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桉 2012-7-17 19:36
五十八
比武當天，眾人列座。乾隆掃一眼身旁的妻妾兒女，視線碰觸到還珠格格身旁端坐著的和嘉時，對方朝他露出個羞澀孺慕的表情。女孩的眼神小心翼翼的，滿是討好，隱約又有些倔強。
乾隆內心不悅，他本是特意為漱芳齋三人賜座，現在……皇帝表情淡淡的，扭過頭去，和坐在身旁的西藏土司笑道：“朕很久沒有看比武了，正好看看西藏的勇士和我們大清的好兒郎相比如何。”
巴勒奔哈哈一笑：“自然都是好勇士！”
塞婭公主也湊過來道：“皇上儘管看好了，我們西藏的勇士也不比你們的差！”
她說著，還不忘拍掉從身後偷偷伸出來、正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摸走公主座旁的糕點的手。那手被輕拍著警告了一下，頓了頓，忽而加快速度“嗖”地順走了桌上的一隻桃子，讓塞婭十分哭笑不得地裝作生氣地喝道：“別胡鬧！”
說起來，其實乾隆早就注意到了塞婭身後的那團……玩意，只是礙於身份，沒有找到機會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於是現在便順著塞婭公主的話題裝作不經意地問道：“塞婭公主身後這位是……”
巴勒奔直爽地說：“啊，那是小女的玩伴麥朵！拗不過塞婭這孩子糾纏，所以這次上京也把她帶上了……”
“這個麥朵為何作這般裝扮？依朕所知，西藏的服飾也並非這樣的風格。”乾隆饒有趣味地詢問，目光銳利地瞥了“麥朵”一眼，又收了回去。一身黑色軟甲外罩藏裙的林櫟頭面上披了深色的紗，隱隱約約只能看見她不斷蠕動的腮幫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若無其事地嚼嚼嚼嚼嚼……
——真丟人。（→_→）
混在侍衛裏的阮誕壓低一下帽檐，湛藍的眸被陰影渲染成了深深的幽藍，不湊近去看不出異常。在這種科技落後的世界呆得已經十分不耐煩的卷毛宅默默地盯著上座的那個因為貪吃已經被不少人盯上了的蘿莉怪，內心生起一種一把捂著她的嘴拎著就跑的衝動。
不止乾隆，在場的不少人對林櫟這個裝扮奇特的傢伙都很好奇。自認為學識淵博的人還在腦海裏細細推論了一番，琢磨著這是西藏哪里的習俗養出來的人。不遠處的小燕子剛剛瞪完坐在上座的皇后，內心正舒暢，於是眉飛色舞地繞過和嘉跟隔著一個座位的紫薇說話：“哎哎！你看站在那個西藏公主身後的傢伙！好奇怪的裝束，那是西藏的服裝？”
紫薇見和嘉臉色不豫，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小燕子收斂一點。這個惹禍精又豈是那麼容易勸得著的？反正她就是看和嘉不順眼……小燕子是不知道和嘉已經識破了她和紫薇的身份，而從對方的隻言片語中已經猜到事情的端倪的紫薇又不能就這樣告訴自己的好姐妹以免事情鬧大，只能有苦自己和血吞，尷尬地笑了笑：“那也許是塞婭公主的暗衛呢，小說話本裏不是有那樣的人嗎？一身黑衣藏于暗處保護主子……”
話說著，比武已經開始了。雙方武士各出一人，兩三下就打得難分難解。不知道是誰先開的頭，總之，等別樣的吵鬧將觀眾的注意力從比武場稍微吸引到上方看臺時，竟發覺兩位成長在完成不同環境裏的公主互相之間也“掐”了起來。塞婭一句西藏話一句漢語尖聲叫著給自家勇士鼓勁兒，小燕子不甘示弱地蹦蹦跳跳喊得比誰都聲嘶力竭。一個身穿旗袍的滿清格格，一個紅裝珠飾的西藏公主，全然不顧儀態地離開座位死命?喊，就差沒有扭成麻花跳個啦啦操來給己方選手助威了。乾隆和巴勒奔雖然都對自己的任性女兒有所瞭解，卻斷斷想不到兩個性子相同的撞在一起時引爆的火花會如此激烈。明明是劍拔弩張的對峙氣氛一下子被一股莫名其妙的搞笑感緩衝了似的，許多性子隨和的觀眾都忍不住會心一笑。
林櫟也笑了。她的嘴角幾乎咧到了耳根，趁著塞婭離開座位的當口歡樂地肆無忌憚地把那些個水果糕點喝的吃的全部納入懷中。全部人的注意力不是在兩位公主身上就是在兩個纏鬥中的勇士身上，沒人閑得蛋疼去理會這個角落的小事……哦，阮誕的話，這廝閑得蛋疼什麼的大家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能跟小林子這種生物混在一起的認真地計較起來你就輸了，嗯，你懂的。（喂……=_=）
於是某誕看著自家寵物（？）吃得歡快，很欣慰地把帽檐壓了壓，閉上眸來了個眼不見為淨。（啥？）
“這裏是公開比武的地方，凡得皇阿瑪器重寵愛的都蒙恩列座。你們在漱芳齋，門一合上愛幹什麼不打緊。但此處耳目眾多，還珠格格這樣上躥下跳的，未免有失體統。”和嘉優雅地端起身旁的瓷杯，揭蓋啜了口，好整以暇地說道。
雖然對方由始至終都沒有提到自己，但紫薇知道這話明是在說小燕子無禮，實質連她也一同罵了。紫薇性子弱，避重就輕地回：“啟稟格格，還珠格格天性率直，對皇宮的規矩適應得不好……”
“呵，適應得不好就不用遵守了？”和嘉“啪”地放下茶杯，嚇得紫薇一個激靈，“這皇宮的規矩就是皇后娘娘都得遵守，她這個格格……還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呢，說一句‘性格率直’就可以橫行無忌了？”
打鬥到了精彩處，引來觀眾的陣陣叫好聲、喝彩聲和鼓氣聲。小燕子和塞婭兩個吵雜的激動的叫嚷聲在背景裏遠離、遠離。不，一切都在遠離，包括這熙熙攘攘的比武場，包括這暗潮洶湧的深宮，包括這讓人又痛又愛的，紫禁城。.
紫薇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她幾乎可以肯定，在說到“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的時候，和嘉的嘴角勾起的那抹意味深長的冷笑已經說明了一切。
——她知道了！
紫薇滿腦子只有這個答案在盤旋。許多許多各種各樣的後果不一會全部湧上心口，差點讓她喘不過氣來。
和嘉表面上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內心卻升起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和優越感，一種……自己可以隨時操控別人的情緒，自己可以改變很多既定的東西，自己獨一無二的優越感。這種優越感延伸開去，讓她愈加地想要讓別人更驚訝一些、更多地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仿佛只有這樣，她自身的存在才有價值，她才真正地證明了自己與眾不同。
——是的，我知道一切?。你們想要隱瞞的事，甚至你們以後發生的事……
這個只會在別人身上尋找存在感和優越感的少女完全不知道，她現在的想法多麼悲哀。
——是的，不只是這些，我從一開始就和你們這些愚蠢的人類不一樣……
和嘉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有一瞬間變作豎瞳的眼睛明亮得驚人。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最後，紫薇只憋出了這麼一句，就沉默地坐在一旁不再發言。和嘉也沒有再挑釁，她的目的達到了，心情變好，比武場上的人換了幾輪。這一次的西藏勇士連續打倒了好幾個滿清的好手。旁觀的福爾康正要離座出戰，就見一個不甚強壯的少年不知何時頂替了上一個失敗的勇士。這個御前近侍只好按捺下一腔熱血，下意識去瞧坐在看臺上的紫薇時，被她那蒼白的臉色嚇了一跳，膝蓋一彎差點就要躍到心上人的旁邊噓寒問暖去了。好在他也意識到現在是個什麼場合，只隱忍地用擔憂地目光上下掃了她一眼，見她表面完好，仍舊擔心不已。
坐得較遠的福爾康自然是不知道，在他正要上臺到最後變成了阮誕上臺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麼。紫薇絞著帕子，雖然驚恐交加，但也相信對方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害自己，所以就只是顫著聲問：“和嘉格格……你，你抓著奴婢的手臂作甚？”
“你看到了吧？”和嘉聲調平和地問。.
“看到什、什麼？”紫薇小心反問。
“不管你有沒有看到……不要亂說話。”和嘉又恢復了那個當初跪在漱芳齋前梨花帶雨的柔弱模樣，只右手的指甲暴長，手掌曲成爪狀正抵在紫薇的後腰處，“好好看比武啊，紫薇姑娘。”
紫薇不知道和嘉剛才為什麼要對著爾康的方向露出那種可怕的表情，在發現這個格格的面容和眼睛有些不對勁之後，紫薇內心已是驚濤駭浪。她不是沒有聽過妖怪志異之類的故事，從前一直以為這些東西皆是怪力亂神擾人心志。然而方才看到和嘉的瞳仁變作那種不正常的樣子時，紫薇驚悚了。
和嘉正得意著呢，忽見台下那個躍上場的陌生角色瞥了自己一眼……沒有看錯，那是天藍色的眼眸。和嘉左右一望，發覺其他人都沒有發現那壓低的帽檐下的“異常”。少女突地覺得生氣了起來，她喜歡被“特殊”、“獨一無二”這樣的定語包圍，因此她厭惡有人和她分享別人的注意力和恐懼。
林櫟感覺到一股微弱的妖氣稍現即逝。她艱難地把嘴裏的食物咽下去，梗著脖子粗咳了兩下，才發現台下比武的其中一人有點眼熟……定睛一看，切，原來是蛋蛋……嚼嚼嚼……等等？！是蛋蛋？
“我要親自上去教訓這個傢伙！”塞婭正嚷嚷著，下一秒怔怔地望著“麥朵”從自己身後躍了出來，風吹跌了她頭上用於遮掩的薄紗，自從撿到她之後就始終保留著的一身黑色護甲給場上一張圓滾滾的娃娃臉弱化了整體氣勢的少女稍微找回了點氣場。比武場裏一片寂靜，眾人口瞪目呆地看著那個淡金色發絲，銀白色瞳眸的……怪物，集體失聲。
“那是……什麼人？好奇怪的相貌。”還是小燕子充滿好奇的詢問打破詭異的沉默。
不等眾人反應，場上兩人竟然以可怕的攻擊頻率，在讓人無法分辨雙方動作的高速移動裏打了起來！
場外為這難得一遇的、超乎想像的對決安靜了，落針可聞，所有人都秉著呼吸仔細觀看這無法形容的一戰。
“啪啦啪啦啪啦”，打鬥間，比武場上，各種水果糕點掉了一地。
……不要問我是從誰的懷裏掉下來的。（=_=）
現場又一次為這萬年難得一遇的比武寂靜了。
…….
這是一個悲哀的故事。無論是對於和嘉、還是對於林櫟來說。
——混蛋不要踩！縮開你的腳！你的腳！蛋蛋我咬你！！我的存糧啊嗚嗚嗚∼QAQ
五十九
當看見林櫟挑了把長劍出現在比武場上時，和嘉終於也坐不住了。這個外貌明顯不同于常人的女孩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特別是，她還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氣息從圓臉少女的動作間逸出——那彌漫著不詳氣味的感覺是妖氣……沒有錯的，就是妖氣。
——她難道也是……
和嘉“騰”地站了起來，讓身旁本就緊張的紫薇再次受到了驚嚇。本來被林櫟和阿誕的打鬥吸引了注意力的乾隆回過神來，掃了一眼一臉不可置信的和嘉，才略帶不悅地——畢竟這進貢的隊伍裏竟然有這樣一個不知底細深淺、看著不像人類的傢伙，這讓總是憂心自己安危的乾隆很不爽——跟巴勒奔道：“朕倒是不知道西藏還有這種……出色的……勇士啊。”
那拖曳的語氣裏隱含的試探被西藏王粗大的神經給忽略過去了，這個絡腮鬍子一臉粗獷的漢子哈哈一笑，十分天然地回答：“那是！那是！本王也沒有想到啊，麥朵這次如果勝了，本王當重重賞她！”
乾隆一臉→（=_=）的表情盯了巴勒奔很久很久，直到對方開始懷疑自己臉上是不是長出朵花的時候，這滿清江山的主人才終於確定，西藏王是認真的。
——這他媽的居然是認真的！！（=皿=）
不理這邊廂皇帝被西藏土司的天然屬性精神攻擊到嘔血內傷，只說場下鬥得難捨難分的兩人。阿誕一邊避開對方胡鬧似的一擊，伸手抓著林櫟的手腕，瞬間將她拉到自己面前，外人看來，就好像他們兩人正在較勁，而實質上阿誕還有空閒去壓了壓自己的帽檐，才斯條慢理地將唇湊到林櫟的耳邊，說話間吐露的氣息輕輕柔柔地拂過她的耳廓。
他說：“林櫟……你丫別給我那麼認真啊喂。”
林櫟無辜地回：“你不是讓我假裝和你打得激烈然後輸掉麼？”
阿誕：“所以意思意思一下就可以了……你幹嘛還上牙咬……（=_=）”
林櫟：“一不小心就……（→_→）”.
——給我小心啊！！不許一不小心啊！！不許啊！！
用劍一把隔開林櫟的爪子，兩個人繼續“舞刀弄槍”打得不可開交。妖氣越來越濃烈，和嘉的身體微微地顫抖。紫薇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好心勸到：“格格，還是坐下來吧……皇上在看這邊……”說到一般，她觸電似的縮回手去，呆呆地望著和嘉那雙再次顯露出來的、野獸一樣的豎瞳發愣。
“看我們的勇士！！加油！加油！把那個古怪的傢伙拿下！！”小燕子無視氣氛繼續叫嚷。
“麥朵上啊！！咬死他！踹他！踩他臉！！麥朵加油！回來給你好吃的！！！”塞婭不甘示弱地對喊。
在林櫟出場後一直凝滯著氣氛的整場比武因為這兩個活寶的掐架再次微妙地回溫。竊竊私語越來越大聲，兵器的碰撞聲夾雜其中，一下一下地鼓動著和嘉的心跳。少女扭拽著手帕，發上壓著的旗頭有些重，但重不過內心源源不斷升起的驚咋和怨怒。
阿誕目光一閃，將林櫟的劍大甩著架了開去，同時嘴唇微動。一直關注著那方動靜的小林子會意地向後一撤，“失手”將緊握的長劍拋了出去，直直刺向看臺一側挺直身形死死盯著這裏的和嘉格格。果不其然，和嘉無視紫薇細若蚊鳴的驚呼，當著看臺上這一溜舉足輕重的人物的面，一側頭避開附著妖氣的劍鋒。長劍“突”地刺在了座位的椅背上，雖然劍刃離和嘉甚遠，但隨著劍身的形狀環繞的妖氣竟然也將她的臉頰劃出了一道血痕。一抹血珠滲出，滴溜地順著那姣好的臉蛋滑下，鮮豔的紅色越發襯得少女唇瓣蒼白、眼眸明亮，那是因為，火焰正燃燒在她的眼底，而被上齒蹂躪已久的下唇無法承載她的怒氣。
小燕子口瞪目呆地看著那個看起來“肩不能挑”、“手不能抬”、“柔柔弱弱”的和嘉格格不僅輕鬆躲過了迎面而來的長劍，還一縱身就躍下場去，“她她她……”地噎了半天什麼都說不出來。塞婭也驚奇地看著那邊另外一個中了公主如此勇猛，耐不住性子地也躍入場內。正好阿誕和林櫟各站在比武場的一角，這樣跑進來倆人頓時就成了二對二的形勢對峙。
“皇上的女兒也有這樣的好身手啊！”西藏土司不遺餘力地散發著他的天然氣場。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又多了個“會武的女兒”的乾隆臉色正陰晴不定呢，這樣一番話甩過來讓他硬是聽出了諷刺和嘲笑，語氣自然也不好，斜著眼看著下方一會，突然喝住了還在看臺前方探頭探腦像是也要跳下去湊個熱鬧的小燕子：“胡鬧！給朕坐回去！”
還珠格格一聽這皇帝是真的發怒了，性子強起來就想索性往下跳了再說，未來得及行動呢就讓急急跑過來扯她衣袖的紫薇給拉著一起跪下，又被強壓著頭糊裏糊塗地謝了個罪。直到已經回到座位上坐穩當了，小燕子才不甘不願地老實下來，只屁股還動來動去的，恨不得多長幾雙眼睛看清楚那場上的情形。
這場上的情形……可以說是和嘉腹背受敵。前有林櫟和塞婭明晃晃的武器，後有阿誕敵友不明，和嘉劈頭劈腦就祭起剛才從椅背上□的長劍，迎面刺向林櫟的時候，才感覺到阿誕後來而至的背刺。攻勢大開，難以回防，收不及的劍勢卻突然一拐，和嘉這夾雜著同質妖力的一擊竟向著塞婭而去了，而無法感受到妖力的西藏公主竟讓長鞭去纏那削金斷玉的一擊！
——不好！塞婭死掉的話，這個世界會崩潰的！
“錚！”
班九被那劍強勁的力度掀翻著倒飛出去。這個為了保全主子而以身擋劍的漢子手中的兵器被震得碎裂，虎口生麻發顫，如果這一切可以換來塞婭安然無恙的話尚好，但那個襲擊公主的妖女的攻勢竟然沒有被削弱分毫，仍舊順著原來的軌跡劈向塞婭！這下子班九氣得嘔出一口鮮血來，意識模糊間，只看見那個金髮銀眸的“妖怪”一手抓向對方的劍鋒，居然絲毫不顧手掌會被砍斷的後果，臉色平靜地握了上去。
寂靜。
劍停了。
和嘉愣愣地看著被林櫟抓在手裏溫順無害的長劍，環視周圍一周，激動的情緒終於清醒，霎時驚出一身冷汗。
當是時，一眾人都沉浸在不可名狀的寂靜裏。比武場再一次變得落針可聞。一些人忍不住微微發起抖來，皆因和嘉那可怕的神力和林櫟這種更加聞所未聞的力量實在讓人不由得驚恐。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嘶叫，紫薇打了個激靈，極目望去，只見一個頭髮散亂的女人連滾帶爬地闖入了露天比武場內，因為守衛的士兵俱被不可思議的打鬥攝住了魂，那纖弱的女人如入無人之境，直直地撲到了乾隆的腳下，扭身指著還和林櫟僵持著的和嘉嘶喊：“皇上！皇上！你要給臣妾做主！那妖孽不是我女兒！我女兒的軀體被狐狸精占去了啊，我可憐的女兒！皇上！抓住那妖孽！抓住她！”
眾人譁然。
不止唇色，和嘉連臉色也蒼白起來。她的身子輕輕晃動，幾乎站不住腳一般虛扶了下，才挺直脊樑，嘴角勾起一抹嗤笑，不屑、倨傲的眼神就這樣毫無遮掩地刺向了上座的乾隆，那眼珠子竟是變作了野獸一樣的豎瞳！
原來那作妃嬪裝扮闖進來的女人正是和嘉的生母純妃。去年臘月，本就體弱的和嘉格格染寒病重，純妃守在著女兒身旁，親侍湯藥，流著淚親眼看著女兒呼吸消失合上雙眼永遠地離去。純妃不忍將年華正好的格格下葬，整整守了女兒屍體一夜，第二天半睡半醒間隱約見一九尾的妖狐影子融入女兒身體。純妃在皇宮生活，慣於謹小慎微，假裝不知，只當和嘉“逃過一劫”，照樣按照從前的模樣疼她。得知“假和嘉”竟然鬧到皇上面前去了，純妃終於沉不住氣。她在皇宮經營多年，行事小心翼翼，才總算有那麼幾天清閒日子過，現在又被和嘉一下子弄得一團糟，怎叫她不惱？於是今天趁著比武沖到皇上面前“討公道”也是無奈之舉。
“狐狸精？”和嘉歪頭，眉頭皺得死緊，“別把我和那種東西混在一起。我可是九尾的狐妖，修為已有上千年，怎是那些個精怪可以相比的？！”
聽見少女真的承認自己“妖怪”的身份時，乾隆反而有些不確定對方是不是在開玩笑了。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好。小燕子在一旁咋呼著上下去瞧那妖怪與常人有何不同。林櫟折斷和嘉的劍，滿臉疑惑地輕聲問道：“有什麼不同OvO？”
“當然不同了！我現在可是能稱得上半仙的！”和嘉猛地回過頭來，狠狠地刮了林櫟一眼，才輕鬆地扔了斷劍，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衫，“既然遊戲結束了，我也不和你們玩了便是。可惜……你們這一幫子的腦殘就繼續蹦躂吧，還有你，”她指了指乾隆，“繼續被那兩個真真假假的民間格格戲耍的感受很好嗎？”
乾隆不語，只示意侍衛們成合圍之勢。和嘉譏諷一笑：“被白費力氣了……這裏，大概除了她之外，沒有人可以攔我！”少女說著，瞥向林櫟。她只感覺到了林櫟的妖力，所以下意識以為她也是“同道中人”。而已經將自己的存在弱化得差不多的阿誕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縮回了護衛隊了，望天望地望風景就是不看林櫟充滿怨念的小眼神。
林櫟繼續發問：“你既然那麼厲害，為什麼還要假扮這個什麼格格啊OwO？”
和嘉憤憤然：“這些腦殘們在宮裏勾心鬥角的，偏偏這皇帝還蠢到死地被耍得團團轉，我看不過眼……”
“所以你覺得自己很高明嗎？”乾隆絲毫不見氣憤，只平淡地詢問。
“當然……”和嘉剛冒出來兩個音，就發現周圍的氣氛有點不對勁。
幾乎全部的人——小燕子、紫薇、純妃……甚至塞婭和西藏王，所有的人都用看“來人啊快來圍觀傻[嗶——]神獸”的目光盯著她。
和嘉一愣神間，林櫟立馬將手裏的斷劍疾射而去，灌注了大量妖力的半截劍刃不僅穿透了她的胸膛，還撕裂了她作為狐妖的真身。.
合上眼前，她聽到，侍衛隊裏幽幽地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
他說：“想想你自己做過什麼吧。”
……
至死，和嘉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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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王出京，西藏公主塞婭連同駙馬福爾泰一同離京返回西藏。後宮中盛傳和嘉格格患有失心瘋，還將她的軼事傳得有模有樣的，說什麼突然攔截皇上御駕啊、跑到漱芳齋哭哭啼啼啊、忽又對還珠格格橫眉豎目啊、又在比武場上發?症要下場啊……如此種種，一個脾氣古怪，性格反復無常，行為詭異的皇室公主形象躍然紙上，成為京城百姓好一段時間內茶餘飯後的談資。
直到好幾年後和嘉公主下嫁給福隆安，多現於人前，舊時謠言方不攻自破。
六十
“【你好，低級執行員012號，你目前的貢獻值為：6，可查詢情報等級為G2級。世界編號RP034563——《吸血鬼騎士》，次元屬性：魔幻世界，科技發展程度：E3級，異波段生命體特徵：請留意相貌出色家世顯赫的少女。祝你任務愉快。】”
……
嗡嗡的聲音不絕於耳，林櫟覺得自己的頭昏昏沉沉的。上一個次元挺直脊樑眼神倨傲的那個少女的影子總在她眼前晃，她拿手掃了掃，‘系統’的提示混雜著不知道什麼奇怪的背景聲灌入她的腦海裏。再次聽到這種讓人有失意體前屈衝動的所謂“特徵提示”已經不能讓林櫟作出什麼特別的反應了……她習慣了，所以仍舊沉浸在半夢半醒的邊緣，一片光暈夾雜著黑暗掠過她的視野，然後是一張極其美麗的臉……能讓所有的男人和女人僅從視覺上就能得到極大滿足的、不屬於人間的臉。
——“?，小木，你鬥不過我的。”
……
“……同學？小林同學，小林同學？”
“……同學？小林同學？！”.
——不是叫我。╮(╯▽╰)╭
林櫟掀了掀眼皮，淡定地繼續昏睡……
“小林櫟子同學！！”
——……（=_=）絕對不是在叫我！
忽地有人使勁地晃了她的肩膀一下，這個粗魯的動作讓某口水長流的蘿莉怪差點一頭栽到地上。林櫟睡眼惺忪地茫然抬頭，就見禿著腦殼一臉亮油的大叔拿著課本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本田老師見她一嘴角的可疑液體掛著並且還滿眼無辜的樣子就犯咳嗽，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清清嗓問：“小林櫟子同學，給我說一下正弦定理的具體內容。”
林櫟擼了擼下巴的水跡，瞪著圓滾滾的眼睛問：“……小林櫟子是……我？”.
“哈哈哈哈——”
哄堂大笑。教室裏的學生們東倒西歪地樂得不成樣子。見過上課睡覺的，沒見過上課睡覺睡到連自己是誰都忘了的。這妞彪悍啊！鄰桌的銀髮少年正要嗤笑出聲，忽而被身後的棕色碎發的少女戳了一下後背，無奈，他將筆記本上關於“正弦定理”的一段劃出，悄然地伸到林櫟眼下。娃娃臉的女孩擰頭，就只看見對方不爽地轉頭給她留下的後腦勺。
林櫟望望本子上一坨一坨擠在一起的日文，又望望臉色越來越陰沉的數學老頭，深吸一口氣，艱難地、掙扎地道：“啊！看天空！外星青蛙入侵地球了！”手指堅定地指向窗外。
禿頂的本田大叔眼神都不帶晃一下，依然默默地望著她，只是目光越來越兇殘。
全班同學都沉默地低下了頭，角落裏唯一扭頭看向窗外的某遲鈍男生瞬間反應過來，見沒有人注意到自己，同樣飛快也低下了頭。學生們的臉都紅了，羞的，為他們居然和這種級別的孩子在同一個教室上課——不排除有憋笑憋紅的。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林櫟一臉正氣，仿佛已置生死於度外：“老師，這位同學說他知道。”將身旁的銀髮男生出賣了以後，小林子滿意地坐下了。
錐生零鐵青著臉回答完本田老師的問題後，順帶承受了這更年期老男人對於“曾經在我的課上睡覺的孩子上輩子都是折翅的天使”的吐槽攻擊的餘波，下課鈴也恰巧響了起來。
零連一筆記本拍她臉上讓她後悔自己為啥長得那麼立體的心都有了。
林櫟打個呵欠在教室裏張望了一下，然後找准的門口就要一把往外沖，哪知女生們突然形成人潮往外猛衝，林櫟傻傻地被帶著走了好遠，等人流停了下來，娃娃臉的少女才發現周圍的環境變得更加吵鬧——全部的女孩子各種各樣讓人能夠一次性起無數雞皮疙瘩的尖叫聲。
“麻煩讓讓！請退後！日間部的同學，門禁時間已經到了，請大家回各自的宿舍！”一個嬌小的女孩從眾多鶯鶯燕燕中穿過，沖到她們隱隱包圍著的門前大聲驅趕人群。她袖章上繁複的花紋晃得某蘿莉怪一陣頭暈。離得近的女生出言譏諷：“快走開啦！不是想要獨佔夜間部的各位大人吧！”.
“哦？！”“獨佔”這個字眼觸動了銀眸金髮的少女的某根神經（也許是觸動了她接近二次元空間般結構神奇的胃袋也說不定），林櫟崇拜的目光放在了還在努力做維護秩序的努力的風紀委員身上。
黑主優姬被那罕見的、火辣辣的崇敬目光看得一陣不適，忙急匆匆地反駁：“不是的！我只是在盡作為風紀委員的義務和責任而已！大家不要再往前擠了！你們……”
話未說完，月之寮的大門打開。一群閃瞎了林櫟狗眼的美型男女魚貫而出，現場的尖叫一浪接一浪，她站在人群裏，只覺得連作為半人半妖（簡稱人妖（喂！））比一般人要堅強的內臟都要被這種金屬蹭刮一樣的尖銳叫聲震碎了。
但她沒有立刻離開這個被可怕的少女漫畫“結界”覆蓋了的神秘區域。因為，她看見，那一串發光體的後面綴著一隻眼熟的卷毛……啊不，綴著一個身影就快要被粉紅花花掩蓋了的遊戲控少年。
阮誕感受著指腹下PSP鍵盤久違的觸感，一股巨大的幸福感擊中了他，讓這信奉“不需要的時候就別隨便扯動臉上的肌肉浪費能量”的少年那股子一個勁兒往外冒的傻氣幾乎與林櫟同步（喂喂）。這個世界的科技水準明顯比現實世界要高一點，可能跟之前網王世界的差不多，掌機可以無線聯網耶，可以繼續玩網遊耶，真開心∼（=w=）
走在他身旁的一條拓麻伸頭去看那掌機的內容，只瞧到了一團團炸起的光暈塞滿了整個螢幕，同時下方還出現了“他是個魔法師”這樣的字幕。一條雖然聯想到了一些很……微妙的東西，但他聰明地什麼都沒有問，只微笑地朝身旁含情脈脈地注視自己的女孩子們禮貌地打個招呼。
於是悲劇發生了。
沸騰的追星族少女們只需要一點火星就可以燎原了，更何況是一個“王子”的滿分微笑？一個瓜子臉的高挑女孩嗷嗷叫著就撲了上去，連一條的衣角都沒有碰到，反而將撲倒了整副心神都放在掌機上一個勁冒粉泡泡甩貓尾（？）的阿誕。
卷毛被撲倒了。
被撲倒了。
倒了……
趴在少年並不瘦弱的胸膛上，少女略一抬眼，就可以看見對方那造物主偏愛的線條漂亮的下顎，比一般東方人略顯高挺的鼻樑和深邃的眼眶，以及那雙倒映著螢光、比大海承載著陽光碎屑的黎明還要迷人的湛藍眼眸。因搞錯了目標而略微懊惱的心情立馬被治癒，少女帶感地蹭了蹭臉，無恥地嚷嚷：“啊啊啊啊啊啊！！人家抱到幸若前輩了嗷嗷嗷嗷嗷嗷！！！”
靜，是暴風雨的前哨。群聚的雜食動物們（雌性）像一堆饑腸轆轆的野狼嗅到了肉香，大叫著湧到了“獵物”前，想也不想開始對阿誕實行壓、扒、抓、揉、摸、捏等系列不堪入目的行動。蛋蛋淡定自若地從被壓擠的縫隙裏伸出雙手高舉，手指堅定地在掌機按鍵上跳動，同時為了避免壓在眼前的手臂遮掩視線而拼命伸脖子，有條不紊地操控著螢幕裏的主角一步一步邁向祭壇，把剛才打到的紋章鑲嵌在凹陷處……很好，男主角升天了。
——哦呀，老婆快過來看上帝∼
目睹全部經過的小林櫟子同學愣了一下，怒了。沖上前一個“橫掃千軍”將那一大堆女學生們擠開，自個兒扒拉著阿誕不放，對所有方才正在或者企圖對自家媳婦（←_←）上下其手的女人怒目而視。
“我的！我的！不准摸！喂別摸啊！你還摸！還摸？！啊啊收費了我要收費了啊！！！！（=皿=）”齜牙咧嘴的蘿莉。
“……啪嗒啪嗒啪嗒”。定了一會繼續歡樂敲打掌機按鍵的某誕。哦，他唇側那個彆扭的弧度可跟螢幕裏的那個男主角升天後被終BOSS一巴掌拍撲街了沒有關係……唔，你懂的。（=_=）
無論是日間部的普通人還是夜間部的吸血鬼們，此刻都靜了。
錐生零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和平（？）的景象。
……
掩藏在一側樹林裏的一個曼妙的身影匆匆閃過。那臉色覆蓋著漆黑面具的女人從面具眼部的鏤空裏靜靜地注視著月之寮門前發生的一切，特別是看到滾在地上的林櫟時，靜垂在身旁的尾指輕輕、輕輕地抖了一下。
藍桉 2012-7-17 19:36
六十一
月，被纏繞成絨狀的雲絮朦朧了顏色。
漆黑面具的眼部鏤空處漏出一點一點的光屑，那大概是一雙很明亮的眼睛，抑或者是一雙閃耀著仇恨、痛苦、歡樂、掙扎的神色的感情豐富的眼眸。女人的身體如同今夜的明月一樣，被巷子的陰影纏繞，只有反射著暗光的面具輕輕地□在奶灰色的明亮處。她輕輕抬手，掌心一個薔薇形的紋路飛快地閃現，金色的光照在這個暗巷粗糙的牆壁上，一塊磚頭奇跡般地消融了，然後是兩塊、三塊。讓無神論者的世界觀崩壞的景象發生了，那牆壁消融出一個華麗的歐式拱門後，女人穿了進去，磚塊迅速在她身後復原，這裏又變成了再普通不過的、陰暗而人跡罕至的小巷子。
穿過那道門後，展現在女人腳下的是無數道交纏在一起、不知道通往何方的黑色道路。道路的四周堆疊著無數枯死的花藤，鴉鳴淒厲。一隻倒掛在枯樹上的蝙蝠在她一踏進這個死氣沉沉的世界後立刻向著遠方那標誌性的城堡飛去——它跟它的許多同伴一樣，是城堡忠實的報信員。
女人等待了一下，不一會，一輛中世紀常見的馬車骨碌骨碌地駛到了她面前。駕車的男人高大俊美，鎏金色的長髮在背後嚴謹地束成一束，墨綠的眼睛正飽含笑意——冷的。女人目光閃了閃，跟她的父母兄長一樣，她也討厭墨綠色，尤其是那片墨綠的主人還不太友好的前提下。男人沒有跟女人作任何交流。對方默然地坐上馬車，雙手拘謹地放在膝上，沒有人知道面具下的那張臉是什麼表情。
馬車飛快地在交錯的黑色道路上找到了正確的那一條，到達那巍峨的、宏大的中心建築群。這個以鐘樓為圓心擴散的城市的全貌顯露出來，不同于女人方才進來的那片地方的荒涼可怖，反而是熱鬧的、讓人心生喜悅的——如果不看那些來去匆匆的人們木訥絕望的表情的話。
這裏是週邊……圈養區。
越往裏，建築的華麗和古老程度就越甚，人流也越稀少，直至到達中心、鐘樓的後方處、如同懸浮在天際一般美麗的城堡時，馬車才停了下來。女人俐落地下車，隨著等待在門前的另一位俊美的男侍一起走進城堡。跟這個城市其他的區域都被巨大的暗色罩幕遮擋了陽光不一樣，城堡從罩幕的中心突了出來，陽光能夠穿透透明的玻璃灑入這沉穩的建築的腹內。只有“有需要”的時候，這裏的遮光窗簾才會拉得嚴嚴實實的——誰讓城堡的主人如此地喜愛那明亮溫暖的陽光呢？
一重門接一重門。當最後一扇鏤刻著薔薇花的莊重大門打開時，端坐在鑲滿寶石和水鑽的黃金寶座上的少女五官組成一張極其美麗的臉……能讓所有的男人和女人僅從視覺上就能得到極大滿足的、不屬於人間的臉。
被金色的扭紋和墨綠色的暗色綠葉襯托著的水晶薔薇花綴在少女的胸前，象徵權力的皇冠固定在她微翹的短髮上，像是隨時都會將那纖細的脖子壓斷一樣的重量卻對她沒有造成任何不適……這是當然的，即使是比這個再重一千倍的重量也不會對這個登上王座的女人造成絲毫傷害的，走進來的侍從想。
那是這個“夜的城”的女王，他們至高無上的陛下。
俊美的侍從將身後戴面具的女人引向王座的下方，自己安靜地退了出去。
寂靜在這個房間裏持續了很久，漆黑的面具下女人的表情無法辨認。出人意料的，首先開口的卻是上座那挑著眼尾、唇色泛著妖異淡紫的年幼女王——僅是外表上的年幼：“回來了啊，艾瑪姐姐。”
女人一動不動，面具內的眼睛透露著強烈的悲傷的氣息，嘴唇卻不受控制地、冰冷地吐出彙報的文字：“小木，來了。”
女王的臉色一僵，隨即放鬆下來，右手肘撐在王座的扶手上，手背支著微微泛粉的臉頰，半垂下的眼眸裏閃過玫瑰色的虹光，只停留了一會兒的殺意轉化為興味。她朝艾瑪招了招左手，女人順從地一步一步走上去，在王座前屈膝，像只溫順馴服的貓咪一樣將頭放在尊貴的少女的膝上。
有著驚人美貌的年幼女王神態安詳，比起“不經世事”、“天真無邪”這樣的形容詞，此刻的她似乎更適合於“慈母般的祥和包容”。她不吝嗇於將左手每一根晶瑩剔透的手指插到艾瑪散亂的棕紅發間，緩慢地安撫著這具麻木不仁的軀體，並隨手將那個遮掩了女人容顏的、漆黑的、不詳的假面掃落在地。覲見者白皙深邃的面孔暴露出來，藍得渾濁的眼珠正木訥地盯著地面上的某個點，似乎那塊地方存在著比她的女王陛下更加美麗的事物似的。女王輕聲地、一字一頓地呢喃，仿佛沉浸在某個美好的夢裏。
“艾瑪姐姐，不要怕，我會保護你們的，我最喜歡艾瑪姐姐和阿爾貝哥哥了，最喜歡……最喜歡……”
艾瑪垂在身側的尾指再次痙攣似的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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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黑主私立學院夜間部的各位經歷了黃昏時的騷動後，現在都三三兩兩地聚集在教室裏。這所特殊的學校之所以要分日間部和夜間部兩個學部，很大程度上是為了試驗“人類和吸血鬼和平共存”這種異想天開的理念。得到了吸血鬼之中的純血玖蘭樞支援的夜間部出乎意料地順利建立了起來，不少貴族也象徵式地派遣家族成員入讀以示支持。但是，無論是建立這所學院的人，抑或是聚集在這裏的吸血鬼們，他們都知道，有一根底線是雙方都不敢觸及的……他們無法承擔後果。
黃昏時的事件觸及了這個底線。
雖然所有月之寮的成員們看似都在幹自己的事，實質大家的注意力都或多或少地分了一些給那個坐在教室中央旁若無人地沉浸在遊戲的二次元世界裏、思緒隨著男主角的金戈鐵馬的拼殺而興致昂揚粉紅花花亂飆不要錢的捲髮少年。一條拓麻歎了口氣，這位幸若同學是最近兩天才入住月之寮的，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有在吸血鬼的社交界裏出現過，因此在場的很多人都是帶著幸災樂禍的心情來等待他的結局的。一條走了過去，率先表態：“幸若，雖然和人類打成一片是好，但是發生感情的話……”
他說到這裏，扭頭去觀察一下玖蘭的臉色，見宿舍長沒有露出不悅的神色，又看周圍一圈裝作不在意實質都伸長了耳朵的八卦吸血鬼們，繼續完成自己的句子：“你跟那個女孩子還是不要太親密才好。”
“很難。”阿誕的眼睛沒有離開掌機螢幕，只是嘴唇蠕動，突然吐出幾個音節。
“什麼？”
“我說，這樣很強人所難。”發尾淩亂地卷起，眼眸湛藍純粹的少年抬起頭，木木地說，“不可能的。”
一條滿臉震驚。
“幸若誕，”玖蘭樞開口，吸血鬼們紛紛將注意力光明正大地放到他們的首領和新來的之間。純血種的男性吸血鬼淡淡地詢問：“你是認真的？”.
“嗯。”阿誕複又低下頭去。操控的角色被自己的愛人背叛反捅一刀，撲地了。螢幕上一片愁雲慘澹，眼前的敵方將軍踩在男主角的背上哈哈大笑……於是過劇情……過劇情……果然，主角復活了。
——RPG就是“死全家死同伴死戰友死愛人死一村子反正主角就是死不掉的東西”啊。
阿誕面無表情地繼續操控著螢幕上的小人過關斬將，盡職盡責地鍛煉他成為一名合格的肉盾。
“哎？真的？！難道你真的要跟那個人類女性一起？你要咬她嗎？”藍堂英急性子地跳起來，湊到阮誕的面前使勁地問，“讓她也變成吸血鬼？”
阿誕的腦海裏出現了當初第一次見面時，林櫟平靜地咬上自己的手臂的畫面。
深度遊戲宅發誓，如果他真的那樣幹的話，他不確定最後被咬的到底會是誰……
這個事實讓卷毛少年沒有了繼續通關的心情。他站起來，無視正在講述血液錠劑的劑量控制的老師，逕自走回自己的宿舍。
……夜愈深，吸血鬼的力量也就越強大，對氣味也會越敏感。他不確定自己用來偽裝身份的那些小計倆能不能瞞過那個純血之君……那個謹慎、小心、機智又足夠強大的……吸血鬼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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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林櫟這裏也遇到了一些……麻煩。
第二天一早，剛進課室就被強勢圍堵的娃娃臉少女讓那一大堆不斷往她跟前湊的喪失理智的雌性生物給震住了。一貫只會鬱悶打擊別人的蘿莉怪第一次被普通人逆襲，還是採用可恥的“一擁而上”戰術！面對不斷攻擊她的左右耳膜的“你怎麼跟幸若前輩認識的？”、“好狡猾！”、“幫我將這個送給藍堂前輩可以嗎？”、“進過月之寮了吧？裏面什麼模樣？”、“幸若前輩真的和你是一對？！”BLABLABLA……的追問，蘿莉怪爆發了！蘿莉怪瞬間往下一蹲！矯健的肌腱蓄滿了力量，隱隱有著可怕爆發力的小林櫟子同學動了！她動了！她豪氣萬丈地一撩劉海，從眾多女孩的小腿縫隙間默默地爬出了包圍圈……
爬出了……包圍圈……
……
嫩皮老妖的節操再次掉一地。
直至放學時，班上的學生們都再也沒有見過林櫟的身影。這娃躲在了月之寮旁邊的食堂廚房裏呆了一整天（你可以想像她在這個“天堂”裏幹了什麼），然後在放學後飛快地拖走了慢吞吞地跟在一堆發光發熱的荷爾蒙聚合體身後移動的阿誕，兩三下俐落地離開了學院，在夕陽的餘暉下盡情地奔跑著揮灑青春（？）去了。
及至遠離學院的熱鬧街道，林櫟才停下腳步。融合了妖魔血肉的身體不會因為這種短程的奔跑而產生什麼不良的生理反應，所以她平靜地維持著拉著少年的手掌的姿勢，忽略對方居然在那種高速的移動中還單手專注於PSP世界的執念，一邊往前走一邊興致勃勃地往沿街的店鋪櫥窗裏張望。
阮誕停了下來。
他頭上的毛耳朵（？）“嗖”地聳了起來，身後的貓尾（？？）激動地甩來擺去幾乎扭成麻花，側頭，眼前的櫥窗張貼著巨大的海報，最新一款掌機遊戲《向日的油彩》正式公開發售的廣告刺入他的感官系統。是橫版的闖關型冒險遊戲，海報上宣稱有史上最難觸發的隱藏劇情，成功觸發並截圖的將會獲得遊戲開發公司的五十周年紀念品……
立場逆轉。阿誕拖著林櫟走進了店裏。不大的鋪面聚集了五六個正埋頭闖關的掌機遊戲愛好者，見有新人進來，大多數連抬頭的欲望都沒有。其中一個可能剛存了檔打算活動一下的胖子看見阿誕身旁的林櫟，差點驚悚得整個人跳了起來。
“啊，啊……”胖子乾巴巴地吐出兩個音節，最後呆了好一會才接受在這個“女人基本絕跡就算進來一兩個也是膀大腰粗的假巾幗真漢子啊真漢子”的店裏竟然出現了只水嫩嫩的蘿莉的事實。好吧，正常的這類店一般還是會偶爾出現一些這個圈子的漂亮妹妹的，但這個店不一樣啊，這個店的老闆是以猥瑣的外表聞名於ACG界的，妹見妹淚奔、姐見姐掄棍、愛生活愛妹子更愛二次元的野原店長的店裏居然出現了粉嫩軟妹啊！大家快來圍觀世界末日啊喂！.
胖子這樣在內心咆哮著。老闆殷勤地迎了上去，被馬賽克的臉部露出一個疑似笑容的表情來：“小夥子，帶著女朋友逛街？”
“《向日的油彩》。”阿誕一指目標。
“哦，好的！”老闆搓了搓手，奪過林櫟手裏抓著的、被某只暴走妖怪揉了揉捏了捏掰了掰還差點咬了咬的遊戲光碟，小心翼翼地塞到櫥窗後，再在櫃子下拿出《向日的油彩》。遞給阿誕之前笑眯眯地提醒，“海報上說的開發公司的五十周年紀念品是一套珍藏版的《怪物獵人》……”
阿誕眼神一亮，伸手就要接過盒子。野原店長縮了縮手，補充，“但是，因為我也研究了這個遊戲很久，但始終沒有打出隱藏劇情。如果你能夠成功，願意把路線的通關技巧告訴我的話，我額外附送你一個神秘禮物……嘿嘿……”
“……”
怪不得這店裏的人都那麼認真地埋頭通關，一抬頭就得面對這樣一張臉的確讓他們的壓力更大了。
兩個小時後，阿誕頂著眾人驚異羡慕的目光邁出了店門。遊戲開發公司的禮物要上網填寫表格上傳截圖後稍遲才能送到，而店長的禮物卻是得到了。
阿誕捏了捏口袋裏那兩枚冰涼的小東西，嘴唇緩慢地翹了起來。
“蛋蛋，你拿到了什麼禮物？”好吃的嗎？好吃的嗎？……林櫟的眼神閃亮亮。
“想知道？”阿誕難得輕輕笑著問。
“嗯嗯。”腦袋拼命點，口腔裏已經自動提前地分泌好唾液的林櫟毫無廉恥地搖尾巴。
少年湛藍的眸子輕輕彎了起來。他飛快地將其中一枚小小的，冰涼的東西從口袋裏抽出來，抓起少女的左手，帶著某種不可言狀的虔誠，迅速地套上了她的左手無名指。
“不准脫下來。”少年扭過頭，一邊加快腳步前進一邊埋頭在掌機螢幕上，熒藍的光覆蓋在他微泛紅的耳尖邊緣，連細細的、可愛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嗯。”林櫟燦爛一笑。她不知道此刻淌過她心底的那股熱流是什麼，她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感覺，但她知道，這感覺不壞，不，這感覺美妙極了。
斜十字架的銀戒環在她的無名指上，如同一個美好的、不朽的誓言。
“銀的哦？”
“嗯。”
“賣掉能買多少個肉包……（+﹃+）”.
“……去死。”
六十二
優姬剛一回到教室，就發現這個空間的氣氛比起前幾天又詭異了幾分……
——縮在角落的男生們喲……你們抖得像小雛雞一樣零落而蕭索的身體是怎麼回事……
——擠在講臺的女生們喲……你們那包含怨怒又發青發紫精彩紛呈的臉色又是怎麼回事……
全程圍觀了這場慘劇的錐生零指了指現場唯一正常（或許）的女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發呆的小林櫟子同學，然後扭過頭去，臉上閃過一絲複雜。
時間倒回兩分鐘之前。
雖說在之前看到林櫟把阿誕爽快地撲倒在地時，眾位女生們表現得出乎意料的鎮定。但那是因為這種撲倒事件一年到頭也會發生好幾十次，夜間部的資深後援團們對此類事件的神經還沒有纖細到需要反應過度的程度，但是，她們的接受“逾越”的範圍貌似並不包括“和夜間部的美人（們）進行某種古老而神聖的宣誓儀式…….
偶爾瞥見林櫟手上的“小贈品”的某女生驚呼了一聲，於是眾位女生經歷了“驚詫”——“驚異”——“驚疑”——“驚怒”幾個過程後，迅速組成了統一的“偷跑的傢伙我鄙視你鄙視你鄙視你至死”聯盟，實行對林櫟的“逼供，不招？用氣勢孤立你！”的偉大方針，恰巧被女生們憤怒的餘波擦到的同班男生們全部識相地擠角落去了——嗯，好男不與女鬥……對比了一下雙方的指甲長度後男同學們理智地下結論。
——不過只是勸了一句“要上課了你們先回座位”而已麼，為什麼就這樣就會被颱風尾掃到嚶嚶嚶嚶……
忽略抱團NP（喂！）的同班男同學，同時忽略講臺上叉腰BLABLABLA進行音波攻擊的女生，優姬走到林櫟身旁，見她發呆地盯著自己的左手，明知故問道：“你在……看什麼？”
“肉包（╯﹃╰）……啊不，是誓言，我在看誓言（=_=+）”林櫟一本正經地回答，眼睛著迷地流連在無名指的銀戒上。
優姬：“……”
——不知道為什麼有不好的預感……
“……什麼……誓言？”優姬遲疑地問。
“定期餵食的。（=_=+）”林櫟肯定道。
——OTZ……我幹嘛口賤幹嘛口賤幹嘛口賤……
作為風紀委員，優姬一直是個很有維護秩序的責任感的孩子。上課鈴響，這個“有責任感的孩子”就發洩般地將縮成一坨（……）的學生們趕回自己的座位上。一天就這樣在緊繃的氛圍下過去了。等放學鈴終於響起來，優姬竟然有一種自己一整天都在月之寮的門前驅趕瘋狂的女學生（偶爾夾雜的男學生）未曾休息的錯覺。
而接下來，她“真的”要跑到月之寮的門前驅趕那些被變異喜血的黑暗生物散發出來的吸引獵物的偽裝所誘惑的瘋狂的人類雌性了。
在黑主學院理事長的養女剛剛做完“希望今天最後的這段時間順順利利”的祈禱時，讓她的希望破滅的事情發生了。優姬愣愣地看著出現在“閃瞎你狗眼”隊伍裏的阿誕，雖然這傢伙照舊還是埋頭專注在他那台泛著詭異藍光的電子產品上啦，雖然這傢伙還是很淡定地路過包圍的人群啦，但是為什麼……他脖子上會有紅點……
脖子上的紅點啊……
淡淡的啊……脖子上的啊……
紅點啊……
——（>口<）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很驚人的□啊啊啊啊啊啊！！！
——我沒有想歪啊我發誓我沒有想歪啊！！！但周圍的人都那種表情了我沒有辦法不想歪啊啊啊啊啊啊！！！！！
優姬手裏的金屬長棍“啪嗒”地掉在了地上。沒有了風紀委員的阻撓，圍繞在周圍的女生們竟然都出奇一致地安靜呆在了原地，沒有衝撞，沒有狂熱，就像沸騰前安詳平和的水。
然後下一秒，她們開始瘋狂地尋找林櫟的身影。
她們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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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是他們之中最善解人意的孩子。
安德列夫婦有一雙兒女。大兒子阿爾貝為人嚴肅拘謹，做事有板有眼的，喜歡一絲不苟地生活，熱愛有條理的日常。不知道為什麼這對典型的法了夫婦會生出這麼一個德了范兒的兒子來。倒是他們的女兒很有祖了的浪漫情懷——充滿幻想、矜持又激情、熱愛自然、喜歡享受、善解人意、天真。
紅褐鬈發的小女兒迎來了她的小玩伴。熱心慈善的安德列夫婦定居在中了後，收養了一個中了籍的孩子。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現在，他們已經是一個七人的大家庭了，不過無論多了多少個姐妹弟兄，艾瑪依舊是安德列夫婦眼裏最善解人意的孩子。冷硬的爵士藍眼眸雖然會讓她的外表顯得沒有那麼容易親近，但比起阿爾貝，艾瑪簡直是個小天使。
——墮落的小天使。
放鬆地陷在柔軟的沙發裏的年幼女王這樣想。她不會忘記艾瑪那雙冷淡的眼眸在目睹那件事發生後是怎麼用震驚和悲傷來掩蓋“冷漠”的真實的。跟外冷內熱的阿爾貝不一樣，艾瑪只將所有的熱量虛偽地、熱烈地散發在外。那個軀體裏裝載的只有一個空洞的靈魂，自私，又竭盡所能地討好賣乖。
——對呢，艾瑪的心是冷的，是寂寞的。但是，沒有關係，我不會放棄你的，我絕對不會放棄你和阿爾貝的，艾瑪。
夜的女王因為自己的這個諾言而感到滿足和……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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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櫟不會忘記那雙眼睛的。絕對不會。
不是阮誕那種海洋的藍，是鐵色的、硬氣的爵士藍，那雙眼瞳有著這樣冷凝的顏色，總是讓人產生距離感，仰望著、希冀著，期待有溫柔的顏色從那表面的淺薄的冰層下噴薄出來。
結果，沒有機會了。
林櫟被那漆黑面具鏤空處的一抹藍攝住了心神。喉嚨不經允許地擠出幾個字，叫出了那雙眼眸的主人的名字。她此刻像個懵懂的、初涉世界的嬰兒，完全無法理解自己的行動，只是隨心地做了，沒有猶豫。
“艾瑪……姐姐……”
那抹爵士藍在漆黑的面具下跳動了一下，如同有一束生命的火被那幾個音節撼動而顫抖。女人轉身飛快地躍走，身姿卻不似她眼中洩露的情緒，簡直沉著得如同沒有看見任何記憶中的人和事。
沒有看見那糾纏的……噩夢。
“小木……”她的歎息尾音抖動。
林櫟立刻追了上去，腳尖踩在樹冠延伸出來的細小枝幹，半妖所擁有的速度已經十分可觀了，竟然也沒有追上艾瑪。出了學院，七彎八拐的道路為被追蹤者創造了絕好的躲避環境。林櫟在下一個轉角失去了女人的背影時，一股強烈的危機感襲中了林櫟的後背。
一個衣衫破敗，皮膚泛灰的“人”瘋狂地撲向她。在對手眼裏閃過猩紅的色澤時，林櫟已經判斷這個襲擊者不可能是人了。嗜血而又喪失理智……是阿誕之前受到同樣類型的襲擊後對她進行知識普及時說過的LEVER E。跟之前那個指甲會暴長並且往前彈射時能留下孔洞狀傷痕的LEVER E不一樣，這次的襲擊者要弱一些，至少不至於讓林櫟也像她主人（喂！）一樣在頸脖上留下那種讓人誤會的傷痕。
切碎的屍塊沒有人處理，是不會像遊戲裏那樣歡快地“嗶——”刷新消失的。雖然不知道艾瑪的目的，但至少這個世界的目標出現了。林櫟不需要再茫然地沒頭沒腦地尋找……
阿誕沉默地走到了娃娃臉少女的身旁，伸手拂去她肩膀上的一根線頭。他雖然尾隨著她跟了過來，但卻沒有插手戰鬥……他知道林櫟的情緒在那個戴面具的女人出現後就不太好，也就放任她發洩。
林櫟蹭一下少年揉著她頭髮的手，舉起左手握拳，輕輕窩進對方的掌心裏。阿誕的手掌不算特別寬大，卻完美地契合了她微微冰冷的拳，溫熱的掌心有股暖洋洋的熱流從此方流向彼方，不熄不滅地迴圈著、交流著某些細水長流的觸感。
少女握上他的手，兩枚銀色的圓環恰巧輕柔地擦過，斜十字的刻紋既神聖又不羈……娃娃臉的女孩猜想一定是她錯覺了，要不然，為什麼手掌碰觸的那片皮膚那麼滾燙熱烈？
“快走吧。今天發售的新GAME要賣光了。”阿誕率先走到前面去。
他沒有放開那只軟綿綿的、有著細微刻痕的手。.
林櫟彎一下嘴角，決定將翻滾上來的記憶全部壓回腦海深處，大踏步地走前兩步，然後他們兩個同時聽到，來自系統的機械的提示聲。
“【在半徑50米範圍內發現‘次等級執行員’。‘執行員’之間可以訂立合作合約，共同進行時空穿梭驅逐異波段生命體，是否與該執行員簽訂合約？】”
阮誕依然習慣性地戳了“否”。
“【己方拒絕簽訂合約。】”
……
愣愣地聽著“系統”一條接一條的提示，面對這種似曾相識的場景，陰影裏一條人影像條被擊敗的獵犬一樣撲出了來，顫抖著手指指著眼前兩人，跟從前一樣，來者最後也只在喉嚨裏擠出了如此熟悉的一個字。.
“靠！”
——怎麼又是這倆倒楣孩子！！QUQ
“啊哈哈，哥走錯路了，哥現在就走……糟糕，突然有種強烈的無力的感覺……QUQ”
李可哥失意體前屈中。林櫟蹲下身，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這個平頭的爽朗（？）少年執行員……戳了戳……戳了戳……
六十三
雖說李可哥內心充滿著莫名的悲憤和對命運的無奈、又及塞滿了想要對“系統”豎中指的不成熟的想法，但很明顯現在這種情況不適合?舊。自強自愛（？）的執行員少年堅韌地爬了起來，拍拍衣裳，將某只唯恐天下不亂一直在亂戳的爪子甩開，轉頭和林櫟他們一道面對眼前不算善意的來者。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這條狹窄巷子裏漸漸聚集了不少的吸血鬼。他們有的看起來神智不清，面容枯槁，是墮落的LEVER E；有的卻面容俊雅舉止得體，赫然是和那些“墮落者們”混在一起的“真正的”吸血鬼。要知道，即使是普通的LEVER D也是不願意和那些只剩下本能的“垃圾們”呼吸同一片空氣的，但他們眼前的甚至出現了混雜其中的LEVER C！李可哥退到一旁的陰影裏，靜靜地盯著在吸血鬼們中間隱隱成領導之勢的、站在最前方的墨綠眼瞳的男人——是艾瑪進入“夜之都”時駕車的那個男人！
轉角處，漆黑面具後的一雙爵士藍的眼睛淡淡地掃了林櫟一眼，轉身走進牆壁處洞開的歐式拱門裏。在她的左腳剛剛邁進去的?那，牆壁上的磚塊飛快地癒合，就好像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只是臆想和錯覺。
……
“你好，遠方來的客人。”鎏金色的長髮束成典雅的一束搭在左肩，這個男人的動作規範、恭敬，簡直無可挑剔，只墨綠的瞳眸裏天生噙著的一抹冷意削減了他親厚溫順的氣質，讓人不至於將一隻獵豹誤會成家貓。他一手環腰，微壓下上半身算是招呼，身體的各個部位卻一直處於蓄勢待發的狀態，“我是艾倫•修斯特•維特，我們敬愛的女王陛下想請你們到捨下一聚，不知各位是否賞面？”
阮誕的手指不明顯地緊緊一握。他有種不好的預感。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就覺得很不對勁，以他“高級執行員”的貢獻值，都只能獲得關於這個世界的異波段生命體“具體係數未明、危險級別A級”這樣模糊的資料。而且，這裏的次元既定未來損壞率竟然已經達到了40%！也就是說，這次的穿越者至少某方面的能力十分傑出，傑出到能將某些“命運”徹底攪渾而表面上卻還沒有顯露出來的地步！
——剛才這個男人說“來自遠方的客人”……他知道他們幾人不是這個次元的原住民嗎？
林櫟面色不變，平平地詢問：“你們的女王陛下？”
“她說，小木小姐一定能夠猜到的。”艾倫微微一笑。
少女愣住了。會叫她“小木”的，就只有他們……
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被阿誕飛快地拽了回來。少年將她的手好好地箍在手心裏，打量了一下為首的艾倫後，冷下聲說道：“如果我們不接受呢？”
“那我就只好再費點力氣了，畢竟我們任性的女王陛下可是千叮萬囑，讓我一定要把你們‘請’回去的呢！”男人紳士地一鞠躬，再直起身時，身後那數十隻吸血鬼立刻朝三個異次元的來客欺身而上！
林櫟揮手在狹窄的前方凝出一重酸霧，隨即立刻從大腿側的皮套裏抽出一個手柄。鋼質的手柄握在手裏，指甲輕輕陷入一個暗縫，柄端就像有生命一般延伸並組拼出一柄大劍！她猛地一甩武器，這設計巧妙的武器立刻在空氣裏刮出一道亮弧，伴隨著清脆的“錚”的爆破音，半妖的少女也迎上襲擊，眼神在《大劍》世界的多次殺戮的錘煉下變得淩厲而堅定。吸血鬼們通過酸霧區時，被腐蝕的速度居然和再生的速度持平，整個空間填滿“??”的讓人牙酸的溶蝕聲。李可哥快速結印，在火影世界習得的大火球術成了吸血鬼們前進的第二道關卡。站在原地的艾倫見狀，右手握拳只伸出食指在身前畫了個半圓，一道無形的罩壁就讓這些襲擊者們避免了被火焰一窩端烤成“吸血鬼幹”的慘劇。
“嘶啦”！穿過被腰斬的低級吸血鬼四散的屍塊，林櫟右腳一蹬側牆，加速撲向悠然站在後方的艾倫。男人氣定神閑地看著迎面劈來的劍將自己一分為二，幻影消散，艾倫的聲音從林櫟身後飄來：“厲害的身手，真不愧是女王陛下口中的裁決者‘A’啊，小木小姐。”
林櫟的瞳孔猛地緊縮！
正和一個LEVER C纏鬥的李可哥被艾倫的話驚得一踉蹌，臉頰上立刻被對方鋒利的指甲切出了一道傷口。
“你是‘A’？！那個‘A’？！那個貢獻值無法計算的高等級執行員‘A’？！”
被選為執行員進行輪回並且絞殺非法入侵次元的異波段生命體的人裏，能夠在“系統”那裏靠著恐怖的貢獻值成為“獵殺者神話”的，就只有第一批試驗體裏唯一存活下來的，被執行員們稱為“A”的傢伙。“A”一個人的貢獻值是剩餘的其他高等級執行員的貢獻值總和的幾十倍！那是李可哥崇拜了很久的角色…….
——但，林櫟那呆子是“A”？！
——不對……一定是巧合，他說的是“裁決者”……不是執行員，只是巧合，嗯。
——那傢伙明明說她的貢獻度只有G1級！！！！=皿=
阮誕抽出長刀收割著嗜血怪物們的生命，仿佛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一樣削減敵人的數量。
少女的瞳孔小範圍地顫抖著，神經質地一放一縮，血絲漸漸爬上眼白，抖動的睫毛掛上了順著額角滑下來的晶瑩的汗珠。“系統”的提示聲接連不斷地衝擊她的神經系統，林櫟覺得自己的腦子就要被那無法遮罩的聲音刺穿了！
“【低級執行員012號，同體試驗記憶庫啟動條件達成，你目前的貢獻值為：6，可查詢情報等級為G2級。啟動記憶庫後可同時啟動同體貢獻值初級繼承，繼承條件未達成。】”.
“【初步掃描記憶庫，抽取樣本……10%……30%……60%……100%……抽取完畢，身份認證：四維空間BG3400012號次元，碳骨架型奧本脊椎生物，AA00001號批次試驗體倖存個體，高等級執行員AA003號，基因掃描，精神波動掃描……12%……59%……81%……100%……認證成功。】”
“【記憶庫重建準備中，是否啟動‘驗證片段’？】”
“【默認啟動‘驗證片段’。】”
……
一片空蕩蕩的灰暗突然出現在林櫟眼前。唯一的光源是遠處漂浮在半空的光團。眼神灰暗的“另一個自己”站在光團面前，半張臉沾染的鮮紅已經凝成血垢。
林櫟伸出手，手掌穿過了“自己”的身體，她此刻變成了一個看客，只能目睹“自己”和光團的對話。
機械的聲音幽幽地回蕩在空間裏：“【AA00001號批次試驗體確認存活個體：1，‘獵殺者驅逐’試驗結束。】”
那個“自己”木然地抬頭，最後抖著唇開口：“為什麼……不讓她殺掉我……”
“【高級執行員AA003號，次元傳送是隨機事件，並不參雜‘系統’主觀因素。】”
“……你說謊，你明明說過，要等我把所有的穿越者都驅逐之後，成為‘裁決者’贈與一次我時空跳躍的權利的……”
機械的電子音過了一會，故作強硬地回應：“【AA003號達成特殊條件，遣返初始次元，能力、武器等違反初始次元規則的存在將被格式化。記憶保留，傳送開始……】”.
“等一等。”“自己”虛弱地輕聲道，“記憶也拿走吧……把記憶也……”
“【喪失長時間段記憶有一定幾率造成精神狀態異常、人格崩潰、人格重構、解離症（多重人格），是否確認？】”
“確認。”
“【建立同體試驗記憶庫，片段鎖定，抽取30%……50%……100%……抽取完畢，記憶庫認證設定完畢。四維空間BG3400012號次元定點，傳送開始。】”
“【再見，林櫟。】”
……
林櫟從記憶片段中脫離出來，脊背和額角浸滿汗水，順著發尾淌下來，鹹鹹澀澀的。不一會，“系統”的提示又再次響起，這次更加清晰，明確的詢問機械而毫無感情。
“【低級執行員012號，是否啟動同體試驗記憶庫？】”
“【低級執行員012號，是否啟動同體試驗記憶庫？】”
“【低級執行員012號，是否啟動同體試驗記憶庫？】”
……
“系統”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詢問。林櫟只覺得腦海一片空白。從“系統”的聲音響起、到記憶片段出現，到“系統”詢問是否繼承之前的記憶這個過程看起來長，實質不過半分鐘。而這半分鐘裏，李可哥維持著呆愣的表情持續和三個LEVER C纏鬥，阮誕已經收割了大半吸血鬼的性命，而林櫟自己也機械地維持著攻擊的動作，只神態有些飄忽，不知道在想什麼。
“小林同學？！幸若前輩？！”
毫無防備的優姬出現在巷口，一臉震驚地看著這打成一團的吸血鬼和人類。
林櫟將自己的劍送入一個LEVER C的脖子裏，往後一扯，一篷血花濺在她的臉上，如同當年的她站在光球下、徒然地詢問“系統”時一般狼狽。
娃娃臉的女孩在內心輕輕說：確認啟動。
阮誕劈開一個吸血鬼用能力催生出來的土牆，閃身到林櫟的身後，好像猜到了女孩正在做的事似的，堅定又輕柔地把她攬入了懷裏。
在記憶潮撬開她的腦殼之時，圓臉的少女感受到的茫然被包圍自己的懷抱所散發出來的那恒久的安定感驅散了一點。
林櫟放鬆了下來。
她確認自己不會受到傷害了，確認。
藍桉 2012-7-17 19:37
六十四
那個時候她正在街上乞討。
齊膝斷掉的雙腿和被剪爛了的舌頭很能博取路人的同情。十四歲的林櫟一身襤褸地坐在街頭，木然地望著一雙又一雙鞋子從她面前走過，或快或慢，偶爾還會有一兩雙鞋停駐在她面前，放下面額不等的紙幣硬幣，在聽到她“啊啊啊”的“感謝”後翩然離去。
她沒有表情。
但沒有人會發現她有沒有表情的。因為臉太髒了，髒得，連唇線和鼻形都無法分辨的程度。
送她來這裏“工作”的上頭坐在不遠處供路人休息的露天石凳上，正皺著眉冷冷地剜了她一眼。
於是她立刻用手爬行兩步，捉著一個西裝革履的路人就開始“啊啊啊”地叫，對方嚇得拿在手裏的手機都掉到了地上。男人慌忙掙脫開她的手，狠命拍了拍自己被抓過的褲腳，就像那裏被沾上了什麼不詳，然後撿起手機加快腳步離開了。
街上的碎石又在掌心咯劃出了一道小口子。林櫟愣愣地抬手，望著這斑駁縱橫的細碎的白色舊疤上髒兮兮的新疤，咧嘴，無聲地笑了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
在林櫟的眼裏，每個人都在這個城市裏掙扎，有的吃好穿好卻掙扎在所謂的“精神世界”裏，有的匍匐在地上，一日、一日、又一日，掙扎在活著和死去的邊緣。
一天的“工作”結束了。
上頭過來檢收“成果”。林櫟常常是所有人裏“掙”的最多的。但今天不同，今天下雨了。
林櫟拖著濕漉漉的身體，在她“負責的區域”裏爬行了兩三百米，可能是突然的暴雨讓很多人的心情都變得急躁了，急匆匆趕往目的地的路人在她的“糾纏”下都不耐煩地避開，只有一兩個自認倒楣地掏出鈔票，隨意地扔在地上。紙片被雨打濕，她伸手去抓，只覺得手心裏的那團東西冰冷刺骨。
上頭的人不知躲到哪里去避雨了。林櫟獨自留在街旁，愣愣地看著懷裏可憐的“收入”。果然，被送回到“集合地”後，迎接她的是被關在幽暗狹窄的雜物間裏滴水未進。
她將自己蜷縮成儘量小的一團，眼神空洞地盯著透著微光的門縫。林櫟開始回憶自己記憶裏不多的快樂的時光，這是她用來躲避心中的猛獸徹夜咆哮的痛苦的，唯一的方法。
聽說還是高中生的母親未婚先孕，把她扔在了公廁裏，然後她便從小住在孤兒院了。後來一對夫婦收養了她。她有了養父養母，一個哥哥和一個體面的家庭。養母性格刻薄，養父有戀童癖，知道父親“獸行”的哥哥要帶她“離開那個家”……
……
“讓你勾引我兒子！”
“你這個賤種！小蕩/婦！殺千刀的狐媚子！看你還敢不敢！敢不敢！”
“忘恩負義的雜碎！是誰給你一口飯吃的！狗膽子長毛居然作出那種不要臉的事！看我不抽死你！還笑！還笑！老娘踹死你這死丫頭……”
“你幹什麼！這是我們的女兒！”男人擋在她面前，包著她的小手的那只大手滾燙滾燙的。林櫟抖得牙齒都打著顫，卻沒有勇氣將自己的手抽出來。
——熬過這幾天就好了。
——熬過這幾天。
“什麼我們的女兒！這雜種可是從孤兒院抱過來的！跟我們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供她吃供她住，賤人就是勾引我們兒子來報答我們的嗎？！”
“什、什麼？勾引……”男人的臉轉過來，林櫟只看到黑漆漆的洞口裏亮起兩束可怖的光，“真的？”
那兩束光所組成的巨獸把她吃掉了。.
……
啊，對了，在這件事發生之前的幾天，住在她家隔壁的安德列夫婦得知鄰居虐待養女之後，也說過要收養她。那是她初次感覺到什麼叫做“高興”……她在那個歐式的小花園裏和安德列夫婦的親生兒女以及養女們玩耍，那些漂亮的哥哥姐姐們親切地叫她“小木”。她幻想過自己也打扮得和他們一樣漂亮的模樣，她覺得自己就快要幸福到手足無措了。
在安德列一家要回法了定居之前的一天，薇璐、小葉和月英把她關在了地下室的櫃子裏。
他們一家走了。
她的希望走了。
林櫟用手指甲一點一點地摳櫃門。摳開塗漆，摳進木縫，摳開洞，扯開出口。
——沒有關係的，林櫟。
——對，沒有關係的，不要怕，你逃出來了，林櫟。
她走上街頭，以為自己的新生活就要開始……然後她走進了另外一個“櫃子”裏。
切掉腿——她再也逃不掉了。
切掉舌——她也不能喊叫了。
“現在的人越來越沒有同情心了！你看，今天就只賺了那麼一點，老大啊，養那幾個丫頭就要虧本了。”
“餓她們幾頓，弄得可憐一點，下次放到學校門口去，學生比較容易掏錢啊！現在的大人賊狡猾，這一行也越來越難混了……”
黑暗……黑暗……門外傳來的聲音夾雜著粗俗下流的咒?。林櫟再縮得小一點、小一點，眼神越來越冰冷。
她沒有表情。
黑暗中突然亮起一團柔和的光。
仿佛……天神下凡。
“【你好，AA00001號批次試驗體徵集，你已被選定為試驗者，編號AA003，任務具體?述將在確認後展開，試驗期允許附加條件一，是否確認？】”
——……確認。
她在心裏默默地念，將這當成一個美妙得讓人流淚的夢。
“【創建附加條件……倒計時1分鐘。】”.
——什麼是……附加條件……
“【回應你一個請求，無限制。】”
——腿……和聲音，治好它們，也可以麼？
“【確認附加條件，掃描30%……60%……100%……完畢，執行條件。】”
“【傳送，開始。】”
無數個次元的獵殺遊戲，開始輪轉。
……
意識的世界裏，一切虛無，只有星空在腳下浮沉，寂靜在廣袤的視野中凝結成實質，林櫟看著站在對面的、一臉寒霜的另一個自己，圓滾滾的臉蛋上一片惘然。突然，她一拍掌，恍然大悟地歪頭對對方說：“所以說我才是喪失一部分記憶之後得瞭解離症誕生的‘第二人格’？（OwO）”
“但現在，主導的是你。”眼神木訥空洞的“林櫟”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鬆軟的發，“只有你能繼續支撐這個身體活下去，我不能……我只是幻影、垃圾桶、虛無。現在，我要走了。”
“但是……你說過要保護我的……”林櫟拉住了她想要離開自己頭頂的手，輕輕地、小心翼翼地詢問。
“你能保護自己了……”她的身影變得淺淡，“而且，還有他……”
完全消失。
虛無的星空沒有回音，寂靜沉澱，如同黑河流淌在黑色的土地裏，沒有一絲一毫的痕跡。
林櫟咧嘴，無聲地笑了出來。某些晶瑩淌過她圓潤的臉頰，滴落在精神世界的虛空中，然後消失不見。
“你錯了……”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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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櫟、林櫟。”平穩清朗的男聲低低地叫喚著她的名字。林櫟迷迷糊糊地聚焦，阿誕的臉在她眼前無限放大。
“唰啦”。林櫟毫無預兆地舔了某卷毛一臉的口水。
“……”
阮誕不確定對方這個是吻……還是純粹的肚子又餓了的信號。即使他私底下十分不希望是後者，但從幾率上來看……
——尼瑪現在蹭個毛啊蹭！老子還在糾結那個野獸般的“口水禮”啊給點解釋啊喂！賣萌了不起啊！你以為我會就這樣原諒你嗎！我、我才……好吧看在你這一下親在臉側比較靠譜的份上老子原諒你了。（→_,→）（喂）
“蛋蛋，我走神了多久？=w=”林櫟搖搖犬尾。
“就一會。”阿誕別過臉去……少年你的臉色很可疑哎。（=_=+）
現場，李可哥正抵擋著往優姬的方向攻去的吸血鬼，阿誕用刀扛著其中最強大的艾倫的波紋狀刃刀的攻擊，間或激發一兩個擾亂的鬼道，但看起來死神的技能對這種不死生物的作用不大。而且，從這個墨綠眼眸的吸血鬼的實力和技能來看，他甚至很有可能是LEVER A！
能夠支使純血之君的“夜之女王”……
——就只有記憶裏的“那一位”了。
林櫟剛想聯同阿誕一起制住艾倫詢問確切的情報，又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從天而降。散落在地上的石頭、棍棒、箱子等東西全部漂浮了起來，然後瞬間爆裂開來的碎屑全部成了可怕的殺人利器。級別低的吸血鬼紛紛哀嚎化為粉塵，其餘人各施神通，倒是沒有大礙。優姬被來者牢牢的護住，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視線就被爆裂所產生的煙塵遮掩了。
“樞前輩？！”
煙塵散去，剩餘的吸血鬼開始一個個消失。艾倫一揮手，朝玖蘭樞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後，也同樣消失了。
六十五
玖蘭樞環視一周，向來鎮定自若的表情依然鎮定自若，只是內心掀起的微妙慨歎，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也不怪這個地位超然的純血種那麼驚奇，實在是他眼前的組合太過於奇怪、而這個奇怪組合的關係和相處方式也太過……魔幻了，以至於讓被他好好藏在身後的優姬都不確定地弱弱問：“那、那個，樞前輩……幸若前輩、小林同學和那個男生……在幹什麼……”
……
玖蘭樞真的產生了想要捂著優姬的眼睛然後沉著地說“沒有什麼哦好孩子不要看哦”接著扭頭就走的衝動。
但是，“理智”這玩意扭著秧歌從他腦海中狂奔而過，於是他決定先按兵不動……
“沒事的，優姬。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少女的臉霎地紅了：“沒、沒有……就是，那個，出來買巧克力材料……那個……碰巧……”.
玖蘭輕輕地笑了起來——這不是因為愉悅或者滿足而露出來的笑容，正確的說，就像看著一個嬰兒在無意義地模仿著小狗的叫聲似的，他覺得努力“模仿”著人類的優姬可愛極了。
看著樞前輩溫柔的微笑，優姬的臉紅得滴血。
“我們走吧……先離開這裏。”
“但是，小林同學和幸若前輩……”
“他有分寸的。”
玖蘭和阿誕交換了一個眼神，始祖級吸血鬼傳遞的資訊是“不要鬧得太過了回來之後你再給我解釋一下吧”，但阿誕接收到的翻譯卻是“哥要去和妹紙快活一下你丫不要跟著來搗亂哦”。
阿誕充滿使命感地、沉重地點了點頭。（喂）
玖蘭滿意地離開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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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可哥捏拳，深吸一口氣：“林櫟……你的貢獻值是G1級對吧？”
林櫟茫然點頭。
李可哥扯出一個飽含希望又暗含失望的難看的笑容：“所以說你不可能是‘A’的對吧？”
即便是神經遲鈍的小林子也被對方眼裏的“苦逼”給嚇得“虎軀一震”，她無助地望了阿誕一眼。卷毛少年已經進入了“GALGAME攻略無我境界”，暢遊在二次元的美好中無暇他顧，於是蘿莉怪只看到了對方的頭頂，上面明明白白地昭示著“你丫看我也沒用自個兒一邊玩去”。
圓臉妖怪思考了兩秒，攤手：“對不起，貌似我真的是‘A’……你不要往牆上撞啊喂！有什麼看不開的說出來讓大家高興一下嘛不需要這樣極端啊孩子！！”
——把我的偶像還給我TUT……有什麼東西碎了！！碎了！！
——……才不是蛋呢！！！你才蛋碎！你全社區蛋碎！！
“但是你不是只是低級執行員麼？！”
“系統說條件不足無法繼承貢獻值，嗯。”
“繼承？！那麼說其實你之前曾經被挑選為第一批試驗體，成為了‘A’之後還返回現實世界了？！按照這樣推理下去……根據之前的傳言……你沒有記憶嗎？難道你曾經消除了第一次試驗的記憶？！然後還被再次挑選成為執行員……”李可哥一臉淩亂的表情。
林櫟崇拜地望著他：“小可可你腫麼知道的？(*▽*)”
李可哥扶牆站好，橫眼一望，見只有自己一個因為這驚悚的真相而受到精神攻擊，那掌機少年好像毫無影響的樣子，於是開始遷怒。次級執行員少年上下打量了阿誕一番，突然發現了什麼一般跳腳嚷嚷：“啊哈哈！你在這個次元被‘系統’安排的身份是吸血鬼？正好，哥我現在是吸血鬼獵人?！怪不得這次拿到的任務目標照片那麼眼熟，原來就是你小子啊！來，給哥捅一下好交差……” 說到後來，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阮誕幽幽地望著他。
林櫟幽幽地望著他。
李可哥僵硬扯起嘴角：“怎、怎麼了……”
林櫟語重心長：“這個世界的規則是，獵人可以戳死吸血鬼，然後吸血鬼也可以戳死獵人哦，具體結果參考實力對比，不是單向的啊小可可……”
李可哥飆淚：“喂……說笑的啦啊哈哈不要認真啊喂！QUQ”
阮誕默默收起PSP，抽出長刀：“你說的，隨便捅一下好交差嘛……何況剛才我們宿舍長也看到你了，讓你完完整整離開好像說不過去啊……”
李可哥哭了。
李可哥抱緊阿誕大腿：“大哥！我叛離協會了！讓我一輩子跟隨你吧大哥！(=△=+)”
林櫟抱緊阿誕的另外一條腿：“蛋蛋！我肚子餓了！讓我一輩子跟隨你吧蛋蛋！嗷嗚∼（OwO）”
李可哥：“……”
阿誕：“……”
林櫟：“∼（>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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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之城。
玖蘭樞端坐在裝飾華貴的馬車內。駕車的男人有著美麗的鎏金色長髮和深邃的墨綠色瞳眸——艾倫面帶奇異的微笑，駕著車在那絞纏的、沒有規律的黑色道路中穿行。鴉鳴經久不息，“圈養區”一如既往死氣沉沉。自從兩年前“消息”走漏之後，這個曾經熱鬧的普通人類聚居的區域就發生了多次暴動，商貿、教育……一切可以證明這裏曾經存在人類社會的活動都被破壞殆盡，人們被鎮壓後，“圈養區”終於撕破了表面的假像——這不是一片人類的樂土，這只是一群吸血鬼飼養“糧食”的牢籠而已。
驚恐、掙扎……絕望。
不過兩年，圈養區就成了這副模樣——按區域劃分限制、碌碌度日的走肉行屍。
當年那個站在薔薇城堡的大堂中央，微笑著讓所有的吸血鬼獻上忠誠的女王，違背了她信誓旦旦許下的、“建立人類與吸血鬼和平共處的夜之城”的諾言。
她是個騙子。
……
“騙子”慵懶地靠在鑲嵌了無數寶石鑽飾的黃金寶座上，上挑的眼尾明白地渲染著“饒有趣味”，絳紫的唇色在那張出色的、讓人過目難忘的臉上刻下驚心動魄的一筆……刺眼、刺眼、刺眼……玖蘭樞平靜地仰望著夜的女王，只覺得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刺眼。
“稀客啊……什麼事要勞煩到玖蘭少爺的尊駕……”外表年幼的女王斂下眼睫，語帶新奇。
玖蘭面沉如水：“芙勒蒂卡陛下，艾倫侍衛長擅自攻擊優姬，你打算怎麼處理。”
一旁的艾倫但笑不語，似乎沒有聽到對方的埋怨和指責似的。
女王芙勒蒂卡微微端正了脊背，本來彌漫在眉宇間的漫不經心隱了下去，散發出的威嚴莊重讓一旁戴著漆黑面具的艾瑪目光微閃。她開口便是呵斥，巨大的力量上的壓迫感同時降臨到整個大殿裏的所有人身上。
“你的禮節呢，玖蘭樞。”
芙勒蒂卡冷冷地說道。話音剛落，就連艾倫都嚇了一跳。玖蘭居然兩三步邁上前去，立在了女王面前，俯下身來，一手掐上了他們尊貴的女王的下巴，強迫女孩抬起頭，直直地望進了她的眼睛：“你想幹什麼都好，優姬只是普通的人類，能拜託你不要把她牽扯進去嗎？我親愛的女王陛下。”
安靜。
艾瑪動也沒動，像雕塑一樣站在女王的身邊，面具下的那雙淺色眼眸翻起碎光。
女孩低低一笑，然後笑聲變大，簡直如同在胸膛上裂開爆發出來的一樣。她揮開玖蘭的手，逼近對方，嘲諷：“普通的人類？那可是玖蘭家的小公主啊，哪是普通的人類可以相比的。”
玖蘭臉色一變，一手就要往前拍去。旁邊的艾瑪一個橫掃迎面踹來，將這位純血種逼退兩步後，方站在前方不動了。而芙勒蒂卡則微笑著靠坐在寶座上，臉上滿是得意：“雖然你一直強調我們只是合作關係……但是，別忘了，你在這場賭博裏究竟是什麼角色，可不是由你來定的。決定權一直在我手上，你明白嗎？”
“……”玖蘭樞狠狠地盯著她，但始終沒有動手。不算女王自己本身的實力和她身旁的那個戴面具的近衛，單單是在一邊看熱鬧的艾倫就能讓他感到棘手——這個侍衛長可不是週邊那些失去理智的雜碎，他作為吸血鬼的、身體裏流淌著高貴不下於自己的血……維特一族的始祖竟然也只是座上那個狂妄的女王的一個工具！所以，無論他對這個“騙子”女王有什麼不滿，現階段都只能忍耐、忍耐……他沒有與之抗衡的力量……與整個夜之城抗衡的，力量。
奧古斯都•芙勒蒂卡是在聖戰中突然冒出來的。誰也不知道她來自哪里，她身邊永遠有一個戴漆黑面具的女性護衛。本來就要塵埃落定的吸血鬼與人類之間的戰爭因為這個“瘋子”而重新燃起戰火。殺戮比預期延長了整整三十年，這全是因為，這個攪局的傢伙偏偏擁有各大家族和吸血鬼獵人協會都不具備的強大的實力。她強行干擾條約的簽訂，將元老院的勢力重挫，又妄想用不知名的力量建立所謂“人類與吸血鬼和平共處”的真人類帝了。結果……經過三百年的耕耘，芙勒蒂卡沒有完成“建立帝了”的宏願，只搗鼓出了一個“夜之城”，就此成為盤踞一方、懸在各方組織頭上的一把劍。而經歷兩年前的“暴動”後，這個城市連表面上的“和平共處”都無法維持下去，徹徹底底淪為“吸血鬼圈養食物”的玩具城。這裏是墮落的吸血鬼的天堂……沒有元老院和獵人協會的約束，生活在“夜之城”的吸血鬼多是肆無忌憚的激進派分子。其中，維特一族更是成為了女王在外的爪牙，屢次擾亂多方勢力辛苦建立的“秩序”。
這個深埋的地雷遲早會爆炸，到時候一切灰飛煙滅，所有人都得給這個理想主義的瘋女人陪葬。
“我對你的優姬公主沒有興趣。”芙勒蒂卡示意艾瑪讓開，語氣放緩下來，“玖蘭樞，這些年來我的人從來沒有踏足過‘你的世界’，而你們也對‘夜之城’放任自如。我們的約定是，在出現統領吸血鬼世界的‘皇帝’之前，我不會干預你的計畫，而你在事成之後也不能干預‘夜之城’的運作……但現在，你在和我的敵人合作。”
玖蘭樞一言不發。
“我讓艾倫去請回來的客人們……啊，又多了一位麼？”女王望向艾倫，對方點了點頭，於是她繼續道，“你今天看到的那三個人，特別是那個銀眸的女孩，”她頓了一下，勾起微笑，“他們三個不屬於這個世界。他們是我的敵人。我會傾盡一切毀掉他們。而你的選擇是……”
“我不會妨礙你。”玖蘭樞一邊說著一邊轉身離開，“只要你不違背你自己的諾言。”
“那就好。”女王滿意一笑。
玖蘭也笑了。那是諷刺的笑。從她出現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相信過這個“騙子”。
他不相信，永遠也不。
因為她跟他不一樣。
奧古斯都•芙勒蒂卡是個自私到極致的瘋女人。
======================
“艾瑪姐姐，我就知道你會保護我的！”玖蘭離開後，摒退其他人，芙勒蒂卡立刻朝自己的女護衛招了招手，對方順從地在她身旁盤腿坐下，頭擱在在她的膝上，乖巧得如同木偶。
女王興高采烈：“艾瑪姐姐，我剛才表現得好嗎？放心吧，我不會讓任何人破壞這個我們能夠平靜生活的地方的……絕對不會……”她說著，站了起來，一手拉著艾瑪蹦蹦跳跳地往宮殿的深處走，“對了對了！我也要把我剛才的表現告訴阿爾貝哥哥！他聽到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聽到“阿爾貝”這個詞的時候，艾瑪渾身一顫，身體無法控制地跟隨著對方前進，但眼眸深處泛出來的恐懼卻難以控制地讓她瞳孔緊縮。
在雕刻著薔薇的巨大木門前停了下來，艾瑪愣愣地看著女孩將這沉重的大門緩緩推開。漆黑面具的女人手腳冰涼，但她沒有辦法動哪怕一根手指——如果她能的話，她不知道自己是會立刻狂奔著離開這裏，還是會抓起腿側的短刃，狠狠地刺死即將看見的那個人…….
——不、那不是人……
空曠豪華的歐式房間，精緻典雅的傢俱，價值連城的擺設，這熟悉的一切都深深刺痛了艾瑪的眼睛。
特別是，當爵士藍的瞳眸裏映入那個被無數鐵鏈縛在房間中央的沙發上，目光空洞的男人時，艾瑪覺得，自己的眼球好像被什麼灼燒過一樣，有滾燙滾燙的液體“滋滋滋”地流動，但什麼都沒有淌出來。
艾瑪•安德列內心一片平靜冷漠。身體卻止不住地發抖。
“阿爾貝哥哥！”有著驚人美貌的女王嬌笑著撲了過去。
鐵鏈發出一陣“沙沙”的摩挲聲。.
六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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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櫟站在華貴雍容的大殿前，一身的血污如同瑰紅色的蛇蠍攀延到她的手部、面部。一雙眼睛冰冷得仿佛被冰雪肆虐過、被包裹了一層難以溶解的霜。大殿上的吸血鬼們憤怒地瞪視這個入侵者，只有座上的女皇帝安靜地坐著，對這個藐視自己權威的人類無動於衷。
“她不是真正的女王。你們都被騙了。”
林櫟的聲音並不特別響亮，但在場的都是耳目遠勝於凡人的非人類，對於那句話裏的每一個停頓都清晰如耳語。
一片沉靜。
“哈哈，你以為這麼說一句，我的臣民們就會相信你這個外來者而趕走自己的女王嗎？！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低低的笑聲從那王座上覆著面紗的女孩喉嚨裏擠出來，然後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刺耳。
“來人，將這個人類拖下去。”
依然，一片沉靜。
吸血鬼們的只是憤怒地用視線警告這個膽敢踏入他們的領地的“人類”。他們的憤怒是淡淡的，沒有殺意，就如同看到一個陌生人無意間進錯了門似的。
“怎麼了，快把她拖下去啊！”女孩抿唇，笑容斂起，言語間甚至開始施加的威壓。但縱使座下最卑微的貴族，都強撐著沒有在這可怖的、宣示等級的壓力下動搖。他們只是沉默著、沉默著，如同在觀看一出默劇，在目睹一個小丑的面具被硬生生撕破。
“你們，都想違抗我——奧古斯都•芙勒蒂卡的命令嗎！”
沉靜變得壓抑。.
沒有人有動作。所有吸血鬼都在等待……等待……
“啊啦，那麼喜歡‘奧古斯都•芙勒蒂卡’這個名字的話，讓給你也是可以的。”黑色短髮的少女靜靜地從臺階上走下來。擦過站在殿前的林櫟的肩膀時，她微微頓了一頓，最後若無其事地繼續前進。她的眼眸是最明亮最剛強的色澤，就是這雙眼眸，看盡戰火，銘記鮮血，永遠地指引著他們共同的理想和不滅的樂土所在。就是這雙眼眸，荷葉綠，倒影生機、倒影死亡，在拜占庭立下戰旗，讓真人類帝了的榮光長盛不衰、永恆地照耀世界的一角。
“就是要看，你有沒有本事駕馭這個名字了。“
吸血鬼永遠的皇帝——奧古斯都•芙勒蒂卡。
大臣們沉默地低下頭顱，給這個已然跨越了八百年歷史的女王獻上最肅穆的敬意。
所有吸血鬼都在等待的人，來了。
王座上，已經被判作“偽王”的少女臉上一片青一片白，最後定格成癡笑。
……沒錯，她的確擁有罕見的美貌、多變的手段和強大的實力，但在真正的女王那漫不經心的微笑下，她所擁有的一切，就好像只是樹蛙用來展示自己“有毒”的鮮豔表皮。眼前的、真正的芙勒蒂卡不緊不慢地逼近，而她竟然只剩嗤笑。
“……我才是芙勒蒂卡，我必須成為女王，這樣，我才可以保護……”依舊靠坐在王座上的少女低低地呢喃，最後的聲音消失在咬牙切齒的嗤笑中。
一旁，戴著漆黑面具的女人眼眸中的爵士藍微微深了一些。
林櫟一臉寒霜。她有種強烈的、不妙的預感……從她晉升“高級執行員”以來，從來未有過的預感。
然後，她看見，那個假冒女王的少女揚起頭，銳利的目光如同多年前一般帶著怨恨刺入林櫟的血肉裏。
“林櫟……你以為，你贏了嗎？你一定猜不到的……我……”
——你……什麼？
——你想要……幹什麼？
……
……
“醒醒……醒醒……”一股力量不斷地拉扯著她的身體。林櫟不耐煩地甩甩手，結果迎來當頭一爆栗。
“尼瑪給我醒醒！”
“嗚哇嗷！”
蘿莉怪一蹦三尺，四周各式各樣的視線刺得她渾身發癢。在禿瓢老師幽幽的注視下，這只小怪獸還不忘扯過隔壁同學的袖子擼擼下巴懸著的口水，在拉過隔壁同學的衣尾抹抹桌子上的一灘，然後一臉“罪證消滅了哦耶你不許拿這個說事了然後你有什麼事麼老濕OwO”的淡定表情四十五度純潔仰望。
不等禿瓢老師發表什麼意見，“隔壁同學”陰深深的聲音飄了過來。
“你這個[嗶——][嗶——][嗶——]！！！”
放學鈴響。
學生們很有眼色地一哄而散。錐生零鐵青著臉盯著自己的袖子和衣尾，恨不得掏出血薔薇之槍把某罪魁禍首爆成篩子。
優姬不太放心地留了下來——她有些關於昨天的“打鬥”的事要詢問林櫟，但又不太敢現在撞出去成為零的怒火下無辜的炮灰，於是只能可憐巴巴地等在一旁，一邊為眼前兩個人的僵持而著急，一邊擔心他們兩個風紀委員都不在，外面夜間部和日間部交替時段引起的騷亂。
林櫟小心翼翼：“那個……之前是你叫醒我的嗎……”
零面無表情：“……”
林櫟眼神漂移：“那個……你剛才爆粗了……”
零青筋驟現：“……”
林櫟右腳尖劃圈圈：“那個……你這樣不好，你看老師都被你氣壞了……”
——尼瑪你試試再無恥一點！！！那禿腦勺大叔是被你丫氣壞的！！是你啊混蛋！！
零壓緊牙關：“……”
林櫟悄悄瞟他一眼：“那個……作為少女漫的重要配角，爆粗影響形象影響人氣，你會不受歡迎的……”
——尼瑪你再說配角試試！！你再說配角試試！！老子是主角啊混蛋！！
——……唔，我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
零閉上眼睛：“……你滾吧。”
林櫟為難地扭動：“蛋蛋讓我在教室等他。”
零深深吸一口氣，扯過優姬就往外走。
——我滾！我滾可以了吧！！
……
兩位風紀委員滾走（？）之後，林櫟靜靜地坐在空曠的教室中央。黃昏，天空正美，橘色遍野，窗外的霞光映紅了她的雙眼。娃娃臉的少女無聊地撐著下巴，閑閑地朝空氣詢問：“那麼，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女人從不知名的地方現出身來。漆黑的面具下，爵士藍的眼凝聚著濃郁的平靜。那平靜就仿佛壓抑著什麼似的，翻滾不息，幾乎要破開那虛偽的、掩飾的假面。
“……女王有請。”艾瑪輕輕說道。
林櫟像灘融化掉了的霜淇淋一樣躺攤在桌子上，軟綿綿地反問：“?，艾瑪姐姐，安德列叔叔和安德列嬸嬸對你好麼？”
艾瑪的瞳孔微微一顫。
“女王有請。”艾瑪固執地重複這句話。
“他們當初一定很害怕，很傷心，很痛，很痛……”林櫟懶洋洋地輕聲說，“沒有光，沒有空氣，狹窄的空間裏只有彼此的呼吸聲……啊，他們還有彼此，緊握著對方的雙手，在愛與痛的邊緣死去……”
她像背書一樣的描述似乎沒有打動艾瑪。這個女人已經成了冰雕的塑像，但沒有人知道她面具下的那張臉早也被淚水淹沒。她想要嘶聲痛哭，想要發狂大叫，想要……時光倒轉，然而，一股強大的力量束縛著她的身體。她的靈魂在哭泣，她的身體依舊只能沉默地、強硬地重複。
“女王有請。”
“……月英告訴我，是薇璐指使的。”林櫟突然說道。
阮誕靜靜地靠在走廊的門側，只專注地在掌機的鍵盤上按動，似乎對教室裏的對話毫無興趣。李可哥蹲在一旁，無聊地用苦無在地板上刻下一堆沒有意義的符號，安靜地等待著需要他出現的時刻。
——這個次元的敵人……很強大。
——不是力量上的強大……是精神上的偏執、無恥和自私已經累積到一定程度後，無所不用其極的強大。
“女王有請。”
“我本來沒有想過，會重新見到你們，直到繼承了之前的記憶……”
“女王有請。”
“你討厭我嗎？”
“女王有請。”
“如果，我幫你掙脫束縛，你還會留在她的身邊嗎？”
“女王有請……”
“艾瑪……”
林櫟輕輕喚她的名字。突然，圓臉的少女抽出劍柄，瞬間拉成的劍刃寒光畢露。她飛蹬上前，一個半月形的圓弧在空氣中撕裂了一抹橘光。不知道哪里躍出來的金髮吸血鬼揮動衣袖，無數看不見的空氣柱凝住了林櫟的動作。艾倫驚訝地看著少女輕易掙脫他的約束，索性拉出一個真空區域並維持雙方的距離。戰鬥開始得突然，又結束得迅疾。對敵僵持，正留意著林櫟一舉一動的艾倫沒有發現，自己奉女王之命護在身後的近衛的面具早在剛才林櫟的劍鋒下裂作兩半，“?當”地掉在了地上。
艾倫愕然地低頭，看著從自己的左胸穿出來的劍尖，涼意蔓延……吸血鬼的身體本來就是冰冷的，但此刻，這貫穿心臟的一擊卻比他的體溫更冷、更冷……
“你……”
高鼻深目的少女滿臉淚痕，手指劇烈地顫抖著。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旋動劍柄，在對方的胸膛裏攪出一個大洞，方脫力地癱坐在地上，掩面放聲大哭。
她哭得像個跌倒的孩子，渴求著父母的安撫和親人的勸慰。但沒有……這個不屬於她的世界冷冰冰的，再也不會有男人溫和地安撫她，笑她是個“愛撒嬌的小寶貝”，再也不會有女人輕柔地扶起她，捏捏她的鼻子蹭蹭她的面頰，安撫她的無措與不安……沒有，這不是她的世界，她冷漠地旁觀了自己的一切被毀滅，瑟縮在角落裏以求苟存，她總是在逃避、逃避，直到身體不再屬於自己，直到幻夢破碎，一切血淋淋又赤、裸、裸地攤在她的面前。
“是薇璐！是薇璐害死爸爸媽媽的！是她用面具控制我，又囚禁了阿爾貝哥哥！是她幹的，她是個瘋子！！嗚哇哇啊啊啊啊啊……”
“小木，你快阻止她……你快阻止她……”
艾瑪•安德列越想越覺得恐懼和委屈。那個時候，薇璐提議要在他們遷往法了定居之前甩開小木，她說這個圓臉的、總是笑得小心翼翼的女孩會破壞他們的家庭。艾瑪雖然心下覺得有些不對，但也沒有理會月英、小葉和薇璐的行動。對！她根本沒有參與，她沒有把小木關到箱子裏，她只是遠遠地看見而已……她，她只是害怕，害怕一切會改變，害怕一旦說出來，就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對！那只是小孩子之間的玩耍，只要他們一離開，小木就會被別人發現然後放出來的了…….
——都是薇璐的錯！如果不是她偷聽了爸爸媽媽說話，如果不是她提出了那樣的建議……小葉那個蠢材保守不住秘密，讓爸爸媽媽知道了小木失蹤的真相……他們想要把薇璐、月英和小葉送到少教所，如果不是薇璐提出了那個建議……
——都是薇璐的錯！那個瘋女人把爸爸媽媽關到櫃子裏，像當初對待小木一樣將他們關了起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月英和小葉怎樣的焦躁不安，而薇璐那個惡魔竟然還無動於衷！她竟然還有臉說要保護我和哥哥！！
——對！都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艾瑪在心裏將所有的罪責推到薇璐身上，然後巨大的委屈壓在了她的心頭。她一邊冷漠地回憶著過去的一切，對父母的死亡只覺得怨恨。她忽而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她已經被一個瘋子奴役了上百年了，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幹，卻要受這種非人的痛苦！
她冷漠地哭泣，仿佛哭得越淒慘，自己就越接近勝利。
她哇哇大哭，將對這個世界的怨恨，對薇璐的怨恨，對沒有辦法保護她、只能被一個瘋女人害得淒慘的哥哥和父母的怨恨，對此刻唯一還站在這個空蕩蕩的教室裏、目睹自己的淒慘卻沒有安撫同情自己的林櫟的怨恨全部轉化為嚎啕大哭的力氣。哭累了，她就開始咒?，像是要將這無數的歲月裏因為□控而無法說出口的怨懟一下子全部爆發出來。
“瘋子！那個女人是個瘋子！！”
“她要害死阿爾貝哥哥！小木你快阻止她……快阻止她！！你當初為什麼不阻止她！！”
蔚藍的光倒影在阿誕的臉上。PSP的螢幕裏一片空白。GAME OVER的大字徐徐浮現，他愣了一下，只將掌機塞到褲袋裏，然後踏入教室。
空氣中一陣細微的波動。
妖異的聲音帶著好奇徐徐蕩漾。
“誰要害死阿爾貝哥哥?？”
艾瑪渾身一抖，停止了責?和哭鬧。她拼命地往一旁爬去，幾乎忘記了自己可以站起來奔跑。突然出現在這裏的女孩有著驚人的美貌，她歪著頭輕輕地問，一隻套著高跟長靴的腳無意識地踩在了艾瑪的小腿上。骨折的聲音清晰得嚇人，女人慘叫一聲，她才好像剛剛發現自己傷到人了一般，飛快地移開鞋跟，驚慌失措地撫摸艾瑪滿是汗水的臉頰：“艾瑪姐姐！你怎麼了？誰傷害你？你說，誰要害死你和阿爾貝哥哥？！是她嗎……是她……對吧？”
她一手指向林櫟。蘿莉怪後退了一步。不是被對方的氣勢震退的，是被那種睜眼說瞎話臉不紅心不跳的神功嚇退的。
李可哥抽著嘴角望著剛剛出現的女孩，捅了捅阿誕的手臂：“為什麼我直覺覺得林櫟和這妹子肯定有種奇妙的聯繫……看她們裝瘋賣傻的氣勢……”
阿誕默默地盯著他。
默默地……
默默……
“好了好了，我什麼都沒有說，你的鬼道勒到我的脖子了……喂無法呼吸了喂……”
林櫟緩緩地靠到阮誕的身邊來。她覺得自己如果不拿什麼支撐一下的話，很有可能會被因為眼前的那個人觸動到而翻滾出來的記憶壓垮。少年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也不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慢慢、慢慢地積聚起力氣。
林櫟叫了一聲：“薇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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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櫟……你以為，你贏了嗎？你一定猜不到的……我是被選中的人，你以為，只要把這個隱瞞‘吸血鬼獵人’的身份、可笑地擔任著她的食糧們的女王的傢伙帶到我的面前，就可以毀滅我了嗎？”
“薇璐。”林櫟輕輕喚她一聲。
大殿上的吸血鬼們已經紛紛向他們真正的皇帝陛下表達了忠誠。王座上的偽王……來自異時空的穿越者嗤笑著，毫不畏懼地大聲說道：
聽到“吸血鬼獵人”時，席下的貴族們有一瞬間的騷動。薇璐得意地環視大殿，拆穿這個“夜之都”的“神”——在位已經八百年的皇帝的身份讓她獲得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感。她從王座後的陰影裏拖出一團物體，待眾人看清那是什麼時，都有些莫名。只有芙勒蒂卡面沉如水，冷冷地道：“閣下為何要遷怒一個普通的修女……”
那團“物體”分明是被綁起來的艾絲緹！這個次元重要的“線索”和“樞紐”！
如果艾絲緹被殺死的話……
林櫟飛快地躍上前去，手中祭起的長劍帶起空氣的嗚鳴。薇璐一手掐住艾絲緹的脖子，尖銳的?喊定住了她的身影：“你確定你可以快過我嗎？！”
她收緊了手掌。被她緊緊扼住咽喉的少女發出細微的喘息。
如果艾絲緹被殺死的話……世界會立刻崩潰！！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真正的奧古斯都•芙勒蒂卡——有著塞絲•奈特羅德之名的“吸血鬼獵人”03號，都無法理解艾絲緹的重要性。
——薇璐這個瘋女人……
“我才是奧古斯都•芙勒蒂卡，我才是被選中的人！因為，即使這個次元崩潰，世界毀滅，我也能夠生存下去！你一定猜不到的，讓我成為穿越者的那個人，給我了撕裂次元的力量……”
林櫟震驚地望著她。
薇璐輕輕用力。
“咯嗒”。
艾絲緹的脖子呈現一個扭曲的姿態。
少女瞪大的雙眼茫然地注視著刻畫了華貴薔薇的穹頂。
“【世界既定未來損壞率達89%，高級執行員AA003，掃描屬性……】”
“小木，你知道嗎？我只有成為吸血鬼的王，才可以保護阿爾貝哥哥和艾瑪姐姐?……”
“【隸屬試驗體，試驗達成，試驗批次A級條件達成，返回原點……】”
“只要別人不傷害我的家人，我是不會做到這個程度的，都怪他們，都怪這個世界，為什麼要排斥和傷害阿爾貝呢？”
“【原點搜索……30%……60%……90%……100%，標記完畢。次元崩潰倒數開始……】”
“只要這個世界消失了，我到下一個世界，重新建立屬於我的‘帝了’，到時候，我就是獨一無二的奧古斯都•芙勒蒂卡了！吸血鬼獵人又如何？主角又如何？不是都要隨世界消失嗎？只有我是永恆的……你知道嗎？小木，只有我，是永恆的。”
“【5……4……3……2……1，次元標記消失。】”
機械的聲音幽幽地回蕩在沒有背景的、一片沉寂的空間裏：“【AA00001號批次試驗體確認存活個體：1，‘獵殺者驅逐’試驗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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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櫟叫了一聲：“薇璐。”
這一聲超越了次元，隔著錯位的時空，狠狠地撞進了薇璐的腦海裏。
藍桉 2012-7-17 19:37
六十七
——“我只是想保護我的家人。”薇璐一直覺得自己活在一個小小的世界裏。她的心太狹小了，裝不下太多東西。像一個用舊了的洋娃娃一樣在一個又一個家庭之間顛沛流離的生活她嘗夠了，等最後，有一對法了夫婦說要收養她的時候，她其實已經沒有太大的感觸了——直到遇到阿爾貝。他像她從前在畫冊裏看到的騎士。他嚴謹、正直、有禮而紳士。薇璐永遠記得那一天自己被安德列夫人拉著手走進他們的花園時的場景……陽光、樹蔭、茶和點心、翻頁的指尖、沉迷於書海的少年……一切條件都恰到好處——足夠讓一個少女動心的條件，足夠讓一個已經麻木的靈魂再次鮮活起來的條件。然後她又遇見了艾瑪。活潑、好動、討喜……小太陽一樣溫暖的女孩。
——“我一定、一定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們。”薇璐每天都會在內心重複一次誓言。她的心只能裝下艾瑪和阿爾貝，她僅僅守著這一小片天地，然後生活有了重心，所有行動都有了目的和希冀的結果。薇璐找到了一個完美的“藉口”。
……同情心氾濫的安德列夫婦又準備□了。和月英、小葉不同……這次，這個孩子小心翼翼的，渾身傷痕，她帶著一個殘破的、惹人憐愛的身軀來了，圓滾滾濕漉漉的眼睛漆黑明亮，圓滾滾肉嘟嘟的臉頰軟綿可愛……
——艾瑪和小木親熱地玩耍……那孩子眼裏明明是一片漆黑死寂。
——阿爾貝溫和地給小木遞曲奇……那孩子眼裏明明是一片冰冷漠然。
——你們都被她騙了。
——她會傷害你們的。她會破壞我的幸福……會破壞……
“你們還不知道嗎？隔壁收養她的夫婦和自己的兒子決裂了……小木會破壞我們的生活，我們好不容易維持下來的生活，難道要被一個新來的就這樣莫名其妙奪走嗎？！你們看到了吧，爸爸媽媽對她的愛護超過我們任何人啊，這樣下去，我們遲早要被送回孤兒院的。”
“我不想讓她傷害艾瑪和阿爾貝。”
“月英、小葉，你們不會說出去的，對吧？”
——如果自己小小的世界即將被敲碎，那狹窄的心房被刺穿了，那可預見的未來都是灰色的……如果面對侵犯了自己擁有的幸福的人還張開懷抱給予溫暖的擁抱，這樣的傢伙只是同情心氾濫罷了……不，這樣的聖人是不存在的，人類都是有私心和私欲的，保護家人是天性。為了保護重要的人，不擇手段，即使已然萬劫不復，也決不後退，這，是我的誓言。
……
……============================薇璐咬牙看著眼前的故人。林櫟的手放在阿誕的臂彎裏，身體半靠在他的身上，像團甩不掉的棉花糖一樣黏黏糊糊的。一旁的李可哥看不下去，嚷嚷叫道：“喂喂！注意一下場合好不好，現在我們得共同面對敵人……”林櫟恨鐵不成鋼地望向他：“姐姐我在麻痹對方的警惕性！”李可哥痛苦地捂頭：“啊啊啊啊我這個蠢材我不該和你對話的我自個兒找個毛抽啊！！”說著他連忙後退好幾步，“每次遇到你就沒有好事！為了避免膝蓋中箭哥我還是守後方吧，嗯。”這邊鬧騰得歡，那邊薇璐將艾瑪扶了起來，無視她驚恐的、痛苦的表情，指著她顫抖的身體憤怒的斥責林櫟：“你對艾瑪姐姐做了什麼！你又想傷害我的家人麼？！”
——“又”？
——等等，有什麼不對，這個邏輯……林櫟茫然地扭頭望向某個頭腦還算好使的卷毛宅，還沒等少年開口，退到後面的李可哥又炸毛地從後方扒拉到了前面來，叉腰就開始朝那美得驚人的穿越者大罵：“泥煤你老人癡呆嗎！你娘親的，哥我和後邊那兩個怪胎三個人六隻眼看著你一高跟鞋踩斷了人家的骨頭，現在還好意思來指責別人，你腦子留在自己的世界了嗎喂！（=皿=）”薇璐一揮手，他們全部消失在那狹窄的教室，然後出現在了“夜之城”的薔薇城堡大殿中央。一群侍衛在女王的身後整齊列隊，虎視眈眈地瞪著某板寸頭的少年。
“好吧，對不起，哥路過的……你們繼續……”膝蓋差點中箭的小可可默默縮到後方，大義凜然地交代，“你們放心把後背交給我吧！專心對付眼前的敵人，不用為了哥我分心的！”
阿誕看著把自己藏得穩妥安全的次級執行員少年，又看了看被他完全激怒了想要用眼神把他們三人淩遲至死的薇璐，腦海裏出現了一個“李可哥完美地劃過天際的?物線落點和吸血鬼女王的鞋跟完美重合”的畫面。李可哥脊背一涼，“啊哈哈”地乾笑了兩聲，垂首不語。
“如果不是你破壞了艾瑪姐姐的面具，她怎麼會那麼輕易被我誤傷！”薇璐瞪大了眼睛，顯然憤怒到了極點，“你什麼都不知道，小木！你以為我為什麼要給艾瑪姐姐戴上那個面具？她只是普通的人類！如果沒有面具的力量的話，她根本無法自保……雖然面具會束縛她的行動，但艾瑪姐姐卻能夠靠著它來避開危險……你卻自作聰明地把面具毀了！”
艾瑪眼中閃過一絲驚愕和怨恨，然後遮掩在淚光之下。林櫟無辜地反駁：“其實……我本來只是想劈劈看，沒有想到會恰好劈到她的面具的……（→_→）”阮誕一把捂住這只小怪獸亂說話的嘴巴，蔚藍的眼眸一片平靜：“你無視她的思想，控制她的行動，逼迫她戰鬥，這樣是為她好？”
“在這種世界，不戰鬥就沒有辦法生存下去……既然艾瑪姐姐不忍心，那就讓我來做好了。我知道你們這些偽善者會說什麼……我不介意背負?名，我只是想要我的家人好好地生存下去！”
“那麼阿爾貝哥哥呢！！”艾瑪終於承受不住，崩潰一般地朝薇璐?喊，嘶啞的嗓音破碎而鮮血淋漓，“你為什麼要那樣對阿爾貝哥哥！！你……你為什麼要把他變成那樣的怪物！！”終於找到了宣洩的出口，艾瑪瘋狂地撕扯著薇璐的裙擺，再次嚎啕大哭。薇璐一愣，繼而理直氣壯地說道：“我當然是想保護他才那樣幹的啊。既然我都已經是長生不死的吸血鬼了，我當然要把你們也變成吸血鬼才可以啊……我總不能自己一個人得到力量、享受榮耀，卻把作為人類的你們丟下，然後看著你們百年歸老吧？我們是一家人吧？當然要一起在這永恆的時間裏相守啊！”李可哥拼命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他覺得脊背一陣發毛……眼前這個女人太不正常了，比他從前遇到的穿越者都要偏激和怪異。也許是因為穿越初期就獲得了強大的力量和特殊的身份，沒有受過什麼讓她必須面對現實的挫折，所以她一直活在幻想裏，認為一切的事情都會如同她希望的那樣發展？
——搞不懂啊……李可哥抓抓頭，覺得自己的神經線在這種詭異的思考回路裏打了個死結。同樣覺得風中淩亂的還有某卷毛少年。阿誕手抖了一下，立馬開始慶倖自己的掌機早就收到口袋裏了，要不然很有可能被他“不小心”摔成小餅餅。林櫟已經被對方的神邏輯繞暈了，正如同一坨（喂）橡皮泥一樣黏在阿誕的身旁，一臉→（=口=）的表情仰望著大殿的穹頂。
“你把阿爾貝哥哥變成那樣的怪物……卻說是為了我們好？！”艾瑪不可思議地大叫。
“我也沒有想到最後會變成這樣的！”薇璐一臉悲傷，“我沒有想到，阿爾貝會接受不了我的血發生變異失去理智的！我本來想，初擁之後，如果成功的話，我把你也轉變成吸血鬼。我們淩駕於那些卑微的人類之上，一直一直自由而安穩地生活……我沒有想到會失敗的！”
“都是我的錯……對，都是我的錯，什麼辯解都沒有用了……這麼多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憎恨著自己……”薇璐露出一個安撫的笑，伸手撫摸艾瑪的頭，安慰道，“不過沒有關係，即使阿爾貝變成那樣，而你又只是一個靠著面具的力量長生的普通人類，我也會保護你們不受傷害的！我一定不會拋棄你們，如果有人想要傷害你們，就不能怪我狠心……”
“不行……我聽不下去了……哥我只是路過打醬油的啊，能不能給指條路哥我自動滾蛋……”李可哥顫抖著聲音苦逼地問。
“蛋蛋，我好餓……QAQ”林櫟覺得此刻站著不動聽對方說話比之前在《大劍》世界和妖魔們大戰三百個回合還要累……遊戲宅少年已經很有先見之明地將掌機摸了出來，忽略對方的長篇大論默默開機……GALGAME讀檔……哦耶∼妹紙們∼哥哥又來疼你們了╮(╯▽╰)╭（喂！）。突然，細碎的鐵鏈聲“沙沙”地在薇璐身後響起。少女變了臉色，絕美的容貌頃刻間扭曲得可怕。
“阿爾貝哥哥！你怎麼出來了？！”眼前的男人憔悴得不成樣子。手腳上栓著的鐵鏈明晃晃的，那個拘謹、得體、有禮又肅穆的阿爾貝已經被肉體上、精神上的枷鎖摧毀了，剩下的這個軀體不再有活力，也許會那個溫和而理性的靈魂還殘留著余溫，但畢竟，這個少年被毀掉了。林櫟一眨不眨地望著那張已經變得完全陌生的臉，只能沉默以對。
“你說你這輩子最重要的事就是保護家人，和我們快樂地一起生活？你說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你表現得像是很憎恨自己的樣子，但其實你最愛的就是你自己……”
阿爾貝一字一頓，難得的清醒讓他感到了加倍的痛苦。薇璐不可置信地望著他，輕聲地說道：“阿爾貝哥哥……你、你在說什麼啊，我是在保護你們啊，我是真心的啊，你看，即使你變成這樣……我、我也沒有拋棄你啊，我、我這麼努力地建立‘夜之城’，也是為了讓你能夠生活在不受排斥的世界裏……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少女說到最後，幾乎虛脫似的消了音。
阿爾貝沒有管她的辯解，逕自緩慢地陳述，就像要用盡僅剩的生命能量來敲醒那個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的少女：“你保護我？你只是想將我們和你自己捆綁在一起，好顯得你不是那麼自私罷了。你一臉淡漠的樣子，擺出‘我只想過我自己的生活，我只想要自己小小的世界，其他人怎麼我都不管’的嘴臉，其實將一切自己想要的攬入懷裏，滿足私欲，無論別人多麼絕望和淒慘都可以用‘與我無關’來搪塞，最後做的一切自私的舉動都能夠有冠冕堂皇的解釋……你只是用我們來做‘藉口’。”
“我不是！”薇璐大叫，“我為了你們……”
“別說了！”阿爾貝打斷她，威嚴的目光如同舊時一樣穿透了她整個靈魂，“邪惡的人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明明已經置身黑暗卻自以為善，明明察覺自己的不善卻毫無羞恥之心自以為高人一等……”
“傷害他人，鄙視他人，我沒有你這樣的妹妹。”阿爾貝的目光讓薇璐不由自主地退後了三步。他忽而轉向艾瑪，冷著臉喘著氣道：“我、我也沒有教好你，我錯了。我把你教成了一個冷漠而虛偽的人，我……沒有時間……”咆哮、撕扯……阿爾貝的臉龐痙攣，手腳的筋脈暴漲，他再次失去了難得的理智，不相容的、蘊含著強大力量的血液在他身體裏橫衝直撞。薇璐來不及讓身旁的侍衛們制住他，就見阿爾貝慘然一笑，直直撞碎了大殿邊緣的落地彩色玻璃。
“不！！！阿爾貝哥哥！！！”女王終於從自己的夢裏驚醒了。大殿邊緣，是萬丈深淵。琉璃色的陽光穿透了整座薔薇宮殿。穹頂的紋路美得驚心動魄。..
六十八
.
“這、這是在幹什麼……阿爾貝哥哥……為什麼要這樣，幹嘛，為什麼他得死，為什麼這個世界容不下他……”薇璐恍惚地走到破碎的落地窗旁，任由陽光肆意地傾灑在自己的身上。她的“手下”們畏光地縮到了大殿的陰影處，既畏懼又恭敬地執行著女王留給他們的任務——他們跟那些能夠在陽光下隨意走動的吸血鬼們不一樣，他們是十三氏族裏最接近傳說中“懼光、兇殘、嗜血”的描述的分支。如果不是因為種種劣根性而受到其他吸血鬼的排斥，他們是不會到“夜之城”裏來尋求據說“包容而寬大”的女王的庇佑的。
即使在吸血鬼的圈子裏也背負著和“LEVER E”一般的臭名聲的傢伙們是“夜之城”的主要居民。聖戰之後被驅趕到貧瘠地區的“好鬥品種”受到了“想要建立一個阿爾貝哥哥也能夠自由自在地生活的城市”的薇璐的保護，同時也充當著女王的爪牙。在這個圈養著人類、不受元老院和吸血鬼獵人協會約束的天堂裏，這些“狂暴分子”對女王的忠誠是靠互惠互利來維持的。即使他們看待“夜之城”的角度南轅北轍。
薇璐是認為，她的城市接納一切“控制力差，雖然攻擊人類，但其實只是身不由己”的墮落者，因為這樣的傢伙不會排斥同樣因為初擁失敗、發病時會襲擊身邊的一切的阿爾貝。
吸血鬼們則認為，他們的城市圈養人類，他們可以無拘無束地“玩樂”，在糜爛與墮落的生活中品味最甜美的血腥，肆無忌憚，無所不為。
這是天堂——薇璐和“夜之城”的吸血鬼居民們達成了共識。
但是，對於薇璐來說，這個城市的存在意義在剛才那一刻被毀壞了。
——阿爾貝哥哥沒了。
當清晰地認識到這個事實時，薇璐覺得自己就快要瘋掉了。不是因為自己最重要的人消失了而悲傷到發狂，而是因為，在那個一直以來被自己當作“最重要的存在”的人消失了，而她居然感到了可笑和譏諷……她是在為自己居然一點悲傷也沒有而痛苦。
——阿爾貝哥哥沒了，快，快哭啊，薇璐……你說要保護他的，快哭啊……
薇璐的眼睛乾澀到了極點，她的理智逼迫著自己的內心去悲傷，但她的行動卻完全無視意志。女王不解又恍惚地望著沒有盡頭的深淵，嘴角不經意地勾出諷刺的弧度：“還是說，他想要這樣子犧牲自己來說明我錯了嗎？難道他居然認為那麼努力地保護自己家人的我錯了？！”
“不是為了你。”阿誕平靜地說，眼睛絲毫沒有離開掌機的螢幕。操作鍵盤，角色的對話正緩慢地展開，男主角的攻略物件正傷心地站在天臺邊緣，一邊流淚一邊傾訴：“我這樣做不是為了你。”
“那是為了什麼？”薇璐和螢幕裏的男主角同時問道。
阿誕依舊沒有抬頭：“你沒有看見嗎？過於強大的力量在不斷毀滅和治癒他的身體，撕裂血管，碾壓內臟，衝撞肌肉，擾亂代謝，然後在將破碎的一切強行縫合拼湊。失控的精神無時無刻不違背著他自己的意志去破壞身邊的一切，暴躁、狂怒、悲痛、絕望……他作為‘人’的可能性已經被抹殺了，而他顯然無法容忍作為‘怪物’的自己苟且生存。”
螢屏裏，天臺邊緣張開雙臂的少女微笑著對男主角道：“你知道嗎？我的身體已經被‘怪物’侵蝕了，我不再是‘我’了。”
“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自己。”少女燦爛地笑著，身體漸漸向天空傾斜，“至少，讓我以作為‘人’的身份死去。”
“‘至少，讓自己以作為人的身份死去……’他大概也是這樣想的。”阮誕終於抬起頭，藍得深沉的眸望進了薇璐的眼，“他只是受不了痛苦，何曾想要為了震醒你這種無藥可救的傢伙而犧牲自己……別自我意識過剩了，白癡。”
林櫟深沉地點了點頭，然後扯了扯阿誕的衣角，認真地望著他道：“蛋蛋，那個‘自我意識過剩’是什麼意思？OωO”
某誕：“……”
李可哥：“啊哈咳咳咳咳咳……（嗆口水）”
“你只是推測而已！阿爾貝哥哥不會這樣的！”薇璐猛地一回身，漠然地從已經累極昏迷了的艾瑪的身旁走過，逕自坐回她那鑲金砌玉的王座上。她高高地俯視她的大殿，目光觸及那盤旋在城堡外的漆黑烏鴉時，眼裏流露出了一絲瘋狂的快意。
“我……一直很討厭你們這些‘執行員’。”薇璐突然轉移話題，眼睛在林櫟、阿誕和李可哥身上掃來掃去，目光接觸到林櫟手上和藍眸的少年指節處相似的戒指時微微一凝，“明明那麼弱，被那個所謂的‘系統’處處鉗制，不能傷害劇情人物，不能改變劇情，除了靠自己沒有其他方法可以獲得力量，像奴隸一樣被不知名的傢伙所驅使。”
她放鬆地靠坐在座椅上，對於自己眼裏終於溢出來的淚水感到滿意——她還是在意阿爾貝的，跟他們說的完全不一樣，她是痛苦的，她是該悲傷的……她的確如此。
——傷害她的家人的傢伙需要受到懲戒。
——不可原諒。
——你也得嘗試，失去家人的痛苦。
“我討厭你們用那種看獵物的眼神望我，我討厭你們那種目中無人的態度……憑什麼‘執行員’可以這麼理直氣壯地抹殺穿越者的存在，而我們這些穿越者無意傷害了別人卻要受到指責？！”薇璐居高臨下，“給我力量的‘神’告訴我，我是他的繼承人……我是能夠不受這無數個次元中的法則束縛的人！所以，你們沒有資格認為自己比我高貴，也沒有資格指責我！”
“【觸及‘次元漏洞’線索，掃描鎖定……70%……100%，確定該異波段生命體擁有非法的‘次元穿越鎖匙’，編號CYSS041，請執行員們驅逐攜帶‘鎖匙’的異波段生命體，驅逐後觸發‘返回原點’條件。執行者可自行選擇返回初始點，超越初始世界法則的力量將被格式化，其餘素質默認保留。祝各位執行者任務愉快。】”.
李可哥聽完“系統”的提示後立馬反應過來，立刻開始驚愕地大聲道：“難道說你可以靠自己離開這個世界穿越到別的次元？！”
“也許還可以將別人也扯入次元通道，不是這樣的話就無法解釋為什麼她身邊的人都出現在了其他的世界。”阿誕補充。
“所以，小葉和月英也……”林櫟歪頭。
“月英不很喜歡最上京子嗎，小葉也說過她希望成為死神?，我滿足了她們的願望……你遇到了她們嗎？小木。”薇璐反常地笑得溫柔。
“……”
林櫟覺得自己已經無法找到一個確切的詞來形容薇璐了。反復無常？自我膨脹？不……不是，她從前怎麼沒有發現，這個長得漂亮到無法形容的傢伙是個那麼愛助人為樂的好人?……而覺得自己是現場唯一的正常人的小可可正努力往蘿莉怪和遊戲宅身後縮……喲西，李可哥，把你的路人甲氣場爆發出來吧嗯，切記你是路過的！路過的啊哈哈！（喂）
“啊，我的客人來了。”薇璐輕輕抹了抹自己的臉，淚水輕易地消失在她的袖尾。玖蘭樞猛地推開大殿的門，無視反常地出現在這個地方的一干人等，只一臉冷沉地逼近女王，聲音可怕得連一旁的近衛們都忍不住細細地發抖。
“你把優姬帶走是要做什麼。”純血種的少年將憤怒壓抑成細線，絞纏在嗓音裏刺向王座上的少女。
薇璐迷離地笑了一下：“還用問嗎，當然是為了威脅你啊，玖蘭樞……有什麼會比玖蘭家的小公主更能作為籌碼來牽制你呢？你說是吧，嗯？”
林櫟一愣，忽而升起了不好的預感。阮誕微微一皺眉，立刻反應過來想要後退，但還沒等他準備充分，薇璐惡魔一般的聲音緊隨而來：“玖蘭樞，去殺死那裏的藍眼少年，或者讓我殺死可愛的優姬，選選看？”
玖蘭家的始祖毫不猶豫地朝阿誕發動了攻擊。
林櫟望著少女從王座後的陰影裏拖出一團物體……這個場景像是時空逆轉，同樣的大殿，同樣的女王，同樣被掐著脖子的、虛弱的無辜的少女，唯一不同的是，當年的艾絲緹連同整個次元一切已然毀滅，而現在的優姬和這個世界還有得救…….
跟作為試驗體的那次不一樣了，這次如果遇上次元崩潰的話，作為執行者的這幾個人都只能和世界一起滅亡。
薇璐深知他們不能傷害玖蘭樞這個重要劇情人物，所以才想出了這種招數。阿誕打得束手束腳的，長刀好幾次擦過那吸血鬼的發尾，明顯已經力不從心。林櫟早已將長劍握在手裏，卻找不到機會插入戰局——太危險了，她在《大劍》世界學會的都是殺招，她還沒有想過自己必須得在這種情況下戰鬥，特別是，對方的力量也不比他們弱的情況下，要毫髮無傷地制住那瘋狂攻擊的目標，談何容易……
林櫟一躍而起，劍勢直逼王座上的薇璐。
李可哥同樣完成了結印，滔天的火焰就要碰觸並炙烤女王的軀體。
艱難喘息著的少女被擋在了所有的攻擊前。
娃娃臉女孩的劍尖堪堪在優姬的額前停下。李可哥驚恐地停止了忍術，卻被反噬灼傷了口鼻，一口黑血嘔了出來，整張臉都扭曲成不堪入目的抽象畫了。
“小木，我不是說過了嗎，只有我，是永恆的。”
——“即使這個次元崩潰，世界毀滅，我也能夠生存下去！”
“怎麼樣，你感覺到痛嗎？”
——她是個騙子。
“我更痛啊，我這麼痛苦，為什麼你們都看不到？”
——“我……一直很討厭你們這些‘執行員’。”
“你也嘗嘗，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滋味，怎麼樣？”
——斜十字架的銀戒環在她的無名指上，如同一個美好的、不朽的誓言。
——“我喜歡你。”
林櫟猛地回過身去，用盡平生最快的速度，她的視網膜上掠過一個影子……總是不修邊幅的少年、喜歡板著臉孔的少年、對PSP無比狂熱的少年、會靜靜地走在她身旁的少年、有著微卷的亂髮和天藍瞳仁的少年、耳根微紅的少年、面無表情地敲她的頭的少年、輕輕地揉亂她的發的少年……
——“?，蛋蛋喜歡我……”
印象中，蛋蛋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
滿眼滿眼的鮮血在地上蔓延。
那些因為“血腥味”而喪失理智的吸血鬼瘋狂地襲向那個影子。
——快一點、還差一點、還差……
林櫟的指尖輕輕觸到了他的發尾。
細細的，柔柔的。
那些可怕的血族瘋子瘋狂地淹沒了少年的身影。撕扯聲、低吼聲攪動得空氣都粘稠了起來。偏偏林櫟沒有聽到絲毫痛苦的尖叫或者喘息……她連少年破碎的呼吸聲都無法聽到……
PSP摔在地上，破碎的螢幕上忽閃忽閃的藍光拼湊出鮮紅的文字——“GAME OVER”。
林櫟極力往那些怪物裏擠。她不管不顧地用劍粗魯地切割著眼前的一切障礙。她的速度快到極致，淹沒在血肉裏的身體纖細得仿佛會被那漫天的血腥壓倒。她顧不上什麼劇情不劇情了，她面無表情地刺穿眼前的一切，舉起大劍劈、劈、劈、劈……
——蛋蛋，蛋蛋，不在這裏，不在這裏……
——蛋蛋，蛋蛋，在哪啊，在哪呢？
——不在這，不在這，啊，在這嗎？不在，不在……
不知道為什麼，大殿裏的吸血鬼越來越多，瘋狂地往前擠的全是沒有理智的“LEVER E”。大殿中央突然開始下沉，林櫟被留在了上方，李可哥死死地箍著她的腰，而她只是無意識地在空中揮劍，極力地想要跳到矩形的下沉區域裏去。薇璐微笑著看那下沉完畢的方形地下坑，微笑著看著坑的邊緣突然打開的大門湧出來的無數流著涎水的怪物……
——蛋蛋，在哪里？
——叫喚……讓我聽你的叫喚……讓我知道你還在……求你了……
林櫟整個人趴在深坑的邊緣，她的手指用力地摳在了石板上，拼命地往坑裏挪。李可哥抱著她的腰跪在地上，大聲地喊叫：“不要！玖蘭樞那傢伙不能殺，他雖然制住了阿誕的動作，但是放心，阿誕不會被那些低級的傢伙傷到的啊！冷靜一點！”
——血，滿眼滿眼的血。
——蛋蛋，在哪？別玩了，出來啊……
——別開玩笑了！！！！
“冷靜一點啊！！！不要再解放妖力了，你會覺醒的啊！！他不會有事的，相信我！！他那樣的人不會被那些垃圾傷到的！！”李可哥死命地壓著林櫟掙扎的動作。圓臉的女孩面容因為妖力的暴漲而扭曲，指甲變長，血管突顯，銀眸泛金，活生生一隻被激怒的受傷的野獸。
喉嚨似乎被鐵箍掐住了似的，兩隻眼睛痛得像被剜掉了眼珠子一樣，酸刺辛辣的液體在眼球表面溜了一圈，仿佛岩漿潑進了這個脆弱的部位，林櫟在此刻產生了一種錯覺：如果這個時候眼底還能夠滲出什麼的話，那一定是，血。
但她什麼都流不出來。
她只記得，方才可怕的預感襲來之時，她猛地轉身，映入她眼簾的，是阿誕那被玖蘭樞的手狠狠貫穿腹部、噴濺而出的鮮血。
六十九
林櫟還記得那是個相當溫暖軟綿的懷抱。
那時她迷迷糊糊的，將自己縮成一團，有一隻手在她蓬鬆的頭髮上輕輕拍著，好像一個孩子將自己的枕頭堆成鬆散舒適的形狀準備睡覺似的力度，溫溫吞吞，慢悠悠。
圓臉的女孩已經不知道自己上一刻在為什麼而疼痛、在為什麼而掙扎、在為什麼而悲憤。她甚至無法理解自己那並不強韌的神經怎麼會產生那種激烈的、仿佛要燒毀什麼的情緒，因為陷入這個懷抱的自己是那麼的平靜安和。
沉溺。
原來溫暖真的可以溺殺一個人。麻痹的神經末梢只感覺到少年特有的沉著的氣息，林櫟記得自己只拼命地蜷縮，無意識間，用盡生命去呢喃。
——“?，一直……”
不管是天空還是海洋都不曾有過的藍沉澱成一片盈汪，那雙眸子沒有在注視她。耳邊響起“嗒嗒嗒嗒”清脆的按鍵聲，熟悉的，熟悉的，熟悉到融入骨血。
——“?，一直在這裏……”
頭鈍鈍地痛，但連這種痛都是飽含深情的。那溢出來的溫暖緩緩地潛入這種病理性的痛楚裏，一瞬間，甜美得讓人輕歎。有一縷黑髮垂在她的臉側，即使閉著眼，林櫟也知道，那微微捲曲的發絲屬於一個怎樣沉著的靈魂。她蜷縮得更厲害了，她將自己完美地融入了這個懷抱。
——“?，一直在這裏，和我……”
有一個笑弧侵襲了少年的眼。
——“嗯。”
那張總是沒有表情的臉被各種各樣的神態淹沒。高興的，擔憂的，緊張的，羞澀的……總是沉浸在二次元世界裏的少年的眼裏終於映入了現實的影像，每一幅每一幅，都有少女的身影。
然後，粉碎……
……
黑髮的純血種抬頭瞥了她一眼，林櫟什麼都沒有看見，只有少年被貫穿的腹部噴濺出來的鮮血潑到了她的眼裏，滾燙的，視野立刻變成淡淡的梅紅色。.
再也沒有溫暖的懷抱能夠包容她的脆弱和無助，也不會再有一個眉眼俊朗的傢伙總是低著頭玩著PSP，在最豔麗的驕陽下靜靜地走在她身旁，無奈地揉她的發，輕輕罵道：“你這個妖怪，混蛋，吃貨。”
鮮血，嘶吼，摩挲，壓擠。
薇璐坐在王座上，略帶快意地望著林櫟不斷地舞動著手裏的大劍，但隨著自己的手下一個個被削成肉塊，女王的眉頭不知不覺地皺了起來。李可哥用盡全力阻止要攻向玖蘭樞的失控的少女，拼命地在她身邊大喊大叫。這個次級執行者同樣驚恐，因為只要自己的力量稍微放鬆一點點，他毫不懷疑那個在黑主學院呼風喚雨的萬人迷始祖會立刻在蘿莉怪的劍下變成肉泥，單論生死鬥的話，林櫟作為“大劍”的兇殘程度可不是那些自稱“優雅高貴”的血族能比的。
“冷靜一點！你會覺醒的！你想要變成真正的怪物嗎？！”
林櫟什麼都沒有聽見。視線一片血色，她單調而機械地消滅著眼前的“障礙”，沒有絲毫不耐煩地一遍一遍尋找……
——在哪呢？在哪呢？……被擋路，滾開，蛋蛋在哪？嗯？
——不在這，不在這，不在這，不在這，不在這，也不在這……
金色的豎瞳意味著妖力解放的比率已經十分高了。李可哥被林櫟無意識外放的妖力彈開，躺在地上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滾了兩圈，大叫一聲：“哥不管了！！”就默默躺著不動了。薇璐制著優姬，不滿地死死盯著林櫟的表情——她的眼睛一片寂然，臉上連一絲悲傷和悽楚都沒有，神態如同一具被風乾了的屍體一樣固定在了“平靜”的狀態上。
——平靜。
——還是平靜。
——你怎麼可以那麼平靜！！你不是應該大喊大叫的嗎？！！那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嗎？！！他要死了啊！！這個無血無淚的怪物！！
“誰、要死了？”林櫟像個掉了發條的機器，突然停止了所有動作。她緩緩地轉頭，空洞的視線茫然地放在少女身上。
那視線讓薇璐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
“誰、要死了？誰？”圓臉的女孩輕輕地歪頭，濺在頭臉上的鮮血和肉沫順著她的輪廓滑落在地，無數次穿透肉體奪取生命的右手劍上鮮紅“滴答滴答”地往下淌，逐漸在她腳邊形成粘稠的一灘腥臭。
“蛋蛋嗎？”
薇璐開始感到了恐懼。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已經脫口而出，那包含著不滿和斥責的字句裏隱藏著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同情。她同情這個從前總是笑得小心翼翼的小妹妹現在居然成了這副樣子，慶倖自己還有艾瑪可以當做心靈的寄託，自己還有家人可以保護。但是這種小小的、扭曲的優越感並沒有壓過恐懼。恐懼變成一隻蜘蛛，爬在了她的心尖上，將節肢狠狠地□她的心臟裏，然後一圈一圈地吐絲，把她的整顆心纏得窒息。此刻的她忘卻了自己的力量，忘卻了自己的獨一無二，甚至忘卻了自己所處的環境。她滿眼只有林櫟那雙如同跌落了一整個無垠的荒原的眼眸，那裏寒風蕭索，沒有憐憫，仿佛只一眼，就已經將她整個拋到了時間的盡頭，被喪鐘無情碾壓……
“不、不要過來……”
“蛋蛋死了嗎？”林櫟踏前一步。
“不要過來！！！”薇璐將腳縮上王座，掐在優姬脖子上的手指下意識用力，人質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窒息的痛苦彌漫開來。
“你說，誰死了？”林櫟再塔前一步。
“不要過來啊！！！”薇璐瘋狂地大叫。林櫟那張因為頻臨覺醒已經變形的臉，那渾身淩亂的血腥，那淡漠到殘忍的表情都給了她極大的衝擊。從來沒有被這樣逼問過的女王此刻像個最最普通的人類，瑟縮著、喊叫著，這個時候，不用刻意，淚水自然地順著眼角溢了出來，越流越凶。
“你說謊。他不會死的。你才死，對，你去死……”林櫟舉起大劍。
“不要過來！！玖蘭樞！！給我阻止她，你聽見了嗎！！快！！不然我掐死這個女人！”薇璐又一次將優姬擋在自己身前，即使忘記了使用自己的力量的現在，“夜之城”的女王陛下還依然記得用人質去支使別人。一道影子瞬間出現在了林櫟的身後，剛剛翻坐起來的李可哥追趕不及，眼睜睜看著玖蘭樞尖銳的指甲割裂了林櫟雙腿的肌肉韌帶。前進著的銀眼少女根本沒有打算理會後方的攻擊，她淺紅色的視野裏只有薇璐的臉，她要切碎那個亂說話的傢伙，她很忙，沒有空去理會別人……
身體摔倒在地的聲音沉重得讓李可哥覺得牙酸，互相摩擦著的骨頭撞在堅硬的地板上，於是兩者之間的那片肌膚的皮下血管完全破裂，細微的折裂聲在體內響起，那是被突兀的臺階照顧到的骨頭碎裂的合奏。
林櫟像被揉成一團的破棉布似的攤在地上。受傷的雙腿已經不能給她提供支撐的力量，於是她拿著大劍，靠著腰和雙手，一點、一點、一點地往上爬去。
她的眼睛始終注視著薇璐。始終。
女王已經被嚇得愣住了，壓制優姬的手放鬆了一些……立刻，懷裏的“肉盾”就被虎視眈眈的玖蘭樞撈走。純血之君懷抱心愛的少女，不打招呼地飛快消失在這個可怕的、慘不忍睹的大殿裏。薇璐失去了一個倚仗，呆呆地望了一眼自己王座周圍空蕩蕩的一片，忽而哭喊起來。
“艾瑪！艾瑪你怎麼了？！小木！你不要這樣，你讓我先去看看艾瑪姐姐！艾瑪姐姐在那裏昏倒了！”
——“你可以叫我阿誕。”少年沒有抬頭。
“小木！！你這個無情的傢伙，別過來！！我、讓我去看看艾瑪姐姐，她一定很辛苦……”
——“就好像攻略遊戲一樣，與其重新玩一個自己不熟悉的新GAME，不如讓舊GAME裏已經滿級的主角繼續慢慢把知根知底的BOSS磨死，你可以將這段不作行動的空白期看成休假。”少年語氣平平地解釋
“給我走開！啊啊啊！！這些霧，這些霧是什麼東西……好疼！！好疼啊！！”
——“你之前和我簽訂了合作合同。‘系統’公證的。”少年淡淡地道。
“誰……誰來幫我趕走這個傢伙！！誰來！！阿爾貝哥哥！艾瑪姐姐！救我！！”
——“這裏是《火影忍者》……好吧，說了你也不知道，不要一臉白癡地望著我。”少年揉亂她的頭髮。
“艾瑪姐姐，艾瑪姐姐……薇璐很痛，小木，你這個壞女人，我早就知道，你這個壞女人……”
——“完成所有驅逐任務之後，就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了。”少年眼裏閃過微光。
“有沒有人啊！！謀殺啊！！有人要殺我！！”
——“結果你像個無限迴圈的BUGGAME一樣，讓人有種想要打出結局又想要掐死開發團隊的衝動。”少年輕輕微笑。
“小木……別這樣，別……我錯了……我錯了啊，求你，住手，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准脫下來。”少年扭過頭，一邊加快腳步前進一邊埋頭在掌機螢幕上，熒藍的光覆蓋在他微泛紅的耳尖邊緣，連細細的、可愛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林櫟爬到了薇璐的腳邊，一手如鐵箍似的掐住了她的腳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腐蝕的聲音。
被酸性的濃霧和混雜著妖力的握力強行摧毀的肉體裏一個不曾懺悔過的靈魂在嚎啕掙扎。
“我是……永恆的，我明明，不會死……”
糜爛的面容已經不復美麗，這個軀體開始呈現和它的主人的內心一樣的面貌顏色。
“你，你沒有……資格……”
肉骨零落，絕美的少女的眼淚被蒸幹，華美的衣裳朽裂成灰，鑲金砌玉的王座明麗依舊，只上面承載的已變成具扭曲的、呈現朝拜姿勢的肢體。
虛無，只剩虛無。
“阿爾貝哥哥……”
女王的聲音回蕩在寂寥的空氣裏。
雕刻薔薇的穹頂被陰雲鍍上鐵灰色。整座城市唯一能夠沐浴陽光的城堡漸漸隱藏在雲的陰影裏。
林櫟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醜陋的屍體，任由自己緊繃的神經線“啪”地斷裂，抽搐的感官再也無法強行支持那崩潰的精神，但她沒有陷入黑暗，她只是望著，呆呆地望著，望著這空蕩蕩的虛無，放任肉體和意志被悲涼感淹沒。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蛋蛋。”
——“我喜歡你。”
——喜歡你。
——喜歡。
——喜歡。
——喜歡……
——愛。
“【驅逐‘次元穿越鑰匙’攜帶者，鑰匙回收……30%……100%。回收完畢，設定源頭追蹤。觸發‘回到原點’條件，條件達成，開啟回到原點通道。初始點掃描……100%。是否回到初始的世界？】”
同樣收到“系統”提示的李可哥心裏一喜，連忙爬起來跑到林櫟身旁，用力搖晃她的肩膀：“喂！聽到了嗎？！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了！快答應啊？這種關鍵時候不要發呆！”
“蛋蛋呢？”林櫟傻愣愣地反問。.
“……”李可哥啞口無言。
“【是否回到初始的世界？】”
“蛋蛋呢？”林櫟傻愣愣地朝著空氣問，在內心不斷不斷地重複著詢問除了計算貢獻值和提供情報什麼都不能做的廢材“系統”：蛋蛋呢？蛋蛋呢？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
“【是否回到初始的世界？】”
李可哥嘴裏發苦。他不忍心往那個擠滿失去理智的低級嗜血怪物的深坑裏瞧，唯恐看到了什麼不應該看到的東西……像是被那樣子貫穿腹部的……他更不想在這個時候提醒那不知所措的女孩，她要找的人在那裏……回到原點的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深信，他努力地搖晃圓臉女孩的肩膀，大聲地叫道：“快確定，回到原點就可以看到他了！信我！！”
“【是否回到初始的世界？】”
“【是否回到初始的世界？】”
“【是否回到初始的世界？】”
“【是否回到初始的世界？】”
林櫟渾身一個顫抖，眼神終於聚焦。她平靜地望著這個板寸頭的、不怎麼可靠的同事，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你騙我。”
“林櫟！！！！”
她掙脫開去，轉過身，爬到那矩形下陷坑的邊緣，放任自己的身體掉下去。
“噗通”。
“【默認為確認，傳送，開始。】”.
林櫟伸出手去，在那擠壓著、湧動著的怪物的間隙裏，有一隻溫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斜十字的銀戒擦在一起，清脆的聲音幽幽地迴響在次元的深處。
藍桉 2012-7-17 19:37
七十
今天風和日麗。按照正常來說，這樣和諧的小學生作文開頭之後，接下來應該是高高興興的花花草草的風景描寫。但對於狂奔在上學路上的徐子岩來說，眼前掠過的一切風景都只是過眼雲煙……只有出勤率是他此刻生存的唯一意義，要遲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皿<）
末路狂奔的結果是，一向以全勤為傲的徐同志忘記了自己身上終年纏繞不散的撲街因數……沒錯，當前方出現了不規則障礙物時，人品負值的徐子岩優雅地摔了個臉著地，幸好，此青年的五官尚算堅強，在主人長年的與地板接觸的蹂躪下並沒有發生變形等一系列瞎狗眼的人間悲劇。惡狠狠地回頭看看“絆倒”自己的那坨（？）物體，映入徐子岩眼簾的，是癱坐在地上、衣衫不整、目光呆滯、眼眸含光、臉頰泛白、軟綿可愛、散發著萌萌氣質的妹紙一枚。
作為一名男大學生、浸淫ACG界多年的□控徐子岩同學可恥地萌了。(≧w≦)
毫無節操地將表情從這樣→（=皿=）調整成這樣→（’w `），怪蜀黍（喂）徐子岩同學輕咳一聲，咧嘴露出一個自認為紳士的笑容：“小妹妹，你沒有事吧？”
望著對方一臉“小妹妹叔叔對不起你讓我以身相許吧XD”的蕩漾表情，少女沉默了一會。
徐子岩：“（’w `）╭ ……”
某軟妹：“（=_=）……”
最後，少女終於有了反應。她慢吞吞地自個兒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然後斯條慢理地默默離開……
擦身而過。
完全無視。
完全……無視……
……
徐子岩石化在路中央，在早晨溫和的微風中崩壞成灰。
徐子岩沒有想到自己那麼快又碰見了那個淡定得讓人嘔血的蘿莉。
公選課的大教室裏，密密麻麻坐成一團縮在後方的學生們各幹各的活。蘿莉控少年內心既悲憤又好奇，最後忍不住捅了捅身旁的交際萬事通，指了指前座脊背挺得筆直，眼神專注，在一幫子視老師于無物的學生中顯得尤其格格不入的少女，神秘兮兮地問：“那傢伙是誰？！那麼小就讀大學了？”
“……知道什麼叫娃娃臉嗎？嗯？那就是了。”
“她連這種課都聽得那麼認真哎……”
“……看清楚，人家在發呆啊喂。”
“……”
徐子岩掃了一眼對方的筆記本，只見封面歪歪扭扭地寫了個名字——林櫟。
他無意識地念了出來。少女猛地扭頭看他，那雙圓滾滾的眼眸出乎意料的深邃……徐子岩嚇了一跳，抽著嘴角乾巴巴地“嘿∼”了一聲算是打個招呼，誰知這圓臉女孩歪了一下頭，然後又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去了。
依然完全無視。
完全……無視……
徐子岩真想挖個坑埋了這死小孩。（=皿= #）
所謂孽緣，就是說在錯誤的地點錯誤的時間總是遇到那個錯誤的人。
徐子岩深深深深地覺得自己肯定被什麼髒東西惦記上了，要不然，他的撲街因數怎麼會總是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時間地點，因為這個莫名其妙的傢伙而發揮作用。
熟悉的觸感是屬於粗糙的地板的……再次感謝爸媽把自己的五官生得堅強，在無數次的挫折裏沒有長成歪瓜裂棗的徐子岩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陽光被遮擋了，身前圍成個半圓的漢子們兩手抱胸目光不善地盯著他。林櫟站在他身旁，過長的劉海掩蓋了她的眼神，但從她微微發抖的身軀來看，徐同學主觀地認為對方應該是……害怕……的……吧……
“那個，你們有什麼事麼？”作為一個男人，怎麼可以讓柔弱的少女就這樣落入壞銀的魔掌？！就算那個少女是個又沒有禮貌又討厭的死小孩也不行！徐子岩覺得自己的英雄魂在熊熊燃燒，接著在不足一秒的時間內完全熄滅。
他的臉……
他的臉被一隻柔軟的、佈滿細小傷疤的手掌覆蓋，還沒等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倒楣催•子岩發表什麼“一股女性的清香撲鼻而來”之類的感想，一股強大的壓迫感倒是撲面而來了……
他的臉在極短的瞬間裏受到了不人道的壓擠。站在他身旁的那只外表和力氣完全不成比例的蘿莉怪張開左手一把按他臉上，然後絲毫不憐香惜玉（啥？）地狠狠一推，把他乾淨俐落地拍到了不礙事的地方……她還在衣擺上揩了楷手掌，好像那只剛剛給某個善良純真（？）的青年留下了永遠的陰影的爪子沾上了什麼似的……
——鼻子君！鼻子君你還好嗎？！哦，還可以對吧？……依然感謝爸媽（T_T）……
——最後……尼瑪人家五官長得帥不是給你丫這樣摧殘的！流鼻血了有木有！流鼻血了！！（Q皿Q凸）
“上次打傷了我們大哥，你這臭□倒是溜得快……大哥說，只要你可以賠償我們的損失，上次的事情就算了……小妞，別以為找個男人過來就可以脫身了，那種弱雞都不夠我們哥們塞牙縫啊，你們說是吧？”在徐子岩還在為自己不幸的遭遇腹誹的時候，圍成一圈的狀漢子們中的一個突兀地發表了一通很不良的發言。這種仿佛黑道電影一樣的神展開臺詞造成的精神攻擊讓徐同學腳一滑差點又匍匐在撲街因數的淫威之下。好不容易定住身形，在一堆應老大要求笑成一團壯膽的“哈哈哈哈哈”糙漢子中間、顯得異常惹人憐愛的軟妹子林櫟動了。
矮身，橫劈，上勾，後踢，迴旋，肘捅，膝撞，腳踹……
娃娃臉的女孩柔柔弱弱地站著，身周一堆哀嚎著的肉、體瑟瑟發抖。
“你這臭婆娘！你知道我們大哥認識誰嗎？！我們老大在上頭可是有人的，你等著瞧吧……嗷∼！”
林櫟收回踩在人家臉上的左腳，鞋底在地上蹭了蹭，蹭出好幾道血痕……
——啊∼天空真藍。在這樣晴朗的天氣裏，出現幻覺什麼的也是很正常的吧╮(╯▽╰)╭
——一隻蘿莉放倒一堆壯漢什麼的，肯定是眼花了，果然早上不應該為了趕課而不吃早餐的?╮(╯▽╰)╭
——走路要小心啊，像是這樣左腳絆右腳集體摔一團不太好吧╮(╯▽╰)╭
——……你妹啊給我醒醒徐子岩！！這不科學！！這不科學啊我擦！！
林櫟拍拍手，抬腳就要離開，就在無辜的路人少年在內心瘋狂咆哮著“又要無視我嗎這個沒有禮貌的死小孩”時，她忽而轉過頭來，默默地盯了徐子岩好一會，直到這少年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少女竟然慢慢地走了過去。
靠近……靠近……
她踮起腳來，漆黑的眼睛在極近極近的地方專注又沉著地注視著他。
徐子岩咽了口唾沫，心臟跳得老快，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開口：“你……”
林櫟溫柔地捧起他的手，拿過他手裏剛買的熱狗，緊接著輕輕地，輕輕地，轉身離開。
“嗷嗚，哢擦哢擦……”
少年能夠清晰地聽到，那孩子一邊走一邊嚼嚼嚼嚼的聲音……
依然完全無視。.
完全……無視……
——嗚啊啊啊啊啊！！！大爺我的午餐……OTZ……
徐子岩淚流滿面。在他有生之年，他終於被一個女生弄哭了。（喂）
為了人類的大義，宇宙的未來……好吧，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徐子岩同志第二天在人來人往的教學樓裏準確地捕捉了自己的目標——他精准地抓住了交際萬事通的領子，一邊往餐廳裏拖一邊雙管齊下剛柔並濟地“請教”：“我們來聊聊吧，答應的話請你吃午餐哦∼不答應的話現在就勒你脖子讓你答應然後午餐沒有了哦∼=U=”
“停停停停停！”萬事通同學正經地松了松領口，大義凜然，“我答應！給老子上個3888元精品全蟹宴謝謝。”
勒。
“噗哇咳咳咳老子要死了你這個狠心的男人！！QAQ”
……
萬事通一邊啃著價值三塊錢的總匯三文治，一邊癱坐在凳子上翹腳抖得一身痞子氣，語氣漫不經心：“說吧，有什麼要哥們告訴你的，先說清楚，關於老子我的隱私之類的可不會告訴你，萬一你利用這些情報來逼迫老子做這樣那樣的事的話那不糟糕了。”
“滾粗！誰會要你做這樣那樣的事啊！”徐子岩吼了一嗓子，見餐廳的大家都驚悚地來回望他倆，連忙壓低聲音，清清嗓子，“咳，是這樣的，你知道林櫟嗎？”
“哦，那個啊……”萬事通抖了一下腿，“那可算是個名人呢，在我們學校。”
“名人？”
“她是武術社的幽靈成員。之前那個全了性的大學生武術大賽知道吧？不是那種表演式的比賽?，是對陣喲，對陣喲。”
“她是女子組的冠軍？”徐子岩立刻反應過來。
“不，她沒有參賽。”萬事通閑閑地停頓一下，“她直接在賽後把人家男子組的冠軍打趴下了。（=_=）”
“……”
徐子岩憋出一句，“她幹嘛不自己參賽……”
“那傢伙做事沒有什麼幹勁啊。”萬事通停止抖腿，攤了攤手，然後湊上前去，“怎麼，對人家有興趣？我看你這個小身板……”上下掃視徐子岩的身材一圈，萬事通同學一臉鄙夷。
“喂……怎麼可能……喂……別再這樣看我了，噁心死了喂……”
“我知道你這傢伙是個變態蘿莉控……”
徐子岩：“‘變態’兩個字是多餘的！”
“……說實話，很多男生萌她，但沒有辦法，先不說那女孩的暴力傾向，你這蠢逼沒有看到人家的戒指嗎，名花有主了，歇歇吧。”
“戒指？”徐子岩訕笑，“說不定只是戴著玩的呢。”
“（→_→）還說沒有看上人家，都開始自欺欺人了……”
“……你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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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苦逼的公選課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呢？
就在聚成一團縮在教室後方的學生們不斷地在思考人生的意義和存在的價值時，徐子岩同樣無聊地質問“所謂孽緣”這種既哲學又玄學的東西。蘿莉控失足青年（？）徐同學盯著前座的林櫟的後腦勺發了好一會兒呆，最後無奈地摸出PSP，開機，讀檔，“超級瑪麗”珍藏版ACTION∼
“嗒嗒嗒嗒”……
“嗒嗒嗒嗒嗒”……
……
林櫟正沉浸在某種怪異的氛圍裏……課堂、老師、學生……一切遠去。零散地擠壓在她記憶裏的只有藍眼睛、紅、溫暖、嘶吼、笑、光線……沒有邏輯的思想世界被一團又一團的資訊洗刷，距離自己重新變回一個人的日子，已經一年零一十二天了。
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平和，安靜，美好得讓人落淚。
只除了找不到他。
……
林櫟不知道阮誕有沒有回到這個世界，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他是否存在，不知道自己還能忍耐，多久。
李可哥欺騙了她。這裏，根本沒有他的身影……只有相似的一切細節重複又重複地鍛敲著她的神經。
——如果……
——如果他在的話……
——如果阿誕在的話……
“嗒嗒嗒嗒”……
這是林櫟熟悉到融入骨子裏的聲音。
少女猛地回過頭去，一張陌生的臉驚嚇地望著她。對方雙手拿著掌機，滿臉的不知所措，手指還下意識地在鍵盤上按了兩下。
“嗒嗒”。
林櫟僥倖一般喚了一聲：“蛋蛋？”
對方滿眼的茫然。
少年的發順直柔軟，眼眸是純粹的黑，臉頰是時下常見的陽光男孩的帥氣……跟阮誕完全不一樣。
——他不是蛋蛋。
——只是一點熟悉的聲音而已……只是這樣，就已經不由自主地產生幻覺了嗎？
心臟的跳動似乎都在?那裏沉靜了下來，有一種沁涼沁涼的感覺灌入血管，流遍全身，讓娃娃臉的女孩總是無法覺得溫暖。
大概是，失望吧。
大概是，還抱有希望的緣故。
林櫟回過頭來，任由自己無力地趴在桌子上。她的眼睛順著木板的紋路延伸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意識漸漸沉澱，沉澱成一汪蔚藍的湖水。
——像他的眼睛。
少女扯出一個笑。
.
——蛋蛋……是啥？難道說她說的是丹丹？旦旦？淡淡？還是說她餓了想要吃蛋？她覺得我長得像只蛋？等等，絕對不會是最後一種可能，對，怎麼可能嘛哈哈……TUT
——為什麼又是無視……TUT
徐子岩就這樣疑惑忐忑地熬過無聊的公選課。課後，已經不指望對方給自己什麼反應的徐同學驚悚地發現林櫟截住了他的去路，在損友萬事通曖昧的“打氣”視線下，少年硬著頭皮率先開口：“請問，你找我有事？”一邊說著一邊將礙事的損友擠開。
“那個。”林櫟指了指少年手上的掌機，歪了歪頭，疑惑道，“很好玩嗎？”
——她居然木有無視我！QUQ
——她還跟我說話了！QUQ（少年，拜託有志氣一點。）
——不管怎樣依然感謝爸媽！好感動！QUQ
“很好玩哦！你要試試看嗎？”徐子岩一臉蕩漾。
少女沉默了一會兒，轉身，慢吞吞地離開了。
照例完全無視。
完全……無視……
——……QUQ
——木有關係的，堅強一點啊徐子岩，木有關係的，不就是被無視麼，你都習慣了的對吧？QUQ
——……掀桌！！完全沒有習慣啊！！不准無視我啊！！不准啊八嘎！！！（Q皿Q凸）.
……
於是，就這麼一天一天地過去了。
時間。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林櫟的附近總會出現徐子岩的身影。他們不對話，徐同學的手上有食物的時候一般來說會被蘿莉怪搶走，徐同學“嗒嗒嗒嗒”地蹂躪他那台PSP的時候林櫟會走在離他比較近的地方，其餘時候，他們更像兩個在路上偶遇的路人，一個走在左邊，一個走在後面，互不打擾地無視對方。
有時候徐子岩會突然開始思考一下他們的關係。然後他會嗤笑一聲，自我嘲諷地想，對方大概根本沒有怎麼在意他。
……
他對林櫟的在意程度大概比他自己想像中的要大。在看到少女居然會對別人露出那麼認真的微笑的時候。
那天，學校前門，板寸頭的男生大大咧咧地勾住她的肩膀，他向她說了什麼，塞給她一堆什麼，然後少女笑了。
徐子岩從來沒有看過她那樣笑過。
林櫟是遲鈍的、沉靜的、乾脆的、強大的。會兇殘地下腳踹人家的臉，會慢吞吞地奪過人家的食糧毫無廉恥地“嗷嗚”銷贓，會定定地望著某處發呆、直到睡著口水長流……
但她從來沒有像那一刻一樣，那麼的接近一個有著鮮活靈魂的“人”。
——那個板寸頭的少年是誰？
——是誰？
——為什麼，那麼在意……
徐子岩發愣地站在林櫟的家門前。他呆呆地按了下門鈴，然後才猛地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一臉呆滯地望著開門出來，正面無表情地和他對望的少女。
“……什麼事？”僵持的時間太久了，注視眼前那個→（O口O）的少年，林櫟有捂臉的衝動。
“那個……我……其實……唔……”徐子岩語無倫次。
林櫟默默掩門。
“等等啊！”徐子岩一手掰著門板，費力地吼道，“昨天那個男生……那個，你不介紹一下嗎？！”
林櫟頓了一下，然後……加大了關門的力度。
“等……等……啊……（=皿=）”徐子岩死命掰門。
“……（=_=）”林櫟用力扯門。
“給……我……等……等……（=皿= #）”徐子岩一腳撐在側邊的牆上用力拉門。
“……（=_=）”林櫟繼續用力扯門。
“夠了！”少年一把將門甩開，不管不顧地大聲嚷，“不管那個人是誰！你喜歡的那傢伙一定是個不負責任的混蛋！！認識你已經一年了！但他一次都沒有出現過！！什麼戒指，什麼名花有主，你看看我不可以嗎？！！你看看我啊？！！我不可以嗎？！！”
林櫟怔了怔。
徐子岩也愣住了。他沒有想到自己會說出那樣一番話來……他明明一點也不喜歡林櫟，更談不上別的……他只是……受不了對方那種沒有幹勁的樣子，明明世界那麼美好，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但她總是、總是、總是忽略……
也不是說她什麼也不幹，她也在努力活著，她也開始嘗試各種各樣的……但總是，少了什麼……少了什麼呢？
“對不起。”徐子岩??地道。
“咯嗒”。門在他眼前輕輕關上。
門後，娃娃臉的少女靠坐在牆邊，慢慢地，將自己蜷縮成團。
……
“咚咚咚”。敲門聲。
打開門，一個相貌平凡的中年人穿著一身燕尾服端正地站在門口。寬大的平臺上唯一的光源從頭上柔柔地灑下來，男人微微彎腰，語氣平板：“【你好，低級執行員012號，適應性估算開始，返回現實世界時間累計789天5小時27分，是否出現適應性障礙？是否需要記憶修正或抹消處理？】”
是“系統”那廝。
——總算曉得怎麼變成地球人的樣子了。
“否。”林櫟輕聲道。
男人轉過身，在空氣中比劃了一下，指端噴湧出星星點點的光斑。現實世界的輪廓以他的碰觸過的地方為起點，一抹又一抹地填塗湧現，一轉眼，整個平臺就完全消融在了虛空之中。林櫟木然地看著“系統”屁股後晃來晃去的……蛇尾巴，默默把剛才的想法收了回去。
中年男人回過身來：“【下次適應性估算為200天后，請做好適當調整，祝你生活愉快。】說著再輕輕彎腰行紳士禮，手一揮，完全消失。
眼前，只有林櫟家棕色的木門，和門外人來人往的正常街景。
現實世界的模樣。
仿佛從前作為執行者的一切都只是?那的幻覺，沒有痛與悲，沒有喜和樂，奇特地開始，平淡地結束。
少女笑了一下，乾澀澀的。伸手握上自家的門把，驀地瞥見手指上那刻著傾斜十字的銀戒。
一滴、一滴、水珠劈裏啪啦地砸在那飽滿的、綴著細小傷痕的手指上。天說變就變，嘩啦啦地，地上梅花點似的雨斑霎時連成了片。林櫟的發濡濕成片，黏糊糊地攤在臉頰上，順著臉的輪廓往下淌水。
她的唇線平平地拉成直線，過了好久，一個紙袋不知從哪里被風吹了過來，撞在了少女的臉側上，粗魯地刮過，又飄向更遠的地方。
林櫟終究忍不住，唇角往下垂去，呢喃支離破碎。雨水一股一股地順著她的臉頰淌下，在下巴尖處墜落一串晶瑩。
“蛋蛋……不、不要扔下……嗚……扔下我……”
……
天放晴了。
家門前的小公園出現了孩子的歡笑聲。
林櫟轉過身去，一步一步地挪向外面。她覺得一個人的家有點窒息，大概，有些負面的東西容易滋生在孤獨的時候。林櫟還沒有習慣這種孤獨。
少女的視線沒有焦距地在小公園裏環視一圈：喂狗的老爺爺，玩沙子的兩個小孩，靠著樹蔭聊天的主婦，坐在秋千上埋頭打PSP的少年……
她的心跳驟然加速。
秋千上正低頭的少年將全部注意力專注在掌機的螢幕上，手指飛快地滑動於各鍵之間，微卷的發尾掃過線條俊雅的臉頰。
陽光在他的發頂上輕柔地滑過。
那雙倒影著螢光的眼眸是不論天空還是海洋都不曾有過的藍。
林櫟走了過去。
“請問，你也是‘執行員’嗎？”林櫟彎下腰詢問，她的笑容燦爛得，如同夏日裏，永遠不落的驕陽。
……
徐子岩遠遠地看著少女走到那個少年的前面，遠遠地看著林櫟的笑容，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覺得有些什麼驀然變得完整。他沉默地轉身，沒有發覺自己的嘴角勾起的弧度輕鬆得不可思議。
（全文完）
kit3emily 2012-7-19 00:01
總括來說，是一篇歡樂文
看得我好開心的說
女主好可愛~(某程度上是一個變態)
不過可以和她一起這麼久還不受影響的少年也是很厲害~
總之，看這篇文就是開心啦
yeebb5 2012-7-19 02:35
女主很天氣呆
很變態
蛋蛋他也很可愛
跟櫻蘭的那個小可愛很像
斐。鍊裶 2012-7-19 17:57
這種曖昧不明的結局最最最討厭了...................
這是好還是不好呢?????
劇情人設跟故事背景都很好看
雖燃很好看而且最後完結了
但我有被坑的感覺!!!!!!!!!!!!!!!!!!!!!!!
sincella 2012-7-23 15:44
前面的内容都很精彩，只是樱蘭那部分貌似有缺失吧？完全没有看到他们是怎么完成任务的，那个毛毛兔里面的到底是不是执行者啊。。。结尾嘛。。。最讨厌这样暧昧的结局了，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来这么一出，带给她和我这样虚幻的希望。。。
oOprinceOo 2014-7-29 22:41
討厭~~~不喜歡開放式結局啦啦~~
明明前面很好看的說ˊˋ而且貌似缺張?!
光影的秘密 2015-2-9 04:08
遊戲宅跟蘿莉怪
這個搭配好有愛
但是看到後面覺得被虐了啊…
只不過結局真的讓我感到不滿足
kiki980614 2015-4-15 09:06
看文案 好像是一本很有趣的小說
先留名
希望能有更多這類吸引人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