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網王)時間忘記說愛你》作者：宅女一枝花【完結+番外】

fiction22 2012-7-3 15:29

《(網王)時間忘記說愛你》作者：宅女一枝花【完結+番外】

網王-BG-時間忘記說愛你 作者：宅女一枝花

【簡介】

所謂的杯具女主就是..
渴望親情的時候家人告訴她：閨女啊，你還有個弟弟！
想要友情的時候朋友告訴她：那個，把他讓給我好不好？
回歸愛情的時候少年告訴她：對不起，我不喜歡你了..
~~~~~~~~~~~~~~~~~~~~~~~~~~~~~~~~~~~~~
蒼天在上，我，藤井苑，一定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事實上，這是一個親情友情愛情同步杯具的少女，
從無數次打擊中逐步走向洗具的故事!




內容標籤：網王競技青梅竹馬陰差陽錯
搜索關鍵字：主角：藤井苑、仁王雅治┃ 配角：藤井拓也，柳生比呂士┃ 其它：王者立海大，水到渠成，花開結果，小虐

[[i] 本帖最後由 Piyoko_9796 於 2012-9-26 18:54 編輯 [/i]]

fiction22 2012-7-3 15:30

　　開始
　　PART 1

　　籐井苑，女，十四歲，日本棋院職業棋手籐井齋的孫女，立海大附屬中學三年生。愛好不詳，擅長英語、茶道、下圍棋，11歲曾在全國青少年圍棋大賽中獲得三等獎，但是此後便宣佈不再參與任何圍棋比賽。生活作息時間規律嚴謹，早晨八點騎自行車從家裡出來，通常會在路上背十分鐘的英語，中午在校圖書館三排八列那個位置看書，下午放學除社團活動外准點回家，週末早上六點起床晨練一小時，九點……
　　合上本子，柳蓮二重重吐了一口氣，沒有想到真田班裡竟然還會有比真田更為循規蹈矩的人，難道是真田氣場太大，連帶班裡的同學也變成這個樣子？這麼枯燥規律的生活，單調的讓人發瘋。
　　「書讀百遍，其義自見」柳蓮二第一次見到將這句話貫徹的這麼到位的人。
　　真痛苦啊！
　　當少女終於將一篇英語課文念上一百遍離開了長椅後，蹲在灌木後的柳蓮二已經因為大腦供血嚴重不足，開始眼冒金星，頭昏腦脹。晃晃悠悠的起身，揉揉膝蓋，拿起書包——
　　「你在這做什麼？」柳蓮二少見柳生比呂士這麼醜的臉，彷彿要把自己吃掉一樣。
　　糟了，被發現了！
　　「嗯，沒有什麼。」唔噥了一句，避開柳生那反光的鏡片，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樣的柳生，心裡會感到莫名的心虛。
　　柳生盯著柳蓮二的本子，看到封皮上的名字，臉上閃過複雜的神色：「她和網球沒有關係，你不要打擾她。」
　　柳蓮二有些意外地瞄了眼柳生，似乎在考慮他這句話的深層含義。
　　思考片刻，柳蓮二笑了：「你多想了。」一邊小心翼翼的將本子放回書包裡，一邊慢悠悠地說道：「我並不是因為你才關注的她，她本人有相當多的可以記錄的數據。」
　　柳生的臉色一沉，推了推眼鏡，語氣有些生硬，「她只是我的同桌。」
　　「柳生，你的反應過頭了。」柳蓮二嘴角弧度加深，瞇著的眼睛顯得那麼高深莫測，「收集各種各樣的數據，這本身就是我的愛好。」說完別有深意地看了柳生一眼。
　　避開柳蓮二的眼神，柳生很不喜歡這種好像是被對方了然一切的感覺：「好吧，隨你吧。」
　　「嗯。」柳蓮二敷衍地應了一聲，不經意地瞟到前方站在香樟樹下站著的女生，隨即禮貌的點了點頭。
　　柳生順著柳蓮二視線聚焦點，看到高挑明媚的少女，眼神一暗，推了推眼鏡對柳蓮二說道：「嗯，那我走了，學生會還有事情要做，再見。」
　　「好的，再見。」
　　柳生轉身走向少女，那是他的女朋友渡邊純美，此時她正在彎腰向柳蓮二還禮，舉止優雅異常，讓人賞心悅目。想起剛才的發生的那一幕，他有種想回頭再叮囑一番的衝動，剛要回頭，身邊的渡邊已經上前攬住他的胳膊。
　　「柳生君，今天我們社團有活動哦，送給你一個神秘的禮物！」說完笑靨如花的少女加快了步伐，「走啦，走啦。」
　　忍不住還是回頭瞟了一眼，看著興致勃勃的少女，終究不忍做掃興的事情，點了點頭，心思卻不知道飄到了哪裡。
　　柳蓮二調整了一下書包帶的長度，眼睛始終注視著身後的灌木林，再回頭，柳生已經和渡邊走遠了。
　　唔，他好像看見了一些不該看見的事。
　　穿過灌木叢間的羊腸小路，走向車棚，迎面走來的一個兩手插著口袋，高高瘦瘦的少年，醒目的白頭髮，發尾被紮成一個小辮子，嘴角狡黠的笑容讓他看上去有那麼點高深莫測，「Hi,柳，下午好啊！」
　　腳步微微一頓，柳蓮二看著來人，點了點頭：「你好，仁王。」
　　少年捋了捋自己的髮辮，眼睛微微瞇了起來，笑容可掬地開口邀請道：「柳，有空嗎？要不要和我打一場練習賽？」
　　看對方亮晶晶的眼眸，柳蓮二對少年此時的狀態本能感到牴觸，遲疑地問道：「發生什麼開心的事情了嗎？仁王。」
　　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少年眼中的笑意更濃了，眨了眨眼睛，探過頭，壓低聲音：「要考試了，也不知道赤也那小子複習的怎麼樣了……」
　　柳蓮二眼中精光一閃而過，不動聲色的看著精神高亢的少年，嚴肅的提醒道：「你也收斂點，要是讓真田知道了，你一定會挨罰的。」
　　「收斂什麼？我只是愛護學弟而已——」拖著長腔，少年挑挑眉毛，並沒有把柳蓮二的話放在心裡，揮揮手，「走吧，柳，我迫不及待的想打一場球！」
　　「好的，沒有問題。」跟上少年的步伐，柳蓮二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書包，若有所思。
　　

PART 2

　　籐井苑一直都是那種很認真，很嚴謹的人，這種人很大的特點就是堅持，這種性格說好聽叫做執著，說難聽了就是一根筋兒。
　　記得一次測驗柳生比呂士英語成績考得比籐井苑多了幾分，然後籐井苑鬱悶了好一陣子，直到她找到一種新的學習方法，將英語單詞語法寫張條貼到自行車的把手上，這樣上學放學不僅可以聽到還能看到。
　　每次看到少女騎自行車背著單詞從自己身旁路過，柳生的心中就會升起一股複雜的感情，憤怒、擔憂、心疼……連柳生自己都形容不出來，騎車子不看路，她就不知道關心一下自己麼？
　　在某一天，這種擔心變成了事實，籐井苑真的出了車禍，不大不小，自行車是徹底的報廢了，還搭上了一個膝蓋，起因是為了躲避橫穿馬路的少年。
　　籐井雖然騎著單車背英語但是並不代表她不看路，所以說，這場車禍真的只是一場意外。
　　不過顯然她的同桌柳生不是這樣想。
　　這天當柳生看見往常總是第一個到教室讀書的少女破天荒比平時晚了一刻鐘，還一瘸一拐的走進教室，眉頭幾不可察的皺了起來。
　　「醫務室。」少年扶了扶下滑的眼鏡，簡單的說道。
　　「什麼？」籐井疑惑的抬眼看著他。
　　「你的膝蓋在流血，必須要去醫務室。」柳生依然是彬彬有禮，但是聲音中多了一絲不容拒絕的嚴肅。
　　不愧是學校的風紀委員啊，籐井苑還在胡思亂想，就被柳生強制性的遣送到醫務室。
　　「柳生君，太麻煩你了，你回去吧！」去醫務室的路上籐井拒絕了柳生想要攙扶的手，倔強的扶著欄杆自己走。
　　「那、好吧——」看她那樣堅持，柳生也不好說什麼，只能隨她去了，這個同桌，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事實上固執的很。
　　「老師，她受傷了，請幫忙看一下吧！拜託了！」
　　走進醫務室，柳生很有禮貌的對著醫務室的田中老師打招呼，籐井看著又是問好又是鞠躬的柳生，一時間有些神情恍惚，田中老師喚了好幾聲，才將她從自己的世界中拉出來。
　　「姓名。」
　　「籐井苑。」
　　「班級。」
　　「三年A組。」
　　田中老師一邊查看籐井苑的傷口一邊填寫著學生病例，不時發出嘖嘖的感歎聲。
　　籐井苑低著頭並不說話，當田中老師用酒精給她清理傷口的時候，也只是小聲吸了一口氣，就沒有發出別的聲音。
　　傷口有些地方血液已經凝固，有些灰沉和微小的沙粒並沒有及時清理，和凝固的血痂混合在一起，看起來格外嚴重。
　　「你這孩子，都傷成這樣了都不吱一聲，不知道疼嗎？」田中老師責備道。
　　一旁站著的柳生臉色微微有些陰鬱，竟然這麼嚴重，剛才竟然還堅持自己走，真是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在田中老師仔細的給籐井苑清洗傷口的時，他不禁插嘴問道：「老師，請問她什麼時候能好呢？」
　　田中老師神情古怪的看了柳生一眼，頓了頓然後開口說道：「這個不好說，這種傷口要是平常多注意，應該是很快就能好起來的。」一邊說一邊拿紗布包紮籐井處理好的傷口。
　　「真是謝謝老師了！」柳生客氣的道謝。
　　「沒有什麼，這是老師應該做的。」田中老師包紮完傷口扶籐井苑站起來。
　　「謝謝老師。」籐井苑的聲音有些嘶啞，幹幹的說道。
　　「沒有什麼。」
　　「我來吧。」柳生口氣有些僵硬，其實就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
　　籐井苑一怔，隨即搖頭，禮貌又疏離：「謝謝柳生君，太麻煩了，還是我自己來吧。」說著挪動著一步一步地離開醫務室。
　　柳生想追上去，但是剛出門一個熟悉甜美的聲音叫住自己，是自己的女朋友渡邊純美，再回頭的時候籐井苑已經不見了。
　　「比呂士，你來醫務室做什麼？」
　　看到女友擔憂的雙眼，柳生只能搖搖頭，用一貫的彬彬有禮掩飾胸口的憋悶，「沒有什麼，路過這裡。」
　　「哦，那一起走吧。」渡邊伸手環住柳生的胳膊，微笑地說道。
　　「好。」
  
   
轉輪
PART3

     "這位同學需要幫忙麼？「
      」謝謝，不需要。」
      「可是，我覺得你非常需要哎。」
       籐井苑哭笑不得，從來沒見過話這麼多的人，明明說了不需要幫忙，為什麼偏偏要像蒼蠅一樣嗡嗡地纏著自己，難道這年頭人人都這麼熱心嗎？忍不住抬頭看了眼擋在自己面前的男生，很意外，竟然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種歪鼻子斜眼的搭訕男。
      個子高高的，是個長得十分周正的男生。
       人們對美好的事物總是比較寬容的，籐井苑的氣緩和了些，但是仍然用十分生硬的語氣說道：「同學，我不需要你幫忙，你擋住我的路了。」
       「女孩子，還是溫順點比較好，我覺得你非常需要幫助，不用客氣，你是哪個班的，我送你回去。」男生不由分說，幾乎是架起籐井苑就往前面走。
       籐井苑欲哭無淚，這是哪來的外星人，不懂國語麼。
       當少年將籐井苑送到班級門口的時候，班裡人已經多起來，不時有同學向外探頭，用探究好奇的目光打量著籐井苑和少年，第一次被這麼多雙眼睛注視著，籐井苑本能的想逃，但是少年卻非常坦然的接受周圍種種異樣的目光，籐井苑甚至有種「其實他很享受」的感覺。
       「謝謝你，我進去了。」籐井苑有些慌亂的說道，轉身就要回教室。
       「等一下。」男生眼睛一瞇，笑得像只無害的小白狐狸，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籐井苑，「我叫仁王雅治，３年B組。」
        「唔，我知道了。」籐井苑倉促地答應著，並沒打算告訴對方自己的名字，也顧不得膝蓋的疼痛，轉身大步的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當籐井苑在眾人的注目禮下坐好拿出課本的時候，身後的大島洋子用手指戳了自己一下，用羨慕地眼神看著自己：「籐井，你和仁王君什麼關係？」
    對於那種熱切的注視，籐井苑本身有些牴觸：「沒有什麼關係，我腿受傷了，他好心把我送來了。」
    伴隨著眾人不約而同的那聲「哦，原來是這樣啊」，籐井苑哭笑不得，他又不是什麼明星，至於你們這麼誇張的反應麼？
    也許是察覺到籐井苑不以為然的目光，大島洋子很興奮地說道：「籐井啊，虧你是柳生君的同桌，仁王君和柳生君是很默契的搭檔啊，都是網球部的正選，好厲害呢，學校裡好多女生迷得他們不得了……」收到籐井苑驚訝的目光，大島詫異的張大嘴：「這些你都不知道？」
   籐井苑不明所以地看著一臉震驚的少女，有些不能理解對方的想法，自己不知道這些很讓人驚訝麼，為什麼，自己一定要知道呢？
   「籐井，你是外星人……」大島乾巴巴地說道，很無力的翻白眼。
    當柳生回到教室的時候，已經是第二遍預備鈴響起的時候，看著風紀委員一貫整潔的襯衫多了些許褶皺，同學們相互交流了一個曖昧的眼神，紛紛用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注視著這位平日溫文爾雅、認真穩重的「紳士柳生」，少年臉上微微有些尷尬，眼睛不由自主的瞟向自己的同桌，看到少女像往常一樣低頭複習功課並沒有抬頭看自己，不由自主舒了一口氣。
   定了定神，柳生掃視了一眼班裡的同學，眼睛片反射出陣陣寒光，眾人連忙將頭低下，少年推了推眼鏡，若無其事的拉開椅子坐下。
   「剛才，對不起。」壓低聲音，少年遲疑了一下說道。
   「哧。」少女短促了笑了一聲，頭也不抬的翻閱著手中的數學課本：「有什麼好說『對不起』的，你做的夠多了，不用愧疚，柳生君。」
   柳生看著緘默的少女，心中又是一陣莫名的憋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強壓住心裡那種膨脹感，將注意力放在課本上，一會兒還有測驗，不要再想別的了。
  

PART4
   八年的時間有多長？
   籐井苑覺得，大約就是一部電視劇的時間。
記得剛上小學的那會兒，《東京愛情故事》餘溫未褪，好多人看了又看，幾乎都會為男女主人公掬一把淚，感歎世事無常，轉眼間，這部熱劇就變成了經典懷舊愛情，後來的重播，也不能激起大家的熱情，只因為重複的遍數太多，反而失去了最初那種純粹美好的感觸，沒有人再去談論為什麼關口會橫刀奪愛，為什麼永尾不懂得珍惜……
  「柴門ふみ，「東京ラブストーリー」，這個貌似很早了。」柳生不經意看到籐井苑竟然在翻漫畫，雖然已經很克制卻還是忍不住感到詫異，他以為他的同桌不會喜歡這種東西的，在他的記憶中，除了學習，少女似乎沒有別的愛好.
   是啊，1988年的，很早了。」籐井苑似有所感慨地笑了笑，「好像總是跟不上潮流，總是比別人慢出一個年代。」
   柳生盯著那本有些翻黃的漫畫，封面上一筆一劃寫著「籐井苑」三個字，看了幾秒，「這樣沒什麼不好，潮流總要適應好長時間，適應的過程，其實並不舒服。」
   「就是這個樣子了。」籐井苑將漫畫合上，慢慢的放在抽屜裡，拿出英語課本開始做課後習題。
   要是切原能這麼努力就好了，柳生胡思亂想著。隨後也拿出了英語書，開始看今天學的課文，昨天下午，籐井應該已經將它背下來了吧。
   想著不由自主將看了少女一眼，除了背書，平時她總是惜字如金，很少開口說話，貌似這麼多年都是這個樣子，永遠都是淡淡的，沒有什麼表情，也沒有什麼存在感。
   記得上次從文太嘴裡聽到「幸村的同桌被後援團的女生們打了」這個新聞後，自己平白無故的擔心了好長時間，因為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除了自己，網球部其他隊員的同桌都是男生，老師們總是擔心這些女生不好好學習，做出什麼違反校規校紀的事情，但是似乎從來沒有老師對籐井提出什麼異議，就連偶爾會耍耍大小姐脾氣的渡邊純美對她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
   他們似乎都認定，自己不會喜歡默默無聞的籐井。
   籐井苑那種清冷的性格，似乎沒有什麼事，能讓她情緒波動，八年不變的相處模式，他不和她說話，她絕對不會主動和他說一句話.
   她是他的同桌，僅此而已。
　　可是，他真的只把她當同桌麼。
　　真的只是這樣麼？只是一個時間很長的同桌是麼？
     柳生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這種問題，當初他選擇接受渡邊，就應該絕了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渡邊總是那麼自信，每時每刻都散發著魅力和光彩，那樣的女生才是最適合自己的，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他只是太過於習慣籐井，僅此而已.
   

PART5
    我們自以為知之甚多的的事情背後，無不潛伏著等量的未知因素。 ——村上春樹
   立海大的圖書館裡是籐井苑是很喜歡的地方，經過了時間積累的百年名校，有很多市面上已經絕版的和難以找到的書籍，嚴苛的家庭環境，讓籐井苑不由自主選擇了逃避，看書活血能暫時麻痺自己的神經，不讓自己想那些有的沒的的事情.
   「嗨，美女，我們又見面了。」
　　雖然是經過刻意壓低的聲音，但是在安靜的圖書館還是太顯突兀了，抬起頭，疑惑的打量著眼前的男生，一頭很引人注目的白色頭髮，皮膚也很白，一雙細長的眼睛稍顯輕佻，薄唇微張，露出雪白的牙齒，籐井苑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認識的這號人物，男生裂開嘴笑的一瞬間，籐井本能的將身子向後側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他長得很像西方靈異小說裡描寫的吸血鬼。
    自動忽略了男生那個怪異的稱呼，「你好。」
　　雖然沒有印象了，但是籐井苑肯定對方是認識自己的，沒有必要問一句「你是誰」讓大家都尷尬。
      「我可以坐這裡麼？」男生手中拿著一本精裝的《洛麗塔》指著籐井苑旁邊的座位，眨著眼睛問道，笑容有點輕佻。
　　籐井苑瞟了一眼那本書，恍了一下，又看了看男生，微笑地說了一句「隨意」便不在說話了。輕佻與否，和自己似乎沒有什麼關係。
    耳邊傳來男生拉椅子時地面和木頭的摩擦聲和衣服的索索聲，片刻之後便只剩下正常的呼吸聲了，圖書館又恢復了先前的安靜，這一切看似只是圖書館中無數個小插曲中的一個。
一晃四個小時過去了，當籐井苑合上書打算離開的時候，卻發現身邊的男生已經趴著睡著了，雖然已經過了乍寒的早春，但是男生穿著並不是特別暖和，這樣睡著很容易感冒的，猶豫了一下，籐井苑拍了拍男生的肩膀，突然想起了自己並不知道男生叫什麼，微微有點尷尬的杵在那裡。
   「唔？」男生有些茫然的環視四周，似乎已經忘記了身在何處，抬頭，看到表情愕然的籐井苑，頃刻間眼神恢復了清明，「有事？」
　　籐井苑嘴角無規則的抽了幾下，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多管閒事了，笑容有些勉強：「那個，還是不要睡覺的好，別感冒了。」
      男生的眼中劃過一絲了然還有一些籐井讀不懂的東西，氣氛不知為何變得有些尷尬，男生看了籐井苑一會兒，然後撇開臉，說了聲「謝謝」。
     「那，我走了。」籐井苑侷促地說道。
　　「再見。」男生點點頭說道。
     看著少女離開的背影，良久男生乾巴巴的說道：「我叫仁王雅治。」
　　

fiction22 2012-7-3 15:31

家變
PART6

　　今天是班裡組織的社會實踐活動，分組到幼兒園當義工，從早上八點半到下午四點，中途除了幼兒園為大家提供的一頓簡單的吃食，大家幾乎沒有吃任何東西，在被告知可以離開後，幾乎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拿上自己的東西，準備坐學校的專車離開，回家大吃一頓。
　　在學校的巴士停靠的地方，有一個四方的石桌，桌子上放著兩個麻繩編成的棋盒，有兩個年齡很小的孩子，正在聚精會神的下棋，遲疑、欣喜、懊惱……小臉上的表情是那麼的豐富多樣……
　　「籐井，在看什麼呢？」大島洋子戳了錯少女的背，示意失神的少女趕緊上車，她已經等不及了，幹了一天的活，肚子裡已經是飢腸轆轆，乾癟乾癟的了，沒有想到籐井竟然還有精力發呆，「快走啦，小孩子下棋有什麼好看的。」
　　少女神色微微有些恍惚，茫然的點了點頭，被迫切想要回家的大島洋子拉到了車上。
　　「真不知道說你什麼才好，天天就像個遊魂一樣，來無影去無蹤的，你說說，咱班裡你究竟能記住幾個人？」大島喋喋不休，飢餓使她的情緒變得格外的暴躁。
　　少女一直低著頭默默不語，彷彿很認真地聆聽著來自同學的樹洞，儘管她並不認為自己有聽的必要。
　　籐井苑出生在一個很傳統的日本家庭裡，奶奶去世後，爺爺，爸爸媽媽，一家四口人住在一起。
　　有的時候籐井會想要是自己是個男孩就好了。
　　事實上這是爺爺給她灌輸的思想，儘管家中一次又一次對外宣稱男女都一樣，但是爺爺喝醉酒後總喜歡拉著自己的手一遍一遍的說，可惜了，可惜了，你要是個男孩該有多好啊。
　　後來父親有了外遇，母親忍氣吞聲，她看到母親一個人坐在家中客廳裡留著眼淚等父親，父母爭執的時候一個詞總會被提起，那就是男孩。
　　籐井苑是有個弟弟的，雖然她沒有見過，但是她知道。
　　母親生她的時候難產傷了元氣，不能再生孩子了，然後這成為父親出軌的理由，就連一貫不假顏色的爺爺都能默許了，這位嚴苛的老人甚至能容許私生子的存在，只因為在他看來這個家太需要一個男孩了。
　　記得小時候，籐井苑曾經在心中發過狠，一定要讓家裡的人高看她，一定要讓大家都知道女孩並不比男孩差，於是她選擇了圍棋這條道路，不知是不是隔代遺傳的關係，她的棋力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就連是職業棋士的爺爺也刮目相看，她成了遠近聞名的小棋手。
　　但是這一切止步於十歲那年的圍棋大賽，在四分之一決賽的時候，她遇到了一個相當難纏的對手，在最需要冷靜的時候，她浮躁了，那一次她輸得相當難看，儘管最後她試圖補救，但是於事無補，她輸給了對手一目半。
　　就這一目半，抹殺了她今後發展成為職業棋士的可能性。
　　還記得爺爺站在家門口，當著她的面，將她的棋盤和棋子扔到大門口的垃圾回收點的情景。
　　——以後不要去棋社了，籐井家丟不起這個人。
　　過了很久以後她才知道，她輸給的是爺爺在本因坊排名賽上競爭對手的孫子，沒有想到爺爺贏了那個人，自己卻輸給了那人的孫子。
　　——真是沒用，我怎麼會有你這麼個丟人現眼的孫女！
　　丟人現眼，老人的一句話，概括了她往昔所有的努力得到的成果，這一切在他的眼中都成為了丟人現眼。
　　從那以後她再也不曾碰觸黑白子，因為她不想再這麼「丟人現眼」。
　　巴士緩緩的開啟，幼兒園門口的那兩個下棋的小孩子身影越來越小，終於看不見了。
　　「喂，喂，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啊，喂！」旁邊的女生劇烈的搖動自己，籐井苑有些茫然地看著女生，片刻之後揚起一個笑容。
　　「我在聽啊，請繼續。」
　　——阿苑，長大想做什麼呢？
　　——我想像爺爺那樣當日本最厲害的棋士。
　　兒時的願望，終究只是屬於兒時。
　　籐井苑笑了笑，轉過頭，不再看窗外，掏出口袋裡的MP3，插上耳機，聽起下週一老師要講得英語單詞。
　　

PART7

　　「籐井，再見。」
　　「再見。」
　　揮手告別同學，目送學校的巴士離開，歎了口氣，籐井苑轉身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剛進巷子，就遠遠聽到母親的哭嚎聲，心裡一緊，趕緊向家的方向跑去，隨著越來越清晰的聲音，心急火燎的打開門，腳卻再也沒有勇氣向前邁進一步，因為她終於聽清屋裡的人到底在談論什麼——
　　「……籐井司，你這個無情無義的東西，你這麼做，要讓阿苑被學校的人看扁麼？我死都不會讓他踏進這個家門一步的！」
　　「給我閉嘴，這個家沒有你說話的權利！」
　　「什麼叫沒有我說話的權利！」母親歇斯底里的尖叫，「你要是敢讓他門，我就鬧到法院！」
　　「你敢威脅我，看我不打死你！」屋裡傳來父親因為憤怒而變得粗噶的聲音。
　　「嘩啦啦——」好像是瓷器打破的聲音，籐井苑一慌，趕緊推開門，只見母親攥著父親的衣領，父親舉起手就要照著母親的臉打下去。
　　「你們、要幹什麼。」籐井苑因為緊張連聲音都變得嘶啞起來，客廳裡，沙發移動了位置，上面的靠墊和毯子凌亂的扔在地上，茶几上的水果滾落的到處都是，父母籐井司和母親籐井芳子站在沙發前面，呆呆地看著自己，腳底是乳白色瓷器碎片，籐井苑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原本放在茶几上放水果用的托盤。
　　「阿苑……」看到女兒籐井苑，籐井芳子失神低吶的喚著，隨後再也忍不住推開自己的丈夫，撲到沙發靠背上嚎啕大哭。
　　心疼地看著母親，籐井苑覺得鼻子有些發酸，面對在外面明目張膽包養情婦的丈夫，還要在女兒面前上演夫妻恩愛的假象，一邊還要忍受著來自外界的非議，這一切對於所有已婚的女人來說都是難以承受的壓力，事到如今，她已經做得很好了，真的，已經很好了。
　　上前，環住母親消瘦的肩膀，籐井苑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抬頭看著自己的父親籐井司，「父親大人，能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情了麼？」
　　看著平靜的女兒，籐井司突然覺得什麼都說不出來，他一直有感覺，自己這個過分安靜的女兒其實什麼都知道，雖然他並不是常在她身邊，但是他知道，她很聰明，他和芳子並不是第一次這樣爭吵，這麼多年明裡暗裡冷戰過多次，連醉心於棋藝並不常回家的父親都知道了，怎麼可能瞞得住天天在家的女兒。他知道自己對阿苑多有虧欠，但是今天，他並不想做讓步，因為還有比女兒更為重要的……
　　壓下忐忑的心，籐井司試探性的問：「阿苑，爸爸給你領個弟弟來，行嗎？」也許，阿苑並不知情，這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測，只是猜測而已。
　　「您終於做出決定了？」苦笑著，心裡是無法抑制住的酸澀，雙手鬆開，再握住，耳邊是母親更大的抽泣聲，籐井苑看著父親驚訝的眼睛，「那個孩子，是叫拓也麼？」
　　籐井司身體一顫，眼睛裡露出複雜的光芒，好像想說什麼，但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蠕動了幾下嘴，「原來你真的，知道。」
　　他突然覺得自己已經沒臉再和女兒說下面的事情，或許他要做的事情，女兒從很早就知道了吧。
　　籐井苑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麼樣的語言和父親交流，或者說是談判。即使剛才在門口已經猜到是什麼事情，但是真正親耳聽到自己的父親說出來，心裡還是忍不住難過，從兩年前知道這件事開始，她就一直惶恐著，生怕哪一天這個未見過面的孩子來到自己的面前，取代自己的地位，打碎這個家的和睦假象，她寧願被騙，生活在大人們編織的謊言中自我欺騙著，也不願意看到真相揭開的那一天。
　　但是現在父親已經不願意維持這個謊言了，自己的是不是應該清醒了？「我」的父親，終於要變成了「我們的」父親了，從此以後，自己將和一個從未晤面的弟弟，共同分享本來就不算是溫馨的家庭了。
　　她知道那個孩子並沒有錯，１但是在某種情況下，一個人的存在本身就要傷害另一個人。
　　父親，這就是您的決定麼？
　　看著一貫淡漠的父親眼中流露的歉意，籐井苑避開了那雙眼睛，轉頭望著扔捂著嘴流淚的母親，深吸一口氣，低聲問道：「父親大人，您會和母親離婚嗎？」
　　籐井芳子的脊背一下子僵硬起來，停止了哭啼，籐井苑雖然看不到母親的表情，但是她知道，她在聽，轉頭看向父親籐井司，眼睛直視著這個男人：「您會嗎？」
　　良久，籐井司說道：「我不會。」聲音充滿了堅定，他知道，這是女兒開出的條件。
　　「好吧，記住您的話，父親大人。」籐井苑緩緩的轉過身，向自己的屋子走去，「我先進屋換衣服了，母親洗把臉一會兒做飯吧，待會我會收拾客廳。」
　　籐井司看著女兒的背影，他知道，自己意願完成了，他的那些問題，因為女兒的妥協，圓滿解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他的心中充滿了苦澀，一點也沒有成功的喜悅感，他的阿苑長大了，再也不是孩童時那個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了……
　　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也越來越遠了，不知從什麼時候，她開始喚自己叫做「父親大人」，而不是「爸爸」，父女間真的要靠協議過一輩子麼？
　　他似乎從很早以前就錯了，但是這個錯，還能更改嗎？
　　看著沙發上雙眼無神的妻子，籐井司輕輕說了一句「對不起」，慢慢地向臥室走去。


詢問
PART8

　　週一下午，社團活動時間，沒有社團活動的同學已經提前放學了，所以教學樓基本上沒有什麼學生。
　　「籐井君，需不要要幫忙？」
　　「不用了，謝謝真田君，我可以的。」
　　在樓梯口，捧著一摞書的籐井目光微微有些驚訝，眼前身材修長不苟言笑的男生是學校的風紀委員長，平時惜字如金，一直沉默少語，今天竟然「破天荒」主動和自己說話，籐井想，自己是不是要買張六合彩來試試運氣，說不定能中什麼大獎之類的，但是手上絲毫沒有因為這片刻的走神鬆懈下來，笑話，她手上拿著可是這學期新發的課本，要是弄髒了出了什麼問題，一定會落埋怨的。
　　「嗯，那我走了，籐井君。」男生點點頭，雖然接觸不多但是少女的性格他還是或多或少的瞭解一些的，沒有勉強什麼，雖說要走，但是男生並沒有抬腳前進一步。
　　籐井苑心下瞭然，知道男生必須要看著著自己先走然後才能離開，笑了笑：「嗯，好的，再見。」說著就抱著書從男生身邊走過去，繼續爬樓梯。
　　「籐井君。」
　　腳步一滯，身體晃動了一下，最上面的課本差一點就掉下來，籐井苑抬頭，略帶詫異的看著站在高自己幾個台階的少年，「柳生君？」
　　少年修長的手指扶了下眼鏡，大步走到籐井所在的台階，然後接過少女手中的大部分的書，「要去哪？一起吧。」
　　好像並不順路，你不是要下樓嗎？籐井苑疑惑地看著少年。
　　收到來自少女尋問的神色，柳生鏡片後的目光變得很複雜，「你的膝蓋還沒有好，抱這麼重的東西對傷口不好，走吧。」
　　理由真牽強，籐井撇撇嘴，心情卻不由自主的好起來，仰頭看了看少年，「就拿到班裡，等人齊了發下去就可以了。」
　　「哦，走吧。」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尷尬，抬頭看著幫自己拿書的少年，籐井苑只覺得心中滿滿脹脹的。
　　「聽說你們週末去比賽了，結果怎麼樣？」
　　似乎提到讓自己高興的事情，柳生的嘴角揚起，語調中帶著一絲不可察覺的驕傲：「當然是，全勝。」
　　「很厲害啊。」籐井苑點點頭由衷佩服的說道，大島說過，柳生他們網球部是很厲害的。
　　眼角掃著少女的表情，柳生暗自搖頭，她只是單純的稱讚吧，似乎從來沒在操場上見過她，籐井似乎不怎麼喜歡人多的地方，
　　走到教室，將課本放下，柳生轉頭對查點課本的少女說道：「我還有社團活動，先走了。」
　　籐井瞪大眼睛詫異地看著少年，有社團活動？
　　「謝謝柳生君，再見。」籐井聽到自己嗓子裡發出乾乾巴巴的聲音。
　　柳生「嗯」了一聲，匆忙的說了聲「再見」便大步向教室外面走去，看看手腕上的表，這個點恐怕要遲到了，注視著空空的大門口，少女心中百味難辨。
　　「很抱歉，我來晚了。」
　　立海大網球場上，已經站好隊的隊員紛紛將頭轉向操場入口處出現的氣喘吁吁的少年。擁有一頭純白髮色的男生，側過頭歡快的吹了一個口哨，他身後粉紅色頭髮的少年「哧哧」地笑，唔噥了一句「原來柳生也有不紳士的時候」就被旁邊的光頭深膚色的男生制止住了：「丸井，真田在看你。」
　　於是趕緊閉嘴，惹了「黑面神」是很可怕的。
　　「前輩，不要亂說話，部長不在，真田部長更加可怕。」
　　「臭小子，前輩說話你插什麼嘴！」粉紅色的少年忍不住回了一句，但是聲音好像有點大，深膚色的男生無可奈何看著自己的搭檔，一副「好自為之」的表情。
　　「丸井，訓練結束繞著操場跑5圈。」
　　「是，是。」少年一副苦瓜臉。
　　沒有再理會隊友們各色的表情，站在隊列前面，一直背對大門的男生轉過身，臉色沉著臉問道：「怎麼這麼晚？」
　　「路上有事耽誤了。」柳生整理了一下衣服領子，扶正眼鏡，沉著的說道。
　　「訓練結束後，繞著操場跑10圈。」
　　「知道了。」
　　「回隊。」
　　「是。」
　　回到隊伍的柳生，剛站到自己的位置，只聽旁邊一個很低的聲音傳來：「為什麼又返回教室？」
　　柳生一愣，但是並沒有轉頭，只聽那個聲音繼續說道：「不要奇怪，剛才你返回教室的時候切原正好路過看到了。」
　　「你想說什麼。」柳生覺得嗓子眼像堵了塊棉花，說話都困難。
　　「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讓這些事情打擾你訓練，畢竟我們的目標是全國大賽。」
　　「我知道的。」
　　「現在開始做準備活動，向左散開。」嚴肅渾厚的男聲傳來。
　　下意識的側頭看了看旁邊，身旁的人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清清冷冷的樣子，好像是任何事都瞞不過他，真是可怕的男人，被稱為「高手」的立海軍師，柳蓮二。
　　「真田學長，學長，出事了，出事了！」大老遠一個驚慌失措的男生一邊跑，一邊大聲叫道。
　　終於男生跑到操場的時候，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咦，是美術社的岸本？他不是應該在東京麼？」深色皮膚的光頭男生疑惑的說道。
　　一直閉著眼睛的柳蓮二瞬間睜開了眼睛：「幸村。」
　　只聽來用斷斷續續的聲音說道：「幸村，幸村學長，他……」
　　「他被送進醫院了！」
　　

PART9

　　「r-e-l-i-g-i-o-n，religion，宗教；e-x-h-a-u-s-t-e-d，exhausted，精疲力盡的，g-e-n——」
　　「能打擾你一下嗎？請問是籐井君嗎？」
　　眼前的少女擁有一頭飄逸的湛藍色長髮，容貌甜美，氣質卓然，是立海大無數少年心中憧憬的紅顏知己，但是籐井苑知道這個女生卻是因為她是柳生第一個公開承認的女朋友，話劇社部長，渡邊純美。
　　「有事嗎，渡邊同學。」籐井苑合上課本，關上手中的MP3，摘下耳機，疑惑地看著少女，自己和她貌似沒有什麼交集。
　　渡邊純美溫婉一笑，並沒有為對方清楚叫出自己的名字感到驚訝：「雖然很冒昧，請問籐井君知道比呂士去哪裡了麼？」雖然少女表面在笑，但是籐井可不認為她是真的對自己笑。
　　眼皮一跳，不動聲色將課本豎立擋在胸前，看樣子，柳生幫自己搬書的時候被少女看到了。不知道為什麼，從少女口中聽到「比呂士」這個名字讓她感到格外的牴觸，儘管如此，但是表面上依然是恭敬有禮，這一刻，籐井將祖父所教得「上善若水」發揮到了極致。
　　渡邊似乎並沒有看到籐井的防備，或者是她根本就沒有將籐井的防備看在眼中，依然是落落大方地對著籐井笑，彷彿在告訴對方自己並沒有惡意，但是這樣的笑容在籐井眼中卻是分外刺眼，克制住自己心中湧出的不舒適的感覺，籐井苑直接很直接地回了一句：「很抱歉，我不知道。」
　　籐井苑的乾脆讓渡邊一愣，剛才中井明明告訴自己，不，不會，中井沒有必要騙自己，試探性地問道：「比呂士真的沒有告訴您嗎？」
　　「沒有。」籐井苑詫異地看著渡邊純美，那眼光似乎在疑惑「為什麼你還不走」，這讓渡邊不舒服極了，通常她都是用這種眼光趕別人的。
　　渡邊純美本來以為籐井至少會多說點什麼，畢竟柳生和籐井苑相處的時間非常長，聽到柳生的事情，怎麼著也應該有些反應，但是就這麼幾個乾巴巴的幾句話，一點別特殊的反應都沒有，這讓渡邊很意外，難道她的直覺真的出錯了？
　　渡邊自己也很矛盾，她到不知大自己是應該驚訝還是慶幸了，慶幸少女對自己的男朋友毫無興趣還是驚訝少女對自己的男朋友毫無興趣？她感覺這一趟來得似乎有點多餘。
　　籐井看著一直不說話的渡邊，還以為她在組織語言，但是眼下的情況似乎是渡邊自己在沒話找話說，嚴謹的家庭教育告訴籐井，要耐心等待對方講話，於是籐井將書放在自己膝蓋上，挺直腰板，默默等待少女接下來要說的話，並開始組織接下來有可能要應對的話。
　　「柳生君不見了。」只聽渡邊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麼一句，然後怔怔地看著籐井。
　　籐井苑有些惱火，柳生不見了關她什麼事情，她不知道少女究竟要試探什麼，她只覺得胸口間有一股無名火，悶得她無處宣洩，於是籐井苑想也沒想的說道：「他不見了和我有什麼關係。」
　　「很抱歉，籐井君，我沒有別的意思。」渡邊連忙道歉，慌亂的美麗的臉讓人不忍責怪。
　　傻子都能看出來籐井苑生氣了，渡邊純美開始懊惱自己的衝動。自己真是敏感過頭了，對方是籐井苑，和柳生八年都沒有產生出什麼火花的籐井苑，自己在擔心什麼，要有什麼早就應該有了，否則依柳生的個性怎麼可能接受自己，籐井根本就不瞭解柳生的事情，不瞭解也不關心，哈哈，自己簡直就是杞人憂天了，這樣的少女對自己有什麼威脅呢。
　　「如果籐井君看到比呂士能告訴他一聲，就說我在找他麼？拜託了。」渡邊很有禮貌的鞠躬，雖然她對方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柳生去了哪裡，但是事已至此，她只能硬著頭皮扮演一個擔心自己男朋友的女生。
　　「哦，我會注意的，還有別的事麼？」籐井苑看著少女，淡淡的詢問道，臉上並沒有多餘的表情。
　　「沒有了，真是打擾籐井君了，真是很抱歉。」
　　「沒什麼。」籐井苑乾脆的說道，然後打開課本抬頭問站在原地還未離開的渡邊純美，「唔，我要背書了，渡邊同學請自便吧。」
　　真是毫不客氣的「逐客令」，渡邊尷尬的笑了笑，「那就不打擾籐井君了，再見。」
　　「再見。」
　　真是奇怪的性格，這是渡邊離開後大腦突然想到的，現在她有點相信中井的話了。
　　籐井苑，真是個不好相處的女生。


路口
PART10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這個是事實，當渡邊純美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面對那樣美麗的少女，籐井苑心裡非差的自卑。那樣的溫婉大方，讓人仰望的完美，是她一輩子都無法達到的高度。渡邊就像是舞台上的天鵝公主，讓人移不開眼的驚艷美麗。真的，也只有這樣的女孩才能配得上有「紳士」之稱的柳生君吧。
　　和她相比，自己就像是醜小鴨，雖然醜小鴨不見得真的羨慕天鵝，但是心底大約是不舒服的。
　　那樣優秀的少年，終究是自己心底的一個奢望。
　　籐井慢慢走向車棚，找到自己的自行車，把書包放在前座的車筐裡，欠身捏了下車胎，將車鎖打開，小心翼翼的讓自己的自行車從擁擠車輛中解救出來。調整MP3的音量，防止聽不到道路上車輛的鳴笛聲。
　　「那個，是籐井君麼？」
　　籐井苑心中「咯登」一下，有些氣惱的重吐一口氣，剛打發走柳生的女朋友渡邊，這次來的不知道又是誰，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這麼有名，到了「人人都知籐井苑」的地步。
　　調整了一下表情，抬頭，對面是個完全陌生的女生，籐井苑搜索了大腦那為數不多的幾張熟悉的臉，絞盡腦汁也沒有想起這個人是誰。
　　女生拍了拍胸口，似乎在為自己沒有認錯人慶幸了一下，隨後又露出內疚懊惱的神色，眼珠轉了轉，女生開口說道：「籐井君，我是C組的中井花音，我們一起做過社會實踐活動的，你還記得麼？」
　　「記得。」她只記得和三年C組一起做過社會實踐，「請問有事麼？」如果沒有事情請不要耽誤我的時間。
　　眼前的中井似乎看懂了籐井苑神色間所表現的「潛台詞」，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那個籐井君，渡邊同學有沒有來找過你。」
　　點點頭，隨即驚訝的看著女生，「你知道？」
　　聽到籐井苑承認渡邊純美來找過自己，女生的神色更加愧疚，然後身子如搗蒜鞠躬，然後嘴裡不停地說著「對不起」，籐井苑後退一步，她承認自己被女生的行為嚇到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告訴渡邊的，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如果渡邊同學給您帶來了麻煩，我替她想您道歉，真是對不起，對不起，對……」
　　「沒關係。」籐井苑匆匆打斷女生的話，她隱約知道女生為什麼道歉了，「她沒有對我做什麼，你的道歉我接受。」
　　「真的麼？真的沒關係麼？」女生吶吶地問了句，疑惑不解地看著籐井。
　　籐井又好氣又好笑，要不然她想怎麼做，上去暴打她一頓麼，她又沒有給自己造成多大的困擾，為什麼自己要覺得「有關係」呢。
　　這個女生真奇怪。
　　「沒關係。」籐井苑又重複了一句。
　　「哈，沒關係就好，沒關係就好……」女生一個勁兒的重複，順順胸脯，好像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中井君，如果沒什麼事情的話我先走了。」籐井苑淡淡地說道。
　　聽到籐井苑並不算是禮貌的告別語，中井花音臉上沒有絲毫的不快，反而愉悅的點頭：「好的，那再見啊，籐井君。」
　　「再見。」籐井苑推著車子就要走。
　　「那個等一下，籐井君。」身後的少女叫住籐井苑。
　　詫異地回過頭，不知道女生還有什麼事。
　　「籐井君，你是個好人。」中井朝著少女露出嬌憨的笑容，然後飛快的跑掉了，只留下表情驚愕的籐井苑。
　　她這是，被發「好人卡」了麼？
　　

fiction22 2012-7-3 15:31

PART11

　　過紅綠燈的時候，籐井苑突然覺得車子有點不太對勁，下意識向車胎看去，然後發出一聲短促的輕呼，自己的車後帶竟然又癟了。
　　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七次了，籐井無奈的歎了口氣，真是不知道到底是誰那麼無聊，喜歡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籐井？」
　　身體一顫，少女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覺，緩緩的轉過頭，筆直的黑色西褲，白色平整的襯衣，高挑修長的少年，就站在街的對角，一動不動的看著自己，陽光照射在少年紫色的頭髮上，折射出絢麗的光——柳生，比呂士。
　　籐井苑看著少年穿過馬路一步一步地向自己的方向走來，在離自己一公尺的位置停了下來，看著自己問道：「發生什麼事了麼？」
　　籐井怔怔地看著他，那一刻她彷彿從男生的眼瞳中看到自己的剪影，只有自己。
　　當少女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的時候，慌亂的側過頭，避開少年的目光，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的車壞了。」
　　「我送你吧。」柳生好像沒有聽出少女的緊張，接著說道：「你家好像離這裡還有段距離。」少女沒有看到他眼眸深處的笑意，他很少看到她緊張無措的樣子，這樣的少女讓他覺得很真實。
　　心裡揚起一絲甜蜜的波紋，籐井苑還未來及揚起的嘴角，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心底苦笑，低聲的拒絕：「不用了。」
　　「我送你。」柳生根本就不聽少女的話，雖然他知道這樣很無禮，一點兒也不紳士，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想到可能會天黑才回家，他心裡就抑制不住擔心。
　　沒有理會少年的固執，籐井苑淡淡地說道：「渡邊君，她在找你……」
　　渡邊，她在找你。
　　你的女朋友，她在找你。
　　「再見。」籐井苑低聲說道。
　　沒有再看身後的少年，慢慢地推著車子，走了。
　　只留下原地佇立的少年。
　　夕陽餘暉的光，將街道的樹木和路燈拉得很長，十字路口，一家老式的的店面，斑駁的紅漆木窗上插著一根木棍，上面懸掛著一塊白布，上面用黑色的顏料寫著一個「車」字，穿著深藍色衣服的中年男子，坐在一輛倒放的自行車後，手上拿著工具，低著頭，在車鏈子上敲敲打打的。
　　籐井苑摘下耳機，將車子推到在店舖門前停下，看著中年男子說道：「田中大叔，幫我看一下車帶好麼？」
　　男人停下手中的活計，順手從身邊拿了塊抹布擦擦手說道：「哎，是阿苑啊，怎麼車帶又被紮了？」
　　「是的。」因為剛才的事情，籐井有些晃神。
　　「阿苑，阿苑，你這孩子，在想什麼呢？」
　　籐井苑臉上掠過一絲尷尬，雖然知道修車的田中大叔並沒有別的意思，但是還是會有種心事被偷窺的錯覺，勉強揚起一個笑容，「沒什麼，大叔。」
　　「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七次了，嘖嘖，阿苑可真是個好孩子，知道照顧大叔的生意。」田中大叔沒有注意少女的失神，轉身向壞掉的車子走去，剛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為是路上壓到什麼尖銳的東西了，但是一連七次，腳趾頭都能猜出來是人為的，「阿苑啊，乾脆大叔給你辦張開會員卡吧，感謝你這個月這麼頻繁的光顧我的修車攤。」
　　「大叔，說笑了。」
　　「來，我看看。」田中大叔蹲下，麻利的將車帶卸下來，輪番將車帶幾個地方放在盛水的舊鐵盆中浸泡，然後抬頭看著籐井苑，「還是和上幾次地方一樣，看樣子是一個人幹的。」
　　從工具盒裡拿了塊鐵片，開始打磨修補車胎，一邊幹活一邊問籐井：「阿苑是不是在學校得罪什麼人了，怎麼搞的，是不是學校的同學欺負你啊。」
　　「沒有的，大叔。」籐井苑無奈地笑笑，她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什麼人了。
　　「哎，你們現在的孩子，也不知道腦子裡想得是什麼，看你年紀不大，心事不少，哎，真是讀書讀壞了腦子。」說著將修補好的車胎重新按回後車輪，「得，修好了。」
　　「謝謝大叔，給你錢。」籐井苑忙從口袋中拿出紙幣。
　　田中一揮手，「得，不用給了，下次來的時候再說吧。」
　　籐井苑也沒有多計較，畢竟已經很熟悉了，回頭對田中大叔點點頭：「大叔，我走了，再見。」
　　「好好學習昂。」大叔爽快的一擺手，重新坐回自己的矮扎凳上，修剛才未修完的那輛自行車。
　　「叮鈴鈴——」隨著一陣清脆的響鈴，一輛車停在田中修車店門口。
　　「大叔，幫我上一下車鏈子，謝謝啦。」少年爽朗的一笑，露出一顆小虎牙。
　　「是雅治啊，哎呀，剛才剛走了一個你們立海大的女生呢，說不定是你同學呢。」
　　少年笑嘻嘻地問：「叫什麼名字啊，說不定我還認識哦。」
　　「籐井苑，認識不？」
　　少年眼眸一轉，捋了捋銀白的頭髮，臉上依舊是玩世不恭的笑容：「不認識，但是很快就認識了。」
　　「你小子，就會說大話。」田中大叔不以為然。
　　少年不說話，眼睛看著前方，自言自語道：「現在不認識，早晚會認識的。」


心寒
PART12

　　籐井看過一本書，上面有句話是這樣說的：我一直以為人是慢慢變老的，其實不是，人是一瞬間變老的。
　　回到家中的籐井苑看到母親籐井芳子的時候就突然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長方形的餐桌，四個人覺得太空，原來多出一個人會變得這樣的擁擠。
　　祖父坐在桌子的最裡面，右邊是媽媽，左邊是爸爸，還有一個男孩，她新來的弟弟，籐井拓也。
　　她看到母親強顏歡笑，努力做出一副賢良淑德的樣子，給男孩夾菜，男孩砸吧著嘴，將碗裡的菜吐到桌子上，而一貫講究規矩的祖父和父親竟然默許了男孩的舉動，母親尷尬的舉著筷子，臉上露出黯然的表情……胸口中突然有一股無法抑制住的酸澀，融化在血液中，衝擊著身體的每個細胞。
　　但是很快這種表面上「溫馨」的氛圍就消失了，因為他們看到了她。
　　父親的避開她的目光，強裝鎮定的對坐在旁邊的男孩介紹：「她是你姐姐，籐井苑，拓也，我給你說過的。」
　　「姐姐好——」男孩懶洋洋的瞥了籐井苑一眼，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父親大人，姐姐也沒有你說的那麼漂亮，看上去呆呆的。」
　　籐井司似乎沒有預料到男孩會這麼說，愣了一下，瞬即乾巴巴說了句「眼光不一樣」便不再說話了。
　　終於被拋棄了麼，握著拳頭，籐井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勉強扯出一絲笑容：「祖父大人，父親大人，母親，我回來了……」
　　母親似乎想說「好」，但是剛開口就被自己的公公那重重一聲「哼」下，不敢言語了。
　　祖父狠狠的瞪著籐井苑，彷彿要在她身上穿一個窟窿，「為什麼不和弟弟打招呼？你還有個姐姐的樣子嗎？」
　　那一刻，籐井苑幾乎要衝上去大叫一聲「他不是我弟弟」，但是在現實面前，她低頭了，咬著下唇，籐井苑笑得無比難看，對著籐井拓也說道：「拓也，你好。」
　　她剛說完，祖父籐井齋重重的將筷子在桌子上一摔，「你當我們是死人嗎？你那是什麼語氣？沒規矩的東西！」
　　籐井苑站著一句話也不說，就直勾勾地盯著籐井齋。
　　「看什麼看，還不趕緊滾，丟人現眼的東西！」
　　回到房間，籐井苑關上門，將書包放在書桌上，１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看著牆面，黃色鑲紅的獎狀，貼滿了整整一面牆，她可以清楚的說出每個獎狀的來歷、時間，但是那又如何呢，沒有人和她一起分享獲獎時的喜悅，祖父總是覺得她不夠好，父親忙著出軌，母親總是在哭。
　　他們總是用行動告訴籐井苑，我不在乎你。
　　只是因為她是一個女孩，一個不能傳宗接代，將家族的光輝傳承的女孩。
　　「咚咚咚——」
　　籐井房間的門輕輕地響了三下，「阿苑，是媽媽啊。」
　　籐井連忙起來開門，門口站著眼圈微紅的籐井芳子，籐井心中一酸，「進來吧，母親」
　　說著將籐井芳子攙進來，然後插上門。
　　籐井芳子進屋後，籐井苑從櫃子裡拿出一個坐墊，放在地上，抬頭對籐井芳子說：「媽媽，坐吧。」
　　籐井芳子默默地接過墊子，坐下，抬頭環視女兒的屋子，當視線落到那一牆的獎狀，再看著一直沉默坐在自己對面的籐井苑，突然捂著嘴，嗚嗚地哭起來，「阿苑啊，媽媽對不起你，嗚嗚，對、不起你……」
　　「別這麼說，母親。」籐井苑將頭轉向一邊，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籐井芳子抬頭，「阿苑，不要怪你爺爺和爸爸，他們都是為了這個家。要怪就怪媽媽吧，都是我不好，都是我——」
　　「我誰都不怪，真的，誰都不怪。」籐井苦笑了一下，抬頭看著籐井芳子，說道：「媽媽不要擔心了，我沒有事。」
　　看著懂事的女兒平靜黯淡的目光，籐井芳子突然有種惶恐感，急忙拉著籐井苑的手，「阿苑，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們的，阿苑……」
　　怔怔地看著流淚的籐井芳子，「不要這樣說了，我明白的。」
　　不動聲色的將手從籐井芳子的手中抽出來，深吸一口氣，看著母親籐井芳子軟弱閃爍的眼神，籐井突然有種疏離感，她終於知道了母親來的目的，心中只覺得苦澀，「我知道，你們都是為了這個家。」
　　無論你們做什麼，都是為了這個家，都是維護「籐井」這個姓氏的體面，和我沒有一點關係。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可是，就算是這樣，能不能不要特意提醒我，一遍一遍的強迫我想起，其實我是被你們拋棄的孩子。
　　這樣真的，很殘忍。
　　又說了什麼，籐井苑已經記不得了，回神的時候，籐井芳子再擦拭已經乾涸的眼角，起身說道：「阿苑，媽媽走了。」
　　籐井苑點頭，也起來，「我要學習，就不送母親了。」
　　「好吧，那不要太累了。」籐井芳子拍拍籐井苑的肩膀，安慰地說道。
　　「嗯。」
　　看著母親離開，籐井苑輕輕的關上門，走到自己的書桌前，拉開椅子坐了下來，看著桌上相框裡一家四口的全家福照片，眼淚不禁奪眶而出，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看到大島的父母來接大島的場景，拉著大島的手噓寒問暖，即使只有一天沒有見到自己的女兒，也是親熱的不行，那個時候籐井苑坐在長椅，很羨慕的看著大島一家離開。
　　從頭到尾，母親都沒有問自己一句「你吃飯了嗎」，她總是記不起關於自己的事。
　　果然，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擦了擦眼淚，籐井苑苦笑著想。
　　「沒用的東西。」
　　門口突然響起一聲嘲弄的冷嗤聲，「真是讓那老頭子說對了，沒用的東西！」
　　瘦弱的身材，病態的白皮膚，因為常年貧血，男孩的嘴唇有點紫，淺淺的眉毛根根分明，下面是一雙褐色的眼睛，明明和自己六分相像的容貌，卻因為嘲諷憤世嫉俗的眼神，透著不協調的怪異。
　　來人正是她弟弟，籐井拓也、
　　「出去。」籐井苑冷冷地看著男孩，說道。
　　「呵。」男孩嗤笑，慢慢地將身後的門關上，「口氣那麼沖，為什麼剛才不對著老頭子發火，沒用的東西。」
　　籐井苑面無表情，她不知道男孩究竟來了多長時間，看到了什麼，看著滿臉嘲諷的男孩，只覺得胸口有股無名火，「我再說一次，這是我的房間，給我出去！」
　　「你確定，你是你的房間，你真的這樣肯定？」籐井拓也臉上滿是挑釁，「要是我和老頭子說一聲，你還認為這會是你的房間？」
　　「……」籐井苑呼吸一滯，不再說話。
　　男孩緩緩將目光轉向籐井苑身後的牆面，那整整一面牆的獎狀和書櫃裡的獎盃很是醒目，「真是好孩子啊，怪不得籐井司老在我耳邊說，他的女兒如何優秀，嘖嘖，你說我要是趁你不在的時候，將這些東西都燒了，你會是什麼反應？」
　　「燒就燒吧，隨你。」籐井苑看著籐井拓也，淡淡地說道。
　　「你不在乎？」籐井拓也驚訝地瞪著眼睛，脫口而出，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以為我不敢？」
　　籐井苑有些不耐煩，深吸一口氣，「隨你怎麼想，如果沒有事，請出去，我要學習。」說著從書桌上拿起一本書，再也不看籐井拓也。
　　拓也發現籐井苑是真的不在乎，有些意外，看著自顧自背書的籐井苑，覺得有些沒意思，丟下一句「哼，裝什麼裝」就開門出去了。
　　良久，看書的籐井苑，緩緩的抬起頭，眼淚緩緩地落下。
　　註釋１：日本很多的家庭還是習慣性的坐在地上，米有床，大家看電視都知道，順便說一下，那個很不舒服，小日本果然還是不行啊∼


　　改變
　　PART 13

　　一大早籐井芳子就起來了，說是要陪著籐井苑吃飯。
　　籐井苑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她已經不記得多久沒有和母親一起吃過飯，她總是起得很早，自己打點一切東西，好像從上了國小二年級母親就再也沒有和自己吃飯了，看著從廚房煎雞蛋的母親，籐井苑心裡湧出一絲酸澀的幸福感，母親還是很疼自己的。
　　老實說籐井芳子煎蛋並不一定比籐井苑本人的技術好，祖父籐井齋是不喜歡吃油炸的東西，籐井家很長時間都沒有吃過煎雞蛋這類的東西，但是今天吃著母親親手做的飯，籐井苑還是覺得很幸福。
　　但是很快，這種幸福被打破。
　　「阿苑，給你商量件事。」快吃完的時候，籐井芳子開口說道。
　　籐只覺得井苑沒有在意，「嗯」了一聲，示意母親說。
　　「那個，說出來你不要胡思亂想。」猶豫了一下，籐井芳子怔怔地然後看著女兒不知道該怎麼將話說出來，她想女兒這麼懂事，總會體貼自己的，就像以前一樣，不是麼？
　　籐井苑一愣，看到母親那帶著閃爍的眼神，心一沉，「你先說是什麼事情吧。」
　　「就是你弟弟……」
　　看到籐井苑瞪大的眼睛又急忙改口，「就是拓也，你爸爸想讓我問你，你們學校一年級哪個班的班風比較好一些？」
　　「問這幹嘛？」端著碗的手不停地顫抖，籐井苑看著母親，她知道，其實她什麼都知道，但是她就是要讓母親說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讓我知道，母親大人，您明明知道，明明知道……
　　我是多麼不喜歡分走我父愛的那個孩子。
　　籐井芳子眼圈一下子紅了，「阿苑，不要為難媽媽……」
　　不要為難媽媽，不要為難媽媽。
　　在她的眼中，自己的行為，是在為難她？
　　那她該怎麼做，是不是應該敲鑼打鼓告知天下，她父親的私生子，即將和她在一所學校上學，她應該讓所有人都知道籐井家的女兒籐井苑是多麼的大度，多麼的善良，能包容一個將本來屬於自己的父愛奪走的男孩，並且將他作為自己的親弟弟疼愛？
　　是不是，只有這個樣，他們才會罷手。
　　眼角瞟到一個瘦小的身影，籐井苑突然心頭升出一念，撇過臉，深吸一口氣，用極為平緩的語氣說道：「一年C組，班主任是三代老師，一年級的科室室長，曾經教過我化學。」
　　籐井芳子眼中一喜，急忙問道：「那個老師怎麼樣」
　　籐井苑看了眼廚房的方向，笑了，「眾所周知，三代老師最討厭的就是，私、生、子。」
　　「啪」一聲，伴隨著蹬蹬的腳步聲，一個身影迅速的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阿苑！」籐井芳子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就像是剛認識她一般。
　　籐井苑慢慢地喝下碗裡的最後一口粥，收拾好碗筷，沒有再看籐井芳子一眼，「母親大人，我上學去了。」
　　籐井芳子一愣，母親大人，她叫自己母親大人。
　　她的阿苑，她的阿苑不要媽媽了麼？


　　PART 14

　　籐井苑一直以為自己可以不傷心，她可以很平淡很坦然地對待所有的事情，學校的，家裡的，但是這一次，似乎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容易，在她心裡，有一個誰也不能觸犯的底線，那就是家，無論別人怎麼想，在她的心裡，最重要的始終是這個家，儘管無數次的在腦海中預演如果那個叫籐井拓也的男孩來到她身邊的場景，但是真正看到那個孩子，她還是會傷心，還是會難過。
　　坐在教室，雖然看著課本，但是籐井苑的心思一直在不安和自責中，忐忑著。
　　她知道，其實那個男孩根本沒有什麼錯，沒有人原因一出生就是私生子，沒有人願意離開自己的媽媽，到別人的地盤上寄人籬下，她能感覺到少年的尖銳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手段，就像是一株仙人掌，外表的硬刺只是為了掩蓋住內心的柔軟，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去傷害他，拔掉他的刺。
　　原來，她並沒有自己想得那麼大度和良善。
　　「籐井，籐井。」
　　後背感到微微的刺痛感，籐井猛一回神，身後的大島感覺到少女終於有了反應，趕緊說道：「籐井，快起來，佐久間老師讓你起來回答問題。」
　　「好，好。」籐井慌亂地站起來，頭腦裡一片茫然，她完全不知道什麼時候上的課，竟然是英語，平時她最用功的英語課。
　　「有什麼困難麼，籐井同學？」佐久間老師看到半天沒有反應的籐井，奇怪地抬起頭問道，他很喜歡讓籐井苑起來回答問題，因為在他的印象中，少女非常的努力並且成績一直不錯，是個很好的學生，但是她今天似乎有點，失常？
　　籐井苑完全不知道佐久間到底提問的是什麼，慌神中旁邊有個人輕輕地碰了碰她的胳膊，修長的手指在英語課本上某個地方點了一下，籐井苑瞭然，抬起頭，念道:
　　１「One dark,stormy night I visted the dying woman.She lay there asleep in hee room,neglected by herdaughters and servants……」（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我又去看望垂死的女兒，她在屋裡，女兒和僕人們都不理會她）
　　佐久間老師非常滿意籐井的朗讀，微笑地點頭，絲毫沒有因為少女剛才的失常而影響情緒，「非常好，籐井同學請坐。」說完想了想又補充道：「要是覺得身體不舒服要趕緊去醫務室，聽到了麼？」
　　籐井心不在焉地點頭，精神看起來非常不好，佐久間老師瞟了少女一眼，更加認定少女是因為身體不適才會開小差，一堂課下來破天荒沒有再提問少女。
　　坐下之後，籐井苑輕輕說道：「謝謝。」
　　「哎呀，剛才嚇死我了，沒有想到籐井君也會開小車，真是長見識了哦。」下課後，大島對著籐井苑擠眉瞪眼，做各種怪動作，「真是，佐久間老師就是偏向，記得上次我走神了，他可是讓我在門口站了一節課……」
　　「唔。」籐井苑的心思不在這裡，胡思亂想著，依照父親的脾氣，現在應該給她那位新弟弟聯絡著關係吧，籐井苑苦笑。
　　大島看著再次走神的籐井苑，用手在籐井苑臉前晃了晃，「喂怎麼回事，不會是真的不舒服吧，要不要去醫務室啊。」
　　「不需要，謝謝。」籐井苑無力地說道，搖搖頭，「可能有點小感冒。」
　　「哎呀，不舒服還來上課，真是的，是害怕耽誤學習麼？」大島嘟囔了一句，便不說話了，因為風紀委員長真田站了起來，「怎麼又要上課……」
　　果然下一秒「叮鈴鈴」的上課鈴響起。
　　「如果不舒服下午就不要來了，我幫你記筆記。」耳邊一個清冷的聲音說道。
　　籐井苑一愣，漸漸地心裡瀰漫開來一種酸甜難辨的酸脹感。
　　這又是何必呢？她不喜歡他的關心，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
　　明明是毫無關係的兩個人，為什麼要關心我呢。
　　勉強笑笑，看著坐在自己旁邊乾淨斯文的少年，「不用了，我沒有事。」頓了頓，「謝謝。」
　　「不用謝。」少年輕聲地說道。
　　其實他很想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可是他開不了口，因為他沒有立場。
　　現在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但是他知道，少女，已經離他越來越遠了。
　　為什麼會這個樣？


　　遇見
　　PART15

　　放學的時候，坐在學生會教室的柳生靜靜地看書，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有了放學在學校中溫習功課的習慣，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從這裡他可以看到那個熟悉纖瘦的身影，雖然他看不到她的臉，但是他知道，她帶著耳機，捧著課本，在那裡唸經似的背英語單詞。
　　想到她閉著眼睛用平緩無波的聲音，讀著一個個單詞，他的嘴角不禁微微揚起一個弧度。
　　她似乎總是這麼認真，以至於很多外班的同學誤以為三年A班都是這個樣子。
　　其實只有她和真田兩個人而已。
　　「柳生，在想什麼？」一個溫雅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將少年一下子從記憶中驚醒，有些迷茫地看著眼前的女生，似乎記不起她是誰。
　　「柳生？」女生探身，臉挨近少年的耳朵，不確定地又喚了少年一聲，神色微微有些曖昧。
　　「嗯，抱歉，渡邊，剛才在想別的事情，對不起。」柳生面帶歉意地微笑著，不動聲色的拉開和對方的距離，「你怎麼到這來了？」
　　「我說，我想你了，不行麼？」女生輕輕地說道，然後抬著頭怔怔地看著少年，「我想你了，柳生。」
　　尷尬地看了少女一眼，儘管對方已經是自己的女朋友，但是交往這麼長時間，他們似乎並沒有什麼過密行為，他以為少女有自己的空間，自己的交往圈子，所以並不想太多干涉，他還是第一次聽少女這麼直白的表達自己的感情，除了她對自己告白的時候。
　　柳生君，我喜歡你，請和我交往。
　　想到這個柳生心中一軟，對於一個喜歡自己，並且又這麼優秀的女生，自己終究是狠不下心吧。
　　他聽到自己愧疚的對少女說：
　　「對不起。」
　　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窗外，坐在長椅上的少女已經離開。
　　這聲「對不起」，到底是給誰說的呢？
　　渡邊勉強一笑，他知道的，她想要的不是「對不起」，為什麼，為什麼答應和她交往但是卻將她放置到一邊，置之不理，柳生君，難道真的只是「紳士」的原因麼？
　　下意識看向窗外，少女露出苦澀的笑容，這是巧合麼？
　　這真的是巧合？
　　是，一定是的。

fiction22 2012-7-3 15:32

　　PART16

　　「籐井君，車帶又被紮了麼？」
　　懊惱的點點頭，籐井苑看著自己的乾癟的車帶哭笑不得，到底是誰這麼無聊，一直和自己過不去。
　　「乾脆告訴老師吧，真是太過分了。」
　　「算了，大概沒有什麼惡意吧。」
　　籐井搖頭說道，此時她的心中隱約浮現一個人影，但是很快就否定了，那個人沒有那麼無聊。
　　他的眼光，不至於這麼掉價。
　　「那我先走了。」
　　「再見。」
　　下意識的看向斜上方，雖然茂密的樹木擋住了視線，但是心中卻有一種安定的感覺，就像是他在自己的身邊。
　　無法抑制的酸澀，還有嫉妒。
　　他們是那樣的般配。
　　「這位同學，需要幫助麼？」
　　彷彿是排練過很多次，好像他們原本就應該在這種情況下相識。
　　一瞬間少女心中有些許恍然，這個場景，好像在哪裡見過？
　　夕陽的暖黃色光芒灑在少年白皙的臉龐上，將他的輪廓線勾勒出一圈朦朧的光暈，白色的頭髮被渲染成金色，少年纖瘦的身材在光與影的修飾中，更顯修長，就那樣凝視著，深邃的眼波將她整個人吸了進去，裡面彷彿只有她一個人。
　　他是誰？
　　籐井怔怔地看著少年，沒有說話。
　　似乎看出了籐井苑的疑問，少年輕輕一笑，說：「我叫仁王雅治。」
　　仁王雅治。
　　仁王雅治，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呢？
　　籐井依舊沉思在自己的情緒中，絲毫沒有看到少年臉上一晃而過的悵然。
　　她還是沒有記住麼？
　　他，仁王雅治，就這麼沒有存在感麼？
　　這一次，他一定會讓她記住的。
　　少年臉上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
　　「叮鈴鈴——」
　　社團活動結束的鈴聲徹響校園每個角落，刺耳的鈴聲將籐井從自己的世界中拉了出來。籐井有些惱火，眉間微蹙，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對著一個陌生的少年犯了花癡，尷尬的撇開臉，不再看對方，真是，丟臉啊。
　　「同學，我來幫你吧。」
　　「謝謝，不需要了。」籐井苑拒絕了對方的好意，畢竟是陌生人，在夕陽下的少年確實很驚艷，自己竟然盯著一個陌生人的臉，看了那麼長時間，但願對方不要責怪自己的失禮，她不想被人當做花癡。
　　彎腰開鎖，籐井苑將頭髮捋到耳後，然後將車從車棚中推出來。
　　但是一轉身，愣在那裡，不知什麼時候，那個叫仁王雅治的少年已經將自己的車從車棚中推了出來，推著車子的少年笑得分外友好：「上車吧，同學。」
　　籐井苑本能的感到牴觸，她並不是很喜歡別人對自己莫名的熱情，眼前的少年，並不例外，笑了笑，「不用了，謝謝。」
　　仁王臉上快速閃過一抹失落的神色，籐井苑幾乎懷疑自己看錯了。
　　但是下一秒，少年的臉已經貼過來，在籐井苑驚訝不已的時候，少年一努嘴，從嘴裡竟然飛出一個東西照著自己的腦袋彈了一下，又迅速的回到少年的嘴裡。
　　「噗哩，咚——」自稱是仁王的少年嘴角露出惡作劇成功的笑容，然後迅速的彈了一下少女的頭，騎著車子飛快的離開原地。
　　「你！」籐井苑一瞬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她這算是被捉弄了麼？
　　「真無趣，半天都不上當，我只能這個樣嘍。」
　　仁王將車在距籐井苑大約十米的位置停了下來，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眉角中是滿足的神色，微微瞇著的眼睛，就像是一隻小狐狸。
　　這人！籐井苑無語了，這人真是浪費了一張好皮囊！
　　「記住哦，我是三年B組的仁王雅治，下次見，噗哩！」少年一踩腳踏車迅速的從籐井的視線中消失，遠遠的籐井苑還聽到少年誇張的笑聲。
　　三年B組的仁王雅治麼？籐井苑無奈的搖頭，她記住他了，下次見到她一定繞道走。
　　歎了口氣，推著車胎乾癟的車子，慢慢的離開。
　　少女走後，從車棚後面的灌木叢中緩緩走出一個拿著本子的男生。
　　男生看著少女離開的背影，緩緩的在記錄本上寫著：
　　XX年X月X日，下午四點十分十一秒，籐井苑和仁王雅治第七次見面。
　　然後在這行字的最前面上面標注了一個三角號，表示，關注。


　　心殤
　　PART17

　　從田中大叔那修完車子回到家，已經是下午五點半，看到大門口刻著的「籐井」字樣的門牌號，籐井苑歎了口氣，今天回來的這麼晚，估計家裡一定又要說了，想起家中那個瘦瘦小小的小男孩，自己血緣上的弟弟籐井拓也，苦笑，唯一的男孩，繼承人。
　　祖父、父親、母親、他們每一個人都說是為了這個家。
　　真是可笑，自己又算是什麼？
　　籐井苑，又算是什麼呢？
　　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正要開門，正要將鑰匙□門孔中，結果家裡的大門一下子開了。
　　她的母親，籐井芳子面帶微笑的站在門口，彷彿是要迎接她。
　　「母親大人，我回來了。」
　　籐井苑很隨意的說道，她不想知道母親在等誰，反正不是在等她。
　　但即使是這樣想，依然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假裝不經意的抬頭看了母親一眼，似乎想從母親籐井芳子的表情中看出點什麼。
　　「啊，回來了，回來了就好啊。」
　　籐井芳子笑容非常的賢惠慈愛，但是那個眼神卻不是對一個女兒的眼神，而是一個鄰居家的孩子。籐井苑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到底在奢求什麼呢，十幾年不是都這樣過來了麼？
　　芳子沒有看到女兒籐井苑的表情，她明顯的是有心事。籐井苑同樣沒有再看芳子，她覺得自己很累，想要回房間休息一下。
　　當籐井苑向自己房間的方向走過去的時候，身後的籐井芳子叫住了她：「那個，阿苑，你累了吧，要、要不要喝點水？」
　　籐井苑詫異的回頭看母親的臉，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剛才聽到了什麼？
　　見到女兒如此驚訝的神色，籐井芳子臉上尷尬一閃而過，但是很快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籐井苑看不懂的神色。「你要不要喝一點兒水？」籐井芳子緊張的說道。
　　「不用了，母親。」籐井苑似乎沒有從剛才的事情中緩過神，母親很少關心自己，自己長這麼大，母親似乎從來沒有關心過自己的飲食起居，籐井家教育孩子的第一條，就是培養孩子的獨立，所以她早早的有了自己的房間，早早的學會打點自己的一切，包括一杯水，一頓飯，母親似乎總是忽略自己，不，是家裡人總是忽略自己。
　　突如其來的關心反而讓她無所適從，她竟然不知道怎麼面對來自母親的關心！
　　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我一會兒渴了會自己倒的，謝謝母親。」說完再次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阿苑。」籐井芳子急忙叫住籐井苑，神色間有些許慌亂，「那個，啊，要不要吃點水果？」
　　籐井苑古怪的看著自己的母親，雖然母親能關心自己，自己非常的開心，但是今天的母親似乎是熱情過頭了……
　　看上去是那麼假。
　　想了想，籐井苑問道：「母親，您是不是想說什麼話？」您是想給我說些什麼麼？
　　籐井芳子臉上一慌，緊張的雙手不停的搓著衣角，面對女兒籐井苑詢問的眼神，脫口而出：「對不起，阿苑，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對不起？
　　籐井苑一想，眼波一動，母親竟然是為了今天早晨的事情道歉，想著心就變得很柔軟，輕輕說道：「沒關係。」
　　「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無論如何她不應該當著母親的面說那樣的話，那個孩子並沒有什麼錯，是自己太執著了，「母親，我回去換衣服了，晚上的飯，我來做吧。」
　　說著就想自己的房間走去，留下神情恍惚的籐井芳子。
　　穿過客廳，左轉彎，來到自己房間，正要開門，突然身後傳來籐井芳子的聲音：
　　「別進去！」
　　不過，為時已晚。
　　她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場面，當她說出那樣的話時，她就知道自己將為那句話付出代價，但是當這一切真的發生的時候，她還是會覺得心疼。
　　就像是電影中入室搶劫的一個作案現場，書架上的書零零散散的橫七豎八的擺在書架上，原本擺放在那裡的金色的獎盃和證書已經不見了，牆面上雪白的牆一塊一塊的紅色黃色的印記，那些代表著過去，自己僅留下的記憶，現在已經徹底消失，一面牆的獎狀都不見了，有些放置位置高的，沒有被全撕掉，耷耷拉拉的，像零碎的布塊。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誰弄的？」籐井苑艱難的問身後的籐井芳子，她當然知道是誰，但是她要讓母親親口說出來。
　　「阿苑。」籐井芳子不知所措，只能呆呆地看著女兒的背影。
　　「我、問、是、誰、弄、的！」籐井苑緩緩地回過頭，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母親。
　　「阿苑……」籐井芳子小聲地說道，皺起的眉頭，好像是責怪女兒的不懂事，又像是害怕女兒發脾氣。
　　籐井苑感覺渾身每個細胞都在憤怒，在叫囂，「他在哪裡？」聲音僵硬冰冷。
　　「阿苑——」籐井芳子的眼圈一紅，「不要為難媽媽——」
　　克制，努力克制，耳邊響起了母親的嗚咽的哭啼聲，可是籐井苑一點也不想理會，更不想安慰。
　　良久，籐井苑轉頭對母親說道：「母親大人，我累了，晚飯一會兒再做吧。」說著沒有再看身後的籐井芳子，推開門，直接進屋，關門。
　　「嗚嗚……」
　　門外傳來母親的抽泣聲，斷斷續續的，越來越弱，漸漸地聽不到了。
　　看著空空如也的牆壁，籐井苑再也忍不住蜷縮著哭起來。


　　PART18

　　回憶就像是春季的雨絲，纏纏綿綿、淅淅瀝瀝。
　　籐井在後院見到了自己的獎狀和獎盃，更準確的說，應該是獎狀和獎盃的，殘骸。
　　籐井知道，籐井拓也絕對不會破壞完自己的房間再將它收拾一番，這些都應該是籐井芳子做的，大概是母親害怕自己回來發脾氣，趕忙收拾好，籐井能想像母親沒有收拾前是什麼樣子，撕爛的獎狀和橫七豎八已經被踩變形的獎盃被隨意的丟在地板上……
　　她幾乎能想像籐井拓也做完這一切後解恨的樣子，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挑戰自己的底線。
　　想到這裡，籐井苑心裡一陣難受。
　　她以為她不在乎的，她以為自己就像是以前一樣可以淡然的看待這一切，過往的榮譽，她以為自己可以一點都不在乎的，但是這一次，她錯了，原來這些東西已經成為她生活的一部分，她經歷的一部分，深入骨髓。
　　如今，能證明那些過去存在的，唯一的見證物，也沒有了。
　　緩緩地將一張已經殘缺不全的獎狀的褶皺攤平，她知道缺失的是哪一部分，「第X屆青少年圍棋大賽」，現在能看到的只有「籐井苑」，「特頒發此證，以示鼓勵」和「年、月、日」。
　　看著一張張殘缺不全的再也無法拼湊的紙張，籐井再次流下眼淚。
　　——阿苑，答應媽媽，不要和拓也計較了，為了這個家，不要和弟弟計較了。
　　——好。
　　回想起母親那張怯懦的臉，籐井苑突然覺得很難受，這就是她的母親，軟弱的，只會妥協的母親，她真的不知道麼？籐井拓也發出那麼大的動靜她真的沒有聽到麼？還是即使知道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糊弄過去呢？
　　「阿苑，不要為難媽媽」，不知道什麼時候這竟然成為母親的口頭禪。
　　媽媽，媽媽，曾幾何時，你的女兒阿苑在你心中變得這麼蠻不講理了？


　　拓也
　　part19

　　「沒用的東西。」
　　身後傳來一個嘲諷十足的聲音，籐井苑一顫，慢慢地轉過身去，墨藍色的頭髮，男孩蒼白的臉上掛著冷冷的笑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籐井苑，「怎麼心裡很難過？」
　　「不關你的事。」籐井苑恨恨地看著男孩，「你也就這麼點水平。」
　　男孩嗤笑出聲，「就這麼些水平，對你就夠了。」
　　籐井苑看著手中被扭曲的獎盃，咬著唇，停了一會兒，同樣笑了，「真是，我為什麼要和你一般見識，私生子永遠都只會用這些下作的手段，不是麼？」
　　「你再說一遍？」男孩的眼睛慢慢地變成紅色。
　　看著男孩握緊的拳頭和漲紅的臉，籐井苑心中冷哼，果然還是沉不住氣麼？
　　「私、生、子。」籐井苑像是沒有看到這些一樣，對著男孩輕輕說道，臉上露出解恨的笑容。
　　「籐井苑，我告訴你，你會後悔的，我一定會讓你為今天所說的話付出代價！」男孩說著，轉身飛快地跑掉了。
　　看著男孩跑開的背影，籐井苑心中突然有一絲後悔，這是哭了麼？
　　對方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自己這樣刺激他，是不是太嚴重了？
　　第二天籐井苑頂著兩個核桃般的浮腫眼睛，神情萎靡的來到教室，機械的拿出課本開始晨讀。
　　「籐井，籐井……」
　　感覺到有人在戳自己的後脊，籐井連忙回神：「啊，嗯，很抱歉。」轉頭看著撅著嘴一臉不高興的大島洋子，一臉歉意地說：「很抱歉，我剛才走神了。」
　　「最近怎麼回事，感覺你好奇怪啊。」大島狐疑地看了籐井苑一眼，繼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你不會談戀愛了吧？！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嘩啦——」只聽保溫杯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打斷了大島的話，平時清冷的少年竟然出現了些許茫然的神色。
　　籐井怔怔地看著身邊的少年，發生什麼事情了麼？
　　「怎麼那麼不小心呢，柳生君？」大島關切的說道。
　　少年彎腰將掉在地上的杯子撿起來，淡淡地說：「沒什麼。」
　　「哦。」看到面無表情的少年，感覺到對方身上散發出的疏離，大島沒有再說什麼，繼續興致勃勃地詢問籐井苑，「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歎一口氣，籐井苑瞟了大島洋子一眼，乾巴巴地說：「不是。」
　　「最近有些不舒服，你多想了。」籐井苑拿出課本，不再理大島洋子，繼續讀課本。
　　大島洋子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看著前面的籐井苑，唔噥了一句「很好看，怎麼會呢」便不再說話了。
　　籐井苑讀了一會兒書，再次失神，呆呆地看向窗外，不知道想些什麼。
　　正當籐井苑發呆的時候，風紀委員長真田弦一郎走到籐井苑座位旁邊說道：
　　「籐井君，佐久間老師讓你到她辦公室去一趟。」
　　籐井茫然的「嗯」了一聲，然後木木地跟著真田離開教室。


　　Part20

　　——阿苑，今天你爸爸，可能帶著拓也到學校報到。
　　籐井想起昨天晚上母親小心翼翼到自己房間，唔噥著，對自己說這件事情的表情，試探，擔心，忐忑，深深的憂慮……
　　苦笑，原來在母親心中自己竟然是這麼容易記仇的一個人。
　　大概母親永遠也不知道，從很久以前自己就開始惶恐，害怕這個孩子的到來會搶走自己所有的一切，如今看來，如然是這樣麼？
　　無論自己怎麼做，都比不上一個男孩。
　　「籐井君，佐久間老師讓你到她辦公室去一趟。」恍惚間聽到一個干冷的聲音響起。
　　「嗯」了一聲，籐井苑隨著真田離開教室，露出一絲苦笑。
　　該來的，總會來的。
　　身為風紀委員長，因為要查看走廊裡是否有打鬧地學生，真田便和籐井苑一起走。少年是出了名的寡言少語，籐井苑本身也不喜歡說話，雖然他們是一個班的同學，但是兩人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一路無語，氣氛有些壓抑，當真田走到教學樓和辦公樓相接的走廊時，真田停下了腳步，他還有別的樓層要巡視。
　　看了一眼平時班中這個很安靜的女生，雖然和她並不熟悉，但這並不妨礙真田覺得籐井苑是個很好的女孩，猶豫了一會兒，開口說道：「籐井君，你父親在辦公室。」
　　籐井苑一愣，淡淡地笑了，她知道這個少年在用自己獨有的方式關心自己，微微點頭，「謝謝真田君，我走了。」
　　「嗯。」少年簡單的答應了一聲。
　　「再見。」看到對方點頭後，籐井苑便轉身離開了。
　　時隔五年，這是她的父親第二次來她的學校。
　　只不過這一次，卻不是為了她。
　　還沒進辦公室，籐井苑就聽到佐久間老師和自己父親的寒暄聲。
　　「……籐井法官客氣了，籐井君是個非常好的學生，我很高興有這樣的學生。」
　　「哪裡，哪裡。」
　　聽到談話內容，籐井苑本能的頓了下腳步。
　　她聽到佐久間稱自己的父親為「籐井法官」而不是「籐井先生」，心沉了一下。
　　這麼多年，她不去計較父親忽略自己，沒有到學校看望自己，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父親的身份，一名經常出現在公眾面前，為人們熟知的「法官大人」。
　　她不想被人看做是「法官大人」的女兒而不是「籐井苑」。
　　現在，父親身份的揭露，她之前努力的一切將被抹殺，她真的不想，從別人口中聽到「籐井法官的女兒啊，怪不得呢」。
　　父親的優秀，可以輕易的掩蓋自己那點微不足道的成績。
　　慢慢的挪動到辦公室門口，看到辦公室只有佐久間老師和自己的父親籐井司，忐忑不安的敲了敲門，談話戛然而止，兩個人的視線聚焦在籐井苑身上。
　　看到籐井苑的到來，佐久間老師露出和藹親切的目光，籐井苑很平靜的和老師對視著，佐久間老師一笑：「籐井君，來了？」
　　「是，老師。」籐井苑很平靜的回答。
　　「籐井君，你父親來看你了哦。」佐久間老師看到籐井苑的臉上沒有露出其他表情詫異了一下，很快恢復了原來的樣子，他本人對父女之間的八卦也不是特別感興趣，即使對方是大名鼎鼎的籐井法官。
　　「父親大人。」籐井苑將視線轉到籐井司，恭恭敬敬的稱呼道。
　　「嗯。」看到對自己這樣疏離的女兒，籐井司不知道說什麼好，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那些獎狀的事情，拓也都告訴我了。」
　　籐井苑一愣，告訴他了？
　　「拓也雖然年紀小，但是很懂事，他只是不想讓自己的姐姐沉迷在過去的榮譽中，雖然方法很過激，但是出發點是好的，『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在這一點上，你不如你的弟弟。」籐井司一板正經地說道。
　　看著一臉嚴肅的籐井司，籐井苑只想仰天大笑。
　　「沉迷在榮譽」？「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她的父親到底在說些什麼，為什麼她一句話也聽不懂，他竟然容許籐井拓也將黑的說成白的，這樣漏洞百出的謊言，他的父親竟然這樣輕易的就接受，而且還拿來一本正經的教訓自己，真是太可笑了！
　　是他被親情蒙蔽了雙眼還是故意忽略了謊言背後的真實？
　　籐井苑無話可說，只能怔怔地看著父親。
　　籐井司本能的避開了那雙眼睛，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愧疚，好像虧欠了女兒很多很多東西，強裝鎮定，籐井司再次說道：「你弟弟雖然從小在孤兒院長大，但他畢竟是你的親弟弟，希望你在學校裡可以多幫助他一些，不要讓他在學校裡受到欺負……」
　　籐井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的辦公室門，當她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在教室門口了，喊了聲「報告」進教室之後，籐井苑便一直低著頭，什麼話也沒有說。
　　孤兒院？她走失多年的弟弟？
　　籐井苑心中抑制不住的悲哀，她的母親真是為了這個家，什麼都肯做啊，原來到最後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一個。
　　籐井拓也在法律上現在是籐井苑的親弟弟了，他變成父親籐井司和母親籐井芳子的親生兒子。
　　她的父親為了自己的面子，為了讓大家承認籐井拓也的身份，竟然撒下這個彌天大謊。
　　而自己，竟然要被迫承認一個私生子，是自己的親弟弟。
　　他搶走了屬於她的親情，還有搶走屬於她的身份。
　　但是她卻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說。
　　偉大的妻子，善解人意的女兒，呵呵，父親，你真是太厲害了，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是多麼不喜歡那個搶走我父親的弟弟，如今，你還要他搶走我的母親麼？
　　想到這裡，籐井苑不禁顫抖，不對，母親肯定是知道這件事的，這麼大的事情，父親不可能不告訴母親！
　　呵呵呵，真是可笑。
　　原來自己才是那個，最大的傻瓜！

fiction22 2012-7-3 15:33

　　時光
   PART21

　　時間可以帶走很多東西，包括記憶。——籐井苑
　　「籐井君，我覺得你有必要請假回家休息。」下課的時候柳生鄭重其事地對籐井苑說道。
　　籐井苑一愣，隨即嘴裂開一個弧度，乾巴巴的說：「柳生君說笑了。」
　　「最近，你的精神很不好。」他們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雖然柳生壓低了聲音，但是仍然感覺到少年聲音中散發的冷氣壓。
　　籐井苑知道他在關心自己，心中一暖，「謝謝。」
　　柳生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撇過臉，「不客氣。」
　　一時間兩人又陷入了沉默，一會兒「叮鈴鈴」的上課鈴聲響起。
　　「不用擔心，最近家裡有點事。」良久，籐井的聲音響起，柳生一愣，隨即不自然的低下頭。
　　「嗯，那我就放心了。」微微舒了一口氣，卻見少女驚訝的望著自己，這時柳生才意識到自己到底說了什麼。
　　那我就放心了。
　　你沒有事，那我就放心了。
　　這話是多麼的曖昧！
　　籐井微微一愣，心裡感到酸酸澀澀的，撇開臉，輕輕地「嗯」了一聲，翻開課本便不再說話了。
　　柳生苦笑，她總是這個樣子。
　　好像不管發生什麼，她的臉上始終只有一種表情，彷彿一潭死水，永遠沒有波瀾，平靜的，看著周圍發生的一切。
　　看似旁觀者，但是他知道，她在逃避。
　　從頭到尾，她都在逃避。


　　part22

　　我遇見你的時候，是在最美麗的夏季。
　　籐井苑不記得是什麼時候認識柳生的了，大概是也是夏季，時間太長，她記不得了。
　　她在某些方面有著不可彌補的缺陷，比如記人，她總是記不住別人的臉。
　　教她圍棋的老師經常感慨，籐井苑大概是將所有的天賦都用在了圍棋方面。
　　上帝是公平的，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
　　就像是籐井苑能清楚的記住自己從小到大的下的每一手棋，計算出百招以外該走的棋路，卻記不住人臉。
　　籐井苑將所有的心思放在下棋上，別的大概是不會上心的，即使對方是開學三月有餘的同桌，柳生。
　　那個時候，柳生還沒有戴上眼鏡，但是已經初步具有「紳士」潛質，比如，他可以耐著性子一遍一遍告訴對方自己的名字，哪怕那個人是天天和他坐在一起的同桌，籐井苑。
　　最初的時候，柳生以為女孩在惡作劇，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記憶力這麼差的人，但是時間一長，他明白了，對方真的是每次都很誠懇的問自己的名字，因為她記不住。
　　他討厭記憶力差的人，因為他們總是做錯事，總是需要別人幫襯著，提醒著，但是他卻不討厭女孩。
　　因為她夠努力，幾乎沒有人會討厭一個非常努力的人。
　　她的努力，就像是一棵蔓籐草，默默無聞毫不起眼的，在時間流逝中，慢慢的佔據著他的視線，背書背書還是背書，無論是什麼她總是在學習，在努力。
　　就這樣，一點一滴的，讓男孩記住了這個沉默堅忍的女孩。
　　籐井苑在他生活中扮演著很重要的角色，他不知道該怎麼給她定義，但是柳生知道，在他心中，她很重要。
　　不過那個時候，他們尚年少。
　　如果時光容許重來一次，那該有多好……


　　Part23

　　下課後，籐井苑照常坐在長椅上背書，雖然她有心事，但是在她看來，這些並不能成為她偷懶的理由，學習，無論是什麼時候，籐井苑始終不會忘記讓自己學習，她有自己的驕傲。
　　她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在課堂上出現「一問三不知」的情況，勤能補拙，她始終是這樣相信的。
　　「噗哩，竟然在這看到你了，嗨，美女，我們又見面了！」
　　聽到少年嘴裡那些不正經的調笑聲，籐井苑本能的將身體向後傾了傾。
　　她記得他，三年B組的仁王雅治。
　　「你好。」籐井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是無比僵硬，要不然怎麼會感覺扯出個笑容那麼困難呢？
　　她非常不喜歡這樣倜儻的少年，或許很多小姑娘喜歡這總類型的，但是她卻不喜歡這麼玩世不恭的人，那次惡作劇，讓少女對仁王沒什麼好感，甚至是有幾分厭惡。
　　她不喜歡這種油嘴滑舌的人。
　　「吶吶吶，真不熱情，虧我一直惦記著你。」仁王眨眨眼睛，露出狐狸般狡猾的笑容，籐井苑拿著書的微微一顫，只聽少年說道：「告訴我，你的名字好不好？」
　　不好，非常的不好。
　　但是，天不作美——
　　「籐井，還在努力啊。」路過這裡的大島洋子沖籐井苑做了一個鬼臉，用極其曖昧的表情看著她又看著仁王，彷彿再說「你還不承認自己戀愛了，看，被我發現了吧」。
　　看著籐井苑尷尬的表情，大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然後拖著長腔說道：「那就不打擾你了哦——」說完「嗤嗤」地笑了幾聲，便走了。
　　一瞬間，籐井苑的臉變得很難看，傻子都能看出來，大島誤會了。
　　想起大島之前胡亂猜測的話，籐井苑心中歎氣，希望她不要那麼嘴快說出去。
　　「籐井？你叫籐井什麼？」
　　想自己事情的籐井苑忘記了一直站在自己身邊的仁王，不過少年可不容許少女這樣無視自己的存在，探下身子，和少女平視，慢條斯理的問道。
　　籐井苑回神，看到少年的臉靠自己很近，不動聲色的將頭向後仰了仰，和少年保持距離，「你不需要知道。」
　　「噗哩，真是冷淡。」仁王搖著頭，並沒有因為少女的話生氣，反而笑得更加開心，「你不告訴我，我也能知道，呵呵。」
　　我又不是什麼大名人，立海大這麼多學生，你怎麼可能知道。籐井苑臉上露出明顯不相信的表情。
　　「呵呵，剛才那個女生是A組的大島吧，A班我很熟哦，籐井，噗哩，A組有幾個籐井？」仁王少年露出狡黠的淺笑。
　　這個傢伙！籐井苑一白眼，真是沒有想到他竟然認識大島，看了少年一眼：「籐井苑。」籐井迅速的說道。
　　「哈哈，我知道了，小苑。」少年捋了捋自己的小辮子，看了下腕上的手錶，露出驚訝的表情：「哎呀，這麼晚了！」
　　「小苑，下次見嘍！」少年一擺手，跐溜一下跑遠了，只留下被稱呼雷的外焦裡嫩的少女……
　　小苑？
　　她這是，被調戲了？


　　失望
　　part24

　　你永遠都不知道我有多難過。——籐井苑
　　回到家，母親籐井芳子已經做好了飯，看到籐井苑回來，籐井芳子顯得十分高興。
　　「阿苑回來了？今天回來的很早啊，快來嘗嘗媽媽做的菜。」
　　看到興致這麼高的母親，籐井苑也很高興，她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看到母親臉上的笑容了。
　　點點頭，籐井苑對母親說：「我放下書包就來，母親。」
　　「好，去吧去吧，快點過來哦。」籐井芳子沖女兒露出開心的笑容。
　　回到自己的房間，看到空空如也的牆面，籐井苑露出悵然的神色，本來她是想問母親，關於「籐井拓也變成自己親弟弟」的事情，但是當看到母親難得這麼開心，籐井苑還是決定暫時先不問母親這件事情。
　　籐井拓也是她心裡的一根刺，更何況是母親。
　　歎了口氣，籐井苑放下書包，走出房間，向廚房走去。
　　「阿苑，來來來，嘗嘗媽媽做的菜。」籐井芳子看到女兒過來，非常開心的招呼道。
　　籐井苑看著拿著湯匙的母親，走過去，指著燃氣灶上的鍋好奇地問：「母親，在燉什麼？」
　　「呵呵，就是讓你嘗這個。」籐井芳子臉上滿是驕傲的神色，說著走過去打開鍋蓋，用湯匙舀了一勺，走到籐井苑面前，說：「嘗嘗，怎麼樣。」
　　原來是牛肉啊，籐井苑故作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籐井芳子笑容更深了，「快點嘗嘗。」
　　看著母親頗為孩子氣的舉動，籐井苑不禁揚起笑容，聞了一下，「唔，好香啊。」說著小心翼翼嘗著冒著熱氣的牛肉。
　　「好不好吃，好不好吃？」籐井芳子急切的問道。
　　籐井苑心中升起一股暖暖的感覺，隨即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好吃！」
　　「好吃就好，好吃就好。」籐井芳子笑得很幸福，看到這樣的母親，籐井苑也感覺很幸福。
　　如果時間就凝滯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那樣，我是不是不用接受殘忍的現實？
　　「呵呵，那我就放心了，阿苑，過來幫媽媽擇菜，一會兒你爸爸和弟弟要回來，我們一家四口好好吃一頓……」沒有再看女兒，籐井芳子拿著湯匙繼續攪湯。
　　心突然疼了那麼一下，籐井苑呆呆看著母親忙碌的背影，「母親，您說什麼？」
　　她一定是聽錯了，弟弟，一家四口，不，不是這樣的，她一定是聽錯了。
　　「這孩子，怎麼傻了，還不過來幫忙……」籐井芳子笑容滿面的回頭，卻看到籐井苑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
　　「母親，誰是我弟弟……」
　　籐井苑在腦海中想過無數個場景，但是沒有一個是現在這個樣子，母親含著眼淚，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軟軟糯糯地說「阿苑，不要為難媽媽」。
　　大腦一下子炸開，心中是無法抑制的酸澀，又是這句話，竟然又是這句話。
　　不要為難媽媽，不要為難媽媽。
　　什麼時候，我們變成了這個樣子，我成了阻礙你獲得幸福的絆腳石。
　　她看到母親表情無比的氣憤的看著自己，指著自己，手不停的在比劃。
　　她聽到母親大吼大叫的對自己說，不要再這麼斤斤計較，他是你弟弟！
　　什麼時候，籐井拓也竟然變成了一個讓人憐惜的孩子，自己變成了一個處處為難弟弟的壞姐姐？
　　又是從什麼時候，自己的父親變成了別人的父親，自己的母親變成了別人的母親？
　　而她，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成為這個家多餘的存在！
　　籐井苑很想哭，但是面對抹淚的母親，她卻哭不出來，只能怔怔地看著她。
　　良久，母親芳子抬頭說道：「阿苑，媽媽這麼做都是為了這個家，你還小，不懂事，媽媽不會計較這些的。」
　　籐井撲哧一下子笑了出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自己的母親，臉上是無比絕望的神色：「母親大人，這些都是你的真心話麼？您真的、就是這樣想的麼？」
　　籐井芳子疑惑的看著籐井苑，似乎不知道為什麼女兒突然露出微笑，但是她仍然點頭說「是」。
　　原來真的是這個樣子，自己真的是再破壞這個家幸福的違和品。
　　良久，籐井苑說道：「母親，快做飯吧，一會兒父親大人回來後，就沒辦法按時開飯了。」
　　籐井芳子看到女兒已經恢復如常，擦乾了眼淚，笑著對籐井苑點頭，說道：「嗯，好。」
　　做好飯，籐井苑看著露出滿意笑容的母親，覺得很疲憊，笑了笑，對籐井芳子說：「母親，我想到房間休息一會兒。」
　　籐井芳子看著籐井苑，又看了看表，「你父親他們快回來了，你這個時候去房間……」
　　籐井苑低下頭，自嘲的笑了下，慢慢地說道：「你們不用等我了。」
　　「那好吧，還用給你留飯麼？」籐井芳子問道。
　　「不用了……」籐井苑近乎虛脫的轉過身，一步一步像自己的房間走去。
　　籐井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時候她剛剛上學，那個時候母親的眼角並沒有魚尾紋，年輕漂亮，就像是未婚的女子，那個時候父親包養情婦的事情還是個秘密，大家都被蒙在鼓裡，那時母親總是笑呵呵的，牽著自己的手帶著自己到超市買菜。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母親疏遠了自己，面對自己，她變成了那種複雜的，防備的，小心翼翼的笑，後來她才明白，母親終究是惱了自己，相比父親，自己始終是矮了那麼一截，母親愛自己，但是更愛父親。
　　這一切都因為她，不是個男孩！
　　聽到客廳傳來的嬉笑聲，籐井苑突然覺得冷，那種游離在這個家之外的冷，無論自己怎麼努力都被排斥在外。
　　為什麼會這樣？
　　輕輕的打開門，露出一個小小的縫，妻子貼心的給丈夫舀湯，父親給兒子夾菜，小男孩嘟噥著什麼，一家人哈哈大笑。
　　溫柔的母親，嚴慈的父親，還有活潑的兒子……
　　多麼融洽的畫面，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只是這個「其樂融融」中卻沒有她！
　　籐井苑苦笑地關上門，責怪自己何必要給自己添堵呢？
　　視線慢慢轉到書桌上那張全家福的照片，緩緩的閉上眼——
　　「原來，我很在乎……」


　　夢境
　　part25

　　好像是獨自走在某個地方，四周黑漆漆的一片，然後一張大網，將她籠在其中，無論自己怎樣掙扎，都逃不出束縛，籐井苑焦急的呼喚著，但是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黑暗，好像永遠沒有盡頭，心中是抑制不住的絕望。
　　——阿苑，我可愛的小公主，要快快長大哦。
　　是誰？是誰在說話？
　　依稀間，籐井苑彷彿看到了點點星光，它們匯聚成一點，那個來自遠處的聲音越來越清楚，籐井終於聽出來，那竟然是幼年時，母親教自己唱得《四季歌》，籐井苑想大喊，她感覺母親就在不遠處，但是嗓子裡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空靈蒼涼的歌聲還在繼續，漸漸地，籐井苑恢復了往日的平和。
　　畫面中，一個年輕端莊的女人正搖著搖籃，哄著哭鬧的孩子快快入睡，孩子不停地哭，聲音尖銳刺耳，但是年輕的女子似乎毫不在意，嘴裡依舊唱著歌，慈愛的撫摸著孩子……
　　籐井苑突然覺得眼濕了，因為她看出來畫面中的女人正是自己的母親，籐井芳子，那個搖籃裡的孩子，應該就是自己。
　　媽媽，媽媽。
　　籐井苑吶吶自語，眼睛一眨不眨，近乎貪婪地看著畫面，歌聲還在繼續，伴隨著孩子的哭聲，像一個個尖銳的有生命的音符，一下一下地敲在少女的心上。
　　膨脹的溫馨和心安的感覺，讓她有些沉溺的忘乎所以。
　　但是一剎那，畫面消失了，那些點點的星光瞬間熄滅。
　　籐井苑感到巨大的惶恐和不安，對未知的恐懼讓她本能的想要逃脫這裡，但是卻發現腳下就像定住了一樣，她一動也不能動……
　　她感覺到身後有什麼東西在逼近自己，她使勁掙扎，扭動身體，想要掙脫束縛在自己身上的大網，但是網子卻越拉越緊，終於那東西近了，巨大的恐懼讓她發出屬於自己最後的悲鳴——
　　「不要！！！」
　　瞬間，她睜開了眼睛。
　　呼，原來只是一場夢。
　　籐井苑重重吐了一口氣，心有餘悸的拍拍胸脯，此時，窗外天剛剛亮。
　　枕旁的鬧鐘顯示的是，五點三十六分，離起床還有一段時間。
　　本來想再睡一會兒，閉上眼睛，卻發現自己翻來覆去都睡不著，歎了口氣，起身，理了理頭髮，籐井苑跪在毯子上疊好被子，捲好毛毯，放在櫃子裡，做好這一切，少女茫然地看著過分整齊的房間，不知道自己應該想些什麼。
　　想起那個詭異的夢境，籐井苑心頭升起一陣荒唐之感，明明是那麼可笑的夢，自己竟然會有那麼真實的感覺，回想起夢中看到的景象，籐井苑再次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做夢了。
　　老人們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對於籐井苑來說，即使是白天想得再多，到了晚上也一定會忘記，她記性一直不算很好，即使做了夢，一覺醒來，也是記不住的。
　　小時候，籐井苑經常夢見長大後的情景，她臆想中，自己成為萬眾矚目的「國手」，在電視台做訪談節目，就連祖父都被她打敗了。
　　有的時候她甚至認為這是個預言夢，也許將來的某一天，她真的能成為一名了不起的棋士。
　　如今，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再夢到和圍棋有關的事情了。
　　抬頭看著那面牆，籐井苑有些的失神，曾經她以為，那些東西為她保留了心底的一個念想，那些代表著屬於「小棋手籐井苑」的時光，它們並沒有消失，而是被自己深深的埋藏在那一張張紅黃紙上。
　　當那些獎狀真的從牆面上消失的時候，籐井苑才知道自己的自欺欺人，即使那些物件已經不再了，她仍然能清楚的記得那些往事，屬於「黑白子」的往事，原來它們早就刻在了她的心裡。
　　所以，當她在後院看到那些破損的獎狀殘骸的時候，不顧母親阻攔，親手將它們一張一張放在了鐵盆中，燒了。
　　那一刻，她告訴自己，該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那個時候，她真的以為，自己很灑脫。
　　但是這一次，她夢到的，是母親。
　　籐井苑一直覺得母親永遠是懦弱的、妥協的，印象中，她永遠是含著一雙淚汪汪的紅眼睛，哀求的望著祖父，望著父親，望著自己。
　　她是個好兒媳，好妻子，但是惟獨就不是一個好母親。
　　她總是需要別人的庇護，若是讓她獨自承擔點什麼，便立刻掉下了淚。
　　籐井苑一直覺得自己的母親很沒有用。
　　但是，她在夢裡卻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母親。
　　那也是她記憶中的母親，只是那段記憶，被她遺忘了。
　　她忘記了在自己很小的時候，是母親一直牽著自己的手。
　　幼年的自己怕黑，走夜路的時候，母親總是會一路唱歌，用溫軟的手掌，一遍一遍撫摸自己的頭，對她說「阿苑，不要怕，媽媽在這裡」。
　　她忘記了，其實在最早的時候，她的願望不是做一名棋手，而是「像媽媽一樣，做一名母親」。
　　……
　　曾經曾經，母親，也是自己的一片天。
　　原來不知不覺中，改變的並不是只有母親一人。
　　那個時候的自己大概永遠也想不到，十幾年後，她會在心底偷偷的埋怨母親。
　　是的，她終究是惱了自己的母親。

fiction22 2012-7-3 15:33

　　part26

　　因為今天早晨起早了，籐井苑自己做完飯，收拾完碗筷後，還有很充足的時間，便打算早一點到學校背書。
　　到了院子裡，將車鎖打開，放在車筐裡，正打算推車離開的時候，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沒用的東西，今天起得很早啊——」
　　籐井苑身體一僵，抬頭，穿著一身藍色運動服臉色蒼白的少年，不是籐井拓也又是誰呢？
　　籐井苑戒備的看著少年，如果說誰能讓籐井苑只聽聲音就厭惡透頂，這個人肯定非籐井拓也莫屬。
　　看到面前這個自己名義的「親弟弟」，籐井苑就像是吞了一隻蒼蠅般噁心，恨恨地瞪著少年，她一句話也不想和他說。
　　將少女眼中的不屑盡數看在眼裡，籐井拓也也只覺得心跳突突的加快速度，血液一下子衝進大腦，白皙病態的臉頰，因為怒火呈現出不正常的紅暈，「沒用的東西，你為什麼不說話！」
　　籐井苑嘲弄的看著因為自己一個眼神「暴走」的男孩，嘴角勾起一個弧度，似笑非笑的看著少年，還是沒有說話。
　　「怪不得老頭子叫你沒有的東西，哼，看來你在這也不是非常受待見。」拓也的臉因為怒火顯得扭曲，他開始口不擇言的攻擊少女，「你就是個怪胎，怪不得你母親也不喜歡你。」少年說完，得意揚揚地看著籐井苑，他就是想看到她臉上出現的那種驚慌失措的表情。
　　籐井苑深深地看了一眼少年，直徑推著車子從少年身邊離開，慢慢的走出門，籐井苑回頭看了眼斜睨自己一臉挑釁的男孩，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立海大校風是很嚴謹的，記住隱藏好你私生子的身份哦——」
　　剎那，籐井拓也的臉變得更加蒼白，眼中閃著極度惱火，「籐井苑，你以為你比我高貴多少？老頭子要親自教我怕下圍棋，老頭子要親自教我下圍棋！」少年氣急敗壞的說道。
　　聽到少年的話，籐井苑一晃神，隨即淡淡地回道：「至少，我不是私生子。」
　　說著蹬腳騎上車子，慢慢消失在少年視線中。
　　私生子，私生子……
　　籐井拓也看著少女消失的方向，心中反覆默念這個詞語，滿臉頹喪。


　　無言
　　Part27

　　我可以假裝不喜歡你，但是無法假裝自己不在意你。
　　絕大多數，籐井苑都是早晨班裡第一個到達教室的學生，除了上次那次小小的車禍，造成了籐井苑比平時晚了那麼幾分鐘。
　　但是今天，籐井苑推開教室門的時候已經有人在教室裡，等候多時了。
　　「呃？柳生君？」籐井苑看著托著下巴，一臉睏倦的少年，驚訝地說道，當意識到自己的失禮，籐井苑尷尬的笑了下，招呼道：「早上好，柳生君。」
　　「早上好，籐井君。」少年努力的挺直脊樑，坐正身體，儘管多加掩飾，但是眼底的疲倦還是不經意流露出來。
　　在籐井苑心裡少年一直都是舉止無可挑剔的紳士，在某些方面甚至比風紀委員長真田還要嚴謹的人，很少出現這樣反常的表情，不由得擔憂著看著他，猶豫了一會兒，她開口問道：「柳生君，你不舒服麼？」
　　柳生扶了下眼鏡，對少女笑了下，「沒什麼。」頓了頓，又說：「昨天晚上訓練的太晚了，晚上沒有休息好。」
　　籐井苑突然想起柳生是學校網球部的，她記得大島說過，最近網球部為了全國大賽，很辛苦。
　　柳生，是為了網球訓練麼？
　　籐井苑放下書包，坐下，然後對柳生說道：「嗯，照顧好自己。」除了這句話，她不知道還能對少年說什麼，太關切的話，不是她可以說出口的。
　　少年一愣，隨即深深地看了少女一眼，「我會的。」表情異常的嚴肅。
　　籐井苑點頭，不再說話。
　　一時間教室陷入了一片安靜。只剩下少女翻書的聲音。
　　看著低頭看書的少女，沒有刻意經過打理的長髮，隨意的捋在耳後，髮梢部分輕輕掃著書頁，身上散發著一種安定的書卷氣，很自然、不造作。
　　——A組的籐井長得雖然長得不算漂亮，但是很舒服呢。
　　這是他在男生盥洗室偶爾聽到的一句話。
　　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同桌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默默無聞，那個安靜的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的少女，竟然會從外班男生的嘴裡說出來，心裡一瞬間就變得不舒服起來。
　　想起幾個星期前，他從柳那裡看到的記錄本，心裡更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樣，但是他知道，自己非常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酸酸脹脹的，不能掌握的感覺。
　　大概半個小時後，班裡陸陸續續來了學生，讀書的，補作業的……吵吵嚷嚷的。
　　今天班裡似乎有點太吵了。
　　籐井苑皺了皺眉頭，瞟了眼手腕上的表，都這個時間了，真田弦一郎竟然還沒有來。
　　「真田今天請假了。」耳邊傳來的柳生平緩的聲音，似乎想起了什麼，少年臉上飛快閃過一絲黯然，然後在籐井疑惑的目光中站了起來，「大家安靜一下，準備上課。」
　　同為風紀委員，柳生的威信是很高的，漸漸的班裡又恢復了以往的安靜，只有一兩個同學不時回頭向真田的座位張望，似乎是疑惑為什麼從不缺課的真田同學今天沒有來上課。


　　Part28

　　「一會兒大課間的時候我要巡視校園，需要我幫你帶什麼東西麼？」快下課的時候，柳生問籐井苑。
　　籐井苑看著柳生，鏡片後面是那雙極具穿透力的眼睛，呼吸一滯，避開少年的眼睛，籐井苑淡淡地說：「不需要什麼，謝謝。」
　　「嗯，我看著給你捎吧。」少年好像是沒有聽到籐井苑的話，自顧自的說道。
　　籐井苑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柳生，想說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那些拒絕的話，在看到少年的眼睛時，都化作了無聲的默認，她看到了少年眼底的黯然。
　　這人是自己的劫數。
　　籐井苑深吸一口氣，不再言語。
　　「叮鈴鈴」下課鈴聲響起，老師宣佈下課，柳生起來，向老師點頭行禮，然後從後門走出教室。
　　看著少年的背影，籐井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感覺。
　　柳生，你在想些什麼？
　　「籐井，籐井。」身後的大島洋子戳了下失神的少女。
　　籐井苑連忙回頭，「有事麼？」
　　「籐井，那個，那個……」大島猶豫了一會兒，然後盯著籐井苑的眼睛，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氣，開口說道：「籐井君也許覺得我在多管閒事，但是，我還是想問一句，籐井最近還好麼？」
　　籐井苑一愣，不明所以的看著滿臉擔憂的大島：「什麼意思？」
　　大島低下頭，聲音更小了，「我只是很擔心你……」
　　「雖然籐井君平時在班裡不怎麼說話，看上去好像很冷淡的樣子，但是我真的很喜歡籐井君，我把籐井君當朋友，什麼都告訴籐井君，但是籐井君有心事卻什麼都不說，難道我們不是朋友麼？」大島洋子說完，緊張的看著籐井苑，好像生怕她下一秒就會和自己翻臉。
　　朋友麼？
　　籐井苑看著大島洋子，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其實籐井很早就認識大島了，因為她們同是神奈川第四小學畢業的，大島洋子是學校廣播站的又是鄰班的女生，所以國中剛開學的時候，兩個人就認識了。
　　但是籐井一向獨來獨往，身邊從來沒有什麼交好的女生，更談不上把誰作為朋友……
　　沒有想到，竟然會有人把她當做朋友。
　　望著一臉沮喪的大島洋子，籐井苑心裡一軟，點了點頭。
　　「我們是朋友……」算是朋友吧，籐井苑心裡想著。
　　「那有什麼事不能告訴朋友麼？」
　　大島洋子直勾勾地看著籐井苑，眼睛中閃爍著，熱切的八卦？
　　告訴你什麼？
　　籐井苑本能的向後側了下身子，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籐井和B組的仁王君是什麼關係？」大島興致勃勃的問道，臉上露出一抹籐井看不出的神色。
　　仁王君，仁王雅治？
　　籐井苑眼皮抽了一下，她突然想起昨天下午放學，好像大島誤會了什麼事情……
　　「沒有關係。」籐井苑淡淡的說，事實上，她感覺自己背部開始冒冷汗，因為眼前的大島洋子瞳孔中閃爍著八卦的活躍因子，就差沒在臉上刻上「愛生活、愛八卦」幾個字了。
　　她那麼興奮做什麼？
　　「
　　真的沒有關係？」大島眨眼睛探頭問道。
　　「沒有關係。」
　　「哦。」大島失望的看了籐井一眼，不知道為什麼籐井總覺得大島眼中似乎有什麼說不明白的東西，只聽少女乾巴巴說了句「原來只是這樣啊」便不再言語了。
　　看到這樣的大島，籐井心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但是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
　　籐井看著大島似乎沒有再想說話的意思，然後轉過身去，拿出下節課的課本。
　　看著旁邊的座位，想起剛才少年的神色，心中突然湧出一股酸澀。
　　如果當初，如果當初……
　　那該有多好。


　　失態
　　Part29

　　不知道自己這是第幾次失態了，好像自從認識籐井苑以後，他總是不停地失態，做出各種不可思議的事情，就像剛才那個樣子。
　　變得不是自己。
　　——柳生，你總是選擇性的逃避很多事情。
　　這是很久很久以前，柳對自己說的。
　　那個時候，他對這句話嗤之以鼻，而如今他卻發現，這是柳的真知灼見。
　　他確實一直在逃避，比如，籐井苑。
　　八年的時間，他們認識了八年。
　　童年，過於早熟的自己並沒有多少朋友，他一直都是優秀的，在任何事情上，都要做到最好，但是自從上學以後，卻屢受打擊，這個打擊恰好就是來自自己的同桌，籐井苑。
　　明明不是特別聰明，為什麼自己每次考試成績都在她後面，如果只是一次兩次也就罷了，但是無論自己怎麼努力，都比不上自己那個看上去腦袋並不是特別靈光的同桌。儘管那個時候，自己並沒有表現出來，但是他知道，那個是自己，自己其實是很不高興的。
　　籐井苑，證明了自己並不是最好的，最優秀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他在放學的路上看到了背書的女孩。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背書的，大街上，捧著課本，搖頭晃腦的，嘴裡就像是唸經一樣，在原地走來走去，而且一句話要讀上好幾遍才能背下來，他一直跟在女孩的後面，但是她卻一直都沒有發現自己，自顧自背著自己的書，好幾次車都從她身邊經過，但是女孩都毫無察覺。
　　三個小時，一下午三個小時，他一直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背書。
　　她一直在背，一直在拿著手上的課本一遍一遍的念著、記著，用著天下最笨得法子。
　　這樣的背書方式，一直堅持了六年。
　　籐井苑這個連別人別人名字都記不住的女生，以很優秀的成績，考上了立海大附屬中學。
　　柳生知道，其實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就服了。
　　「在馬路上背書，不怕危險麼？」
　　「背起書來，就忘了。」
　　「不覺得辛苦麼？」
　　「我一直相信『天道酬勤』，當努力有回報的時候，就不辛苦。」


　　Part30

　　「老闆，一瓶牛奶，紅色包裝的那種。」
　　巡視完校園，柳生來到學校的小商店，對著商舖的小老闆說道。
　　出了商店門，柳生拿著牛奶，看著腕上的手錶，還有五分鐘上課，時間應該足夠了。
　　「柳生，好啊。」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抬頭，拿著記錄本的柳對著自己，微微點頭。
　　看到柳蓮二手中的記錄本，柳生本能的感覺不舒服，雖然知道那是柳蓮二的私人愛好，但是對於這個愛好，柳生卻本能的產生牴觸。
　　柳蓮二好像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瞭然於心，但是又什麼不說，這樣不確定的感覺，讓柳生感覺到不舒服。
　　「最近一直在訓練，是麼。」柳蓮二雖然在詢問，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說明他知道柳生最近在幹什麼。
　　「嗯，畢竟目標是全國大賽。」沒有打算瞞著對方，因為他一直是按照柳給的訓練方法的兩倍進行訓練。
　　柳蓮二不動聲色打量著自己的隊友，表情嚴肅地說道：「柳生，我要提醒你的是，雖說全國大賽很重要，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合超強度的訓練，如果你再私自加大訓練量，我可能會建議真田，禁止你出賽。」
　　柳生微微皺眉，但還是點了點頭，「嗯，我會注意的。」頓了頓，又說道：「我一會兒還有課，先走了。」
　　「好。」柳蓮二點了點頭，柳生慢慢的從少年身邊走了過去。
　　望著少年離開的背影，柳蓮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手裡拿著的，牛奶……
　　想著，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他好像又有新的發現了。

fiction22 2012-7-3 15:34

　　Part31

　　如果可以，請不要給我希望，請不要讓我再有幻想。——籐井苑
　　快上課的時候，柳生回到了教室，直徑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著，然後拿出紅色包裝的牛奶遞給籐井苑，「嗯，給。」
　　看到熟悉的紅色包裝，籐井苑恍了下神，好像陷入了某種回憶，好幾秒後，少女回過神，聲音變得有些乾啞：「你知道？」你怎麼會知道？
　　柳生臉上微微有些尷尬，避開少女閃爍著眼神，「嗯，記得以前見過。」
　　「為什麼？」籐井苑怔怔地看著柳生，失神地問道。
　　為什麼你記得。
　　為什麼你還記得？
　　聽到籐井苑幾乎是囈語的低吶聲，柳生本能的想要逃避，「不要想太多，快上課了。」
　　「柳生君，其實你不必這個樣。」籐井苑輕輕地說道，少年身體一顫，拿著課本的手抖了一下，「你不欠我什麼，真的。」籐井苑慢慢轉過頭，不再看少年清俊的臉龐。
　　聽到少女顫抖的聲音，少年低下頭，露出苦澀的笑容，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了句「對不起」。
　　你不欠我什麼，你只是不喜歡我。
　　僅此而已。
　　沒有人知道，籐井苑喜歡柳生比呂士，曾經喜歡到不顧一切的去告白。
　　那大概是籐井苑長這麼大做得第一件出格的事情。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喜歡上這個乾淨優秀的少年。
　　她不記得是什麼樣的事情給了她那樣的勇氣，總之，她告白了。
　　——柳生，你知道我喜歡你麼？
　　沒有經過大腦，幾乎是脫口而出。
　　她愣住了，少年也愣住了。
　　——不要開這種玩笑，籐井君。
　　她看到少年驚愕過後，僵硬地對自己說道。
　　——女孩子還是少拿自己的聲譽開玩笑。
　　就這樣，她的告白被少年曲解成為惡意地玩笑，但是她卻連辯解的勇氣都沒有。
　　因為當天下午，少年接受了另一個女孩的告白，廣播站站長，F班的班花，渡邊純美。
　　過了很久她才明白，少年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意思，他只是想給自己留下最後的面子，聰明如柳生，怎麼會聽不出來哪句是玩笑，哪句是真話？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只是，為什麼已經拒絕了，還要這樣曖昧的關心著，我從來不需要你這樣的補償。
　　柳生，你知道麼？
　　我從來沒有後悔過那次告白，從來都沒有後悔過。
　　我只是想告訴你，你真的不欠我什麼，我喜歡你，和你無關。
　　所以，請不要給我那些讓我誤會的關心，請讓我慢慢的忘記你……
　　「叮鈴鈴」的上課鈴聲響起，籐井苑木然拿出課本。
　　柳生看著面無表情的少女，心中升起一股無力感。
　　紅色包裝的牛奶始終放在兩張桌子的相接處，直到下課，籐井苑也沒有再看它一眼。


　　搭檔
　　Part32

　　魚說，你看不到我眼中的淚，因為我在水中。 水說，我能感覺到你的淚，因為你在我心中。——村上春樹
　　你知道我喜歡你，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麼？
　　有的時候籐井苑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小丑，明明告訴自己不要在意的，但是當事實擺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難過，心一縮一緊，幾乎忘記了呼吸。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會在這裡呢？
　　「籐井君，你也在這裡啊。」
　　「嗯，是的。」
　　面前的一男一女，美麗大方的渡邊純美唇紅齒白，顧盼有神，燦爛明媚的笑容讓路過的很多人都屏息一滯，但是當目光觸及到少女身邊的男生時，少年斯文清俊，但是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讓人望而生畏的氣勢，所謂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也不過如此。
　　相比之下，自己就像是站在天鵝身邊的醜小鴨。
　　「沒有想到籐井君的成績那麼好呢，比呂士，為什麼你都沒有給我說過呢？」少女朱唇輕起，緩緩的揚起一個弧度，「強化班啊，我的成績都不夠呢。」
　　籐井苑冷冷地看著微笑著少女，渾身僵硬無比，挑釁，這是來自少女的挑釁，籐井苑握緊拳頭，正要開口回應，只聽熟悉的男聲響起：「籐井君一直就是強化班的學生。」
　　「哦，原來是這樣啊。」渡邊一愣，隨即笑容有些勉強，「真厲害啊。」
　　籐井苑扯了下嘴皮，對面前的兩個人說：「我先進去了。」
　　「嗯。」柳生看著少女，點點頭，看著少女轉身離開後，又對身邊的渡邊純美說：「那我也進去了。」
　　渡邊一愣，然後機械的點點頭，然後看著柳生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其實很可笑吧，渡邊的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自己到底想證明什麼呢？
　　渡邊純美，你真的是很可笑啊。
　　放棄嗎？要放棄嗎？
　　深吸一口氣，望著那間已經關門的教室，渡邊純美緊咬著下唇，絕對不可能！
　　要我放棄？絕對不可能！

　　Part34

　　強化班，其實就是立海大的補習班，每個星期五下午第三節課，別的學生放學，但是強化班的學生要留下上課，和別的補習班不一樣的是，這個班級是給年紀前25名準備的，隨著每次考試的名次調整班級的學生，每年代表學校參加各地知識技能比賽的，基本上都是強化班的學生。
　　籐井和柳生一前一後的走進教室，此時教室裡面還是稀稀拉拉，人還不是很多，籐井苑習慣性的坐到自己班教室所在的位置，看到籐井苑坐下，柳生本能的拉開椅子，也要坐在籐井苑旁邊。
　　「噗哩，這裡——」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籐井苑身體一僵，不由自主地轉身看向右後方，炫目的白色頭髮，細長的眼睛似笑非笑的上挑，好像是斜睨著少年，又好像是在看著自己，籐井苑心一沉，竟然是他。
　　「仁王？」抽拉椅子的柳生鏡片一閃，臉上驚訝的表情很快的消失了，輕輕放下手中的椅子，推了推眼架，「你怎麼在這裡？」
　　「切。」白色頭髮的少年捋著自己腦後刻意留出的小髮辮，嘴角笑意更足，「不小心考了21名，怎麼，很意外？」
　　「是的。」柳生很不客氣的說道，「我很意外50名開外的傢伙會一下子擠進強化班。」
　　「噗哩，不要那麼驚訝，人都是在進步的。」少年笑得像只狡黠地小狐狸，頭略過自己的搭檔，看向坐在窗邊那個清秀的身影，笑得好不得意：「嗨，籐井君，好久不見，想我了沒有？」
　　少女身形一僵，乾巴巴地說：「仁王君，好。」說完便扭過頭去。
　　柳生驚訝的瞟了少女一眼，「你認識他？」
　　籐井苑閃了一個白眼，「不認識。」那種神經病，她才不認識，語氣明顯是賭氣。
　　柳生眼神一暗，然後直直看著坐在最後一排玩世不恭的少年。
　　此時教室裡的學生三三兩兩進來，仁王輕吹個了口哨，衝自己的搭檔招手：「見到老搭檔竟然這麼冷淡，還不過來？」
　　柳生眼睛不由自主的瞟過少女，有些無奈又有些疑惑地看著仁王雅治，然後將椅子放好，轉身走向少年所在的方向。
　　聽到少年離開的腳步，籐井苑低下頭，自嘲地笑了笑，拿起課本，默默預習功課。
　　柳生剛坐下，就感覺身邊的氣場有些許壓力，只聽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來了？」
　　抬頭，是柳蓮二和真田弦一郎。
　　「噗哩，真是沒意思，我還以為強化班怎麼了不起，竟然都是熟人！」仁王捋著小辮子百般無聊的說道。
　　戴著帽子的真田弦一郎表情一肅，「仁王。」
　　「安啦安啦，我好不容易才擠進來的，真是，還是倒數第幾……」
　　柳蓮二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本本子，一張一張的翻開，然後用手指點著記錄本說道：「根據數據統計，強化班的學生基本上是不固定，一年級到三年級，從來沒有被刷下的僅有5人，僅佔20%。」
　　「別告訴我，那五個人的名字你也知道？」仁王誇張的看著柳蓮二，就像是看某種怪物。
　　「錯。」柳蓮二微微一笑，「是每期強化班的學生，我都有備案。」說著將手上的記錄本揚了揚，只見上面寫著「強化班」三個字。
　　「柳，你還真是，很有空。」停了一會兒，真田悶悶地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男生表情坦然，「這只是個人愛好而已。」
　　「你不當特工真是可惜了。」仁王嘟囔了一句，然後捧起課本開始看。
　　而此時坐在白髮少年身邊的柳生一句話也沒有說，他視線落在前面看書的少女，少女孤零零的坐在靠窗的位置，和周圍調笑的同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也在那五個人裡面的？」仁王側過頭，問道。
　　「不是，我曾經被刷下來過。」柳生淡淡地說道，雖然只有一次。
　　「噗哩，沒有想到你不在那五個人裡面啊——」仁王拉著長腔，似乎對這個話題的興趣已經終止，然後繼續看課本。
　　她一定是那五個人裡面的吧，仁王嘴角揚起一絲笑容。
　　吶吶，我也會一直留在這裡的。
　　「叮鈴鈴」預備鈴聲響起——
　　「報、報、報告！」一個冒冒失失的女孩推門而入，「哈」很多學生發出嗤嗤的笑聲。
　　女孩環顧四周，當視線落在某個位置的時候眼睛一亮。大步向靠窗的那一排走去。
　　「籐井君，我可以坐這裡麼？」
　　籐井苑抬頭，瞟了女孩一眼，「隨意。」然後低下頭繼續看書。
　　女孩一愣，隨後興高采烈的說道：「謝謝你啊，籐井君，我就知道籐井君是好人！」
　　女孩聲音說得格外大聲，然後班裡的同學又是一陣大笑。
　　好人？
　　籐井緩緩的抬起頭，深深地看著眼前這個傻乎乎的女孩，她記憶裡好像也有人說她是好人來著，那個人是誰來著？
　　算了，想不起來就別想了。籐井苑搖搖頭，繼續看書。
　　女孩放下書包，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下，然後熱情洋溢地對籐井苑說：「籐井君，你好，我叫中井花音。」
　　哈，拿著速記筆的少年興致勃勃的拿著記錄本，迅速在本子上記著什麼。
　　「中井花音，三年級C組，和仁王一樣也是第一次進強化班的學生。」少年微笑，不動聲色的轉頭看了眼沉默不語坐姿端正的少年，果然是「紳士」，果然是不一般啊。
　　沒有想到中井竟然坐了那個位置！
　　這一期的強化班，似乎比以往有意思的多了。
　　真是好數據！


　　位置
　　Part35

　　「籐井君，好厲害啊，這些題你都會做啊——」
　　「籐井君，那個佐久間老師是你們班的班導麼？」
　　「籐井君……」
　　籐井苑心煩意亂的揉揉額頭，這個女生怎麼這麼聒噪，話多的快趕上大島洋子了，這樣的女生是怎麼進強化班的，幸好這個女生不是自己班的。為什麼要坐自己旁邊呢？為什麼要坐自己旁邊呢？籐井苑無比怨念。
　　終於在做完最後一道題的時候，籐井苑抬起頭，直直地看著女生：「這位同學，你不知道打擾別人學習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為麼？」
　　已經被少女忘記名字的中井花音一下子將下面要說的話嚥了下去，籐井同學的眼神真是好恐怖啊，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情？誠惶誠恐地看著籐井苑，中井小心翼翼地說道：「籐井君，我是不是惹你生氣了？」
　　「同學，如果要說話請小聲一點，不要讓我聽到，謝謝合作。」籐井苑冷冷地看著女生，這種現象在強化班並不少見，只是沒有想到看上去這麼傻頭傻腦的女生會有這樣的心機，籐井苑木然地看著女生，「如果想成績好，請好好學習，不要搞這些沒用的小動作。」
　　這話有些重了，而且聲音並不小，周圍很多人都聽見了，然後用一種不贊同或者是瞧不起的眼神看著女生。中井一愣，隨即明白籐井苑說的是什麼意思，一時間呆怔在那裡。她，她沒有那個意思，她只是看到籐井君很興奮而已……
　　籐井苑可沒有功夫仔細觀察少女泛紅的眼圈，說完扭頭預習下面要講的內容。
　　籐井的聲音並不算小，坐在不遠處右後方的柳生自然也是聽到了，少年一怔，隨即無奈地搖搖頭，她還是那個樣子，打擾了她學習，算是闖到她的禁區了吧，想到那個莫名其妙的理由，少年吐了口氣，真是很奇怪的理由。
　　——這是我唯一的可以拿得出手的東西了，我不想丟下它。
　　唯一拿得出手的，怎麼可能是唯一拿得出手的呢。
　　籐井苑，並不是只有「學習好」這麼一個優點的，在很多人眼中，她是非常優秀的，他不知道少女的自卑從何而來，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理由可以支撐少女一直那麼嚴格地要求自己。
　　「脾氣還挺大的嘛——」仁王自言自語的唔噥了一句，然後眼睛注視著左前方發生的事情，好像在期待下一秒兩人的火拚。
　　真是「唯恐天下不亂」，柳生瞟了仁王一眼，轉頭看著靠窗位的桌子，露出了擔憂的表情，那個女生是叫中井吧，好像是C組的學生。
　　籐井這樣說話太武斷了，提醒她一下吧。
　　中井花音似乎不是那樣的人。

fiction22 2012-7-3 15:34

　　Part36

　　下課的時候，籐井收拾好書包，並沒有和身邊的中井花音打招呼，中井看著籐井苑離開的背影，欲言又止，充滿了失落和沮喪。
　　看著少女離開的背影，柳生不由得搖頭，這樣的性格真的是很容易引起別人的誤會。
　　收拾好自己的書包，柳生走到失神的中井花音身邊，推了推眼鏡，「中井君，籐井君並沒有別的意思，請不要誤會。」
　　中井花音受寵若驚，對方是柳生哎，大名鼎鼎的柳生比呂士，沒有想到竟然會主動和自己這麼個小人物說話，真的是太幸運了，中井沮喪的表情一掃而光，「嗯，我知道的，下次我一定不會說話了，謝謝柳生君提醒！」
　　下次？望著少女那堅定的眼神，柳生突然覺得無話可說，下次她還要做這個位置？
　　一想到這裡，柳生眼神一黯，說了句「嗯，我先走了」，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噗哩，柳生，這也走的太快了——」白色頭髮的少年捋著小辮子似笑非笑的看著身邊空空如也的桌子，然後懶洋洋的抬頭看著仍舊坐在原位置沒有離開的中井花音。
　　「他有事當然先走了，你在介意什麼呢，仁王？」柳蓮二不慌不忙的將記錄本放在書包裡，然後轉向一旁的真田，「幸村怎麼樣了？」
　　真田臉色一沉，隨即恢復了原來嚴肅的樣子，「還好。」
　　「決定做手術了麼？」柳蓮二一邊整理書包一邊問道。
　　「還沒有。」好像是想起了什麼，真田的聲音有些冷凝。
　　柳蓮二動作一滯，「他很快會做決定的。」
　　「嗯。」
　　一直傾聽兩人談話的仁王很快收拾好書包，然後對正在談話的柳和真田說道：「我有事先走了。」然後迅速地跑出教室。
　　「他這是去幹什麼？」真田臉色一黑，真是太冒失了！
　　「誰知道呢？」柳蓮二笑了笑，若有所思地看著少年離開的方向，「說不定還是終身大事呢。」
　　「柳，不要亂開玩笑。」真田聲音低沉的說道。
　　少年一笑，拉上書包拉鏈，類似於自言自語地說道：「這世上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真田不語，他總覺得自己的隊員意有所指，但是他並不是好奇心非常強烈的人，所以他什麼都沒有問。
　　「走吧。」柳終於收拾好了東西，轉頭對真田說道。
　　「嗯。」
　　剛走幾步，像是想起來什麼，柳轉頭，對坐在座位上發呆的女生說道：
　　「中井君，雖然這樣說很冒昧，但是你坐是別人的位置。」還沒等少女反應過來，柳轉身便走了。
　　柳生，這次你可是欠我一個人情了，該怎麼讓你還回來呢？
　　少年歪著頭，認認真真地想著。

　　Part37

　　今天上課的時候，籐井破天荒的錯了三道分值很高的題，一直在長椅上背書的時候仍然心中很不舒服，其實她原本是不會錯的，但是不知道哪裡跑來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女生，一個勁兒的說話，將自己的思路都給打亂了，拿出練習本，籐井仔細的回想老師上課講的例題，然後將錯的題重新做了一遍。
　　「籐井，有空麼？」正做著題，一個清悅熟悉的男聲響起，籐井苑一愣，柳生？
　　不知道為什麼，籐井苑有些害怕和柳生單獨在一起，這樣會讓她想起很久以前一些自己不願意再想起的事情，避開少年灼灼的目光，籐井苑低頭看著練習本，淡淡地問道：「有事嗎，柳生君。」
　　「你。」柳生歎了一口氣，「為什麼？」
　　籐井苑疑惑地看著柳生，「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將自己變得這麼累，其實，不必這樣的。」柳生看著一臉疲倦的籐井苑，心中有種無法抑制住的情緒，深吸一口氣，輕輕地說道：「你本來不用這樣苛求自己的。」
　　籐井苑抬頭深深地凝視面前的少年，嘴角緩緩露出無奈的笑容：「柳生君，你說我該怎麼做？」
　　眼睛緊緊地盯著柳生，少女一字一句地說道：「柳生君，你教給我怎麼做？」
　　一時間柳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呆怔在原地。
　　「柳生君，讓我安安靜靜的學習好嗎？不要來打擾我，這是我唯一的出路，拜託了。」
　　「你。」柳生一瞬間啞口無言，他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和籐井溝通了，他知道，這是他們在學校的最後一年，必須要努力學習，但是籐井苑的認真投入已經陷入一種病態的程度，長此以往，他現在很擔心籐井苑的身體狀況。
　　她就是這麼不愛惜自己，寧願用身體健康來換取優秀的成績嗎？
　　柳生突然覺得很憤怒。
　　「唯一的出路？籐井君，這話說的太過了吧。」柳生看著籐井苑，平靜地說道：「直升考試，只要不是成績特別差的一定都能考上，以籐井君現在的水平，就是考外校……」說到這裡，柳生突然停住了，因為他突然想起在幾個星期前偶然路過教師休息室聽到的話。
　　——唉，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非要考外校，還是東京的學校，怎麼說都沒有用。
　　——就是，就是，聽說她父親還特意到學校來了一趟……
　　他清楚地記得當時說話的兩個老師，一個是他們的班導佐久間老師，另一個是教他們數學的風間老師，看著面前的少女，大腦迅速做出判斷，電光火石間，他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繼而變成了一種連他自己都猜不出的複雜感情。
　　好像過了許久，原本穩重平和的聲音變得有些支離破碎瘖啞不堪：
　　「你、你是要考外校？」

　　誤會
　　Part38

　　除了自尊，我一無所有，所以請讓我驕傲的轉身離開。——籐井苑
　　籐井苑怔怔地看著柳生，彷彿想從少年一貫淡薄的臉上看出些什麼，不過她失望了，他的臉上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籐井苑苦笑了一下，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麼呢，這麼多年自己還不瞭解他嗎？
　　「是的，我想考外校，不打算直升了。」籐井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練習本，嘴角一裂，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一直想試試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水平，離開神奈川區，離開橫濱，離開神奈川縣……我是個什麼水平。」
　　「所以你打算考外校試試？」柳生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和，但是身體還是不由自主的僵硬起來，心好像突然缺了一個口，力氣像是突然被抽走一般，「你，你是這樣打算的？」
　　籐井苑低著頭，少女的臉被垂下的長髮擋住，柳生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聽少女聲音平靜地說道：「是。」
　　柳生看著低著頭的籐井苑，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裡湧出了一種恐慌感，就像是國小的時候高年級的學長將他哄騙到鬼屋裡一樣，漆黑一片，對未知的恐懼感，一句沒有經過大腦的話脫口而出：「那你的家人呢，你父母呢？他們捨得嗎？」
　　「轟——」大腦中有什麼突然塌陷，籐井苑瞪大眼睛，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柳生，「你剛才說什麼？！」
　　看到籐井苑的反應，柳生一下子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籐井苑似乎很少提到自己的家人，記得父親曾經提過，籐井苑的父親似乎在檢察院工作，很厲害的樣子，籐井苑總是刻意迴避和家有關的話題，似乎從他認識她的時候，她就是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上學，放學……
　　「柳生君，你不覺得你管得太多了嗎？」籐井苑冷冷地看著柳生，嘴角揚起一抹冷嘲，「考什麼學校是我自己的事情，好像和你沒有什麼關係吧。」
　　柳生一愣，他沒有想到籐井苑會這麼說，一時間無言以對，是啊，這些和他有什麼關係呢，他似乎在多管閒事了，為什麼還不離開呢，人家都這麼說了，為什麼你還要從這裡站著？
　　可是，無論心裡多少次催促自己離開，他卻連一個腳步都邁不開，只能怔怔地佇在原地。
　　「你這樣學習是『事倍功半』，沒有什麼效率的，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他只是不想走，不知道為什麼他有種感覺，只要他離開，他一定會後悔的。
　　可是這樣真的有意義麼？
　　看著已經語無倫次的柳生，籐井苑的臉上露出一絲灰敗的神色，苦笑著看著眼前這個連慌亂都是「紳士」的一絲不苟的少年，「柳生君，你不覺得自己很殘忍嗎？」
　　少年徹底地呆住了，只聽少女低下頭，慢慢地說道：「你所倚仗的，不過是我喜歡你，是的，我曾經對你告白過，我喜歡你，但是這不是你可以介入我生活的理由，我喜歡你是我的事情，你現在已經有渡邊同學了……」
　　「拜託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些。」
　　拜託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些？可不可以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請不要再來影響我，影響我的情緒……
　　「這就是，你，想要說的？」柳生震驚的看著籐井苑，一字一句地問道。
　　彷彿費了很大的力氣，籐井苑閉上眼睛，慢慢地吐出「是」。
　　「那好，你好好學習吧，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少年幽幽地說道，轉身慢慢地離開長椅，一步一步向相反方向走去，「祝你可以考個好學校……」
　　他到底是為了什麼才來的，他不應該是為了中井花音的事情才站在這裡麼？
　　為什麼最後會變成這個樣子？
　　籐井苑眼睛一直看著柳生的背影，直到他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如此，也好。」
　　就這樣了斷。
　　從此就是陌路人吧。

　　Part39

　　「哈，沒用的東西，你被拋棄了嗎？」
　　只聽一個尖冷地聲音響起，籐井苑身體一顫，扭過頭，臉色蒼白的少年正站在距離不遠的地方，褐色的眼瞳中滿是嘲諷的笑意。
　　竟然是籐井拓也！他竟然來到了學校！
　　「沒有想到爸爸嘴裡那個聽話懂事的好女兒，竟然會瞞著家裡的人偷偷談戀愛，呵呵，你說如果老頭子聽到這個消息會是什麼表情？」籐井拓也嘴角彎起一個弧度，眼中迸出興奮的光芒，「要不要試試看？」
　　籐井苑心一沉，她不知道籐井拓也究竟聽到了多少，猜出了多少，臉色一凝，狠狠地盯著少年，出口警告：「籐井拓也，你不要太過分！」
　　籐井拓也目光一閃，嘴角的笑意更大，「心虛了，呵呵，沒有的東西，想堵住我的嘴麼？要不要跪下來給我磕幾個頭，我再考慮考慮……」
　　「你休想！」籐井苑發出一聲短促地笑聲，嘲弄般地打量籐井拓也，「你以為一個私生子的話，可信度有多少？」
　　「誰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我們籐井家的孩子！？」籐井苑冷笑著，不屑地看著漸漸變了臉色的籐井拓也，心中升起了一陣快/感，「說吧，我父親，究竟是你第幾個爸爸？」
　　「籐！井！苑！」拓也狠狠地看著籐井苑，「你再說一句試試看！」
　　「私生子，私生子，下/賤的私生子……」籐井苑直勾勾地看著已經處於發狂邊緣的籐井拓也，不斷地說著那些刺激他的話，眼睛裡閃爍著惡毒的冷笑。
　　「籐井苑，你去死！！！」說著揮著拳頭就向籐井苑撲去——
　　「噗哩，什麼時候立海大一年級的學弟變得那麼不懂規矩了，呵呵，敢照著學姐揮拳頭？」一個黃色的身影迅速在眼前劃過。
　　籐井苑詫異地睜大眼睛，仁王雅治，他到底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只見平時吊兒郎當一臉不正經的仁王雅治此時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寬大的手掌緊緊地抓著籐井拓也的手腕，少年若無其事地掃了籐井苑一眼，然後緩緩地轉向因為激動眼白髮紅的籐井拓也，眼神立刻變得就像鋒利的刀子一樣。
　　「打女人的男人，是最讓人看不起的！」
　　「你放手！」籐井拓也叫嚷道，鼻尖已經冒出了汗，顯然仁王弄疼了他。
　　籐井苑不可思議地瞪著仁王，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仁王皮膚也很白，感覺整個人病怏怏的，沒有想到外表弱不禁風的仁王雅治力氣竟然這麼大，籐井苑可以看出來，拓也在使勁的掙扎，但是仁王卻一隻手緊緊地扣著對方的手腕，連位置也沒有挪動一下。
　　又持續了幾秒鐘，拓也的拳頭已經被迫鬆開，仁王雅治猛地一推，拓也踉蹌的後退了幾步，喘著粗氣，半天不說話。
　　狠狠地瞪著仁王像是要將他的樣子刻在腦子裡，良久，緩過勁兒的籐井拓也挺直身子，恨恨地看著仁王，然後將目光轉向籐井苑：
　　「你等著，我們走著瞧！」
　　說完轉身走開了。
　　籐井拓也走後，再次陷入一片沉默中。
　　籐井苑不知道仁王到底聽到了多少，又知道了多少，只能低頭不語。
　　良久，耳邊傳來少年的聲音——
　　「籐井苑，你是刺蝟麼？」
　　接著耳邊又是一陣細碎的衣服的摩擦聲，聽著漸漸遠去的腳步聲，籐井苑緩緩地抬起頭，露出苦澀的笑容。
　　難道她願意這個樣子嗎？

　　刺蝟
　　Part40

　　——籐井苑，你是刺蝟麼？
　　少年的話像一把利劍刺進她的心裡。
　　苦笑，從什麼時候她變成了這個樣子？
　　她不想這樣的，什麼時候，她也變成那麼惡毒的人，那樣殘忍的揭別人傷疤，不顧一切的攻擊別人，想起當時那種興奮高亢的快/感，籐井苑不禁打了一個哆嗦。
　　難道那才是她的本來面目？
　　合上練習本，籐井苑默默地起身收拾書包，將口袋裡的MP3打開，然後將耳機調到最大聲，緩緩的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教學樓，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無論怎樣，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她不後悔。
　　回到家，出乎意料的是，籐井苑並沒有迎來預想中的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大家在相安無事的吃飯，看來籐井拓也並沒有將學校發生的事情告訴家裡的任何一個人。
　　看著餐桌上豐盛的晚餐，祖父籐井齋坐在正座上，父親籐井司坐在左邊，旁邊是籐井拓也，母親籐井芳子坐在他們的對面，她旁邊的椅子上，放著瓷器托盤，上面放著洗乾淨的水果。
　　看到籐井苑回來，籐井齋冷冷一哼，並沒有像往日一樣對她冷嘲熱諷，父親籐井齋尷尬的看著籐井苑，眼睛裡閃過一絲愧疚，母親籐井芳子臉上滿是慌亂。
　　「阿苑，你回來了，今天這麼早啊——」伴隨著椅子發出的「刺啦」聲，籐井芳子慌忙起身，然後看著不說話的籐井苑。
　　「祖父大人，父親大人，母親大人。」頭緩緩地轉向一臉陰鬱的籐井拓也，「拓也，好。」
　　籐井拓也看著籐井苑裂開嘴，眼睛中閃爍著憎恨的目光，「你好。」
　　氣氛一時間變得古怪起來，籐井齋審視般的盯著籐井拓也，然後將目光定格在籐井苑身上，重重地「哼」一聲，便沒有說別的話。
　　「阿苑，一起坐下吃飯吧。」籐井司乾笑地招呼女兒，試圖打破這沉悶的氣氛。
　　「是啊是啊，阿苑，快來吃飯吧。」籐井芳子趕忙說道，自從昨天和籐井苑吵過以後，她便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女兒了，應該說，她害怕面對自己的女兒。
　　籐井苑瞟了眼椅子上的果盤，不說話，只是怔怔地看著餐桌。
　　「阿苑，愣什麼呢，還不快洗手吃飯。」籐井司本能感覺到女兒的不對勁，想趁著自己的父親沒有發火前，讓女兒趕緊坐下，籐井苑轉過頭，望著自己的父親，還是沒有說話。
　　籐井齋瞪大眼睛，嘴緊緊地抿著，看籐井苑半天不動，「碰」的重重地摔下筷子，「哼，瞧瞧你那樣子，你那是對長輩的態度嗎？沒規矩的東西！」
　　芳子一個哆嗦，上前抓住籐井苑的手，滿臉是惶恐不安，眼神裡還露著懇求，「阿苑，吃飯吧。」
　　「就是就是，今天是你弟弟第一次到新學校的日子，全家一起吃個團圓飯。」籐井司連忙說道。
　　籐井苑看著緊張地望著自己的父親，又看著一臉慌亂的母親，裂開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緩緩地將手從母親緊握的手掌中掙脫出來，將頭轉向餐桌，低吶地問道：「吃飯，我連椅子都沒有，怎麼吃飯呢？」
　　「你們真的想讓我坐下來吃飯麼？你們真的準備我的碗筷了麼……」
　　一時間鴉雀無聲，籐井芳子震驚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半響反應不過來，只能愣在那裡。
　　「你們連我的生日都會忘記，即使回家晚了，也沒有人多問一句……」籐井苑笑著，聲音卻像是一口破碎的鐘，發出「嗡嗡」的悲鳴聲。
　　突然聲音一轉，睜大了眼睛，憤怒地指著籐井拓也，「他是個什麼東西，你們這麼寶貝他，不過就是父親從外面抱來的野/種，你們——」
　　「啪」一個巴掌狠狠地揮下，扇在籐井苑臉上。
　　籐井苑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母親，籐井芳子。
　　她竟然打她，她的母親，竟然打了她！
　　籐井芳子震驚地看著自己的女兒，眼睛通紅通紅的，嘴唇哆嗦著，愧疚、責備各種表情紛紛湧現在臉上，「我是什麼時候教給你罵人的，是誰准你這樣說別人的……」
　　「芳子——」籐井司吶吶地看著自己的妻子，籐井齋微微向前傾著身子，深深地看著激動地籐井芳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只有籐井拓也，低著頭，繼續吃飯，好像這一切和他沒有關係。
　　「給拓也道歉。」籐井芳子看著女兒說道。
　　籐井苑捂著臉，咬著嘴唇，嘴角噙著一絲冷笑，一字一句地說：「我！決！不！道！歉！」
　　說完不管身後來自祖父還是母親的斥責聲，大步走向自己的房間，「碰」一聲關上了門。

fiction22 2012-7-3 15:35

　　Part41

　　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
　　你們知道嗎？
　　你們知道嗎？
　　籐井苑覺得這個世界瘋了，當母親籐井芳子扇了自己一耳光的時候，這個世界就已經瘋了。
　　對著鏡子，籐井苑看著自己腫起的半邊臉，露出酸澀的笑容。
　　真是又狠又快的一巴掌，母親真的是一點情面也沒有留。
　　她憑什麼，她究竟是憑什麼？
　　透過鏡子，她看到書桌上擺放的「全家福」，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全家福，什麼全家福，這是誰的全家福？
　　籐井苑放下鏡子，大步走向書桌，拿起桌上的相框狠狠地往地下砸——
　　一下，相框上的玻璃裂了。
　　拾起。
　　兩下，玻璃碎片落了一地。
　　拾起。
　　三下，木質的框架四分五裂。
　　原來，破壞這個擺在自己書桌上近十年年，自己珍惜了近十年的相冊，只需要三下。
　　可是為什麼，她還是捨不得撕掉那張照片呢？
　　看著地上那一堆殘骸，籐井苑想起了不久前在院子裡的那些獎狀和獎盃，那些是被籐井拓也破壞掉的。
　　如今，最後一點關於過去的記憶，竟然是自己親手毀掉的。
　　真是可笑，明明幾分鐘前，還擺在自己書桌最顯眼的地方……
　　拾起那張薄薄地，已經泛黃的照片，照片上年輕的母親抱著小小的籐井苑，開心地裂著嘴笑……
　　嚴苛的祖父，正直的父親，溫柔的母親，還有她，一家四口人多麼的幸福。
　　假象，一切都是假象。
　　時間推算，明明那個時候父親已經有個籐井拓也，已經有了外遇，為什麼為什麼他還能笑得那麼燦爛，還能裝作是天下最好的父親，還有母親，那個時候她也應該是知道的吧，只有她笑得真正的沒心沒肺。
　　為什麼要欺騙，為什麼要將籐井拓也帶回家，為什麼要告訴她實話。
　　明明她都快要忘記了……
　　籐井苑摸著臉頰，緩緩地留下眼淚。
　　為什麼我要是個女兒呢？
　　是不是如果我是個男孩，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懇求
　　Part42

　　MP3放到最大聲，籐井苑知道自己在逃避，她不想聽到客廳的任何動靜，不想知道他們又說了些什麼，深吸一口氣，籐井苑將地上的照片拾起來，苦笑一下夾在一本輔導資料裡，然後將相框的殘骸打掃好，倒在垃圾桶中，拉開椅子，在書桌上學習。
　　對她而言，如果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是公平的，那一定就是學習成績。
　　籐井苑知道自己並不聰明，很多人都認為圍棋是一種非常鍛煉能力的腦力運動，但是對於籐井苑來說，圍棋是圍棋，它是獨立於自己生活之外的另一個世界，籐井苑並沒有因為長時間的下棋變得聰明，反而因為癡迷下棋忘記很多東西。
　　記得剛上學那會兒，她發現別人看兩三遍就會的東西，自己要看七八遍甚至更多，也不一定可以記住，她記憶力不好，只能靠死記硬背來加深記憶，籐井苑很小的時候，祖母還沒有去世，祖母曾經告訴過她，「書讀百遍其義自見「，籐井一直把這句話當做至理名言，每天老師講的東西，她記完筆記，然後一遍一遍的讀，一遍一遍的背，在神奈川第四小學上課的時候，當別的孩子坐校車回家的時候，她就拿著筆記本，一路走一路記，當別的孩子早早到家，她卻是到了傍晚才回家。
　　開始的時候她的成績並不算是太好，但是國小二年級以後，她在學校的名次出現質的飛躍，她一直相信天道酬勤，上帝是公平的，她這麼努力終於換來了回報。
　　想到這裡籐井苑苦笑，無論是下棋還是學習，她的目的都不是單純的，她只是想贏得家人更多的關注，讓祖父高看她一眼，讓父親表揚她一句，讓母親誇獎她一下，可是沒有，他們從來不曾過問過她的事情，一次都沒有，無論考好了，還是考差了。
　　祖父一年大多都在棋館，父親忙於工作，母親一心只有父親。籐井苑曾經以為，他們的世界很忙碌，忙碌到，沒有空餘的地方留給自己……
　　當籐井拓也出現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錯了，其實不是這樣，他們的世界依然很忙碌，但是卻始終給那個孩子留出空間。
　　於是祖父臉上開始有了笑意，父親不是只奔波於工作，母親甚至開始有空到超市買毛線，她不再是只有給父親織毛衣的時間，她還多出了給籐井拓也織毛衣的時間。
　　他們的世界始終沒有她的一席之地。
　　籐井苑慢慢地在草稿上演算出最後出最後一道數學題的答案，合上練習本，開始背英語。

　　Part43

　　「阿苑，能開下門嗎，媽媽有話給你說……」
　　洗漱完，籐井拿出毯子正打算熄燈睡覺的時候，門外傳來母親柔柔軟軟的聲音，籐井苑突然覺得空氣變得稀薄了，胸口悶悶的。
　　發紅的眼圈，狠狠地一記耳光，摸著自己發腫的臉，籐井苑緊咬著下唇，面無表情。
　　是讓她道歉的麼？絕對不可能！
　　聽著一聲一聲的敲門聲，還有呼喚聲，籐井苑上前打開了門。
　　「阿苑……」母親籐井芳子站在門口，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有什麼事麼？」籐井苑冷淡地瞟了眼自己的母親，低著頭，一言不發。
　　看著這樣的女兒，籐井芳子感到很愧疚，再次喚道：「阿苑……」
　　籐井芳子的聲音軟軟的，帶著點哭腔，籐井苑心裡一緊，讓自己努力不去看母親。
　　「阿苑，臉還疼麼？」籐井芳子想要伸手摸一下女兒的臉，籐井苑一側頭，避開了母親的手。
　　籐井芳子手尷尬的懸在半空，只能喃喃地喚著女兒的名字，幾近囈語。
　　「母親大人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就早點休息吧，我也想睡覺了。」籐井苑淡淡地說道。
　　「阿苑，你這是在生媽媽的氣嗎？」籐井芳子身體一顫，低聲問道。
　　「你多想了，母親大人。」籐井苑抬起頭，看著籐井芳子，說道。
　　看到女兒那雙酷似丈夫的在法庭上的眼睛，審視，冷漠，籐井芳子本能的想要躲避，「媽媽知道，你在怪媽媽，你在怪媽媽打了你，但是阿苑，你真的覺得自己是對的麼，拓也比你年紀小，他是你的弟弟——」
　　「我沒有弟弟。」籐井苑語調沒有起伏的說道，「我沒有弟弟，現在可能連爸爸媽媽也沒有了……」
　　「阿苑……」籐井芳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籐井苑，或許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真正的籐井苑，她一直認為女兒像自己小時候，乖乖的，安安靜靜的，很聽話，但是如今看來，籐井苑和自己完全不一樣。
　　她似乎從來都不知道女兒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性格。
　　一時間，籐井芳子有些慌亂，「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阿苑，媽媽很愛阿苑的，真的，是很愛阿苑的，爸爸也是——」
　　籐井苑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母親，緩緩露出一個笑容，眼神有些淒迷，「母親大人，其實您更愛您自己吧，您總是在利用我，母親大人，小的時候您總是吩咐我做一些事情，討父親大人的歡心，也許在您的心裡，我只是一個道具罷了。」
　　「阿苑……」
　　「祖父和父親在的時候，您會做好多好多好吃的，真的，那個時候我最盼望的就是祖父他們可以回家吃飯了，他們不來，我連餐桌上的水果也不能碰……」籐井苑陷入了回憶中，像是吶吶自語，但是偏偏那些話一字不漏的傳入籐井芳子的耳中，她一怔，愣在那裡。
　　「我每次都會將獎狀攤開拿回家，就是希望你可以看一眼，哪怕只對我說一句話，哪怕只是一句，都可以，但是什麼都沒有，你總是要在很久很久以後才發現牆面上多麼一面獎狀，多了一本證書，你總是在忙，忙到看不到我的存在……」
　　「……其實我什麼都不想要，只是希望你們能將目光多放在我身上一些，但是沒有，什麼都沒有，你們還是忽略我，無論我做的再好，也是一樣的。」籐井苑聲音低低的，額前的劉海垂下擋住了她的眼睛，籐井芳子看不到女兒的表情，心裡一悸，有種莫名的酸澀感一直一直膨脹，是她對不起阿苑。
　　「為什麼是他，為什麼是為了他呢……」
　　「連生日蛋糕都會過很長時間才給我補一個，我很長時間都沒有喝過您煮的長壽麵，吃過一口熱的晚飯，為什麼，為什麼你們從來都注意不到呢？」苦笑，籐井苑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母親，「為什麼，你們總是看不到我呢？」
　　「只因為，我是女孩嗎？」
　　「還是，這只是你們忽略我的一個借口？！」
　　「阿苑，是媽媽對不起你，不要怪媽媽了好不好？」籐井芳子聲音軟軟糯糯的，和籐井苑那種天生冷咧的聲線很不一樣，籐井苑心裡酸酸的，那些往事就像是電影般在自己的大腦中一遍一遍的播放，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些日子裡。
　　恐慌不安的日子裡。
　　「媽媽只是希望你可以做一個大度的人，難道這樣不對麼，阿苑，做人要學會寬容，這是你父親和我一直想說的。」籐井芳子看著女兒，眼睛裡流出了眼淚，「所以，媽媽懇求你，接受拓也吧……」
　　接受拓也吧……
　　不要再為難他了……
　　他是你的弟弟……
　　籐井苑身體劇烈的顫抖，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母親，良久，她喉嚨裡發出一聲短促尖銳的笑聲，隨後睜大眼睛，一動不動盯著籐井芳子，慢慢地說道：「母親大人，讓我接受他，絕對不可能！」
　　「就像是你不能接受那個女人的存在一樣，我絕不會接受籐井拓也！」

　　清晨
   PART44

　　生活就像一齣戲，你當自己是看戲的，其實在別人眼中的你也是個戲子。——籐井苑
　　籐井苑不記得母親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大腦一片空白，當她意識到已經很晚該睡覺的時候，已經比平時晚了一個半小時。
　　她不記得在這一個半小時裡她究竟幹了些什麼？一直發呆什麼不想，或者是想些她已經忘記了的事情。
　　——阿苑，做人要學會寬容。
　　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被母親說教，籐井苑一邊鋪著被子一邊想著。
　　很久很久以前，她是希望被說教的吧，哪怕是一件小事。
　　和表揚一樣，母親似乎從來沒有管過她的事情，即使她做錯了事情，母親也不會知道，因為她根本就不會注意自己，沒有想到有一天她竟然真的可以聽到母親用她那個柔柔糯糯的聲音，懇求自己，教育自己要懂得寬容。
　　為了籐井拓也，一切都是為了籐井拓也！
　　從櫃子裡抱出被子，關上燈，眼睛在黑暗中慢慢摸索，籐井苑將被子攤開，此時眼睛已經適應了沒有燈的環境，籐井苑看著空空蕩蕩的房間，裹著被子，身體蜷縮成一團，努力保持身體的溫度，明明已經快要入夏，為什麼她還會感到那麼冷呢？
　　她竟然將自己變得這麼狼狽，籐井苑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語言去形容現在的心情。
　　面對那樣的母親，籐井苑心裡竟然一點兒都不生氣，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個樣，當那些複雜激烈的情緒爆發完後，剩下的就是無望的灰燼，籐井苑竟會有種錯覺，其實籐井拓也才是母親的孩子，她只是一個外人。
　　就是這種感覺，她只是一個外人。
　　想著想著，漸漸困意襲來，籐井苑沉沉地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鬧鐘還沒有響起之前，籐井苑已經起來了，看了看床頭的表，指針不快不慢，剛好指向5點。
　　最近起得的是越來越早了，籐井苑揉著頭髮想著。
　　每天睡眠的時間好像有些不夠，身體明顯的感覺到不舒服，籐井苑對著鏡子照了照，眼角下有明顯的青痕，這就是多年熬夜出來的結果麼？不知道這樣短的睡眠時間，自己的體質是不是要比同齡人虛弱，雖然她的體育一貫不算好，但是總歸還是過得去的。
　　要加強鍛煉了，籐井苑在心裡對自己說道。
　　洗漱完，籐井苑換上自己平時的運動服，看著表，現在才5點半，好像比往常早了半個小時，籐井苑想著，走出門，順帶鎖上了自己房間的門。
　　結果剛走出客廳的時候，身後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響起：
　　「這麼早就去鍛煉嗎？」
　　籐井苑身體一顫，然後緩緩地轉過身子，努力扯出一絲笑容，面容僵硬的說：「父親大人，早晨好。」
　　籐井司一直都覺得自己的教育是成功的，他有個非常優秀的女兒，儘管籐井司並不是經常和籐井苑見面，但是卻知道籐井苑在學校發生的很多事情，有些東西並不需要他親自問，周圍自然有人會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情，比如他的女兒籐井苑又在學校獲了哪些獎，代表學校參加了哪些比賽……
　　即使是當著拓也的面，籐井司也毫不掩飾對籐井苑這個女兒的喜愛。
　　他一直覺得女兒是非常聽話的孩子，乖巧，讓自己省心。
　　直到他打算把拓也接回本家來住的時候，他也沒有想過，反應最強烈的竟然會是女兒籐井苑。
　　父親大人麼？
　　是什麼時候，她開始稱呼自己為「父親大人」的？
　　一年前，或者是兩年前，或許是更早……
　　他已經記不得了，不知不覺他已經習慣了她清清冷冷地叫自己「父親大人」，但是他卻從來沒有問過，為什麼女兒會那麼叫自己？
　　想起昨天的場景，籐井司眼神微微一黯，自己還真是不稱職。
　　無論是對阿苑還是對拓也。
　　片刻失神後，籐井司恢復正常，點頭對籐井苑說：「嗯，早晨好。」
　　即使是穿著居家裝依然很具有法官的威嚴呢，不知道真的不會相信他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吧，籐井苑胡思亂想著，嘴裂開對著籐井司露出一個似乎是嘲諷的笑容，「父親大人，那我先走了。」
　　幾經開口想說些別的，但是當他和女兒對視的時候又退卻了，良久他才從嗓子裡艱難地擠出一個「好」字，只見他話音剛落，籐井苑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看著女兒離開的背影，籐井司心裡像被重物敲擊一般，悶悶的，疼。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小小的阿苑抱著自己的腿，吵著讓自己抱，嘴裡叫著「爸爸、爸爸」……
　　什麼時候，那種為人父的喜悅和幸福的感覺，竟然再也體會不到了呢？
　　又是什麼時候，自己的阿苑變得這麼沉默了呢？

　　Part45

　　曾經籐井苑是非常驕傲自己有個法官父親的。
　　她一直都認為法官是一個神聖的職業，是司法公正的存在，就像是電視劇裡演的那樣，幫助那些弱勢群體，那個時候，父親是自己心中的英雄。
　　但是，那些其實都是自己臆想中的假象。
　　明明是做了壞事，明明是應該受到法律制裁的壞人，為什麼現在還在公眾面前保持著正面形象，為什麼沒有人出來指正，為什麼他還能光鮮亮麗的站在陽光底下……
　　籐井苑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房子，露出茫然的神色。
　　她不止一次見過那些壞人出現在自己家中，然後和父親在書房裡嘀嘀咕咕地談話。
　　父親從檢察院一個小小的公務員，變成現在大名鼎鼎的的「籐井法官」，一步一步升職，可是那些背後的事情，誰又能知道呢？
　　但是，無論如何，他都是她的父親。
　　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是，籐井君麼？」
　　一個輕柔的女聲響起，籐井苑停下腳步，抬頭，不遠處，一個身穿粉紅色正裝，提著公文包的年輕女子遲疑地看著自己。
　　「啊，竟然真的是籐井君啊，真是太巧了！」見籐井苑抬頭，女子的臉上的表情由遲疑變成了驚喜，「籐井君，好久不見啊！」
　　籐井苑仔細的回想在哪裡見過女子，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中原前輩？」
　　聽到籐井苑叫出自己的名字，女子的表情更加高興，連忙走上前寒暄：「籐井君是出來晨練的嗎？」
　　「嗯。」籐井苑點點頭，其實她並不想和女子說太多的話。
　　「真是，年輕真好啊！」中原讚揚的笑笑，然後像想起什麼似的說道：「籐井君好像很久都沒有去棋社了，大家都很想你啊，他們說你去進修了，要走職業道路麼，籐井君的棋力真……」
　　籐井苑身體一顫，然後低下頭，淡淡地打斷女子的話：「前輩，我已經不下棋了。」
　　「……」女子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籐井苑，「怎麼可能？籐井君怎麼可能不下棋了，這這是在開玩笑嗎？」
　　「前輩，我不下棋好久了。」籐井苑慢慢地說道，臉上一片平靜。
　　「呃，是、是嗎？」中原臉上始終是驚愕的表情，似乎被震驚的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籐井苑轉過頭，「前輩，那我先走了。」
　　「好，好的。」
　　等中原從剛才的驚愕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看不到少女的影子了。
　　她真的是，不再下棋了麼？

　　鴻溝
　　Part46

　　籐井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
　　為什麼會記得呢？難道她不應該已經忘記了麼？明明記性一直不好的。
　　她認識那個女人，而且清楚的記得她們是怎麼相識的。
　　中原郁子，棋社的一個前輩，一個很普通的圍棋愛好者。
　　零起點，對圍棋什麼都不懂，連「天元」是什麼也不知道的一個真正的「零起點」圍棋愛好者。
　　她的圍棋，是自己教的，手把手的教的。
　　只是那些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哈，沒用的東西，你起得很早嘛——」籐井苑晨練回來，就聽到院子裡一個懶洋洋慢吞吞的聲音響起，籐井苑臉色一沉，眼睛微瞇，抬頭看著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人，籐井拓也。
　　籐井苑冷著臉，一言不發，直徑從籐井拓也身邊走過去。
　　「怎麼不說話？哈，沒用的東西，難道你害怕了？」籐井拓也的眼睛裡閃爍著挑釁的目光，「沒用的東西，被人扇耳光的滋味不好受吧——」
　　籐井苑嘴邊那句「私生子」還沒有說出來，就看到廚房的窗子那站著一個人影，然後低下頭，嘴角緩緩露出一個弧度。
　　對於籐井苑的變化，少年毫無知覺，依舊用略有些尖刻的聲音說道：「哈，被自己親愛的母親打了一巴掌，嘖嘖，我要是你，我就識相的滾蛋！」
　　「拓也！不要太過分！」只聽一個嚴厲的聲音響起，一個身材挺拔的中年男人大步向他們的方向走來，「他是你的姐姐！」
　　看到中年男子的到來，籐井拓也本能的向後退了一步，然後狠狠地瞪著籐井苑，她一定是故意的！
　　籐井苑沒有看籐井拓也，而是直勾勾地看著趕來的男人，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父親大人，您來了？」
　　籐井司看著自己的女兒，心中是無法抑制的愧疚感，他終於知道，為什麼阿苑會這樣討厭拓也，歉疚地看了籐井苑一眼，轉頭看著自己的兒子，拓也兩隻手抄著口袋，無所謂地看著自己，籐井司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無力的感覺，兒子和女兒的針鋒相對，「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面對這樣的關係，他竟然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這是種面對最棘手的案子，也沒有過的無力感。
　　籐井苑瞟了眼父親，疏遠有禮地說道：「父親大人，我先進屋了。」
　　籐井司怔了一下，神色複雜地看著籐井苑，艱難地點了點頭，現在他好像已經失去了教育自己兒女權利了。
　　他不是一個好父親。
　　籐井苑表情很冷淡地離開了，因為她不知道還可以和父親說些什麼，自從他不顧一切將那個男孩帶回家的時候，她便和父親無話可說。
　　籐井司苦澀地看著女兒離開，然後轉過頭看著籐井拓也，遲疑了一下，籐井司問：「為什麼？」
　　拓也發出一聲嗤笑聲並沒有開口說什麼，籐井司眼神一黯，臉色沉了下去，「你平時也是這個樣子嗎？」
　　「隨你怎麼想，父親。」籐井拓也低著頭，左腳尖在地上磨了幾下，看似無所謂的說道。
　　「那如果我告訴你的母親呢？」籐井司深吸一口氣，淡淡地說道。
　　聽到「母親」這個詞，籐井拓也身體一顫，臉上痛苦的神色一閃而過，但是隨即恢復常態。
　　「隨便。」

　　Part47

　　籐井苑晨練回來的時候，籐井齋已經去棋社了，籐井苑不經意看到院子裡的石頭刻的棋盤，神色恍然，腳步有些踉蹌的逃開了。
　　果然還是在意的。
　　但是，那又如何呢？
　　「阿苑……」籐井芳子目光閃爍地看著籐井苑，欲言又止。
　　籐井苑心裡有些澀澀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她不喜歡母親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就像是在懇求一個外人，她和母親就像是隔著一條無法超越的鴻溝。
　　不由得摸了下臉頰，今天早上照鏡子的時候臉上還有些腫，籐井芳子顯然也是注意了，臉上微微有些尷尬，籐井苑低下頭，不去看籐井芳子。
　　「母親大人，有什麼事麼？」
　　面對語氣這樣疏遠的女兒，籐井芳子有些不知所措，她其實很想問，她的臉還疼嗎？
　　但是看到這樣的女兒她退卻了，她不知該怎麼面對自己的女兒，阿苑，她是越來越不能理解了。
　　「媽媽，昨天，我……」女兒冷淡的眼神讓籐井芳子退卻了，「沒，沒有什麼。」
　　「哦。」籐井苑淡淡地說道，其實在看到母親愧疚、小心的眼神的時候，她就原諒了母親。
　　哪個孩子沒有挨過打呢？她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能怪母親。
　　她知道自己心裡的檻，其實她只是在怪母親過於遷就籐井拓也，怪那個孩子搶走了自己的一切。
　　「私生子不是他的錯」，這是局外人說的響亮話罷了。她終究不是那麼大度的人。
　　她的世界很小很小，她愛的和愛她的，相輔相成。
　　在她看來籐井拓也就是介入她世界的外來人，但是這樣的話，怎麼能給母親說呢？
　　不要理他，不要將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只許你們疼愛我一個。
　　即使從來沒有得到過寵愛，還是忍不住回幻想，祖父同樣不喜歡籐井拓也，母親也不喜歡他，父親只疼自己的場景……
　　這些，不過是自己臆想出的場景而已。
　　她還是一個人。
　　「阿苑——」見籐井苑要進屋，籐井芳子連忙喚道。
　　籐井苑停下腳步，想聽母親到底還要說些什麼。
　　「阿苑，你想過重新，下棋嗎？」
　　一瞬間怔在那裡。她聽到了什麼？
　　你想過重新下棋嗎？
　　籐井苑心跳突然很快，一種酸澀的膨脹感一下子充斥著整個胸腔，有什麼東西，她想抓住，但是又沒有抓住的迫切感和失落感。
　　由黑白子創造的「步步驚心」的危機感，「運籌帷幄」的滿足感，「棋逢對手」的喜悅感……
　　她想過重新下棋嗎？
　　想過嗎？
　　——阿苑，長大想做什麼呢？
　　——我想像爺爺那樣當日本最厲害的棋士。
　　一個「想」字就卡在嗓子裡面，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籐井苑只能站在原地，說不出任何話。
　　「拓也想學圍棋啊，你祖父平時太忙了，你看看能不能先教教他……」
　　就像是一盆水，生生的澆在頭上，所有的夢境一下子全醒了，籐井苑艱難地開口：「就是，這件事嗎？」您要給我說的，就是這件事嗎？
　　騙人的吧，一定是在開玩笑。
　　讓她教籐井拓也，這世界上還有比這個更可笑的笑話嗎？
　　「是啊，難道還有什麼事嗎？」身後傳來籐井芳子疑惑不解的聲音。
　　果然是自己在自作多情，籐井苑突然覺得事情很可笑，拚命的抑制住自己顫抖的身體，其實她很想笑出聲的，這一次，竟然還是為了籐井拓也，為了跟她沒有半點血緣關係的，籐井拓也……
　　「很抱歉啊，母親大人，我不想下棋了呢……」籐井苑輕聲說道，「我對下棋，真是，一點也不感興趣呢。」
　　「哦，原來是這樣啊。」母親的聲音還是那樣溫溫柔柔的，十年如一日，始終是這樣。
　　她心裡有很多很多人，但是惟獨沒有我，沒有她的親生女兒……
　　「母親大人，那我回房間去了。」籐井苑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聲音輕輕的，聽不出來任何的不適。
　　「哦，那你回去吧。」
　　聽到母親的話，籐井苑大步離開。
　　從頭到尾，她都沒有回頭，沒有敢回頭看母親一眼。

　　生死
　　Part48

　　其實你不是沒有心，只是你的心從來都沒有用在我身上。——籐井苑
　　籐井苑一直都知道，母親心中最重要的人，不是自己。
　　母親愛著父親，很愛很愛，即使是父親出軌後，母親依然選擇原諒他，包容他的一切，只是沒有想到，這份愛竟然可以延伸到另一個孩子身上，另一個和她沒有絲毫血緣的孩子身上。
　　明明不是自己孩子，竟然可以做到這麼精心的為他打點一切。
　　記得自己最初學圍棋的時候，祖父嫌自己笨，怕自己壞了他籐井九段的名聲，將自己送到家住１港北區的早川老師那裡，從神奈川區到港北區，道路堵車堵得厲害，每個週末必須早早的起來，那個時候自己還不會做飯，而母親總是忘記自己要去棋社這件事情，沒有人做飯，自己只能用很少的零花錢從車站附近的便利店買個麵包充飢。
　　她記性總是不好的，別人兩三次記住的路程，她總是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有印象，有次她坐車坐反了，車從港北區一路開到了北部的麻生區。那個時候天很晚了，她一個人在陌生的街道上看著公路上川流不息的汽車、來來往往的行人，不知所措。那一天嗎，當她回到神奈川區的時候，天都黑了，下了巴士，沒有路燈的小巷子，黑漆漆的，一個路人的腳步聲都能嚇得她心驚膽戰的，就這樣一路摸索著回到家。
　　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飯點，祖父回屋去看電視，父親外出應酬，母親忙著整理家務，沒有一個人詢問她去了哪裡，為什麼回家那麼晚，從早川老師家裡，她不好意思多吃東西，一天飢腸轆轆的，晚上回家也沒有吃的東西，就那樣餓了一天，昏昏的上床上睡覺。
　　她記得，清楚的記得，那種深刻的無助感，絕望感……
　　籐井苑苦笑，為什麼，她記不住那麼多東西，偏偏記住了這個？
　　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連殘存的那些回憶，也被那個叫拓也的孩子破壞掉了，為什麼，為什麼還要揭她心口上的那層疤，然後再拿刀子狠狠地戳那麼一下？
　　母親大人，您真是殘忍的可怕。
　　籐井苑閉上眼睛，努力平復自己翻騰的心海，良久，臉上重新恢復平靜的神情。
　　冷冷清清的，似乎是什麼都不在意。
　　「哈，沒用的東西，你看上去很有精神嘛——」冰冷的帶著嘲諷的長腔，讓原本情緒消靡的籐井苑一下子清醒過來，瞇著眼睛瞪著站在門口的少年，籐井苑似乎在等少年將話說完。
　　「沒有想到你竟然有一個如此博愛的母親，沒用的東西，現在，你感覺怎麼樣？」籐井拓也褐色的眼瞳中閃爍著惡毒的光芒，他興奮地看著籐井苑，好像在期待什麼。
　　聽到「母親」時，籐井苑的臉色明顯暗了下來，胸口一悶，身體顫抖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男孩眼眸：「是你？」
　　「沒錯，就是我。」少年嘴角揚起一抹陰鬱的笑，「就是我提議的，不過沒有想到你母親想也沒想的答應了，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
　　「轟——」，腦子就想是炸開了一樣，全身的血液都往上湧著，籐井苑緊緊地握著拳頭，大口大口喘著氣，咬著下唇，憤怒，無法抑制的憤怒，看著對面羸弱的少年，籐井苑第一次體會厭惡一個人到極致的感覺。
　　「好個不要臉的私生子！果然是下/賤胚子！真是不要臉到家了！」
　　「你說什麼？！」籐井拓也臉色更加蒼白，呈現一種灰敗的顏色，但是眼睛裡卻是無法抑制的憤恨：「籐井苑，你敢再說一句！？」
　　「不要臉的私生子，私生子！！」
　　「我殺了你——」說著籐井拓也就向籐井苑撲去。
　　「住手！」
　　「阿苑！！」
　　伴隨著兩個不同的聲音，門猛地被推開，一男一女慌亂地衝進籐井苑的房間。
　　「我要殺了你——」籐井拓也將籐井苑撲倒在地上，兩隻手狠狠地掐著她的脖子，眼睛裡露出凶狠的目光。
　　「私、生、子，私生子，不要、臉、的私生子……」籐井苑呼吸不暢，說話上氣不接下氣，臉憋得通紅，但是眼睛狠狠地盯著拓也的眼睛，「私生子，小野/種……」
　　「住手，快放開你姐姐！」
　　「阿苑，我的阿苑，拓也，你瘋了麼……」
　　無論趕來的籐井司和籐井芳子怎麼拽拉，拓也依然沒有放開手，雖然力道是越來越小，但是籐井苑的臉色已經開始由紅色變成紫色……
　　「啪啪——」籐井司照著兒子的臉就是兩耳光。
　　「啊，噗，咳咳，咳咳。」當空氣終於可以重新進入胸腔的時候，籐井苑閉著眼睛，重重地咳嗽。
　　少年有些茫然地看著面前的男人，然後又看著身下重重喘著粗氣的說不出話的籐井苑，好像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
　　「我，我……」少年無力地癱坐在地上，說不出話來。
　　他做了什麼？
　　他剛才，竟然，竟然差點就殺了人。
　　「嗚嗚，阿苑，阿苑……」籐井芳子抱著已經有些昏迷的籐井苑，抽抽搭搭地抹眼淚，「阿苑，醒醒，醒醒，不要嚇媽媽啊——」
　　「咳咳，咳咳。」籐井苑嗓子乾啞地難受，已是甜腥從嗓子裡湧出，涼涼的，她還是說不出什麼話來。
　　她知道，剛才，自己從鬼門關走了一圈。
　　如果，如果今天家裡沒有人……
　　或許現在她已經不再了。
　　神色複雜地看了那個失魂落魄的少年一眼，籐井苑低下頭苦笑，她總是太篤定了，為什麼她會認為少年不會真敢拿她怎麼樣。
　　說到底，人都是有底線的。
　　她真是，有些過了……
　　籐井司痛心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沒有想到自己一念之差竟然差點造成女兒喪命的場面，接拓也來，這個決定是不是做錯了？
　　「拓也，你跟我來，芳子也來吧。」籐井司強壓著心口的失落感，無比愧疚地看著自己的女兒，「阿苑，你好好休息……」
　　籐井苑閉上眼睛，下面的事情，已經和她沒有關係了。
　　隨著「踏踏」的腳步聲和衣服摩擦的「梭梭」聲，籐井苑知道他們離開了，「咚」的一聲，門輕輕關上了。
　　籐井苑靠著牆，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已經關上的大門，眼睛裡滿是複雜的神色。

　　Part49

　　籐井司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現在的心情，他想他永遠也忘不掉剛才發生的那一幕，自己的兒子像發瘋一樣掐著自己女兒的脖子，女兒那些斷斷續續的咒罵，即使已經沒有力氣，依然死死地瞪著自己的弟弟，眼神充滿著厭惡和憎恨。
　　從什麼時候起，他們竟然發展成這樣水火不容的關係了？
　　籐井司無力地坐在塌墊上，一路哭泣的籐井芳子此時已經流不下什麼眼淚，但是當她坐下看到失魂落魄的拓也眼圈又紅了，顯然剛才的一幕給她造成巨大的衝擊，為什麼，為什麼會這個樣子？
　　「坐下吧。」籐井司有些疲憊地對兒子說道。
　　拓也就像是沒有聽到一樣，仍然是呆呆地站著，神情恍惚地，目光沒有焦距。
　　「拓也，坐下。」籐井司看著杵著的兒子，斥責的話就在嘴邊，但是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長年因為營養不良，和同齡孩子相比，拓也顯得很瘦弱，蒼白的臉，總是沒有血色，嘴唇也是紫色的，他因為工作方面的原因，總是很少去看他，但是每次去，都會發現他長高了，但是卻更瘦了，眼裡是無法掩蓋的倔強，他的母親是那種連自己也管不好的人，所以他頂著壓力，執意把拓也帶回家，本來是想讓兒子在一個比較正常的環境下成長，忘記那些不開心的事情，沒有想到卻差點造成一場家庭悲劇的發生。
　　今天若不是自己在家，那麼……
　　後果，他不敢想像！
　　籐井拓也失魂地坐下來，低著頭，一言不發。
　　籐井芳子已經停止了哭泣，看看丈夫又看看這個和自己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的孩子，覺得這個場合似乎沒有自己插嘴的餘地，「我、我去給你們倒點水——」
　　籐井司搖頭，妻子那點心思他還能不知道麼，一擺手，「不用了，你坐下聽著。」
　　深深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籐井司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著拓也，彷彿要在他身上穿一個窟窿，「拓也，告訴我，你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籐井拓也一顫，顯然是聽到了籐井司的話，咬著嘴唇，良久，他抬起頭，注視著自己的父親：「讓我離開這裡……」
　　……
　　「咳咳，咳咳……」
　　籐井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力氣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良久她摸著脖子，踉踉蹌蹌地扶著牆站了起來。
　　心仍然怦怦直跳，她知道自己的腿在發顫，身體在打著抖，從來沒有那麼近距離的面對著死亡，從來沒有，想起少年那雙發紅的眼瞳，籐井苑像是神經反射般的打了一個哆嗦。
　　這是她自己捅出的婁子，苦笑一下，大概好長時間都會做噩夢吧，這一次，自己是真的被嚇怕了，死亡，自己竟然是和死神打了一個照面，沒有想到那麼瘦弱的籐井拓也會有那麼強的爆發力。
　　又咳嗽了幾下，籐井苑從抽屜裡拿出一面鏡子，發現脖子上有一抹很深的指痕，星期一上學的時候一定是紫的，籐井苑抽出椅子，坐在書桌前，慢慢地從書桌上擺放的一本書裡抽出一張照片，是前段時間被她打碎的「全家福」，她終究是沒有捨得扔掉它。
　　回想起剛才的一幕，籐井苑除了後怕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嘴角慢慢掛起一絲詭異的笑。
　　經過這次事情，那個孩子應該就會離開了吧。

　　書店
　　Part50

　　讓籐井苑沒有想到的是，籐井拓也並沒有離開籐井家，不知道父親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麼，反正當天下午籐井拓也便沒有出現過，父親似乎有意隔開自己和拓也的碰面時間，本來籐井苑是不會察覺這個事情的，晚上複習功課的時候，本來已經熄燈的客廳突然亮了燈，籐井苑看到那個瘦小的少年進屋，籐井苑才意識到是怎麼回事。
　　看到這一幕，籐井苑苦笑，畢竟是兒子，自己想得太簡單了，即使父親原意送走少年，祖父也一定不會同意的——籐井家的孩子，只能在本家。
　　週末的時候，籐井苑要去圖書館，這是每個星期都會做的事情，但是脖子間明顯的淤青，讓她又想起了昨天發生的事情，籐井表情有些冷漠，從衣櫃裡找出很久都沒有用的絲巾，繫在脖子間，擋住脖子間的掐痕。
　　因為時間太早，家裡其他的人都沒有起床，籐井苑自己在廚房簡單弄了點東西，吃完早飯收拾完碗筷便打算出門。一貫出門很早的籐井苑，卻在門口穿鞋的時候看到了平時絕對不會出現的籐井芳子。
　　「阿苑，出門麼？」母親籐井芳子怯怯地問道，籐井苑不明所以地看著母親，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眼神漸漸變得柔和。
　　「是的，母親，有事麼？」
　　籐井芳子有些愧疚地看著自己的女兒，眼睛不由自主瞟向客廳的掛鐘，指針正好指著7點，輕聲問道：「都是這麼早嗎？以前也是？」
　　「嗯。」籐井苑點點頭，「從一年級時就是這樣，兩年了。」
　　籐井芳子嗓子裡像堵了一塊棉花，漫長的幾秒後，籐井芳子說道：「不要太辛苦。」
　　「嗯。」籐井苑笑了笑，點點頭，「我知道的。」說著穿上鞋，彎腰繫鞋帶。
　　起身，籐井苑看了一下表，轉頭對籐井芳子說：「母親，我該走了。」心情很好呢。
　　「是，是麼？」籐井芳子怔怔地看著籐井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阿苑……」籐井芳子猶豫之後開口喚道。
　　「什麼事？，母親？」
　　「那個拓也的事情……」
　　心一下子沉了下來，籐井苑眼睛裡先前的溫度降至冰點，臉色變得僵硬，深吸一口氣，籐井苑看著母親，嘴角揚起嘲諷的笑容，「我不會計較……」
　　籐井芳子驚訝地看著籐井苑，臉上似乎有些欣慰。
　　籐井苑眼神一黯，嘴角揚起一抹嘲弄的笑，摸著脖子上的絲巾，慢慢地說：「但是，我不會原諒他。」說完，擰開門，轉身離開。
　　我不會原諒他，那個搶走我母親的孩子，那個搶走本來屬於自己親情的人。
　　一定不能原諒！

fiction22 2012-7-3 15:40

　　Part51

　　就像是沙漠中的旅行者，自以為自己找到了綠洲，卻突然發現自己看見的只是海市蜃樓。
　　失望麼？
　　不是，她只是很失望，也不一定，或許她心裡連失望也沒有。
　　應該已經習慣了吧，習慣了母親對自己的漠視，習慣了她的偏心。
　　心裡就像是裝了一塊鉛塊，沉甸甸的，籐井苑慢慢地走出家門，走出巷子的時候，籐井苑還是忍不住回頭了，記得很多年前，自己還小的時候，曾經幻想過母親會在家門口目送她離開，那個時候走出家門的時候，她總是會忍不住回頭張望，總是害怕錯過了母親那種「慇勤的期盼」，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一個人，母親從來都沒有送過她，甚至連一句話也沒有，她總是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出家門，再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回家。
　　到底自己還在期待什麼？真是太矯情了！
　　籐井苑想著，大步向巴士站台走去。
　　即使是週末，圖書館裡的人依然不算是很多，在這個網絡高度發達的時代，電子閱讀已經漸漸地取代了傳統的書籍，越來越多的人放棄了這種傳統古老的汲取知識的方式。
　　在某些地方籐井苑和祖父籐井齋很像，就是守舊，十年如一日，認定的事，習慣的方式，就不會輕易改變，對於高科技的東西，籐井苑本能是排斥的，即使是朋友通訊，她也保持著最古老的寫信方式，籐井苑認定高科技是一把「雙刃劍」，給人方便的同時滋長了骨子裡的懶惰因子，比起拖動鼠標，籐井苑更喜歡一頁頁的翻書的感覺。
　　這是一種精神上和視覺上的享受，１咖啡和茶，一個可以用熱水一沖就可以喝了，另一種卻是要經過一道道工序然後慢慢地品嚐，雖然同樣是苦澀，感覺上卻不能相提並論。
　　籐井苑從標記著「世界名著」的書架裡抽出了一本簡裝版的《洛麗塔》，這是籐井苑很喜歡的一本書。
　　籐井苑有的時候會有一種自己其實是人格分裂的感覺，在外人看來循規蹈矩的自己竟然喜歡看這樣一本驚世駭俗的書，記得當初父親籐井司從籐井苑的必看數目中看到這本書時，顯然是驚訝不已。
　　她喜歡這本書字裡行間流露出的頹廢和絕望，這會讓她感覺到自己其實很幸福。
　　不知道這種理由，在別人眼中會不會很變態。
　　「籐井君？」嬌柔地女聲響起，籐井苑疑惑地抬起頭，只見一個笑語盈盈的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自己面前。
　　怎麼是她？籐井苑笑容微微有些僵硬，點點頭，「你好，真巧啊——」
　　「渡、邊、君。」
　　少女落落大方的點頭，手裡拿著一本很厚的英語詞典，眼中莫名的神色一閃而過，「是啊，籐井君，真的好巧啊。」
　　不知道為什麼，對方是學校無數男女生心中的夢中偶像，甜美大方的氣質更是受到諸多人的追捧，但是無論她多麼優秀，籐井苑始終是不喜歡她，面對少女的寒暄，籐井苑不知道接下來該接什麼話題，將兩人的話進行下去。
　　對面的渡邊似乎在等籐井苑說些什麼，但是遲遲等不到籐井苑開口，一時間就陷入了冷場狀態。
　　「絲巾，很漂亮。」渡邊純美尷尬地笑笑，然後開始沒話找話說。
　　籐井苑摸了摸絲巾，眼中劃過一絲冷光，「嗯」了一聲又不說話了。
　　絲巾下面，有著她永遠不想碰觸的東西，她，竟然提到了這個？
　　渡邊純美，真是，不喜歡她呢。
　　「渡邊，讓你久等了，我選——」
　　心被重重地捶了一下，籐井苑瞪大眼睛怔怔地看著一時間愣在那裡的少年。
　　——你好好學習吧，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她始終記得，少年決絕離開的背影，真是乾脆啊。
　　第一次，她對他說這麼重的話，身為天之驕子的他，應該是很不適應吧。
　　就像是當年，她比他成績好一樣……
　　她總是在追隨著他的背影，從來都是這樣，他一直都是那麼高高在上，冷眼相看周圍發生的任何事情，曾經她一直認為對於少年來說，自己是特別的。
　　這樣優秀清冷的人，永遠都是那麼疏遠有禮，永遠都是用最完美的禮節掩蓋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永遠都是置身事外，波瀾不驚……
　　即使是一次次告訴自己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但是還是忍不住對少年抱有希望，萬一，萬一……
　　沒有萬一，他還是拒絕了自己，沉默了那麼久，最終還是一句「對不起」。
　　「紳士」柳生，即使是拒絕，也是用最溫柔最體面的方式，將理由給的滿滿的——
　　對不起，在沒有確定自己的心意前，我不能接受你。
　　結果，當天下午，學校就傳出了柳生接受了F班的渡邊純美。
　　你終於確定了你的心意，恭喜你，只是那個人不是我。
　　原來拒絕，真的不需要解釋，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柳生比呂士不喜歡籐井苑。
　　真相就是這個樣子。

柳生
   PART52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柳生和籐井苑是一種人，他們都不喜歡改變，對很多事情有自己的看法，說守舊也好說固執也好，他們的世界大體是一成不變的，他們都按照適合自己的模式生活著，並且非常享受這種生活，這個星期天本來柳生是打算去高爾夫球場練習一下自己已經忽略很久的愛好。沒有想到會接到渡邊純美的電話，說想讓他陪著她去圖書館，她想加強功課。
   ——有個那麼優秀的男朋友，我可不想被你甩在後面。
　　渡邊純美在電話裡是這麼說的。
      事實上柳生隱約知道為什麼渡邊純美會突然會想起到圖書館裡裡來。強化班的事情，大概讓她受了點刺激，她一直都是完美主義者，她自己也認為自己很完美了吧，只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默默無聞的籐井苑竟然也會在強化班，在渡邊心中，也許籐井苑就是個讀死書的。
　　想到這裡柳生笑了，其實那個人就是個讀死書的書獃子。
　　如果不呆，怎麼會對自己說出那樣的話呢？
     唉，柳生在心裡歎氣，當那些一股腦的怒火退去之後，其實他已經完全恢復了平時的狀態，對於自己那時的失控，他也是很驚訝的，什麼時候，自己會說出那麼沒腦子的話，明明心裡，不是這樣想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那樣的籐井苑，他會覺得憋悶，其實他很想問，為什麼要離開神奈川，難道不能留下嗎？可是，他有什麼資格呢？
　　如今的他有什麼資格讓她留下呢？
     ——A組的籐井長得雖然不算漂亮，但是很舒服呢。
　　離開立海大，離開神奈川，會有更多的人發現她的好，不僅是盥洗室那個不認識的男生、柳……會有越來越多的，他不認識的人。她會開始新的生活，她的視野會更開拓，她會認識更多的朋友，而他們將不會有交集，從此他的世界再也不會有一個叫籐井苑的女生，而她也會慢慢地忘記他吧，忘記有個叫柳生比呂士的男生。
    明明知道，明明知道遲早會有這樣的結局，明明知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為什麼他還會那樣難過呢？
　　柳生，不要後悔，既然當初已經決定了，就不要後悔……
    「那邊好像有新來的幾本推理小說，柳生君要去看麼？好像是william Wilkie Collins的。」耳邊響起渡邊甜美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習慣了籐井那種清冷的聲線，柳生並不是喜歡這種輕柔的聲音，不動聲色的和少女拉開距離，他不是很喜歡別人近距離的接觸自己。
　　渡邊純美眼睛劃過一絲尷尬的目光，揚起的笑容有些勉強，柳生側過頭，避開少女灼灼地眼神，「那我去那邊看看。」
　　望著少年離開的背影，渡邊只覺得心裡無比的酸澀，「比呂士……」她多麼想叫他一聲「比呂士」。
　　可惜，他聽不到。

    PART53

     「渡邊，讓你久等了，我選——」那個「好了」還沒有說出口，就愣在那裡。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這是很久以前從祖父那裡聽到的一句話，那個時候，他年紀還小，不是很懂這句話的意思，更不懂得什麼叫意境，如今他大約是明白了，嗓子裡好像是被什麼堵住了，說話竟然是這麼的艱難。
　　「籐井……」他聽到自己聲音沙啞的說道。
      柳生，比呂士。
　　籐井苑呆呆地看著清俊的少年，這一刻，心被重重地敲了一下，鈍鈍的疼，柳生比呂士，怎麼會是你呢？
     為什麼你也在這裡？
      一旁的渡邊純美看著對視的兩個人，好像他們眼中只有彼此，呼吸一滯，心裡努力告訴自己不要去看，趕快離開，不要留在這裡，但是腳上卻像是定住了一樣，眼睛目不轉睛的注視著眼前兩個人的身影，心裡一陣苦澀。
　　站著的少年，明明是自己的男朋友，為何現在，自己像是介入他們之間的第三者。
　　柳生君，真是溫柔的殘忍啊，既然不喜歡，為什麼不說呢，為什麼要給她希望，為什麼現在又將希望打碎呢？
　　緊緊的握著拳頭，渡邊純美咬著下唇，放棄麼？
　　不要放棄，我絕對不會放棄，不會放棄……
　　可是不放棄，真的有用嗎？。
　　堅持，真的會等到自己想要的嗎？
      「真是，巧啊——」籐井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柳生，然後將目光緩緩轉向一旁的渡邊純美，艱難地吐出幾個詞，「你們是在，約會？」
　　「是啊，籐井君，我想讓柳生幫我輔導功課呢——」渡邊純美環住柳生的胳膊，揚起一個甜美的笑容，落落大方的說道，但是眼睛裡卻一點笑意也沒有，柳生一怔，直勾勾地看著舉止有禮的渡邊，她，為什麼要這麼說？
　　「如果讓別人知道，柳生君的女朋友竟然沒有進強化班，那豈不是很丟他的面子嗎？」渡邊純美眼睛盯著籐井苑，瞇著眼睛，閃著莫名的光芒，籐井苑愣了一下，這是在，挑釁？
　　一瞬間，籐井苑有種無可遁形的感覺，好像是心事被人發現了，那些只能存在於黑夜的隱私一瞬間被暴露在陽光底下，籐井苑在笑，但是嘴角卻是那麼僵硬，甚至連再大一點的弧度也沒有辦法揚起。
     「真是，很幸福啊。」籐井苑吶吶地說道，心裡就像是空了一塊，「柳生君和渡邊君，很配呢。」
　　「是嗎？呵呵呵。」
　　耳邊是渡邊純美嬌羞的笑容，那幸福無比的表情，刺著籐井苑的眼睛，酸酸漲漲的。
　　「柳生君，一定也感覺非常幸福吶。」籐井苑幾乎是自言自語的說道。
      柳生抱著書的手緊了又緊，籐井苑的表情像是一根刺，扎進了他的心中。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柳生握著書的手顫抖著，無力感，前所謂有的無力感襲遍全身。
　　但是，是什麼樣的呢？柳生臉上有些許茫然。
　　籐井，籐井……
      籐井苑看著柳生，良久，慢慢地合上書，微笑著對柳生和渡邊說道：「柳生君，渡邊君，我有事先走了。」
     「好啊，再見！」渡邊純美笑容甜美的說道。
　　「再見。」籐井苑合上書匆匆地走了。
       柳生看著籐井苑離開的背影，胳膊從渡邊純美的手中默默地掙脫開，將手上的書慢慢的放在桌子上。
     渡邊純美不可置信的看著少年挑好的書——泛黃的書面，看上去很是有些年份，封面上畫著一個明媚的少女，鑲金的字體上印著「東京ラブストーリー」。。
　　竟然，竟然會是本漫畫……
　　少年

　　Part54

　　「為什麼？」柳生緩緩地轉頭，凝視著面前笑靨如花的少女，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
　　「柳生君，你這是在怪我嗎？」渡邊純美看著面前清冷的少年，「你是在為籐井君質疑我嗎？」渡邊純美緊緊地握著拳頭，聲音不由得提高了幾個分貝，安靜的圖書館，已經有很多人皺著眉看向這裡。
　　柳生一滯，選擇了沉默，避開少女的眼睛，柳生知道，對面的少女有多麼優秀，自尊心有多強，想到這裡，柳生不禁苦笑，眼睛不住看向圖書館出口處，她一定會怪自己的吧。
　　「對不起……」柳生淡淡地說道，你要的我不能給你。
　　渡邊的臉上慢慢地變得灰白，渡邊純美，什麼時候你竟然變得這樣卑微，什麼時候，你開始用手段去爭取一個本來心就不再自己身上的少年，你這是何必呢？
　　不甘心，真的是不甘心，明明喜歡了那麼久……
　　渡邊純美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少年，「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是對不起……」
　　我要的不是你的對不起。
　　有些東西，終究只能埋藏在心裡，我們誰也不能說出來。
　　幾乎是落荒而逃的奔離了圖書館，籐井苑大口大口的喘氣。
　　——柳生君和渡邊君真的好配哦。
　　當初他和渡邊的事情，人盡皆知，認識他們的人，包括老師，都覺得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自己算是什麼，跳樑小丑麼？那些自己以為埋藏的很好的感情，竟然輕而易舉的被人戳破了，想起剛才看到的渡邊純美，籐井苑揚起一個自嘲的笑容，她在警告自己，她知道，這是來自少女的警告。
　　是啊，自己在囂想一個不屬於她的少年，這是她的癡心妄想。
　　為什麼會難受，為什麼會心疼，明明不是告訴自己，不許再想他了麼？
　　籐井苑，你真是個口是心非的人啊！
　　柳生，我用了很長的時間喜歡你。
　　現在想要忘記你，是不是需要相同的時間？
　　籐井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圖書館，好像只要回頭就能看到那個少年。

　　Part55

　　時間久了，籐井苑很容易回想起以前的事情。
　　比如在棋社的日子，又比如和柳生的那一段日子……
　　有些人，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將一些事、一些人放在心上，比如籐井苑。
　　但是柳生除外。
　　籐井苑知道，自己很早就記住了柳生，她只是記不住對方的名字。她的記性並沒有柳生想得那麼差。
　　神奈川立海大附屬小學，新生入學大會。
　　籐井苑第一次見到柳生比呂士，雖然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那個時候柳生還沒有戴眼鏡，和同齡人相比個子並不高，皮膚很白，薄薄的嘴唇，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渾身散發著一股「不要靠近我」的氣息，在他的周圍空著好大一塊地方，其它的事情籐井苑就記不得了，只記得老師調來調去，就將他們安排到一個位置了。
　　很有修養。
　　這是當時詞語困乏的籐井苑可以想到的最貼切的形容。雖然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學識的加深，籐井苑學會了更多的形容詞，但是這個回答都不曾改變過。
　　柳生比呂士，是籐井苑見過的最有修養的人之一。
　　籐井苑記性一直都不是特別好，她總是叫不出對方的名字，即使那個人是她朝夕相處的同桌，難得的是對方從來沒有給她紅過眼，總是一板一眼的告訴她自己的名字。
　　直到有一天，她終於正確叫出他的名字「柳生，比呂士」。
　　柳生，比呂士。
　　只是不曾想到，有一天，這個名字會成為自己的夢魘。
　　柳生，比呂士。
　　只有她知道，一個人的時候，她總是在心底悄悄地叫他的名字，比呂士。
　　一遍一遍的念著這個名字，柳生，比呂士。

　　Part56

　　「噗哩，美女，一個人逛街不寂寞麼？需不需要人陪啊——」
　　不知從什麼時候，籐井苑前面多出一個人，微微弓起的被，雙手抄著口袋，歪著頭，上挑的桃花眼瞇著顯得細長，在將近中午的日光下，長長的睫毛清晰可見。
　　籐井苑有一瞬間的慌神，真是一副好皮囊！
　　仁王雅治！
　　仁王雅治一直都是立海大三年B組一個神奇的存在，很難有人像仁王這樣，喜歡惡作劇，但是卻不讓人討厭，即使偶爾會開個過火的玩笑，也很少見到有人會生他的氣，因為他總是會把人弄的哭笑不得的，大家都覺得他很有意思。
　　對於能為自己帶來歡樂的人，大家總是格外的寬容。
　　不知道仁王這個人的時候，似乎他從來就沒有從這個學校出現過，但是知道這個人以後，卻發現到處都能聽到這個人的消息。
　　他學習很好，人緣很好，大家都覺得他很優秀，更重要的是，他竟然是柳生在社團的搭檔。
　　大島洋子每天至少要提十次以上這個人的名字，她從來都沒有注意過，當意識到的時候，「仁王雅治」的名字就像是電視台的「垃圾廣告」無所不在。
　　沒有想到，竟然在這裡遇到了他。
　　直直地盯著少年，籐井苑自覺將他那個不倫不類的稱呼拋到腦後，雖然少年表現的一直很輕佻，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籐井苑卻覺得他並不像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不正經的樣子，尤其是那一天，他替自己擋住了籐井拓也的一拳頭。
　　她還記得少年冷冷地對自己說，籐井苑，你是刺蝟嗎？
　　那是她第一次感覺自己就像是透明的一樣，被人徹底的看破。
　　「欺詐師」仁王雅治，最擅長利用對手薄弱的一面，毫不留情的擊破。
　　即使不是在球場上，也是這樣麼？
　　真是一個非常可怕的人，她永遠都不知道，哪個是他的真面目。
　　籐井苑緩緩揚起一個笑容，慢慢地說道：「仁王君，真是巧啊——」
　　心裡不由得感慨，今天出家門的人真多啊，日本，地方真小。
　　對面少年笑得格外的開心，眼睛瞇著像只小狐狸，「那個籐井君，要不要和我約會呢？」
　　「我突然很想和籐井君約會啊！」

　　狐狸
　　Part57

　　——那個籐井君，要不要和我約會呢？
　　——我突然想和籐井君約會啊！
　　籐井苑呆呆地看著面前的少年，大腦一瞬間處於死機狀態，她聽到了什麼，約會？只見少年似笑非笑地斜睨著自己，籐井苑呆呆地看著少年，少年的眼睛明亮亮地，白皙到通透的皮膚，在陽光下更顯得晶瑩，不知道為什麼，這一瞬間籐井苑想起了某些化妝品廣告。
　　要是我的皮膚也有他那麼好就好了。籐井苑大腦中突然閃過這麼一句話。
　　少年伸出一雙修長的手，歪著頭，眼瞳閃爍著溫暖的光芒，「走吧，籐井。」
　　看著少年堪比手模的手掌，好像受了某種蠱惑，漸漸將手伸過去，但是大腦一根弦突然崩斷，瞬間從夢幻中清醒過來，籐井苑呆呆地看著面前的少年，手還懸在半空，眼睛越睜越大，似乎為自己的行為感到不可思議。
　　電光火石見，籐井苑做了一個連自己都想不到的決定，一百八十度轉身，拔腿就跑。
　　「籐井……」仁王呆呆地看著少女逃離的背影，眼睛漸漸的彎成一個月牙狀。
　　「仁王，仁王——」
　　高亢聲音好似一聲平地驚雷炸開了，一個粉紅頭髮的少年風風火火地跑來，身後揚起一片飛塵。
　　仁王微怔，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不知道應該用何種表情面對眼前這個熱情洋溢的隊友，眼皮微跳，少年努力保持淡定的神情，「有事？」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粉紅色頭髮的少年原本興致很高昂的臉，一下子跨下來，自言自語地嘟囔道：「他是神婆嗎，怎麼這個也能算準，真是的……」
　　仁王捋了捋自己腦後的髮辮，雖然少年說的聲音很小，但是他還是聽到了，眼睛瞇著：「什麼叫做『這個也能算準』，你在說什麼？」
　　「啊啊啊，沒有什麼！」少年慌張地往後跳了一下，有些懊惱自己的大嘴巴，有些心虛地看著仁王，「我剛才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
　　仁王微微一笑，細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和少年那雙琉璃色的眼睛對視著，「丸井，你說要是我改天扮作你的樣子跑到１風間君面前告白，你說她會是什麼反應？」
　　粉紅頭髮的少年立刻像炸毛的貓一般，眼睛瞪得大大地，「你敢！」
　　仁王但笑不語，眼睛裡閃爍著躍躍欲試的光芒，對面的少年表情越來越心虛，氣場越來越弱，臉上劃過一絲落敗，沮喪的耷拉著腦袋，小聲嘀咕道：「仁王，你真是惡劣吶……」
　　「說吧！」仁王抄著口袋，歪著頭，表示自己在聽。
　　「都是柳啦，他說你現在一定特別不希望任何人打擾你，我要是此時出現在你面前一定會被噴的，結果我不相信啦，於是就跑來驗證一下下，結果你態度真的是好冷淡啊……」少年越說聲音越小，「真是的，早知道就不來了……」
　　柳蓮二？仁王眼睛睜開，他為什麼會這樣說，難道他知道了什麼？
　　丸井說完以後，停了好一會兒，也沒有見對面那隻狐狸有反應，揮了揮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喂。」
　　「怎麼？」仁王斜睨著好友，臉上沒有什特別的表情，但是卻讓丸井本能的後退了一步，笑話，黑化的仁王雅治比幸村還可怕，但是他卻不能就此跑走。
　　「那個，那個，你，你剛才說的那個——」
　　「說的哪個？」仁王笑容可掬，「我有說過什麼嗎？」
　　丸井不可置信的看著惡劣的好友，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恨恨地看著對方，要是目光可以殺人，對方身上可就是千瘡百孔了，「什麼都可以，不要再拿她開玩笑！」每個人都有逆鱗，他也是有底線的。
　　「知道了，下次不會了。」仁王認真地看著好友，那個人對於丸井，是非常重要的，他剛才確實有些惡劣了。
　　「唔。」丸井狐疑地瞟了對方一眼，似乎是打量對方有多少可信度，最終是勉為其難的點點頭。
　　誰讓自己有把柄在他手上。

　　Part58

　　真是太丟臉了，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總之再回頭的時候，那個少年已經看不到人影了。
　　摸摸狂跳不止的心，籐井苑重重地喘氣，即使是常年騎自行車上學，籐井苑的運動神經依然不發達，更何況少年剛才說了那樣的話。
　　——籐井君，要不要和我約會？
　　明明就是惡魔般的少年，為什麼自己的手還是不由自主伸過去了，籐井苑，你犯什麼花癡！
　　不滿地翻了個白眼，籐井苑不由得再摸到了脖子間的絲巾，心立馬一沉，狂跳不止的心，慢慢地恢復正常狀態，那些莫名其妙的念頭還沒有來得及整理，就消失殆盡了。
　　人就是這樣，在心情莫名的變得複雜的時候，就需要一盆冷水將你澆透。
　　這是一種無聲的提醒，敲打著籐井苑，告訴她，其實她什麼也沒有。
　　親情，愛情對於她，都成了一種奢侈品。
　　前者是求不得，後者是要不得。
　　事已至此，有什麼辦法呢？
　　心中莫名的酸澀，籐井苑揉揉眼睛，眼睛裡熱熱的，好像有什麼吹到眼睛裡面去了，真的是很難受啊。
　　「噗哩，籐井君，你跑那麼快是做什麼？」耳邊響起輕柔悅耳的男聲，籐井苑一愣，緩緩地轉過頭。
　　少年通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好像是因為劇烈運動的原因，鼻尖上沁著點點汗珠，膚色似乎比剛才更白了。
　　他，他怎麼會在這裡，難道是傳說中的忍者嗎？
　　少年豎起一個手指，沖籐井苑擺了擺，「暫時別的話先放一邊，籐井君，我們來約會吧！」
　　——好，我願意。
　　然後兩手緊握，一起走向美好的生活。
　　這是電視劇中常見的橋段，不過很遺憾，對方是從來沒有什麼浪漫細胞的籐井苑。
　　「能告訴我原因嗎？仁王君。」籐井苑眼神變得有些冷，「仁王君一次又一次拿我開玩笑，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看到這樣的少女，仁王心裡咯登一下，好像這一次他又將事情搞砸了。
　　這個結果，好像有那麼點適得其反？
　　&&&&&&&&&&&&&&&&&&&&&&&&&&&&&
　　註釋１：「風間陽子」，女生，立海大附屬中學三年B組17番，強化班常駐的五個人之一。
　　五個人的名字，真田、幸村、籐井苑，風間陽子，佐久間颯人

　　番外
　　Part59

　　丸井文太一直覺得仁王是個很神奇的人。
　　明明就是個無賴，卻讓他覺得正派的不可思議。
　　仁王是很受女孩子歡迎的，仁王那一頭染的白頭髮，還有那狐狸一樣細長的眼，明明是自己比較可愛，但是偏偏那只「白狐狸」每個月接到的情書比他多得多。
　　當他很疑惑的去問無所不知的「軍師」柳蓮二的時候，柳很直接的告訴他。
　　——你對風間君的那點心思，傻子都能看出來，仁王還沒有喜歡的人呢。
　　丸井一想，好像確實是這樣。
　　幸村和千葉學姐在一起後，收到的情書明顯少了一半，應該沒有人願意做別人愛情中的「第三者」吧，這麼說，在大家心裡自己和風間君是一對嘍，哈哈哈，不能這麼得意，一定不能讓風間知道自己的那些心思。
　　因為柳的一句話，讓丸井認定仁王沒有喜歡的女生。
　　不過，最近沒有女朋友的仁王很奇怪啊。
　　他總是很忙很忙，除了上課、部活，幾乎見不到他了，雖然自己也經常很忙，很難得注意這位超級好友，但是當自己空暇的時候找不到人的感覺真的是不太爽啊，於是他決定在風間有事情的某天，悄悄跟著仁王，他「天才「丸井就不信自己發現不了什麼！
　　於是，丸井受打擊了，因為他發現自己認定的「正派仁王」，其實骨子裡是個真正的無賴加混蛋！
　　他、他、他，竟然和一個小姑娘過不去！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丸井絕對不相信，自己的好朋友竟然是個骨子裡如此邪惡的人。
　　人家小姑娘明明沒有招惹仁王，仁王卻非要捉弄人家。
　　真是幻滅了。
　　當他很難過的給柳傾訴的時候，柳用非常奇怪的眼光盯著自己看了好久。
　　——丸井，你的觀察能力提高了呢。
　　什麼意思？難道柳早就知道這件事，明明是這麼惡劣的行為，他竟然不去制止，難道他丸井文太就那麼沒有眼光，交的朋友一個個都是「混球」？
　　於是丸井再次找到老實的桑原，一定要找個地方好好樹洞。
　　——丸井，你到底看到了什麼？慢慢說吧。
　　桑原耐心的看著自己的搭檔，慢慢地說道。
　　於是，balabalabala……一股腦將那些藏在心裡的事情倒給「好人桑原」。
　　——什麼仁王君拔小姑娘的氣門芯？你確定？
　　面對同樣質疑的桑原，丸井覺得總算有個人和自己一樣震驚了，啊，仁王，你太讓我們失望了，於是一定要找個同盟討伐你。
　　結果……
　　——眼見還有三分假，丸井，我相信仁王不會做那麼過分的事情，他應該有自己的目的吧，要相信他。
　　只見桑原一臉正氣地對自己說道。
　　丸井傷心了，自己竟然成了不明是非的壞人，真憋屈啊。
　　混蛋仁王，都是你的事啦。
　　——不要那麼早下結論，丸井君不打算再觀察觀察嗎？
　　不知道仁王到底給大家下了什麼藥，為什麼每個人都那麼相信他，連陽子都被那個「白毛狐狸」蠱惑了！
　　其實，其實他也是相信自己的朋友的，他只是想找個人陪他一起觀察啦，偷偷瞅著陽子，要是陽子可以和自己一起分享那當然最好了。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陽子有空就給她母親做蛋糕，才不會管自己的事情呢。
　　真是的，他還是自己去觀察吧！
　　於是，蹲點。
　　結果是丸井自己風中凌亂了。
　　之前所有關於仁王奸詐狡猾的一系列的評價統統推翻，取而代之的是受虐狂！
　　原來真的是誤會了，仁王根本不是欺負小姑娘，是希望小姑娘欺負自己。
　　仁王每次在車棚附近像「大尾巴狼」一樣轉悠，拔完人家的氣門芯後，還在小姑娘後面，推著他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地方都響」的老牌自行車，然後往小姑娘的車子後面扔各種東西，結果小姑娘連頭也沒有回。
　　然後仁王自己懊惱的坐在地上，四十五度角，低頭，畫圈圈……
　　莫非，仁王戀愛了？
　　丸井被自己的想法嚇倒了。
　　於是，繼續蹲點。
　　——你在這裡做什麼？
　　終於自己的跟蹤行動被軍師柳蓮二發現了。
　　我，我，我那個，那個……
　　他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話了。
　　——你在偷窺仁王？
　　柳用一種讓自己毛骨悚然的目光盯著自己，好像是醫院的「X光」，真是太恐怖了。
　　沒，沒有。
　　他搖著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柳不會以為自己有什麼怪癖好吧，丸井很慌亂。
　　——那好好看吧，記得分享心得。
　　柳別有深意地看著自己，揚了揚本子，輕飄飄地說了那麼一句話，然後蕩啊蕩的飄走了。
　　分享心得？
　　丸井默默望著柳離開的背影，突然感覺，其實「軍師大人」渾身都冒著黑煙。
　　真是好黑啊！

　　Part60

　　很久很久以後，當別人提到「初戀」的時候，渡邊純美的眼神裡總會多出那麼一點看不明的東西。
　　溫柔、感慨、懷念……還有無可奈何。
　　當渡邊純美功成名就後的回憶錄中，關於初戀的部分，有著很含糊的一段話，據說那是作者採訪渡邊本人時，當事人的原話。
　　「……我一直以為我可以守著他，一直等待著，後來才知道，我能給予的等待遠不如自己想像的那麼多，這就是主觀意識和客觀事實的差距。」
　　書出版了以後，好事者找到了當年渡邊純美的國中同學，一路順籐摸瓜，竟然發現，這位享譽海內外的攝影師大記者當年初戀的對象竟然是現在國際上知名的內科醫生，柳生教授。
　　一時間大家紛紛猜測當年兩個人分手的內情，甚至有些渡邊純美的粉絲堵在柳生所在的醫院門口，打擾了這位已是花甲之年的長者的正常工作休息。
　　後來在一家訪談節目中，現場的觀眾有人提出要求讓「渡邊老師說一下為什麼初戀會『無疾而終』」的時候，渡邊純美一愣，隨即笑著說道：
　　從來都沒有開始過，又怎麼談得上結束呢？
　　這場愛情，從頭到尾，只是她渡邊純美一個人的愛情。
　　那個時候，她還不懂，所以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傷人傷己。
　　有的時候該放手的時候就該放手，好在這個道理她明白的不是太晚。
　　當年那些看似荒唐的決定，那段青澀的感情，她從來都沒有後悔過。
　　儘管，那個人的目光從來不曾為自己停留過。
　　渡邊純美覺得上天對她已經是不薄。
　　無論曾經如何，如今的她有了一個非常溫暖的家庭，一個支持她事業懂她愛她的丈夫，一個聽話孝順的兒子，還有一對可愛的孫女孫子。
　　如今這就是她的全世界。
　　風雨過後，總會出現彩虹。
　　如今，她非常的幸福。

fiction22 2012-7-3 15:46

　　風華
　　Part61

　　「仁王君一次又一次拿我開玩笑，不覺得太過分了嗎？」籐井苑直勾勾地看著對面的少年，表情冷淡。
　　仁王一怔，一瞬間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呆呆地看著少女，良久，少年瞇著眼睛，聲音有些僵硬，「你是這樣想的？」
　　籐井苑心一顫，似乎想說什麼，但是想了想，還是決定沉默。
　　少年的眼睛裡有著她看不懂，或者是不想看懂的感情，這讓籐井苑本能的選擇了迴避。
　　有些真相，不是自己願意承受的。
　　看著低著頭的少女，仁王心裡也是突突的，這是他平生第一次主動對除了家人以外的人表示好感，面對一個認真嚴肅程度堪比真田的女生，一向口才不錯的仁王感覺自己變得笨嘴拙舌的，在腦子裡構思好久的那些話一面對少女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努力讓自己「蹦躂」的不正常的心臟平復下來，但是當視線落到少女姣好的面孔時，臉又不由得紅起來了。
　　「仁王君要是沒有事的話，那我就先離開了。」籐井苑聲音聽不出什麼起伏，因為低著頭的關係，仁王看不清少女的全部表情，只能看到對方緊抿的唇。
　　少女轉身就要離開，仁王的心裡一慌，話沒有經過大腦就直接吐了出來：
　　「我們交個朋友吧！」
　　我們交個朋友吧。
　　雖然現在你不瞭解我，但是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瞭解的。
　　於是，我們先做個朋友吧！
　　「你、你再說一遍。」籐井苑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自己剛才聽到了什麼？幻覺嗎？
　　仁王將自己心裡真正想說的話說出來以後，心裡倍感輕鬆，看到自欺欺人的少女，仁王突然感覺心裡一陣舒爽，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眼睛灼灼地盯著表情詫異的少女，「我們交個朋友吧。」
　　「籐井君，我想和你做朋友呢。」
　　陽光下，少年抄著口袋，歪著頭，眼睛深邃而明亮，兩片薄唇微微上揚，笑容狡黠，白皙的皮膚更顯通透，銀色的頭髮，折射出淺藍色的流光……
　　很多年後，籐井苑依然能用語言清楚的描繪出此時少年的模樣。
　　這一幕就像是定格的畫面鏡頭，唯美到極致。
　　此間少年，風華正茂。
　　心不由得變得很柔軟，這一刻，籐井苑願意相信少年是出於真心想和自己交朋友，微微一笑，輕輕地說了一個字，「好」。
　　命運的齒輪，從此開始偏移它運動的軌跡。
　　悄悄改變的，又何止是少年一個人。
　　在他們誰都沒有注意的地方，紫色頭髮的少年抿著嘴，怔怔地看著不遠處發生的一切。
　　明明是自己放棄的，明明是自己先拒絕的。
　　她只是他的同桌，只是同桌，不是嗎？
　　為什麼他們會在一起，為什麼心裡會感覺，空落地，難受。
　　「柳生君，你在看什麼，該走了。」輕柔的女聲響起，將沉思的少年從思緒中拉出來。
　　面對優雅的少女好奇的目光，收拾好所有的情緒，紫發少年修長的手指輕扶眼鏡，轉身，表情木然地說道：「走吧。」

　　Part62

　　——籐井君，重新介紹一下，我叫仁王雅治，立海大附屬中學三年B組。
　　——我們部有個學弟要是有你一半刻苦就好了，真田至少可以延壽十年吶。
　　——籐井君，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吧。
　　既然是朋友，從此是不是就可以接近你了呢？
　　是不是，你的心裡就有一個小小的角落，裝著我？
　　少年苦笑，仁王雅治，你真是很沒有勇氣呢，為什麼不敢告訴她呢。
　　告訴她，自己喜歡她，好久好久。
　　我喜歡你，我很喜歡你。
　　雖然知道你喜歡的不是我，但是我很喜歡你。
　　即使那個人是他，我也不會放手。
　　總有一天，我會將那個小小的角落變得很大很大。
　　籐井苑，你知道麼？
　　我，仁王雅治，喜歡你。

　　Part63

　　我不知道這條路距離光明還有多遠，但是我知道，無論是多長的黑夜，總會迎來光明時刻，對於這一點，我深信不疑。——籐井苑
　　當某個你非常不喜歡的人，突然之間出現在你的面前，要和你做朋友，請問，你應該做什麼反應？
　　接受，還是不接受？
　　若是這個問題放在這天之前，籐井苑肯定是乾脆利落的回答「不接受」，但是事實上，籐井苑選擇的是「接受」。
　　雖然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第三種答案，但是歸根結底都只是兩種，「YES」or「NO」，因為沒有人能做到一碗水端平，每個人在心底或多或少都有那麼點傾向。
　　籐井苑知道，這一次，她傾向的是，Yes。
　　也許，內心深處，自己並不討厭他，仁王雅治。
　　不討厭，但是不代表，喜歡。
　　她始終不是很喜歡仁王雅治，因為她知道，他給自己戴上一層面具。她面前的「仁王雅治」不是真正的「仁王雅治」。
　　她喜歡真實的人，這樣的仁王，讓她喜歡不來呢。
　　陽光、開朗、健談，文質彬彬……每一樣都和她以前的認知不一樣，但是自己卻從他的神情裡感覺出一絲，遷就？
　　少年在遷就她，甚至在有意討好她，他看出了自己的喜好，然後，投其所好。
　　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呢。朋友之間，不應該是這樣。
　　籐井苑欲言又止。她想問，為什麼處心積慮的接近自己，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但是當她看到少年微笑的眼睛，到了嘴邊的話，卻是怎麼也問不出。
　　那樣的話，太傷人。
　　她們都說，他和那個人是兩種不同的極端，成為網球部的「黃金雙打」簡直是一個奇跡。
　　籐井苑不由得看著走在自己前面的少年，不由得彎起嘴角，兩個人的本質，其實沒什麼不一樣吧，他們都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都那麼有目的性。
　　想到這裡，籐井苑又笑了，其實自己不也一樣嗎？
　　內心深處，應該是渴望那個人注意自己吧，和他的搭檔做了朋友，是不是可以多得一些他的關注？
　　哪怕只有一點……
　　什麼時候，她籐井苑開始學會耍手段了呢？

　　part64

　　仁王說要帶籐井苑去個好地方，作為慶祝兩人做朋友的紀念日，籐井苑狐疑地跟在少年身後打量著，雖然他說的很真誠，但是之前那些關於「欺詐師」的傳聞不可能在籐井苑心裡一點波瀾都沒有的，猶猶豫豫地跟上少年的腳步，籐井苑心裡泛著小小的嘀咕，要不要做個標記什麼的，萬一迷路了可以找到回家的路，要是這又是他的惡作劇怎麼辦？
　　十二點鐘的大街上車來車往，匆匆的行人、穿梭的汽車，將正午的畫面變得更加灼熱，來自太平洋的海風不僅沒有緩解地表的炙熱，反而將空氣暈染上了些許的濕氣，籐井苑跟在仁王的後面，她看到少年的汗水滲透了襯衫，一圈一圈的汗漬。
　　籐井苑有些於心不忍，雖然她跟在他後面，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少年越來越虛浮的腳步和晃晃悠悠的身體反應出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很不好，不會中暑了吧，籐井苑有些擔心地看著。
　　炎熱依舊，已是快要入夏了。
　　停了一會兒，籐井苑大步走到和少年平行的位置，忍不住開口說道：「仁王君，你還好麼，需不需要休息？」抬頭，當看到仁王的臉時，因為驚訝眼睛瞪得大大的。
　　「噗哩，眼瞪那麼大做什麼，我只是不太喜歡太陽光。」
　　「是麼？」籐井苑眼睛裡劃過一絲疑惑，都這個樣了還要堅持去什麼地方呢。籐井苑看著仁王，心裡搖著頭，不以為然。
　　少年白皙的皮膚並沒有因為陽光的照射像平常人那樣兩頰發紅，而是更白了，連嘴唇也呈現不健康的淡紫色，給原本很修長的少年塗上了一層纖瘦少年的外衣，籐井苑驚訝於，只是稍加變化，看上去狡黠不羈的少年，竟有幾分漫畫中病弱美少年的感覺，整個氣質都不一樣了。
　　不喜歡陽光麼？只是因為不喜歡麼，但是看上去不止是這些吧，不是說運動員身體都很好嗎？一點陽光就變成這樣，真的很難想像少年在球場拚搏的樣子啊。
　　籐井苑胡思亂想著。
　　「走地下道吧。」籐井苑淡淡地說道，她不想拖著一個中暑的人去醫院，而且這個人還明顯的比自己高大很多。
　　仁王似笑非笑的瞟了籐井苑一眼，眼中再次出現籐井苑看不懂的目光，灼熱的，火辣辣的，比地表的溫度還要炙熱，籐井苑避開了少年的目光，視線轉移到路邊的商店門牌。
　　「你在關心我？」仁王很高興的說道，然後又重複了一句，比之前語氣肯定的多，「你在關心我。」
　　籐井苑很想犯白眼，大概是因為正午的陽光太過刺眼，兩頰也變得熱熱的，她已經能想像自己臉「猴屁股」一般的紅艷艷，「是，我在關心你。」籐井苑深吸一口氣，點頭說道。
　　「唔，我很開心呢。」仁王認真地看著籐井苑說道，目光專注。
　　視線交匯，籐井苑怔怔地看著少年的眼睛。
　　「我很開心呢，籐井君。」
　　聽到你的關心，我很開心呢。
　　「是，是嗎？」籐井苑覺得大腦空了一下，隨即結結巴巴地回道。
　　「嗯。」仁王點點頭，然後挺直腰桿，一本正經地說道：「至少這說明我這個新朋友在你心裡還是有一定的地位滴！」
　　因為少年前後轉變太快，籐井苑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再次呆在那裡。
　　「噗哩！」少年再次莫名其妙的的笑了，「籐井君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吶——」
　　嘴角有些抽搐，她在不知不覺中又一次成為少年逗趣的對象了麼，事實上她並不覺得有什麼好笑啊。
　　少年像是猜到籐井苑心裡在想什麼，嘴角揚起一抹看不清含義的笑容，「因為是你才會覺得有意思嘛——」
　　只因為對方是你，我才會覺得有意思。
　　和你在一起，無論什麼都能覺得很有意思。
　　「是嗎？」籐井苑無意識的點了下頭，不說話了，其實她根本沒有明白這位大名鼎鼎的「欺詐師」要說什麼。
　　「不要那麼懊惱——」仁王斜眼瞟了籐井苑一眼，然後臉上重新揚起自信張揚的笑容，「既然籐井君覺得走地下道比較好，那麼我們就走地下道吧！」
　　「第一次約會，我要帶籐井君去最棒的地方！」
　　籐井苑目瞪口呆地看著少年，被「約會」兩個字震驚的什麼話都說不出，機械地跟上少年的腳步，心裡有什麼在劇烈翻滾著。
　　這是，約會？

　　夢想
　　Part65

　　——我要帶籐井君是最棒的地方！
　　我和你一起分享我覺得最棒的地方。
　　仍舊是正午時分，潮濕帶著鹹腥的味道迎面撲來，入目是銀白色和蔚藍色相接的世界，即使是最迷人最氣勢磅礡的交響樂也沒有辦法演奏出大自然的神韻，耳邊是嘩嘩的浪花前撲後進的擊打聲和低空飛行的海鳥煽動羽翼的揮動聲，日光刺著瞳孔，眼睛裡看到了一圈圈光暈，海天相接，最終匯成一條白線，遠處海拔相對較高的崖頭，依稀看到高聳的燈塔挺拔的立在蔚藍色之中，臨風眺望，好像在守衛什麼。
　　仁王抄著口袋，海風撲撲地吹捲著少年的襯衫，將衣領翻捲著，目不轉睛的看著這一切，銀色的頭髮閃耀著和海面一樣的波光，嘴角揚起驕傲愉悅的笑容，身後的籐井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少年會說「最棒的地方」。
　　記得高爾基的《鷹之歌》曾經這樣寫道：「迂緩綿遠的金色沙岸，沉靜而又溫柔地向大海環抱過去，萬頃碧波也溫柔而又沉靜地環繞過來……」，每當籐井苑想起這一句的時候，大腦中浮現出的就是神奈川的海，在這片寧靜的海域，承載過自己兒時的海洋之夢，彷彿時空交錯般，自己回到了童年，光著腳丫，在沙灘上踩下一個又一個腳印。
　　籐井苑深吸著潮濕的空氣，心，霎時變得很柔軟，這確實是最棒的地方。
　　「籐井君有認真的看過海嗎？」仁王臉上的表情變得很平靜，陽光的照射，虛化了他臉頰的輪廓線，使之變得柔和，少了幾分「欺詐師」的高傲和銳氣。
　　籐井苑搖頭，「沒有。」即使是上學放學天天路過海邊，她卻從來都沒有認真的看過海，因為在她看來景物是不會長著腿跑掉的，因此從來都沒有留意過，她的生活很單調，只是在學校和家兩點一線的穿梭著，似乎從來都沒有將目光放在離自己其實很近的大海。
　　「大概籐井君只顧著學習了吧。」仁王聲音並沒有什麼起伏，只是單純的就事論事，似乎是感慨的說道：「這麼努力，籐井君應該有一個很堅定的夢想吧。」
　　籐井苑一愣，堅定的夢想，怔怔地看著少年，是什麼堅定的夢想？
　　——阿苑，長大想做什麼呢？
　　——我想像爺爺那樣，當日本最厲害的棋士。
　　曾經她的夢想是做一名職業棋士，但是如今，她的夢想是什麼，她也不知道。
　　她的夢想，隨著那一次比賽的失利，徹底終結。
　　心裡瀰漫著苦澀，籐井苑深吸一口氣，淡淡地說：「我沒有夢想。」
　　少年沒有驚訝，只是別有深意地轉頭看了籐井苑一眼，繼續看著翻滾的浪花，說道：「我有夢想呢，一個勢在必得的夢想……」
　　嘴角緩緩地揚起一個自信的笑容，少年眼中閃耀著和陽光一樣炫目的神采：「打進全國大賽，實現立海大三連霸！」
　　即使沒有看到少年的表情，籐井苑也能聽出少年語氣中的驕傲，心一顫，臉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僵硬的點點頭，勉強地說道：「嗯，那好好努力吧。」
　　「籐井君的『加油』，我會好好的收藏的。」少年回頭，看著籐井苑認真的說道。
　　我會好好收藏的，來自你的「加油」。
　　籐井君，請一定要見證，我夢想完成的時刻。

　　Part66

　　曾經我以為那會是我生命中的全部，後來才知道，我所理解的「全部」只是人生中很小的一部分。——籐井苑。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籐井苑不知道應該以何種語言去描述這一天的發生的事情，好像就像是夢境中的一樣，心裡突然空落落的，渾渾噩噩的回到家，卻發現母親籐井芳子竟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坐立不安的看著表，當看到回來的籐井苑眼睛一亮。
　　籐井苑一愣，回想起今天上午並不愉快的對話，手不由自主摸了摸脖子上的絲巾，直視著母親的眼睛，僵硬無比的說道：「母親大人，好。」
　　「阿苑，你回來了啊……」
　　籐井芳子眼神一黯，呼吸也變得有些凌亂，欲言又止著，似乎還在在意早上的事情，籐井苑凝視著母親，似乎在仔細端詳著，兩個人在客廳裡相互注視著，良久，籐井苑苦笑：「母親大人，您有話說麼？」
　　「阿苑啊，你祖父在你房間等你呢，他好像有什麼話要對你說。」籐井芳子頓了頓說道，眼神裡有抑制不住的擔心，自己的公公籐井齋不喜歡阿苑，尤其是那件事之後，籐井齋對籐井苑更是厭煩到一定程度了，在公公面前，她甚至不敢提阿苑的名字。
　　任何和阿苑有關的話題，都會得到公公的強烈反應。
　　對於祖父有多麼討厭自己，籐井苑比誰都清楚，先是因為自己是個女孩，後是因為輸了比賽，讓他丟了面子。驚訝地看著母親，擁有自己的棋苑的祖父平時也是很少回家，這次回家竟然是找她，真是不可思議，祖父找她麼？祖父找她做什麼？
　　收到籐井苑疑惑的目光，籐井芳子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道，擔憂地看著自己的女兒，似乎想說什麼，但是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來。
　　看著母親擔心的眼神，籐井苑心裡一暖，一下子沖淡了早上對母親所剩無幾的怨氣，輕聲說道：「嗯，我知道了。」說著，就要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籐井芳子猶豫了一下，在籐井苑詫異的目光中拉住她的手，再次開口叮囑道：「不要頂撞你祖父，他年紀大了——」
　　「嗯，我知道。」籐井苑微笑著，頓了頓，輕輕地說道，「放心吧。」
　　「好的，那你去吧，不要讓老人等急了。」籐井芳子點頭不再說什麼，轉身向廚房的方向走去。
　　籐井苑看著母親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想哭，多久了，母親沒有用這種神色對自己說話了。
　　專注地擔心著，眼睛裡只有自己一個人，沒有父親也沒有拓也，就是自己一個人。
　　這一刻，至少這一刻，籐井苑感覺在母親心裡，自己很重要。
　　想著，大步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答案
　　Part67

　　回首那些讓我記憶深刻的時光，其實我什麼都沒有留下。——籐井苑
　　籐井苑走到自己臥室門口，深吸一口氣，她想敲門，但是當手在觸碰到門的時候，又停了下來。
　　多久了，到底有多久了，好像自從三年前，自己比賽失利後，祖父便再也沒有給過自己好臉色，她總是小心翼翼地，避開和祖父碰面的機會，固執的老人，每次見到自己的時候，都是冷嘲熱諷的，儘管他很少回家，但是每一次碰面都是一次不愉快的記憶，籐井苑承認，自己害怕他，害怕這位在棋壇上很受尊重的老人，害怕這位孩童時期的偶像。
　　事已至此，自己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大不了再被罵一頓，現在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苦笑一下，深吸一口氣，籐井苑努力讓自己的表情變得自然，輕輕地敲了敲門。
　　「進來。」屋裡傳出祖父頗有威嚴的聲音。
　　籐井苑心一顫，咬了咬唇，擰開了門。
　　進屋，祖父籐井齋穿著一件家居服，端坐在蒲團上，看到進來的籐井苑，籐井齋眼睛裡閃過一絲光彩，但是轉瞬就消失，轉過頭，閉上了眼睛，好像不想去看這個讓他感覺「丟人現眼」的孫女。
　　籐井苑眼睛裡露出一抹受傷的神色，即使心裡告訴自己，不要難過，不要傷心，你應該已經習慣了，但是還是忍不住回難過，因為這畢竟是她至親的親人。
　　「祖父，我回來了。」籐井苑關上門，站在門口，輕聲地說道。
　　「嗯，坐下吧。」老人並沒有睜開眼睛，只是示意籐井苑坐下。
　　籐井苑小心地覷著祖父的臉色，整理了一下衣服，盡量減少衣服發出的「索索聲」，然後慢慢地坐了下去，挺直腰板，坐姿非常的端正。
　　籐井齋依然沒有睜開眼睛，但是神情複雜，好像在做什麼決定，籐井苑不敢說話，連喘氣也是小心翼翼的，就這樣一動不動的坐著，籐井齋仍然沒有要說話的跡象。
　　就在籐井苑以為祖父暫時不會說什麼的時候，籐井齋開口了：「這是唯一一間沒有玄關的臥室。」
　　籐井苑一愣，不知道祖父要說什麼，眼睛很自然的看著自己的門，眼神中露出一絲瞭然，家裡是保持著古老的日本庭院建築結構，祖父喜歡古老的東西，家裡的臥室包括客房都是玄關推門，惟獨自己的房間是現代的推拉門。
　　「嗯。」雖然不明白籐井齋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但是籐井苑還是回應了一句。
　　「知道原因嗎？」籐井齋淡淡地問道。
　　籐井苑搖搖頭，很老實地說：「不知道。」
　　「這是你父親的決定。」祖父的聲音並沒有什麼起伏，但是籐井苑本能的感到來自老人的壓力，只聽老人冷漠地說道：「他覺得這樣你長大後發脾氣鎖門比較方便……」
　　「真是荒唐透頂！」
　　籐井苑心裡一緊，心裡說不上是欣喜還是悲哀，真是荒唐透頂，到底是什麼荒唐，她也說不上來。
　　這是什麼意思，父親的決定嗎？這是父親為了她做出的決定嗎？
　　一個全身心為她著想的決定嗎？是這樣嗎？
　　還沒有等籐井苑調整好情緒，籐井齋猛然睜開眼睛，將籐井苑那種複雜的神色盡收眼底，抿著嘴，老人眼睛裡有著在棋盤上「殺伐決斷」的光芒，籐井苑本能的避開老人的目光，那種寒冷的，好像將自己看透凍結的光芒。
　　「我真的是很不喜歡你，還有你的母親。」籐井齋直勾勾地看著籐井苑說道，籐井苑身體顫抖了一下，終究是沒敢問一句「為什麼」，不過她很快得到了答案。
　　「我不喜歡沒用的人，軟弱、無能、拖泥帶水，你和你的母親都是這樣的人。」籐井齋瞪著自己的孫女，好像要在她身上穿一個洞，「這樣的性格，不配做籐井家的人！你說是不是？！」
　　軟弱、無能、拖泥帶水？
　　不配做籐井家的人？
　　籐井苑兩隻手，緊緊地掐著膝蓋，咬著下唇，狠狠地瞪著身下的蒲團，身體顫抖著，後脊傳來陣陣寒意，我不是沒用的人，我不是的，不是的……
　　她想大聲地反駁，但是怎麼也張不開嘴，一種無力感再次襲上心頭，她真的非常非常想反駁祖父的話。
　　只是為什麼，他說的每一句，自己都找不出反駁點呢？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內心有一個聲音大叫著，叫囂著，心裡就像是有千軍萬馬在奔騰。
　　「抬起你的頭！」籐井齋突然將音調提高，嚴厲地說道，「我叫你抬起頭！回答我！」
　　「是！祖父大人！」籐井苑咬著下唇，騰的一下抬起頭，憤怒地瞪著籐井齋。
　　籐井苑直視著祖父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軟弱，無能、拖泥帶水，這樣的人不配姓籐井家，但是那樣的人，不是我！」
　　那樣的人從來都，不是我！
　　你知道我有多麼喜歡黑白對弈的世界嗎？你毀了我的自尊，我的夢想，我的一切，現在你又想毀了我，別做夢了，我告訴你，這不可能！
　　籐井苑瞪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對面的老人，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充滿戰鬥力的勇士。
　　良久，低沉渾厚，頗有威嚴的聲音響起：「你確定，這是你的答案？」
　　籐井苑一愣，呆呆地看著老人，一句話也說不出。
　　……
　　「鈴鈴鈴——」下午六點整，書桌上的鬧鐘準時響起，將籐井苑從凌亂的思緒中一下子驚醒過來。
　　籐井苑茫然地看向鬧鐘的方向，然後又轉過頭，挺直腰板端坐在蒲團上。
　　——軟弱，無能、拖泥帶水，這樣的人不配姓籐井家，但是那樣的人，不是我！
　　籐井苑呆呆地看著對面孤零零放置的蒲團，剛才她說了什麼，她竟然說了那樣的話，竟然當著祖父的面說了那樣的話，她、她瘋了麼？
　　——要是有空，去棋社看看吧。
　　耳邊似乎還能聽到祖父起身後說的那句話，籐井苑身體無法抑制的顫抖著，她一定是出現幻覺了，為什麼祖父會對她說那樣的話，這是開玩笑的吧，她想回答說「不」，但是中樞神經卻突然傳輸信息失敗，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甚至想不起來問一句「為什麼」就眼睜睜地看著老人離開了。
　　這一定是幻覺，一定是幻覺，她出現了幻聽。
　　不，不是幻覺，這一切都是真的，是真的！
　　兩種聲音交織著，胸腔裡似乎有什麼要噴湧出來，籐井苑裂開嘴，但是卻不知道應該用何種表情去表現現在的心情。
　　那個人怎麼會是祖父，說出那樣的話的人，怎麼會是祖父？
　　籐井苑狠狠地盯著蒲團，抿了抿乾澀的唇。
　　如果這是個夢，那就讓她永遠做下去吧。

　　起風
　　Part68

　　什麼叫心如死灰，需要我給你證明麼？——籐井苑
　　一晚上，籐井苑都是渾渾噩噩的，晚上睡覺一直在做夢，但是醒來後卻想不起來夢裡的內容。
　　當狂喜過後，便是深刻的彷徨，早上起來的時候籐井苑非常想衝到祖父的房間，問一句為什麼，為什麼突然改變了主意，為什麼突然讓自己去棋社……
　　心裡瀰漫著一股巨大的悲哀，只因為老人的一句話，終止了她的圍棋生涯，甚至是職業棋士的夢想，又是老人的一句話，自己竟然又可以重新回到黑白子的世界裡，一瞬間悲喜交加的感覺，冰火兩重天。
　　籐井苑苦笑著，放棄了自己那些幼稚的想法，問什麼呢，其實真的沒有什麼好問的，想著背上書包，向大門走去。
　　「阿苑，要去上學了嗎？」
　　聽到身後溫婉的聲音，籐井苑一愣，緩緩地回過頭，竟然是母親籐井芳子。
　　顯然母親芳子是剛起床，還穿著睡衣，頭髮只簡單綁了一下，想起前幾次早晨和母親那些不愉快的記憶，籐井苑本能的對起早的籐井芳子有牴觸心理，雖然這是她曾經無數次幻想過這樣的情節——她可以在早上穿鞋的時候回頭對母親說一句「我走嘍」，然後母親揮著手，目送自己離開小巷。
　　不過幻想就是幻想，它永遠是凌駕在現實之上的。
　　籐井苑點點頭，對母親籐井芳子說：「母親，早上好。」
　　籐井芳子的臉上劃過一絲尷尬，猶豫了一下，「阿苑，很抱歉啊，媽媽本來想早上給你準備早點的，但是媽媽一下子睡過了，對不起啊，阿苑。」
　　「沒事的，不用道歉，母親。」籐井苑扯了一個笑容，沒有多說什麼。
　　「那吃飯了麼？」籐井芳子又問道，因為此刻家裡的人還在睡覺，因此她的聲音放得很輕。
　　「嗯」籐井苑淡淡地點頭，「吃過了。」
　　「真是對不起啊，阿苑。」籐井芳子臉上的愧疚更明顯了。
　　籐井苑怔了一下，隨即笑了笑，撇過頭，鼻子有點酸，搖搖頭說道：「母親不用這個樣，我平時已經習慣了。」習慣早起，習慣一個人準備早點，習慣一個人上學放學，我習慣了。
　　籐井芳子欣慰地笑了，「我的阿苑一直都是讓家裡省心的好孩子。」
　　「呵呵。」籐井苑乾巴巴笑了一下，母親欣慰的眼神在她看來是那麼的刺眼。默默穿上鞋子，整理好衣服書包帶，轉頭對母親籐井芳子說：「母親，我上學去了。」
　　「好，路上小心。」籐井芳子說道。
　　「嗯。」
　　關上門，籐井苑看著院子裡停放的自行車，露出一個酸澀的笑，這麼多年，只有它才是一直跟著自己的吧，不過她已經很滿足了，這樣已經很好了，祖父同意她下棋，母親也會來關心自己，她不奢求什麼，真的，這樣就好。
　　籐井苑在心裡默默地說道。

　　Part69

　　星期一永遠是最忙碌的，交作業，檢查功課，抽查背誦，對於籐井苑或者柳生這種好學生來說，星期一隻是一個周裡很普通的一天，但是對於絕大部分同學來說，這天是「魔鬼星期一」。
　　「籐井，你的作業，借我一下唄。」身後的大島戳著籐井苑的後背，有氣無力地說道，「啊啊啊，瘋掉了，竟然累積了一周的作業，受不了了，瘋了瘋了……」身後的大島洋子開始碎碎念。
　　籐井苑背完一個單詞，轉頭看著桌子上凌亂不堪堆滿各科作業，垂頭喪氣的大島洋子，皺眉，「怎麼這麼多？」
　　「當然很多，這是上個星期所有的作業，啊啊啊，快拿來你的，快點快點啦！」大島洋子心急火燎，張牙舞爪的讓籐井苑想起了八爪章魚。
　　籐井苑瞟了大島洋子一眼，淡淡地說道：「我的作業被佐久間老師要走了，你借別人的吧。」
　　大島臉一垮，再次開始碎碎念：「這是什麼世道啊，我就慢了一步，作業就被別人借走了，好不容易有個學習好的坐前面，老師還把作業要走了，真是不厚道，不厚道，這樣我們怎麼活，怎麼活啊……」
　　籐井苑瞥了眼一臉怨念的大島洋子，輕飄飄地來了一句：「你有這個嘟噥時間，已經做出一道題了。」說完，轉過頭繼續看課本。
　　大島看著籐井苑的後背，乾瞪眼，「籐井，算你狠。」
　　然後只聽一陣巨大的嘩啦聲，大島已經衝出教室，籐井苑看著大島離開的背影，腦子裡突然想起一個古怪的詞，「八爪魚女鬥士」。
　　「她跑的真快。」柳生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籐井苑瞟了柳生一眼，知道他說的是剛才跑出去的大島洋子，不明所以，為什麼少年為什麼突然來了這麼一句話，好奇地看著對方。
　　少年推了推眼鏡，嘴角揚起一抹幾乎稱得上溫柔的微笑，慢悠悠地說道：「其實，剛才我就想說，我可以借給她。」
　　「……」
　　「但是，她跑了。」柳生從書包裡拿出作業，似乎是為大島感到遺憾，籐井苑目瞪口呆地看著少年，此時少年突然轉過頭，和籐井苑的眼睛對視了一下。
　　籐井苑呼吸一滯，避開了少年的目光，低頭看向書本，原本歡快的氣氛因為少女的迴避變得有些尷尬。
　　柳生神色複雜地看了籐井苑一眼，轉過頭，不再說話。
　　昨天在大街上，他看到她和仁王在一起，雖然看不到兩個人的具體表情，但是他知道，那個時候的仁王是非常開心的，那她呢，她也開心嗎？
　　剛才他一直在默默注意兩個人的互動，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突然來這麼一句，或許只是為了緩解和她日漸變得僵硬的關係，也許她自己沒有發現，其實剛才她在笑，而且是很自然的笑，就像是很久以前，她在考試中超過自己，露出的歡快的笑容。
　　那種純粹的開心，他已經好久沒有從她臉上看到過了。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她不笑了？
　　她開不開心，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為什麼會在意呢？為什麼會這個樣子？
　　少年抿著嘴，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他好像，把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給搞砸了。
　　但是錯了，還能再改正嗎？

　　渡邊
　　Part70

　　如果可以，
　　我多麼希望自己不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多麼希望那個叫「拓也」的孩子永遠不會出現。
　　多麼希望自己可以站在少年的身邊，幸福的挽著他的手臂。
　　但是這個世界，沒有如果。——籐井苑
　　籐井苑不記得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她和柳生還在神奈川第四小學上學。
　　那個時候大家年紀小，很多老師都喜歡拿著自己喜歡的學生開玩笑，記得有次她到辦公室幫老師謄資料的時候，隔壁班的老師拿一個女學生開玩笑，啊，你和某某天天在一起，不會是班對吧。
　　沒有想到那個女生挑釁似地看了她一眼，說，老師，我喜歡柳生君，我長大要嫁給他。
　　整個辦公室的老師哈哈大笑，結果她的老師接了一句話，讓她至今記憶猶新。
　　——那可不行，柳生君是我們小苑的呢。
　　柳生君是我們小苑的呢。
　　她的家庭一直非常嚴格，即使那時候的她並不是十分清楚老師話語裡面的意思，但是她知道，那個時候的自己是非常的開心的，由衷的，沒有由來的開心。
　　以至於，從那以後的無數次，她會偷偷幻想，如果柳生君真的是她的，那會是怎樣的一幅景象。
　　就像是她無數次幻想這個世界上如果沒有一個叫「拓也」的男孩，父母只愛她一個人那樣。
　　只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怎麼，還不吃飯麼？」耳邊一個清悅的男聲響起，籐井苑心一顫，緩緩地轉過頭，此時教室並沒有別人，柳生輕輕拉開椅子，坐下，「餐廳人不是很多。」
　　他知道她不喜歡人多的地方，經常是避開吃飯人數的高峰期，等吃飯的人少了以後再去餐廳，當她吃飯的時候其實餐廳的飯已經涼了，他很想告訴她，經常那麼吃，對胃不好。
　　但是，他沒有那個資格。
　　是他搞砸了這一切。
　　少年看著她，她注視著少年，她可以從對方鏡片後的眼瞳中看到自己的身影，心跳不可抑制的加速，放慢呼吸，籐井苑只感覺嘴唇裡幹幹的，所有那些想說的話統統都堵在嗓子眼兒裡，「我，不餓……」只聽瘖啞的聲音從她嘴裡傳出。
　　柳生眼睛劃過籐井苑桌子上的草稿紙，上面演算著今天老師講的題目和課後習題，推了推眼鏡，嚴肅地說道：「不餓也要吃飯的。」這個模樣，竟然是有幾分像真田。
　　「嗯。」就像是一股溫泉的水潺潺流過心田，籐井苑抿了抿嘴，低聲說：「我知道的。」
　　籐井苑將演算紙夾在書本裡，合上課本，「我吃飯去了。」
　　「嗯。」
　　柳生想的不錯，等籐井苑到餐廳吃飯的時候，餐廳的飯確實已經涼了，不過籐井苑一向對吃的沒有那麼多計較，一份味增湯，幾個壽司，很簡單的就打發了自己的中飯。
　　其實籐井家是很注重養生的，祖父籐井齋一直堅持「食有時」「少吃多餐」，並一直堅持吃清淡的食物，但是到了籐井苑卻沒有那麼多講究，因為很少和家裡的人一起吃飯，這麼多年她都是糊弄著給自己弄點吃的，能填飽肚子就可以，這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來籐井苑會覺得非常辛酸。
　　記得小時候她非常想吃母親做的熏魚，但是母親總是非常小心的將做好的熏魚留著，和祖父父親一起吃，父親要上班，祖父去棋社，母親會給他們裝好便當，但是當自己要去港北的棋社的時候，母親卻總是忘記給自己帶飯，後來自己學會做飯了以後，母親便再也沒有提過便當的事情，其實她很想吃母親親手做的便當，就像棋社其他的孩子一樣，從書包裡拿出一個漂亮的小飯盒，驕傲地看著大家，說，這是我母親給我準備的。那個表情別提多神氣了。那個時刻，他們總是能讓小時候的籐井苑羨慕不已。
　　想這些東西做什麼呢，籐井苑自嘲地笑了笑，慢慢地走出餐廳大門。

fiction22 2012-7-3 15:46

　　Part71

　　出了餐廳的門，一個身影擋在籐井苑的面前，來人有著同齡人中少有的端莊和貴氣，好像天生高人一等一樣，雖然她和籐井苑是平視，但是自己並沒有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什麼尊重，捋了捋好看的長髮，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微笑著說：「籐井君，我們能談談嗎？」
　　籐井苑一愣，眼前的人是渡邊純美沒有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渡邊純美卻和平時她看到的那一個感覺不一樣，溫婉平易近人已經完全從少女的臉上消失，笑容不變，但是籐井苑卻感覺，少女的眼睛裡凝結成了冰。
　　難道這才是真實的她？
　　籐井苑警惕地看著這個不同的渡邊純美，她知道自己應該拒絕，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的少女那似笑非笑的眸子，一聲來自本能的「好」字，已經脫口而出。
　　按下心裡那種複雜的心情，籐井苑同樣報以微笑：「可以，那我們到哪裡去呢？」
　　論驕傲，她籐井苑，不輸給任何人。
　　渡邊純美帶籐井苑去了學校運動場後面樹林的沙地裡，這裡很隱蔽，中午的時候，運動場附近並沒有學生，所以這裡不會有人突然蹦出來打擾她們，籐井苑眼睛有點冷，渡邊選這個地方，到底是考慮了多久？
　　看到籐井苑眼底複雜的神色，渡邊純美一笑，顯得格外神清氣爽，「這個地方還不錯吧。」
　　「你想說什麼？」籐井苑淡淡地問道，她不認為她們之間有什麼好說的，如果不是他，就算是畢業那天她都不會知道少女是誰。
　　「其實一直想個籐井君交個朋友呢，突然發現我們之間有很多可以說的，比如學習，籐井君學習非常好呢，比如家庭，大概籐井君不知道吧，家父和籐井君的父親是非常好的朋友呢，當然還有就是，柳生君……」
　　籐井苑什麼都沒有聽到，因為她所有的思維在聽到「家父和籐井君的父親是非常好的朋友呢」後便凍結了，深深凝視渡邊純美的臉，籐井苑眼睛越來越冷，面前的少女逐漸和記憶中某個面孔重影……
　　良久，籐井苑看著渡邊純美，艱難地問道：「你父親是，渡邊議員？」

　　Part72

　　四年前，對於籐井苑，是人生中的一個轉折點。
　　對於那一天發生的時候，籐井苑可謂是歷歷在目，因為那天恰好是她十歲的生日。
　　那個時候的自己還沒有離開棋社，在本區也算得上小有名氣的小棋手，祖父提起她也是挺得意的，畢竟她是他的孫女，那時父親還不是法官，但是在檢察院也算是前途無量，總之，那時一切都很好。
　　籐井苑知道，對於父親她一直都是非常崇拜的，在司法部門工作的父親，曾經因為參與過橫濱市的貪污行賄受賄案，在電視上頻頻被報道，左鄰右舍看到籐井苑的時候，總會對她說一句，你有一個了不起的父親。
　　但是這一切在她十歲生日那天，徹底改變。
　　那天晚上，過完生日的籐井苑正打算關燈睡覺，剛拉開被子，籐井苑就聽到家裡的大門響了，然後客廳的燈亮了，鬼使神差的，籐井苑起身開門，從門縫裡，她看到她們家來了客人，一個穿黑色西裝神情慌張的男人，她的記憶一貫不好，只是覺得男人眼熟，但是沒有想到什麼，便關上門拉上被子睡覺了。
　　但是第二天，她從電視上看到了一則報道，電光火石間籐井苑就想起來，竟然是昨天晚上她見到的那個男人，報道上說他涉嫌貪污公款收受賄賂七項罪名，檢察院正要對他進行起訴。
　　籐井苑清楚的記得，母親看到這則新聞時臉上的表情有多麼的慌張。
　　當天晚上，那個男人又來了她們家，依舊是父親將他領到屋子裡面去的，那一天，籐井苑做了平生第一個大膽的決定，她打開窗戶，溜到院子裡，找到父親書房的位置偷偷聽他們說話。
　　結果，他們談話的內容卻讓籐井苑大吃一驚，男人竟然是來找父親洗脫自己身上的罪名的。
　　而她一直以為正直的父親，竟然是站在男人那邊的。
　　雖然不懂，但是籐井苑很清楚，和父親說話的那個人，是個壞蛋。
　　但是為什麼，自己的父親，竟然會是壞蛋的幫兇呢。
　　回到自己房間的籐井苑告訴自己，父親一定會拒絕他的，一定會拒絕的。
　　她是那麼相信自己的父親。
　　但是三個月後，電視上報道出這麼一條消息，之前對男人的所有指控，均因證據不足，而不成立。
　　那個代表司法部門發言的，就是自己的父親，籐井司。
　　後來，那個男人競選上了日本參議員的議員，而父親，也成為了檢察院的法官。
　　籐井苑永遠忘不了，男人一臉和藹地站在自己面前，父親熱情洋溢地對她介紹：
　　阿苑，這是你渡邊叔叔。

　　Part73

　　當看到渡邊純美點頭的時候，籐井苑幾乎要笑出來，看看吧，這個世界是多麼的小，那個在自己看來「十惡不赦的壞蛋」的女兒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家父和籐井君的父親是非常好的朋友呢。
　　那是當然的，多麼好的好朋友啊，說是「狼狽為奸」應該也不為過吧。
　　一個「一手遮天」，一個「瞞天過海」，官官相護，相互勾結，將司法和行政玩弄在鼓掌之間，這兩個人在，怎麼會不是好朋友？
　　看到渡邊純美眼睛裡閃過的那抹自豪，籐井苑便覺得深深地悲哀，原來她什麼都不知道。
　　這麼多年，父親依仗著渡邊議員，已經成為神奈川縣乃至全國都非常有名的法官，聲名顯赫。
　　即使是父親在外面養了「情婦」絲毫也沒有改變她在公眾面前的良好形象——一個年輕有為的法官。
　　但是籐井苑知道，在這些榮耀的背後究竟藏著多少黑暗的東西，那些利益的盤根錯節，正義，在權勢面前，一文不值，這些東西，幾乎顛覆了籐井苑從小受到的教育。
　　誰說做了好事會受到表揚，做了壞事會得到懲罰，渡邊議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哪裡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呢。
　　籐井苑冷冷地看著渡邊純美，在她看來少女溫婉的笑容是和她的父親一樣的虛偽，「我不熟悉父親的朋友有哪些，我不認為我們有什麼好談的。」
　　「……我更不想，和你做朋友。」
　　渡邊純美一愣，她顯然不知道為什麼籐井苑會突然變得這麼冷淡，渡邊純美說話一向給自己和別人都留迴旋的餘地，籐井苑這麼直截了當的拒絕和自己說話反而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尷尬地站在那裡，少女飛快地在心裡組織語言。
　　「籐井君，就這麼討厭我嗎？」停了一會兒，渡邊純美試探性的問道。
　　「是的。」籐井苑瞪著眼睛很直接的說道，她現在一分鐘一秒鐘也不想呆在這裡，看到渡邊純美，籐井苑就會情不自禁想起渡邊議員和父親在一起商議事情的場景。
　　一向傲氣的渡邊純美饒是脾氣再好，這次也是生氣了，咬著下唇，渡邊純美抬起下巴，近乎是居高臨下的說道：「籐井君，你是不是有必要離柳生君遠一點？」
　　籐井苑瞟了渡邊純美姣好的面孔，「給個理由！」
　　看到籐井苑這種不陰不陽的態度，渡邊純美就火大，幾乎是不經過大腦思考就說道：「你不覺得你在妨礙我們的感情嗎？」
　　你不覺得你在妨礙我們的感情嗎？
　　籐井苑深深地看著渡邊純美，彷彿看到那個紳士般的少年沉默隱忍的對她說「對不起」，面對少女的質問，籐井苑心裡湧出陣陣酸澀。
　　「籐井君，拜託你離柳生君遠一點！」渡邊純美一字一句地說道。
　　籐井苑低下頭，額前細碎的劉海遮住了眼睛，只聽低啞的聲音從少女嘴裡傳出，「渡邊君，你們的感情若是真好，那麼還怕我妨礙嗎？」
　　「我們認識八年，對於柳生君來說，我什麼都不是，你，到底在害怕什麼？」籐井苑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少女的眼睛，面無表情地問道：
　　「渡邊君，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Part74

　　——渡邊君，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看著來自少女眼中的淡漠，渡邊純美心顫了一下，不要用這種眼光看著自己，不許用這種眼光，憑什麼，籐井苑，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一臉篤定的看著我！
　　明明就是你的錯，明明是你不對，明明是你把我弄的那麼狼狽的，為什麼到最後卻是你來質問我，你憑什麼！渡邊純美心裡只覺得非常悲哀，什麼時候她渡邊純美要靠威脅一個女生來得到一個男生的心，什麼時候她需要看著別人的臉色，那個人心裡若是真的有她，那麼自己何苦將自己弄到這般田地？
　　籐井苑有什麼錯，事實上自己才是介入他們之間的人吧，自己就像一個跳樑小丑一樣，用虛榮心裝扮著自己可憐的自尊，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實柳生君根本就不喜歡她，甚至他連她的手都不曾主動的碰過，他總是躲著她，避著她，一開始她以為這是「紳士的矜持」，後來才知道，那是因為他心中根本沒有自己。
　　只有不喜歡，才能做到對她的心意真正上的「熟視無睹」。
　　想著，渡邊純美嘴角緩緩地揚起一個無比美好的笑容：「我害怕什麼，其實我一點也不害怕你會給我搶柳生君，我害怕的是，你不來搶……」
　　你不來搶，你根本就不用搶，你只要站在那，他所有的眼光就隨著你去了。
　　那站著他身邊的自己又算什麼呢？
　　什麼都不是，對於柳生君，她渡邊純美根本就什麼都不是！
　　籐井苑心一顫，她不知道渡邊純美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並且她一點也不想知道是什麼意思，對於她來說，現在已經是他們最好的結局，王子注定是不屬於灰姑娘的，她不應該抱有幻想，但是為什麼心裡會有一股淡淡的期待呢。
　　若渡邊說的都是真的，若她說的是真的……
　　「噗哩，籐井君，你在這幹什麼？」一個清亮乾淨的聲音從樹林裡傳出，一個銀白色頭髮的少年捋著髮辮，一步一步地向籐井苑走來，玩世不恭地笑容，上挑的細長鳳眼微瞇，像只白色的小狐狸。
　　少年在距離籐井苑大約一公尺的地方停了下來，笑瞇瞇地看著對面色發白的渡邊純美，然後望了望刺眼的太陽，懶洋洋地看著籐井苑，「在這麼毒辣的陽光下還能說的那麼起勁兒，渡邊君，你身體不錯嘛，柳生把你照顧的很好吶——」
　　掃了身邊的籐井苑一眼，少年笑容不變，但是眼睛裡的溫度明顯低了下來，「但是我覺得籐井君的身體好像不怎麼好，要是有什麼話，還是等太陽下山的時候再說吧。」
　　所謂「欺詐師」仁王雅治，不僅是在打網球的時候，即使是日常生活學習中，這個稱呼絕對也是名副其實的，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他要說什麼，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但是這一次，渡邊卻感覺眼前的仁王雅治和傳說中的「欺詐師」還是有不小的出入的。
　　他竟然敢威脅自己，明明是他偷聽了她們說話的內容，竟然還敢光明正大的拿來做把柄，威脅自己，仁王雅治，未免太無恥了！
　　籐井苑不可置信地看著仁王，他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一直都在這聽著？聽著，她們的談話？
　　那他，什麼都知道了？
　　不知道為什麼，籐井苑突然覺得很恐慌，就像是在圖書館裡，渡邊純美對自己「示威」一樣，當不能見人的秘密被放在陽光底下，被第二個人，第三個人，甚至是第四個人知道的時候，自己有種好像一下子被暴露在眾人面前一樣。
　　她不要做一張白紙，她從來都不是一張白紙。
　　只見銀髮少年薄唇輕啟，一開一合地對著渡邊純美說道：「渡邊君，籐井君我就先帶走了，要是你有什麼事情，另抽時間吧！」
　　「若是沒有意見，那我就當你答應了，再見吶。」
　　只聽話落，籐井苑感覺自己就被巨大的衝力帶離了那個地方，轉頭，身後是渡邊純美驚愕的眼神，籐井苑抬頭看著這個拉著自己離開的少年，臉一紅。
　　「仁王君，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少年的臉有些陰鬱，聲音明顯的低沉了不少，「現在不要和我說話，籐井君，我在生氣。」為什麼你心裡只有他，明明他身邊已經有別人了。
　　籐井苑驚訝地看著少年，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只聽少年將她帶到一個陰涼的地方，停下腳步，低頭注視著自己，良久，他避開她的眼睛，有些洩氣地說：
　　「剛才我在睡覺，籐井君，我很生氣，你們打擾了我休息。」
　　「現在，你需要向我道歉！」

　　追逐

　　籐井苑目瞪口呆看著少年，過了好大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道，道歉？」
　　「怎麼，你不願意？」少年雙眼微瞇，眼神裡閃爍著威脅的光芒，看上去好不惱怒，「我從那裡睡得好好的，你們不知道在那嘀嘀咕咕地說什麼，打擾了我睡覺還不願意道歉麼？」
　　面對少年一連串的質問，籐井苑只能乾瞪著眼睛，大腦嚴重當機事實上，由於對方說的太快她只聽到了「睡覺」，「道歉」幾個詞語而已，看著越來越火大的少年，籐井苑只能結結巴巴的說：「對，對不起。」
　　仁王左邊的眉毛一挑，斜眼睨著面前的籐井苑，像是在掂量著她的話究竟有幾分誠意。
　　籐井苑有琢磨不透眼前這個看上去玩世不恭反覆無常的少年，他總是出現在自己意想不到的場合出現，和拓也鬧矛盾那次是這樣，圖書館那次也是這樣，這個叫做仁王雅治少年眼睛裡有自己看不懂的一些東西，籐井苑選擇避開他的眼睛，那種彷彿能將自己全部心思看透的眼光，籐井苑本能的想要逃避。
　　看著站在自己面前低頭不語的少女，仁王心裡突然有種酸酸脹脹的感覺，當她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眼睛裡滿是惆悵，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吧，儘管她是那麼難過，但是每當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是明亮的，亮得讓他感覺刺眼。
　　其實他什麼都知道，他知道她的心中有一個近乎完美的男生，而那個男生恰好是他的搭檔。他們之間有著自己無法介入的過去，甚至有著自己不能企及的默契，但是這又如何呢，他真的非常想對面前的少女說一句「我喜歡你」，但是他不敢，他承認自己沒有那個勇氣，籐井，是那麼認真的一個女生，自己這麼處心積慮的，才剛剛讓她記住名字而已。
　　還強迫威脅的，做了她的好朋友。
　　這種感覺真是不爽啊，仁王自嘲地笑了笑，喜歡的女生就在自己面前，但是自己卻沒有勇氣去表白，不，不是沒有勇氣，而是害怕失去。他知道，少女就像一隻遇到未知可能成為傷害的感情，就縮進殼裡的蝸牛，儘管連她都知道，那個殼無比的脆弱。
　　原來，他遠比少女想像中的要瞭解她，畢竟他喜歡了她那麼久。
　　只是，終究比不過他們的八年。
　　他憑什麼，能將八年的感情從少女心中趕出去？
　　其實他開始只是想讓她記住自己的名字，達成目的以後，心裡慢慢有了期待。
　　是什麼時候，他變得那麼貪心了呢，這樣不好，真的很不好呢，仁王雅治。
　　平復了一下心情，仁王雅治又恢復到平時那副懶洋洋的「痞子樣」，「噗哩，籐井君真是傷了我的心吶，道歉可真是一點誠意也沒有——」籐井苑驚訝地看著少年，少年修長的手指輕輕豎起，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吶吶，籐井君，我們是朋友對吧，是朋友就要有秘密共享吶，說吧，剛才你和渡邊君說什麼呢？」
　　少年探過頭，樹影斑駁，幾縷稀疏的陽光透過層層樹影打在少年身體上的不同部位，長長的睫毛，因為陽光的照射，投下一小片陰影，籐井苑看著少年，腦子裡突然浮現小時候祖母給自己講的「酒吞童子１」的故事，想到這裡，不禁一哆嗦。
　　不過儘管如此，少年的話還是引起了籐井苑不小的關注，「秘密共享「，什麼意思？「你沒聽到我和渡邊君再說什麼嗎？」籐井苑試探性的問道。
　　少年歪著頭，似笑非笑地看著籐井苑，「籐井君很希望我聽到嗎？」
　　聽到少年這樣說，籐井苑鬆了口氣，仁王君大概是沒有聽到吧，畢竟是那麼遠的距離，他應該是什麼都沒有聽到吧！
　　想到這裡，籐井苑心裡落下塊石頭，重新恢復默然的表情，「仁王君要是有興趣可以問渡邊君。」
　　「噗哩，你還真是冷淡吶。」仁王深深地看了籐井苑一眼，複雜的目光一閃而過，捋著自己的小髮辮，笑瞇瞇地說：「其實我也沒有興趣知道那麼多，不過，籐井君，既然你承認打擾了我休息，不應該準備什麼東西補償我一下嗎？」
　　「還有，做新朋友的見面禮，籐井君可是什麼都沒給呢——」
　　看著笑容燦爛的少年，籐井苑徹底的噎住了。
　　是他們先遇見的，又如何呢？這場追逐，還未見分曉，八年又算什麼？
　　我沒有陪你走過過去的八年，但是我還有以後的八年，十八年，八十年陪你。
　　即使對手是他，我也絕不放棄。

　　Part76

　　「還有，做新朋友的見面禮，籐井君可是什麼都沒給呢——」
　　望著少年那張笑得春光燦爛的臉，籐井苑突然有種深深地無力感，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籐井苑見到臉皮這麼厚的人，難道這又是少年新一輪的惡作劇？
　　想到這裡，籐井苑心裡猛一咯登，深吸一口氣，看著少年，淡淡地說道：「仁王君，雖然是朋友，但是還是希望仁王君不要太過分。」
　　聽到少女的話，仁王眼神一瞬間黯淡下來，但是很快又恢復一副無所謂的神態，「噗哩，籐井君認為我會開什麼玩笑呢？」
　　籐井苑狐疑地瞄了少年一眼，最終還是說道：「不知道。」他整人的方式千奇百怪，她又怎麼會猜到。
　　「其實，我只是很想問，籐井君，你人不認識和你性格脾氣長相差不多的女生吶？」仁王雅治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麼一句，聽得籐井苑一頭霧水。
　　「如果籐井君能給我介紹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女孩，我就什麼都不要了哦——」
　　——如果籐井君能給我介紹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女孩，我就什麼都不要了。
　　籐井苑的心被重重擊了一下，不可思議地看著少年，少年嘴角微微上揚，眼神灼灼地看著籐井苑，籐井苑可以從少年眼瞳裡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身影。
　　一模一樣的女孩……
　　我從哪裡給你找，和我性格脾氣長相一模一樣的女孩？
　　這不是在開玩笑吧，籐井苑呆呆地看著仁王，心慌亂亂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女孩，他是什麼意思，不會是……
　　臉不由自主的熱了起來。
　　「噗哩，籐井君，不要這麼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看吶，會有壓力的。」仁王豎起手指在籐井苑眼睛周圍晃了晃，然後露出壞壞地笑容，「該不是籐井君誤會什麼了吧？」
　　仁王痞痞的笑著，「籐井君，我只是很簡單的一句感慨而已。」頓了頓，恢復一本正經的樣子，「禮物，你是一定要送的，本來應該是兩份，我很厚道的變成了一份，籐井君不要太感激我了……」
　　看著笑容燦爛的少年，心裡撲通撲通地跳，但是臉上還是沒有太多的表情，緊緊地抿著嘴，籐井苑瞪著少年，良久吐出一句：「仁王君，你不覺得你的話太多了嗎？」
　　頓了頓，冷冷地說道：「話多的人，真的是，很討厭。」
　　看著少女瞪大的眼睛，完全無視對方眼中的冷漠，少年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上揚的縫，籐井君，如果你的耳朵沒有那麼紅的話，這句話還是很有氣勢的呢，不過為什麼，你的反應會這麼大呢？
　　我很滿意我看到的情況呢，對於我來說，有反應就好，至少說明我還是有希望的。
　　不過即使沒有希望，我也會給自己創造希望的。
　　噗哩，籐井君，以後就多多指教了
　　註釋１：酒吞童子，日本民間故事裡面的妖怪，外表是英俊的少年，用少女的乳/房泡酒.

　　出路
　　Part77

　　在你的心裡，我到底算什麼，到底該怎麼做，你才能把心放在我心上。——渡邊純美。
　　和仁王分開後，渾渾噩噩的籐井苑回到教室，卻發現此時應該在教室坐著看書的柳生並沒有在位置上，教室裡三三兩兩的學生，稀稀拉拉的坐在一起聊天，下意識尋找少年的身影。
　　「籐井，籐井。」坐回座位的籐井苑回頭看著焦急的大島洋子。
　　「怎麼了？」籐井不解的問道。
　　「那個，那個，渡邊帶你去哪了？」大島洋子愧疚地看著籐井苑，「對不起啊籐井，渡邊的父親是議員，我們家惹不起，所以我沒有站出來，那個，那個柳生君找你去了！」
　　籐井苑驚訝地看著大島洋子,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柳生幹什麼去了？」
　　「那個那個我告訴柳生君，你被渡邊純美帶走了，然後柳生君就出去找你去了！」大島洋子為自己的軟弱感到內疚，「籐井，渡邊那個女人沒有怎麼著你吧！？」
　　籐井苑瞪大眼睛，一句話也聽不進去。
　　柳生，找她去了，柳生竟然出去找她去了！
　　而此時，操場附近的樹林裡，一向疏遠有禮的少年第一次以不同以往的姿態出現在少女面前。
　　看著對面沉默的注視自己的少年，渡邊純美只覺得荒唐。
　　渡邊一直以為，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不想要的，沒有什麼是自己要不了的。
　　從小，她就是受人矚目的公主，父親一直是神奈川縣的風雲人物，母親是大學老師，後來父親成了國會議員，她的身價更是「水漲船高」，學校的老師同學，無論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從來都沒有人，敢給自己「甩臉色」看，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看著別人的臉色過。
　　她終於知道，那些順著她讓著她的人，心裡是什麼滋味了，原來，看著別人的臉色，真的很不好受。
　　尤其是喜歡的人的臉色，「喜歡的人不喜歡你」這是這個世界上永恆的悲劇。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她得不到的東西，比如眼前這個少年的，心。
　　她知道，自己永遠也得不到少年的心，因為他心早就給別人的了。
　　多麼荒唐，就在這之前，她還想過，只要自己努力，沒有什麼不可以。
　　其實，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的都是只要你想就可以得到，也不是只要你努力，就能擁有。
　　「為什麼？」對面的少年以為她沒有聽到，又問了一句。
　　渡邊怔怔地看著少年，緊緊地握著拳頭，鬆開又握緊，良久，她問道：「她在你心裡就這麼重要嗎？」
　　重要到，你已經不顧一切的，要和我翻臉的地步。
　　少年一怔，看著抿著唇的少女，沉默不語，半響說道：「不關她的事。」
　　這是他們之間的事情，和她無關，不應該牽扯到她。
　　「哈。」渡邊純美冷冷地笑了，不關她的事，當然不關她的事，「那關誰的事，是我嗎？」
　　「不是。」少年愧疚的看著少女，「這是我們的事，和她無關。」
　　渡邊很想笑，我們，終於從他的口中她聽到了「我們」這個詞語，卻是在這種情況下，真是太諷刺了，這個紳士般的少年，牢牢地，從來不越規矩一步，他們之間從來不曾有任何親密的舉動，甚至，他從來沒有主動牽過她的手，都是她主動的，一切都是她主動的，如今，說了一句「我們」，卻是為了維護那個少女。
　　孰重孰輕，渡邊純美，你還看不出來麼？
　　柳生避開少女的眼睛，他知道，自己衝動了。
　　當他知道她跟著少女走的時候，他幾乎是沒有思考的，就衝出教室。
　　為什麼，他會感覺，少女會傷害她。本能的，沒有絲毫客觀分析。
　　這不像是他會做出的事情，但是他確實這樣做了，不顧一切的問少女「為什麼」。
　　問他的女朋友，為什麼要傷害她。傷害一個和他沒有絲毫關係，瓜葛的女生。
　　事實上，連他都知道，渡邊不會做這樣的事，渡邊純美，驕傲得不可思議的「天之驕子」渡邊純美，根本不屑於做那些小動作。
　　為什麼，他會變得那麼衝動。
　　「柳生比呂士，你，沒有資格問我『為什麼』，即使我真的搞那些『小動作』，你都沒有資格問我『為什麼』。」渡邊純美笑容有些淒涼，眼睛直鉤鉤地看著對面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你沒有資格！」
　　柳生沉默，他心裡亂糟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第一次，他是真正的「無言以對」，從接受少女開始，他就知道，他欠她的。
　　想說後悔，談何容易！
　　分手吧，分手就解脫了。
　　柳生看著少女，眼神裡是抑制不住的愧疚，這次她應該就會提出分手了吧。
　　沒有想到接下來少女卻說道：「柳生君，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手的。」我不相信，人心都是肉長的，終有一天，你一定會被我感動的。
　　柳生一愣，不可置信的看著少女。
　　渡邊純美輕輕笑了，眼睛裡是藏不住的淒涼，往日美麗的臉龐，此刻顯得非常的憔悴，近乎是囈語般地重複著「我不會放手」。
　　柳生撇開臉，心裡有個東西沉甸甸的，一直沉一直沉，墜得心都疼了。
　　如今，他該怎麼辦？

　　Part78

　　——柳生君聽到你出事了以後，很著急的跑出去了，啊，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柳生君，好帥啊，籐井，柳生君對你真好，畢竟是好多年的同桌，好羨慕啊。
　　籐井苑翻著書本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她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形容現在的心情。
　　柳生君對你真好。
　　他對自己很好？
　　什麼時候起，連周圍的人的人都覺得柳生對自己很好，那渡邊也是感覺出來的嗎？
　　羨慕嗎？為什麼會羨慕，這樣不清不明的關心，還不如冷漠的對待自己，他寧願他像陌生人對待自己，也不願意做他心中那個「特別的朋友」，朋友，畢竟不是女朋友。
　　這算什麼，明明他已經有了女朋友，為什麼要對自己那麼好？為什麼所謂的「好」，自己統統都沒有被感覺？
　　不，她是有感覺的，曾經那種酸脹的幸福感，還有曾經有過的幻想。
　　如果，如果不是因為他對自己的好，讓自己產生了誤解，那麼也不會弄成現在的局面了吧。
　　她以為他對自己是特別的，她以為她可以憑借八年的優勢在他身邊，卻發現原來自己什麼都不是。
　　可是現在這個局面算是什麼，他那麼冒冒失失的跑出去，是想證明什麼嗎？是自己在他心中並沒有那麼微不足道，還是他一直把自己當成好朋友？
　　只是如今，這些還重要嗎？
　　那些曾經發生過的，真的能一筆勾銷嗎？
　　當柳生一臉疲倦的回來的時候，籐井苑正在低頭寫著什麼，當柳生靠近桌子的時候，籐井苑突然像是感應到什麼抬起頭，正好和柳生的眼睛對視了一下，柳生看著她，隨即錯開了臉，再對視的時候，已經又是那副疏遠的，高高在上的，溫柔。
　　籐井苑苦笑，他還是那個樣子，沒有一點改變。
　　總是讓人感覺，那麼的高不可攀。
　　柳生拉開椅子坐下，看了一眼正在寫東西的籐井苑，眼睛裡露出無力的目光，不知是對籐井苑，還是別的，「如果，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我代她，向你道歉……請你原諒。」
　　請你原諒。
　　籐井苑一怔，心裡猛一縮，筆尖戳破了草稿紙。
　　什麼樣的關係能讓他道歉，還是這樣低聲下氣的。
　　代她道歉？渡邊純美？籐井苑只想笑，道歉，這是柳生自己的想法吧，那樣的女生，怎麼會讓柳生代自己道歉，怎麼會容許柳生自作主張的，向自己道歉。
　　「不必這樣的，柳生君，我沒有生氣。」籐井苑自嘲地笑了笑，並沒有停止手上的演算，「她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說了自己想說的話，挺好的。」
　　她可以正大光明的質問自己，那是因為她有那麼資本，畢竟，她是他的正牌女朋友，她只是不想讓別人窺伺自己的男朋友。
　　所以，她從來不曾怪那個已經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少女。
　　她不生氣？
　　柳生心咯登一下，然後有些慌亂的看著籐井苑。
　　「你不生氣？」柳生不動聲色的問道，身體顫抖了一下。
　　「為什麼要生氣？沒有必要的。」籐井苑淡淡地說道，手微微顫抖了一下，「我沒有那麼小氣。」
　　渡邊是被寵壞的少女，；柳生知道她那張端莊典雅的表面下是多麼的驕縱和執拗，籐井，竟然不生氣，竟然不生氣……
　　渡邊說話絕對不會好聽，驕傲如籐井，為什麼不生氣？
　　不在乎，所以不生氣。
　　難道，她已經不在乎了？
　　想到這裡，柳生心一緊
　　不可以，不可以不在乎。這句話幾乎要脫口而出。
　　相識八年，他們在一起八年。
　　她怎麼可以不在乎了呢？
　　柳生握緊拳頭，良久說道：「謝謝你。」
　　籐井苑筆一頓，低頭，露出酸澀的笑容，紳士就是紳士，永遠都這樣客套疏離，為什麼這樣的疏離，當初自己卻沒有發現呢？
　　吐出一口氣，籐井苑緩緩地看著身邊沉默的少年，慢慢地說道：「不用謝。」

　　時間
　　Part79

　　記憶是一堵牆，當你想越過這面牆的時候，發現它高不可攀，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驀然回首，你會發現其實那堵牆，也就那麼高。——籐井苑
　　記得很多年以前，籐井苑曾經問過柳生，如果發現自己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怎麼彌補？
　　當這件事不存在。當時，柳生就是這樣回答自己的。
　　怎麼可能真的不存在呢，即使籐井苑一次次告訴自己，用平常心去看待自己和柳生的關係，但是總是沒有辦法做到，他總是讓自己想起，她曾那麼無畏的告白過，他曾那麼乾脆的拒絕過。
　　一句「謝謝你」，一句「不用謝」。
　　他們原來已經變得這樣的，無話可說。
　　籐井苑一直堅持，即使是最親近的人，也要堅持用敬語。
　　第一次，她覺得原來，敬語也可以這麼的刺耳。
　　若是一直保持這樣的距離，她是不是就可以忘記少年，是不是就可以得到解脫了？
　　柳生腦子裡覺得無比的混亂，亂糟糟的一團。
　　此時，他心裡只在想一個問題，如果籐井苑真的不在乎了，那該怎麼辦呢？
　　他無法想像有一天會和籐井苑形成陌路，相識八年，就算是籐井苑要考東京的學校，他都沒有這麼感覺這麼惶恐過，因為在他心裡，籐井苑一直是在乎的。
　　為什麼這麼篤定，他憑什麼這樣認為。
　　——你所倚仗的，不過是我喜歡你，是的，我曾經對你告白過，我喜歡你……
　　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突然浮現這麼一句話，他還記得說這話時，少女蒼白的臉色，倔強的眼神，柳生心一顫，難道真的是這樣嗎？他所有的篤定，都只是因為，他知道她喜歡他。
　　如果，有一天她不再喜歡了呢？
　　「鈴鈴鈴」預備鈴響起，柳生強定心神，翻開課本，當初他是那麼肯定自己的決定是對的，現在呢，現在他還是這樣篤定嗎？他一點也不想知道。
　　「籐井君，請到講台上做一下這道題。」數學老師是個胖胖的小老頭，據說他當年他人稱「拚命三郎」是立海大連年的第一名，然後還以第一名考入了東大，對於努力的籐井苑，他一直都很喜歡，因為似乎能從少女身上看到自己當年的影子。
　　黑板上是一道還沒有講過的例題，籐井苑在課本上做過相識的習題，很快的做出來，然後回頭看著數學老師，示意自己已經做完了。
　　對籐井苑很滿意的笑了笑，「籐井君做的很好啊，看樣子下課的時候有看過課本，請回座位吧。」
　　「謝謝老師。」籐井苑在班裡很多同學羨慕的眼光中回到自己座位。
　　對於籐井苑的努力，A組的同學只有欽佩，但是卻沒有不服氣，對於一個通過努力得到好成績的好學生，大家對他的善意指數遠遠高過那些所謂的「天才」，天才是一種不能超越的，在心理上就會有壓力的存在，而努力的學生卻給人一種激勵感，她的存在意味著，只要努力就能成功。
　　柳生看著默默回到自己位置坐好的籐井苑，她腳步很穩，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但是柳生卻看到了少女眼中的篤定和驕傲，不禁有些恍然。記憶，果然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有些已經差不多忘記的事情，卻在某個時刻突然侵襲大腦，再次浮現在腦海中。
　　好像也是這麼一個下午，陽光很好，同樣是被老師叫去「爬黑板」的少女，不，那個時候她只能被稱為小女孩，皺著眉頭，一筆一劃的寫著題目步驟，卻在中途被老師打斷。
　　——籐井同學，你的方法太複雜了，你先停下吧，我們再找一個同學做。
　　女孩神情茫然，無助地看著老師，又看著講台下面幸災樂禍的同學，不知所措。
　　——柳生同學，你來做一下吧。
　　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多人，老師偏偏讓自己到講台上去做，他們是同桌，這樣對女孩來說無疑是某種打擊，女孩臉色蒼白的向自己的座位走去，一臉失落，他看著失神的女孩，卻不能說什麼，只能默默的走上講台，用另一種解題方法做出了相同的題目。
　　那個時候，籐井苑已經是班裡公認的最努力的學生，只是那個時候，成績普通的她，只被大家認為是「書獃子」，甚至連老師，都用一種嘲弄的眼神，去看著她的努力。
　　那個時候，大概他們誰也不會想到，有一天這個「讀死書」的女孩會成為這個學校，成績最突出的學生之一，那個時候的他也不會想到，只用了半年，女孩就從他手中搶走了第一名，從此死死地守住了這個位置。
　　畢業的時候，他記得老師對她的評語上清楚的寫著：
　　籐井苑，神奈川第四小學最努力的學生。

　　Part80

　　「柳生，你們A組的學生是不是都喜歡放學後偷偷努力吶？」學生會教室，一個男生推門進屋，誇張地叫起來，「啊，我想起來了，你和籐井君是同桌對吧，天吶，柳生你也被她同化了嗎？！」
　　「田中君？」柳生警告般地瞟了男生一眼，然後繼續低頭看書。
　　男生露出誇張的表情，佯裝害怕，隨即笑嘻嘻的說道：「我可不是特意來打擾你學習的吶，我是來拿東西的。」男生揚了揚手中的東西，然後向四周望了望似乎在找什麼，「吶吶，柳生，我竟然沒有看到渡邊君吶，她這個女朋友當的也太不合格了吧！」
　　柳生推了推眼鏡，腦中浮現出今天中午的情景，不動聲色地說道：「她沒有——」一個「空」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來，教室的門就開了，一個溫婉的女聲幽幽地響起：「田中君，背後說人家壞話是不好的哦。」
　　心一沉，柳生不經意皺起了眉頭，少女顧盼間盡顯大家風範，優雅中又有幾分平易近人，微微一笑，然後剛才還嘻嘻哈哈的男生耳朵一下子就紅了，慌慌張張地看著少女和坐著的少年，後退一步，「那個我，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聊吧！」說完逃也似的離開了學生會教室。
　　男生離開後，教室裡僅剩面無表情的少年和笑靨如花的少女。
　　女生笑得甜美，舉止落落大方，好像是公主般，美麗而嬌艷，「柳生，我來陪你一起學習好不好？」
　　柳生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眉頭，「渡邊君——」
　　「什麼都不要說，我陪你一起學習好不好？」女孩似乎是有意打斷了柳生的話，微笑著說道。
　　「你——」柳生剛要說什麼，結果少女又打斷了他的話。
　　「我只是想陪你學習，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陪著你，可以嗎？」女生一直保持著甜美的微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少年。
　　他一直以為，今天中午，自己已經表示的很明白了，但是沒有想到她竟然固執至此，眼前不禁浮現出那個總是咬著唇，不說話的少女，停了一會兒，柳生無奈地搖搖頭，吐出一個字「好」。
　　「謝謝。」少女笑著說道，看著已經低下頭做題的少年，眼睛裡露出了近乎是悲涼的目光。
　　什麼時候，她渡邊純美竟然變得如此的卑微，可是即使這樣，他依然不曾抬頭看自己一眼。
　　柳生低頭做著今天老師佈置的數學題，在草稿紙上做著演算，渡邊純美翻著國語課本，不時抬頭窺看不遠處的少年，此時的少年臉上呈現一種專注的神情，長長的劉海擋住了少年的眼部，銀邊的眼鏡，顯得少年格外的斯文，渡邊想像著，想像著少年會抬起頭微笑地和自己注視。
　　但是這些都只是她的幻想，少年始終都沒有看她一眼，哪怕一個眼神，也沒有給她。
　　原來只要不喜歡，就可以變得這麼殘忍。
　　「啪——」只聽一聲響亮的耳光聲順著敞開的窗戶順利的傳進學生會教室中，少年像是沒有聽到般依舊在做題，但是下一秒，他卻愣住了，緊接著臉色一變，合上筆帽立刻跑了出去。
　　沒有遲疑，近乎是本能的衝了出去，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她真的不能相信，剛才跑出去的人，竟然會是擁有「紳士」美譽的，柳生比呂士。
　　渡邊純美看著屬於少年的空座，一直維持著的甜美微笑終於破滅，緩緩地留下了眼淚。
　　剛才她清楚的聽到一個尖銳的女聲，清清楚楚地喊出一個名字——「籐井苑」！
　　這場戰爭還沒有開始她就徹底的輸了，輸給了一個根本就無意贏的人。
　　不，那人根本就無需贏。因為，少年從頭到尾，都是她的。
　　渡邊純美，你真是個最大最大的傻瓜……

fiction22 2012-7-3 15:47

　　Part81

　　今天籐井苑像往常一樣，在學校的樹林前的長椅上預習功課。
　　「嗒——嗒——嗒」高跟鞋踩在石子路上發出很大的聲響，老遠籐井苑就聞到了刺鼻的香水味，扇了扇，好讓鼻子周圍的空氣流動的快些，驅散這些香味，隨著腳步聲的靠近，香味越來越濃，籐井苑不由得乾咳了兩聲，她果然是不適應這種劣質香水的味道。一雙紅色的高跟鞋進入籐井苑視線，濃郁的香水味讓籐井苑喉嚨很不舒服，籐井苑看著課本，心裡默念著讓高跟鞋趕緊離開，沒有想到它卻在自己面前停住了。
　　「嘖嘖嘖，你就是籐井苑？」

　　理香

　　第一次發現，原來憤怒的火焰真的可以燃燒一切。——籐井苑
　　「嘖嘖嘖，你就是籐井苑？」
　　不同於母親籐井芳子溫溫糯糯，說話的女聲讓籐井苑想起了家裡以前給看門狗準備糧食的大銅盆的，每當狗不老實的時候，將頭一頂盆，然後就聽到那種破銅爛鐵敲敲打打的聲音，乒勒乓啷的好不刺耳，一瞬間籐井苑對發出這種聲音的女人起了好奇心，不禁抬起了頭。
　　若是以大眾的審美眼光去看，這是一個挺艷麗摩登的女人，年齡並不算太大，但是卻給人一種非常蒼老的錯覺，臉抹的很白，厚重的煙熏妝將眼窩勾勒的很深，嘴巴很大，上面卻塗著鮮紅的口紅，這種不太高明的濃妝艷抹使得女人整體顯得不協調，如此那刺鼻的香水味和女人的長相倒是出奇的融洽。
　　籐井苑想絞盡腦汁也沒有想起從哪裡見過這麼俗艷的女人，她以前在棋社，棋社裡的要麼就是職業女性，下棋可以使她們放鬆愉悅但是一定不會放鬆她們的品味，要麼就是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孩子，籐井苑也不認為自己周圍認識的人，會結識這樣的女子，就像是七八十年代的電影中新宿紅燈區街頭的交際花。對於這種裝扮的女人，籐井苑本能有種牴觸心態。
　　即便如此，籐井苑依然很有禮貌的問道：「我是，請問您有什麼事情嗎？」
　　女人一挑眉頭，眼睛裡有些許譏諷，上下打量著籐井苑，聳了聳肩膀，「我只是想知道籐井司嘴裡那個好上天的女兒到底長什麼樣。」頓了頓，嗤笑一聲，「也不怎麼樣。」
　　籐井苑微微皺著眉頭，她認識父親？父親什麼時候認識這種女人？當聽到那句「也不怎麼樣」的時候，一個答案浮上心頭，籐井苑心一沉，合上書，狠狠地盯著女人的臉，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是、誰？」
　　女人臉上露出一種勝利似地微笑，眼睛裡有抑制不住的得意，俯視看著籐井苑，慢慢地說道：「我叫上村理香。」
　　「是你父親的親密好友……」
　　上村理香。
　　無數次籐井苑從父母的爭吵中聽到這個名字，比籐井拓也出現的頻率更高，多少年了，籐井苑每當在腦子裡想起這個名字，憤怒背後卻是一種特殊的感情，探究帶著些許好奇，能和父親糾葛十多年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樣子的？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迫切感，越是強烈，她真的非常非常想看一眼，那個擁有多重身份的女人——籐井拓也的母親，父親的情婦，橫濱的名交際花。
　　籐井苑深深地看著上村理香，手緊緊地捏著課本，臉上複雜難辨，良久，露出瞭然的神色，直鉤鉤地看著前來挑釁的女人，露出落落大方的微笑，「百聞不如一見，上村女士，你果然是很厲害。」上村理香不明所以的看著籐井苑，眼睛裡滿是驚愕。
　　只見籐井苑盯著上村理香的紅艷嘴唇，「長成這樣還能糾纏我父親十多年，真的是很厲害呢——」
　　男人真是一種非常賤的東西，每個男人都想像源氏公子一樣，左擁右抱，紫姬多麼絕色多麼美麗，源氏公子開始也只是將她當做代替品，得到她的心後，也就將她放置到一邊，對於那些少女來說紅顏早逝，未嘗不是一種解脫。自己的母親籐井芳子，就是這樣一種悲劇，在很多人眼中籐井芳子堪稱完美，清白富裕的家世，人也是清麗脫俗，賢良淑德，所謂的完美妻子，大概就是那個樣子的吧，相夫教子，「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可是這麼多年來，父母爭吵不斷，隨著時間的推移，戰火不斷升級，就連籐井苑看著看著也都習以為常了。當年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如今看來卻是一種不小的諷刺。
　　母親一定想不到，搶走自己丈夫的女人，那個讓自己恨了十多年的女人，竟然會是那麼一位，簡直不堪入目的，俗氣的，讓人掩鼻的女人，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值得讓自己羨慕的地方。可就是這樣的女人，竟然成為自己丈夫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還給他生下一個用於傳宗接代的男孩。
　　這個本來應該是躲在陰溝裡，哆哆嗦嗦的，不敢接受道德倫理制裁的女人，現在正大光明的站在自己面前洋洋得意的示威，此情此景，真是荒誕到骨子裡的笑話。
　　「你再說一遍！」女人因為憤怒扭曲的臉，顯得格外得猙獰，但是籐井苑卻只覺得好笑，他的兒子也曾說過同樣的話呢。
　　「長得醜，我不能說了麼？」看著籐井苑無所畏懼的臉，女人怒極，揚手就要打人。
　　「啪——」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記耳光狠狠地，不帶一點猶豫地揮了下去。
　　站起來的籐井苑冷冷地看著捂著臉，震怒的女人，不帶任何感情地說道：「你就是這樣攬生意的？」
　　「籐、井、苑！」

　　Part82

　　面對女人的盛怒，籐井苑沒有退縮，嘴角揚起一抹譏諷的笑容，挺了挺腰板，直勾勾地望著對方。
　　上村理香總歸是風月場見過大風浪的人，縱使是極度憤怒，依然還是保持著一份理智，「籐井苑，這就是你的『教養』嗎？籐井司不在家，你母親就是這麼教你的嗎？」
　　籐井苑涼涼地看著上村理香，幽幽地說道：「我母親只是告訴我，做人要有操守，不要沒臉沒皮。」
　　「好一張伶牙俐齒，看樣子籐井芳子很疼你啊，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有自己的孩子還要我們家拓也？」上村理香瞅著籐井苑，眼睛裡閃爍著惡毒興奮的光芒。
　　大腦裡有什麼突然炸開了，一股無法抑制的憤怒噴湧而出，籐井苑緊咬著下唇，手握著課本不停地顫抖著，她永遠也不會忘記當父親告訴她當籐井拓也變成她的親弟弟的時候，當籐井芳子對自己說「不要為難媽媽」的時候，當她的祖父父母和那個孩子坐在一起的時候……為什麼，你那麼輕而易舉的承認了拓也的身份，對於自己的親生女兒卻是不管不問。
　　「怎麼，沒話可說了？」上村理香笑容燦爛，籐井苑只感覺所有的血液都往頭上衝，耳朵裡是轟隆轟隆的聲音，胸口裡有什麼在叫囂著，就要噴湧出來，只聽女人囂張的看著籐井苑，眼睛裡滿是不屑，「果然和你那個懦弱的母親同出一轍——」
　　「不要再說了！」一個聲音響起，臉色蒼白的少年慢慢地從長椅後面的樹林裡走出來，少年認認真真地注視著女人，眼睛裡露出懇求的神色，那一瞬間籐井苑竟覺得少年周圍瀰漫著悲傷，「不要說了。」
　　「不要說了，媽，不，是上村女士。」
　　籐井苑一愣，還不知道該對此做出如何的反應時，一陣「踏、踏、踏」的腳步聲便從遠處向這個方向傳來，越來越近，上村理香看到少年，眼神晃了一下，狠狠地用眼睛剮了一下已經頻臨崩潰邊緣的籐井苑，腳步聲越來越近，女人大聲嗤笑一聲，好像是虛張聲勢般指著少年的大叫道：「不要以為我好欺負，你們倆個給我等著瞧！」說著轉身倉皇離開。
　　看著女人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已經將表情整理好的少年，籐井苑苦笑，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替自己說話，這怎麼可能呢？
　　想著，籐井苑眼神冷淡地看著少年，「你想要什麼？」
　　少年一怔，隨即露出嘲諷的神色，「哼，你還有什麼是我沒有的。」
　　籐井苑呆了一下，臉上露出自嘲的表情，是啊，現在的她還有什麼是值得少年羨慕的呢，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就像是剛才那個女人說的，母親明明有自己的孩子卻還是要將少年歸到她的名下，是為了給少年一個名正言順的地位，還是為了某種利益做出的妥協。
　　當一個人連親情都懷疑的時候，那將是多麼的可悲，但是現在，她，籐井苑竟然就在懷疑著來自母親的那一份親情，曾經那些讓她感動的瞬間，究竟含著多少表演的成分？
　　「雖然不知道你有什麼目的，但是卻是要謝謝你。」畢竟他的出現，將她重新拉回理智中，如果她真的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情，那就糟糕了。
　　因為剛才那一瞬間，籐井苑想的只有三個字，弄死她。
　　看著少年，籐井苑第一次意識到，這是一個和自己有著極為親近血緣關係的少年，她同父異母的弟弟，籐井拓也。
　　就在不久之前，少年曾對自己做過剛才自己在腦海裡臆想出的事情。
　　撲上去，按住她的脖子，讓她永遠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籐井拓也兩隻手抄著口袋，嘴角依舊是譏嘲的笑，瞟了籐井苑一眼，很淡地說了句：「我不是為你。」
　　他不會去指望籐井苑真心感激他，籐井苑也絕對不會從此就真心感激他，對於他們來說，現在的距離剛剛好。
　　「籐井，發生了什麼事嗎？」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冷淡地，卻讓人意外的感到安心。
　　搖搖頭，表示沒有什麼事，籐井苑知道從教學樓到這裡看似很近，事實上要繞很大一段路，他一路肯定是跑來的，若是以往，籐井苑大概會非常感動，但是現在她卻是下意識的回頭張望，卻發現那個瘦弱的身影，已經走遠了。
　　對於某些事某些人，幾秒鐘，就是一個輪迴，說是「涅槃重生」也不為過。
　　你來了，但是你來晚了，所以什麼都不一樣了。
　　不一樣了。

　　初戀
　　Part83

　　快點，再快點，就快到了，馬上就快到了——
　　一遍一遍催促自己，此時少年的速度絕對比學校體能測試的時候快得多。
　　耳邊彷彿想起那記響亮的耳光聲，伴隨著陌生女人高亢憤怒地尖叫聲，柳生幾乎可以看到少女緊咬著下唇，蒼白的臉，噴著火的眼睛……
　　氣喘吁吁，他終於來到她面前，此時，少女周圍已是空無一人。
　　柳生的心降至冰點，他、他來晚了麼？
　　「籐井，發生了什麼事嗎？」扶了扶眼鏡，柳生擔憂地問道。
　　少女的臉一如想像中的蒼白，眼睛裡有一絲茫然，好像不認識柳生一樣，搖搖頭，「沒事。」接著開始四處張望，彷彿在尋找什麼人。
　　第一次，他站在她面前，而她卻看不到他。
　　良久，少女回過神，認真看著柳生，「謝謝你。」
　　柳生一愣，隨即說道，「沒什麼。」
　　籐井苑看著清冷的少年，用一種很平淡的語氣說道：「沒有想到，你會來。」
　　柳生臉上有些許尷尬，避開籐井苑的眼鏡，輕聲「嗯」了一下。
　　「總之，謝謝你。」
　　籐井苑說的很平靜，聽上去只是普通的道歉，柳生神色複雜的看著籐井苑，好像努力地想從她的臉上看出點什麼，但是什麼也沒有，籐井臉上平靜地就像是一灘無波的泓水。
　　其實他很想聽她說些什麼，除了謝謝之外的話，比如「你為什麼會趕來」「為什麼會在這裡」之類的，但是沒有，籐井苑什麼也沒有說，除了「謝謝」，她已經沒有別的話對自己說了嗎？
　　哪怕只是一句，一句什麼，柳生自己也說不好。
　　難道這就是人本性的惡劣，儘管說做好事不留名，但是總是想讓別人記住自己，感激著自己，享受著來自救助的人的膜拜，畢竟，英雄也是有虛榮心的。柳生胡思亂想著，難道，自己也是這樣想的嗎？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一個聲音大聲叫喊著，只是因為那個人是她，只因為那個人是籐井苑。
　　原來，他竟然是這樣的在乎她。
　　可是只有「在乎」真的有用嗎？他看著少女，兩個人的距離很近，從書頁上的顏色和排版上，他可以猜出她的課本大致是翻到哪裡，如此的洞察力，卻沒辦法解讀少女的心。
　　他只是想知道，籐井，你還喜歡我嗎？
　　終究是，問不出來。
　　一念之差，他竟然給自己造成這麼大的困擾。
　　早知今日，該有多好！
　　「既然你沒事，那我先走了。」
　　甩下一句話，柳生覺得自己這幾乎可以算是「落荒而逃」了吧，離開的時候他甚至都不敢看少女的眼神，她那麼聰明，怎麼會察覺不出自己的失態。
　　害怕看到詫異的、鄙夷的目光，更害怕少女那種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冷漠。
　　當他回到已是空無一人的學生會教室的時候，下意識的走到窗外，那張長椅上已經不見少女的身影，收拾好書包，整理好桌椅，柳生鎖上學生會的教室，慢慢地走出教學樓。當他走出大門的時候，一個身影擋在他的面前，入目，是一張素雅美麗的臉龐。
　　「柳生君，可以給我點時間嗎……」

　　Part84

　　柳生不知道應該用何種語言去形容渡邊純美，事實上渡邊純美大概是立海大唯一一個在風頭上可以和網球部部長幸村精市相提並論的人，後者是大半因為那神乎其神的球技，前者卻是夾雜了更多的綜合因素，比如姣好的容貌，在立海大這個明顯男多女少的學校裡，漂亮的女生人氣總會受到更多的關注，比如出色的才藝，一年前的迎新生演出上，渡邊純美曾經鋼琴獨奏德彪西的《白日夢》贏得了諸多美譽，更比如傲人的家世，半年前國會改選選，渡邊的父親春風得意，一躍成為國會議員，渡邊純美的身份也隨之水漲船高，在立海大的校內網站論壇上，甚至有人稱她為「立海公主」，後援團強大的讓人咋舌。
　　被這樣一個女生告白，說不心動是不可能的，畢竟對方是大家公認的智慧和美貌共存的女生，儘管如此，他還是拒絕了少女的告白。記得曾經柳蓮二問過他原因，他的回答是，因為他來說談戀愛是一種負擔，他的整個心思都用在了學業上、網球上。
　　——這真的是你的全部理由？
　　記得那時柳蓮二別有深意的問道。那時他的答案非常的肯定。
　　如今回想，他拒絕的理由真是蒼白的沒有說服力呢，幸村就是最好的例子，當年在眾目睽睽之下牽著千葉學姐的手，微笑著對每個認識的人介紹說，這是我的女朋友。
　　如此，學業，網球，還有戀愛，三者之間並不衝突。
　　他沒有想到，他的拒絕並沒有讓她退卻，半年之後，同一個地方，她再次告白。
　　只是這一次，他答應了，慌亂的，倉促的，逃避般的答應了，那是他最狼狽的一天。
　　因為那天上午，他收到了另一個少女的的告白——他的同桌，籐井苑。
　　——我，我喜歡你，那個，我喜歡你，柳生君。
　　沒有任何預兆的，混混沌沌的，腦海裡只有一句話，「我喜歡你」。
　　怎麼會，怎麼會這個樣子，她怎麼會喜歡他。
　　她那樣一個人，怎麼會，怎麼會喜歡上她。
　　不知所措，整個人都混混沌沌的，他還是拒絕了。
　　因為他不敢確定，是否能陪她一路走下去，那樣的一個女生，喜歡上，就不會輕易改變了吧，他害怕了，害怕最終沒有辦法在一起，害怕有一天她突然發現，自己給不了她想要的幸福，他始終沒有幸村那麼有勇氣。
　　最終，他只能對她說一聲「對不起」，儘管他知道她最不願意聽到的就是這一句。
　　——柳生君，可以給我點時間嗎？
　　少女眼中的執著不知不覺和腦海中的那雙眼睛重合，緊咬著下唇，眼睛瞪得大大的，倔強，不服輸的……
　　——柳生比呂士，我一定會超過你，半年後，我一定會超過你！
　　不假思索的，一個「好」字脫口而出。
　　——好，我等著。

　　Part85

　　渡邊純美深深地看著對面沉默的少年，良久，笑了。
　　眼前的少年，是無數少女欽慕的對象，擁有「紳士」之稱的柳生，自己的男朋友，柳生，卻不是愛自己的柳生。
　　是什麼時候，自己喜歡上這個少年了呢？已經不記得了，真的是好久好久了。
　　那個時候剛開學，新熟識的女生們三五成群，嘰嘰喳喳地湊在一起討論哪個班的男生比較帥，其中有一個女生紅著臉，說自己上學的時候遇到了一個非常溫柔的男生，她出門忘記帶錢，上巴士的時候才發現，如果下車回家拿肯定是晚了，在她最窘迫的時候，一個男生站了出來，幫她交上了錢解了圍。
　　——那是我見過的最溫柔最有禮貌的男生了，而且他非常好看，戴著眼鏡特別斯文。
　　女生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都閃爍著光芒。
　　她一向不喜歡戴眼鏡的男生，眼鏡在她看來，象徵著古板，嚴苛，不知變通，就像是自己的父親一樣，或者就像是那種只會讀死書的書獃子一樣，當然這不止是她一個人的想法，當女生說完以後，她們中立刻有人反駁。
　　——原來你喜歡「四眼田雞」啊。
　　她們開著惡意的玩笑，看著女生結結巴巴地解釋，然後，哄堂大笑。
　　直到有一天，快上課的時候，預備鈴已經響起，她們一干人卻找不到化學試驗室，急得在實驗樓打轉轉。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為什麼不去上課？
　　一個男生沉著臉向他們走來，男生的胳膊上戴著學生會風紀委員的標誌，一瞬間大家六神無主，左一聲「學長」右一聲「前輩」，眼見著男生的臉越來越黑，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時從男生身後走來另一個同樣戴著風紀委員標誌的少年緩緩地向他們走來，一臉平和的看著她們。
　　——不要急，慢慢解釋。
　　少年的聲音很好聽，清澈地就像是清澈的小溪，溫潤如玉，原來戴眼鏡的男生可以那麼好看，一瞬間她們都呆住了。少年沒有責怪她們的失禮，相反還是非常有耐心的聽她們解釋。
　　——你們走錯樓層了，這裡是辦公樓，對面才是實驗樓，快去上課去吧，不要遲到了。
　　少年和她們解釋後，便和另一個男生一起離開了。
　　「是他」身後女生詫異地吶吶自語，繼而是興奮的告訴他們，少年就是她說的那個在巴士上遇到的非常溫柔的男生，看著興高采烈的女生，第一次她嫉妒了。
　　就是那一天，她們同時記住了那個少年的名字，柳生比呂士。
　　兩年裡，一次次的刻意接近，兩次告白，終於她成為少年的正牌女朋友，她以為自己在他心中是特別的，因為告白的女生那麼多，他只接受了她一個。
　　雖然他和她是那麼疏遠，畢竟她是他第一個女朋友。
　　只是那時她還不知道，第一個女朋友，不等同於，初戀。
　　大概連他自己也不曾察覺，他看那個人的時候，眼神是多麼的專注，認真。
　　她的喜歡，終究比不過他們細水長流的八年。
　　柳生比呂士，從頭到尾，都不是她的。
　　都不是她渡邊純美的。

　　分離
　　Part86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離不開誰，也沒有誰能陪著你一生一世，所以，分開也就顯得無所謂了。——渡邊純美
　　奶茶屋裡，少女笑得依舊是溫婉大方，眼睛裡依然是充滿自信，顧盼有神，但是柳生知道，在少女身上有什麼改變了，不過這些改變應該很快就和自己沒有什麼關係了。
　　扶了扶眼鏡，柳生很平靜地問道：「有什麼事情，請說吧。」在學生會教室發生的的意外一幕，任是誰都無法接受吧，而且在這之前已經發生過一次類似的事情，驕傲如她肯定是不會在忍受了，對於此時道歉什麼的都已經是於事無補，他只想知道接下來少女有什麼打算。
　　渡邊眼睛裡飛快的劃過一絲寞落，但是很快恢復了常態，笑了笑，「柳生君，其實我一直想叫你一聲『比呂士』。」柳生一愣，眼睛裡露出詫異的目光，不明所以地看著渡邊，只聽她接下來說道：「其實柳生君，我也喜歡你好久了呢，從一年級開始就很喜歡了。」
　　我喜歡你，從來沒有想過要去隱瞞什麼，我只是要告訴你，我喜歡你。
　　渡邊純美眼睛灼灼地看著柳生，好像要努力將他印在腦子裡似地，柳生不自然地避開了少女的目光，心裡是抑制不住的愧疚，他對不起她，但是他不後悔，與其這樣拖著，不如現在就做個徹底的了斷。
　　渡邊純美像是陷入某種回憶，好像是在懷念著什麼，「其實柳生君很溫柔呢，不管是我做什麼，說什麼，你都包容著，好像永遠都不會生氣的樣子，每次和柳生君在一起的時候，都會感覺自己變成了真的公主……」
　　對面的少女像將故事一般娓娓道來，柳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默然的聽著，事實上，少女說的更像是童話裡的人物，那麼的陌生，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渡邊純美依舊是在微笑，但是眼睛裡卻是抑制不住的苦澀，連聲音都帶著些許哽咽，「有的時候我在想，是不是我做得不夠好，或者是我哪裡做得讓柳生君看不慣，柳生君和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心不在焉的，儘管你掩飾的很好，我只能把問題歸結我做錯了事，所以柳生君，不喜歡。」柳生皺著眉頭正要說什麼，但是少女緊接著說道：「不是，不是我不夠好，我知道我自己很好了，我已經做得很好了。」
　　她確實已經做得很好了，曾經她以為，只要自己努力，一定就可以得到少年的心，但是當少年作出最本能的反應的時候，她就知道，兩年的暗戀終究比不上他們八年的感情。
　　那是一份水到渠成的感情，任何人都無法插足的默契，她沒有那個勇氣，也沒有那個信心去取代那樣一份固若金湯的感情。
　　「沒有人能挑剔我，作為柳生君的女朋友，我已經做得很好了。」少女低下頭，她不敢再看那雙溫柔的眼鏡，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少年那雙溫柔到骨子裡的眼睛，曾經溫柔的少年佔據了她生活的大部分時光，她幾乎迷失了自己，現在她要將少年從自己的心中連根拔起。
　　君既無心，我便休。
　　我們的故事，最好的結局就是只到這裡，你是王子，但是卻不是我的王子。
　　想著，渡邊純美抬頭，再次微笑地看著對面的少年，「柳生君，我們分手吧。」
　　既然當初是我先提出交往的，這一次也由我提出分手吧，這是屬於我的驕傲，這一次，是我先轉身離開的，是我不要你的，所以，柳生君，不要對我有虧欠。
　　柳生蠕著嘴唇，猶豫再三，最終說了一聲：「謝謝你。」
　　渡邊純美始終在笑，「不客氣。」
　　兩年的單戀就此結束，渡邊純美，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已經做得很好了……
　　「柳生君，我衷心祝願你幸福。」
　　「再見，比呂士。」
　　至此，我們再無瓜葛。
　　再見，我的少年。
　　再見，那個在青澀時光中傻傻期待王子出現的我。

　　Part87

　　很多時候，我們所知道的真相，不是全部的真相。——籐井苑
　　在父親傳說中的情婦村上理香離開後，籐井苑就開始沉默，心裡亂糟糟的，村上理香的出現好像開啟了一扇通往她未知世界的大門，她幾乎沒有注意柳生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合上課本，籐井苑飛快的像車棚跑去，出了學校大門，籐井苑幾乎是全速往家裡沖，她有種感覺，自己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囂張的上村理香，瘦弱的籐井拓也，躲閃的父親，哭泣的母親……大腦裡似有什麼炸開，那些被自己忽略的細節，像電影放映一樣，一下子全部湧進大腦裡，不對，一定是有什麼不對的，心裡有種強烈的不安感驅使著她，她要回家，她一定要回家。
　　耳邊的風呼嘯著，轟隆隆的，風吹著籐井苑的臉頰生生地疼，加速蹬車輪的速度，耳機因劇烈晃動的身體已經從耳窩裡滑落，隨著「吱」的車胎和地面摩擦的聲，籐井苑回到家中，放下單車，籐井苑迫不及地拿出鑰匙，打開大門。她幾乎可以聽到怦怦地心跳聲，整個人處於興奮狀態，她覺得自己已經離真相很近了，只要再前進一步。
　　日落黃昏，天是一邊鵝黃色，樹木披上了一層金燦燦的霞衣，院子裡靜悄悄地，偶爾可以聽到廚房的方位母親做飯發出的叮叮噹噹的響聲，籐井苑屏住呼吸，不由得放輕腳步，這一次，她一定要從母親嘴裡親耳聽到，她未知的真相。
　　擰開門，脫下皮鞋，換上鞋拖，籐井苑覺得整個呼吸都停止了，穿過客廳，籐井苑走進廚房，母親正在為晚餐忙碌著，砂鍋裡不知道咕嘟咕嘟地煮著什麼，檯子上放著各式各樣的調味品，母親籐井芳子拿著一支大湯匙不停的在鍋子裡攪拌，整個人籠罩在霞光裡，安靜祥和地不可思議。
　　「母親……」籐井苑只覺得嗓子乾啞，忍不住輕輕喚出聲。
　　籐井芳子的動作一頓，詫異地回過頭，看到是籐井苑，眼睛裡露出欣喜的目光，「阿苑？」
　　「我回來了。」籐井苑輕輕地說道，眼睛有些酸澀，脹脹的，裡面似有什麼要湧出來。
　　「阿苑，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功課都複習完了麼？」籐井芳子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將湯匙拿出，放在水池裡，拿了塊掛在牆上的乾淨的毛巾擦了擦手，走向門後的冰箱，打開冰箱門，從裡面拿出一個橙子，對籐井苑說：「餓了吧，先吃個橙子，一會兒就可以吃飯了。」
　　籐井苑點點頭，深深地看著母親，停了一會兒說道：「謝謝母親。」
　　籐井芳子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傻了麼？你和我說什麼謝謝呢。」轉身，籐井芳子又去看鍋，然後從水池裡拿出芹菜，放在案板上，開始切菜，「阿苑，媽媽一會兒就做好飯了，你先回房間等一會兒吧，一會兒你祖父和拓……」突然頓住了，籐井芳子尷尬地看著籐井苑，乾巴巴地笑道，目光躲閃。
　　「嗯，我知道了，母親，我先回房間了。」籐井苑好像沒有看到母親的尷尬，很自然的說道。籐井芳子一愣，露出驚訝的目光，籐井苑像是沒有看到母親驚愕的目光，只是微笑。
　　籐井芳子眼圈突然紅了，笑得格外幸福，「阿苑，謝謝你。」
　　籐井苑似乎想說什麼，但是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回房間，只為這一刻，她不想讓母親失去笑容，拿著母親給的橙子，籐井苑轉身向自己房間走去。
　　這一刻，所謂的真相似乎也沒有那麼重要了。
　　只是籐井苑不知道，她錯過了最接近真相的真相的一刻。
　　生活，哪裡來這麼多早知道呢？
　　但是晚上吃飯的時候，籐井苑並沒有看到籐井拓也，也沒有看到祖父，父親臉色不佳的回家，看到籐井苑坐在餐桌上等待，一愣，隨即僵硬地笑了，「阿苑，你也在啊——」
　　籐井苑深深地看著父親，心裡的不安感再次浮上心頭，父親回屋，換了件衣服，然後走到餐桌上，看到桌上的飯，又看了看籐井苑，故作驚訝地說：「好豐盛的飯啊，已經好久沒有和阿苑好好吃一頓飯了，今天我們一家三口好好吃一頓吧。」
　　籐井苑看著表情極度不自然的父親，很自然的回道：「嗯，是啊，以前學習太忙了，今天第一次這麼早回家呢。」
　　「嗯，是啊是啊。」這麼多年的夫妻，籐井芳子幾乎是立刻察覺了丈夫的不對勁，於是出來接著丈夫的話說道：「阿苑要好好吃飯，學習那麼辛苦……」
　　籐井苑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扒飯，覷著父親，卻發現父親正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目光交匯，籐井司幾乎是立刻就撇開了臉，將視線轉到別的地方。籐井苑心裡踹踹的，猶豫著要不要將今天上村理香來找自己的事情說出來。
　　「阿苑啊，你是打算直升還是考外校啊？」籐井芳子開始試圖緩解壓抑的氣氛。
　　籐井苑嚥下嘴裡的飯，慢慢地說道：「我想考東京的學校。」
　　「啪嗒——」籐井司的筷子掉在桌子上，臉色變得鐵青，直勾勾地盯著籐井苑，嚴厲地說道：「不行！我絕對不同意你離開橫濱！」

　　驚心

　　「啪嗒——」籐井司的筷子掉在桌子上，臉色變得鐵青，直勾勾地盯著籐井苑，嚴厲地說道：「不行！我絕對不同意你離開橫濱！」

　　Part88

　　籐井芳子一愣，隨即開始打圓場，「呵呵，阿苑啊，橫濱那麼多好學校幹什麼要去東京啊，如果不喜歡立海大可以去別的學校，沒有必要離開橫濱的，再說那麼遠，家裡會不放心的……」說到最後竟有幾分哽咽，芳子看著籐井苑，「阿苑，你捨得讓媽媽那麼擔心嗎？」
　　籐井苑看著面色不佳的父親，很平靜地問道：「為什麼？」
　　籐井司顯然也察覺自己剛才反應過頭了，他很快調整好，幾乎算是面色如常的說道：「我不同意你離家太遠，你年齡太小，又是女孩子，我不放心。」
　　「是嗎？」籐井苑很平靜地看著父親，「我小時候就可以自己去港北學圍棋，為什麼長大了不可以自己去東京……」
　　「給我一個你必須離開橫濱的理由。」
　　籐井司眼睛沒有任何波瀾，審視般的盯著籐井苑，籐井苑只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壓力迎面撲來，心裡有些踹踹的，此時她突然意識到，對面的坐的人是神奈川縣鼎鼎大名的法官大人，拋開別的不說，縱橫官場數十載，他經歷的大風大浪比自己想像的多得多，自己那點小心思在他面前根本不夠用的，他遠比自己想像中的瞭解自己，這個人，是自己的父親。
　　必須離開的理由？籐井苑幾乎要為父親歡呼了，真是一句問道點子上了，事實上她根本拿不出什麼理由，父親也知道她說不出，她只是很想離開橫濱，離開神奈川縣，只是如此，籐井苑有些沮喪，但是很快她為自己找到了一個絕妙的理由，「我不想看到籐井拓也。」事實上這只是她的借口，但是現在卻沒有比這個借口更適合的了。
　　籐井芳子低聲抽了一下，不可思議地看著籐井苑，似乎是心疼又似乎是愧疚，籐井苑努力不去看母親的眼睛，讓自己顯得理直氣壯一些，但是籐井司卻不吃這一套，想也不想地說道：「你可以去封閉式的教會學校，不必離開橫濱，也不用見到你弟弟，這不是理由。」
　　籐井苑隨即笑了，她果然不是父親的對手，她每說一句話父親都已經想好她下面會說什麼，甚至是下面的下面那句話會說什麼，「我就是想離開，我不想只在一個地方，父親，永遠活在你的羽翼下，我不想這樣。」籐井苑淡淡地說道，這確實是她想去東京的理由之一，當然還有其他的理由，但是她不想說。
　　話落，籐井司沉默，耷拉下的眼皮，遮住了他的眼睛，籐井苑不知道父親在想什麼，只聽籐井司聲音沒有任何起伏的說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很好，但是現在不是時候，我不支持，就是這樣。」
　　父親的話滴水不漏，而且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雖然籐井苑卻感覺父親在強詞奪理，但是她沒有任何證據，也沒有任何話能反駁父親的話，只能悶悶地點頭，默默的低頭扒飯。她有種感覺，父親對她隱瞞了什麼。
　　本來想對父親說上村理香的事情，但是由於父親的態度，籐井苑乾脆閉上嘴不說了，連籐井苑自己都覺得，有時候任性的不可思議。
　　她在給自己賭氣，籐井苑心裡有些洩氣，這種感覺可是真的不怎麼美妙。
　　籐井芳子看著丈夫又看著女兒，想說什麼又停止了，因為她太過於熟悉這兩個人的脾氣，一個是自己的女兒，另一個是自己的丈夫。都是不輕易低頭的人，但是看到自己丈夫的臉色，籐井芳子猶豫了一會兒，最終對女兒籐井苑說道：「阿苑，你父親這麼說一定有他的道理，你要聽話……」
　　籐井苑沒有說話，低頭默默的扒飯。晚飯就在籐井苑和父親的冷戰中結束了。

　　Part89

　　回到房間的籐井苑，心裡亂糟糟的，當父親接到一個電話離開的時候，籐井苑才想起來她忘記將上村理香的事情告訴父親了，猶豫著要不要告訴母親，當籐井苑看到收拾餐具的母親一臉幸福的表情的時候籐井苑最終決定，還是等父親來了再說這件事情吧。就算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籐井苑也決定一定要告一把這個女人的黑狀，作為情婦，那個女人未免也太囂張了吧。在她面前還是那麼趾高氣昂的，真是讓人看著不爽。
　　其實，籐井苑並不恨那個女人，即使是今天見了，即使她還萌生了「弄死那個女人」的念頭，但是籐井苑不恨那個女人，因為一個巴掌拍不響，她只是怪自己的父親，為什麼放任那個女人那麼的囂張，為什麼不能，不能全心全愛這個家？
　　她承認自己的懦弱，執意去東京也是為了逃離吧，籐井苑只是想苦笑，若是告訴父親她只是想逃離這裡，重新開始，他會怎麼想，是不是會感到愧疚一些，是不是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愧疚？
　　神奈川有太多太多的記憶，讓籐井苑想忘記，但是卻深入骨髓的記憶，若是想忘記，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看見，不看見那些和過去有關，和回憶有關的人和事，也許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她會比較好過些吧。
　　籐井苑聽著MP3一遍一遍的播放英語聽力，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沉浸在學習裡會讓籐井苑忘記很多事情，忽略很多事情，學習，未嘗不是籐井苑自己喜歡的事情。
　　「噹噹噹——」當鬧鐘在晚上九點響起的時候，伴隨著一陣喧嘩，家裡的門鈴響起，籐井苑按下鬧鐘按鈕，屋子裡立馬安靜下來。
　　「您回來了，還有拓也啊，也回來了。」只聽門外傳來母親溫軟的聲音，籐井苑心裡一沉，是祖父和籐井拓也，他們是半路遇見的還是一直在一起？籐井苑心裡突然有些不舒服，祖父一直都是不喜歡她的，無論她做得多好，祖父頂多點點頭，一句肯定的話語也沒有，但是只要是一件事做不好，那就立刻會迎來祖父的奚落聲，雖然上一次他同意她去棋社，但是籐井苑心中總是踹踹的，生怕祖父翻臉不認人，習慣，有的時候真的是一個可怕的東西，比如她已經習慣了祖父對她冷言冷語，當他稍微放下架子試圖用祖父的身份對自己說話的時候，籐井苑不會感到受寵若驚，只會想起曾經看過的一部恐怖片《死神來了》。
　　為什麼，只是換個性別，即使是見不著光的私生子，也能得到祖父的另眼相待，籐井拓也轉到立海大，也只是一個成績一般偏下的孩子，根本看不出來有任何過人之處，只是因為他是男孩，就能得打那位固執的老人的認同，這個世界還真是不公平。
　　不管怎麼說，至少他同意讓自己重新下圍棋，單從這一點，籐井苑已經很感謝老人了。曾經她用習慣的那套棋盤和棋子都讓老人丟了出去，現在她有的只是一副最便宜的，從小商店裡買的空心塑料的那種棋子，手感和當年用的那套棋完全不一樣，但是她已經很滿足了，想著籐井苑拉出抽屜摸了摸那兩個個編織筒，心裡由衷感到喜悅，但是下一秒，這種喜悅就被打碎了。
　　「拓也，一會兒到我房間裡來，給我說說矢野那老傢伙都教了你什麼？」

　　萌動
　　Part90

　　矢野……
　　對於這個姓氏，籐井苑一點都不陌生，矢野隼人，祖父青年時期的好朋友，一直到現在，矢野和祖父一樣，也是一位了不起的職業棋士，提到這個名字，很多人都會不由自主想起祖父，因為很多人都知道，矢野先生從來都沒有從公開賽上贏過祖父一場比賽。
　　但是有一場不為人知，或者是，很少有人關注的事情，三年前，青少年圍棋賽那個最終讓籐井苑敗北，最終和冠軍失之交臂的男孩，名字叫做矢野翔太。僅從名字上就可以聽出兩個人非比尋常的關係，矢野翔太，就是矢野隼人老師的孫子。
　　籐井苑，這個本來應該將自己的棋力傳承下去的很有天賦的孫女，竟然在公開賽上，輸給了一個從來不曾贏過自己的人教出來的孫子，對於祖父來說，是奇恥大辱，所以他不准自己再給他「丟人現眼」，一句話，終結了自己的圍棋生涯。
　　籐井苑沒有想到，祖父竟然會將籐井拓也送到矢野老師那去學圍棋，對於一向愛面子的祖父來說真是不可思議。難道在祖父心裡，籐井拓也已經遠遠比自己那「棋士的尊嚴」更重要？
　　想到這裡，籐井苑不禁苦笑，祖父還真是偏心的可以，對他和對自己的態度，真是雲泥之別。一個在天上，被捧到九霄之上，一個在地上，還被踩了幾腳。若不是深知祖父脾氣，籐井苑幾乎都要認為自己是籐井家撿來的孩子。
　　想起那個瘦弱的少年，籐井苑又是一陣迷惑，為什麼少年會站出來替自己解圍，難道他不應該躲得遠遠地看她的笑話嗎？籐井苑有些疑惑，她完全搞不懂少年的想法，但是想到少年當時那句「上村女士」時，她的心會跟著不由自主的難過，籐井苑自嘲了一下，其實他們都是可憐蟲，沒有誰比誰幸運一些，說到底，叫著一個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母親，還要天天提心吊膽的防止別人拆穿他私生子的身份，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母親在面前，卻只能叫「上村女士」，想了想籐井苑覺得還是自己比較幸福。沒由來的一陣幸福感充斥著自己，籐井苑笑了笑，低頭看書。
　　至於上村理想的事情，還是抽空再找父親說吧。跑上門叫囂的情婦，真是夠囂張的，籐井苑如是的想著。
　　第二天籐井苑依舊像往常一樣，第一個到達教室，翻開課本背書，過了一會兒，籐井苑聽到耳邊椅子拉開的聲音，不由自主的抬起頭，只見栗色頭髮１的少年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拉開書包，從裡面拿出課本，然後坐下，將書包放在桌洞裡。
　　看著少年這一系列的動作，不知道為什麼籐井苑突然有種少年很累很疲憊的感覺，不由得開口問道：「柳生君，你是不是，不舒服……」柳生轉頭看著籐井苑，抿著嘴不說話。
　　「需不需要去醫務室？」籐井苑不禁又問了一句。
　　只聽少年輕輕地說道：「我和渡邊，分手了。」
　　籐井苑呼吸一滯，瞪大眼睛看著少年。
　　少年微微一笑，認真地看著籐井苑，「我和渡邊分手了。」
　　「為什麼告訴我這個……」籐井苑覺得嗓子發乾，不由自主的避開了少年的眼睛。
　　少年扶了下眼鏡，「我只是想告訴你……」
　　我只想告訴你，僅此而已。

fiction22 2012-7-3 15:48

　　Part91

　　立海大附屬中學，三年B組。
　　粉紅色頭髮的娃娃臉少年吹著泡泡糖笑嘻嘻地坐在茶色長髮正在低頭看書的女生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搖頭晃腦地說：「陽子，快看看我吹得泡泡又大了！」
　　那個叫「陽子」的少女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少年，本來氣勢高漲的少年被少女涼涼地眼神一瞟，猛一緊張，結果泡泡吹到一半「碰」地破了，沾了少年一臉。
　　周圍的看到的同學哄堂大笑，娃娃臉的少年尷尬地撓著頭，乾巴巴地笑著。
　　「哈哈，丸井，你還是這麼搞笑啊，風間，不要理他，哈哈！」
　　「丸井，你引起女生注意的方法還真是老土啊——」
　　「閉嘴！」粉紅色頭髮被稱呼「丸井」的少年氣惱地衝著嘲笑他的同學比劃了一個揮拳的手勢。
　　「噗哩，文太，記得下次準備好再給風間君看哦——」嚼著口香糖的白髮少年懶洋洋地托著下巴說道。
　　事件中另一個當事人，一直低著頭沉默地少女抬起頭，掃了一圈拿著少年打趣的同學，很認真地說：「我覺得很有趣。」
　　眾人一愣，粉紅色頭髮的少年眼睛一亮，灼灼地盯著少女，少女耳朵一熱，慌忙地低下頭，繼續看書。
　　緊接著，班裡是更響亮的笑聲，還有口哨聲……
　　「噗哩，文太那個傻缺竟然成功了，風間竟然會有反應，真是不可思議……」漫不經心地白髮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教室不遠處發生的一切，眼睛裡露出複雜地表情，詫異？羨慕？或者兩者兼有。
　　少年正前方男生聽到這句話，賊頭賊腦的轉過頭，「喂喂，仁王，告訴你個更不可思議地消息……」
　　白髮少年將手裡的自動筆轉了幾圈，一挑眉，懶洋洋地倚著椅子背，「說來聽聽？」
　　男生擠眉瞪眼地，刻意壓低聲音說道：「你知道嗎？你搭檔柳生和咱們級花F組的渡邊純美分手了……」
　　「啪嗒——」自動筆一下子從手裡甩出，滾了幾下，落到桌子的另一邊，「你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確，怎麼樣，很驚訝吧，我還以為他們兩個能談得久一點，沒有想到這麼快就分手了……」男生搖頭晃腦地感歎道，看著少年半天沒有反應便用手指戳了戳少年的胳膊，「唉唉，仁王，仁王，給點反應，給點反應，哎呦！」
　　只見從少年嘴裡不知道蹦出個什麼東西飛快地打在男生的頭上，又飛快地回到少年的嘴裡。
　　「仁王，你很過分吶！」男生捂著頭，很不滿地說道。
　　白髮少年涼涼地看著面前的少年，涼涼地說道：「誰讓你那麼八卦。」
　　「切，不給你說了，真是的，一點反應都沒有。」男生「哼」了一聲便轉過頭和別人說話，不再理身後的白髮少年。
　　白髮少年低著頭，默默地拿起自動筆開始轉，不遠處自己的好友，粉紅頭髮的丸井依舊在撓著頭，衝著茶色頭髮的少女地傻乎乎地笑。
　　真是沒出息！默默地在心裡唾棄著好友，但是臉上卻是抑制不住的羨慕。
　　少年不知道想到什麼，臉上漸漸由羨慕變成了茫然。
　　他已經分手了，那她呢？
　　註釋１：沿用的漫畫設定，柳生的頭髮是乾淨的栗色，不是紫色

　　相約
　　Part92

　　記得很久以前，籐井苑那個時候剛參加青少年圍棋的公開賽事，一路過關斬將，成為橫濱市頗有名氣的小棋手，受到過當地很多媒體的關注，那個時候的籐井苑真的是年紀太小了，六歲多一點兒，小孩子很容易滋長虛榮心，那些關注和讚美聲不僅讓籐井苑在圍棋方面更加自信，同時還助長了籐井苑的傲氣，但是剛上小學的那會兒，記性不好成了籐井苑最大的弊端，小學基礎課程那些需要背識的東西特別多，籐井苑要比別人多花出很多的時間才能將成績保持在一般以上的位置。
　　而那個時候，離籐井苑最近的柳生，成為籐井苑最想超過的人。
　　明明是同樣的時間，為什麼他能背下來那麼一段話，我不可以？
　　為什麼明明他沒有我努力，成績卻比我高出那麼多？
　　……
　　隨著時間的增加，那些「為什麼」像蜘蛛網一樣，將籐井苑緊緊地束縛住，而柳生比呂士則成為籐井苑每天除了家人以外，最關注的人，漸漸地，他們開始熟悉，那些「為什麼」隨著籐井苑成績的飛速提前日漸消散，但是籐井苑已經習慣地關注著自己這個同桌。
　　——唉，柳生，你在看什麼書，看起來蠻不錯的樣子？
　　——「福爾摩斯」，籐井君對推理小說也敢興趣嗎？
　　——唔，我不懂啊……
　　明明是完全不懂，卻非要跑到書店裡惡補那些推理小說，那時的自己還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那麼做，從松本清張１到希區柯克２，明明不是十分感興趣，卻只為可以在少年神采飛揚講述書中的故事情節的時候插上一兩句話，或者是為了贏得少年一個讚美的眼神，她像填鴨一樣將這些東西硬塞在腦子裡。誰能相信，對國內外那些偵探推理小說家瞭如指掌的籐井苑，其實對偵探小說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和渡邊分手了。
　　想起柳生的話語，籐井苑突然有絲茫然的感覺，為什麼自己心中沒有絲毫的喜悅，為什麼自己不像小說裡描寫的那樣欣喜若狂，她有的只是不知所措，疑惑，和深深地疲倦。原來喜歡一個人太長時間，真的是會累的。她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怪圈裡，什麼叫「畫地為牢」，大概就是自己這個狀態吧。
　　她想問柳生，為什麼這麼輕易地和渡邊分手了，為什麼當初要這麼乾脆的拒絕自己，但是話到嘴邊，她似乎又不想問了，因為現在問這些話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既然已經決定放棄，現在再問這些話又有什麼意義呢，畢竟，那些都和自己沒有關係。
　　籐井苑最終還是選擇了緘默，這樣大概是自己和柳生最好的相處方式了，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說，這樣就很好。
　　這樣，他們的距離剛剛好。

　　Part93

　　「籐井，這個週六，你有空麼？」下課的時候，柳生輕輕地問道。
　　「嗯？」籐井苑疑惑地看著柳生，「應該沒有吧。」籐井苑想了想，拿出記事本，上面清楚地寫著「港北」，「棋社」等字樣，星期六，是她去棋社的日子。
　　柳生有些失望地點頭，然後低下頭不說話了。
　　「有什麼事嗎？」猶豫了一會兒，籐井苑還是問道。
　　「那個，週六我要去東京比賽……」柳生推了推眼鏡，撇開頭不說話了，那句「你可以為我加油嗎」他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籐井苑心裡踹踹的，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道：「很重要的比賽嗎？」
　　柳其實很想說那是一場很重要的比賽，但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也沒有什麼」。
　　籐井苑點點頭，說了句「要加油哦」，便繼續低下頭看書了。
　　看著低頭看書的少女，柳生欲言又止，當上課鈴再次響起的時候，他也沒有將心裡要說的話說出來。
　　「那個，籐井……」放學的時候收拾好書包的柳生看著還在做作業的籐井苑，欲言又止。
　　「唔，什麼？」籐井苑奇怪地抬頭，這是第二次了，柳生今天好像和平時不一樣，到底是哪裡不一樣，籐井苑自己也說不清楚，但是想到柳生和渡邊分手，籐井苑的臉一下子紅了，心突突跳得不正常。
　　日落黃昏，夕陽的餘暉撒在少女的臉龐，勾勒出清秀柔和的線條，柳生呼吸一滯，眼睛和少女的眼睛對視了一下，又急忙避開，「那個，那個……」
　　話還沒有說完，只聽教室門口，一個懶洋洋地聲音響起——
　　「籐井君，佔用你五分鐘的時間，可以嗎？」
　　教室門口，白髮少年倚著門，一隻手抄著口袋，另一隻手摸著自己的髮辮，歪著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不遠處坐著的少女，又緩緩將視線轉移到少女旁邊站著的栗色頭髮的少年，「我的搭檔，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柳生一愣，身體僵硬地看著站在門口的少年，此時，白髮少年的笑容格外的燦爛，但是在他眼中卻是格外刺眼，腦海中突然想起不久前在街上見到的那一幕，他和少女……莫非他們之間？下意識的，他拒絕自己去深入聯想，良好的家教讓他無法做出詢問別人隱私的事情，他不是柳，沒有那種特殊的愛好，自己並不是那種求知慾特別強烈的人，對於別人的事情，他從來都沒有興趣知道，但是那一次，他幾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追問少女，那天她離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儘管他知道，自己沒有那個資格。
　　仁王雅治，這個曾經說動自己離開高爾夫球場選擇網球的少年，這個自己在網球場上的搭檔，他們之間的關係一直非常微妙，他和他是隊友，是戰友，但是卻從來都不是朋友。
　　那樣一種堅持不懈，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柳生下意識的看向坐著一臉迷茫的少女，真是性格有些相似的兩個人，但是一個讓自己佩服，另一個卻讓自己，牴觸。
　　「有什麼不能當面說嗎？」籐井苑並沒有立刻答應白髮少年的話，因為面前的少年，讓她本能非常想逃避，每次看到少年的眼睛，她都會由衷產生逃跑的慾望。
　　白髮少年微笑，深深盯著栗色頭髮的少年，眼睛裡閃爍著一些躍躍欲試的光芒，只見他看著空空的教室，又轉頭看了看走廊裡不多的學生，略微上挑的眼睛，斜睨著坐著的少女。
　　「如果是『告白』呢？你也準備讓我在這裡說麼？」
　　註釋：１松本清張，日本三大推理小說家，另外兩位是水上勉、屜澤左保（但願我沒有記錯☉﹏☉b汗）
　　２希區柯克，世界著名導演，阿爾弗雷德•希區柯克，雙國籍（英、美兩國），擅長拍攝驚悚懸疑片

　　糾葛
　　Part94

　　——如果是告白呢，你也準備讓我在這裡說？
　　籐井苑目瞪口呆地看著白髮少年，誰來敲敲她的腦袋，告訴她剛才她只是出現了幻聽，一定是幻聽，籐井苑很沒出息的自我安慰道。
　　「噗哩，籐井君，我只是想和你說幾句話。」白髮少年笑容蠱惑，眼睛裡折射出異樣的神采，嘴唇輕揚，幽幽地吐出一句：「我又不會『吃』了你——」眼睛卻是看著教室裡站著的少年。
　　籐井苑低著頭，臉不由自主的紅了，暗罵了一句「混蛋」，竟然這麼光明正大的開著這樣賦有歧義的玩笑。
　　柳生神色複雜地看著少年，平靜的外表下是一片驚濤駭浪，他幾乎沒有注意少年的玩笑，耳邊反覆縈繞的就是一個詞「告白」，他不會天真地認為少年的「告白」和別人理解的「告白」不是一個意思，他更不會認為，籐井苑不知道「告白」是什麼意思。面前的少年，是他的搭檔，他們在球場上無往不利，戰無不勝，一直是非常有默契的，是否是開玩笑，他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這個被稱為「銀色欺詐師」的少年可以騙得了任何人，但是卻沒有辦法騙得了他，因為他遠比那些人瞭解他，知道他，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就可以知道少年在想什麼，雖然少年依舊是那樣玩世不恭的笑容，他卻一眼看到了少年眼底的認真，好像當年，他來到自己面前，邀請自己入部時，不，比那時還要認真，還要勢在必得。
　　心中有個聲音在強烈呼喊著「拒接他，拒絕他，不要和他走，不要聽他的話」，甚至他有一種「上去拽住少女的手直接離開」的衝動，不過，這些都只是他腦子裡臆想出的畫面，現實是他的身體無法挪動分毫，甚至他臉上做不出任何異議的表情，現在所謂的「紳士風度」成為了他唯一的偽裝，他甚至可以看到教室門口的白髮少年眼裡裡淡淡地嘲諷，耳邊響起了屬於籐井苑獨特的乾淨帶著如許瘖啞的聲音：
　　「那我們就出去說吧。」
　　嚓，畫面驟然定格——清秀的少女，微微歎著氣，無奈的看著倚在教室門口抄著口袋笑容燦爛的白髮少年，旁邊的栗發少年欲言又止，身體僵硬地看著自己面前發生的一切。
　　看著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搭檔仁王雅治的少女，柳生抿著嘴，緊緊握著拳頭，直視著不遠處的白髮少年，此時的他依舊是一臉玩世不恭的樣子，輕佻的嘴唇微微上揚一開一合的，好像在嚼口香糖。柳生怔了一下，頃刻間，臉色大變。仁王很敏銳的感覺到柳生周邊氣場的變化，知道他看懂了自己的意思，挑釁般地和對方對視著，嘴角再次裂開一個燦爛的笑容，柳生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走吧。」籐井苑淡淡地對仁王說道，沒有注意到身後柳生的變化。
　　「嗯。」仁王對著教裡室的柳生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他知道少女會跟上他的腳步。
　　他剛才說的是「謝謝」。
　　那個口型，一開一合的，對著自己無聲地說著「謝謝」。
　　一種無力感瞬間襲遍全身，柳生茫然的坐在座位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謝什麼？謝謝我沒有抓住機會，謝謝我的搖擺不定，還是謝謝我……
　　腦海裡再次浮現出那個被自己刻意遺忘，卻無法忘記的畫面。
　　——柳生君，我喜歡你。
　　——對不起。
　　原來，有些人和事並不是只要回頭，就可以回到原點的。
　　不知不覺，自己已經錯過了那麼多。
　　離開教室，白色頭髮的仁王立刻收起了嘻嘻哈哈的表情，變得異常的沉默，籐井苑不明所以的覷著少年，心中有些莫名的忐忑，一路沉默跟在少年的身後。
　　左拐，右轉，上樓梯，再左拐，右轉……
　　他們走得並不算慢，但是籐井苑卻覺得這段路莫名的長。
　　「我們到上面去說吧。」耳邊響起了少年清冷的聲音，一直心不在焉的籐井苑這才發現仁王竟帶著自己來到了通向天台的樓梯口。
　　少年三下五除二就爬上天台，籐井苑看著少年敏捷的身形，又看了看自己穿的校裙，有些為難的看著嵌在一米多高的鐵質階梯。只見仁王爬上去之後，彎腰蹲下，向下面的籐井苑伸出胳膊，「拉著我的手，別摔下去了，踩穩了再上。」籐井苑猶豫了一下，決定試試，點起腳尖，抓出了少年的手。
　　因為常年打網球的關係，少年的手很大，掌間和指肚上有一層薄繭，籐井苑沒有想到，雖然仁王本人看起來瘦瘦的，頗有些弱不禁風的樣子，但是卻很有力氣，因為自己幾乎是被他拉上來。
　　這是籐井苑第一次來到學校的天台，站在很高的地方俯視看，一切都變得格外的渺小，她幾乎可以俯視觀看到神奈川區的全貌，遠眺，被夕陽渲染的金燦燦的海泛著粼粼的波光，有那麼一瞬間籐井苑覺得自己聽到了海鳥的聲音，沒有了建築物的阻礙，籐井苑仰頭能看到無邊無際的天空，天邊的雲霞，火一般燃燒的顏色。
　　「我很喜歡這裡，這個是我除了網球場最常來的地方。」少年走到籐井苑的旁邊，淡淡地說道。
　　「很漂亮。」籐井苑由衷的讚歎，如果今天不是他帶自己來這個地方，大約就是畢業的時候，她也不會來這裡吧。
　　「是的。」仁王抄著口袋，風吹捲著他的襯衫，揚起了身邊少女的長髮，他們靠的很近，他甚至可以聞到她頭髮上的淡淡的香味，好像是山間的雛菊花的味道，讓人感覺非常的舒服，這一刻，他身心都感覺到相當的愉悅。
　　但是籐井苑好像總是少了那麼一點自覺性，她並沒有向著少年在腦海裡構思的美好祥和的畫面上靠攏，不同於同齡少女鮮活的清潤的聲音，籐井苑聲音是天生的瘖啞，不會感覺柔弱，更不會激發男生升起憐惜的保護欲，你會覺得她永遠是理智的，從聲音到人，整個人都是理智的，就像是現在。
　　「仁王君，有什麼話現在就說吧，一會兒我還要去複習功課。」
　　仁王苦笑，即使是在他說了那樣的話後，她依然可以保持平靜，用很正常的語速對自己說話，換了別的女生大概是要臉紅好長時間了吧，這麼快就恢復如常，是她心態好看得開，還是她的心裡根本沒有他，因為不喜歡所以不去注意，不會多想……
　　「這個週六，你有時間嗎？」少年轉頭看著籐井苑，試探性地問道。
　　籐井苑一愣，週六？又是週六！
　　「週六有什麼事嗎？」籐井苑疑惑地問道，一個這樣問，另一個也這樣問，想起剛才柳生欲言又止的神情，籐井苑不禁有些疑惑。
　　「週六，在東京我有場重要的比賽，那一天，部長幸村還要手術。」少年看著籐井苑，眼睛裡滿是期待地看著籐井苑，「你能去為我加油嗎？」你能只為我加油嗎？
　　「是網球比賽？」籐井苑又問道。
　　「嗯。」仁王不確定地看著少女，遲疑地問：「你會去嗎？」
　　籐井苑本想拒絕，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腦中劃過另一個少年的眼神，他本來也是想讓自己去的吧，但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讓自己拒絕了，想了想，籐井苑說道：「我去。」
　　雖然好久都沒有去棋社，雖然她很想去下棋，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想拾起黑白子，但是，她還是答應了下來，原因，竟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聽到少女那麼說，仁王的眼睛驟然一亮，繼而是不確定自己是否是出現了幻聽，於是又問了一遍：「你同意去了？」
　　籐井苑笑了笑，點頭，去趟東京也好，說不定東京有剛好的棋社，也許這一次東京之行她還會有意外的收穫。
　　「你是為我加油去的嗎？」仁王再次試探的問道，心裡希望幸運女神再次光顧自己。
　　「是啊。」籐井苑點頭，然後想了想又說道：「剛才柳生君也向我提了同樣的要求。」
　　心一下子落至最低點，仁王感覺此刻自己笑容一定是非常的僵硬，因為他連轉身的力氣也沒有了，只能呆呆地看著少女，果然還是，比不上嗎？
　　「……但是我拒絕了，因為週六我有事情。」
　　心一下子升到嗓子眼處，他聽到了什麼，她拒絕了自己的搭檔，但是答應了自己……
　　「仁王君也提出了同樣的要求，總歸是不好再拒絕了吧。」
　　升到嗓子眼的心，再次回到胸口處，仁王神色複雜地看著少女，只因為對方的幾句話而造成心情大起大落的情況，還真是好笑。
　　沒有想到有一天，身為「欺詐師」的自己，也會有這樣的情緒。
　　籐井苑，你能讓我再狼狽一些嗎？
　　「仁王君沒有什麼事情了麼？沒有什麼事我就先走了。」籐井苑沒有注意少年眼中的情緒，因為時間實在是不早了，天黑下來就沒有辦法學習了，籐井苑一心想著趕緊去複習，複習完了趕緊回家，因為這段時間，她剛和家裡的關係有所緩和。
　　看到這樣沒心沒肺的少女，仁王心裡猛然升起一團無名火，好像自己全部的心意都被少女踩在了腳底下狠狠碾壓，自己這麼明顯的暗示少女竟然一點都感覺不到，於是一句話完全沒有經過大腦的話脫口而出：
　　「籐井苑，你就那麼確定我不是來告白的？」

　　告白
　　Part95

　　「籐井苑，你就那麼確定我不是來告白的？」
　　耳邊是白髮少年暴躁的聲音，籐井苑怔怔地看著少年，好像完全沒有聽懂他的話一般，大腦裡是一片空白，她想說什麼，但是卻完全不知道從何說起，心裡一遍一遍告訴自己這是個玩笑，是個玩笑，但是臉卻不由自主的紅了。
　　「不要亂開玩笑，仁、仁王君。」籐井苑磕磕巴巴的說道，她不敢看少年的眼睛，生怕看到少年戲謔的眼神，心裡七上八下的，他怎麼會告白呢，他才見過自己幾次，他們根本就是陌生人，少年怎麼會喜歡上自己呢？籐井苑胡思亂想著。
　　「你怎麼就確定我在開玩笑？」少年抄著口袋，收起了平時那副吊兒郎當的表情，變得格外的認真，他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少女的表情，頓了頓說道：「我從來不拿這種事情開玩笑。」話剛說出口的一瞬間他是後悔的，但是當他發現少女臉紅的時候，又為自己的衝動感到慶幸，籐井苑不是那種隨便和你玩曖昧的女生，若是不喜歡一定會立馬拒絕，但是直到現在她也沒有說出拒絕的話，仁王心裡有一絲竊喜，為自己這一刻看到了少女的驚慌失措感到高興。
　　至少這一刻，她是因為自己而亂了方寸，無關任何人。
　　避開少年的目光，籐井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張開嘴想說什麼，但是話到嘴邊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心惶惶亂亂的，轉身就想離開，但是對面的仁王怎麼可能讓她做鴕鳥，看到逃避般的少女，一把抓住她的手，只聽耳邊響起少年急切倉促的聲音：
　　「籐井苑，我喜歡你！」
　　——籐井苑，我喜歡你！
　　我仁王雅治，喜歡你，籐井苑。
　　少年的眼中充滿了堅定和認真，他抓著籐井苑的手，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從來沒有開玩笑，我喜歡你，籐井君。」
　　籐井苑目瞪口呆地看著少年，天台，風在耳邊呼嘯著，她可以清楚的聽到飛鳥揮動翅膀的聲音，天邊的雲霞金燦燦的，少年整個人被夕陽渡上了一層金黃色，細長的眼睛清澈明亮，她可以清楚的在少年的眼眸裡看到自己的身影——隨風飄動的長髮、還有翻捲流動的百褶裙，嗓子好像被堵上了什麼東西，就這樣和少年對視著，好像過了好久，籐井苑幾乎是虛脫的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會是，我。」
　　仁王怔怔地看著少女，似乎不相信少女原來可以和自己靠的這麼近，他可以嗅到少女發間好聞的雛菊花味，細數少女那長長的根根分明的睫毛，他的手還握著少女的手腕，他可以感受到她手腕間脈搏的跳動……這一切都在提醒著他，這不是夢，這個叫籐井苑的少女就在自己的面前，就在離自己很近很近的位置。
　　在這兩年中，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的腦中總會浮現一個身影，算不上漂亮，但是非常舒服，眼睛裡好像總是有一種超越年紀的沉寂，無論何時，她的耳朵上總是掛著耳機，漠不關心的看著周圍的一切，好像游離在喧囂之外的獨行者，每天清晨，他總是可以看到她騎著單車，唸唸有詞的從自己身邊經過，兩年，從最不經意的相遇，到後來可以營造的遇見，他一次次的出現在少女面前，但是她卻絲毫沒有注意過自己，即使是他故意在她過馬路的時候衝到她的面前１，她仍然沒有記住自己，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遲鈍的人呢？每天每天，他都守在那個十字路口，只是為了可以看到少女，哪怕只是少女從自己身邊路過的一瞬間，他也覺得非常開心，這就是屬於他的暗戀。
　　原以為，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全部，他曾經想過，也許有一天少女會遇見喜歡的人，會和喜歡的人在一起，而自己身邊也會有一個喜歡自己愛自己的女孩，然後他們之間南轅北轍，再無交集，直到那天——
　　「柳生君，我喜歡你。」
　　「對不起……」
　　他以為他這輩子也不會從那個人臉上看出慌亂的表情，他的搭檔，有著「紳士」之稱的柳生比呂士，因為在他的記憶中那人一直是篤定的，好像是近乎完美，好像永遠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永遠的淡淡的，即使是拒絕，也是用最恰當的理由，讓對方挑不出一點瑕疵，第一次，他見到那個人那麼驚慌失措的樣子，下意識的感到好奇，於是躲到一旁靜靜的觀察，卻在下一秒呆在原地，因為他看到了她，因為告白的人，竟然是她，他只會在沒有人的時候偷偷默念名字的少女，籐井苑。
　　為什麼她喜歡的會是自己的搭檔？
　　為什麼柳生會拒絕她？
　　他看著倉皇逃離的搭檔，看著失魂落魄的呆立在原地少女，他們都不曾注意到他，而他卻像個傻瓜一樣陪著少女在那裡站了好長時間，直到少女離開的時候，他還在那個地方站著。那一刻各種複雜的滋味湧入心頭，為什麼她喜歡的人不是自己，如果是自己，一定不會讓她露出那麼難過的表情，如果是自己一定會好好的珍惜她，給予她應得的幸福，只要她可以回頭，看自己一眼……
　　「沒有『為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從什麼時間開始的。」仁王苦笑，「籐井苑，不要想逃了，我喜歡你，就是喜歡你，我會耐心的等待你的答案，請不要逃避，更不要趕我走，拜託了。」
　　拜託了，請不要讓我離開，請不要剝奪我喜歡你的權利。
　　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說話的少年，籐井苑的心一下子亂了，她慌忙地掙開了仁王的手，嘴裡吶吶自語說著「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飛快地向天台的出口跑去，腦子裡什麼也沒有想，幾乎沒有注意走光的問題，「咚咚咚」幾下從樓梯上跳了下來，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個地方，似乎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也沒有。
　　仁王看著自己的手，上一秒他還抓著少女的胳膊，但是下一秒，少女已經離開，空曠的天台上又只剩他一個人。一種前所未有的失落感襲上心頭，少年怔怔地看著天台的入口處，好像期待少女還會從那裡面出來微笑的站在自己面前一樣。
　　「我是真的喜歡你……」
　　少年低吶的聲音很快消失在呼嘯的風中，天邊的雲霞更加的燦爛奪目。

　　錯了

　　我們的曾經，就像是一張泛黃的老照片，代表的只是曾經。——籐井苑
　　籐井苑心慌意亂的跑出天台，腦袋轟隆隆的，好像什麼聲音都聽不到，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逃離這裡，彷彿只有自己只要離開那裡少年說的一切才能不算數，自己才能裝作沒有聽到少年的話。
　　——籐井苑，我喜歡你。
　　——不要逃了，我喜歡你，就是喜歡你。
　　怎麼可能，才見過幾次的少年怎麼會喜歡上自己，難道這又是少年的玩笑，但是回想起少年的樣子，本能告訴籐井苑，少年是認真的。那樣的專注，那樣的眼神，怎麼可能是剛認識的人會有的眼神，籐井苑想著，臉頰的溫度微微有點高，是什麼時候，少年開始注意到自己的，那麼平凡的自己……
　　「你回來了……」
　　匆匆回到教室，剛推開門教室裡就響起一個清冷的聲音，籐井苑驚訝地抬起頭，只見戴著眼鏡斯文有禮的少年此時安靜的坐在座位上，夕陽的餘暉撒在少年栗色的頭髮上，整個人瀰漫著一種安靜的氣息，籐井苑心裡一悸，心裡默念著少年的名字，柳生，比呂士。
　　只見柳生合上課本，深深地注視著籐井苑，好像他的眼睛裡從來只有她一個人，籐井苑一愣，然後輕輕地問道：「你一直在這裡？」等我嗎？
　　「嗯。」柳生微微一笑，並不說話，籐井苑呼吸一滯，呆呆地看著柳生，有多久沒有看到這樣的少年了，這樣的微笑，好像一瞬間回到了從前，回到只屬於他們的那段時光。
　　「柳生，你想考哪裡？」
　　「立海大吧，聽說那是最好的學校。」
　　「嗯，我也打算考那。」
　　「籐井？」
　　「要是有機會，還做同桌吧。」
　　「好。」
　　她始終記得少年說這話的時候好看而明亮的眼睛，溫柔地注視著自己，眼睛裡是前所未有的專注，一個「好」字輕輕地說出口，至少那一刻她是篤定，他們一定還會是同桌。人都是貪心的，是什麼時候她開始對他產生了別樣的心思，是當她知道他們還是同桌，還是更早的時候？
　　為什麼可以對每個人都笑得那樣的溫柔呢，即使是未曾晤面的陌生人，也能用最恰當的聲音，最適合的距離，讓人感覺沐浴春風，享受到公主般的待遇，「紳士」柳生比呂士，真的是非常討厭的人呢，真的是非常非常討厭呢，因為長時間在一起，才起了獨佔的心思吧，當初的自己真的是非常想獨佔這一份溫柔，「只能對我笑，只能對我好」即使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仍然忍不住試一試，她總是想，也許自己會是那個特別的存在，事實上證明，那是自己的自欺欺人。
　　每天早晨，她總是第一個到教室，因為他來的那麼早，每天早晨，她都非常享受和他獨處在教室的，短短的幾分鐘，教室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她可以清楚的聽到少年翻書的聲音，和剛剛爬上樓梯微顯粗重的呼吸聲，那是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時光。
　　柳生，你知道，曾經的我是多麼喜歡你嗎？
　　如今，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籐井……」柳生輕喚著，將少女從冥想中拉了出來。
　　籐井苑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看著少年，用乾燥瘖啞的聲音問道：「什麼？」
　　「對不起。」柳生慢慢地說道，聲音飄忽，看著少女，心裡是一陣愧疚。
　　籐井苑一愣，苦笑，抿了抿嘴，說道：「沒關係。」
　　然後又是長久的沉默。
　　柳生心中湧出一陣無力感，他們，難道真的已經無話可說了嗎？
　　籐井苑慢慢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心裡亂糟糟的，白髮少年的告白似乎還在耳邊，當一個驕傲的男生對自己說出「請不要逃避，更不要趕我走」這種話的時候，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那一瞬間籐井苑幾乎懷疑自己會把持不住答應了少年，因為那樣的環境，那樣的場景，太過於美好，美好到自己幾乎以為是一場夢。
　　但是，終究是理智佔了上風，因為那一刻，一個清俊的身影浮現在腦海中。
　　她始終是放不下，面對那麼驕傲的少年，不能全心全意的回報他的喜歡，這對他來說，不公平。
　　她不想褻瀆少年的喜歡，她不配得到那麼純粹的喜歡。
　　默默地裝好書包，籐井苑拉上書包拉鏈，轉身正打算離開教室。
　　只聽身後，溫潤的聲音響起：「剛才，你們說了什麼？」
　　籐井苑心一顫，瞬間一種莫名的憤怒湧上心頭，你有什麼資格問我這句話，你有什麼資格干預我的事情，你憑什麼，憑什麼這樣做……
　　「籐井，我……」
　　「仁王君，對我告白了。」握緊拳頭，籐井苑冷冷地說道。
　　「嘩啦——」身後是書本落到地上的聲音，籐井苑回頭，少年一隻手還拿著書包，書包敞著口，但是裡面的書散落了一地，柳生愣愣地看著籐井苑，眼睛裡滿是震驚。
　　看到這樣的景象，籐井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報復的快感，但是很快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酸澀，終於自己看到了他因為自己而失常的樣子，這麼驚訝做什麼呢，難道自己就不可以有人喜歡嗎，難道自己的世界就只能有他一個人嗎？
　　既然不喜歡，為什麼這麼曖昧的，讓她抱有幻想。現在她就是要告訴他，她，籐井苑，也不是沒有人喜歡的。
　　「你答應了？」柳生吶吶地問道，他早該知道的，早該知道的，為什麼說出來的人會是他，會是他的搭檔仁王，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為什麼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心一下子慌亂起來，柳生直勾勾地看著籐井苑，聲音有些低沉的又問了一句：「你答應了？」
　　「沒有。」籐井苑搖頭。
　　「不要答應他。」柳生心中一喜，脫口而出，籐井苑瞪大眼睛看著面前的少年，好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
　　「不要答應他。」柳生有些踉蹌地起身站在籐井苑面前，眼睛灼灼地看著少女，「對不起，我錯了。」
　　「籐井，我喜歡你。」
　　「請做我的女朋友。」
　　籐井苑看著面前的少年，這一刻，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時候——
　　「柳生君，我喜歡你。」
　　「對不起。」
　　心一下子回到了原點，籐井苑緩緩地笑了：
　　「柳生比呂士，你不要太過分！」

拒絕
Part96

　　「柳生比呂士，你不要太過分！」
　　柳生目瞪口呆地看著籐井苑，臉上是抑制不住的震驚，好像不認識對面的少女一般，只聽籐井苑睜著大大的眼睛，憤怒地看著自己，心一下子就涼了。
　　「柳生，不要拿我當做滿足你虛榮心的勝利品，就像是小孩子爭來爭去的玩具——」
　　「你就是這樣想的……」柳生瞇上眼睛不可思議地說道。
　　籐井苑嘲弄般的看著臉上變幻莫測的柳生，「你讓我怎麼想，你喜歡我，很喜歡我，柳生，我沒有那麼自戀。」
　　柳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籐井苑，對面的少女緊咬著下唇，眼睛裡滿是倔強，好像和那時的畫面重合，再重合，一瞬間，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中午，柳生的心一顫，握緊拳頭，自己這是在自作自受嗎，明知道她是那樣驕傲的人，卻還是傷害了她，本來以為時間會沖淡這種傷害，卻忽略了時間越長，他們之間的隔閡越大，終究是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怎麼會這個樣子，他們怎麼會這個樣子？柳生覺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難，他突然想起那個拒絕的中午，陽光很刺眼，斑駁的樹影照在失魂落魄的少女身上，那個時候的她是不是也像自己現在這樣慌亂無助。如果她選擇了別人，心不由自主的緊了一下，如果她選擇了別人……他不敢想像，她和別人幸福對視，然後手牽手的場景，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會那麼篤定少女會一直在原地等著他，他憑什麼那樣認為？
　　「不是那樣的，不是那樣的……」柳生只能反覆重複著這一句。
　　籐井苑苦笑，搖頭說道：「可惜，我不相信了。」
　　說著籐井苑轉身離開。
　　柳生的心越來越涼，看著一步一步，毫不眷戀離開的籐井苑，心裡越來越慌，這個感覺很像是小時候聽到完家裡的人講鬼故事，然後又被鄰居的哥哥姐姐捉弄，丟在漆黑的路上的那種，夾雜著恐懼的無助感。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看著空曠的教室，大腦裡面有什麼炸開——
　　滿臉稚氣的，還梳著羊角辮的女孩，耷拉著腦袋一臉愧疚地看著自己，「那個，那個，對不起啊，你叫什麼名字，我忘記了。」
　　蒼白的，咬著下唇的女孩，手哆嗦著拿著試卷，然後抬頭看著他，倔強的說，「柳生，我一定會超過你，你等著我一定會超過你！」
　　清秀的，笑容靦腆的女孩，眼睛灼灼地看著自己，「一起考立海大吧。」
　　失魂落魄的少女目光無神地看著自己，嘴裡吶吶地問，「為什麼，為什麼……」
　　她有心事的時候喜歡摳右手小指的指甲，她開心的時候嘴角會彎成一個很小的弧度，她喜歡喝著原味奶茶吃抹茶蛋糕並且只用一種牌子，她不喜歡和人發生肢體上的接觸……
　　「籐井？」
　　「要是有機會，還做同桌吧。」
　　「好。」
　　原來很早很早以前，少女已經融入了他的生活。
　　快一點，再快一點，轉角，柳生看到了默默走在前面的少女，「籐井苑！」
　　少女身體一顫，沒有轉頭，腳步滯了一下，頓了頓，繼續向前走。
　　「籐井苑，我喜歡你！」少年的聲音迴盪在走廊。
　　「我一直喜歡你，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你！」
　　我喜歡你，我一直一直喜歡你，我記得不同樣子的你，記得不同時期的你，不知不覺你已經成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回首過去的時光，都是你陪我走過的，籐井苑，我喜歡你，我遠比我意識到的喜歡你。
　　「你……」籐井苑身體僵硬，臉上慢慢變得蒼白，閉上眼睛，揚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何必呢……」
　　「噗哩，真是不容易啊我的搭檔，還有籐井君，你們這是在上演電視劇嗎？」不遠處，白髮少年靠著牆角，似笑非笑地看著激動的柳生和呆怔的籐井苑，抄著口袋，慢慢地挺直身體，「不過你好像說的晚了那麼一些吶——」
　　嘴角慢慢揚起一個嘲諷的笑容，眼睛上挑地斜睨著柳生，「真的不知道，早幹什麼去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仁王雅治絕對不相信的搭檔柳生比呂士有一天會在學校的走廊裡說出那樣一番話。
　　真是轟轟烈烈的告白啊，聲音那麼大，那麼感人，若是在上學人多的時候，大概會造成一堆學生的起哄聲，真是刺耳，估計明天學校的人就會都知道了吧。那是柳生麼？真的是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這麼做，仁王有些疑惑，但是更多的卻是憤怒，不知道是對柳生的還是對籐井苑的，又或是，對自己的。總之現在他很生氣。
　　為什麼他們看上去那麼刺眼，真的是刺眼的讓自己忍不住要出聲打亂他們之間的氣場，他們之間有著自己無法介入的過去，任何人都無法抹殺的八年時光，仁王清楚的看到，當柳生說出那麼一番話時，籐井苑霎時間變了顏色的臉和泛紅的眼，他看得出她在掙扎在猶豫，如果不是自己出聲制止，也許下一秒，她就會轉身走向對面的少年，他知道自己這麼做很卑鄙，但是他卻不後悔，他確定自己遠比搭檔更適合她，他可以等她，但是絕對不容許她在還沒有給她一個確切的答覆之前就判了他死刑。對於少女，他是勢在必得，無論對方是誰，他絕對不會讓。
　　看到不遠處站著的仁王，籐井苑只覺得頭疼，今天下午，先後被兩個學校公認的優秀的男生告白，但是她卻沒有一點欣喜的感覺，有的只是荒唐，她感覺自己就是一個爭奪的勝利品，心底那一絲感動和僅剩的一點少女情懷，隨著這兩個人不依不饒的糾纏瞬間消失殆盡，籐井苑不是那種會被這種說起過沖昏頭腦的小女生，一瞬間，她腦海裡甚至劃過這樣的念頭——他們是聯合起來整她的吧。
　　越想，籐井苑覺得越有可能，想著想著臉色就變得很難看，眼睛裡彷彿都凝結成了冰，籐井苑慢慢地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著推著眼睛沉默不語的柳生，又看了看抄著口袋一臉倨傲的仁王，良久，低啞乾淨地聲音響起：
　　「現在，我給你答案，我拒絕。」
　　「無論是誰，我都選擇，拒絕。」

　　混戰
　　Part97

　　籐井苑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容，慢慢地說道：「請離我遠一些，不要打擾我的生活。」
　　說著轉身離開，再也沒有看身後兩個臉色變化莫測的少年。
　　看著少女離開的背影，仁王的臉色呈現一種病態的紅暈，柳生知道，這是他氣急的表現，柳生扶了下眼鏡，衝著自己的搭檔點了點頭，轉身就要離開。
　　「我不會放棄的。」身後的聲音響起，柳生身體一顫，沒有轉頭，但是停住了腳步，「即使對方是你，我也不會放棄的。」說話的白髮少年的眼睛裡是一片冰冷，眼睛裡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既然八年都沒有抓住機會，她以後，就交給我好了。」
　　柳生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緊握著拳頭，兩片薄唇幾乎抿成一條線，「絕對不可能。」說著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仁王抄著口袋，瞇著眼睛，表面上仍是一臉玩世不恭的神態，但是卻讓人忍不住為少年眼中的冰冷戰慄，嘴角揚起一個譏諷的笑容，也不知是嘲笑剛才離開的少年還是嘲笑自己。
　　「雖然這是你們的私事但是我仍想提醒你一句，不要影響比賽。」身後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仁王一愣，隨即不動聲色的轉身，似笑非笑地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的少年，「你從這聽了多久了？」早就聽說軍師大人喜歡收集各種各樣的資料，看著對方手中的筆記本，白髮少年眼睛微瞇，仍然在微笑。
　　「這重要嗎？」對面的人將手中的筆記本合上，然後不急不慢的將它放在書包裡，「我對你們的私事毫不關心，我只關心比賽。」
　　仁王眼睛裡露出警告的目光，但是對方不為所動，兀自拉上書包拉鏈，然後面無表情地看著白髮少年，「你們是搭檔……」
　　「我不會因為私事影響比賽，他也不會。」仁王挺直身體，很認真的說道。
　　「那樣最好。」他一點也不意外少年會那麼說，點點頭，聲音沒有絲毫起伏說道：「和青學的比賽我們一定要贏。」
　　聽到對方的話，仁王好像聽到什麼笑話一樣，有些輕蔑的說道：「青學？我一直以為我們的對手會是冰帝，如今他們的隊長手塚離開，可以看的也就一個不二周助……」
　　「不要輕敵，今年的青學，很強。」像是想到了什麼，被稱為「軍師」的少年陷入了沉思。
　　「大概吧。」仁王眼睛一瞇，聳了聳肩，毫不在意地笑了，「贏得太容易，會覺得無聊的。」
　　打著哈哈，仁王有些疲憊的轉身，「我要回家休息了，先走了。」對著身後的少年，揮揮手，然後似想起了什麼回頭說道：「雖然我不確定你知道了些什麼，但是希望你不要摻和我們的事情。」
　　「那些，和我沒有關係。」和我沒有關係的事情，我絕對不會插手。
　　得到了對方的保證，白髮少年毫不留戀的轉身，慢慢悠悠地走出了少年的視線。
　　看著白髮少年的背影，素有「軍師」之稱的柳蓮二幾不可察的皺了皺眉。
　　這樣的兩個人竟會組成雙打，還真是不可思議，希望比賽的時候不要出意外才好。
　　他們，一定要贏這場比賽，就算是為了那個人，也要贏得比賽。

　　Part98

　　當籐井苑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漆黑的小巷裡，一盞路燈也沒有，斑駁的樹影，本能的讓籐井苑感覺到恐懼，想起很小的時候從大人嘴裡聽到的那些恐怖故事，籐井苑心裡一陣恐慌，將車子騎得飛快，用盡最快的速度往家的方向衝去。
　　不要想，不想胡思亂想，心中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但是大腦卻不受控制般，兩個少年的臉交替地出現在腦海裡，籐井苑心裡除了對黑暗的恐懼外，還有一種莫名的，說不出道不明的情緒在一起，煩躁、疑惑、惱怒……還有羞怯。
　　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平凡的自己也會有人喜歡，當夏夜的涼風吹著籐井苑的時候，那種清爽感讓籐井苑頭腦一下子冷靜下來，她知道自己其實只是在遷怒，為自己曾經受到的那些不公正的待遇而遷怒對方，籐井苑不斷提醒自己，不要去想這些事情，但是那些畫面卻像是放電影一樣在腦中反覆播放。
　　「我會耐心的等待你的答案，請不要逃避，更不要趕我走，拜託了。」
　　「籐井苑，我喜歡你，我遠比我意識到的喜歡你。」
　　怎麼可能忘記，這是平生第一次遇到的告白，而且還是來自兩個人的告白，第一次籐井苑希望自己可以早一些忘記。
　　拐進小巷，籐井苑遠遠地看到燈光，心裡一暖，她的家就要到了，無論是什麼時候，家都是自己最安心的地方。
　　但是下一秒，卻是愣在那裡，因為她看到了一個她絕對沒有想過會在自己家附近出現的人——上村理香。
　　「呦，這不是籐井大小姐嗎？」「噠噠噠」的高跟鞋，刺鼻的香水味，迎面走來的女人搖著屁股，臉上依舊撲著很厚重的粉，鮮紅鮮紅的嘴唇，就像是血盆大口，讓籐井苑本能的後退。
　　皺著眉頭，籐井苑冷冷地看著女人，「你來這裡做什麼？」
　　上村理香嘴角揚起一個嘲諷的弧度，眼睛倨傲的看著籐井苑，目光裡閃爍著惡毒的光芒，「我說我是來找你父親『再續前緣』的，怎麼樣？」
　　籐井苑看著女人，心裡恨不得將女人的微笑的嘴撕成兩瓣，握緊拳頭，「你知道什麼叫做『廉恥』嗎？」
　　女人眼睛一瞇，嘴歪了一下，恨恨地看著籐井苑，怒極反笑，走進了幾步，撲面而來的是熏人的香水味，「籐井大小姐，我當然不知道『廉恥』是什麼，你覺得和我在床上翻雲覆雨的籐井司，知不知道『廉恥』呢？」
　　「還有，搶走我兒子的籐井芳子知不知道『廉恥』呢？」
　　一時間所有的血液突突的往腦袋上衝，面前面目可憎的女人嘴巴一開一合的，說著讓籐井苑無法忍受的話，大腦裡只剩下一片空白，行為先於思維，籐井苑惡狠狠地撲上去，一把抓住女人的頭髮，將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上村理香推到在地——
　　「籐井苑，你敢，我，哎呦，哎呦——」
　　「啊，賤丫頭啊，你想死啊——」
　　一隻手狠狠按住女人的嘴，上村理香劇烈的掙扎，兩隻手拍扇著，扭扯著籐井苑，長長的指甲劃破了少女的臉，籐井苑撕扯著上村理香的頭髮，一拳搗在女人的左臉頰上，女人掙扎，身體劇烈的翻滾，一腳將籐井苑跺倒在地，然後反過來扯籐井苑的頭髮，籐井苑本能的手護著頭，女人長長的指甲在籐井苑胳膊上刮了一道又一道，血混著道路上的灰塵，將少女乾淨的校服變得骯髒狼狽。少女似乎是毫不在意女人對自己身體上的傷害，抓著女人的頭髮，牢牢地不放手，眼睛通紅通紅的，嘴角也被女人的指甲劃破，一拳，兩拳，籐井苑罩著女人的頭部就是兩拳重擊……
　　「阿苑，住手！」
　　不遠處傳來熟悉的尖叫聲，籐井苑一晃神，小腹被重重地踢了一腳，籐井苑抓起女人的頭髮，狠狠地拉扯起來，然後狠狠地往地上磕了一下。
　　「你去死吧！！」

　　母親
　　Part99

　　這是一種微妙的感覺，好像處於一個獨立的空間，連身體都不屬於自己，籐井苑可以感覺到自己身體正在遭受著來著外界的撞擊，女人的指甲劃在自己臉上，甚至可以聞到一股並不濃郁的血腥味，但是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渾身的血液都湧上腦部，耳朵轟隆隆的，好像什麼都聽不到，置身於一個真空的環境裡，支撐她的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狠狠地，不惜一切代價的，狠狠地傷害女人，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即使是同歸於盡。
　　「不要打了，阿苑，住手！」
　　「停下來，阿苑，阿苑……」
　　是誰在叫自己，聲音遠遠地，籐井苑有些茫然，身體被撕扯著，「啊——」隨著一聲尖叫，一隻腳重重地跺在她的小腹上，籐井苑悶哼了一聲，反應遲緩了一些，然後又是一個巴掌，踉蹌了一下籐井苑一個站不穩，竟然摔倒在地上，冷冽的風通過袖口領口灌進籐井苑的的衣服裡，一個激靈，籐井苑頭腦有些清醒過來，然後隨著一陣劈頭蓋臉的毆打，那些消失的感覺在冷風中漸漸甦醒，疲勞感和疼痛感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籐井苑死命的掙扎，猛一翻身，將騎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推到一邊，自己扶著膝蓋，狼狽的站了起來。
　　夏夜的涼風呼呼的，籐井苑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腫腫的，嘴裡湧出絲絲甜腥，胳膊上，腿上是小碎石子和女人指甲的劃傷，紅血絲和灰塵讓自己的傷口看起來格外的猙獰，每一個關節都在控訴籐井苑，小腹墜墜的，籐井苑深吸一口氣，眼睛盯著地上喘著粗氣的女人。
　　「賤、丫、頭，看、我不弄死、你……」對面的上村理香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籐井苑突然想笑，因為她敢肯定此時的上村理香絕對比自己要狼狽，此時女人臉上的妝已經花了，白色的粉下露出暗沉的皮膚，整個臉上顏色不均，鮮艷的口紅蹭滿臉都是，小煙熏妝已經暈開，眼睛周圍黑糊糊的一片看上去就像是大熊貓，精緻的波浪捲發因為剛才的劇烈運動此時看上去就像是鳥窩，身上和自己一樣的髒，絲襪也刮開了絲，籐井苑忍不住咧嘴，但是嘴角撕裂的疼痛讓她不得已只能做一個很詭異的怪臉。
　　「阿苑，阿苑——」
　　頭緩緩地看向左前方，一個穿著圍裙家居裝的女人慌慌張張地跑過來，眼睛裡是抑制不住的恐懼和擔憂，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的瘦小，籐井苑看著驚慌失措的女人，突然有種很安心的感覺，夏夜的風似乎也沒有那麼冷冽了。
　　母親籐井芳子眼圈紅紅的，有些腫，顫巍巍的跑到籐井苑的身邊，想伸手扶一把女兒，但是卻怎麼也沒有勇氣，她像是渾身脫力一樣，彷彿剛才和上村理香打架的不是籐井苑，而是自己，她想抬手摸一下女兒的頭髮，但是手卻在半空中停了下來，猶豫之後又縮了回去，渾身打著哆嗦，好像很冷的樣子，嘴裡吶吶喚著「阿苑，阿苑」，籐井苑鼻子一酸，突然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媽媽……」籐井苑輕輕念了一句，然後籐井芳子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籐井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樣的母親，只是單純為自己擔心，不是父親，不是家庭，更不是因為籐井拓也，只是單純的因為自己而擔心而顫抖，籐井苑突然想起當初母親為了阻止父親將籐井拓也接到家裡的時候也曾和父親爭吵過，記得那個時候她在家門口聽到母親對父親大喊著「你這麼做，要讓阿苑被學校的人看扁麼」，籐井苑心裡酸酸澀澀的，她竟是忘記了，眼前的人畢竟是自己的母親，陪自己時間最長的母親。
　　籐井芳子看著眼眶瞬間發紅的籐井苑，微微一愣，隨即笑了，理了理頭髮，籐井芳子看著轉身看著眼睛裡閃爍著惡毒光芒的上村理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籐井苑覺得母親的身體顫抖的更厲害了，夏季的涼風吹捲著籐井芳子的頭髮，翻捲著她荷葉邊的圍裙，昏暗的燈光照在籐井芳子身上，整個人一半處於陰影中一半處於燈光下，籐井苑看不清楚，此時母親的表情。
　　上村理香像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一直打量著籐井芳子和籐井苑，籐井苑看到母親籐井芳子的臉上呈現一種灰敗的蒼白，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看到這樣的母親籐井苑本能覺得惶恐，她想伸手拉著籐井芳子，但是胳膊卻沒有辦法抬起，此時巷子裡空空的，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上村理香站直身子，攏了攏頭髮，對著籐井芳子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籐井夫人，令千金的教養可真好……」
　　「她在家你就是這麼教她的？」
　　此時籐井苑想再次衝上去給女人一拳，但是身邊的籐井芳子一把拉著籐井苑，輕輕地說道：「不要去，阿苑。」籐井苑一愣，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明所以地看著母親，也許是她的錯覺她竟從籐井芳子的柔柔軟軟聲音裡聽到了些不容爭辯的意味。
　　「回家吧，阿苑。」她聽到母親的聲音在風中顫抖著，軟軟糯糯的，「你快回家去吧。」
　　「聽說你以前還是書香門第的大小姐，嘖嘖……」一輛車駛過，照在上村理香的臉上顯得格外的猙獰，但是籐井芳子的背挺得筆直，籐井苑可以感到母親真正瑟瑟發抖，但是儘管如此，她還是挺得筆直，這一瞬間，籐井苑心中不安感再次升起，這樣陌生的母親，讓她感到，惶恐。
　　「阿苑，你回家去。」籐井芳子背對著籐井苑，聲音依舊是溫溫柔柔的，籐井苑身體一顫，只聽她說道：「我要和上村女士說幾句話。」
　　「母親……」籐井苑驚訝地喚出聲來。
　　「回家去吧，回家等著媽媽，這是大人的事情。」
　　「……和你無關。」
　　那邊的上村理香仍然嘴裡罵罵咧咧的，籐井苑卻什麼也聽不到，只能呆呆地看著母親，風吹著她的頭髮，在夜裡顯得更加瘦小。
　　籐井苑鼻子再次發酸，眼睛脹脹的，衝著籐井芳子的背點點頭，低聲說道：「我知道了。」
　　說著，緩緩地走到自行車那邊，扶起車子，推著它慢慢地向家的方向走去，忍不住回頭張望。
　　只聽母親的聲音響起，不帶一絲感情的，「上村女士，我想提醒你……」
　　隨著她一步步向前走，聲音最終消失在夏夜的風中，模模糊糊地，再也聽不確切。

　　Part100

　　拿出鑰匙，打開門，籐井苑隱隱地感覺出一種說不上來的不對勁，換下鞋子，籐井苑摸著胳膊，看著安靜的家，心裡的不安再次擴大，籐井苑提著書包，一瘸一拐的向自己的房間走去，路過廚房的時候，籐井苑一下子停住了，因為她終於察覺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了，因為今天母親沒有做飯，家裡的餐桌乾乾淨淨的，廚房一點油煙都沒有，這一切都在無聲的告訴籐井苑，今天籐井芳子沒有做飯。
　　籐井苑下意識的想到了剛才見到的上村理香，為什麼她會在自己家附加出現，自己家的房子是老房子，地方很偏僻，周圍基本上沒有什麼人家，所以當年渡邊議員敢光明正大的到自己家來商量事情，因為沒有比自己家更隱蔽的地方了，這麼偏僻的地方，為什麼自己會遇見上村理香這個女人，家周圍既沒有賣場又沒有超市嗎，想著想著，籐井苑腦中漸漸形成了一個荒唐的想法，莫非上村理香見到自己的時候，是剛從自己家出來！
　　怎麼可能，上村理香再怎麼囂張也不至於找上門來，而且如果她找上門，母親怎麼可能這麼淡定，但是越想籐井苑覺得越有這個可能，想到剛才母親讓自己離開的古怪的態度，渾身顫抖的樣子，籐井苑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多，有什麼在腦中劃過，但是又消失了。
　　籐井拓也、上村理香，他的父親，還有母親，好像有一條線將他們聯繫在一起，心裡亂糟糟的想起母親不同尋常的表現，籐井苑只覺得真相就像是一張大網，將自己束縛在其中，掙脫不開。
　　籐井苑回到房間，放下書包，然後從抽屜裡拿出鏡子，終於看到了自己的樣子，臉上有一條非常明顯的被上村理香指甲劃過的痕跡，籐井苑看著亂糟糟的頭髮，想起剛才的場景，有些想笑，又有些自豪，不知道是為自己發洩了長久埋藏在心中的不滿還是因為可以完成自己狠狠地教訓了破壞她家庭的第三者。
　　想起上村理香那個樣子，籐井苑突然覺得她侮辱了「第三者」這個詞，那就是一個妓/女，真的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父親會喜歡那樣的女人，明明是一無是處，以前籐井苑只是覺得父親應該是被壓抑太久了，需要找個不同口味的女人宣洩，但是現在籐井苑只覺得，自己父親的品味真差，竟然會選中上村理香那種女人，簡直是眼光長到腳底板上了。
　　籐井苑簡單的清洗了一下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用酒精小心翼翼的擦拭著，酒精的刺激感讓傷口陣陣刺痛著，每一次刺痛籐井苑都在心裡詛咒一次上村理香。當她擦著膝蓋間的傷口的時候，家中的門開了，籐井苑放下手中的酒精瓶子和棉花，然後艱難的起身開門，想問母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只見籐井芳子失魂落魄的進門，茫然地看著籐井苑，端詳了很久才喚了聲「阿苑」，聲音低低的，柔柔的嗓音裡帶著一絲酸澀，發現女兒籐井苑正在看自己，籐井芳子將臉撇向一邊，好像在調整自己的情緒，籐井苑聽到安靜的客廳裡，母親發出的輕微的吸鼻子的聲音，良久籐井芳子轉過頭，臉上已經恢復如常，只是眼睛仍然是腫的，勉強笑了笑，籐井芳子看著女兒，輕輕地問道：「疼嗎？」
　　籐井苑搖了搖頭，鼻子酸酸的，眼前有些模糊，她覺得這一刻她能體會到母親那種心酸無助的感覺，「沒事，一點不疼。」
　　「過來，坐下，讓媽媽看看傷口。」籐井芳子看著籐井苑說道。
　　「嗯。」籐井苑慢慢地挪動著步子，一點一點向沙發移去。
　　看到籐井苑坐下，籐井芳子慢慢地走到客廳的沙發旁，坐在籐井苑身邊，用一種欣慰的眼神看著籐井苑，似是感歎地說道：「我的阿苑長成大姑娘了，真的，媽媽很驕傲。」籐井苑看著和平時明顯不一樣的母親，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兆。
　　試探性地喚道：「母親？」籐井苑覺得這樣的母親實在是很古怪。
　　籐井芳子似是沒有聽到一般，伸出手，撫摸著籐井苑的頭髮：「我們阿苑小時候就很懂事呢，是個非常讓家裡省心的好孩子，媽媽非常的驕傲……」說著抬起頭直勾勾盯著著籐井苑，眼睛裡閃爍著明亮的光芒：「阿苑，記得無論發生什麼事，你一定要像今天這樣，絕對不要委屈自己……」
　　「看到為了家庭戰鬥的阿苑，母親覺得非常的驕傲，我們的阿苑，不是溫室裡的小花朵……」
　　籐井苑不安地看著母親，籐井芳子看上去很是疲倦，但是眼睛裡卻是前所未有的神采飛揚，「我為有這樣的女兒驕傲，阿苑，你和你父親一樣的優秀。」
　　「母親，你在說什麼……」籐井苑不明所以地看著籐井芳子，第一次她感覺到自己並不認識這個母親。
　　「阿苑，你要記住，你是籐井家的孩子，這個家以後的重擔就要落在你的身上。」
　　「無論發生任何事，你都不可以退縮。」
　　籐井芳子握著籐井苑的手，一字一句地說道，眼睛裡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和，凝重。

fiction22 2012-7-3 15:55

　　謠言
　　Part101

　　籐井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自己的房間的，晚上複習完功課，籐井苑在睡覺之前等到了父親回家，父親籐井司看到籐井苑房間亮著燈，然後進來看了籐井苑一眼，當看到籐井苑臉上的傷時，眼睛裡有明顯的震怒，但是很快籐井司將這種情緒掩蓋住了，非常平靜的看著籐井苑身上的傷，微笑著和她說晚安，告訴她早一點睡，叮囑了下好好學習，就走出了她的房間，面對這樣平靜的父親，籐井苑分明感覺到籐井司的手在顫抖，看著父親的背影和兩邊微微有些發白的頭髮，籐井苑突然有種想叫住父親的衝動，她差點就要說「其實我什麼都知道」，但是理智將籐井苑拉了回來，告訴父親有怎麼樣呢，已經嘗到權利甜頭的父親會放手嗎，才華橫溢的父親願意丟下所有自己努力得到的一切，然後做一個平凡的小人物，這樣優秀的父親，這樣心高氣傲的父親，怎麼可能呢，籐井苑想了想，苦笑，即使是父親想放手，大概也是不可能了吧，那些人一定也不會放過父親的。
　　因為父親的關係網，又何止渡邊議員一個人？
　　第二天，籐井苑帶著一身明顯的傷痕回到了學校，膝蓋處，手肘處，最明顯的莫過於臉部，所以當上課的時候佐久間老師讓籐井苑上講台翻譯課文的時候，幾乎是震驚地問道：「這到底是誰幹的！籐井君，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籐井苑知道佐久間老師是誤會了，就算是校風嚴謹的立海大，校園暴力也是難免不了，這幾乎成了整個日本無法解決的難題，很多老師對此多採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佐久間老師之所以反應那麼大，無非就是因為籐井苑是她最喜歡的學生之一，所造成的直接結果就是佐久間在課堂上直接發飆。
　　籐井苑不知道該怎麼和佐久間老師解釋，只能說這個是自己弄得，和學校沒有關係，但是籐井苑越是這樣說，在別人眼中就越是顯得欲蓋彌彰，一時間教室裡的學生議論紛紛，很多學生不由自主的將目光放在柳生身上，目光閃爍，交頭接耳的嘀嘀咕咕。
　　此時柳生的臉也是陰沉沉的，想起今天早上他到教室的時候一眼就看到籐井苑臉上那明顯的一道刮傷，一看就知道只有女人指甲才能留下那種疤痕，他寫字不小心碰到籐井胳膊的時候，籐井苑那一聲悶哼再次引起了他的注意，結果一看竟然貼著OK繃，心咯登一下，再看看周圍同學竊竊私語的樣子，柳生的心裡更是沒有底，於是在上英語課之前的休息時間，他問籐井苑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謝謝你關心，但是這和你沒關係。」
　　柳生記得，雖然當時籐井苑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苛刻尖銳，眼睛甚至裡露出如許厭惡的目光，但是柳生至少肯定，那個厭惡的目光不是給自己的。不過籐井苑顯然不想讓別人追究這件事情，看著她握筆顫抖的樣子，他只感覺異常憤怒，下意識的腦子裡飛快的閃過一個人，但是下一秒就推翻了，因為他相信那個驕傲的少女不會屑於幹這種事情，依她左右逢源的性格，一定會將事情處理的很好。
　　因此，排除了那個可能之後，柳生更想知道，在少女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只隔一個晚上，就搞成現在這副遍體鱗傷的樣子。
　　直到下課鈴響，佐久間老師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然後氣憤的離開教室。
　　注視著仍站在講台上沉默不語的少女，柳生心裡突然有種失落感，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是瞭解她的，但是今天他才發現，自己對她真的是，知之甚少。
　　而此時，立海大三年B組，心不在焉轉著筆的白髮少年，總是出現手打滑的失誤筆總是落到桌子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引得周圍的同學頻頻側目。
　　「仁王，技術退步的很快哦，看你最近很不對勁哦，莫非是交女朋友了？」前面的男生轉過頭擠眉瞪眼地說道。
　　「啪——」筆再次從手中飛出去，正好打在男生的鼻頭出，只見白髮少年緩緩地抬起頭，嘴角揚起一個惡劣的笑容：「對不起，手滑了吶——」
　　一旁是幾個女生圍在一起，東拉西扯的——
　　「唉，聽說沒有，昨天A組的柳生君放學的時候在走廊裡對一個女生告白了，結果今天那個女生就帶著傷來的學校，聽說是路上被人打了……」一個女生自以為聲音壓得很低然後對另外幾個女生說道。
　　她旁邊一個女生感興趣的插話：「你說的那個女生是A組的籐井苑吧，A組的優等生吶，很老實的一個女生。」
　　「呵呵，老實能讓人揍，要不是她，渡邊和柳生能分手？」第一個說話的女生輕蔑的說道，話一落立馬有人反駁：
　　「切，你知道什麼啊，籐井和柳生是當年我們學校公認的一對，我看渡邊才是那個破壞人家感情的第三者……」
　　這時，懶洋洋轉筆的白髮少年抬起頭，向那群女生的方向看去，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微笑，正對著少年的一女生一愣，臉不由自主的紅了，她正是剛才挑起這個話題的少女，只見白髮少年仰在椅子上，注視著臉越來越紅的少女，慢悠悠地說道：「鈴木君，我一直覺得你挺漂亮的……」
　　「如果你沒有那麼長的舌頭的話。」
　　白髮少年的聲音說得不大不小，恰好每個人都能聽到，一時間教室裡哄堂大笑，就連女生周圍的朋友也是忍俊不禁，那個被稱為「鈴木」的女生臉更紅了，不過剛才是羞的，這次是惱的。
　　「仁王！你——」鈴木氣得說不出話來。
　　白髮少年站起來，倨傲地瞟了女生一眼，然後抄著口袋頭也不回地離開。
　　不遠處看著這一切的粉紅頭髮的男生歪著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少年走出教室的背影，眼睛裡劃過一絲狡黠的目光。
　　「你聽說了嗎？柳生昨天對班裡一個女生告白了，結果讓渡邊知道了，把那個女生打了一頓。」
　　「我聽說了，我也聽說了，沒有想到渡邊純美看起來柔柔弱弱的，還能幹這種事情。」
　　「就是就是，哎，人不能看表面……」
　　「噓，別說了，別說了——」
　　籐井苑臉色一沉，表面上不動聲色的穿過人群，平時很短的一段通往實驗室的路程，此時變得十分的漫長，事實上她心裡是彆扭的，什麼時候她竟成了變成了別人空閒時談資？想到有人在自己背後看不到聽不到的地方嘀嘀咕咕，籐井苑就覺得像吃了一隻死蒼蠅一樣噁心，心裡說不出的感覺，有些踹踹的，而且還有著莫名的歉意，對被無辜牽扯進來的渡邊純美。
　　「一起走吧。」
　　身後傳來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竟然是帶著風紀委員袖章的柳生，籐井苑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但是卻無法忽視周圍像X線掃射般的審視，有些惱怒，難道柳生都看不出來麼？現在走廊裡很多人在看他們？籐井苑大步向前走了幾步，和身後的柳生拉開距離，但是柳生像是沒有看到一樣，接著走了上來。
　　「再不快點就遲到了。」柳生幾步就走到了和籐井苑並排的地方，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容，好像根本沒有看到籐井苑的不耐煩。
　　籐井苑一怔，繼而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的少年，這是柳生，這是她認識的柳生比呂士？
　　真是太奇怪了！
　修車

　　Part102

　　電光火石間心中有個念頭冒上來，籐井苑狐疑地看著身旁的少年，試探性地問道：「你是仁王？」
　　身邊的少年一愣，臉上的笑容一僵，眼睛裡變得有些陰鬱但是很快又消失，看了籐井苑一眼，很平靜地說道：「快走吧。」
　　籐井苑一怔，然後不做聲了，大步跟著柳生一起向實驗室走去。
　　籐井苑和柳生一直是同桌，在各種實驗操作中，兩個人也是搭檔，八年的默契就是一個眼神，他們就能知道對方要的是藥匙還是計量杯。
　　「多少？」
　　「2.3克。」
　　「下一個，你來做。」
　　「嗯。」
　　……
　　「第一個完成的組，還是柳生君和籐井君哦。」化學老師笑瞇瞇地看著柳生和籐井苑，對他們的速度已經見怪不怪，此時實驗室的同學卻沒有向以往一樣，發出驚訝的讚歎聲，而是互相之間交換了一個曖昧的眼神，然後發出嘖嘖的聲音，然後不知道是誰，低低說了一句「夫妻檔」，聲音不大，但是還是很多學生聽到了，大家相互一說，繼而班裡發出哄堂大笑。
　　化學老師是個年紀不大的女老師，看到面露尷尬之色然後沉默的柳生再看了看羞怒的籐井苑，和班裡不正常的氣氛一對比，立馬就猜出了原因，眼睛一轉，笑瞇瞇地環視了一下班裡的同學，然後玩笑般的說道：「大家不要欺負老實孩子。」話一落，班裡又是一陣歡快的笑聲，大島洋子甚至還誇張的用攪拌棒敲了幾下試管。畢竟是同班同學，雖然籐井苑平時在班裡並不經常說話，但是成績好又努力的她在班裡的同學風評還是很好的，對比起來，她和柳生還算是青梅竹馬，在A組絕大部分同學眼裡比那個高高在上，受人崇拜的渡邊純美順眼多了。大家對於這種細水長流的愛情總是比較羨慕和嚮往的，尤其是在王子般的柳生先告白的情況下，籐井苑好像是一種灰姑娘的象徵，所以A組絕大數人都是希望他們兩個能在一起。
　　下課的時候，班裡的同學魚貫而出，柳生看著籐井苑在水池邊刷試管，然後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也走出了教室，當籐井苑看到旁邊的位置空無一人的時候，心裡湧出一絲說不出的悵然，默默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然後走出離開教室。
　　「收拾好了？」出門籐井苑愣住了，門口的少年拿著課本轉頭看著自己，眼睛裡專注而認真，「那一起走吧。」心在那一刻莫名變得很柔軟，好像時光倒退到很久以前，稚氣未脫的男孩看著自己。
　　「柳生，你在門口等等我，我收拾好東西就出去。」
　　「嗯，好。」
　　「一會兒就好。」
　　「好。」
　　「一起走吧。」蠱惑般的，籐井苑將已經很久都沒有說的話說了出來。
　　少年微笑，「嗯，好。」
　　此時他們都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站著的白髮少年。
　　仁王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走到了這裡，只是因為走廊上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A組的今天上實驗室啊」他就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這裡。
　　聽說她被人欺負了傷痕纍纍的到學校來，他不知道具體傷在哪裡，其實他只是想看她一眼，看一眼她的傷然後心滿意足地去上課，誰知道竟讓他看到如此刺眼的一幕。
　　果真是不一樣，同樣的告白，不同的是，那個人可以近距離的看著她，甚至可以站在她身邊霸佔她的微笑，而他卻只能遠遠地看著，看著她對別人微笑，他們之間是那麼默契，默契到讓他找不到自己可以□去的縫隙，和立足之地。
　　他看著他們離開，肩並肩，是自己不曾享有的距離，心裡一鈍，就像是被重物劇擊過一般，這算什麼，明明是同時拒絕的，只是因為是那個人，所以才會不一樣嗎？那為什麼不直截了當的拒絕呢，拒接他，然後很乾脆的和那人在一起，為什麼還要給自己造成他們是在同一起跑線上的錯覺嗎呢？
　　他們之間從來都不是公平的，在愛情面前，從來沒有公平這一說。
　　就這樣放棄了麼？
　　絕對不可能，他不會這麼輕易地放棄，絕對不會。

　　Part103

　　「轟——嘶——」
　　籐井苑身體一歪，差點倒在地上，歎著氣從車上下來，籐井苑無奈地看著地面，一些亮晶晶的碎玻璃渣子在上面，真是沒有公德心的人，籐井苑推著自行車慢慢地向前走，左拐右轉，熟門熟路，不久之前，自己的總是被人拔氣門芯，所以對這條街再熟悉不過——通往田中大叔的修車鋪。
　　「是阿苑啊，真的是好久不見了，這次又是怎麼回事？」笑呵呵的田中大叔看到是籐井苑，停下手中的夥計招呼籐井苑。
　　「車胎爆了。」籐井苑有些懊惱地說道。
　　「因為玻璃渣？」
　　「是啊——」籐井苑剛說完詫異地看著田中大叔，這個也能看出來？
　　「呵呵，這輛車和你情況一樣。」田中大叔笑呵呵地指著正在修的一輛自行車說道：「也是你們學校的呢，前一段時間經常來我這修車子，是個不錯的少年。」
　　看著躍躍欲試想嘗試拉紅線的田中大叔，籐井苑想要扶額，這真的是四十多歲的成年大叔嗎？
　　「大叔，我回——」「來了」還沒說出口，來人就愣在那裡，籐井苑驚訝地回過頭，一身土黃色的運動服，提著一兜子兒童包裝的飲料，白髮少年顯然也沒有料到會從這裡遇見少女，一時間兩人對視不語。
　　「怎麼，怎麼都不說話了。」田中大叔狐疑地看了兩人一眼，「你們兩個認識？」
　　「認識。」「不認識。」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籐井苑尷尬地看著抄著口袋提著東西的少年，心裡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他剛才說不認識自己，難道是因為自己拒絕了他，籐井苑苦笑了一下，沒有想到他會那麼介意自己的拒絕，心裡有些苦澀和悵然，這是平生第一個對自己告白的少年，自己終究是傷害了他。
　　看到少女臉上露出的難過的表情，仁王心一下子軟了，今天上午對少女的那點怨念頃刻間化為烏有，不公平又能怎樣呢，不公平不也是自己的選擇麼，自己這樣是在和誰過不去，還不是和自己，想著勉強露出微笑，對著籐井苑點了點頭。
　　這一笑，籐井苑心裡更難受了。
　　田中大叔看了看籐井苑又看了看仁王，眼睛裡閃爍著八卦因子，「你們到底是認識還是不認識？」看著不說話的兩個人，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拍著頭，叫道：「我記得雅治這小子曾經說過『早晚會認識』，哈哈，阿苑要小心哦，那小子可是惦記了你很長時間！」
　　聽到田中大叔的話，仁王的臉刷的紅了，籐井苑尷尬地轉過臉去，耳朵也是紅紅的，雖然她聽到仁王的告白，但是從別人嘴裡聽到就是另一回事了，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告訴別人。
　　「大叔，您話太多了。」白髮少年瞇著眼睛，極力想恢復以往淡定的表情，但是失敗了，少年臉上紅暈依舊。
　　「好好好，是我話多了，是我話多了……」田中大叔笑呵呵地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啊，阿苑，都怪大叔多嘴，別介意啊。」
　　——馬後炮。
　　這是籐井苑和仁王雅治此時心□同的心聲。
　　田中大叔麻利地修好了車，很快就換上了新車胎，然後用眼睛瞅著仁王和籐井苑，兩個人不由自主低下了頭，又是一陣尷尬地沉默，只有田中大叔的呵呵的笑聲。
　　「那個……」仁王將袋子裡的東西掛在車把上，然後在籐井苑旁邊輕聲說道：「一起走吧。」
　　籐井苑想起剛才從田中大叔嘴裡聽到的那句「早晚會認識」，耳朵不由自主又熱了，眼睛不由自主瞟向少年，「嗯。」
　　「大叔，再見。」「田中大叔，再見。」
　　揮著手，籐井苑和仁王一前一後離開了田中大叔的修車鋪。
　　田中大叔有些欣慰地看著兩個越走越遠地年輕人，夕陽的餘暉將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遠，漸漸地兩個人消失在視線中，轉過身，不由自主地感歎道：「年輕，真好啊！」

　　雲湧
　　Part104

　　就算是早就知道結局，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喜歡你。——仁王雅治
　　仁王雅治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和籐井苑這樣近的距離推著單車肩並肩的走在一起，這是他只有在夢裡才敢想的情節，他一直都是自信的，只要他想做的，一定要做到，但是籐井苑，是游離於他自信範圍之外的事情，只有在籐井苑那裡他才能意識到，這世界上並不是只有靠努力就能取得，又太多太多未知的因素在相互牽制，相互影響著。
　　他反覆勸告著自己，「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一遍又一遍，但是談何容易，只要他看到少女孤孤單單的騎著單車戴著耳機從他身邊路過的時候，心裡就會升起一股強烈的，保護欲。他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陪在她身邊八年的是他，如今會是怎樣的一幅景象。
　　如果先遇見你的人是我，我一定不會讓你這樣難過。
　　「abies，eserver，dilantin……」耳機裡傳出MP3循環播放的英語單詞，擔心聽不到少年說話的聲音，籐井苑將耳機的聲音調得很小，仁王偷看著少女，心裡酸酸澀澀的，甜蜜而充滿著惆悵，慢點騎，慢點，希望路程遠一點再遠一點。
　　兩個人騎了好長一段路都沒有說話，仁王不想錯過這麼好的機會，想了想，決定打破沉默，問道：「籐井，你一直都是這樣學習的嗎？」
　　「最初的時候只是將單詞貼在車把上，什麼時候有的MP3已經忘記了。」籐井苑說道，她記性不是很好，這種事情很容易就忘記了。
　　一年級下學期，第一次月考之後。仁王想著，但是當接收到籐井苑不可置信的目光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不由自主地將心裡想的話說了出來，一時間呆呆的，忘記該說什麼話。
　　當仁王說出大體的時間的時候，籐井苑卻是愣住了，表面上雖然努力保持著平靜，但是心裡卻是一片驚濤駭浪，她想起來了，仁王沒有說錯，這個MP3確實是第一次月考之後她考了班裡的第一，父親送給她的，本來是希望她能和同齡的孩子一樣，從網上下幾首歌聽聽，偶爾也能放鬆放鬆，但是自己卻用它來聽英語，記得當時父親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又心疼又驕傲，那一段時間，只要是父親不忙的時候都會選擇回家，雖然自己回家一如既往的晚，但是父親總會在客廳裡面等自己，只是為了一句「回來了」，她知道，這是父親對自己的一種嘉獎方式，現在想想未免有些辛酸，父親用回家陪女兒說話作為一種獎勵的方式，這是是何等的悲哀。
　　不由自主地看向身邊騎著單車的少年，心裡湧出了一絲感動，平靜地眼睛出現了波動，即使是早就知道他是真的喜歡自己，但是難免會擔心這又是一次惡作劇。她從來不知道這樣一個驕傲的優秀的少年，竟然會一直在她身後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籐井苑凝視著少年，輕輕地說道：「謝謝你。」
　　謝謝你這樣的喜歡我，謝謝你那樣她不知道的付出。
　　「下面的話就不用說了，我不想聽。」仁王迅速接話，避開少女的眼睛，「收起你的愧疚和可憐，我不需要。」
　　籐井苑輕輕地笑了，「你誤會了，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頓了頓，籐井苑有些惆悵感慨地說道：「我只是覺得非常幸運，能被仁王君喜歡，是件非常幸運的事情。」
　　「既然覺得幸運，為什麼不能試著接受呢？」聽到少女的話，仁王皺了皺眉頭，說道。
　　籐井苑看著前方的「紅綠燈」，腦海裡浮現一個清俊的身影，眼睛裡有些茫然，良久默然說道：「是我自己的事情。」是我自己過不了心裡的那道坎。
　　「若是不能全心全意和仁王君在一起，未免也太對不起仁王君的喜歡了。」
　　「可是這樣的喜歡，我受不起。」
　　——可是這樣的喜歡，我受不起。
　　當聽到籐井苑這麼說的時候，仁王突然覺得自己剛才還在跳動的心一下子冷卻下來，停滯住了。
　　什麼都比不過一句「受不起」，什麼時候，全心全意地喜歡也會成為一種負擔，仁王突然覺得嘴裡很苦澀，比小時候得病吃藥還要難受，其實他非常想對少女說，我不在乎，但是看著少女清澈平靜的眼瞳的時候，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何必，何必將自己變得那麼卑微，何必將自己擺在那麼低的位置上，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能強求，不能怨，只是為什麼他會這麼不甘心，她當真半分都不喜歡他？當真心裡一點都沒有他麼？若真的是這樣，為什麼她的眼睛裡還會有動容，還會有掙扎。
　　看著不遠處閃爍的紅綠燈，再看著一臉沉默的少女，仁王用乾啞的聲音問道：
　　「我真的不可以麼？」
　　「你沒有試過，怎麼會知道，受不起，一個機會也不給，你怎麼知道我不可以。」
　　「籐井苑，我不容許你這樣，你怎麼可以擅作主張替我決定，你怎麼知道那些暗戀，我是不是，甘之如飴？」
　　那場暗戀，我甘之如飴，喜歡你，我甘之如飴。
　　籐井苑睜大眼睛，呆呆地看著對面的白髮少年，即使紅綠燈已經定格在綠燈那裡，她依然沒有緩過神，腦海裡反覆縈繞少年的那句「甘之如飴」。
　　仁王看到少女眼中的掙扎，上前握住她的手，輕輕地問道：
　　「籐井，給我個機會，好嗎？」
　　不過這一次少年同樣沒有等到他想要的答案，不過不是因為籐井苑再次逃離，而是——
　　「沒用的東西，我要是你現在就趕快回家。」
　　抬頭，不遠處，臉色蒼白的少年眼睛裡閃爍著莫名的神色，淺紫色的嘴唇抿成一條縫，站在道路上的斑馬線上，顯得格外的瘦小。
　　「你們家，好像出事了……」

　　出事
　　Part105

　　籐井苑記得很久以前，自己還在上小學，總是覺得家的位置太過於偏僻，那個時候她放學比較晚，又不會騎單車，巴士沒有直達的車，她總是要走很長的一段路才能到家，路上黑漆漆的，年久失修的路燈一閃一閃的，讓人心驚膽戰，那個時候籐井苑總是要一路小跑氣喘吁吁的回家。
　　後來隨著城市規劃，他們家附近慢慢多了居民，有了巴士站，修了新路燈，這種情況才稍微好一點，但是相當於別的地方，依然覺得自己家附近太偏僻了，附近沒有什麼居民，只有自己家孤零零地佔著一條小巷。第一次，籐井苑在自己家附近見到這麼多人，那麼多車。
　　鳴笛的警車，上車下車的穿著深藍色制服帶著帽子的警察，擁擠著，發瘋似的往院子裡擠的記者，閃光燈，攝像機，擴音器，喧嘩著，爭吵著，聲音此起彼伏，她看到羸弱的母親臉色蒼白的擋著蜂擁而至的記者，眼睛紅紅的，彷彿隨時會暈過去，母親旁邊維持現場秩序的警察也擋不住那麼多的記者，不斷的後退後退。
　　籐井苑呆呆地看著這一切，眼前的場景就像是電影中的一樣，不真實的荒唐，只是這一次，戲中的演員是自己。
　　「籐井夫人，你對檢察院對你丈夫的起訴又什麼看法？」
　　「籐井夫人，你怎樣看待您丈夫利用職權貪污受賄影響司法公正？」
　　「籐井夫人，聽說您和籐井法官的女兒和兒子現在還在上學，法院對你丈夫的起訴會不會影響您孩子的正常生活學習和身心健康？」
　　「籐井夫人……」
　　面對記者的不依不饒，母親籐井芳子選擇了緘默，緊繃著臉，一言不發，好像這一切和她無關，籐井苑緊緊地握著拳頭，眼睛裡憤怒的火焰彷彿隨身都會噴發出來。
　　「媽媽……」
　　那一瞬間籐井苑心慌亂亂的，她想衝過去，但是身後有一隻手拉住了她的手。
　　「你現在衝過去只能是添亂。」耳邊響起起少年半譏半諷的說話聲，像一盆冷水從頭到腳淋得冰冰涼涼的一直冷到心裡去了，一瞬間籐井苑冷靜下來，確實，這個時候她冒冒失失的過去只能給那些記者胡說八道的炒作的噱頭，一點都幫不上忙，轉過頭，深吸一口氣，看著面前臉色依然蒼白的男孩，輕輕地說道：「謝謝。」這是她的弟弟，籐井拓也。
　　「……」籐井拓也抿著嘴，眼神複雜地看著籐井苑，沉默了一會而說道：「這是我欠你的。」
　　籐井苑一愣，隨即苦笑了一下，「事實上我們都一樣。」
　　籐井拓也深深地看著籐井苑，嘴角裂開了一個笑容，「一樣的可憐蟲……」
　　「走吧。」籐井苑淡淡地說道。
　　籐井拓也一愣，顯然沒有聽明白，「去哪？」
　　「回家。」
　　在籐井拓也的印象裡籐井苑就是個標準乖乖女，就算是偶然會出現反常現象，但是總的來說，她是每個家長心中的好孩子，永遠的循規蹈矩，永遠的不知變通，一路走到死的那種，絕對不會越錯誤的界限一步，但是當他看到籐井苑踩著石頭，笨笨地翻著不到兩米的牆頭的時候，有些晃神，但是很快恢復常態，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不知道是嘲笑自己還是嘲笑爬牆的少女。
　　籐井苑幾乎是連滾帶爬的翻過牆頭，沒人知道，事實上她有恐高症，她一直覺得那個牆頭很矮，但是真的在上面後才發現很高，籐井苑一閉眼，「呼」一下地跳了下來，直接摔在地上，看上去頗為狼狽，抬頭看了一下，只見瘦小的少年靈活地像一隻小猴子，跳下來的時候也是輕輕鬆鬆的，衣服一塵不染，籐井苑有些羨慕地看著少年，但是也只是一眼，她的下一秒已經踉蹌起身，向大門的方向走去。
　　此時警車越來越多，院子裡越來越喧嘩，不斷拍照的記者和不斷趕來的警察將院子的大門團團圍住，籐井苑只能看到母親瘦弱的身體，像一葉孤舟搖搖晃晃的，籐井苑心一疼，眼淚幾乎流了出來。
　　——阿苑，你要記住，你是籐井家的孩子，這個家以後的重擔就要落在你的身上。
　　原來，母親，母親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
　　即使她早就知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可為什麼這一天來得這麼早？
　　這一刻，籐井苑開始期望，父親能逃過這一劫，但是逃過這一次，下次呢？
　　記者還在擁擠，院子裡吵吵嚷嚷的，但是這一切似乎和籐井苑已經沒有了什麼關係，突然籐井苑有種荒唐的感覺，這些媒體曾經也是父親的堅固的後方，曾經他們用各種華而不實的言論去讚美她的父親，如今東窗事發，父親出事了，這些媒體又像是打了雞血一般興沖沖地衝向自己家，企圖挖掘父親第一手犯罪資料，籐井苑不禁想笑，如果父親能看到這番景象會是個什麼反應呢？
　　越來越多的警察終究是將記者完完全全的隔離在院子之外，籐井苑看著對著母親行禮的警察突然有種搞笑的感覺，記得當年父親剛成為法官的時候，然後很多人採訪這位被稱為神奈川縣最有才華的法官，那時候堵在他們家門口的記者並沒有現在這麼多，但是警察卻出動的比現在多得多，而且速度遠比現在迅速的多，現在父親應該只是停職接受檢查吧，籐井苑冷笑，人情冷暖，真是可怕。
　　母親籐井芳子彎腰向警察致謝，臉上是深深地疲倦，揉著額頭，走路有些搖搖晃晃地，籐井苑看著臉色蒼白地像紙一樣的母親，抿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好像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艱難地開口說道：
　　「媽。」
　　籐井芳子身體一顫，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籐井苑，詫異地喚道：「阿苑，你……」
　　籐井苑微笑著，看著母親疲倦而驚喜的目光，眼睛覺得酸酸漲漲的，「媽媽，我回來了——」
　　Part106
　　晚上的時候，父親籐井司打來電話，說自己現在沒有什麼大事，在朋友那住一晚上，看著一直守在電話旁，終於安心的母親，籐井苑勉強笑了笑，她很想問父親到底出什麼事了，現在是不是真的沒有事了，但是面前的母親看上去非常虛弱，籐井苑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
　　籐井拓一直沒有露面，和籐井苑翻牆回到家後就鑽進自己的房間去了，籐井芳子此時沒有精力再去理會別的事情，整個人處於消極而低靡的狀態。
　　「幸好你祖父最近忙著比賽的事情，還在東京，否則的話，這個家就亂套了。」良久籐井芳子說道。
　　籐井苑點點頭，沒有接話，知道父親已經沒有什麼事後，籐井苑被母親遣到自己的房間學習，籐井苑看著手中的課本，但是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
　　腦子裡亂糟糟的，雖然父親那邊報來平安，但是籐井苑依然有種強烈的不安感，好像還有什麼未知的風暴即將來臨，想了想，籐井苑自己都覺得自己已經病了，誰沒事咒自己家啊。
　　想著的時候，房間的門響了——
　　「是我。」
　　籐井苑一愣，竟然是籐井拓也。
　　「進來吧，門沒鎖。」
　　籐井苑合上課本，看到門口站著神色複雜的少年，勉強地笑了笑，但是下一秒，笑容卻凝固了，因為她看到了少年手中的東西，是兩個圓柱的籐條編製的盒子，那是籐井苑再熟悉不過的東西，圍棋。
　　此時籐井拓也眼睛裡是前所未有的專注和認真，灼灼地望著籐井苑，「請認真地和我下一盤棋。」
　　「贏了，我離開籐井家，輸了，請答應我一件事情。」

fiction22 2012-7-3 15:56

　　過去

　　——贏了，我離開籐井家，輸了，請答應我一件事情。
　　聽到男孩的話，籐井苑只覺得荒唐，憑什麼，憑什麼他就這麼篤定自己會答應他的要求，忽略掉心中那絲隱隱地衝動，籐井苑只覺得少年太過天真，他知道自己討厭他，便不惜以此為賭注男孩逼迫自己做決定。籐井苑臉色變得很難看，冷冷地看著籐井拓也說道：「很抱歉，我不能答應你。」
　　「為什麼，你不是很討厭我嗎，你不是很想——」
　　「我想你還不瞭解我。」籐井苑面無表情地打斷少年的話，「我討厭你是一回事，我和你下棋是另一回事。我不會答應你的。」
　　籐井拓也緊抿著嘴唇，眼睛裡滿是複雜地神色，籐井苑一句話也沒有說，瞟了眼同樣沉默的籐井拓也，見他還是沒有說話的打算，乾脆翻開課本學習。
　　良久她聽到耳邊傳來男孩乾啞的聲音，「籐井苑，你還真是軟硬不吃。」
　　籐井苑微微一笑，看著神色複雜地少年，輕輕說道：「若你是真心的我軟硬都吃。」
　　那天晚上，籐井苑終究是沒有答應籐井拓也的要求，哪怕是到最後，籐井拓也說出「是不是你三年未碰棋子，所以害怕了」這種話，籐井苑依然沒有答應，不是籐井苑不生氣，而是因為，在籐井苑心中圍棋不是一個可以用來達成某種目的的工具。
　　確實如籐井拓也所說，自己三年沒有不曾碰觸棋子，但是這並不代表圍棋從此退出了自己的生活，無數次她在腦中一遍又一遍模擬對弈的對弈的場景，這麼多年，她一直希望有一個真實地對手，不是自己臆想中的，而是存在於現實的對手，自己不再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冥想，當籐井拓也提出對弈要求的時候天知道她有多麼欣喜，她知道自己多麼渴望下一盤實實在在的圍棋。但是圍棋，不應該是他設下的賭局，自己的家，更不應該被當做賭注。

　　Part107

　　我們之間的問題並不在於接受或者是拒絕，而是，我已經沒有勇氣再嘗試一次。——籐井苑
　　學校永遠是最單純的地方，儘管籐井司的事情鬧的很大，但是在學校確實鮮少有人注意到，這主要也是籐井苑平時在學校非常低調，不像渡邊純美那麼張揚，大家都知道她的父親是議員，所以除了幾個知道情況的老師象徵性的問了下籐井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便沒有人再詢問她什麼。與昨天家門口見到的場面不同的是，報紙電視上並沒有將父親的事情放在頭版頭條，寥寥數筆，大概是說此事仍在調查中，真是「聲勢大雨點小」。如此的巨大反差，籐井苑不禁有些感慨「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雖然用來形容父親不是特別貼切，但是現在確實是籐井苑能找到的最貼切的形容詞，不知道父親會怎麼解決掉這件事情，籐井苑衷心希望，這件事可以早一些解決，早日解決，早日安心。
　　「籐井君，請問您現在有空麼？」
　　下課，籐井苑從盥洗室出來，只聽一個柔柔地聲音叫住籐井苑，籐井苑一怔，轉身一看，沒有想到竟然會是許久不見的渡邊純美，想起她已經和柳生分手了，又想到那些對渡邊純美不好的傳聞，籐井苑笑得有些勉強：「你好，有什麼事麼？」
　　渡邊純美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籐井苑，但視線落到了籐井苑脖間的時候，目光一滯，上面有道青紫色的劃痕，雖然籐井苑的衣領擋住了一部分，但是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來，渡邊純美眼神一凝，傳言也並不是完全不可信，籐井苑確實受傷了，但是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因為面前的少女而被人非議，渡邊純美還是忍不住惱火，不知道是惱少女，還是惱造謠的那個人。
　　「我有幾句話想問你，你有空嗎，不會佔用你太長時間。」渡邊純美渾然不在意周圍過路的同學竊竊私語的議論聲，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籐井苑，目光充滿了挑釁。
　　籐井苑看著倨傲的渡邊純美，眼睛一瞇，微笑著答應道：「好。」
　　兩人一前一後再次來到操場附近的樹林裡，同樣的地點，不同的感觸，羨慕，酸澀不再，剩下的只是無奈和悵然，籐井苑看著走在自己前面背挺的筆直的渡邊純美，嘴角揚起一絲苦笑，果然是渡邊純美，這樣理直氣壯自己是永遠都學不會的吧。
　　走了一會，渡邊純美停了下來，「這個地方籐井君覺得熟悉麼？」
　　籐井苑打量了一下，搖搖頭，沒有印象了，她的記性一直都不算好，她想了想，然後問道：「這是上次我們來的地方？」
　　渡邊純美嘴角緩緩揚起一個嘲弄的笑容，似乎是在感慨什麼，「這是我曾經對柳生君告白的地方……」
　　籐井苑一愣，只聽耳邊傳來少女略帶著憂傷，卻依然甜美的聲音，「那個時候，我以為幸運之神真的降臨了，但是真相永遠是殘酷，當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的時候……」
　　籐井苑不由自主看向眼前的少女，此時的渡邊純美真的是漂亮的不可思議，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優雅高貴地氣質，籐井苑有些黯然，相比起少女，自己贏得地方，大概也只有時間了。
　　「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注意到你的嗎？」渡邊純美沉默了一會兒說道，見籐井苑搖頭，她接著說道，「你曾經腿受傷過一次，那個時候是柳生君陪你進的醫務室，那時我就在醫務室附近，他明明是一抬眼就能看到我的，但是他始終沒有轉頭，甚至是沒有將目光放在我身上一眼。」渡邊瞟了眼滿臉驚訝地籐井苑，繼而露出苦笑，「因為那個時候他的視線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你一步。」
　　所以，她會在他們要離開醫務室的時候突然出現，將柳生帶走，那個時候她就已經看出來少年心中根本沒有自己，但是驕傲如她就是沒有辦法做到看著喜歡的少年和別的女生在一起，所以後來她才會在圖書館故意親密地挽著少年的胳膊，才會故意用語言挑釁少女。
　　那個時候自己是多麼天真，以為只要是爭，只要是搶，只要一直留在少年身邊，他就會看到自己，他就會成為自己的，殊不知，那個人，從來都不屬於她。
　　「我有什麼不好，你有什麼好，但是他就是喜歡你，我有什麼法子？」渡邊純美看著籐井苑，悶悶地說道。
　　「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籐井苑看著渡邊純美，吶吶地說道，她的心，完全的亂了，心裡一時間拿不定注意，神色複雜地看著面前的少女，心中是說不出的難受，心疼，茫然，愧疚……
　　「終究是自己曾經喜歡過的人，有些放不下呢——」渡邊純美揚起懷念似的笑，「輸給八年的感情，心裡會比較好受些。」其實她何嘗不知，讓自己輸掉的，又何止他們之間牢不可破的八年。
　　「那些和我沒有關係，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籐井苑呆呆地說道，此時她腦海裡浮現的不僅是那個清俊修長的身影，還有另一個玩世不恭的笑容，為什麼，這一刻，她想到的會是兩個人？
　　——我一直喜歡你，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你！
　　——籐井，給我個機會，好嗎？
　　兩個聲音似乎在耳邊炸開，交替著，反覆縈繞在耳邊，籐井苑心裡面慌慌的，什麼之後，她的心裡多了一個人，她所以為的八年，真的像她們想的那樣堅貞美好麼？曾經她一度以為自己的生活裡將永遠印刻著紳士般彬彬有禮的少年，可是從什麼時候起，她開始出現了猶豫？
　　倉促轉身，慌亂地逃離這裡，籐井苑不知道自己心裡在想什麼，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向渡邊純美告別。
　　看著籐井苑踉踉蹌蹌跑來的背影，渡邊純美緩緩地笑了，眼睛裡露出一絲感慨，一抹釋懷，終於，終於可以放下了吧，這樣說清楚比較好，那些讓自己心存愧疚的事情，自己終於可以放下了吧，渡邊純美眼睛裡露出自嘲地目光，誰能想到，原來自己也會做出那麼多損人不利己的事情，那麼盲目地喜歡一個人的時代，終於完全的過去了。
　　「恭喜你，終於看開了。」這時，從樹林後的羊腸小道從裡走來一個男生，手裡拿著本子和筆，好像在記錄著什麼。
　　渡邊純美一皺眉，看著來人，語氣不善地說道：「你聽了多少？」
　　「這個是數據，你不用知道。」男生臉不紅氣不喘，一點都不像是剛才一直躲在一旁偷聽隱私的人。
　　「我不能理解，為什麼身邊一個兩個的都是這樣，上次我在東京遇到了乾，他也是和你一樣拿著個本子記錄著什麼。」渡邊聳了聳肩，此時的她已經完全看不出剛才高貴典雅地氣質。
　　男生絲毫沒有因少女前後的巨大感到差異，反而是因為她話中的內容沉默下來，「乾嗎？」
　　真的是好久不見了，哦，不，他們很快就會遇到了。

　　喜歡
　　Part108

　　籐井苑曾經以為，經過這漫長的八年自己不會有任何改變，但是現在，籐井苑猶豫了，第一次她發現原來自己心裡並不是只有那個清俊少年的，什麼時候她開始朝三暮四，又是什麼時候那個人開始跑到她的心裡？
　　心裡慌慌張張地，她告訴自己，需要冷靜，需要冷靜，但是無論自己怎麼做，她還是無法冷靜下來，什麼時候，她的心開始不確定了，心中有個天平，一邊是柳生比呂士，另一邊是，仁王雅治。
　　「籐井？」熟悉的清冷的聲音響起，籐井苑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慄，停住了腳步，頭慢慢地地轉向左後方，清風徐徐，上午的陽光並不刺眼，照射在栗色的頭髮上有一種流動的光芒１，額前的劉海稀稀拉拉遮住了眼睛的一部分，少年理了理頭髮，眼神直視著籐井苑，「你怎麼在這裡？」
　　籐井苑強定心神，看了看四周，才發現自己走到了網球場附近，而操場的鐵絲網外圍不時傳來女生的尖叫聲，勉強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怎麼會來到這裡，你們在訓練嗎？」
　　「嗯，這周要去東京比賽，你知道的。」柳生輕輕地說道。
　　籐井苑愕然想起前幾天少年邀請自己去東京看比賽的事情，臉頰一紅，點點頭，說道：「那比賽那天，要加油了。」
　　「會的。」他們一定要贏，為了立海大三連霸，為了在醫院的部長。
　　「啊，好帥啊，文太加油！」
　　「切原君，加油！」
　　不遠處女生的尖叫聲分外刺耳，籐井苑微微皺了皺眉頭，厭煩的目光一閃而過。
　　「這裡太吵了，我送你回去吧。」柳生輕聲說道，眼神認真地看著籐井苑，籐吉苑目光避開少年灼熱專注的眼神，不再說話。
　　「一會兒就太熱了，現在回教室吧。」柳生知道少女的有意躲避，也不點明，只是眼神更加溫柔。
　　籐井苑呼吸一滯，抿著下唇，心裡有些懊惱，為什麼又是擅自你替我決定好，為什麼你總是這樣，想著，籐井苑的臉色變得有些冷，「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我送你吧。」柳生好像沒有聽到少女的話，又說了一遍。
　　「我說了，我不需要。」籐井苑冷冷地說道。
　　看著再次豎起防備的籐井苑，柳生的眼睛裡露出一些失望的神色，幽幽地看著少女，良久說道：「籐井苑，這樣你心裡真的就舒服了麼？」
　　他知道，少女的尖銳是一把利器，傷害別人的同時，也在傷害著自己，他看著這樣的少女，只能心疼，卻無能為力，「如果你覺得朝著我發洩，會比較好受一點，我願意你這樣做。」
　　腦子裡有根弦「嗡」的一聲斷了，柳生知道他觸碰到了少女的痛處，只見籐井苑眼睛睜得大大的，目光裡好像凝聚了火焰，少女略帶著沙啞的聲音一下子高了很多，變得有些尖銳：「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不要裝作很瞭解我，你憑什麼那樣說我，你有什麼資格那樣說我！」
　　「柳生比呂士，你什麼都不是，憑什麼管我，憑什麼猜測我心裡的想法，你又不是我！」
　　柳生微微一歎氣，大步走到怒火沖天的少女身邊，低下頭認真地端詳著面前的少女因為生氣兩頰氣鼓鼓的臉，修長的手指替少女理了理幾縷凌亂長髮：「憑我喜歡你，憑你也喜歡我，這樣行不行？」
　　少年的話像是一盆冷水，將籐井苑從頭到尾澆了個「透心涼」，那股無名火被少年一句話驅散的無影無蹤，心臟劇烈顫動，身體不禁發著抖，不可思議抬起頭，她，她聽到了什麼？他他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他他是柳生，開玩笑的吧，記憶中那個溫潤如水的少年什麼時候能說出這樣的話，她一定是出現幻聽了，一定是這樣……
　　後退了一步，籐井苑本能地想要離開這裡，但是身旁的柳生一把抓住她，「籐井，別再逃了，也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我錯了，原諒我，好不好？」
　　籐井苑掙扎著，想要從少年的手中掙脫出來，只聽耳邊想起少年溫柔地快擠出水的聲音：
　　「若是你能看著我的眼睛對我說一句『我不喜歡你』，我絕對不會再纏著你，但是籐井苑，你能麼？」
　　但是籐井苑，你能麼？
　　籐井苑呆呆地看著少年，她能嗎？她能做到嗎？
　　心慌亂亂的，她想說「我能」，但是當她看到少年溫柔的眼眸的時候，腦子裡霎時間一片空白，她一句話也說不出，曾經的那些畫面想電影一樣播放。
　　「柳生，我一定會超過你！」
　　「好，我等著。」
　　「籐井？」
　　「要是有機會，還做同桌吧。」
　　「好。」
　　「我一直喜歡你，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你！」
　　「籐井，八年，你真的可以徹底放棄我們的八年嗎？」少年慢慢地說道，「你捨得嗎？」
　　籐井苑慌亂的想要後退，嘴裡吶吶地說著「不知道」，柳生牢牢地握著少女的手，將她禁錮在自己身邊，不讓她離開，少女因為他的話而變得羞澀靦腆，兩頰緋紅，眼睛裡閃亮亮的，一眨一眨地充滿著誘惑。
　　柳生目光越來越柔和，臉慢慢地貼近籐井苑，綿長灼熱地呼吸噴到籐井苑臉上，籐井苑可以看到少年的眼瞳裡自己的呆怔地樣子，細數少年根根分明的長長地睫毛，心越跳越快，「砰砰砰」地讓籐井苑幾乎不能呼吸，手緊緊地攥著衣角，腳像灌了鉛一樣，一動不能動，少年緩緩揚起一抹醉人的笑，手輕輕地撫上籐井苑的眼睛，摀住她的眼睛，頭一低，輕輕地覆在少女柔軟的唇上。籐井苑身體一顫，柳生的唇溫溫熱熱的，反覆摩挲著，輕柔地像一片羽毛。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停止了，耳邊什麼都聽不到，大腦裡一片空白，好像過了很久，柳生放開籐井苑，籐井苑慢慢地睜開眼睛，少年眼睛亮晶晶的，堪比天上的驕陽。
　　「籐井，我喜歡你。」
　　嘴角還殘留著少年溫濕的觸感，籐井苑的手指不由自主觸摸嘴角，少年乾淨地氣息縈繞在周圍，好像還未散去，對面的少年眼睛是溺人的溫柔，讓籐井苑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良久，柳生執起少女的手，輕輕說道：「走吧，我送你回教室。」
　　柳生的手型一直是非常好看的，當手掌傳來溫熱的感覺的時候，籐井苑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在少年的手掌中，因為長年打高爾夫球，後來又一直打網球的緣故，少年的手有一層厚繭，讓籐井苑有一絲莫名熟悉的安心的感覺，柳生的手緊緊地攥著，好像生怕一個不注意，少女會掙脫開來，然後從自己身邊逃走，此時籐井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酸澀中帶著一點甜蜜，惆悵裡透著一些茫然，是應該為八年的感情終於有了寄托，還是為那個隱隱浮現在腦中的一抹玩世不恭地笑。
　　應該不會有改變了吧，籐井苑心裡有些不確定的悵然，不由得抬起頭看向清俊的少年，不會改變了吧，是吧，籐井苑在心底不確定地再次默念一遍，記憶中好像有個白髮少年輕輕地對她說「籐井，給我個機會，好嗎」。籐井苑苦笑，她終究是沒有給他機會，或者是，她始終沒有來得及給他機會。緊緊地握起拳頭，少女閉上眼睛，心裡是止不住的酸澀，就當那是一場美麗的邂逅吧，就此遺忘，遺忘……
　　就這樣，柳生牽著籐井苑，走過校園的羊腸小路，一步一步上了樓梯，然後穿過走廊，一路上過往的同學指指點點，認識的，不認識的，三三兩兩圍在一起竊竊私語，籐井苑臉上燒得幾乎可以煎雞蛋，但是身邊的柳生卻坦然自若，彷彿自己正在戴著風紀委員的袖章巡查紀律。
　　「柳生，籐井！」
　　迎面走來一個挺拔剛毅的男生，當男生出現的時候，走廊裡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籐井苑身體一顫，頭皮有些發麻，在男生鷹般鋒利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只聽男生冷厲地說道：「真是太胡鬧了！柳生，籐井，擾亂課間紀律，各扣1分。」
　　「柳生，身為風紀委員，明知故犯，1000字檢查！」
　　籐井苑感覺握著自己的手緊了一下，心裡有些踹踹地，不由自主想要掙脫開柳生的手，但是少年卻似渾然不覺的依然緊緊地攥著。耳邊傳來少年溫潤的聲音，「知道了，我放學交給你。」話落，籐井苑感覺一陣拉力，伴隨著周圍的抽氣聲，少年再次牽著她的手離開。
　　註釋１：漫畫裡柳生的頭髮是栗色的，不是紫色，第二次註釋，表忘記，我不要再註釋了鳥∼

　　選擇
　　Part109

　　「吶吶，剛才在走廊看到了麼？看到了麼？」
　　「什麼啊，什麼啊……」
　　「好帥啊，A組的柳生君，原來那麼溫柔的人也可以那麼強勢，要是我是那個女孩子就好了！」
　　「你看到沒，真田君的臉都綠了，眼睛裡就跟噴出火一樣，哈哈哈，笑死我了！」
　　……
　　這是怎麼回事，只是一晚上什麼都變了麼？他錯過了什麼，為什麼每個人都在談論著同樣的事情，為什麼這件事情會讓他難以忍受，為什麼難以忍受他還是想要繼續聽下去，耳邊反反覆覆出現兩個姓氏，柳生，籐井，明明是那麼熟悉，明明就在嘴邊，為什麼自己卻說不出口，連想起來都覺得苦澀，多麼熟悉的兩個人，一個是他的搭檔，另一個是他，喜歡的女生。
　　不用他去求證什麼，路過之處，認識的不認識的，好像都在談論著這件事情，仁王雅治看著三五成群圍在一起談論的人，緊緊地抿著嘴，眼瞳裡散發著凌厲的光芒，旋轉地鉛筆被緊握在手裡。
　　「……F組的松下看到他們在樹林裡接吻哎！」
　　「真的麼，真的麼……」
　　目光越來越冷，「啪——」，手中的鉛筆斷成兩半，而攥著鉛筆的少年依然死死地盯著說話的女生，彷彿對著一切，渾然不覺。
　　籐井苑，這就是你的答案？
　　不，不是這樣的，除非你親口告訴我，要不然，我絕對不信！
　　週五，當別的同學準備放學的時候，籐井苑快速收拾完書包，打算去強化班上課，當籐井苑正要走的時候，身後傳來清冷的聲音：
　　「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避開我嗎？」
　　心裡一顫，籐井苑停住了腳步，班裡收拾書包打算離開的同學不約而同地停住了手上的動作，眼睛不由自主瞟向兩人的方向，籐井苑只覺得那些目光十分的刺眼，好像就像是圍觀動物園的動物一樣，讓人難以忍受，籐井苑腦子裡亂糟糟的，說不上是惱怒還是失望，什麼時候他們之間會變成這樣，八年，她遠比他想像中的熟悉他，真的沒有想到，他竟然會用這種手段挽留她，鬧得人盡皆知，大家都議論紛紛的時候，用輿論潛移默化的影響自己嗎？
　　他竟然在逼迫自己，妥協……
　　「比呂士。」籐井苑閉上眼睛，輕輕地喚道，柳生身體一顫，好像時光退回到兩年前，那時畢業典禮，籐井苑唯一一次叫自己的名字，不是「柳生」更不是「柳生君」而是輕輕地一句「比呂士」。
　　那個時候風吹著少女的長髮，捲著深藍色的百褶裙，揚起飄帶，明亮的眼睛，炫目卻不刺眼，他清楚地記得那個時候，少女的笑容又多麼好看。
　　『比呂士，一起去立海大吧。』
　　『好。』
　　「……別讓我不認識你。」比呂士，別讓我不認識你，別讓我覺得你陌生。
　　說完，籐井苑轉身離開，留下一頭霧水疑惑不解的眾人，和神色複雜的柳生。
　　她終究還是說了出來，少年苦笑，明明知道她不喜歡這種方式，明明知道這樣只會讓她更加的遠離自己，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做了出來，她永遠不會知道，其實自己心裡有多麼恐慌，若不是害怕她離開，他又怎麼會想出這種挽留方法？
　　但是，事到如今，她還願意聽自己解釋嗎？
　　籐井苑從教室出來的時候和班裡的真田打了個照面，因為是一路，所以真田本能的停下腳步，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籐井苑，籐井苑心裡忐忑著，想起今天上午真田那張黑地已經冒煙的臉，本能地避開了他的目光。身為風紀委員長，真田同學在學校裡有著不可撼動的威信，學習成績好，為人嚴謹，不苟言笑，所到之處鴉雀無聲，他巡查課間的時候有著和教導主任有著一樣的效果，「真田來了」比上家政課，美術課同學們的一句「老師來了」效果還好，據說迎新生的時候，很多一年級的學生家長都認為這個少年是老師，紛紛上前詢問，少年還一度成為學校同學的閒聊的笑談。
　　想到班裡同學聲色俱佳的表演的場景，籐井苑又有些忍俊不禁，明明是同齡人，卻要遭受著比別人多很多的非議，真田心裡相比也會有疙瘩吧，想到這裡，籐井苑收起了心中那點幸災樂禍的心思，硬著頭皮對少年點了點頭，「真田君好。」
　　沒有想到嚴肅的少年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少女會和自己打招呼，乾咳了兩聲，然後說：「你好。」耳朵根竟有一片可疑的紅暈，籐井苑一愣，繼而笑了，沒有想到外表成熟穩重的真田君骨子裡出奇地清純呢。
　　籐井苑和真田一前一後走進教室，也許是真田氣場的問題，籐井苑覺得推開教室門的一瞬間，教室裡的學生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籐井苑習慣性地走向自己平時坐的那個位置，不經意抬頭，愕然停住了腳步，因為她看到常年屬於柳生佔據的桌子上，竟然放著兩本沒包書皮的課本。大概是不知道的吧，籐井苑想著，然後放下自己的書包，打算掏出課本開始溫習功課，但是下一秒，籐井苑停下了動作——「噗哩，籐井君，下午好啊！」
　　窗外溫暖的陽光和玻璃窗框投下的陰影，將少年的表情分割成上下兩個部分，陰影正好覆在眼部位置，少年的眼瞳幽然而深邃，直勾勾地盯著籐井苑，像要把她吸進去一般，籐井苑心一顫，怔怔地看著少年，嘴像是不受控制般，一開一合地說道：「你好，仁王君。」
　　只見這個號稱「欺詐師」的少年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眼睛慢慢地從籐井苑身上轉移到她旁邊的桌子上，眉毛一挑，眼睛裡露出狡黠的光，「那請籐井君多指教了，今天坐在你旁邊的人，是我呢——」
　　話落，教室門口出現一個清俊修長的身影，一步一步走進教室，然後向兩人的方向走來，來人幾不可察的皺了下眉，扶了一下眼鏡，鎮靜地說道：「我有些問題想和仁王君探討，籐井，你坐後面好嗎？」
　　「沒問題。」籐井苑拿起書包環視了一下教室，剛才還在抬頭探究似的看著三人的同學紛紛低下了頭，籐井苑撇了撇嘴，直徑走向真田旁邊的空位，輕聲問道：「真田君，我可以坐這裡麼？」
　　「嗯。」真田沒有絲毫遲疑地點頭應聲，然後很嚴肅正式地說道：「請坐，籐井君。」
　　「謝謝。」籐井苑很乾脆地坐下，將書包放在桌洞裡，然後掏出英語練習冊開始做題，中間再也不曾看那兩個已經對峙到有些呆滯的少年。
　　「唔，位置被人佔了？」從後門進入拿著記錄本的男生腳步停滯了一下，眼睛盯著某一個方向低吶地說道，不動聲色掃了一下教室，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一支速記筆，打開記錄本，刷刷地在上面寫了一會兒，然後隨便在教室裡找了一個空位坐下，嘴裡自言自語地說道：「位置和資料相比，還是資料比較重要一些。」
　　「……竟然會選擇做真田旁邊，很有女王的潛質啊。」
　　埋頭做題的籐井苑哆嗦了一下，莫名其妙地覺得，今天有點冷。
教室

　　Part110

　　數學課上，老師一直在講題，臨近月考，強化班再次面臨大洗牌，本來大家都是驕傲的人，誰也不願意從強化班刷下去，班裡的氣氛有些壓抑，除了老師的講課聲和同學奮筆疾書的刷刷聲，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
　　「有做完的同學嗎？」籐野老師環視教室，好像沒有聽到教室裡幾聲抽氣聲，強化班永遠是留給強者的，雖然只有一個月，但是差距已經很明顯，目光落到已經抬起頭的籐井苑，目光裡露出欣慰的笑意：「籐井君，能說一下你的答案麼？」
　　「14.」籐井苑沒有猶豫，答案脫口而出，教室裡有幾個同學點了點頭。
　　收到學生的回應，籐野點了點頭，「很好，下一題。」
　　……
　　「好，這堂課就到這裡，下課。」籐野老師拿起自己的教案，轉身走出教室。
　　「那個風間同學，老師講得你都能聽懂麼……」一個怯怯地聲音輕聲問道。
　　「能。」一個略顯冷淡地女聲回答道。
　　籐井苑側過頭好奇地向左前方看去，很少聽到那個女生說話啊，立海大的名副其實的NO.1，第二名的噩夢，即使自己名次最好的時候也從來沒有超過她，那是籐井苑心裡的疙瘩，31分，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間竟然相差了31分，籐井苑苦笑，真的是不甘心也沒有用，因為那個女生實在是太厲害了。
　　「好厲害啊，那那能教教我麼？」
　　怯怯地女聲又說道，這時教室裡發出幾聲短促地笑聲，籐井苑皺了皺眉頭，那個是，佐久間，叫什麼來著，好像是佐久間老師的弟弟，好像學習很好的樣子。
　　「中井君，你不覺得你在浪費風間同學的時間麼？」最前排的一個男生轉過頭，滿臉嘲諷地說，眼睛裡閃爍著惡意地光芒。
　　「我，我……」
　　「這種程度已經聽不懂了，你覺得你還有必要在強化班呆著麼？」男生刺耳尖銳的聲音在教室迴盪，教室裡同學事不關已地繼續收拾書包，籐井苑能感覺身邊的真田一僵，籐井苑瞭然，身為風紀委員長的真田很反感在教室裡喧嘩的學生，但是現在已經放學了，他管不著。
　　「因為幸村生病了，頂進來吧，下次應該是沒有機會了……」佐久間的語氣不善，言語間頗為苛刻，籐井苑皺著眉頭，望著男生，這話說重了，兩人是有什麼矛盾麼？
　　「佐久間，你話太多不怕閃了舌頭麼？」一個懶洋洋地聲音響起，籐井苑一愣，嘴角不由得上揚，轉向窗戶那排坐著的白髮少年，他的嘴，還是那麼毒，不過真的是很有意思呢，果然班裡很多同學都笑了出來。
　　「仁王雅治！」男生又羞又惱，惡狠狠地瞪著白髮少年，好像要在他的身上剜一個洞。
　　「別叫了，省省你的口水吧，佐久間老師的弟弟——」仁王雅治不無諷刺地說道。
　　「你——」
　　「我沒有那麼多空，每天十分鐘，不會的題一塊問了。」清冷的女聲響起，那個叫佐久間的男生一顫，不可思議地望著風間陽子，「不要耽誤我時間。」
　　「好，好的……」怯弱地女生不停地彎腰致謝，風間陽子眼睛一掃，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籐井苑詫異地看著少女的背影，風間同學麼？
　　「噗了哩，不愧是風間君，帥呆了。」白髮少年吹了一個口哨，優哉游哉地說道。
　　「……戳到痛處了麼？就這麼跳腳了？」慢慢地合上手中的記錄本，男生看著那個靠在窗口的白髮少年，很滿意地點頭：「今天收集到了很好的數據。」
　　男生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已經收拾好書包正打算離開的籐井苑還是聽到了，不由自主地抬起頭，意外地她和男生地視線交匯，籐井苑一愣，對著男生點了點頭，然後慢慢地走出教室，那個人，是幾組的來著，真是記不清了，籐井苑想著。
　　「籐井……」身後好像有誰在叫她，籐井苑腳步頓了一下，繼而大步走開。
　　她不是沒有看到教室裡那兩個少年眼中期待地目光，而是她真的不知道怎麼面對那兩個人，尤其是那個半諷半嘲似笑非笑看著自己的白髮少年，那麼優秀的少年，若自己對他只是愧疚，算是一種褻瀆吧。想起上午那溫濕柔軟的觸感，籐井苑不禁用手指輕輕碰觸，臉上一片炙熱，那應該是喜歡吧，若是不喜歡怎麼會那麼坦然的接受了呢，少年乾淨溫柔的氣息還是不由自主讓自己沉迷，但是，自己不是也是很快清醒了麼？籐井苑隱隱有些淒然，曾經自己是多麼喜歡他，如今也變了味道了麼？
　　想著快速走出教學樓，她現在需要用學習驅散雜念，一遍一遍告訴自己，沒有什麼比學習更加重要，沒什麼比好成績更加真實，那才是自己永遠的資本，愛情，愛情是什麼。
　　愛情，什麼都不是。
　　「你不覺得這樣步步緊逼很過分麼，我的搭檔——」慢慢地將課本放在書包裡，白髮少年依舊噙著笑，瞇著眼睛看著默默收拾書包的清俊少年。
　　「這和你無關。」清俊少年有一頭漂亮的栗色頭髮，此時他已經收拾好書包桌椅，拉上書包的拉鏈，抬頭面無表情直視著對方。
　　「呵，是麼？」白髮少年修長的手指纏繞著自己的髮辮，反問了一句，眼睛裡越發地冷淡。
　　「我要去學生會活動室，先走了。」少年沒有回答對方的話，拿起書包淡淡地說著，轉身離開，只留下抿著嘴，眼神複雜難辨的白髮少年。
　　籐井苑一直複習了很長時間，直到日落西山，夕陽染紅了半邊天，籐井苑才起身，收拾好書包，關上MP3向車棚的方向走去，眼睛不由自主看向教學樓的方向，學生會活動室，天台，那些記憶好像已經遠離自己很久，但是自己卻無論怎麼努力也無法將它抹掉，心裡酸澀澀的，他們應該早就走了吧。籐井苑胡思亂想著。
　　踱步走到車棚，籐井苑掃了一眼，車棚裡稀稀拉拉停著幾輛自行車，籐井苑蹲下打開鎖，戴上耳機，推出車子默默地走出校園，風吹捲著，兩邊的樹葉沙沙作響，籐井苑縮了一下，鼻尖冰冰涼涼的，夏天，也是挺冷的。
　　這次考試，應該是１最後一次月考了吧，再過一個月，就要放假了，一學期又要過去了，時間過得真快啊，籐井苑有些感慨地想著。耳機裡的英語單詞一遍一遍的循環播放，籐井苑一邊默默地背著，一邊想著單詞的拼法……
　　「吱——」猛地剎車，籐井苑差點歪倒從單車上摔下去，不可置信地望著前方，心一縮，呼吸都困難了，他他怎麼會在這裡——
　　「噗哩，我還是第一次花這麼長時間等一個女生。」
　　少年抬頭，眼睛裡閃爍著明亮的光芒，「籐井君，一起走吧！」
　　註釋１：日本是一學年分為三學期，具體放假時間學校不一，有人考據說全國大賽大約是在是9月中旬，按理來說日本學校那時在放假，汗∼

fiction22 2012-7-3 15:57

　　對手
　　Part111

　　籐井苑呆呆地看著少年，似乎是沒有聽懂少年的話，停了一會兒，她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怎麼在這裡？」這這是她放學的必經之路，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難道是特意等自己的嗎？那他到底等了多長時間了？籐井苑呼吸不由得放慢了許多，眼睛飄忽不定的，不敢看少年的眼睛。
　　仁王若無其事地瞟了一眼籐井苑，少女兩頰的一抹嫣紅讓他心情大好，早將剛才等人的心急和疲倦拋之腦後，「我一直想和某個少女放學一起回家，我本來想給她說的，結果她理都沒有理我頭也不回的從教室走了。」抬起頭，少年深深地看著籐井苑：「你說，遇到這種情況我該怎麼辦？」
　　仁王眉毛一揚，似笑非笑地看著頭低得愈發厲害的籐井苑，少女每退一步，他就前進一步，他倒是要看看她會不會蹬上單車直接掉頭騎向學校。
　　籐井苑心慌慌的，支支吾吾地，籐井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想推車離開這裡，但是少年卻霸道的一塌糊塗，讓她實在是無處可逃，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她知道自己應該離少年遠一點，這樣給予少年希望並不好，她不應該這麼做，但是心底卻莫名為少年的在意歡喜著，籐井苑皺了皺眉頭，難道自己真的是這麼朝三暮四的人麼？明明她曾經喜歡的人是柳生的，什麼時候，她開始留心眼前的少年了，是海邊，是天台，還是在十字路口……
　　「你的事情，我怎麼會知道。」籐井苑強定心神，佯裝冷淡地對仁王說道。
　　「是麼？」仁王依舊在笑，心無限下墜，看著一臉平靜地少女，眼睛裡的目光有些冷，「籐井君真的不知道麼？」是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難道他真的就讓她那麼厭煩嗎？
　　「不知道。」籐井苑側過頭，淡淡地說道。
　　仁王笑容涼涼的，眼睛裡受傷的神色一閃而過，「那，籐井君，每天放學，我能和你一起回家麼？」
　　籐井苑呆呆愣愣地看著仁王雅治，她再次錯估了他，沒有想到眼前這個驕傲的少年會直接說出來，曾經想過那些被同學傳得慘不忍睹的半真半假的閒話，足以將少年退卻，畢竟那些話是有第一定的真實性，但是沒有想到少年竟然還會這般大咧咧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好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那樣的直截了當，甚至連一點迴旋的餘地也不給自己留，籐井苑突然想起了那個溫潤的少年，籐井苑胡思亂想著，思緒已經飄的很遠，那個人永遠也做不到這一步吧，紳士就是紳士，即使是面對喜歡的人，依然也是紳士的保持距離，那番激烈的告白，即使現在想起來依然讓自己臉紅心跳，連籐井苑也說不上來是喜歡的多一些，還是虛榮心和平衡心多一些，她終於聽到了來自他的告白，但是為什麼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歡喜呢？
　　「你又走神了。」仁王苦笑，抄著口袋，眼睛裡是難掩的苦澀，對面的少女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茫然地眼睛裡驟然多出諸多複雜的情緒，但是那些情緒的來源，卻是和自己自己無關，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我在你身邊，你卻不知道我在愛你」，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想打這種酸腐的句子，仁王雅治，這還是你麼？
　　「和我一起放學，真的那麼難以接受麼？」
　　少年的幽寂的聲音讓籐井苑驟然從自己的世界中清醒過來，尷尬地看著少年，臉上閃過愧疚地神色，「很抱歉，我走神了，仁王君。」
　　「沒事。」仁王無所謂地笑了笑，掃了少女一眼，轉過身走向被自己停放在牆邊的單車，「我習慣了。」少年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異常，但是卻讓籐井苑心一緊，酸酸澀澀的，默默看著少年扶正單車，握住車把，跨上單車，「要是籐井君不願意，我也沒有辦法。」背對著籐井苑，少年的聲音有些嘶啞。
　　籐井苑盯著仁王的蕭索纖瘦的背影，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這一次，大概自己是真的傷害了他吧，籐井苑心裡有些苦澀，大概自己再也不會遇到這麼一個不求回報默默守候在自己身邊的人了，「再見……」
　　這一次，就真的要說再見了吧。
　　就在籐井苑內心酸澀不安的時候，沒有想到少年突然轉過頭，微笑著看著她，「籐井君，還不走麼？」
　　「走？」籐井苑瞪大眼睛詫異地看向少年，他、他不是要自己走嗎？
　　「你不會以為我會撇下喜歡的女生自己走嗎？」少年笑得狡黠，「放心吧，我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和你相處的機會的，籐井君。」
　　「嗯。」不知道為什麼，心情莫名地變得很好，籐井苑深深地看著少年，輕輕地吐出一句：「無賴。」
　　仁王眼神變得很柔和，看著騎上單車地少女，「走吧。」若是可以和你在一起，無賴一點又如何？
　　MP3一遍一遍重複播放著英語單詞，紅綠燈，十字路口，喧嘩的小街道，寬廣的大馬路，夕陽的餘暉將路上的行人影子拉得很長，籐井苑心裡是前所未有的寧靜，享受著片刻的安詳，她很喜歡觀察每個路人的表情，根據他們的表情猜測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故事，樂此不疲。
　　仁王一直在沉默，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籐井苑知道，他怕耽誤自己學習，畢竟月考快要來了，籐井苑有些擔心地看了仁王一眼，不知道下次還能不能再從強化班看到他了，籐井苑本以為，他們會一直沉默到分開的十岔路口，卻在過紅綠燈的時候遇到了意外——
　　「籐、井、君？」
　　湛藍色的頭髮，細碎的劉海擋住了來人部分眼睛，斯文穩重地高個少年此時是無法掩飾的震驚，以至於他完全無視掉少女身邊的白髮少年敵視的眼神，深深地盯著籐井苑，目光好像一團隨時會噴發的火焰。
　　仁王瞇著眼睛皺起眉頭，心中是強烈的不快和不滿，他是誰，為什麼這樣看著籐井，轉過頭正要詢問籐井苑，卻發現此刻少女也在盯著那個人看，同樣的震驚，同樣的專注，臉上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複雜和糾結，好像過了很長時間，久到綠都變成紅燈的時候，仁王聽到耳邊傳來少女乾啞的聲音：
　　「矢野君，好久不見。」
　　當一個已經頗有名氣的，甚至被媒體稱為棋壇「明日之星」的小棋手，遇到了一個之前從來沒有參加過任何公開賽事的少年，一子之差敗北，少年從此名揚少年棋壇，成為媒體的新寵兒，一帆風順，順利進入職業的道路，而小棋手從此退出棋壇，再也不曾碰觸過棋子，被人遺忘在腦後……
　　矢野翔太，矢野翔太，那盤棋，這個人，曾經是自己最恐懼的夢魘，即使在夢中，她依然會記得自己頒獎典禮，那個人站在閃光燈下露出勝利的笑容，而自己在台下揚起頭，接受著周圍來來往往或是幸災樂禍，或是同情可憐的目光。
　　籐井苑曾經在腦海裡無數次想過，若是有一天自己在大街上遇到矢野會是怎樣的場景——憤恨地瞪著他；裝作看不見；一百八十度轉彎向回跑？籐井苑神色複雜地看著面前一身運動服，滿目詫異地看著自己的少年，因為眼前的人，她被祖父遷怒，近三年沒有再摸過黑白子，沒有再和人對弈過，年少誰不驕傲，而這個人將自己的驕傲徹底粉碎，自己成為他走向成功，走向傳奇的跳板，他成為萬眾矚目的少年職業棋士，而自己卻一無所有，一事無成，曾經她為此憤憤不平，甚至心懷憎恨，如今真的見到這個人，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些過往，曾經籐井苑以為自己會記得清清楚楚的過往，如今只剩下支離破碎的記憶，唯一見證過去的獎盃證書，也因為籐井拓也付之一炬，連灰燼也沒有留下。
　　「好久不見，籐井君。」矢野翔太點頭說道，動作是說不出的僵硬，好像要從少女的臉上看出三年前那個掃遍各大青少年圍棋賽事的棋壇「明日之星」的影子，遲疑良久，他終究是開口問道：「籐井君現在不下棋了麼？」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是個什麼心情，他和所有人一樣，以為沉寂棋壇的籐井苑只是進修去了，終有那麼一天，她會在棋壇大放異彩，就像是當年一樣，但是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他走上了職業的道路，而她依然沒有出現，直到幾個月前，他從別人嘴裡聽到「她早已經不下棋」的說法，就想跑到她面前問為什麼，在他看來沒有比這更荒唐可笑的說法，曾經的棋壇「明日之星」，曾經驚艷整個棋壇的天才少女，竟然已經放下棋子多年，自己心心唸唸的對手，原來早就不存在了，那種感覺，是說不出的憋屈。
　　只聽少女露出一抹笑容，好像在懷念著什麼，看著矢野翔太，很平和地說道：「打算重新拿起棋子，只是這麼久，估計連小孩子也趕不上了。」
　　「不過沒關係，我不會放棄的。」
　　仁王雅治看著兩個人僵硬的互動，然後將目光放在了少女身上，他不知道眼前的男生為何糾結，但是他卻知道這一切和籐井苑有關，他們之間發生過某些不為人知曉的事情，仁王雅治敏感地意識到，這也許是他接近少女的一個契機，雖然因為各種原因，他不喜歡這個男生，但是這不妨礙仁王通過他去瞭解少女，那些往事大概是相處八年的柳生比呂士也不一定知道的故事。他想知道，就必須要等待。
　　不過那男生的目光還真是刺眼得緊，湛藍色的頭髮，弄那麼扎眼幹什麼，仁王心裡酸溜溜的。

　　對弈
　　Part112

　　「不過沒關係，我不會放棄。」
　　聽到少女這麼說，那句盤桓在矢野翔太心中多年的話脫口而出：「能和我下盤棋嗎？」
　　「什麼？」
　　「請和我下一盤棋，拜託了！」矢野翔太認認真真地說道。
　　籐井苑幾乎是用看精神病的眼神看矢野翔太，一瞬間他們之間的角色竟然對調了，沒有想到竟然是對方先提出和自己對弈，為什麼，籐井苑不確定地看著矢野翔太，她已經是他的手下敗將了，為什麼他還要要求和自己對弈，如今的矢野翔太已經是職業棋士了，為什麼還要這麼執著和自己下棋呢，籐井苑疑惑不解地看著矢野翔太，不明白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矢野翔太神色複雜地看著籐井苑，他永遠也無法忘記，三年前，當他捧著勝利的獎盃興沖沖地到祖父面前，結果祖父毫無喜色，反而很嚴肅地問他「你真的覺得你是贏在棋力上的嗎」，祖父當著他的面，將他們那場對弈從頭到尾重演了一遍，再次問他「你覺得你真的比她強嗎」，那一瞬間他就明白了，他不是贏在棋藝上，而是贏在心態上，比賽前，他毫無心理負擔，因為他遠遠地超過了祖父和他自己期望，一路贏進決賽，面對籐井苑的時候，他並不以為自己的水平能和這位已經在大大小小的賽事得過若干獎項的少女相抗衡，只是告訴自己量力而行，決賽對弈，面對少女毫無章法的棋，他突然有種對方「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感覺，但是這種感覺從中盤之後就消失了，少女的棋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手忙腳亂地反而是自己，他幾乎被少女的進攻弄得沒有絲毫招架之力，他幾乎是「拆了東牆補西牆」直到終局，儘管如此他還是因為開盤的優勢，一子險勝。儘管他知道他贏得並沒有那麼容易，但是贏了就是贏了，自己打敗了神奈川最傳奇的圍棋少女，雖然他沒有自大到認為自己比她厲害，但是他絕對不承認她比他棋力強，那時的他認為比賽結果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太瞭解籐井那個傢伙，老傢伙過於重視輸贏這東西，那小姑娘在比賽之前一定被老傢伙提溜到跟前狠狠地教育了一番，要不然你怎麼會在開盤順利？』猶記得祖父一臉惋惜地對自己說道。
　　『無論過程怎麼樣，畢竟是我贏了！』
　　三年前他還不知道什麼「謙虛」，媒體的吹捧讓他有些飄飄然，半年後，他順利走上了職業道路，在一家常去的棋社下指導棋，在那裡他遇到了一位水平很高的業餘水平的青年，他和青年對弈，接受指導人的那個反而變成了他，一局終了，青年用一種很奇怪地眼光打量他，然後很詫異地低吶著「她怎麼會輸呢」？
　　『你和她的水平差得太多了，所以我很詫異，你真的是贏了籐井苑的矢野翔太？』
　　原來青年是籐井苑的手下敗將，那一場比賽青年輸得心服口服，在得知自己打敗了籐井苑，一心想找到自己幫忙測試他潛修後的水平，當青年甩下一句「你不是她的對手」便轉身離開的時候，一種前未有過的恥辱感充斥著胸腔，他想告訴那個青年，我是靠實力贏得比賽的，但是想起祖父的話，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當不知情的人以「他第一次公開賽打敗了神奈川縣的籐井苑」稱讚他的時候，他感覺到的只有羞辱，好像是被人當眾狠狠地抽了一巴掌一樣，籐井苑，籐井苑，無論走到哪裡，這個名字幾乎是陰魂不散的跟著他，兩年裡，無論他走到哪裡都能聽到別人在談論這個名字，即使他已經成了職業棋士，看到他依然會有人提起那個名字。
　　所以升學考試，填報志願的時候，他冒著考不上的危險，放棄了直升，從東京來到了神奈川縣，這三年來，他無時無刻不想和她重新下一盤棋，無論別人說他的棋力怎樣精湛，他只想和靠著水平真真正正地贏她一次，彷彿只有贏了她，他才真正是大家嘴裡那個天才圍棋少年。
　　「好。」籐井苑看著矢野翔太，微笑著說道，仁王雅治看著一臉平靜的少女，沒有說話，如果她不是緊握著拳頭的話，大概他也會認為她非常淡定吧，仁王目光複雜地看著少女，下棋嗎？這種被徹底排斥在外的感覺，真的是不怎麼舒服啊。
　　籐井苑不明白為什麼仁王也會跟著來，此時天已經有些暗了，估計一盤棋下來，天已經黑了，籐井苑找到公用電話給在家裡的母親打了個電話，告訴她要晚一些回家，就隨著矢野翔太來到一家棋苑，大概是經常來的原因，棋苑的人對矢野翔太並不陌生，紛紛「矢野三段」的和他打著招呼，籐井苑看著點頭回禮的矢野，表情有些悵然，仁王眉毛輕揚了一下，沒有說話。
　　坐在沙發上正在看電視的中年男人看到矢野，站了起來，招呼道：「是矢野三段啊，今天你來的很晚啊，有很多來人等著你的指導棋呢——」
　　「大叔，請告訴大家今天我不下指導棋了。」矢野鄭重其事地說道，中年男子一愣，只聽少年轉頭看著籐井苑，一字一句地說道：「今天我要和她下棋。」
　　中年男子詫異地看向籐井苑，打量了一下，露出曖昧地笑容，「哈哈，是嗎，要和這位小姑娘下棋啊，那要是下完了記得分給我們一點時間啊——」
　　看到中年男子滑稽的表情，矢野翔太臉一紅，仁王本能地皺起眉頭，隨即看向一旁沉默地籐井苑，好像沒有聽到男子的話，少女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一個方向，順著少女的目光，仁王雅治看到，那是兩個兩個正在下棋的人，有什麼特別的嗎，仁王疑惑，仔細一眼，發現籐井苑不是在看人，而是在看他們下的棋，那種混雜著熱切嚮往的目光，就好像，在醫院裡的部長。一瞬間仁王雅治瞭然，圍棋對籐井來說，就像網球對他們一樣，雖然是不同的領域，但是感情是一樣的。這一刻，仁王突然覺得眼前的少女，並不像自己想的那般心意難測。
　　見籐井苑在棋盤前坐下後，矢野有些激動地說道：「籐井，你知道這一場比賽我等了三年。」
　　籐井苑看著少年，身體一顫，沒有說話，看到矢野翔太抓起一把棋子，準備猜子的時候，搖頭，用乾啞地說道：「不用猜子，你用黑子，我用白子，你先走。」
　　矢野手一哆嗦，震驚地看著籐井苑，聲音有些顫抖，「你，你還記得？」
　　籐井苑慢慢地點了一下頭，還是沒有說話，三年前的那場比賽，原來不曾忘記的，並不止她一個人，籐井苑心裡有些苦澀，三年了，三年第一場比賽，第一個和她對弈的人，竟然會是三年前讓她敗北從此離開棋壇的人，命運還真的是，會捉弄人。
　　三年，說不長也不短，能讓一個人改變，但是不足以讓人徹底改變，矢野翔太看著棋路中規中矩的籐井苑，心裡十分詫異，他曾經通過各種渠道拿到了籐井苑曾經在各大賽事中的錄像帶，三年前的籐井苑下棋殺伐決斷，有一股凌厲的狠勁兒，但是如今，那種強大地壓迫感，竟然絲毫不見蹤影，三年的時間，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她能改變的這麼徹底？
　　三年的時間，在祖父籐井齋一句句「沒用的東西」下，那些僅剩的稜角，已經磨得非常平滑，無論矢野翔太的棋路多麼刁鑽，多麼咄咄逼人，籐井苑都是用非常平穩的方式將它們化解，相比曾經那種氣勢逼人，一路進攻的棋路，現在籐井苑的棋，像一口古井，波瀾不驚。矢野翔太越下越是驚訝，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他一直在進攻，用不同地手段進攻，但是無論他用什麼方法，對面的少女似乎總能化險為夷，看似處於下風，但卻讓自己沒有絲毫的辦法將她徹底擊破，如果不是從祖父那裡得知少女確實三年沒有再碰過棋子，他一定認為少女去了別的地方進修，他一直以為自己成長速度已經足夠迅速，但是少女也不差，原本那些平平的棋路竟然一步步聯繫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已經好久沒有遇到這種狀況的矢野翔太竟有些亂了陣腳。
　　仁王靠著牆，與其說他在看棋，不如說他在看下棋的人，他慶幸自己隨著籐井苑來了，因為在這裡，他見到了一個不同於任何時候的籐井苑，無論是執子思考，還是在落子佈陣，完全不同於平時的那種沉寂機械，那是一種發自真心的熱愛，全心投入，渾然忘我的境界，眼睛裡迸發出的炫目光彩，他喜歡這樣的籐井苑，有了明顯喜好的籐井苑讓她覺得真實，不像以前感覺那麼遙遠。
　　這是他喜歡的人呢。仁王心裡隱隱地有股驕傲。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圍觀，仁王已經感覺到有些擁擠，他不懂棋，但是他從人們的反應上看出此時的他們是多麼的驚訝，他們開始用另一種目光心態對待這場對弈，仁王深深地看著少女，此時少女目光專注，鼻尖上已經有細細的汗，而對面湛藍色頭髮的被稱為「矢野」的男生，眼睛緊盯著棋盤，眼睛裡露出一種興奮地光芒，這是「棋逢對手」嗎？
　　「竟然殺到中盤還沒有落敗的跡象，小姑娘好厲害啊——」
　　「從來沒見過矢野老師這麼認真過……」
　　「難道她也是職業棋士嗎？」
　　……
　　仁王將周圍人低低地議論聲統統聽到耳朵裡，神情複雜地看著那個湛藍色頭髮的少年，那小子竟然是職業棋士，他認識她多久了，籐井會下棋為什麼從來沒有見過呢，仁王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少女，然後嘴角緩緩地露出一個微笑，他好像對少女的瞭解有多了那麼一點兒，這是不是代表，他和少女的距離又近了那麼一步呢？
　　籐井苑，我已經離你這麼近了，以前我沒有放手，現在的我更不會放手。
　　失去三年實戰經驗的籐井苑最終是以兩目的之差輸掉了棋局，當籐井苑落下最後一子輕輕地吐出「我輸了」的時候竟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吐了一口氣，抬起頭籐井苑看著對面一言不發地少年，「多謝指教。」
　　「不愧是籐井君，我心服口服。」矢野翔太閉上眼，臉上絲毫沒有贏了得喜悅，贏了，矢野翔太，你贏了，你真真正正的打敗了籐井苑，但是贏了又如何呢，一個三年沒有摸過棋子的人，竟然將自己逼到這種程度，若是，若是她三年中一直不斷在下棋，又會是怎樣的一番光景，矢野翔太，你贏了這樣的少女，真的痛快麼？「我很期待和籐井君下一次的對弈。」
　　籐井苑微笑，「我也是。」
　　矢野翔太一晃神，這一刻，他真正感覺到，籐井苑又回來了。

　　後悔
　　Part113

　　『下次再見的時候籐井君應該已經是職業棋士了吧。』
　　『希望如此。』
　　出了棋苑，籐井苑的臉上一直是輕鬆的表情，天已經完全暗了，籐井苑拿鑰匙打開車鎖，仁王已經推車在一旁等待了，棋苑門口的路燈，柔和的燈光照在在少年的臉上，沖淡了少年平時的輕浮氣，顯得格外的溫和，籐井苑略帶歉意地看著少年，「真的很抱歉，很無聊吧。」對於不懂圍棋的人來說，那就是在浪費時間吧。
　　「不是，很有趣。」仁王嘴角輕揚，眉眼裡滿是笑意，「看籐井君下棋，很有意思。」籐井苑微微有些尷尬，因為她摸不清少年的意思，只聽少年繼續說道：「籐井君下棋的時候很專注，雖然我不懂圍棋，但是一樣很受感動。」
　　「是嗎？」籐井苑心裡滿滿漲漲的，少年的話，讓她心裡莫名的被感動了，她聽過很多讚美的話，從小到大，因為祖父，因為父親，因為棋藝，各種各樣的人表揚她，甚至是吹捧她，將她捧得高高的，三年前，一目之差，她輸掉了最為重要的比賽，從雲端上重重的摔了下來，神奈川「明日之星」最終不敵東京「圍棋天才」，至此，她黯然離開棋壇，他們只記得「明日之星」永遠不記得「籐井苑」，第一次有人單純的因為「籐井苑」這個人而受到鼓舞，雖然，雖然這也許只是一句客套話，籐井苑怔怔地看著少年，有什麼東西從心裡破土而出，然後慢慢地揚起一個笑容：
　　「謝謝你，仁王。」
　　謝謝你一直默默關注著我，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不曾離開。
　　仁王一愣，隨即笑了，深深地看著少女：「不用謝。」頓了頓，輕輕地說道：「走吧。」
　　「嗯，好。」
　　略顯老式的路燈，鵝黃色的暖光，蛾子包圍著光源處沒頭沒腦的亂飛，沿路並沒有行人，但是卻能聽到來自不遠處主道的喧囂聲，沒有月亮的晚上，繁星點點，格外的明亮，關上MP3按鈕，籐井苑深深吸了一口氣，清涼的夏風吹捲起貼在脖間的髮絲，涼涼地風灌進衣領，道路兩旁的公寓，一盞盞燈漸漸亮起，萬家燈火，偶爾能聽到鐵鍋和鏟子碰撞的聲音。
　　「耽誤你回家吃飯的時間，很抱歉。」籐井苑看著和自己並排行駛的少年，說道。
　　「我一點都不介意，多來幾次更好。」仁王恢復了以往的玩世不恭，笑得格外的燦爛，「這是我的榮幸。」
　　「你下棋的樣子很真實，很有活力，很，很漂亮。」仁王說完這話感覺得耳朵有點熱，不由自主用眼睛覷視籐井苑，發現少女臉上並沒有多餘的表情，嘴角輕揚，心情驟然變得很好，因為他看到少女的耳朵紅了，連帶著兩頰紅艷艷的一片。
　　籐井苑看到前面就是自己走過十四年的小巷，側頭對仁王說道：「那個，就送到這吧，前面就是我家了。」
　　仁王一愣，眼睛裡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他一直刻意放慢速度，竟然還是到她家了，這段路程竟是這樣的短，停了一會兒，他說道：「那你先走吧，我去附近給我弟弟買點東西。」
　　「好。」籐井苑沒有多想，對著仁王揮了揮手，腳下一蹬，拐進巷子。
　　少年一直看著籐井苑消失的巷口，沒有說話，良久調轉單車，向相反方向駛去。
　　籐井苑打開大門，然後將車子停放在院子裡，踩著石板路，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打開家門。
　　「阿苑，你回來了？」籐井苑剛推開門，母親籐井芳子就跑到自己面前，神情滿是焦慮，「怎麼來的這麼晚，天都黑了，吃飯了麼？」
　　籐井苑驚訝地看著反常的母親，她幾乎不管自己回家的時間，狐疑地看了母親一眼：「沒吃呢。」
　　「啊，要媽媽給你做嗎？」籐井芳子問道。
　　「不用了。」籐井苑感覺很累，換上拖鞋，現在她想趕緊回到自己的房間，整理下思路，很多事情都需要她靜下心來想，正準備離開，身後的母親拽住她的胳膊，輕輕地說道：
　　「你爺爺回來了。」
　　籐井齋一直都不喜歡籐井苑，這是家裡公開的秘密，同樣，籐井苑也不喜歡籐井齋，這裡面有很多原因，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也是所有人都猜不出來的原因，是因為祖母。在籐井苑看來祖母不是病死的而是被籐井齋氣死的。
　　祖父籐井齋一直都是個古板的老人，自私只顧自己，而且年紀越大越是追名逐利，這樣一個在籐井苑看來完全沒有絲毫可取之處的男人卻是祖母愛了一輩子，祖母一輩子都在掙祖父，年輕的時候和狐狸精掙，後來和圍棋掙，最後和名利掙，祖母曾經這樣給籐井苑說過，她這一輩子，就從來都沒有贏過。
　　最後，祖母用生命和名利賭了一把，看看祖父到底會選擇哪一個，她開始停止服藥，讓病情惡化，將原本可以治好的胃潰瘍，慢慢地變成胃癌，剛開始的時候，祖父選擇了祖母，但是當本因坊賽來臨的時候，祖父為了那個頭銜，毅然決然的丟下了祖母，投身到比賽之中，那個時候祖父已經不需要用比賽這種方式證明自己的實力了，但是祖父這個人就是喜歡站在閃光燈下，接受眾人的崇拜，所以利弊權衡，他放棄了祖母，但是他不知道他轉身離開的時候，祖母也放棄了他，祖母同時放棄的，還有生命。
　　大概就是那個時候，祖父在籐井苑心裡的形象蒙上了一層灰，即使當後來籐井苑也開始下圍棋以後，即使籐井苑覺得祖父的棋很厲害的時候，她依然有所保留，不是為了別的，就是因為，這個人是間接性害死自己祖母的人，在父親忙於工作，母親一心牽繫父親的籐井家，祖母是對籐井苑最好的人。
　　籐井苑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會突然想起祖母，大概是因為矢野翔太一句「職業棋士」，曾經祖母也是希望，籐井苑能當個職業棋士。
　　『當上職業棋士，然後打敗你的祖父。』
　　那個時候籐井苑還不知道這些期望歸根結底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他重新回到我身邊。
　　當籐井苑真正懂得祖母期望背後的含義時，祖母已經去世十多年了，祖父依然守著他的頭銜，受到眾人的尊重，大家都恭恭敬敬稱他一聲「籐井老師」。
　　籐井苑站在門口，神情複雜地看著坐在棋室的祖父，他的身體依然健朗，但是卻遠不如十年前，歲月不饒人，它不會因為你的地位高、你的財產多就放過你一馬，祖父終究還是老了，現在他所擁有的，大概也僅剩下那些沒多大意義的頭銜了，也許很快，他連頭銜也會保不住，因為「長江後浪推前浪」，祖父不會是永遠的第一，沒有人會是永遠的第一，隨著年齡，他已經失去了那顆進取地心，在棋壇有一個公認的法制「不進則退」，總會有人代替你的位置，沿著你的創下的輝煌走出自己的傳奇。
　　籐井苑恭恭敬敬給坐著的祖父行禮，「祖父大人。」
　　「你來了？」祖父籐井齋聲音有些沙啞，眉間透著明顯的倦意，籐井苑的目光劃過祖父的臉，然後恭順地低下頭，她不應該想起祖母的，因為一想起祖母，她就會情不自禁的怨恨對面的老人，自己記性不好，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時間越長，那些按理來說應該早已忘記的事情就會越清晰，籐井苑甚至記得，祖母將那些紅藥丸全部泡在水壺裡然後澆花的場景，目光裡是深深地絕望。
　　「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晚？」聽到老人這麼問，籐井苑有些想笑，這是要和自己「嘮家常」麼。
　　籐井苑想了想，然後頭低得更為恭敬：「放學的時候我遇見了矢野君，然後和他下了一局棋。」
　　「誰贏了？」祖父的聲音有些顫抖。
　　籐井苑握了握衣服，然後說道：「矢野君，兩目，我輸了。」沉默，等待著老人尖酸刻薄的譏諷挖苦聲，但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屋子裡除了呼吸聲，就是老人壓抑著的咳嗽聲，籐井苑心裡一緊，攥著衣角，沒有說話。
　　良久傳來老人低沉破碎的聲音：「可曾怪過我。」
　　呼吸一滯，籐井苑咬了咬下唇，輕輕地說道：「不曾，祖父大人這麼做，自然有您的道理。」
　　「咳咳」老人似乎在壓制著自己的聲音，那陣陣咳嗽聲就像是包裹著什麼東西，顯得極為憋悶，好像過了很久，老人說道：「你去吧。」
　　籐井苑緊握著拳頭，吐出一個字：「是。」
　　走出棋室，屋裡傳來老人劇烈的咳嗽聲，其中還夾雜著「後悔」等聽不貼切的詞語，籐井苑腳步一頓，逃離般的大步走開，那一聲聲，像一把尖銳的刀子，刺得心裡生疼。
　　第二天，籐井苑早早起來晨練，回來的路上路過剛整理好刊物的報亭，一張貼在玻璃窗上的報紙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
　　籐井九段決賽不敵棋壇新秀，賽後坦言「後生可畏」。
　　籐井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祖父會說出來「後生可畏」這種話，在籐井苑看來，祖父永遠是高高在上的，幾乎沒有什麼人能入他的眼，即使那個人是別人眼中的棋力超群，但在祖父眼中卻成了「不入流」，籐井齋這個名字，成了神奈川棋壇的傳奇，籐井苑曾經想過，等她長大了要坐在祖父對面，堂堂正正的打敗他，如今，自己恐怕是再也等不到這個機會了，是什麼時候祖父開始走下「神壇」，想起昨天祖父那一聲聲深入肺部的咳嗽聲，那個時候，籐井苑突然意識到，祖父已經蒼老，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變成了一個普通的老人。
　　他會後悔嗎？籐井苑想笑，她不知道那個囂張了一輩子的老人後悔起來會露出怎樣的表情，捶胸頓足？想起來都覺得可笑，他怎麼老了呢，他怎麼還沒有等自己打敗他就老了呢？
　　渾渾噩噩地回到家中，看到已經做好早飯的母親，籐井苑勉強露出一個微笑，母親籐井芳子看到籐井苑回來，沖籐井苑擺了個手，示意她到自己身邊來，籐井苑換好脫鞋默默走到母親身邊，籐井芳子沖祖父的房間看了一下，然後壓低聲音說道：「你趕緊吃飯，吃完飯就出門，不要從家裡呆著。」
　　「……」籐井苑睜大眼睛詫異地看著母親，好像沒有聽懂她的話。
　　「你祖父從昨天到家表情就有那麼點不對勁兒，你別在他面前晃悠……」籐井芳子瞅著客廳那邊說道，眉間是化不開的鬱結。
　　「你祖父年紀畢竟大了，阿苑，聽媽媽的話，讓著他點兒，昨天你爸爸還給我商量給你請個家庭醫生……」
　　母親後面的話，籐井苑記不清了，她照著母親說的吃完了飯，換上衣服，帶好自己的東西，然後一個人慢慢地走出家門，籐井苑看了眼腕上的手錶，指針正好指向7點30分。
　　這個時間，她應該去哪裡呢？
　　『週六，在東京我有場重要的比賽……你能去為我加油嗎？』
　　大腦裡突然浮現一個聲音，心一顫，她好像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起少年期待的眼神，籐井苑臉上露出一抹愧疚的神色，現在去，還來得及麼？

　　大島
　　Part114

　　「啊，是立海大的正選唉！看起來好有氣勢呢！」
　　「關東大賽的決賽，好期待的。」
　　「喂，仁王，你磨蹭什麼呢，快一點！」粉紅色頭髮地可愛少年丸井文太抄著口袋，吹著泡泡糖，轉身對著已經離隊伍有段距離的白髮少年仁王雅治喊道，但是對方根本就沒有看他，繼續左右張望，好像在找什麼，丸井泡泡一下子破了，微微有些尷尬，繼而惱怒的瞪著眼，嘟囔了一句：「什麼嘛，早知道不喊他了。」
　　「他大概在等人吧。」拿著記錄本的柳意味深長地瞟過一旁斯文穩重的「紳士」柳生，掃過對方微顯僵硬的手，然後若無其事的說道：「聽說仁王的姐姐和弟弟會來，不知道是不是在找他們。」看到自己的隊友腳步頓了一下，柳的嘴角隱約上揚了兩毫米。
　　好像，又有好的資料可以記錄了……
　　「不要鬆懈。」真田環視隊友，很平靜地說道，「比賽，一定要贏。」
　　「是！」
　　柳生不知道他在期待什麼，大概是因為比賽場地在東京的關係，來來往往到處都是穿著綠色校裙的女生，當他看到搭檔仁王左顧右看的尋找的時候，突然很羨慕，他永遠都做不到這麼肆意，他已經習慣遵守紀律，「紳士」這個詞，有的時候還真的是嘲諷。
　　她究竟會不會來呢？來了，又是不是為他自己而來？
　　「比賽快開始了，我們進場吧。」耳邊傳來柳平靜地聲音，柳生瞟了眼東張西望地仁王，緊握拳頭，沒有說話。
　　「柳生，仁王，你們兩個速度！」前面的丸井吹著泡泡，拿著球拍手舞足蹈的叫喊。
　　「我們進去吧。」此時仁王已經恢復了平時那副滿不在乎的表情，柳生推了下眼鏡，輕輕「嗯」了一聲。
　　此時坐在地鐵上的籐井苑，看著腕表，她不知道自己在焦急什麼，這個時間，自己應該是遲到了吧，不知道能不能趕上他們的比賽，腦中劃過一抹期翼的眼神，她甚至不知道那抹眼神是來自誰的，籐井苑有些茫然，現在是什麼情況，自己在糾結什麼呢？
　　八年，只要自己點頭，那些曾經的付出，都會花開結果，但是自己在猶豫什麼呢？
　　人就是那麼一種奇怪的生物，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因為一直在追逐，所以看不到周圍的風景，當夢想得到的真的擺在面前的時候，心中卻是一陣茫然，因為追逐的太辛苦，已經完全失去了自我，忘記了當初追逐的目的，茫然之中卻發現自己並不是只有一種選擇，就像是籐井苑，八年，她一直在仰望中，當仰望中的柳生放下一切真的來到自己面前的時候，籐井苑卻不知道，這八年，她是喜歡柳生這個人，還是喜歡自己臆想中的柳生。
　　習慣真的是一個恐怖的東西，八年的時間，那個紳士般的少年儼然成了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她已經習慣仰望他，習慣遠遠地望著他，暗戀真的是一種要不得的東西，將自己變得卑微，不值一提。
　　腦子裡突然想起那個總是沒個正經兒的男生，很醒目的一頭白頭髮，總是歪著頭對著自己笑，眼睛一瞇就像一隻狡黠的小狐狸，從最初的躲避到後來的感動，少年就像是一股茶香，慢慢地沁入心肺，每當想起少年，心中都會有一種莫名的感動。一直在奔跑，忽略了身體的勞累，當疲憊不堪想要找一個肩膀的時候，有個人告訴你，他一直在原地等你。
　　我一直在原地，希望你可以回頭。
　　「阿苑？」身後有人叫自己，籐井苑抬頭一看，只見不遠處一個梳著馬尾的女生笑語盈盈地看著自己。
　　「久保，學姐？」籐井苑遲疑地喚道。
　　被稱為久保的女生高高瘦瘦的，皮膚很白，頭髮有些乾枯，嘴唇呈現淡紫色，已是入夏卻穿著長袖的連衣裙，整體看上去弱不經風，見籐井苑叫出自己的名字，女生顯得很高興，兩頰有些病態地紅暈，眼睛亮晶晶地，「籐井要去東京嗎？」
　　「是的，學姐。」籐井苑很有禮貌地說道，女生臉上劃過一絲悵然。
　　「別叫我學姐了，我早休學了，這次我還是從家裡偷偷跑出來的。」看到籐井苑詫異地眼神，女生自嘲地笑了笑，「朋友要做手術，我想看看他，家裡總是擔心我出門就掛了。」久保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有些黯淡。
　　籐井苑該用何種語氣去安慰這位昔日的學姐，久保學姐身體不好是眾所周知的，聽說她總是隨身帶著藥，連上樓梯都會喘不過氣，很多同學都在背後稱她為「病美人」。
　　「對了，我可愛的學妹——」久保像想起什麼，眼睛裡閃爍著八卦因子：「你現在還和柳生那老小子廝混麼？」
　　「那老小子壞得淌油，你機靈地點，別到時候被吃得連個骨頭渣也不剩……」

　　Part115

　　籐井苑覺得這個世界神奇的不可思議，直到她到了體育館門口，久保學姐的話依然在她耳邊縈繞，當一個斯文到骨子裡的人被人說成了「衣冠禽獸」，籐井苑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可思議，她從來不知道一向文文弱弱的學姐說話竟然這麼彪悍。
　　當籐井苑來到了體育館，震耳的尖叫聲，讓她止住了腳步，有些茫然地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有多久沒有看到這麼多人了，好像一直是游離於喧囂之外的，即使是社團，也是選擇了人數比較稀少的茶道社，社團活動總是很少，她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學習，其實所謂的學習，也只是一個理由，她給自己建造了一個小夾子，將自己封閉在自己的空間裡，不用和外界接觸。有的時候，籐井苑會覺得自己有自閉症傾向，明明是渴望著和別人交流，但是卻害怕看到別人拒絕的眼光，所以，她寧願當個蝸牛，永遠縮在自己的世界裡。
　　「咦，籐井君？」身後一個柔柔地聲音叫住自己，籐井苑身體一顫，竟然是她？
　　無論什麼時候看，眼前的少女都是美麗得讓人感歎歎，無論是言行舉止，都是讓人無法挑剔的驚艷，籐井苑禮貌地點了點頭，「渡邊君，你好。」
　　即使已經釋然，但是每當看到眼前的少女，渡邊純美還是會有些不自然，她失敗的初戀因為少女的存在變得那麼嘲諷，即使她知道不應該遷怒，有些複雜地看著少女，對少女說道：「籐井君來晚了，柳生的比賽已經開始了。」
　　「是嗎？」籐井苑表情也有些不自然，渡邊瞭然於心的表情讓她感覺到不舒服，好像自己被她一眼看穿一樣，因為各種各樣的關係，她們注定做不成朋友。
　　「籐井，你竟然在這裡，柳生君的比賽開始了，還不快一點！」一個風風火火地身影跑過來，「啊，渡邊同學也在啊——」天真可愛的蘑菇頭，剛理了新髮型的大島洋子顯得格外的嬌俏可愛。氣喘吁吁地跑到籐井苑面前，然後熟稔地給對面的美麗少女打了個招呼。
　　籐井苑狐疑地看著像打了雞血一般地大島洋子，渡邊純美皺了下眉頭，恢復了以往高傲的表情，大島一愣，眼睛裡劃過一絲低落，但是很快隱藏起來，笑嘻嘻地拉住籐井苑的手，「咱們快走吧，柳生君和仁王君的比賽已經開始了！」然後對著渡邊純美笑著招呼：「渡邊君也快一點，我們走啦！」說著拉起籐井苑就跑。
　　「哼，要不是因為她老爸是議員，我才不會理她，眼高於頂的女人，驕傲什麼，有什麼了不起，照樣不是被柳生君拋棄了麼……」
　　籐井苑皺了下眉頭，打斷少女的話：「大島！」
　　砸吧砸吧嘴，大島洋子眼睛一轉，閉上了嘴巴，但是滿臉不服氣，瞪著眼睛看著籐井苑，好像在控訴「你為什麼不讓我說，你為什麼向著她」。
　　籐井苑瞟了滿臉怨念的少女，涼涼地說道：「你為什麼不當著她的面說？」
　　「我爸要是首相，我絕對指著她大叫一聲『老娘看你不順眼好久了』！」大島洋子「哼」了一聲，然後聲音弱了下去，「可惜我爸是小職工。」
　　「……」籐井苑沒有說話，但是心裡卻並不認同大島的話，權利並不是拿來壓人的東西，這樣想未免有些片面了。
　　見籐井苑沒有說話，大島也沒有理會，反正籐井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兩個人一邊走大島一邊眉飛色舞地對籐井苑說第一場比賽的情況，說道第二場比賽，大島眼睛亮得驚人，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蓬勃的氣息：「你知道嗎，籐井，仁王君好帥好帥啊，我好崇拜他啊，真的是好崇拜好崇拜——」
　　籐井苑皺著眉頭，事實上她不是很喜歡少女犯花癡的表情，過於扎眼，刺得她心裡一下一下地很不舒服，壓抑不快的感覺，籐井苑勉強說了句，「是嗎？」
　　少女像是想到什麼，側過頭，眼睛裡迸發出灼熱的火花，直勾勾地盯著籐井苑，一字一句地說：
　　「籐井，你說，我要是對仁王君告白，會有結果嗎？」
　　籐井苑一愣，好像沒有聽懂對面大島的話，只是怔怔地看著對方。
　　對面的大島洋子沒有看籐井苑，只是自顧自地說道：「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歡仁王君呢，你不知道，我曾經見過他給他弟弟買玩具，好溫柔好溫柔，那個時候我就在想要是他對我也那麼溫柔就好了。」頓了頓，大島洋子抬起頭，好像要確定什麼一樣，「阿苑，你說我會不會成功？」
　　籐井苑呼吸一滯，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不知所措地看著大島洋子，大島喜歡仁王，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為什麼，為什麼她一點都不知道呢，籐井苑的心裡莫名升起一種恐慌感，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她會那麼難過和不知所措……
　　「籐井，畢竟這是最後一年了，你會祝福我嗎？」大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籐井苑，好像在尋求某種保證，籐井苑心一慌，瞪大眼睛，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大島洋子，此時的大島洋子開朗的臉上滿是陰霾，眼睛裡竟然有些咄咄逼人，大島洋子抓住籐井苑的手，緊張地問道：「你會祝福我吧，是這樣對嗎？」
　　籐井苑心裡升起一陣無名火，一把打開大島洋子的手，瞪著眼睛，「這和我沒有關係！」
　　「怎麼會沒有關係，他明明……」大島像是想起什麼突然住嘴，然後睜大眼睛慌亂地看著審視自己的籐井苑。
　　「他怎麼樣和我沒有關係！」籐井苑冷著臉說道。
　　「籐井，不要生氣啊，我是無心的，不要介意，我錯了，原諒我好不好？」大島洋子看到籐井苑生氣，急忙上前拉著籐井苑的袖子，「你和柳生君八年修成正果了，我只是羨慕，我也想談一次戀愛，對不起啊對不起啊——」
　　籐井苑皺著眉頭，看著大島洋子，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和柳生沒有關係。」
　　「怎麼會呢，怎麼會呢……」大島洋子吶吶自語般，有些茫然，眼睛裡沒有焦距，下一秒拉住籐井苑的手，恢復了一副天真活潑的樣子，「籐井，我們不說了，我們不說了，我們去看比賽去吧！」
　　籐井苑對大島洋子的變臉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她拉走了，皺了皺眉頭，籐井苑看著少女新剪的髮型，手腕傳來隱隱地疼痛感，心裡升起了一種厭煩感，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為大島，或者是為現在這種錯綜複雜的關係。

fiction22 2012-7-3 15:59

　　狐吻
　　Part119

　　輸了，王者立海大，竟然輸了。
　　在無數次競技比賽中穩拿冠軍的王者立海大竟然輸了！
　　身邊的大島洋子此時早就不見蹤影，籐井苑看著球場孤零零站著的真田還有另一邊歡呼雀躍青學的眾人，此情此景，不約而同和三年前的場景重合，只是對像換了一個人，看著真田，籐井苑彷彿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為什麼會這個樣子，王者立海大不是最厲害的麼，不是所有的人都說這次比賽立海大穩操勝券的麼？
　　『「明日之星」，她也算是「明日之星」，輸給了個新人，還怎麼好意思在這裡呆著。』
　　她還記得三年前偶然路過棋苑，拐角處，她看到了曾經在棋苑一起下棋棋友，她本來想上去打招呼，卻聽到這麼一番對話，繼而是落荒而逃。
　　那個時候她才明白，這個世界上永遠都不缺乏落井下石的人，實力可以捧你上天，也可以讓你重重地摔下來。
　　「那個，真田君……」籐井苑不由得喚住前面那個落寞的背影，堅毅挺拔的少年腳步一滯，轉過頭，竟然是在學校沒什麼交情的籐井苑。
　　「嗯，籐井君。」儘管真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是籐井苑還是感覺到很難過，大概是自己的錯覺吧，籐井苑胡思亂想著。
　　「那個，比賽很精彩。」籐井苑想了一會兒，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嗯。」真田嚴肅地點了點頭，然後審視般地看著籐井苑，「籐井君，一起走吧。」
　　籐井苑不明所以看著少年，不知道他要說什麼，只見真田臉色僵硬，認真地對看著籐井苑說道：「我知道柳生在哪裡。」言下之意：我會帶著你找他。
　　籐井苑睜大眼睛，看著真田那張嚴肅的臉，突然有種錯亂感，為什麼看上去誠實穩重嚴肅認真的真田君會說這種，冷笑話？一時間鬱悶不已。
　　當籐井苑站在東京綜合病院大門外的時候才猛然想之前柳生和仁王都對她說過的事情，今天是他們的部長幸村做手術的日子。籐井是知道那個少年的，和自己同級，也是強化班的學生，名次不算特別好，但是有幾科成績格外的拔尖，在籐井印象中那是一個很漂亮的男生，和和氣氣的，和誰都不親不近，只是和真田的關係特別好。
　　籐井苑沉默地跟著真田後面走進醫院，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籐井苑感覺真田的腳步有些猶豫，整個人也變得有些低靡，籐井苑沒有說話，她和真田並沒有熟悉到可以交流這種私密的心事的地步，這些事情，和她沒有關係。
　　」仁王君，一次比賽算不上什麼的，那只是次意外而已……」
　　籐井苑腳步一滯，她突然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有誰能告訴她，為什麼大島會在這裡，為什麼她會在仁王身邊，為什麼當她看到滿臉傷心的大島洋子站在沉默不語的仁王雅治身邊時，會感覺那麼的刺眼呢？
　　「籐井，你怎麼來了？」詫異地女聲響起，一瞬間好幾道目光聚集到她的身上，灼熱灼熱的，讓籐井苑無處遁形。
　　「久保學姐，你好。」籐井苑乾巴巴地打著招呼，擠出一個微笑，然後低下了頭，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一個親口說喜歡自己的少年，和一個親口對著自己說喜歡少年的少女。
　　「真田，辛苦了。」一聲清冷地聲音響起，籐井苑身體一顫，寬大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灼熱的溫度透過衣服源源不斷地傳到自己身上，籐井苑本能的感覺到了來自對方的壓力，什麼時候，他竟然變成這個樣子，霸道的，讓自己陌生，柳生比呂士。
　　只聽柳生輕輕說了一句「謝謝」，籐井苑又是一顫，她當然知道，這聲「謝謝」不是對她說的，而是對真田，是謝謝對方將自己帶來麼，苦笑一下，就這麼明目張膽的將自己納入了他的保護範圍，籐井苑，這麼多年，你的願望終於達成了。
　　柳生，柳生，能不能告訴我，你這麼做，是出於真的喜歡，還是因為仁王在這裡而進行的賭氣？
　　念頭一閃而過，籐井苑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是什麼時候，她開始懷疑柳生的用心，是什麼時候，她開始質疑柳生，八年，八年的時間，自己，自己竟然開始猜忌他……
　　籐井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縮了下身子，身邊的少年身體僵硬了一下，慢慢地鬆開了她，看著少年無力垂下的手，籐井苑心裡突然很難過，什麼時候，她們變成了這樣，是他變了還是她變了，還是他們都變了……
　　柳生，什麼時候我們之間也有了這樣的鴻溝？
　　「籐井苑，一會兒，我們一起回家吧。」
　　籐井苑心一緊，不由自主地抬起頭，怔怔地看著前方說話的白髮少年，「籐井，等部長做完手術，我們一起回家，好嗎？」
　　「一起回家吧，我送你。」
　　籐井苑呆呆地看著仁王，少年的眼睛專注而深邃，直勾勾的，好像一直看到靈魂裡。
　　胳膊傳來隱隱地疼痛感，籐井苑這才發現，身邊柳生竟然牢牢地抓著自己的胳膊，目光懇求地看著自己，氣氛驟然變得有些詭異，好幾雙眼睛，不約而同地看向他們，大島、柳……還有一個眼圈紅紅的男生，認識的，不認識的，心慌慌地，大腦一片空白。
　　大島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目光裡滿是委屈和控訴，「籐井……」
　　「幸村還在裡面做手術，你們這是幹什麼，太不像話了！」一聲冷叱聲傳來，只見臉色蒼白的久保嵐憤怒地看向事件發生地，「這是醫院！」
　　繼而是一片死寂。
　　「那拜託學姐了，我還有事。」
　　彷彿平地一聲驚雷，話落，還未待眾人反應出發生了什麼事，籐井苑只感覺到一陣巨大的拉力將自己脫離另一隻手的控制，伴隨著來自手腕的衝力，腿腳不聽使喚地向前奔跑，「籐井苑，我想我們需要談一談。」大腦近乎死機，籐井苑幾乎是任由少年將自己連拉帶拽拖到醫院的樹蔭小道中，籐井苑一把甩開對方的手，眼睛裡幾乎噴出火焰：
　　「仁王雅治，你不要太過分！」
　　「籐井苑，我就過分了，你能怎麼著我！」仁王吹了一個口哨，一副無賴的樣子，兩臂交叉於胸前，痞痞地看著籐井苑，眼睛裡露出挑釁地光芒。
　　籐井苑偏不吃這一套，轉身就要走。
　　「不許走，我不許你走！」只聽耳邊傳來少年的叫嚷聲，一個拉力，籐井苑被牢牢地圈在少年的懷裡，「你不許走，我永遠也不會放你走！」說完，仁王一低頭，重重地叼住少女的嘴。
　　籐井苑睜大眼睛，拚命地掙扎，但是對面的少年死死地扣住籐井苑的肩膀，狠狠地吸允著少女的唇，籐井苑緊緊地抿著嘴，少年左右不得入門，眼睛裡閃爍著勢在必得的光芒，手直接滑到少女的腰上，輕柔地捏了一下，籐井苑不察，驚呼了一下，迎面鋪天蓋地的是屬於少年乾淨地氣息，充斥著嗅覺，味蕾，接收到少年得意洋洋的目光，籐井苑一瞪眼，狠狠地咬住少年的下唇，剎時，帶著鐵銹味的鮮血溢滿整個口腔，少年微微蹙眉，更加霸道地將少女禁錮住，狠狠地吻著，渲洩著自己的不滿，籐井苑掙扎不得，狠狠地踩了一下少年的腳，少年一個吃痛，又咬到了少女的舌尖……
　　兩個人你來我往的，沒有一個人肯先服軟，漸漸地這場較量好像變了味道，陌生地沉溺，好像整個人都變得不像自己，醉了，全醉了……
　　而不遠處，一個清俊的身影轉身黯然離去。
　　原來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人一定要在原地等你。
　　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他以為她不會離開，他以為她會在原地等待，終於他回頭了，可是她卻不見了。
　　籐井，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回來行不行？

　　part120

　　沒有人注意，不遠處，一個清俊的身影轉身黯然離去。
　　此時籐井苑只感覺到全身無力，心底有個聲音不斷的吶喊著「不能這樣」，但是身體卻不受控制般的沉淪，耳邊是曖昧的喘息，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少年的，仁王的吻從激烈霸道逐漸變得纏綿細膩，舔舐，吸允，籐井苑不由自主地環住仁王的脖子，緊緊地貼住少年的身體，感觸著強烈有力地心跳聲。
　　少年的手漸漸地下移，在少女脊樑處反覆的摩挲，灼熱地溫度讓籐井苑身體不由自主大地顫抖，仁王身體一僵，猛的推開籐井苑，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差一點，差一點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會會嚇到她的。
　　籐井苑踉蹌地後退了一步，臉紅撲撲的，嘴唇艷艷的泛著水光，仁王小腹一熱，尷尬地輕咳了兩聲，避開了少女的眼睛，籐井苑眼神裡透著迷茫，好像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對不起。」少年的聲音低啞蠱惑。聽得籐井苑心怦怦地跳，「下次，不會了。」
　　「那個，沒關係。」籐井苑支支吾吾地，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感覺挺好的。」話落，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找個地縫鑽進去，這是什麼話，什麼叫「感覺挺好的」，自己這不是在打自己的臉麼？乾脆低下頭，不再說話。
　　仁王眼睛一亮，似笑非笑地看著少女，神色間充滿著喜悅，少女的話彷彿一顆蜜糖，順著嗓子一路甜進心裡，「那我們有空再來一次吧。」
　　籐井苑感覺自己從頭到腳都快燒的冒火了，心裡一片慌亂，胸腔裡滿滿脹脹，說不是酸還是澀，不知道應該用什麼話去反駁少年挑逗似的話語，只能窘迫地看著自己的腳尖。
　　「籐井苑，我身體健康，沒有不良嗜好，偶爾喜歡作弄人，但是絕對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對待感情絕對的忠誠專一。」仁王抄著口袋，眼睛灼灼地盯著籐井苑，入目是深不見底的溫柔，好像要將她整個人都吸進去。
　　「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怦怦，怦怦——
　　心臟幾乎跳出了嗓子眼，籐井苑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湧向臉上，不由自主地看向仁王，少年的眼睛認真而專注，那一瞬間，她想到了另一個溫柔到骨子裡的少年，八年漫長的時光，似乎也並沒有留下多少記憶。
　　『你沒有試過，怎麼會知道，受不起，一個機會也不給，你怎麼知道我不可以。』
　　少年的話語在耳邊響起，一張張一幕幕曾經一起走過的畫面像電影一樣播放，心瞬間變得很柔軟，或許，或許她應該給自己那麼一個機會。
　　「好。」
　　籐井苑微笑，眼睛裡亮亮的晃著眼睛，少年呆怔，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呆傻傻地忘記該作何反應。
　　一瞬間，聽見花開。

　　酸甜

　　此時仁王的笑容在籐井苑看來格外的賤，籐井苑狠狠地瞪了仁王一眼，少年歪著頭傻傻地笑了起來，籐井苑臉一紅，又是狠狠剜了仁王一眼，這算什麼，「欺詐師」變身「大傻子」了麼？
　　仁王眼神飄忽，將頭撇向一邊，支吾了一句「唔」後，將手伸了過去，籐井苑不明所以，睜大眼睛看著少年，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少年眉頭一皺，很是氣憤地吐出一句話：「牽著！」
　　籐井苑看著少年修長的手，又看著少年那張憤怒地臉，停了幾秒，臉瞬間變得緋紅緋紅的，支支吾吾的，手使勁的纏著衣角，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將手放在少年的手上，仁王眼睛亮亮的，眉眼中全是笑意，緊緊地握著少女的手，好像生怕一個不留神，她就會從自己手中溜了出去。感受到來自少年掌中的溫度，籐井苑心裡暖洋洋的，白皙的臉上一片紅霞，嘴唇水潤潤的，好像鮮嫩多汁的櫻桃，仁王心不由得一蕩，他又想親她了。
　　「那個，那個……」仁王側過頭，不好意思地看著少女，當眼睛和少女視線交匯的時候，耳朵又燒了起來。
　　「怎麼？」籐井苑心裡怦怦直跳，不由自主地低下頭，纖細的脖頸上還有幾縷長髮，仁王輕輕地將少女的頭髮理好，動作熟練的，就像是做過很多次一樣，感受到少年指尖的溫度，籐井苑脖間的皮膚一陣酥麻。
　　「那個，嘴疼麼？」仁王磕磕巴巴地問道，他也不知道該對少女說什麼，對於剛才他的強吻，他感覺到很忐忑，心裡暗罵自己沒本事，說了這麼蠢的話，卻克制不住自己說出更加蠢的話，「唔，我，我是第一次，沒，沒有經驗，以後我，我一定會注意的！」
　　籐井苑感覺自己的臉又熱了起來，嘴角抑制不住上揚的弧度，輕輕地「嗯」了一聲，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連呼出的空氣都是甜的，這種近乎是夢中的場景，是那麼不真實的美好，籐井苑忐忑不安地瞟向少年，彷彿要確定這是不是她在做夢。
　　好像有預感一樣，兩人的視線再次交匯，少年的眼睛裡好像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湖泊，裡面是溺死人的溫柔，籐井苑一怔，深深地看著少年，這就是喜歡她的少年，她何等有幸能被這樣優秀的少年喜歡，又是何等有幸能和這樣優秀的少年在一起。
　　「你真的不介意嗎？我那麼喜歡過別人？」籐井苑傻傻地問了一句。
　　「你自己都說是『喜歡過』，我怕什麼？」少年又恢復以往的倨傲，眼睛裡是滿滿的自信，也許現在你只有一點喜歡，但是總有一天我會將這一點變成很多點，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說道：「從今天起，你籐井苑，就是我仁王雅治的了！」
　　籐井苑臉一紅，低下頭不說話了，心裡甜絲絲的，隱隱約約地覺得這樣也不錯。
　　當籐井苑被仁王拽著硬拖到眾人面前的時候，籐井苑心裡一陣忐忑和悵然，此時幸村手術已經成功，經過十二小時觀察，只要是情況穩定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久保學姐瞪著眼睛，像看怪物一般瞅著籐井苑和仁王雅治，好像還怕自己眼花似的，捏了下自己的臉，讓籐井苑鬆口氣的事，此時大島已經離開，籐井苑不用面對來自少女責難委屈的眼神，但是卻面臨著另一群人目光的洗禮，為什麼就連真田眼中都露出了不贊同的目光。
　　「好樣的，仁王，你小子出手很快嘛——」籐井苑看著面前那群穿著同樣土黃色運動服的少年裡唯一一個神情與眾不同的少年，矚目的粉紅色頭髮，看上去分外的可愛。
　　「學姐，你不是柳生學長的女朋友嗎，為什麼會和仁王學長在一起？」一個紅眼圈，白白淨淨，頭髮亂糟糟的男生撓著頭問道，男生問的無心，但是話語卻讓籐井苑無地自容，苦笑了一下，在他們的眼中，這算是移情別戀了吧。
　　下意識的想鬆開少年的手，感覺到籐井苑的掙扎，仁王攥地更緊了，指上的關節甚至傳來了隱隱地刺痛感，籐井苑心裡一陣愧疚，其實是她配不上他吧。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籐井心忍不住顫抖，低下頭，縮了縮身子，她終究是不敢面對他，「她和我沒有關係。」
　　「是嗎？」來自剛才那個男生的聲音，「哦，那對不起了啊，學姐，別介意，嘿嘿，我誤會了——」
　　「這次誤會了，下次就要看清楚，知道了吧，小赤也。」仁王悠哉游哉的說道，聲音是說不出的婉轉悠揚，籐井苑感覺脊背涼涼的，為那個即將倒楣的男生默哀。
　　「知道了學長，我下次一定注意！」被稱為赤也的男生似乎絲毫沒有感覺到來自少年的壓迫感，依舊是呆呆傻傻地回答道。
　　「既然部長沒有事了，那我們先走了。」仁王一把攬住籐井苑的肩膀，眼睛若有似無地看著對面沉默不語的清冷少年，微笑著說道，察覺到少女的不安和緊張，胳膊又緊了一下。
　　「嗯。」發話的是真田。
　　「好的，那星期一學校見。」
　　仁王大搖大擺地摟著籐井苑的肩膀離開，臨走之前似挑釁似嘲諷地瞟了柳生一眼，柳生抿著嘴，緊握著拳頭，眼睜睜地看著兩人的身影離開自己的視線。
　　而她，始終沒有回頭。
　　「真沒有想到，籐井竟然會和他在一起。」久保學姐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吶吶說道。
　　「切，學姐少見多怪，我可是見過好幾次了，對吧，柳！」吹著泡泡糖的少年臉上不以為然。
　　看著久保眼中活躍著的八卦因子，柳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Part120
　　『柳生，雖然這話我說起來不厚道，但是我真的覺得他們現在挺好的。仁王喜歡她好久了，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在意哪個人，這事兒，你別怪他。』
　　丸井的話好像還在耳邊，柳生握著拳頭，眼前再次浮現兩個人結伴離開的背影，心裡有些冷，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為什麼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唯獨瞞著自己，少女旁邊的位置本該是他的，為什麼現在卻有人勸他放手呢？他以為只是一場意外的遇見，他以為只是偶然的怦然心動，沒有想到那個人，竟然默默地注視了她三年的時間，有誰能告訴他，究竟自己錯過了什麼，為什麼等他回頭的時候一切都變了呢，望著有些陌生的隊友，柳生搖搖頭，一言不發，其實他什麼人也不怪，他只怪他自己。
　　出了醫院，柳生突然想起很多關於以前的事情，有和籐井苑有關係的，也有和籐井苑沒關係的，記得小時候祖父對他要求很高，他從來沒有讓祖父失望過，從小到大，他都是親戚鄰居掛在稱讚的對象，後來有了妹妹，父母總是以他為榜樣教育妹妹，要像他這個哥哥學習。柳生從來沒有告訴過籐井苑，其實他的父母是認識她的，因為了小三年級的時候，班主任曾經到他們家做家訪，不經意提過一句「班裡除了籐井君，就是柳生君學習最好了」，那個時候家裡總是若有若無的提起籐井，向他詢問籐井的事情。那個時候他不懂得什麼叫愛情，只知道和她在一起很高興，很舒服，他喜歡看著她了文課一遍一遍的背書，喜歡看著她體育課上笨拙的跳木馬，喜歡看著她生氣時候摳指甲，他總會因為他們之間的默契感到高興，曾經他甚至有過那麼一個一閃而過的念頭，帶著籐井苑回家讓家裡的人都看一看，這是他的朋友。
　　他一直以為這不是愛情，當她鼓起勇氣對自己表白的時候，他猶豫再三，還是拒絕了，他覺得他們的相處模式一直都很好，這樣一直下去難道不好麼，卻從未想過，他們已經超出了朋友的範圍。現在他終於明白了，但是那個一直在他身邊的籐井苑卻離開了。
　　兜兜轉轉，他還是錯過了她。
　　而此時手牽著手和仁王在東京街頭轉悠的籐井苑心裡也不舒服，那個頭髮亂糟糟的學弟的話，像顯微鏡一般，讓自己無處遁形，而柳生的解圍更是讓她感覺到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大腦一熱答應仁王究竟是對還是錯。
　　好像感覺到了籐井苑的猶豫，仁王心一緊，眉頭輕輕地蹙了一下，若無其事地問道：「怎麼，後悔了？」
　　籐井苑一愣，猶豫了一下，然後輕輕地「嗯」了一聲。
　　仁王手重了一下，抓得籐井苑手一吃痛，只見少年轉過頭，冷著臉一字一句地說道：「籐井苑，就算你後悔了，也晚了，你認為我會放棄嘴邊的肉嗎？」

　　永遠
　　Part121

　　籐井苑臉一紅，嘴邊的肉，這是什麼比喻，抬起頭，眉頭一皺，瞪了少年一眼。
　　似羞似嗔的，眼波流轉，仁王呼吸一滯，突然想起了幾個小時前那個吻，臉不由自主地紅了，少女唇間柔軟的觸感，還有清新的氣息……都讓他感覺那麼美好。
　　執起少女的手，認真地說道：「你既然答應我了，我就不會給你機會反悔，我不管你是因為什麼答應的，感動也好，頭腦一時發熱也好，我不在乎。」
　　這傢伙從哪學來的這樣的話，籐井苑臉又紅了起來，這是在大街上，他還這麼大膽地說這樣的話，真的要是被熟人看到了怎麼辦，籐井苑又羞又惱，掙扎著要甩開仁王的手，但是仁王才不會同意，死死的攥著，又怕弄疼了她，只能隨著她手揮動的節奏上下左右的擺動，結果引來街上路人紛紛側目，籐井苑臉更紅了，又是狠狠地剜了仁王一眼，然後氣鼓鼓地放下了手。
　　看著少女嬌俏的臉，仁王又是心神一蕩，要不是大街上這麼多人，他一定會忍不住再次品嚐少女的唇，不由自主地瞟了自顧生氣的籐井苑一眼，要是在大街上這麼做，她一定會生氣的。不過，她生氣的樣子也挺好看的。仁王胡思亂想。
　　籐井苑當然不知道就在剛才的前幾秒鐘，身邊的少年還在腦中構想著和少女親密熱吻的畫面，看著身邊的少年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那一瞬間籐井苑慣性地想要逃跑，因為這個笑容她太熟悉了，每次少年想要捉弄自己的時候總會露出這樣的笑容。
　　看到少女在看自己，仁王意識到自己的笑容太過於詭異，連忙調整了面部表情，恢復到之前一貫的高深莫測的樣子，若是沒有那兩個紅紅的耳朵，大概這個扮相會更成功一些，仁王驚訝地發現，只要是面對籐井苑，自己一定就會變得不像自己。
　　抬頭看了看天空，側頭看著籐井苑：「你有事麼，現在我們回去麼？」如果再晚一些估計回到神奈川區，就沒有到她家的巴士了。
　　籐井苑看了下手腕上的表，確實不早了，然後輕輕點了下頭。
　　仁王帶著籐井苑向地鐵的方向走去，走了一會兒，籐井苑像是想起來什麼，抬頭問道：「你不和你的朋友一起回去嗎？」拋下朋友，和她一起走，這樣顯得好麼？
　　仁王心裡一動，深深地看了一眼籐井苑，眼前的少女總是清清冷冷的，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即使面對熟悉的人，也從來不多些言語，其實她和他的搭檔柳生非常的像，只不過柳生因為部活，更受到人們的關注些，他們的骨子裡都是一樣的人，外冷內熱，而且主動性差，總是習慣被動的接受。他很難想像當年她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對柳生告白的，又是經歷了怎樣的掙扎決定放棄的，如今，她會關心自己，為自己著想，是不是意味著，她的心裡，他也佔著很重要的一部分？
　　想著，仁王的眼睛愈發的柔和：「沒關係，他們不會介意的，即使是朋友，我們也有各自的空間。」
　　「嗯，那就一起走吧。」籐井苑不再猶豫，點頭說道。
　　仁王眼睛偷偷地看著籐井苑側面清晰俊秀的輪廓線，心中不禁升起一絲喜悅，他終於還是走進了她的世界，她終於接納了自己。
　　她和柳生擁有著自己無法介入的過去，說不介意是不可能的。記得當初文太知道他喜歡的人是籐井苑的時候，非常不贊同，那個看上去大咧咧的少年，其實有著非常敏銳的觀察力，他很早就看出了柳生和籐井那些不同尋常的牽絆。
　　『你不覺得在某些地方，柳生的女朋友和那個叫籐井的女孩子非常的像嗎？』
　　『仁王，你真的確定非她不可嗎？柳生那邊你要怎麼交代？』
　　面對文太的質疑，自己當初並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因為那個時候，自己和她還只是萍水相逢，他們之間也只是點頭之交，他甚至懷疑，那個時候的籐井記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他們之間的緣分，是他一步步經營，一步步強求到的，曾經他也想過放手，但是真正嘗試後，他才發現自己做不到，他習慣性的在她路過的十字路口等待她的出現，他習慣默默地在灌木林注視著她背書的樣子，他的目光早已習慣追隨著她，她是他的劫數，一個他不想過去的劫。
　　「籐井。」坐上地鐵，仁王看著身邊的少女，輕輕地喚了一聲。
　　「唔？」籐井苑側頭看著仁王，眼睛裡是詢問的目光。
　　仁王尷尬地笑了笑，「沒事，就是想叫叫你。」
　　籐井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心裡怦怦地跳，只聽少年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輸掉了關東大賽，我很難過，但是部長手術成功，我又很高興……」頓了頓，少年繼續說道：「你能做我的女朋友，我更高興了，這樣一比，今天我是高興的吧。」
　　籐井苑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看著目光忐忑期待看著自己的少年，莫名的鼻尖一酸，自己不是不知道他有多驕傲，明明她沒有那麼好，為什麼他還會為自己付出這麼多，這麼優秀的少年竟然可以為自己卑微至此。她，籐井苑，憑什麼能得到這樣的親睞，又憑什麼擺出一副高姿態，在他的關心和愛慕中搖擺不定？
　　想著，握著仁王的手，在他詫異地目光裡微笑地說道：「今天，我也很高興。」
　　因為我終於決定，放下過去，重新開始。

　　Part122

　　仁王覺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一個美好而不真實的夢，剛才在地鐵上，籐井苑的話反覆縈繞在耳邊，每一次響起，都讓他覺得震驚和感動。
　　『請相信，我會努力地讓自己心裡只有你一個人。』
　　這種坦誠讓仁王幾乎是心花怒放，三年的暗戀終於有所得，他終於可以大大方方地對所有人說，這是他仁王雅治的女朋友。
　　不是為了賭氣，不是帶著某種目的宣誓，而是真正的坦然的，說出這句話。
　　原來不知不覺，喜歡已經是深入骨髓，他可以從不可一世變得患得患失，而她的一句話，可以將他打入谷底，也可以將他升至青雲。
　　八年，八年又算是什麼，那畢竟已經成為過去，而他和她，在以後的日子裡會有許多個的八年，比他們更多，更多讓人刻骨銘心的八年，無論是怎樣的過去，在時間的強大沖刷下，都會慢慢地淡化掉，變得模糊，別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記性不好的籐井苑。
　　仁王的心裡是前所未有的輕鬆，他幾乎看到了他們的一輩子——頭髮花白的籐井苑和同樣頭髮花白的自己相互攙扶著，兒孫滿堂的景象。
　　這一刻他才發覺，他想和她一直走下去，許她一個「永遠」。
　　仁王和籐井苑一前一後的下了地鐵，看著過往稀稀拉拉的人，仁王很自然地牽起了籐井苑的手，籐井苑有些羞赧，掙扎了一下，然後任由少年握住自己的手，十指相扣，少年掌心溫熱濕潤，指尖的繭子有種安全感，籐井苑由衷的感覺到幸福感，被這樣的少年喜歡上是件非常幸運的事情。
　　籐井苑看著少年削尖的下巴，和淺色的薄唇，明明是非常邪氣的長相，卻莫名有種堅韌感在裡面，籐井苑覺得，有必要告訴少年一些事情，雖然少年喜歡她，但是有些事情，一定要和他說清楚，他有權利知道一些事情，有權利作出選擇。
　　「仁王君？」
　　「嗯？」
　　「畢業後，你是打算直升麼？」
　　「嗯，你呢？」
　　「我想報考東京的學校……」
　　籐井苑忐忑地低下頭，她不敢看少年的眼睛，她不知道這樣說到底對不對，現在他們剛開始，若是少年反悔還來得及。好像過了很久，籐井苑都沒有聽到少年說話的聲音，猶豫地抬起頭，看到少年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臉上陰晴不定，籐井苑心無限下沉，他生氣了吧，果然是生氣了吧……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個？」良久，她聽到少年悶悶地聲音。
　　籐井苑不說話，看著自己的鞋尖，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心裡莫名的感到酸澀，籐井苑掙扎著，想要鬆開少年的手，但是仁王死死地攥著，就是不鬆開，籐井苑心慌亂亂的，就是不敢看少年的眼睛。
　　「你是不是後悔了，非要拿個理由搪塞我？」好像過了很久，耳邊傳來少年憋氣的聲音。
　　籐井苑一愣，一動不動的僵在那裡。
　　「籐井苑，我說過，我不會放手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不要試探我，任何試探都會讓我心驚膽顫，我這麼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的，只是不想讓你離開，既然得到了，我就不會再放手。
　　籐井苑，你永遠不知道，我是這麼的喜歡你。

　　塌陷

　　『籐井苑，我說過，我不會放手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籐井苑呆呆地看著異常氣憤的少年，心裡怦怦直跳，好像有什麼破土而出，眼睛變得酸酸漲漲的，第一次，有人明明白白說出來——她對他很重要，他不能離開她。
　　這是一種被需要的感覺，籐井苑看著眼神裡露出慌張神色的仁王，嘴角慢慢地揚起，輕輕地吐出一句：「傻瓜。」
　　「我相信你。」
　　籐井苑的笑容輕輕柔柔的，眼瞳裡印出自己的身影，在夕陽中漂亮的不可思議，仁王呆呆傻傻地看著少女，良久，輕輕抱住她，「籐井，謝謝你。」

　　Part123

　　「仁王，再見。」
　　「阿苑？」
　　「嗯？」
　　「下次見面，叫我雅治吧！」
　　下了巴士已經很晚了，兩邊的路燈發出微弱昏暗的光芒，籐井苑走進熟悉的小巷，心裡竟然會有種不捨的感覺，不由自主回過頭，小巷盡頭，少年抄著口袋看著自己，籐井苑不禁笑出來，然後沖仁王搖搖手，少年笑得格外溫暖，在路燈下身形更顯修長。
　　「快點回去吧！」籐井苑喊了一句。
　　「好。」籐井苑看不清仁王的臉，少年答應著並沒有離開，只是做手勢讓籐井苑趕緊回家。
　　籐井苑心裡一暖，然後慢慢地向家門口走去，走到自己家大門口，回頭張望，少年依舊站在路燈下，一種幸福感緩緩地流入全身每一個角落，曾經那些寂寞感慢慢地消失了，想起今天中午那個吻，籐井苑臉一紅，那個白癡。
　　再次張望，少年的身影隱隱約約，看不貼切，籐井苑知道，少年是看不見自己的，站在那裡大概是為了讓自己能看得見他吧，不由自主嘴角再次彎起，這就是愛情嗎？籐井苑並不確定，但是這一刻，籐井苑確定，如果有一天少年離開她，她一定會很難過。
　　拿出鑰匙，籐井苑打開大門，故意將開門的聲音弄得很大，她想告訴那個站在那傻乎乎站著的傢伙兒，她已經到家了。
　　果然，少年又在那裡站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轉身離開，籐井苑看著少年轉身離開的方向，心跳驟然變得很強烈，過往的一幕幕浮現，他對自己家熟門熟路，他知道自己的作息時間，他說他經常上學的時候從她家巷口看到她，他說他要在這附近給弟弟買東西……好像有什麼答案破土而出，籐井苑鼻子一酸，關於過往種種的一切，只有一種解釋，他家根本就不在這附近！
　　那個大傻子，她從來沒有聽說過她家附近有商店，這三年來，他就是這樣熟悉她的麼？
　　小巷盡頭，已經不見少年的身影，籐井苑看著那昏暗，一閃一閃地路燈，心裡說不出的滋味，她到底有什麼好，怎麼配得起這三年他的喜歡？
　　仁王雅治，仁王，雅治……
　　回到家，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氛，讓籐井苑一下子收起了她萌生的少女情懷，看著臉色蒼白，目光空洞的母親，籐井苑心一沉，輕輕地喚道：「媽媽。」
　　籐井芳子茫然的抬頭，瞳孔沒有焦距，雖然是看著自己，但是籐井苑總覺得她在透著自己看別的人，籐井芳子嘴蠕了一下，聲音哽咽地說道：「阿苑——」
　　自從上次記者的事件過後，籐井苑和籐井芳子的關係已經有了很大的改善，看著這樣的母親，籐井苑心裡一緊，一種不祥的感覺充斥著大腦，只聽籐井芳子帶著哭腔說道：「阿苑，你爸爸出事了——」
　　籐井苑看著哭泣的母親，大腦一片空白，耳邊是籐井芳子泣不成聲，斷斷續續的聲音，「你走後，家裡來了一通電話，說是你父親行賄受賄已經取證立案，被拘留了。」
　　「你爸爸給我打電話，說，不要告訴你爺爺，他年紀大了，人又爭強好勝……阿苑，媽媽該怎麼辦？」看著哭泣的母親，籐井苑心裡只有一種荒唐的感覺。
　　不是不報，時辰未到。
　　終於還是來了麼？

　　Part124

　　若是你的生活充滿了悲哀，我會為你擦乾眼淚，替你撐起一個世界。——籐井苑
　　就像是一場龍捲風，第二天報紙電視鋪天蓋地報道著「神奈川第一法官行賄受賄全過程」，籐井苑將報紙全部藏到自己的房間，母親從昨天晚上就開始發燒一直迷迷糊糊的，而籐井拓也也不見人影，祖父籐井齋起來後，看到做飯的是籐井苑，並沒有說什麼話，吃完飯後，籐井齋問道：「你母親呢？」
　　籐井苑手一哆嗦，然後平靜地說道：「母親大人今天有點不舒服，祖父大人有事嗎？」
　　籐井齋看了籐井苑一眼，良久說道：「一會兒到我房間，我們下一盤吧，咳咳。」
　　籐井苑心裡一酸，想起昨天看到的報紙，心裡澀澀的，避開祖父的臉，輕輕地「嗯」了一句，壓抑著咳嗽籐井齋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籐井苑看著祖父身影消失在拐角，吸了吸鼻子，什麼時候，他已經老了，若是他知道父親的事情……
　　籐井苑一愣，隨即搖搖頭，她不會告訴他的，就算是她不喜歡他，她也不會告訴他的。
　　若是祖父也出事了，這個家，真的就完了。
　　籐井苑收拾完碗筷，然後燒了一壺熱水，母親不願意去醫院，籐井苑也沒有辦法，只能隨著母親的意思了，望著空蕩蕩的房間，籐井苑只覺得非常壓抑。
　　父親，她兒時一直非常佩服的人，好像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懂，父親曾經是立海大的最優秀的學生，後來高分考上了東京大學，然後又憑著自己的本事考上的公務員……她一直以父親為傲，有的時候籐井苑會想，若是父親不認識渡邊議員，不認識那些高官，而是一直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公務員那該有多好，以父親的水平，就算是沒有那些關係，再過幾年一樣可以名揚神奈川，名揚全了。
　　『我們家阿苑快快長大啊，長大以後要做比父親更優秀啊。』
　　籐井苑依稀記得兒時母親對自己的期望，做一個比父親更優秀的人，如今看來簡直是諷刺，為什麼父親要這麼做，為什麼他會選擇背叛這個家？
　　「阿苑，阿苑——」
　　聽到房間中母親呼喚聲，籐井苑應了一聲，匆匆忙忙放下手中的水壺，連忙向母親的房間跑去。
　　手忙腳亂來到母親的房間，母親芳子臉色蒼白，滿臉是汗，兩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籐井苑心一慌，「媽媽，不舒服嗎？」蹲下，摸著母親的額頭，全是汗。
　　「阿苑，我夢到你父親了。」籐井芳子雙眼無神地說道，籐井苑一愣，沒有說話。
　　「……我十四歲認識的你的父親，十八歲嫁給他，二十歲有的你，轉眼，二十年過去了……」良久，籐井芳子說道，轉過頭，看著籐井苑，露出虛弱的笑容，「時間過得真快，我的孩子都這麼大了。」
　　籐井苑鼻子一酸，側過頭，不去看籐井芳子蒼白的臉，她很小就知道，母親眼睛裡只有父親，即使是父親後來出軌，母親也是選擇了隱忍，是什麼樣的愛可以默許丈夫的出軌行為，籐井苑完全不能理解。
　　「那個時候你父親是學校最優秀的男生，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選擇我，我們很順利的戀愛，然後結婚，直到有了你……」
　　籐井苑心裡酸澀不已，抑制不住的愧疚充斥心頭，母親因為生她的時候難產，從此以後都不能有孩子了，而父親，非常想要一個男孩，後來父親出軌，就是拿母親再也生不出孩子去堵她的嘴，母親只能默默的流眼淚，很長時間，她對自己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為什麼你不是男孩」。
　　「阿苑，媽媽對不起你，真的，媽媽沒有本事讓你有一個正常的家，阿苑，不要怪媽媽，更不要怪你的爸爸……」籐井芳子攥著籐井苑的手，哽咽地說道。
　　籐井苑心裡惻然，看著母親籐井芳子，閉上眼睛輕輕地說道：「我不怪，真的，母親，我誰也不怪……」你們都有自己的理由，我怪誰呢，我誰也沒有理由去怪的。
　　「不要怪你爸爸，他有自己的苦衷。」
　　「我知道，我知道的。」籐井苑酸澀中帶著點苦澀，一種無力感襲遍全身，輕輕掙開母親的手，嘴角勉強彎出一個笑容。
　　「我去看看水開了沒有，母親，您再睡一會兒。」

　　錯過
　　Part125

　　籐井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以這種形式面對祖父，祖父沉默地坐在她對面，坐姿端正，看上去格外的嚴肅，只是一個眼神，就能帶來巨大的壓迫感，這個時候籐井苑意識到，坐在他對面的男人不是她的祖父籐井齋，而是大名鼎鼎的籐井九段。
　　「不用猜子，你執黑子，還需要讓棋麼？」祖父籐井齋很平靜的問道，眼睛很平靜，籐井苑知道，他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因為兩方的實力實在是懸殊的厲害，所以籐井齋會做這種決定。
　　儘管知道對方的意思，但是籐井苑還是感覺不舒服，低頭看著棋盤，「不用了，讓我執黑子已經是讓了一步了，這樣就可以了。」
　　「只是這樣，你撐不到中盤的。」籐井齋聲音有些輕蔑，好像在說籐井苑的不識好歹，籐井苑低著頭，只是不說話，她有自己的尊嚴，在圍棋上，她需要得到絕對的尊重，見籐井苑不說話，籐井齋又說道：「希望你的棋和你的人一樣的有骨氣。」
　　籐井苑不說話，直接拿出棋子，「請多指教。」說完，下了第一手棋。
　　籐井齋的棋一直是以紮實的功底，結實的防禦，穩中求勝，在業餘棋手來看，這種棋未免也太中規中矩了一些，下的小心翼翼的，一點也不爽快，但是只有和籐井齋下過棋的選手才能體會到這個人有多麼恐怖，當你所有的劍走偏鋒，所有的妙手奇招都在接下來未知的一步中飛灰湮滅，或者直接為他所用的時候，那種失落感和挫敗感，會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讓你對圍棋失去信心，在籐井齋全勝時期，不知道多少優秀的棋士因為和他下過棋，而變得消沉，甚至是退出棋壇。
　　籐井苑終於知道什麼叫做差距，就像是祖父籐井齋和自己的棋，籐井苑感覺到了深深地挫敗感，祖父的棋太紮實，紮實到無論是防守和進攻都無懈可擊，籐井苑第一次遇到看不出破綻的棋，不，不是看不出破綻，而是兩方實力相差太多，難道真的要像祖父說的那樣「撐不過」中盤麼？
　　其實籐井苑的棋是非常接近籐井齋的，不得不承認，所謂的潛移默化的影響，籐井苑對祖父過多的關注，讓自己不自覺的在很多時候不自覺地就像籐井齋靠攏，儘管這樣還是有所差別，籐井苑沒有籐井齋的實力。沒有相當實力的，籐井苑這種下法面對真正的高手，只能是處處挨打。
　　勉強撐到中盤，努力讓自己在強大的壓迫感下面定住心神，良久，縱觀全局，籐井苑深深吸了一口氣，落下最後一顆棋，克制住全身的顫抖，「我輸了。」
　　無論她用什麼方式進攻，無論她用什麼方式挑釁，下陷阱，都沒有用，相比起祖父，自己就像是一個拙劣的模仿者，貽笑大方。嘲笑吧，肆意嘲笑吧，籐井苑握緊拳頭，沉默。
　　「能撐到中盤，已經不錯了，我累了，想休息了，你走吧。」籐井齋疲倦的說道。
　　「是的，祖父。」行禮，然後離開。
　　從始至終，她的背都是挺得筆直的。
　　看著少女離開的背影，年邁的老人臉色潮紅，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想起，一聲聲的震得肺都疼，人上了年紀，不能不服老。
　　只是，現在這個樣子，是不是有些悲哀。
　　良久，老人手哆嗦著，從身下坐著的軟墊下，抽出一張報紙，露出絕望的眼神，以往清明銳利的眼睛裡竟然會有些許渾濁和紅血絲。
　　——神奈川第一法官行賄受賄案將於本月末開庭。

fiction22 2012-7-3 16:01

　　Part126

　　「你最近，還好吧？」
　　耳邊是熟悉而清冷的聲音，籐井苑一愣，隨即苦笑了一下，這麼快就知道了麼，科技果然是發達的，想了想，說道：「還好。」
　　星期一的早晨，教室裡依舊只有籐井苑和柳生兩個人，放下書包，少年坐下，輕輕地問道。
　　八年的相處，柳生對籐井苑的瞭解，不僅僅停留在同桌這個概念上，即使籐井苑不說，他還是從家裡聽說過籐井家的很多事情，籐井苑的祖父是職業棋士，父親是法官，家庭條件很不錯，電視上經常會有關於他父親的一些採訪，不過，最近報道的……柳生的眼睛黯了一下，有些心疼地看著籐井苑，那些事情肯定會對她產生影響吧，他想起父親無意間問道「那個籐井還是你的同桌吧」，母親幾乎是憐憫的眼神，心一下子就像堵住了什麼東西。
　　『真是可憐，小小年紀就經歷這樣的事情，大人造得孽，卻要孩子承擔這些東西，比呂士，多關心人家一下，畢竟是女孩子。』
　　柳生看著少女，他們只有一天沒見，她看上去就那麼憔悴了麼，好像很累的樣子，猶豫了一下，又說道：「別太辛苦了。」
　　「我知道。」籐井苑心裡有些感動，停了一會兒，然後說道：「謝謝你，柳生君。」
　　「不用謝。」柳生笑容微微有些苦澀，他很想關心她，在她身邊守護著她，做她的騎士，只是現在，她的身邊已經有了別人，柳生閉上眼睛，明明是他先認識她的，明明是他懂她比較多一些，為什麼到了後來，卻是那個人得到了她？
　　他們只差一步，卻是戀人未滿的，錯過去了。
　　彼年時光，誰在誰的青春上寫下地老天荒，誰又將誰遺忘。
　　『籐井。』
　　『嗯？』
　　『要是有機會，還做同桌吧。』
　　『好。』
　　那時，真好。
　　大課間的時候，仁王大搖大擺的跑到籐井苑教室裡，不顧周圍同學的目光，大咧咧地跑到柳生身邊，似笑非笑地揚起嘴角，「柳生，我覺得你有必要去找柳聯絡下感情，他正在為全了大賽做訓練計劃。」
　　籐井苑瞪了仁王一眼，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臉不由自主地紅了，這個傢伙，真是越來越囂張了！
　　柳生本來想答應的，但是少年那副胸有成竹的表情突然讓他覺得很刺眼，於是柳生輕輕一笑，「我相信柳。」說著挑釁的看著眼前的搭檔，雖然他決定放手，讓少女沒有負擔的得到幸福，但是並不代表他願意看著對方志高氣昂的站在自己面前，宣佈對少女的所有權。
　　仁王一愣，顯然沒有想到會吃癟，狠狠地刮了柳生一眼，像是想起什麼，有些警惕地看著他，柳生微笑著，一臉的雲淡風輕，此時班裡的同學紛紛好奇地看向事故發生的地方，眼睛裡閃爍著八卦地光芒，仁王有些氣惱地看著周圍，周圍的氣壓有些低，但是停了一會兒，就笑了。
　　「你不願意去就不去吧。」沒有看柳生詫異地目光，少年笑得很是得意，「我只好和女朋友出去談戀愛嘍！」說著拉起正在「裝鴕鳥」 的籐井苑的手腕。
　　「阿苑，我們就不要耽誤柳生君學習了！」說著拽著「目標」離開教室，留下一群興奮地差點掀起天花板同學。
　　「你聽到了沒有，他叫籐井『阿苑』吶！」
　　「啊，女朋友，我的天，籐井的男朋友竟然是仁王君！」
　　「好強勢，好霸道，好帥啊——」
　　「我的心都跳出來了，籐井好幸福啊。」
　　柳生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眼睛裡滿是複雜，良久，「嗤」得笑出來，嘴角露出些許自嘲和苦澀的笑容，柳生，柳生，若是你也有這樣的勇氣，若是你也有……
　　籐井，請一定要幸福。
　　如果可以重來，我一定不會再錯過你。
　　籐井苑臉色鐵青，狠狠地瞪著笑得嬉皮笑臉的少年，鐵著臉一言不發。
　　「生氣了？」仁王拽著籐井苑的手，輕輕地問道，眉目裡滿是笑意。
　　籐井苑甩開少年的手，直接無視少年的存在。
　　「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錯了行不行？」仁王嘴角輕揚，攬過少女的肩按住，將她禁錮在自己的範圍內，防止她逃離自己的視線。
　　看著少年討好的樣子，籐井苑心裡突然有股酸澀感，推了仁王一把，少年假裝很疼的摀住胸口，順便握住了少女的手，「嘶——好疼啊——」
　　看著他嗷嗷叫的誇張模樣，籐井苑又是狠狠地剜了對方一眼，「你給我正經點！」
　　「我一直都很正經的，籐井大人……」眼神突然變得很曖昧，深邃的目光有籐井苑熟悉的溫柔和霸道，頭低了下來，貼近少女的臉，粗重的呼吸迎面撲來，頗有深意地說道：「要不要見識一下我不正經的時候呢？」
　　少女呼吸一滯，感覺到少年按在肩膀上的手慢慢地下滑，反覆在脊背上摩挲，另一隻依然握著少女的手，只是修長的手指不停地在少女的手腕處滑來滑去。
　　籐井苑臉一紅，輕輕地啐了一句：「下流！」
　　仁王眼中笑意更勝，眼睛彎成月牙狀，看上去狡黠又可愛，將頭埋在少女肩膀上，呼吸直接噴在少女纖細修長的脖頸中，籐井苑身體一顫，臉頰的紅暈蔓延，白嫩的皮膚上可以清晰看到汗毛豎起，仁王心裡一蕩，一把環住少女的腰，唇直接覆上少女的鎖骨。
　　籐井苑感覺全身癱軟無力，那只沒有被少年掌控的手無力地推搡著，軟綿綿地力道，不像是拒絕，倒像是在挑逗，少年倒吸一口氣，「阿苑，別鬧……」聲音變得低沉嘶啞，好像在抑制著什麼。籐井苑又是一顫，因為兩人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籐井苑清楚滴感受到了少年身體上的變化，一時間手僵在那裡，身體一動也不敢動。
　　感受到懷裡的人渾身僵硬地模樣，仁王抑不可制地笑了起來，清澈乾淨的聲音，因為帶著情|欲而變得成熟性感，用力抱住少女，好像要將她鑲在自己身體裡一樣，籐井苑臉紅的更厲害了，抵在小腹上硬硬的那個東西她不會天真的以為是鑰匙環硌的。
　　「我知道我有多麼想你麼？但是我沒有辦法許給你一個未來……」籐井苑一愣，只聽少年聲音帶著些許的不自信，「你願意等我嗎？」
　　好像有什麼答案隱隱浮出，從初識到現在，和少年一起走過的那些時光，像是一部老電影一般在腦海裡放映，那些少年給予的點點滴滴的感動，慢慢地匯成大海，在心中翻騰著，滾動著，籐井苑幾乎落淚，她沒有回答，只是緊緊地回抱住少年。
　　雖然不知道未來究竟會如何，但是我想說，我願意。

　　看破

　　雙手合十緊握，籐井苑和仁王緩緩地穿過教學樓的走廊，仁王能感受到籐井苑僵硬的身體，但是卻沒有鬆開自己的手，反而貼著自己，任他拖著她走過前一段時間她和柳生一起走過的走廊，他分明從她平靜地眼瞳裡看出一絲窘迫，她不喜歡這麼多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但是卻極力配合他，只因為安撫他心裡的那些不安，仁王想著，心裡湧出陣陣暖意，將少女的手攥得更緊了。
　　仁王長歎一口氣，何必逼她呢，他喜歡她並不是為了佔有或者是宣告什麼，她喜歡他，她已經接受了他，這樣不就夠了麼，為什麼還要讓她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想了想，仁王對籐井苑轉頭說道：「我們走另一條路吧。」
　　籐井苑一愣，緊緊地回握住少年的手，笑容一如春花般燦爛。
　　有些事情，我不願意用語言直接表達，但是我願意用行動去證明——我喜歡你。
　　「……你們不知道，我和她是了小同學，不是一個班的，但是她的事情我都知道……你們知道最近電視上天天報道的那個籐井法官，就是那個行賄受賄的那個，就是她爸爸……什麼學習好，她爸爸送給學校多少錢還不知道呢，要份答案還不是手到擒來！」
　　路過盥洗室的時候，仁王和籐井苑聽到一群女生唧唧喳喳的聲音，好像在興致勃勃地談論著什麼，其中以一個尖銳的女聲格外的響亮，仁王感覺到籐井苑的手猛的緊了一下，詫異地看著她，少女的臉色蒼白，但是眼睛裡就像噴出火來，手緊緊地握住，來自手掌的疼痛感不斷提醒著仁王，少女的失常，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盥洗室，收起目光，將注意力放在少女身上，「怎麼了，不舒……」還未等他說完，盥洗室傳來的下一句話，讓仁王徹底知道裡面的女生到底在談論什麼——
　　「真不要臉，勾引了柳生不說，還勾引仁王君！」的
　　仁王一愣，眉頭緊皺，身邊的籐井苑身體顫抖，好像在偶極力克制住什麼，仁王攬住籐井苑的肩膀，死死的，緊緊的，籐井苑咬著下唇，額前的劉海擋住了眼睛，仁王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卻可以看到此時籐井苑已經呈現灰敗的臉色，嘴角已經出現一些血痕，想起剛才那些女生說的內容，一時間心疼不已。
　　籐井苑哆嗦著，好像在無聲的抽泣，仁王將籐井苑的頭強行按倒自己胸前，籐井苑掙扎著，抗拒著，就像是一頭受傷的小獸，仁王才不管這些拖著籐井苑離開這裡，身後的盥洗室女生們的談話聲還在繼續——「真是有什麼樣的父親，就有什麼樣的女兒，沒一個好東西。」
　　不可抑制的憤怒從胸腔裡噴出，若不是急於安撫懷裡的激動的少女，他一定會衝上去給那些女人幾巴掌，他可不是柳生那種紳士，在他的字典裡絕對沒有不能打女人一說，尤其是嘴賤的女人，不過，那幾個聲音，他可是記住了，那幾個嘴不老實的女生，最好祈禱不要在他面前說話！
　　想著，仁王眼中閃過堅定的神色，他絕對不容許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傷害她，絕不容許！
　　仁王將籐井苑拉到一個少有人經過的樓梯口，這幾天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全部掙斷，籐井苑終究是受不了壓力，哽咽地哭了出來，她知道，她父親這一次是逃不過去了，很有可能面臨著終生監禁，父親那些所謂的朋友，都避之不及，好像和他們說一句話都會沾染上父親的犯罪證據。昨天下午母親發著燒結果化妝去出嫁前的本家去了，卻是哭著回來的，因為籐井苑的舅舅說，上面有意要整父親，誰也幫不了。
　　爸爸、爸爸、爸爸……籐井苑感覺到嘴角鹹鹹的，整個口腔裡苦苦的，這種苦澀一直瀰漫到心裡。
　　「阿苑，別這樣，別這樣，哭出來就好了……」仁王笨笨的安慰著，他從來都是把人弄哭，還從來沒有安慰過哭的人，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少女，籐井苑哭得他心裡也酸酸的，看著她哭，他也難過，但是現在，他只是想不讓少女那麼難過。
　　「我爸爸是個好人，他是個好爸爸，真的，他是個好爸爸……我想告訴她們，但是我說不出來，我什麼都說不出來……」籐井苑緊緊地揪著仁王的袖子，乾嚎著，眼淚已經乾涸，她已經哭不出來，一遍一遍的重複著自己說過的話，好像是說給仁王聽的，也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仁王緊緊地抱住籐井苑，「說不出來就不要說，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籐井苑猶豫著，回抱住少年，頭輕輕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嗓音嘶啞地說道：「嗯，我累了，靠一下。」
　　軟弱過後，她還是那個籐井苑。
　　預備鈴響起後，和仁王分開，走到教室門口，籐井苑眼睛一瞇，深吸一口氣，邁進教室。
　　沒有她想像中的議論聲，班裡的氣氛和往常一樣，該學習的學習，該看書的看書，籐井苑默默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拿出課本開始複習功課。
　　「籐井，還好吧。」身後一個怯怯地聲音問道，籐井苑不用回頭也知道，那是大島洋子。
　　籐井苑回頭，給了她一個僵硬地笑容，「沒事。」
　　「那個，那個，籐井，那些話都是真的麼？」身後的女聲小小聲問道，籐井苑身體一僵，沒有說話，大島沒有看到籐井苑僵硬的臉，自顧自地說道：「沒有關係啊，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是朋友啊。」
　　籐井苑拳頭緊握，身體抑制不住顫抖，還未等她開口，身邊清冷的聲音響起，「大島同學，要考試了，我在複習功課。」
　　大島洋子一愣，眼中劃過什麼東西，隨即「噗哧」一笑，「柳生君，你這真的是，哈哈，不要掩飾了哈。」
　　籐井苑神色複雜地看著坐在身邊的少年一眼，然後又將視線落在大島身上，輕輕地說道：「大島快考試了，好好學習吧。」
　　大島一愣，然後笑了，「好啊，籐井君。」
　　只是眼睛裡沒有絲毫的笑意。
　　柳生擔憂著看著緊握拳頭的籐井苑，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有些事情，他已經無權過問，比如，她。
　　終於熬到了放學，籐井苑在一片詭異地注視中，走出教室，教室門口，那個說要「許給自己一個未來」的少年正在等著她，她衝著他微笑，少年自然地伸出手，將籐井苑的書包接了過去，「一起去複習吧。」
　　「好。」籐井苑沒有回頭，跟著少年離開了教室。
　　她知道，身後有人在看她，但是那又如何呢，她不想再回頭了，或者，已經不能再回頭了。
　　人不能總是活在過去，她好不容易走出來，不想再陷進去了。
　　八年，太長了，該放下的，就放下吧。

　　Part128

　　「這道題，幫忙看一下。」
　　仁王拿出課堂上沒有聽懂的數學題，然後遞給正在背英語的籐井苑。
　　籐井苑放下英語書，接過少年的練習本，思考片刻，拿出筆在練習本上寫了幾筆，然後說道：「這一步，你做錯了，應該是這樣……」
　　少女獨特嘶啞的聲音有在耳邊響起，仁王看著少女在練習本上一步步寫出自己沒有想不起來的那些步驟，然後仔細給自己講解，末了，「就是這樣，你自己再想一下。」說完，籐井苑繼續低頭背書。
　　看著認真專注的少女，仁王心裡覺得很寧靜，低下頭繼續做題。
　　其實這樣也不錯。
　　「啊——」一聲女生的尖叫聲驚動的樹林的飛鳥，驚恐聲音似乎一直在校園裡迴盪。
　　「不要打，不要打了！」
　　「打他的頭，跺，使勁跺！」
　　從樹林的裡傳來男生高聲興奮高亢的叫好聲和女生抽泣聲，籐井苑筆一頓，她能感覺身邊的仁王身體僵硬了一下。
　　「私生子，小雜碎，老子弄死你！」
　　「你媽是個妓|女，你個野種！」
　　皺著眉頭，籐井苑本能的想要去阻止，但是理智還是制止住了她的行為，對於這種校園暴力，籐井苑從來不陌生，對於這種事情，一般人採取的手段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籐井苑厭惡，但是卻無法改變這種情況，身邊的仁王想必也是這樣想的。
　　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
　　但是下一秒，籐井苑卻再也坐不住了——
　　「上川，你他媽的再說一句試試！」
　　這個聲音，是，籐、井、拓、也！
　　身體先於思維，籐井苑幾乎是下意識的向樹林裡奔去，身旁的仁王一愣，然後追了上去。
　　只見四個高高壯壯的男生將一個瘦弱少年圍起來拳打腳踢，少年奮力抵抗，眼睛紅紅的，就像一頭受傷的小豹子，一旁是哭得一塌糊塗的小女生。
　　「住手！」籐井苑聽到自己喉嚨裡發出一聲尖銳得幾乎變調的聲音。
　　胳膊被人緊緊地抓住，籐井苑看著嘴角一片鮮紅，身上髒兮兮的少年，心裡是抑制不住的憤怒。
　　大腦一遍一遍重複之前聽到的話，「私生子」、「野種」、「小雜碎」，這些詞彙向一把大錘頭狠狠地砸在籐井苑心中。
　　他們怎麼敢，怎麼敢這樣做！
　　怎麼敢這麼明目張膽的說出來！
　　父親不是說這件事做得「萬無一失」麼，不是說除了她之外沒有人知道的麼？為什麼會這個樣子，為什麼籐井拓也還會在學校裡被這樣欺負！
　　這樣「說三道四」，籐井家的孩子怎麼可以這樣被人指指點點！
　　父親倒了，這些跳樑小丑就可以這樣肆無忌憚了麼？
　　「是三年級的……」
　　「三年級有什麼好怕的！」
　　也許是因為籐井苑是女生，儘管他們認出了籐井苑是三年級的學生，眼中也有膽怯，卻並不恐慌，狐疑地看著籐井苑身後的仁王雅治，似乎在掂量他的份量。
　　猶豫了一會兒，看了看周圍的四個人，再看看仁王，認定他們那邊人比較多，四個打人的男生露出了不屑地目光，陰鬱地說道：
　　「我勸前輩們不要多管閒事——」
　　仁王好像絲毫沒有聽出男生話中的嘲諷之意，涼涼地笑著。
　　「現在還在學校，老師們還沒有下班，需不需要我給你們的教導主任打個電話？」
　　安撫似的拍拍籐井苑的背，握著籐井苑的手稍微的緊了一下，示意少女不要激動，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對面已經有些退卻的男生。
　　「小學弟們，可不要干讓你們後悔的事情哦！」
　　仁王眼睛裡滿是笑意，但是渾身卻散發著冷意，今天路過女生盥洗室聽到的事情已經讓他不爽到極點，如果不是籐井苑在身邊，他現在就像教訓一下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
　　似乎是認出了仁王雅治，又或是真的被仁王說的話給嚇到了，幾個男生猶豫地對視了一下，迅速作出了反應。
　　「那就不打擾兩位前輩了！」為首的男生笑容勉強，他知道輕重，對著自己旁邊的三個同夥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籐井苑看著離開的男生，又看著地上狼狽的男生，蠕動了下嘴角，好像在克制自己的情緒，閉上眼睛，用乾澀的聲音問道：
　　「這是第幾次了？」

　　開始【完結章】

　　「這是第幾次了？」
　　籐井苑突然覺得很荒唐，這不是明知故問麼，看著少年身邊泣不成聲的少女，不禁升起一種無力感，這是和他有著血緣關係的弟弟，但是她從來都沒有關心過他，對他的事情，她一無所知她有什麼資格問，她有什麼資格站在少年的面前問這種愚蠢的問題。
　　如果，如果她可以再寬容一些。
　　「這不關你的事。」坐在地上的瘦小少年踉踉蹌蹌站起來，擦了擦嘴角的鮮血，避開籐井苑的眼睛，冷冷地說道，聲音充滿了嘲諷，「你假惺惺的真讓我噁心！」
　　「大概是這樣吧。」籐井苑脫力地說道。
　　「小子，你就是這樣感謝前輩的麼？」仁王扶著籐井苑，皺了皺眉頭，沒好氣的說道。
　　「我有讓你們幫忙了麼？多管閒事的傢伙！」籐井拓也吐了一口血水，毫不在意地說道。
　　他身邊的少女連忙攙著少年，籐井拓也一甩胳膊，「不需要你。」
　　女孩好像沒有聽到一樣，手就像是粘在少年身上一樣。
　　仁王看著面前的學弟學妹，一把摟過籐井苑，「這裡沒有我們的事了，走吧。」
　　籐井苑深深地看了籐井拓也一眼，然後又看著仁王，點點頭。
　　她不是聖母，如今她自己都顧不來，這個弟弟，已經有自己的路要走，那麼，就和她沒關係了。
　　想著，轉身要離開。
　　「慢著，籐井苑，有些事情，我想你需要知道。」

　　Part129

　　渾渾噩噩和仁王一起推著車子走出學校，一路上籐井苑都沒有說話。
　　仁王不安地看著少女，他不知道剛才那個男孩對籐井苑說了什麼。
　　關於少女的事情，他隱約是知道一些的。
　　幾個月前，他曾聽到籐井苑和那個叫「籐井拓也」的男孩爭執的場景。
　　那一天，他知道，原來少女並不是獨生子，她還有個弟弟，是她父親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
　　這是少女的私事，所以他一直裝作不知道，不想以此作為籌碼，讓少女投入自己的懷抱。
　　她看著少女粉飾太平，假裝家庭美滿的樣子。
　　看著少女站在眾人面前萬眾矚目的樣子。
　　她學習很好，很刻苦，她有很好的家世，但是卻從來沒有拿來炫耀。
　　他喜歡她的刻苦低調，喜歡她的安靜冷靜。
　　但是卻不喜歡她這樣一臉隱忍的將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裡的樣子。
　　單車緩緩地在小道上行駛，良久，仁王聽到這樣一句話——
　　「估計過幾天，報紙上就能看到我父親行賄受賄的後續報道了。」
　　仁王一愣，抬起頭怔怔地看著少女。
　　「他大概逃不了了，因為認證物證都在……」
　　「人證，是他的情婦。」
　　真荒唐，在知道這一切的時候，籐井苑只感覺荒唐。
　　一次意外，男人認識了一個和妻子完全不同的女人，她狂野粗魯，沒有多少文化，直來直去，讓他感覺到很輕鬆，本來以為是一場艷遇，卻發現這一切都只是他人布好的陷阱，從開始這一切都是假的，帶有目的性的，女人了他的孩子，在他心花怒放的時候找到了他溫柔的妻子，他不能和妻子離婚，更不會娶她，孩子生下來後，女人認為這一切盡在掌握，男人也曾以為自己是愛女人的，但是卻在妻子和女兒的溫暖中，發現了自己的真心，漸漸地，他回歸到自己的家庭，女人開始慌張，竟然拿出當年收集的男人違法的一些證據，說如果不和她在一起，就將這一切告訴自己的對頭。
　　『他後悔了，他愛的人始終是你的母親，但是我母親卻不願意給他悔改的機會，她寧願拉著他下地獄。』
　　「……這算是真正的作繭自縛吧！」籐井苑閉上眼，慢慢地說道。
　　這世界上，有些事情，是永遠也走不了回頭路的。
　　但是好在，上帝從來都不會讓人絕望。
　　仁王沉默，良久說道：「我會一直陪著你。」
　　一直一直的陪著你。
　　「好。」
　　三天後，報紙上刊登了一則消息——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神奈川「第一法官」落網始末》。
　　報紙刊登當天，一輛救護車從小巷子裡駛出，車後塵土飛揚。
　　Part130
　　從醫院疲倦的回到家，籐井苑打開門，看到母親籐井芳子臉色蒼白的坐在沙發上。
　　「你回來了？」
　　「嗯。」
　　「吃飯了沒？」
　　「沒有，您吃了麼？」
　　「吃了。」
　　因為觀念問題，籐井苑很少有想和母親溝通的慾望，但是這一次她卻想和母親說些什麼，看到母親呆滯的神色，籐井苑突然感覺很悲哀，她母親的一生都獻給了父親，但是結局卻是那麼的不盡人意。
　　誰說王子和公主會永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青梅竹馬的一對戀人，最終輸給了時間。
　　「去看看你的父親吧，他想見你。」良久，籐井苑聽母親說道。
　　籐井苑從來都沒有感覺自己的父親老，她一直都覺得時間流逝只讓父親變得越來越有魅力，若不是親眼所見，她幾乎不能相信眼前的人，是她那個成熟穩重神采奕奕的父親。
　　哆哆嗦嗦，籐井苑將聽筒放在耳邊，她能感覺到自己掌中的冷汗，玻璃那邊，籐井司露出溫和的笑容。
　　「最近好嗎？」她聽到父親關切地問道。
　　不好，十分的不好，一點都不好。籐井苑顫抖著，但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嗯，一切都好。」
　　他們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很自然的聊天，以前的，現在的，說道籐井苑小時候，籐井司的眼睛裡迸發出耀眼的光芒，熠熠生輝。
　　「你一直都是我的驕傲。」
　　很快時間就過去了，當警務人員示意籐井苑時間到的時候，籐井苑是前所未有的惶恐，籐井司一直在笑，眉目間滿是屬於父親的慈愛。
　　「那麼，就說到這吧。」籐井苑聽到父親這麼說到，「等我出來，我們全家去北海道玩。」
　　籐井苑鼻子一酸，顫抖著掛上了通話筒。
　　籐井司眼睛裡閃著淚光，露出欣慰的笑容，籐井苑咬著下唇，下一秒露出笑容，對著父親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籐井司點點頭，猶豫了一會兒，舉起右手，做個一個同樣的手勢，接著他被警務人員帶走了。
　　轉身的瞬間，籐井苑沒有看到，自己鋼鐵般的父親落下了淚。
　　他知道錯了，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一定會好好的珍惜自己的家庭。
　　出了看守所大門，外面的陽光燦爛刺眼，籐井苑瞇了瞇眼睛，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看守所，或許，真的像父親說的那樣，他們一家很快又能團聚了。
　　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籐井苑想起剛才父親說的話——阿苑，一定要努力讓自己幸福起來。
　　心裡有些迷茫，她的幸福，在哪裡呢？
　　「喂，籐井！」
　　想著想著，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自己，籐井苑身體一顫，卻不願意抬頭。
　　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他們之間似乎距離差的太多，她似乎有那麼一些自卑。
　　「我給你家打了電話，你媽媽告訴我了地址。」
　　聽到少年這麼說，籐井苑緊緊地握住拳頭，一言不發。
　　似乎下一句，就能聽到少年說出那個最殘酷的詞語。
　　白色頭髮的少年抄著口袋，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籐井苑，籐井苑侷促不安，偷偷地抬起頭，兩人視線交匯，少年嘴角勾起一個弧度，陽光下，少年細長的眼睛就像是一隻小狐狸——
　　「籐井，你不會想逃了吧？」
　　籐井苑身體劇烈的顫抖，抬起頭，眼睛怔怔地看著少年，一瞬間她失去了所有說話的能力。
　　「我小肚雞腸，錙銖必較，總是捉弄你，惹你生氣，還愛吃醋，我不成熟，不會甜言蜜語，只會死纏爛打，我無法證明現在的自己可以給你幸福，但是我會為我們的未來而努力。」少年似笑非笑的揚著嘴角，捋著小辮子，眼眸中閃爍著異常明亮的光，籐井苑好像被那抹明亮的光吸引，腳上像灌了鉛定在原地，「我想說，我可以借給你一個肩膀。」
　　少年飛快的說完最後一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少女，雖然表情依然是篤定自信，但是緊握的拳頭還是反應出少年的緊張。
　　「多久。」籐井苑呆呆地問道，「你願意借給我多久？」
　　仁王眼睛睜得大大地，盯著臉頰越來越紅的少女，心裡鼓鼓的脹脹的，心裡想得話脫口而出：
　　「一輩子，可以嗎？」
　　「好。」
　　這似乎是一個新的開始。

　　【正文完結】



　　####################柳生番外####################

　　柳生•記得曾經我愛你（完）
　　拿著那份金燦燦的結婚請帖，柳生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他們結婚了，他們竟然真的結婚了！
　　努力不去看新娘的名字，但是卻抑制不住自己，手指反覆摩挲著那個名字，心裡一遍一遍默念著她的名字，那個他連想也不敢想的人。
　　籐井、苑。
　　四年，他刻意避開所有可能會和她相遇的場合，甚至找理由推托比賽勝利後的聚餐，他怕看到她，怕和她相遇，與她有關的八年，被他深深地埋在心裡，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才有勇氣想起她，想起曾經的那些點點滴滴和她共同走過的日子。
　　「比呂士，你好久都沒回家了，最近忙些什麼呢？」電話那頭，是母親柔柔的聲音。
　　「嗯，最近在忙篇論文。」柳生嗓子有些啞，最近一直忙於學業，總是忘記喝水，嗓子一直很疼，可惜神經大條的母親不會聽出來。
　　「比呂士，前幾天你姑媽來咱家說是給你介紹個女朋友，你覺得怎麼樣啊。」那邊母親雖然是給自己商量的話語，但是柳生知道，其實母親已經私下決定好了吧。
　　摀住聽筒，柳生重重地咳嗽了幾下，嗓子裡火辣辣的疼，「不用了，母親，我覺得還是比較學業重要。」
　　「哎呀，學業、學業，你看看以前你們學校的那個仁王，人家是你的同齡人吧，人家都要結婚了，你也不為自己——」
　　「母親，我這邊有事，先不說了，就這吧。」急急地打斷母親的話，柳生幾乎是慌亂的掛上電話。
　　看著靜靜地擺在書桌上的電話，柳生心裡突然升起一陣悲哀——
　　她要結婚了，但是新郎卻不是他。
　　嗓子疼的越發厲害，柳生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藥瓶，擰開蓋，倒出三片藥，含在嘴裡。
　　和市面上買的一些暢銷藥不同的是，這種藥片很苦，很少有藥店還賣這個牌子的含片，大多數人都喜歡那種比較甘甜的口味，曾經他跑了很多地方都沒有買到，後來還是他托父親買到的。
　　『良藥苦口，我一直都是吃這個的。』
　　那天他也是嗓子不舒服，第二天聲音啞啞的，她幾乎是立刻聽出了自己不舒服，義正言辭的讓自己去保健室，那時候他們年紀都很小，她梳著兩個羊角辮，傻傻的，小臉鼓鼓的，眼睛亮亮的，猶豫再三他吃下了她給的藥片，那種苦澀一瞬間充斥著整個口腔，所有的味蕾，都在證明藥片的難以下嚥。他那個時候狼狽的拿出水瓶，用水直接將藥片衝了下去。
　　『柳生君怕苦？』
　　『……不是。』
　　『那記得一定要堅持吃，要不然嗓子會啞的。』
　　時間越久，那些記憶卻越來越清晰，她離開後，他開始嘗試吃這種藥，並且接受了它的味道，效果真的很好，比他吃的那些特效含片效果都好。
　　想起少女像含糖果一樣將它放在嘴裡，面色如常的樣子，那個時候的他真的很佩服，現在他也能做到了，面不改色的將這些苦苦的藥片吃掉。
　　他很想對她說，『你看我也能做到了，沒什麼了不起。』
　　但是現在她已經不再了。
　　曾經他以為他對她只是一種執念，類似於「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
　　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周圍不乏漂亮的女孩，比她好看的，比她優秀的，比她溫婉的，很多很多，他嘗試過幾次戀愛，都失敗了，她們追的他，最後又是她們甩得他。
　　『柳生君，你是個好男人，你很優秀，但是我想，我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個好男人，我需要的是一個愛我的好男人。』
　　這是最近半年和他分手的一個女孩離開之前說的話，女孩很像她，性格，長相，甚至聲音都很像。
　　但是終究，不是她。
　　再也沒有人那麼熟悉他，瞭解他，再也沒有人能只憑聲音就聽出他不舒服。
　　她代表的，不僅僅是自己青澀的過去，一段美好的記憶。
　　她就是她，無可替代的她。
　　他喜歡的女孩，籐井苑。
　　但是，他卻在最初那段美好的時光裡迷失，在自己的妥協和猶豫中，將她丟了。
　　「喂，柳嗎……仁王的婚禮我不能去了……有些事情，嗯……我會托人寄禮物的，代我向他問好，嗯，嗯，再見。」
　　掛上電話，柳生靜靜地看著牆上的時鐘，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再過30多個小時，就是他們的婚禮，柳生仰在沙發上，刺眼的白熾燈讓他眼睛非常不舒服，雙手摀住臉，柳生感覺非常的疲倦。
　　四年，他在人前刻意迴避和她有關的一切，但是私下卻有偷偷打聽她的消息，最後一學期，本來她是可以去冰帝的，她成績好，佐久間老師也肯給她做推薦，但是當所有手續都辦好了以後，卻有人給校長打了個電話，以私生活混亂為理由舉報了她，沒有經過調查，她的名額就那麼丟了，沒有推薦，她上不成冰帝，又不願意直升，執拗的她選擇了一所東京的三流女校，因為那所學校願意減免她所有的費用。
　　誰也沒有想到前神奈川第一法官的女兒，連學費也交不起。
　　畢業照合影那天，她也沒有去，聽說她祖父去世了。那個時候他想了很多辦法聯繫到她，她家以前的那個房子也被封了，沒有人知道她的地址，大概除了仁王，但是仁王誰也沒有說，柳告訴他，她家住的那個地方魚龍混雜，很亂，具體地址也不清楚。
　　他一直在找她，本以為發成績那天，她會去學校，結果她也沒有去，她所有的東西都是仁王替她整理好的，他跟在仁王后面，想打聽她的消息，卻意外聽到後座的大島對仁王的告白，原來那封舉報信也是大島寫的，關於她的那些流言蜚語也是大島傳出來的。
　　一切都是為了仁王。
　　出乎意料的是，仁王說他早就知道，說她也知道。只是因為無關緊要的人，所以不在乎。
　　說完仁王瀟灑的走了，只剩下大島一個人蹲在地上哭。
　　之後的一年，他再也沒有她的消息，她的人緣並不是很好，在學校更沒有什麼朋友，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但是一年後的一天，他卻在地鐵上的一張報紙上看到了她的照片，標題很顯眼，大大的黑體字，「神奈川最具才華女棋士——籐井三段」，照片上她笑得很靦腆，一個乾淨利落的馬尾辮顯得很精神。
　　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她成了職業棋手。
　　第三年，她的職業道路暢通無比，電視上，報紙上，頻頻出現她的名字，她的事跡，她的身世被媒體挖了出來，大家都知道她有個父親，因為貪污在監獄坐牢，面對咄咄逼人的媒體她顯得很平靜，接受了一家很大電視台的採訪，她說，人都有犯錯的時候，跌掉了站起來就可以。
　　他知道她一直都是堅強的人，在一身正裝的主持人面前，一身學生裝的她顯得很嬌小，但是沒有人忽略她的優秀，她像一顆明星，很多認識她的同學都拿她來當炫耀資本，『我認識那個棋手籐井苑哦，她是我們班的學生。』
　　似乎沒有人想起三年前那個瘦小，聲音乾啞的少女曾被他們怎麼詆毀，大家都選擇性遺忘，將她渲染成天生的幸運兒。
　　混混沌沌中，他好像看到了她的婚禮，穿著潔白婚紗的她，還有穿著燕尾服的仁王，大家笑著，祝福著，但是卻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走近，轉身，回眸，她看到了自己，衝著自己微笑。
　　『比呂士，你來了？』
　　她笑靨如花，他貪婪地看著她，她一直在笑，一直在笑，漸漸地眼睛裡閃出了淚花，晶瑩的淚珠緩緩地從她眼角滑下，順著臉頰滾落到潔白的婚紗上。
　　他想伸手替她擦乾淚水，但是她卻離自己越來越遠，他急切地去追她，但是無論他怎麼跑都碰不到她。
　　『比呂士，一定要幸福啊！』
　　他聽到她這麼說道。
　　籐井，籐井，籐井……
　　他頹唐的蹲在地上，眼淚一點一點掉在水泥地面上，形成了一個濕濕的圈。
　　為什麼那個時候他不明白，他的愛，遠比想像中的多得多。
　　「柳生君，柳生君，怎麼了，身體不舒服麼？」
　　稚氣的聲音略帶嘶啞。一隻手在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將他從夢境中拉了出來。
　　「哦，沒事。」
　　有些狼狽的抹了下臉，強裝鎮定的拿起桌子上的書擋住臉。
　　卻瞬間愣在了那裡，身體一下子變得僵硬無比。
　　課本？書桌？
　　緩緩地轉過頭，眼睛越瞪越大。
　　距他不到一尺的地方，紮著兩個羊角辮的小姑娘關切地看著他。
　　褐色眼瞳裡，他在目瞪口呆地張著嘴。
　　一切重來。
　　【柳生番外完】
頁: [1] 2
查看完整版本: 《(網王)時間忘記說愛你》作者：宅女一枝花【完結+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