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容 2012-10-14 07:47
居然找不著"北"了 趣話北京城裡邊的"北" (杜永道)
北京人有時說:“給他樂得找不著北了。” 意思是說高興得連“方向”都迷失了,不知道哪邊兒是“北”。
有時候,人們真的找不著“北”。在大街上漫步,特別是推車溜達,時或碰到外地人乃至外國人打聽道兒。異地人找“北”,很正常。奇怪的是,一位好友居京多年,竟然常找不著“北”。愛人來首都十幾年了,一去新地方就轉向,懵裡懵懂跟我走,自嘲:“一到新地兒就轉向。”
其實,北京的“北”甚為分明。
京城街道皆東西、南北走向,斜街極少。整座城市像個巨大的棋盤。分區清晰規整,內城的東城、西城,外城的崇文、宣武,都是東西分轄。城外建築也方向鮮明:日壇在東,月壇居西,天壇厝南,地壇置北。
早先,甚至連什麼人住哪兒,也有“北”。京都俗諺:“東富西貴,南賤北貧。”是說:東城富商多──江南水運貨物存儲東城,商人因之雲集於此;西城王府多,所以“貴”;南城有許多小手工業者、民間藝人、賣苦力的,舊時代視為“賤”;北城曾聚居破落旗人,故稱“貧”。清代八旗軍隊在內城駐紮,也極有“北”:兩藍旗在南,兩黃旗在北,兩白旗在東,兩紅旗在西。我猜想,這或許與天藍地黃、白日東升、紅日西沉有關吧。
人們的日常經濟活動,也滲透著“北”。老北京說:“東城布帛菽粟,西城馬牛柴炭,南城禽魚花鳥,中城珠玉錦繡。”這話自然是因為“布帛菽粟”經運河進朝陽門出售,內蒙來的“馬牛”、西山和門頭溝的“柴炭”入阜城門交易,天橋有鳥市,前門外有珠寶店和綢布店。
甚至吃的東西也能分出“北”。要吃細嫩綿軟的涮羊肉,得上東城“東來順”;欲嘗精美的清真小炒,須去西城“西來順”。肉餅要吃“京東”香河的,炸糕要吃“京西”大有莊的……
更有趣的是,“橫平豎直”的街區格局潛移默化地造就了京畿人的方向感。
胡同裡流傳著這樣一個笑話:老兩口夏夜納涼,睡在庭院席子上。老頭兒不覺被擠對邊兒上,沒推搡老伴兒“往裡點兒”,而是和和氣氣拿“北”說事兒:“您往南邊挪挪!”真讓人忍俊不禁!
北京的文學作品裡“方向”鮮明,這或許是京味文學的一個特點。例如:
《紅樓夢》中,黛玉入賈府,先看見的是“街北”的石獅子,繼而是“東西角門”,最後由“西角門”入府。行走路線因“北”而步步清晰。描寫薛蟠隨柳湘蓮離席出城,對“北”也交待得具體入微:離住所北行,出北門,走二裡多……
老舍的《駱駝祥子》裡,祥子被大兵擄去,琢磨周圍環境,思謀的隻是一件事──“北”:“磨石口是個好地方,往東北可以回西山,往南可以奔長辛店……” 寫祥子返城,把“北”寫得有板有眼,讀者完全能按圖索驥摸回城中:“從北辛莊,往北,過魏家村,往北,過南河灘;再往北到紅山頭……”
有段人們耳熟能詳的相聲,裡頭的繞口令,一張嘴便是:“打南邊來了個喇嘛,手裡拿著……”您瞧,頭一句就先說“北”……
“北”滲透到北京人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犄角旮旯兒,可以說,北京是滲透著“‘北’文化”的城市。
初來京師,要辨清“北”,有個簡單的法兒:若在城裡,請記準四個對稱的地點:東單、西單,東四、西四。記住這幾個路口,就有了座標,城裡 的“北”立馬明澈如水。這幾個地名原先都帶“牌樓”二字,早年也確曾矗立著牌樓。“單”即一個牌樓,“四”即四個牌樓。這四個要沖可謂明清以來京師大名鼎鼎的“地標”啊。
到了城邊,要多記幾個“門”。別人一提“某某門內”、“某某門外”,心裡自然豁亮。先記牢長安街上的建國門和復興門,龐大城池的南北大勢便了然於胸;再記住遙相呼應的東直門、西直門,去機場、動物園、頤和園、中關村及許多高校,都不在話下了……
但須留意,北京有的“門”不止一個名字。例如正陽門又叫“前門”,地安門也稱“後門”──皇宮坐北朝南,故而南為“前”、北為“後”。崇文門也叫“哈德門”,因為元代門內有座哈達王府。朝陽門還叫“齊化門”,是元大都時的稱呼。電影《城南舊事》中的瘋女人念叨去齊化門找孩子,即言去朝陽門一帶尋子……。城門附近的酒店、餐廳等,喜歡用“門”的別名來命名,記住若幹別名,就方便多了。
給外地人指路,別凈用北京人習慣的“東西南北”,說“左拐右拐”初來者才易領悟。2008年奧運會的時候,給外國人指“北”,倘若道兩句簡單的英語,人家一聽就懂,問路的、指路的,該多痛快啊!
如今,地鐵出口用順時針的ABCD來標示方向,而不用“東西南北”,這或許暗示出北京人延續幾百年的“北”的意識正在悄然發生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