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你嚇得太誇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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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也這麼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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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嘴中依然在大叫，但被人吐嘈後，多少恢復了點冷靜，但心臟仍然有如敲鐘般吵鬧。顧慮到面子，我假裝咳嗽了一下，皺起眉頭望著黏呼呼沾附在我手上的血液。被人潑了不知是誰的血，實在難以冷靜下來。為了掩飾慌張情緒，我試著尋覓這灘血來自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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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去，也只見到被大樓陰影吞沒的昏暗牆壁，兩片牆壁之間當然什麼也沒有，也不可能有人飄浮在半空中。清澄通透的天空與跟染在我頭髮的紅色形成極端對比。抬頭望向更高處時，血液混著汗水留下，搔動我的眉心與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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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令我感覺很噁心，我邊發著冷顫邊趕忙擦拭。此時，一隻雪白的手從旁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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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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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遲疑時，少年硬將絲巾塞到我手中。發現少年的頭髮似乎微妙地有點歪掉，我訝異地睜大了眼，裡面是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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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察覺了我的視線，少年露齒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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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個是假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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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一拉瀏海，脫下假髮。白髮底下是有如焦炭的黑色頭髮，脫下假髮反而更凸顯了整體的白。就像是在純白液體中滴入一滴墨汁，劃分出界線。少年隨即戴回假髮，抬頭望起大樓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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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默地瞇細了眼，凝視大樓屋頂的護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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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是怎樣啊？大樓屋頂？那…那裡有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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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用硬塞給我的絲巾擦拭頭髮，我喃喃地說，舌根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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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事件，或許是殺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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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實別無深意地如此說，卻已經足以讓我的肩膀抽搐般發抖。在這日光照射不到的小巷兩旁聳立的高牆上頭，有著讓我心生膽怯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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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的生活之中，絕對不會碰上被血雨淋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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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就像離自己很遙遠的世界正對我嶄露出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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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像著這些事，膝蓋不為人知地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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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水洗似乎擦不太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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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說完，將絲巾抽回。他的手法俐落得過頭，令我感到非比尋常。明明我抓住了絲巾，他卻能好像沒有阻礙地從我手中抽走，這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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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過再還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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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是成實代我詢問，少年輕輕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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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費心了。還有，勸你們最好別在乎血的事，畢竟你們難得還在『那邊』的世界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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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拿走絲巾，裝模作樣地對我們莫名其妙忠告一番後便離開了。他不加掩飾地拿著染血絲巾，悠哉地走到大街上。即使斑馬線的號志已經快轉成紅燈，卻無視于此，依然慢條斯理地走著。那超乎尋常的氣氛，使得他的違規行為也顯得很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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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看他不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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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他最後那句話跟平常的你很像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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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把我跟他混為一談，我可是正牌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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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正牌的重病患者。話說回來，總覺得好像看過那少年……怪了，究竟在哪兒看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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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實看著少年的後腦勺嘟囔。我也歪頭思索，但就是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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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學校裡有這號人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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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並不僅限學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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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讓國中生留下印象的，通常是學校裡的人物，再不然就是來自電視或網路等媒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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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這麼看來，你就好像殺了人，沾染上被害者的血液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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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實手撫下巴，毫不畏懼地評論。這傢伙的發言總是很討人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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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手指梳了一下頭髮，雖對黏呼呼的血液感到噁心，但還是配合成實起鬨，將眼睛染成鮮紅。瞎起鬨也身負驅趕恐懼感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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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像個殺人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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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較像B級電影的主角。演技太過刻意，反而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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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失禮耶。我的能力才沒那麼廉價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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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回避他人視線，我跨過血痕，溜進另兩棟大樓之間的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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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在意血泊來源是騙人的，但是不想跟流這麼多血的人物接觸的心情更強烈。碰上危險，就確實逃走，這沒什麼好羞恥的。胃部收縮，心臟撲通撲通大叫。唉∼討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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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點是，我原本不想回家，但現在卻有了回家沖澡換裝的必要性，令我很不愉快，腳步也自然而然變快。追在我背後的成實很吵地不停喊著「等等我啦」，但我依然不減緩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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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小巷子，見到一家大型家電行前的展示電視，正播映某個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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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畫面中的人物臉孔，不由得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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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就像被人扯住而被固定於原地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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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現在大畫面裡的是一名少女。以講堂般的舞臺為背景，少女動作優雅地進行演說，不分男女老幼群聚於舞臺下，人人露出狂熱神情抬頭望著少女，彷彿在讚美她、尊崇她，也像是在緊巴著她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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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尚不到二十歲，充分善用著與年紀相符的清秀容貌，安穩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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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真正引人注目的並不是少女的容貌，而是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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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背上長了「光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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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合成畫面，也不是裝飾品，而是純粹地以自己的力量生長出的翅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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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能完全包裹住少女的巨大翅膀、枝節描繪出如閃電的鮮明線條，枝節與枝節之間，光波有如浪潮般舞動。光波每次舞動，就振動起空氣；翅膀尖端不斷釋放出粒子，比雪更炫目的光輝散佈，簡直快遮蔽了整個電視畫面，任誰都會屏氣凝神的神祕渲染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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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憑著翅膀，以一己之力演出了神聖與崇高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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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背上長了翅膀的女人，就是被這個世界上許多人視為「神明」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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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我明確表示拒絕意志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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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麼超凡魅力宗教家嘛，搞宗教的還不大多具有超凡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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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成實如此嘟囔。雖然我沒答腔，內心完全贊同她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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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會被這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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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實就是這位超凡魅力宗教家擄獲了世界多數人的心，把我的父母搞成宗教狂熱分子，蹂躪了五十川家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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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身是血地瞪著這名面露不尋常微笑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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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的拳頭因緊握而比身上的血腥更顯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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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視中侃侃而談的少女即使被刀刃剌殺也不會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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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表現出的崇高氣息足以令見者的潛意識有著這般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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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嶄露的笑容不經意地營造出跳脫了自然界法則的超然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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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女子就像是透過纖薄的光之面紗與外界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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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露在外的光之翼使少女的形象神格化了。是的，少女靠著這對翅膀登上了人類的頂點，以深不見底的異能為「力量」不斷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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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具有超能力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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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我的條件也與她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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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少女一次次的發言，我的憤愾也無限度地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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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結束演講的少女從電視畫面消失，轉黑的螢幕映出了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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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設定為鮮紅的眼睛摻入螢幕的黑暗而變得混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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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上眼，打開，變化為銀色眼瞳，接著又一一化為金色、紫色、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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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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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手掌遮住眼睛，咬著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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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的才不是這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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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能夠將我身邊世界重畫上新色彩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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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這點，不是假扮或玩笑，而是我真實的殷切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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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八歲那年的春假，我發現自己能改變眼珠子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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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我經過鏡子前，總感覺自己的臉有說不上來的不協調感。我發現之前從未仔細觀察過的眼珠子，竟隨著光的射入角度改變顏色，有如璀燦的寶石變化萬千。我趁著母親出門，坐到化妝台鏡子前，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摯地面對自己的臉孔，眼睛緊盯著映出我的「異能」的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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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眼睛染上了新鮮的淡色檸檬黃，不同於貓的黃色瞳孔的這種顏色與我年幼的面容很不搭調，只有眼珠子特別鮮明。仔細端詳了好一陣子，開始覺得很不舒服，心情就像是在觀察未開闢土地的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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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中默想其他顏色，有如將顏料在未使用的調色盤上擠出的感覺，顏色立刻傳染到眼球上，轉移成鮮豔的綠色。這種一瞬的切換讓我想起在動物頻道看過的烏賊。也許，我的異能跟烏賊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外敵攻擊，瞬間將體色變化為保護色的現象相同吧？我想像著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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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覺得這種現象很有趣，輪番變化了好幾種顏色。不久，開始感到厭煩，我將感到興趣的物件轉移到其他「力量」之上。能像動漫作品中的角色一樣改變眼睛顏色的我，也許蘊藏其他更強大的力量吧？我在心中抱著期待，擺出奇妙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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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向前伸出，蓄積力量，腳步踏穩，幻想著氣力一點一滴蓄積於手掌的意象。就這樣，在室內凝固不動地過了幾分鐘，變得汗流浹背的我膝蓋觸地，急促地大口呼吸。當然，這麼疲累並不是從手掌中發出能源波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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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遺憾地，我並沒有發現自己具有所期待的強大力量，既沒有能打破幻想的力量，也沒釋放出能破壞眼前鏡子的神祕能量。之後又改變了幾次眼睛顏色，做了全力奔跑、踢牆壁、蹦跳等種種嘗試，但我依然是我，沒有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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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在經過連續幾天的檢驗之後，我理解了自己的異能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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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僅只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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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確而言，我還確認了另一個有如副產品般的現象，但那並不能滿足我的心，倒不如說，看著那張「臉」反而更打退了我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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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周圍沒有人能改變眼睛顏色。但是對當時的我來說，能以我遠遠無法企及的速度奔跑的同學，或是能在書法課中寫得一手比範本更美麗的好字的女生更像是異能者。改變眼睛顏色所帶來的結果，除了自己以外，什麼也改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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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因為無法認同這個結果，進行名為「修練」的怪異行徑浪費了人生大半一事則又是後話，在此姑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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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雪上加霜的是，在發現了我能改變眼珠子顏色的性質後，雙親開始害怕起我來。原本就篤信宗教的父母不由分說地把我認定為「惡魔之子」，又是歎氣又是哭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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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你們是惡魔嗎？雖然七年後的我已經能夠這麼吐嘈，但當年八歲的小學生就只能對於自己被父母厭惡的事實感到震撼不已。特別是在這之前明明一家人感情很融洽，更令我感到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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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我曾經半是自豪半是有趣地表演異能給同學看，在此一事件之後，我發誓再也不主動暴露這項能力。至於鹿川成實則是偶然被發現的，算是意外。反正她也不是個會到處張揚的傢伙，應該沒關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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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小學同學們應該也早就忘了我眼睛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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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如果是很有印象的事情，也許很難忘卻。比方說，對我而言的巢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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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現在都無法忘懷她的裸體，或者說臀部，而且每次想起那副情景，總會令我不禁羞愧得想摀住臉，而接著想起跟巢鴨的對話，又讓我因羞恥心而想縮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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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歸原題，受到父母否定後，我連忙想恢復原有色彩，但不管我怎麼端詳自己的臉，就是想不起眼睛原本有著什麼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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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起我帶著怎樣的眼睛出生，又過著怎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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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生活的變化，我也失去了原有的自我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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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可以翻相簿確認，但我拒絕如此。這是志氣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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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一天，我要憑藉自己的力量想起，憑藉自己的力量取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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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年，我下定決心要取回的事物又多了一項——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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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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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將手向前伸直的蓄力姿勢，比起當年又流經七年歲月的我歪著頭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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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該怎麼辦才能修練異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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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試著灌注氣力，但我也不知道變化的的徵候會以何種形式到來。我在以前花了三十分鐘撰寫的改變世界計畫書宣稱「五年後，我會成為世界最強」，再次確認這一點後，將之收回口袋，開始煩惱接下來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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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我獨自窩在某棟廢棄大樓的四樓。這裡沒有空調，燥熱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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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棟廢棄的雜居大樓位於車站後方，位處在即使連因上班族們的下班人潮而稍微熱鬧的站前光芒也照耀不到的夜之領域。過去曾經是繁華大街，具備了市街入口機能這個地段受到時代洪流所侵襲，如今只剩下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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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射在窗邊的微弱月光淡淡地勾勒出房間輪廓，報廢的桌子腳部腐朽傾斜，牆壁嚴重龜裂。過去當做吉祥物的熊布偶，脖子上的縫線斷裂，落在地上，內部成了蟲兒的巢穴。縫在布偶臉上的黑色眼睛有一邊脫落不見，配合它的眼睛，我也輕輕用手指遮蔽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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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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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在故作神祕，理所當然地什麼事也沒發生，但心情多少獲得了點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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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閉上嘴，聽見時鐘的秒針滴答。這個房間裡掛著時鐘，目前仍能正常運作。現在時刻已超過晚間九點，可說是標準的深夜遊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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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P1Z.a t ~
大人們宣導我們別接近遠離學校與市區的這個廢棄街區，但我才不管那麼多。除了我以外，聽說白天碰見的不良少年——海島等人也常把這一帶當做跟女孩子幽會的場所使用。只不過，自幾個月前起我就經常出入這棟廢棄大樓，從來沒有碰過這類人，我想這只是謠言吧。當然，我也做好了碰上時的緊急應變措施，但屆時能否不緊張地實踐倒是很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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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小鏡子，站在有月光射入的窗邊確認自己的臉，遺憾的是，異常現象仍然只存在於我眼珠子的顏色上。眼睛現在顯露出鐵銹色，給人混濁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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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要探尋、要深入其中一般，我動也不動地凝視著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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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最強的，我是最強的，我是最強的……自我暗示，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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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將眼睛睜到極限。瞬間，我的腳底爆發(因為用力踹了地上一腳，差點害腳踝扭傷)，像一串鞭炮或舞龍舞獅一樣來回奔跑，「咻，哈！」朝半空拚命揮拳，自認無人能敵，實際上卻是拳頭沉重無力，腰腳跟不上上半身的激烈揮舞，差點分解了。側腹部好痛，超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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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幾分鐘，連幾十秒也撐不了，我就手貼牆壁，大口大口地喘息，喉嚨塞滿了不斷湧起的嘔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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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沒變成最強嘛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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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惱羞成怒地又用力踹了一下地板，揚起大片塵埃，又使我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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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這樣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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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激烈地搖頭反省，「但是……」嘴唇又自然而然地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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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該怎麼做才能修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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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到處翻找過往偉人們的文獻(漫畫或輕小說的戰鬥劇情)，能力覺醒的前提條件對我而言似乎過於困難。就算抬頭望上方，也沒有女孩子從天而降。再說，真的陷入那種危機的話肯定會被壓死吧，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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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七年來完全沒有進步過的能力。如同人的眼珠子大小不會隨著年齡增加產生變化，我的特異能力也不見發展。去觀光時，也曾試著被瀑布沖打，卻也不見兩眼開光。不，倒不如說眼睛與嫩芽早已開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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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ail protected]X!E(Vs6D
只不過，它們只具備著令我看清現實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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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必須覺醒、打破近乎盲目的狹隘見識的人，是我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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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他們，不斷湧現的憤怒集中在眼前，足以使視野融化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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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時究竟將如此龐大的能量藏在哪兒了？而且就算具有這般能量，也還是無法使我進化。只能重畫我自己的異能，終究無法演化為重畫世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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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我應該擁有重畫世界的資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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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一般人，我好歹由世界的常識之中多踏出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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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改變眼睛顏色的超常現象，引誘我踏向框架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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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僅只一步，什麼也改變不了，無法重畫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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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著牆壁，咬著頰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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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我的父母一頭栽入自稱「白鷺」、長了翅膀的少女引領的宗教團體，該死的是，現在兩人已經都爬上教團幹部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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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都是無可救藥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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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c4X?
用拳頭側面槌了牆壁一記。牆壁上雖有裂縫，並不會因為我的拳頭而有所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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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G!F4l*r/{Z
自從父母把自己與人生獻給教團以來，家就不再是我的歸宿。我盡可能地不想回到那個家裡，所以我以修練異能為名目，即使大半夜的，也在這棟廢棄大樓中度過。而父母也很少回家，打掃、洗衣等家事幾乎是被棄而不顧，家中一片髒亂。而我，除了我自己的房間以外，也完全不想打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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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會演變成這種慘狀，亦是起因于我讓父母知道我雙眼的祕密，對此一事實我有所自覺。因此我並不打算與我的雙親斷絕往來，而是傾向于解放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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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現在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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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之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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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芻著這句深植我心中，有如心靈創傷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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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這般能力的我，根本成不了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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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自豪的兒子只是個怪咖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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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那個被崇敬為神明，長了翅膀的女人沒啥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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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自嘲只會為口中帶來苦澀滋味，我告訴自己光是歎息是無法改變任何事的。我不仰賴祈禱。不，時而祈禱無妨，但不要忘了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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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會從只知道貼在牆壁上的壁虎之中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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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又開始擺出臨時想到的奇妙姿勢(變成O型腿，右手放在腰間，左手放在胸口蓄積力量，全身抖動個不停)，潛心修練。就在我剛這麼做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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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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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故事動了起來被「偶然」與「命運」兩者所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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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隨意拋了一顆石頭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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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本只會由上而下湍流的河川中，生出一道渦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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渦漩不久將形成一道新的流動。關於這個渦漩的故事，於焉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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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這種緊急時刻，我依然在腦中想著如上的耍帥旁白，但無視於這樣的我，狀況仍持續進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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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像是窗玻璃破裂的聲音，由走廊方面如暴風般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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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一一破裂的，聲音卻堆疊積聚地化作一道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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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擊……是那群傢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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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聲低吼。許多組織覬覦我深藏異能「背後」的力量，因此，我向來處於危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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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類的事情當然是騙你的，我從來沒有遭到襲擊。但是，有段時間我經常陷入這種妄想之中。之前還曾因妄想程度太超過了，讓成實感到很受不了。只可惜，自確認了走廊上舞動般疾驅而過的影子存在的瞬間起，這種從容心情也隨之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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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有別人在這裡，而且那傢伙還到處敲碎窗戶。這不是我腦中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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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場蹲下，抱著頭，脖子因緊張而僵硬。耳朵疼痛，彷彿鼓膜直接受飛來的玻璃碎片所傷害似地，聲音停滯在耳中，遲遲不肯離去。即使想站起身，卻因膝蓋發抖，屁股抬不起來，全身關節似乎都化成石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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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自動地弓起身體，等候狀況結束，祈禱剛才看見的影子就這樣消失到走廊，或者單純只是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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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連聲音也有如風化般消失，室內又再度籠罩於靜寂，此時我才總算把手由頭與耳朵上移開，戰戰兢兢地打直腰杆，看了一下走廊，但除了窗戶被胡亂打破以外，沒有變化，不管是動作者或影子都消失了，我暫時放心地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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腸胃的膜痙攣般抽動，內臟因焦躁而疼痛，難以拂去沉重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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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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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先想到的是地震，但如果建築物有過如此劇烈的搖晃，在四樓的我沒道理沒有感覺。再來，也許是突發性強風，但悶熱的七月夜裡也不可能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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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有飛機在這附近墜毀，但是在黑夜之中似乎沒見到熊熊火焰，且災害也不可能只有這種程度。尤其是這棟大樓的牆壁早已有所損毀，受到墜機這麼大的衝擊，沿著龜裂崩毀也是大有可能。但放眼望向走廊，破損之處僅只於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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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合理推測下，應該是有人刻意敲破的吧。也就是，方才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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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樓裡有其他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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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似失喪感的心情包覆著我的腦袋，周遭宛如濃霧般的黑暗變得更深沉了，腳底的踏實感變得模糊而不明確。恐怖的陰影已覆蓋著我。過慣和平日子的腦袋一下子栽進未知的黑暗裡，放開五感的韁繩。我拚命忍耐著想當場蹲下大叫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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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破玻璃，所以是……信奉尾崎豐(注：歌手尾崎豐的第四張單曲「畢業」的歌詞有一段是「在晚上的學校裡到處打破玻璃」)的不良少年團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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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是很無腦的聯想。啊，雖說歌詞是說學校的玻璃。總之，會這麼做的不會是品行良好的優等生。一想到量產型海島組成軍團進逼，簡直就像惡夢一樣，光是被他們靠近就足以把我嚇得要死要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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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滾帶爬地逃向走廊，撲上窗戶，最後還跌了一跤，勉強抓住了窗戶。由窗戶向下窺視，因過度黑暗，看不清楚與地面間的距離，令我吞了吞口水。就算想學壁虎攀壁而下，由四樓這裡也太勉強了。想逃脫只能使用逃生門，前提是，得先穿過有不明人士敲破玻璃的危險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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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平常人，或許別無選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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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笑，卻發出「科科科」彷彿忍耐打嗝的怪聲。雖說，這樣聽起來夠噁心倒也不賴。我歪著嘴唇，彷彿要從指尖趕走發抖般握起拳頭，小跑步到房間角落，慎重地輕聲打開蒙了一層厚厚灰塵的置物櫃。轉開把手時發出金屬聲，令我抖了一下，但確認了走廊方面沒有反應，又開始動手。置物櫃裡放了一疊與公司常備用品無關的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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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國中生膽敢夜間遊蕩，必然是有備而來的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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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呼呼呼」地笑了起來，這次的笑聲倒是挺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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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慮到隨時可能有員警來巡邏，不想被捉去輔導的我早已準備好緊急逃難用的手段。很遺憾地，我並沒有應付突發性異常現象的準備。關於這棟大樓發生了什麼事，雖對真相有興趣，但比起揭開祕密，遠離危險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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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叫我膽小鬼就叫吧，但是能活到最後的，只有遠離危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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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在於繩梯是否夠長……早知道就先測試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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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是一半抱著「遊戲」心態做的逃命準備，真沒想到竟會有派上用場的一天。繩梯是從祖父家的儲藏室裡拿來的，淵遠流長是很好，但是否已達耐用年限倒是很令人不安，沒人能保證繩子不會一經使用立即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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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繩梯勾住窗框，垂放到樓下。繩梯一邊與牆壁「喀啦喀啦」擦撞，一邊落下的震動傳到手上，最後完全伸展開來的衝擊超乎意料地厚重，與平地的距離令人捏一把冷汗。看來，四樓高度遠比想像更遙遠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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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雖是無風夜晚，繩梯卻不安定地左右搖晃。一想到腳得踩在這種東西下樓，不由得怯縮了起來。長度似乎至少有達到二樓窗戶下方，能爬到那裡的話，好歹能從樓梯邊躲邊逃吧。再怎麼糟，也能從繩梯最底處直接跳下，只要頭別先墜地，就不至於受到致命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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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偷地窺探，確認地上是否有帶來「異常現象」者的同夥，在黑壓壓的夜裡，不管怎麼凝神定視也見不到蠹動的人影。但是，並不能就此斷定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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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假定有人埋伏，想像遭遇對方，碰上危險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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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在這棟不應有其他人的大樓裡，不僅有動靜，甚至還有人明目張膽地敲破玻璃。這名人物很有可能正躲在走廊上，虎視眈眈準備攻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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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這不是很嚇人嗎？真的驚悚到極點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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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對方的確切人數，因此光明正大地經由樓梯前往入口是種愚蠢行為。至於躲在房間角落，或者躲在儲藏櫃裡，等候危機度過倒也不是不行。但是這麼做，如果被發現了，將會徹底無路可逃。萬一陷入這種窘境，我將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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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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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實承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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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迄今為止幾乎沒有碰上暴力事件，讓我成了一個沒用的小癟三。正確而言，並非從來沒碰過，而是即使碰上，我也必定會不假思索地開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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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度回避涉入危險之中的想法，可說成了我的基本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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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只要哪裡有路可逃，我就會全力奔向那裡，絕不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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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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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做也能享受到藉由繩梯華麗地脫逃這般逃亡遊戲的氣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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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理由很無聊，但確實占了幾個百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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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背後，鼓勵自己走繩梯還比去面對未知敵人好多了。似乎又見到走廊上有人影晃動的焦躁感驅使我膽怯地跨上窗戶，腳踏在繩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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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投身於流動在夜晚街道上、不同於室內混濁空氣的溫度之中。被我雙腳跨著、雙手抓住的繩梯因體重誇張地搖晃，恐懼感彷彿在我脖子背後貼上一塊冰塊，令我全身收縮，喉嚨堵塞，幸虧繩梯還算穩固，並沒有突然松脫掉落，又往下爬了一步，雖然繩梯的晃動令我膽顫心驚，但已沒有「爬回去」的選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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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在四樓的那位不明人士發現了這裡，應該會把我甩落梯子吧。邊對於這足以令腦中變得一片空白的想像感到恐懼，邊以牙齒壓抑快要發顫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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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一步步向下，展現在我眼前的景象也為之移轉，我腦中油然升起「應該能平安逃離吧」的淡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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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正當我見到三樓窗戶出現在我腳邊時，突如其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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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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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的繩梯無聲無息地斷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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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正確而言，是「分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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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被切離的部分底下，包含我所在之處，繩梯似乎橫移了一公分左右。繩子失去了聯繋，繩梯的安定性降為零。當然，抓著繩梯的我也不可能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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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離的部分開始劇烈地上下搖晃，繼續搖晃下去很可能會被甩落，我拚命咬牙忍耐，情急之下用雙手抓住還沒分離的部分，但掛鉤部分似乎也因衝擊而歪斜，繩梯松脫，距離掉落已進入倒數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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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臟陷入極度焦躁，眼睛因混亂而轉個不停，幾秒後我說不定就會被摔到地面，成為不吭聲的屍體。牙齒打顫，頭腦也無法靈活思考，但是在抬頭看繩梯時，還是發現了切口的異常。繩子沒有纖維被切斷的痕跡，彷彿被解開一般乾淨俐落。但現在的我並沒有多餘時間為這個奇妙現象提出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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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繩梯失去平衡，大幅度地搖晃起來，為我帶來不幸中的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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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脖子不怎麼能動，但因全身搖晃，使得「那個」闖進了我的視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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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樓有個敞開的窗戶恰好就在我的腳邊。我彷彿看到一線生機，迫不及待地伸長了腳想要爬進去，但瞬間我又猶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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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棟廢棄大樓，窗戶卻被打開了，不就表示有其他人在那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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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比起直接墜落地面，這個選擇是吉是凶仍不明朗，有一試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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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拚命伸長了腿，腳尖劃過窗框，又遠離。頭中染上絕望色彩，又再次伸出腳，使盡吃奶力氣求生。就在我扭動掙扎、上半身翻轉一圈的瞬間，將身後景象映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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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之間，我的右眼捕捉到夜景中的異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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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對面大樓裡有人正在看我，甚至覺得跟那傢伙的視線相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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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沒有多餘的力氣思考這件事，只能拚命地把腳伸到窗框，把全副精神集中在腳尖，勾住窗子的腳尖拉扯身體，跟重心搏鬥。往前滾就能活命，往後倒就死路一條。在幾近昏眩的生死關頭與壓力之中，顧不得滿臉鼻涕與咬牙聲的羞恥，心中默念著「向前！向前！」在腿上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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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望與行動獲得達成，我的身體宛如被吸入般摔進視窗，膝蓋率先落地，傳來一陣劇痛，也傷到腰了。嘔吐感不停湧現，胃與背部好似腫成一泡一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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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好歹避開了墜樓的結局，我一邊感謝自己的幸運，呼出一大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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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該死在這種地方的人。我命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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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細了眼，望著窗外搖搖晃晃掉落的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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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生命的物體怎麼摔都不怕，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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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死一生中好不容易闖進了這個房間，但我沒有喘息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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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我嗅聞到某種異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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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臭味，與今天中午近距離聞過，使我捏鼻的氣味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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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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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地上左右轉頭探視，隨即發現來自於房間角落的血泊裡有個男人坐著，差點短促地驚叫起來，但反而因恐懼過頭，連喊叫的力氣都不知道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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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在黑暗中，也明顯看得出男人渾身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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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我感到頭昏腦脹，彷彿患了貧血一般視野模糊不清。若不是聽到男人的呻吟聲，恐怕就這樣直接昏倒了吧。因為受到呻吟聲此一外來剌激，我才能勉強維持意識，抬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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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似乎有好幾個小時停在當場沒動過，血液已經在地上凝固，而沾附在男人皮膚上的血液也化為粉末狀剝落。男人的服裝比破布更不堪，看起來就像是被鳥兒啄食過的屍體。但仔細看，可發現他的胸腔與腹部仍些微地上下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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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走上四樓時，並沒有特別留心三樓的房間，所以完全沒有注意到男人的存在。我剛才修練的聲音應該沒被聽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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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妙的是，現在明明是夏天，男人卻在脖子上密不透風地纏上圍巾，彷彿害怕被人看見脖子似的。這個奇妙的圍巾更讓我感到膽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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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一點也不打算主動靠近男人，拔腿就想逃向房間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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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沾染上血腥氣息的選擇，我可敬謝不敏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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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當走到房間入口時，我陡然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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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是因為善意在我耳旁囁嚅：「快點回去幫忙他」，而是因為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或許這名男子與襲擊這棟大樓的「事態」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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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我已經失去了輕鬆逃離的方法，就該儘量避免還沒把握狀況就到處亂跑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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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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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有自知之明，在這種狀況下，我實在沒有單獨在大樓徘徊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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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覺得幸虧最要好的朋友成實沒跟我在一起，一方面卻又覺得如果成實在我身邊就好T。對自己這種矛盾心態覺得有點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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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人身邊蹲下，猶豫幾秒，遲遲不敢開口，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嗆人的血腥味使得手指難堪地抖個不停。我拍一下自己的腰際，自我鼓舞一番後，前進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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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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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到我開口的瞬間，男人對我睜大雙眼，試著舉起下垂的右手，但是他的身體似乎無法隨心所欲地行動，動作也很遲鈍，即使我反射性地向後跳，他的手也依然垂著。別說遲鈍，說不定完全動不了呢。這倒是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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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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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在問『你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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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輕輕地上下挪動下巴，看來他連點頭都有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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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弱到這種地步的話，應該無法危害我吧？進一步說來，更不可能元氣百倍地敲破窗戶。這男人跟打破玻璃的傢伙不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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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那傢伙應該還躲在樓上的某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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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我是誰，現在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流了好多血耶，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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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跪在男人面前，血的氣味更強了，不禁捏住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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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這樣很不妙耶。醫院之類的，呃……有必要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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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孔堵塞，加上心情動搖，本想詢問，卻莫名其妙變成肯定句。不管腦中反覆多少次要自己冷靜、平靜下來，行動就是無法跟上。腦想對身體下達指令，卻被緊張收縮的血管阻撓——現在的我，腦中已被這種印象所填滿。焦躁引來大量汗水，溼透的襯衫背部與皮膚緊密相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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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邊咳嗽邊抖動身體，似乎想搖頭，卻無力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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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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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不要緊的」也沒辦法正確說出口，男人的回答更引發我的不安，連我都快變得面無血色了。男人的血似乎還流個不停，在他挺直的腳與地板之間響著啪嚓啪嚓的滴水聲。他太衰弱了，恐怕連對話也無法成立，這麼一來，我留下來也沒有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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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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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豎起兩根手指。面對他的染血V字手勢，差點令我昏倒。男人的右手只剩下那兩根手指。我看見了拇指與小指，以及無名指的斷面，從根部以上消失得乾淨俐落。奇妙的是，手指的斷面一點也沒有被砍下的粗糙部分，彷彿「打一開始就沒有手指」一般，斷面極為平滑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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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剛才的繩梯可說如出一轍。發現了類似點，我訝異得向後仰，來不及停頓便當場嘔吐了起來。手勉強趴在地上支撐身體，吐出一堆東西，弄髒了血泊。嘔吐物也從鼻子溢出，覺得呼吸困難，但能蓋過酸臭的血腥味倒很令人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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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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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視於嘔吐中的我，男人夢囈似地說著。雖然我不會強人所難要他幫我拍拍背，但好歹也顧慮一下我的情況嘛。內容物吐得一乾二淨，差點連胃也跟著吐出來的我，根本沒有心思聽他說什麼，好幾十秒間，胃液與晚飯不斷倒流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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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同唾液把最後的殘渣吐出後，我擦了擦嘴。混雜血液與胃液的臭味難以相信是這個世上的東西。這就是存在於人體內側的味道——我厭惡地想。捏捏鼻頭，留在鼻子裡的嘔吐物發出咕滋咕滋聲，由鼻孔裡滲出來。今晚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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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應該…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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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著胸口，對自己不期然的反應感到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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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冀望自己能踏進「特別的世界」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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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望自己能站在魔法或超能力橫行，科學被超越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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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渾身浴血的男人顯然正要指引我進入這「非日常」世界的入口，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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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入口就擺在我眼前時，我的反應竟然是嘔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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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腦中，就只有恨不得馬上遠離此一特別世界的門扉，儘快回家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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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見到一個年幼的自己在胸中哭泣、叫喊、耍賴，嚷著「不行不行，會死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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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敲打胸口無數次，無視於睫毛的顫動，把糾纏黏滯的恐怖壓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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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我總算才又能與男人進行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我無法理解男人剛才說的「這裡」的意思，歪頭思索，想了幾秒，才由他特別強調的手指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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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意指他豎起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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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什麼「這裡」、「那裡」嘛，根本不知道在講什麼。我掌握不到他忠告的意圖，但是覺得一股勁地講個不停的男人的朦朧眼神中，隱含著「試探」我的意思。覺得自己似乎在被人衡量有多少斤兩，感覺很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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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被人看出膽怯，我也很拚命地在忍耐著顫抖耶，請別這樣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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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故作神祕地變化眼睛顏色，虛張聲勢地嚇唬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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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男人的眼睛突然睜得大大的，不再試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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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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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手抵在地上，想拚命撐起身體，硬是咬緊缺了好幾顆的牙齒。看見他的痛苦模樣，我半是下意識地，虛情假意地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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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送你到醫院好了……啊不，應該是叫救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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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驚慌失措而改口的話語還沒說畢，我突然注意到他剛才的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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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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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垂死狀態下還有必要高聲疾呼的，「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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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猛然回頭的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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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我眼簾的是，進逼到我頭上的小刀刀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