾。如果旁邊有匹白馬，她看起來就像是王子殿下一般——不過，這樣的比喻好像也有點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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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胸前掛著閃閃發光的銀色煙盒。在博士最喜歡的橢圓形煙盒上掛上鏈子，看起來就像是項鏈一樣。煙盒裡面收著8字型的圓環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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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這身衣服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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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是芭蕾演員一樣轉了個圈。連衣裙和草帽也輕飄飄地隨風鼓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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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像是被陽光刺到眼睛般眯起了雙眼，對我說了句“嗯，很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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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合適……很合適……很合適……很合適……博士的話在我的精神電路中不停地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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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只要聽到這一句話，今天的我就很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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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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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撩起長長的黑髮，走了起來。我跟在博士身旁，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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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大門，讓人想要放聲歌唱的湛藍天空仿佛正在祝福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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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站旁的電影館裡人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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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檢票口出示了機器人證明書，工作人員便目不轉睛地上下打量我。我耳朵上的天線被藏了起來，分不出是人類還是機器人，所以對方才會覺得我很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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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這裡似乎在維修電梯，我們在電影院的入口與好幾位施工人員錯身而過。他們多半是勞動用機器人，從外觀來看是HRL004型吧。不管怎麼說，都是非常古老的型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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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動用機器人比家庭用機器人的歷史更早。由於在市場中流通的數量較多，街道上也經常可以看到他們。餐飲店的服務生和夜間保安，企業的大堂接待和土木工事，他們的用途多種多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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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化的家庭用機器人也經常會在二手市場中賣出，作為勞動用機器人被重新利用。出現在施工現場的少女型機器人通常就是出身於此。最近把規格不同的二手零件強行拼湊成機器人並二次販賣的廢品商人也增多了，其中潛藏的危險性已被人們視為社會問題。順便一提，沒有資格的人擅自改造機器人並組裝是違反法律的，這與不能隨便改造汽車並開車上路是一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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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電影院以後，我和博士選擇了靠後方的座位。我們把果汁和爆米花放在座位的小桌板上。再過五分鐘，電影就要開始播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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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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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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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為什麼要看恐怖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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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年輕女性單獨觀看恐怖電影好像有點奇怪。其他座位上幾乎全是一男一女的搭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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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析僵屍的動作，可以作為機器人動作制御理論的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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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動作制御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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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總是對研究十分熱衷。我不由得佩服地想到“真不愧是博士”，而博士的嘴角忽然浮現起意味深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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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您為什麼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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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艾莉絲還真是個誠實的好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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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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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被博士誇獎了。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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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博士。根據我的調查，《這是命運的相逢》才是現在最熱門的感人巨作。……好不容易來一次，要不要去看那一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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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那個不是戀愛電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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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挺好的嗎，戀愛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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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鐵定很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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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麼怪獸電影怎麼樣？比如《怪獸大決戰瓦尼拉對肖可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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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位上肯定會有很多小孩，所以不行。電影播映的時候他們會又吵又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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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的《三流魔神維薩·達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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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不是系列電影嗎？沒有看過前作，我怎麼可能知道故事內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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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博士知道我很怕恐怖電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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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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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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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鼓著腮幫子，鬧起了彆扭。博士看著我撲哧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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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鈴聲響起，電視開始上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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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已久的僵屍從屏幕上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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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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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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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滿足地陳述了她的感想。看來她對恐怖電影的視覺效果還算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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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滿臉蒼白的我已經變成了開始痙攣顫動的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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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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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怎、怎麼可能沒事啊！那那那那是什麼啊，那個滋啪∼地砍斷，咚咻∼地彈起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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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部比起說是恐懼電影，更像暴力血腥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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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一半，我好幾次都因為太過害怕而想要抱住博士，卻被面無表情的博士用右手推開了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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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圖通過搖頭揮散掉那些烙印在精神電路上的噴湧的血液、飛濺的腦漿和蠕動的內臟，但是就算我這麼做，數據也理所當然地保留著原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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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來這麼一次，還是照張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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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在這裡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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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叫來了附近的工作人員，把照相機遞給了對方。看來她打算以恐怖電影《噩夢∼腐臭的nightmare》的招牌為背景，和我一起拍下紀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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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啊，去別處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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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今天是來看電影的，所以必須在電影院裡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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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地方拍照片會被詛咒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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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嘛，那種不科學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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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用力地拉住我的胳膊，在招牌前摟住了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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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如果是平時的話這簡直是最棒的瞬間了。但是現在的我總感覺背後招牌上描繪的僵屍軍團隨時都會從上面蹦出來。尤其是下半身被砍斷，露出很多內臟的僵屍，只是回想起來就讓我渾身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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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要拍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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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員喊了一聲，便按下了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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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面色慘白、露出勉強笑容的我與臉上浮現起惡作劇笑容的博士拍了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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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附近的餐廳吃完了午飯，我們花了三十分鐘在商店街買了晚餐要用的食材，就踏上了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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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博士和我手拉著手並排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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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剛才起，博士就在閱讀從報刊亭買來的報紙。上面有一整版的內容都是《新型機器人部隊徹底鎮壓敵人的前線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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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走路一邊讀報很危險的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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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反正我和艾莉絲拉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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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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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奧瓦爾時報》的專欄這麼有趣呢。卡蓮·克勞迪的世界機器人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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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明明還在與我約會，卻被報紙這種東西迷住了。我真的好羨慕那份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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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拖著一隻手舉著報紙的博士不斷前進，終於來到了維納斯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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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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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離廣場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就是那家店。那裡的墻壁崩塌，地面陷落，外面還貼著禁止入內的黃色膠帶。那就是我之前在電視新聞裡看到的機器人犯罪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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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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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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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終於將視線從報紙上移開，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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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那個……”我指了一下墻壁崩塌的店面。博士點了點頭，立刻答道“是之前發生機器人暴走事件的地方吧？”博士似乎也知道那條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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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台機器人為什麼會發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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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得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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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卻刻意壓低聲音，回答說：“我有保密義務，所以不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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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有些困惑，“保密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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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微微一笑，聳了聳肩說道：“逗你玩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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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為了司法解體，那台機器人被送到了我們的研究所。就是我的小組負責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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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驚訝地眨了眨眼。我沒有想到那條新聞中的機器人會和博士產生聯繫。但是仔細想來，離這裡最近的機器人工程專門機構就是博士所在的“奧瓦爾大學機器人科技第一研究所”，會變成這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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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搞清楚什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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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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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用食指輕輕地點著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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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以蔽之，就是‘驅動系統的短路導致安全電路的機能失常’吧。但是，由於機器人的損傷過度，還有很多尚未解明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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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擁有被稱作“三大電路”的中樞電路。包括精神電路、動作制御電路和安全電路這三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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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人類作比喻，精神電路相當於大腦，動作制御電路相當於脊髓以及神經系統。精神電路發出的命令會通過動作制御電路傳達至全身，從而使手腳行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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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這兩種電路暴走而安裝的剎車系統就是安全電路。如果機器人企圖犯罪或對人類造成危害，安全電路就會強制中斷系統。所有的機器人都要安裝安全電路，這是機器人製造商的法律義務，因此我的體內也藏有這種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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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還是有一點在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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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繼續說道。她從掛在脖子上的煙盒裡取出了圓環香煙，又把它放在嘴邊。香煙立刻冒出了紫色的煙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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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復了機器人的精神電路數據之後，我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機器人似乎可以產生‘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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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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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點了點頭。酸甜的氣味從圓環香煙中飄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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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在追趕只有自己能看到的‘某個人’。如果按照這樣的方式來解釋，就能以驚人的合理性解釋那台機器人的奇特舉動了。破壞墻壁是因為‘那個人’在墻壁的另一邊，走到噴泉附近，也是因為‘那個人’去了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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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可以看到幻覺。這種事會發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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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就收到過視覺欠缺和色覺異常等視覺裝置不全的報告，但是這一次的案例相當少見……而且，我們小組的人在我提出這個可能性之前，根本沒有人察覺到。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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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的眼睛如同盛夏的太陽般熠熠生輝，她的聲調也激情四射。每當談論起有關機器人的話題，博士就會變得非常活躍。我也很喜歡看到這樣的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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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由於今天的話題是機器人犯罪，我的心情也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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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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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博士突然停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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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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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稍微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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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博士就走向了道路的另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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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台機器人倒在她走去的方向。他的右腿連根斷掉，身體也破破爛爛，像是小貓一樣蜷縮著身體，橫躺在停止營業的雜貨店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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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不顧那樣做會弄髒衣服，抱起了機器人的上半身，讓他靠在雜貨店的鐵門上坐下。接著，她面帶認真的表情開始了機器人的全身“診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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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007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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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小聲嘀咕了一句，從胸前的口袋裡慢慢地取出備用電池，塞入機器人的胸膛。幾秒鐘後，嗶的聲音響起，如同心臟停止跳動時使用電擊一般，機器人的胸口猛地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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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電路還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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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取出了電池，立刻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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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拉爾夫？是我。現在我在噴泉廣場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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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對電話對面的人簡潔地講述了機器人的型號和損傷狀況。通話持續了大約一分鐘後便結束了，博士看向滾落在附近的排水溝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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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居然穿過了這麼狹窄陰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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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博士所說，機器人似乎是從排水溝裡爬了出來，身體上到處沾著綠色的苔蘚。想象著在如同黑暗狹窄的管道般的排水溝裡一個人前進的機器人身影，我不由得產生了難以言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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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把“奧瓦爾大學機器人科技第一研究所·回收聯絡結束”的標籤貼在機器人的胸前，轉過身來對我說道“讓你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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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剛才您打去電話的地方是研究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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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做了領走這孩子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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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頭看向剛才那台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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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會修好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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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先試一下我也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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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經常會修理“倒在路邊”的機器人。如果搞清楚了機器人的身份，她就會與對方登錄的主人取得聯絡。雖然偶爾也有被主人領走的幸運機器人，但是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被保管在研究所的倉庫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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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被機器人管理局搶先回收，在辦理了數道手續之後，他們就會直接被拆成廢鐵。從這個角度來看，被博士找到的機器人都很走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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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拉著手繼續前行，我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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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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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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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為什麼總是會幫助和修理機器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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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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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思考了片刻，又筆直地盯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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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就是我的生存意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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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那時博士露出的微笑十分溫柔，卻也包含著一絲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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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的臉上有時會浮現起這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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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天的晚餐過後，博士為我開了一場久違的“特別講座”。因為博士的工作比預定更早完成。除了約會還有特別講座，今天是個多麼特殊的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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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不自禁地把桌椅搬進研究室，擺好小黑板和板擦，又準備了茶水和點心。這樣一來就準備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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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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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博士會不定期地為我召開的“私人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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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每週會在研究所所屬的奧瓦爾大學舉辦一次講座。因為是奔跑在機器人工程領域最前端的年輕天才的講座，教室裡總是坐滿了人，也有不少學生從其他大學趕來這裡聽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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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的講座很獨特，會以“機器人與倫理”和“機器人與愛”等富含哲理的主題展開論述。很久以前我聽說了這個講座，就大喊著“我也想參加講座！”，但結果還是不行。我好想親眼看到博士身穿華麗的白衣站在講壇上，手持教鞭，以冷酷的音調講課的英勇身姿。但是，機器人沒有在大學上學的資格，偷偷出席的話會影響博士的立場。正當我準備放棄時，博士提出了一個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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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不要在自己家辦講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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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以後，溫蒂·佛·安維萊拉博士開始為艾莉絲·雷恩·安維萊拉一個人召開特別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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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鍾愛的文件夾裡取出厚厚的筆記本。這本筆記上滿滿地記載著博士的講座內容和我詢問博士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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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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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也會有精神方面的成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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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也有青春期和反抗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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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的感情和人類的感情有什麼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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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也能去天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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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和人類結婚的一天會到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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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有多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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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也混雜著幾個私人問題，但是這些姑且還在允許的範圍內。畢竟這是私人講座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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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坐在座位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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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走進了研究室。今天她依然在西裝上套著長長的白衣，漂亮的黑髮在腦後扎了起來。這就是博士在大學裡的打扮。而我還是穿著平時那套女僕裝，我們這樣的搭配倒也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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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把手放在從大學裡搬來的古老木製講桌上，說道：“開始點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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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雷恩·安維萊拉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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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到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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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桌子上探出身子，就像剛剛入學的小孩一樣活力十足地舉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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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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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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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說一次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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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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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我無比開心。如果有一天機器人也可以去上學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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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咳嗽了一聲，以“那麼，請把課本翻至五十二頁”這句話開始了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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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了博士在大學裡使用的講座課本。這本書已經被我讀了幾十遍，所以變得破破爛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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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主題是‘機器人的生存意義是什麼’。近年來，這個主題的研究通常被歸類於機器人心理學的領域。八年前我發表在學會的一篇論文曾經引發了熱烈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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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語速流利地說道。黑板也被博士精美的字跡漸漸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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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博士的話一句不漏地記在了筆記本上。當然了，只是板書的話存在精神電路的空余容量裡便可，但是那樣做就沒有“講座”的感覺了。最重要的還是氛圍和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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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鐘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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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以上就是從‘生存意義’和‘精神衛生’方面縱覽從舊型號到新型號機器人的發展史。雖然從學術角度來看，這樣的整理稍顯粗陋，但是它可以在各位學生今後查閱具體的文獻時起到一點幫助。……有什麼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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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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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竭盡全力地面朝博士舉起右手。不過，這裡的學生本來就只有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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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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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講座意味深長也很有趣，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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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社交辭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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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關於博士剛才提到的‘生存意義論’，這種生存意義也包括‘機器人要侍奉主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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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有很多在家庭用機器人中普及的學習型機器人的直接存在意義就是侍奉機器人用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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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的生存意義就是侍奉博士，這一點應該沒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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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你會得到這樣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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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深愛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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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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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說一次就可以了，這句話可是博士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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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會挑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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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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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記下博士畫在黑板上的圖表和說明，一邊考慮著今天的主題“生存意義”。最後，只要交上簡單的感想報告，講座就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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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寫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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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速度很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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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像是解決了疑難事件的名偵探一樣，把報告颯爽地拍在了講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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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想報告（第十八次）”主題……機器人與生存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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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存意義就是博士。最喜歡的博士。我愛你博士。和我結婚吧博士。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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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完了我的報告，博士的表情變得仿佛是被名偵探奪去風頭的老警察一樣尷尬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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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艾莉絲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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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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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報告只有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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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行就包含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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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沒有幹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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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勁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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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在小瞧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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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能否定這個方面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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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嘆了口氣，從胸前的煙盒裡取出了圓環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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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8字型的圓環香煙分成兩半，又把其中一半放在嘴邊吸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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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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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吧，反正這裡又不是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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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那麼回事……研究室禁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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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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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像是在鬧彆扭似的撅起了嘴，宣言道：“那麼今天的講座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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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白衣脫了下來，丟在講桌上，一邊揚起紫色的煙霧一邊迅速地離開了教室。“真是的”這幾個字依稀從她吹出的煙霧中飄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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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自己寫的報告拿了起來。正中央有兩個巨大的紅字——“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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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惡作劇可能有點過頭了吧。由於特別講座是我可以戲弄博士的為數不多的機會，所以我才會忍不住使了壞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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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哄她開心，一會兒還是送點紅茶和蛋糕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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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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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早上和往常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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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時分就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陰郁小雨。就像天空要和太陽分別，所以哭泣了一樣，這場寂寞的雨讓人不禁情緒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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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醒了博士，為她準備好早餐。結果只有今天我一不小心把雞蛋煎糊了，這是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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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不同尋常的早晨，博士也說了不同尋常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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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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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拱門的時候，博士在府邸庭院與普通道路交接的地方回過頭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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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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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回家之後，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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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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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舉著傘，輕輕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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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十分沉穩，同時也有些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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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是什麼事呢？”，又把傘稍微舉高了一點，回望著博士的面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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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回來以後再慢慢說吧。是啊，就定在晚飯之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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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麼故弄玄虛的，我會很介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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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嗯，不是什麼壞事就是了。該怎麼說呢……是啊，可以算是禮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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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喊了一句“太好了！”，把雨傘高高地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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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您要送我什麼！？我想要和博士的結婚申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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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蠢話啦。啊，不過，結婚申請書嗎……倒也有‘永遠的幸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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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永遠！？這、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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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再說。在那之前要做個乖孩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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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博士的艾莉絲今天也是超·超·乖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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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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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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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小心！早點回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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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地揮起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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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的雨傘就像淡淡的水彩畫一樣，在雨滴中失去了輪廓，變得朦朧模糊。博士轉過前面的街角，就此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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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又變大了。我跑回了前庭。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有種被人揪住了腦後頭髮的感覺，在進入宅邸要穿過的大門回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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拱門那裡一個人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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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下午，我一如往常地完成了家務和充電任務，開始在起居室的沙發上用功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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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叫做《新·機器人工程基礎理論》，是從博士的藏書中借來的。博士是個身材出眾又年輕的美女，但是書架上卻擺滿了學術書籍，沒有任何與相貌打扮有關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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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一提，現在我正在閱讀書中《機器人的感情與表情》這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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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主題是講述在機器人的精神電路中萌生的“感情”會和覆蓋面部的人工皮膚做出的“表情”如何聯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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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在開心的時候會笑，悲傷的時候會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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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機器人則不同。如果不在體內裝有特定的精神電路，機器人就不會產生“感情”；如果沒有通過一定的技術組裝人工肌肉和人工皮膚，機器人也無法做出“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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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人類的表情很複雜。光是“笑”這種行為，就分作嘿嘿地笑，呵呵地笑，溫柔地微笑，甜甜地笑和傻笑等等方式，各種表情之間的差異很大。人類的表情可以分為數百種，對細部的精神回路做好調整，才能讓機器人表現出“形似人類”的表情。所以，在一般的機器人市場中，表情部件和語言解讀部件都算是頂尖的高級裝備。表情部件有時甚至會超過機器人本身的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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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身上搭載著博士開發的最新型表情部件。我要感謝博士給予我笑和哭，發脾氣和鬧彆扭等等豐富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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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合上了剛才在讀的書。現在的時間是下午五點四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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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很快就會回來。我要去準備晚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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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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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小時過去了，現在已是晚上七點十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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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好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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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還沒有回來。已超過預定時間一小時十三分二十一秒。廚房的鍋裡盛著今天的晚餐——洛洛路亞風的奶油燉菜，等一會兒只要稍微熱一下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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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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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每次晚回家都會跟我聯繫。但是，今天我還沒有收到她的任何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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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給博士的手機打個電話，但以前她就提醒過我，在她工作的時候不要打電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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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焦躁不安地盯著掛在墻上的鐘錶秒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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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嚓、喀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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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還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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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嚓、喀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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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務活也早都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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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嚓、喀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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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回來、還沒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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秒針轉了一圈、兩圈、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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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轉到第七圈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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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叮鈴……走廊裡的電話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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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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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是跳起來一般跑進走廊，撲向了電話的聽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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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讓您久等了！這裡是安維萊拉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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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跳不已地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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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這麼晚還打去電話。這裡是奧瓦爾大學機器人科技第一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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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是一位男性的聲音。機器人科技研究所是博士的工作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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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對方不是博士，我不禁有些失望，但還是不動聲色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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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溫蒂·佛·安維萊拉所有的機器人。安維萊拉現在不在家，有事請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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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機械般的口吻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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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男性在一瞬的沉默之後，壓低聲音喃喃說道：“我是安維萊拉博士的實驗助手拉爾夫·希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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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聽覺裝置敏感度頓時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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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一直以來安維萊拉承蒙您的關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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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安維萊拉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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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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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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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我的皮膚豎起了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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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這個人要特意往家裡打電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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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找博士的話，打她的手機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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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和恐懼像蟲子一樣從我的背後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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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請問！”所以，我不由得開口問道，“博士遇到了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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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支吾了片刻，又下定決心般乾脆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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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這把鋒利的凶器刺入了我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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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維萊拉博士因事故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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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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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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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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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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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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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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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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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筒對面響起了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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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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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過去了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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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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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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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門有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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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我終於恢復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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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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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邊有什麼東西碰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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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下方俯視，搖搖晃晃地聽筒正在輕敲我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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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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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指尖總算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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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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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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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的記憶從意識的表層緩緩地滲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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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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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過一通電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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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糟糕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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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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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來客。請立即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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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子音的催促下，我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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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要從這裡逃開一般，我一步一步地走下樓梯，打開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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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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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已經進入了徹底的黑夜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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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拱門，一輛全黑的汽車正停在門前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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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駛席的車門外，站著一位身穿西裝、表情沉痛的男性。男性還很年輕，但他的臉色像是患了病般慘白，臉頰也像疲憊的老人一樣削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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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聲呼喚了他，於是他驚訝地離開了剛才倚靠的車身，自稱他是實驗助手拉爾夫·希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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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給我打來最糟糕的電話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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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艾莉絲·雷恩·安維萊拉小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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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爾夫以壓低的聲音問道。我沉默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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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汽車的門被緩緩打開。在拉爾夫的催促下，我坐上了副駕駛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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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開口詢問我們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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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車上的時候，我用焦點游移的眼睛眺望窗外。商店街的霓虹燈像墜落的流星般甩過細細的光線，紛紛離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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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爾夫一直沒有說話。比起因為擔心我才沒有搭話，更像是他沒有說話的力氣。最關鍵的問題是，我和他的共同話題只有博士，但是提起博士，不管說什麼都會觸及到那個糟糕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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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十分鐘左右，汽車抵達了醫院。我從車上走下，矗立在夜空中的白色建築物迎接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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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爾夫把我帶到了醫院的地下部分。我們中途在大廳和電梯處接受了好幾次安全檢查，ID和隨身物品都被翻檢了一遍。知道我是博士的機器人後，也有人用充滿了好奇心的眼神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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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房間位於地下四層的走廊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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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貼著冷凍保管室門牌的房門，只見房間中央擺放著一個如同密封艙般造型圓潤、長約兩米的箱子。聽拉爾夫說，博士的遺體就保存在這個白色的箱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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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打開箱蓋之前，拉爾夫對我簡要地說明了“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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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博士在研究所十二層的第七解體分析室裡，進行了發狂機器人的“司法解體”工作。最近類似的暴亂事件很多，這樣的機器人也不斷地被送入研究所。聽到這裡，我想起了那台在維納斯噴泉廣場暴走的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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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故發生在解體開始後的三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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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爾夫舔了舔乾裂的嘴脣，繼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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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問題的機器人被運到解體分析室後，博士和拉爾夫所屬的小組就開始為他解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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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鐘後，解體工作漸漸進入佳境，就在這時發生了事故。機器人突然啟動，站起來並開始暴走。雖然他的電池已經沒有剩餘電量，卻還是啟動了，原因至今不明。他們還沒來得及使用緊急用的熱線槍，機器人就撞破了解體分析室厚重的墻壁。那是正常情況下讓人無法想象的強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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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距離最近的人就是安維萊拉博士。……由於事出突然，博士還沒來得及逃跑，就被機器人的手臂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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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的腹部被貫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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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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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機器人被熱線槍鎮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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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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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封艙的白色蓋子如同開花般緩緩地打開，博士的遺體出現在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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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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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夢遊患者般蹣跚的步子，接近橫躺在裡面的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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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的臉已經完全失去了血色，看起來十分安詳，像是在睡覺一樣。不過，仔細看來，她的嘴角還有被擦拭過的血痕。粘在胸口和腹部的鮮紅血液和白色面孔的鮮明對照很是奇異，我不由得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仿佛在白色的冰雕中封存著鮮紅的玫瑰花束般，博士身上有種無機質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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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博士伸出了手，指尖碰到了她白皙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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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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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的身體冰冷到讓我懷疑是自己的溫度感知裝置發生了故障。她的體溫數值比活人低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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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顫抖的手指繼續撫摸博士的臉頰。博士已經去世的事實通過指尖冰冷堅硬的觸感浸透了我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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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出聲地哀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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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是我，您的艾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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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你很痛嗎？出了這麼多血，一定很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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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為什麼要做這麼危險的事呢？暴走機器人的研究交給其他人不就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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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一直以來幫助機器人的博士，為什麼不得不被機器人殺死？這樣太沒道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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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我在這裡。您的艾莉絲就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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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博士。請你睜開眼睛。對我下達命令。戲弄我。撫摸我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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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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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在我的視野一角發出一點微光。我仔細一看，在存放博士遺體的密封艙小桌板上，擺放著一個熟悉的銀色煙盒。博士很喜歡這個上了鎖、形同項鏈垂飾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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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手伸向了它。指尖依然在滑稽地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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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我手心的煙盒沾著血痕，打開橢圓形的蓋子後，裡面只有一根圓環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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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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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我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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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子內側貼著一張小小的照片。照片上面以電影的招牌為背景，有一位露出勉強笑容的少女和另一位臉上浮現起惡作劇笑容的女性正友好地搭著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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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和博士的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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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維萊拉博士直到死前，都緊緊地握著那個煙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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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爾夫以低沉的聲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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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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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去世後的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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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安維萊拉宅邸中發呆。從昨晚開始，我就一直癱坐在起居室，眺望著窗外的景色。外面的天空諷刺般地一片湛藍，小鳥們也像是在謳歌和平一樣，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而我卻有種整個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感覺。那不是悲傷，只是無法接受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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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該做什麼好的我終於開始像往常一樣行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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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家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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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安維萊拉府邸的每一個角落清掃乾淨，除去庭院裡的雜草，繳納公共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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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洗衣服的時候，我的手一碰到博士的衣服便顫抖起來。當我發現做了料理卻沒有人會吃時，又愕然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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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的床很冰冷，只要想起這裡不會再有溫度，我就胸口就幾欲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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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是，我還是繼續做家務，不斷地逃避現實。因為我害怕面對殘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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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晚，我終於沒有其他事可以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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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著膝蓋坐在臥室前的走廊。我感覺在這裡等待的話，博士就會回來。所以，我整晚都緊緊地握著煙盒，等待著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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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博士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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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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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曉時分，精神電路中的電子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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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後，電量將被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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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沒有抑揚頓挫，公務性質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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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立即開始充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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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走向研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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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我因為電力不足從樓梯上滾落，右腳的腳腕扭向了不自然的方向。我拖著這條腿繼續向研究室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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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乳白色的床上，為了給電池充電，我露出了手腕上的連接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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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刻，我像是發狂了一般，產生了弄斷自己手腕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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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弄斷這個，我就會死掉。會變得輕鬆。還可以去博士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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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博士去世以來，精神的協調性已經近乎崩潰的我決定實踐這個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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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修理用的噴燒器，打開開關。火光一閃，噴燒器的前端冒出了紅色的火柱。我把它緩緩地接近手臂，如同汗水般的金屬珠浮現起來，不斷地熔解著連接元。大概十秒鐘過後，連接元的插口被燒裂，黑色的機油從裡面洶湧地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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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場景十分慘烈。我的手臂噴出的機油濺到了天花板上，原本像是雪原般潔白的研究室沒過多久就變成了散髮著機油味的漆黑空間。我恍惚地注視著面前這場白日夢，“警告、警告、警告、警告！”——精神電路中的電子音同時發出歇斯底裡的叫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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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五分鐘，我體內的機油就流盡了。手腕處只有黑色的液體像是車站廣場的噴泉一樣咻咻地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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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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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惡寒感向我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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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至今為止都沒有感受過的強烈感覺。令人頭暈眼花、想要嘔吐、不停抓撓頭蓋骨的疼痛一陣陣地襲向我。我就像喝了毒藥的人類一般，嘴脣顫抖，抓著胸口，因為痛苦而匍匐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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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距離活動極限還剩三十秒。請立即開始修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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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音一如往常地以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對我做出了死亡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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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我像是瘋子般猛地睜圓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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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我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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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慌忙站了起來，用被機油染黑的手粗暴地抓起充電軟管，想把它插進手腕上的插口。但是，被噴燒器烤化的連接元因熱量而變形，就像補衣服的時候穿針眼一樣，我嘗試了好幾次，卻還是沒能把軟管插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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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活動極限還剩十秒。九秒、八秒、七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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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哈啊、哈啊……我吐出了急促而可怕的喘息，圓睜著眼睛繼續試圖把軟管插入手腕上的連接元。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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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滋的沉悶聲音響起，我把軟管強行塞進了連接元，電力和機油的供給開始了。警告音不再響起，惡寒和嘔吐感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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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自心底地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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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這樣就不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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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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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死掉真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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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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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自己的情緒感到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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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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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沒有死掉很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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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博士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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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自己活下去就那麼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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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自己厚著臉皮，無恥地活下去就那麼愉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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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心中的另一個我喃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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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雷恩·安維萊拉。你還沒死嗎？區區一台機器人，竟然害怕死亡嗎？失去了侍奉的主人，你也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即使如此，你還想繼續活下去嗎？去死，去死，現在立刻給我死，高潔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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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過度的自我嫌惡，我抓撓著自己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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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面對著不可迴避的事實——我對生存還很執著，我想要活下去。我不想死。這是我面臨死亡時才察覺到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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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蔑視自己。我明明那麼喜歡博士。明明說出了那麼多不知羞恥的情話。但是，我卻不能隨博士一起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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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抓頭髮的時候，從手腕垂下的軟管不停地碰到地板，嚴重地妨礙到了我的動作。但我沒有拔掉軟管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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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墻壁和天花板都被染成黑色的油臭味房間裡，我坐在從自己體內噴出的黑色血灘中，像是瘋子般不停地抓著頭髮。我的頭髮很快就被一束一束地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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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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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家裡來了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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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穿著灰色制服的陌生男性和三台粗獷的大型機器人出現在正門前。他們報上了機器人管理局奧瓦爾支部的名號，聲稱是來回收我的。那位男性看到渾身油臭味的我，馬上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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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沒有親人，沒有人可以繼承身為博士財產的我。因此，我在法律上成為了“無主物”，歸屬於國家財產。他們就是作為國家當局的工作人員前來回收我的——男性如此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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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鋼鐵機器人夾著兩肋，乘上押解車結實的貨架。我無法反抗，因為我身上沒有留下絲毫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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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機器人管理局的事務所後，男性將厚重的文件遞給我，命令我前往指定的地點。在鋼鐵機器人的引導下，我被帶到了某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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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是機器人的檢修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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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在作為產品上市之前，需要滿足法定的安全標準。這裡就是做檢修的地方。通過檢修的機器人會以投標的方式被業界人士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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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初期開發的階段，一直是博士為我做檢修的，因此我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檢修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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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掉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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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對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沒有任何自我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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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顫抖的手猶豫不決地開始脫衣服。我脫掉襪子和圍裙，接著是連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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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磨磨蹭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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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修官惡狠狠地對只剩下內衣的我下達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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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給我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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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有好幾位男性檢修官的視線都黏在我的身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還害羞什麼！”聽到某個人對我的奚落，男人們都輕聲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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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脫掉衣服之後，我蒙受了進一步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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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們的手在我的皮膚上爬行。有些人是機械般的動作，但有些人卻故意做得很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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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口不言，任由他們撫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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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雜著羞恥心和厭惡感，頭腦發脹的我結束了體表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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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電路掃描、動作制御確認、安全電路檢查。檢修流程一項接著一項，而我只是被迫在工廠中四處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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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有把衣服還給我。所以我一直是全裸的狀態。掛在脖子上的煙盒是我唯一的所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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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迎來了最終的“再銷售檢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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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銷售檢測”是讓滿足檢修工廠安全標準的機器人重新出現在普通市場上的拍賣活動。如果在這裡沒有遇到買家，就會流通到二手零件市場——也就是被分解得七零八落，變成“廢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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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檢測開始之前，我在等候室裡被戴上了“項圈”。這種項圈是產品管理用的標籤，上面印刷著數字和條形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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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入再銷售檢測的房間，看到了圓形的產品展示傳送帶正在旋轉。我和其他機器人排成一列，按照順序坐在傳送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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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秒速十釐米的緩慢速度，我在展示傳送帶上轉了好幾圈。在面朝我的各種攝像機對面，機器人業界負責購買二手產品的人員應該正在考慮要不要挑選我吧，像是自問“這傢伙能不能賣出去”“有沒有商品價值”之類的。在這期間，我只是呆呆地坐著，思考著“天花板白得好奇怪啊”“今天是星期幾來著”等等無關緊要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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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在傳送帶上又轉了幾圈。其他機器人也和我一起旋轉。這根本就是掌管生與死的旋轉木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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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恰好轉到第十圈後，我被人從傳送帶上拉了下來。沒有人願意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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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變成廢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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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體當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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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了“咣當咣當”的沉重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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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送帶正以一定的節奏不斷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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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裸露的我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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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奧瓦爾市郊外的特殊機械處理工廠——通稱·機器人處理廠。被決定變成廢鐵的我被立即堆在卡車上，送到了這裡。其他機器人也一樣，但他們就像是即將趕赴刑場的囚犯一樣，沒有人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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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卡車的貨架上搖搖晃晃的時候，我茫然地思考著沒有買家要我的理由。是因為做精神電路檢查時，我的自殺企圖被查出來了嗎？還是因為我是以博士的妹妹為原型製造的機器人，所以很難在普通市場賣出去？又或者是由於最新型機器人的賣價很高，他們就對我敬而遠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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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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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至少清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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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就要被解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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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會像這樣坐在這裡？與博士在一起，溫馨而甜美的幸福時間到底消失到哪裡去了？解體這件事感覺一點也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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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法逃跑。在安全電路的作用下，我的精神電路被徹底鎖定了。而且，我的電池電量也快耗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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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待著那個漸漸迫近的時刻。傳送帶不停地旋轉。解體階層像是惡魔般張開了大口，不停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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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在脖子上的煙盒發出“喀噠喀噠”的聲音，像是生物般在我的乳房間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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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煞風景的灰色階層後，解體機器的手臂抓住了我的右臂。我就像是被警察官拘捕的犯人一般，胳膊在“咯吱咯吱”的聲響中被扭到了背後。我的腦內不斷響起警告音，所以我立刻切斷了程序。反正事到如今，這種東西也沒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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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體機器的手臂上有數百處突起，這些突起都像觸手一樣不停蠕動。突起部位噴出的白色黏著物質纏住了我的右臂。這種液體似乎是用於防止著火的滅火劑。炙熱起泡的白色液體與肥皂水有些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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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右臂被白色的泡沫包圍了，解體手臂射出了一道指頭長短的纖細激光，開始切割我的肩膀。過度的劇痛使我發出了叫聲，所以我條件反射地關閉了所有痛覺機能。不然，我一定會發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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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傳來了人工肌肉斷裂的聲響。供機油在體內流動的軟管被切斷了。每當噴出的機油濺在激光上時都會發出“咻咻”的聲響，同時有討厭氣味的煙霧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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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解體開始三十二秒後，我的右臂被連根切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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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右臂之後，緊接著就是左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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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體機器的手臂扭起我的左臂。數百個小突起像是變形前的幼蟲般吐出白色液體狀的絲線，塗在我的左臂上。煙霧在咻聲中冒起，射出的激光描繪出的弧線卸掉了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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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左臂徹底離開了我的身體。整個過程一共用了三十四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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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雙臂之後輪到了右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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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斷部分在“咔嚓”一聲中被固定並塗上了泡沫，藍色的光線射出，氣味令人厭惡的煙霧也隨之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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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腿部比手臂粗，這個步驟稍微多花了一點時間。共計一分十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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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我察覺到自己被割斷的右腿被貼上了印有一些內容的標籤。那個零件很快就不再屬於我的身體，而是要變成被送入二手零件市場的“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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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割斷的右腿滾落到傳送帶旁邊的回收箱裡。幾十根其他機器人身上原有的“腿”都像是破碎的屍塊一樣堆在箱子裡。裡面還有一些仍在蠕動的腿，看上去極其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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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我的右腿被切，解體機器又開始了左腿的解體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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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茫然地盯著藍色激光。我的視線焦點無法固定，視野也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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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希望這一切快點結束。這種只會感受到痛苦的時間哪怕早一秒結束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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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開始逃避現實，回想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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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的休假日我們原本約好了兩個人一起去遊樂園。下下周我們約好再看一場電影。下個月則是買衣服。再下個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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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激光劃過我的眼前。我忽然想起一個疑問。這種解體激光是不是和鎮壓機器人用的熱線槍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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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說起熱線槍——我不得要領的思考使我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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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噴泉廣場發狂的機器人後來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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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我回過神時，左腿已經消失。我不知道這個過程用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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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失去所有手腳的我橫躺在傳送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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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切割頭部的作業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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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隻解體手臂從兩邊夾住了我的臉頰。冰冷、粗暴、堅硬的機器手臂。與博士柔軟溫柔的手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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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機器手臂將藍色的手術刀抵在我的脖子上。灼熱的刀刃一點一點地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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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逃避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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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之處自然是關於博士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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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今天回家之後，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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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和博士最後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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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那時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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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什麼呢……對了，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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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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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您說要送我的禮物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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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的破裂聲響起，我的頭部與身體分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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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下方垂著幾根像是血管般的軟管。我通過軟管的前端悲哀地注視著自己的軀體，胸部和腹部的皮膚就像是其他生物般不停地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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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議的是，我沒有感到絲毫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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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手臂被切斷時不同，我的心十分冷靜。接下來我會坦率地接受死亡。只不過這不是積極的心態轉變，不是看透生死，也不是悟道，而是因為我的心已經開始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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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解體手臂再次迫近只剩下頭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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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它們開始分解我的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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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Z7I6L u?5g
首先扒掉長著頭髮的頭皮，我引以為傲的慄色頭髮和頭皮被一起帶走了。接下來是把球形的金屬工具戳進我的眼窩，“咕啾”的聲音響起後，我的眼球被挖了出來。剜出的右眼球和殘留的左眼球視線相合。不過，我的左眼球也立即被剜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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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世界失去了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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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某種棒狀物塞入了我的耳朵。已經失去光明的我無從得知那是什麼。似乎是激光的熱線在我的側頭部畫了兩個圓，於是我的耳朵和聽覺裝置也一起被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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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X D/gJ1z-a'J
我的世界失去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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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開始剝除我的皮膚，如同只剩下果肉的水果一般，我被一分一毫地解體了。卸掉牙齒、拔掉舌頭、取掉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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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G4w:r8_VxRc
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聞不到。什麼都感覺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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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如此，直到最後一個瞬間，我都在想著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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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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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現在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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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國嗎。住在那裡感覺舒服嗎？您有好好吃飯嗎？不可以在床上吸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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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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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我會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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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也有天國嗎。那裡是個怎樣的地方？廚房好不好用？雜貨店的老闆親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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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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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為什麼會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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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我沒有當個乖孩子？是因為我沒有好好看那部電影嗎？還是因為我沒有認真寫感想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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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好想見到博士。好想好想好想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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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去見您還來得及嗎？身為機器人的我可以進入人類的天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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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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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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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的天國和機器人的天國相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