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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guy 2013-1-23 14:34

床下面的人骨頭

“爸,我回來了。”楊樂關上了門,拖著一個已經破爛了九成的書包走進了這個不大的空間,一抬眼,卻只看見了一張殘破的黃色桌子,桌子旁邊坐著兩個人,男人臉色蒼白,枯瘦的臉如同死人般恐怖,他木訥著看著面前的楊樂,嘴唇顫抖,什麼也沒有說。

  男人旁邊坐著一個女人,女人臃腫的身體正好和男人成了個鮮明的對比,她微微笑著,臉上飄蕩著慈祥:“樂樂,你回來了啊。”

  “媽?!”楊樂愣在了原地,疑惑地看著那個女人,媽不是幾天前就失踪了嗎?怎麼又突然回來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啊?!”

  “瞧樂樂說的,我什麼時候離開了?”女人呵呵地笑著,衝著楊樂招了招手,“來,樂樂,過來吃飯了。”

  吃飯?楊樂這才注意到在桌子上那異常豐盛的晚餐,“咕咚”一聲咽了一口口水。看起來好好吃!不過……家裡哪兒來的錢買這麼多的菜?要知道,他們家可是拮据得很啊。

  “愣著幹什麼,樂樂,快過來吃啊。”女人快樂地笑著,楊樂遲疑了半晌,最終還是沒有抵擋住美食的誘惑,三步兩步就坐在了飯桌旁,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小心點兒,別咽著了。”女人慈祥地摸了摸楊樂的頭,抬起頭,看著男人,“老頭子,你也吃啊。”

  男人點點頭,遲疑著拿起了筷子,慢慢地吃著,如同看見了什麼可怕的事物般拘束。

  吃罷飯,楊樂就提著書包,快速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女人則邁著輕快得與她身子完全不符合的步子收拾起了整個房間,哼著歌兒,目光不時飄蕩在男人的身邊。

  楊樂隨手就關上了門,撲通一聲躺在了床上,盯著天花板看了好一會兒,才忽然想起了什麼,拍了拍床,叫道:“旺旺?旺旺?”

  忽的,一隻棕灰色的小狗就應聲跳到了不算太高的床上,歡喜地舔著楊樂的臉。

  “好了好了。”楊樂笑著撥開了那小狗的嘴,忽然一愣,仔細地撫摸了一下小狗的嘴角,“咦?怎麼有血?你受傷了嗎旺旺?”

  小狗衝楊樂叫了一聲,又跳下了床,不知道從哪裡拖出來一根骨頭,啃得那叫一個歡。

  楊樂不禁失笑,這旺旺,什麼時候從外面拖了根骨頭進來?要知道剛剛吃飯時吃的骨頭都丟在地上的呢……

  時針一點一點在鐘面上劃著圈,冰冷的弧度閃爍著一種腐蝕的光。楊樂總算是畫完了作業,啪嗒一下丟掉了筆,楊樂就仰面地躺在了床上,看著在床邊仍舊在啃骨頭的小狗,楊樂笑了笑,拍了拍小狗,說:“還吃呢,回窩裡去。”

  小狗舔了舔嘴,蹭了蹭楊樂的手,一下子鑽進了床上的被子裡,還不忘伸出頭把骨頭叼了進去。

  楊樂無奈地笑笑,鑽進了被窩,說:“最後一次咯,明天晚上冷死你我都不讓你進來了……”

  滴滴答答的秒針走動的聲音在屋子裡選擇著,匯成一種美妙而又冷酷的交響樂。

  睡夢間,楊樂隱隱約約地聽見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悠悠地笑著,還隱隱感覺耳邊有一個人在呼吸,呼出的氣噴到了楊樂的鬢角,癢癢的。

  楊樂很不情願地把自己從睡夢中喚了出來,一睜眼,就看見那小狗竟在自己耳邊啃著骨頭,而牆上的指針,已經慢慢在向著十二點的方向靠近了。

  “還吃……”楊樂伸手奪下了小狗口中的骨頭,隨手就扔出了窗外,厲聲說道:“睡覺了。”

小狗哀嚎一聲,半晌,忽然蹦下了床,過了一會兒,又叼回一根骨頭,歡歡喜喜地啃著。

  “你還有存貨啊?”楊樂鬱悶地再次搶走了小狗的骨頭,在它之前就 ​​慢慢下了床,趴在地上,向著地上,向著黑漆漆的床下看去。正如前言,黑漆漆的,楊樂什麼也看不見,隱隱約約看見有什麼閃光的東西在裡面。

  “哈,最後一根也被我丟了吧?現在給我睡覺。”楊樂起身,又躺在了床上,一眼就對上了小狗幽怨的目光,它看了楊樂一會兒,一頭鑽進了被窩,竟一副賭氣的樣子。

  “總算是可以睡了……”楊樂閉上了眼睛,思緒開始模糊起來。

  楊樂做了一個噩夢,噩夢,飄蕩著黑暗的噩夢,有血濺在他的臉上,暖暖的,帶著血腥味兒,他的眼前一片黑暗,看不見一切圖像,只是耳邊仍舊有那悠悠笑著的女聲,和那淺淺的呼吸聲。楊樂忽然看見自己在跑,在奔跑,或者說在逃跑,一臉驚恐地向回看,還沒看清楚身後有什麼,楊樂眼前就變成了一片血紅。他看見自己被一把刀子插進了心臟,刀子上握著一隻手,那隻手殘忍地將刀子向下拉著,那刀子就輕輕地將他的肚子剖開,刺骨的疼痛,痛到他快要昏厥。他看見那隻手將他的內臟掏了出來,耳旁響起了狂妄的笑聲。笑聲顫抖著,卻很熟悉。

  楊樂猛然醒了過來,一睜眼,連忙伸手抹了一把臉,才發現自己已經滿頭大汗,還好,還好不是滿頭鮮血。

  那個夢好恐怖,恐怖卻不在於它的內容,而是在那種真實感,像是真正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樣。

  楊樂伸手撩開自己的衣服,確認自己毫髮無損後,一顆劇烈跳動的心才慢慢地平靜了下來。楊樂自嘲地笑笑,他看了這麼多恐怖電影,沒想到卻被自己做的夢嚇得半死。

  一平靜下來,楊樂這才聽見屋外悉悉索索的聲音。有人還沒睡?楊樂想著反正也睡不著了,就下了床,開了門,向著門外看去。

  一剎那,楊樂的腦袋裡一片空白。門外,多個小時之前還算得上溫馨的客廳,此時恍若修羅地獄,本就不潔白的牆壁此時濺滿了鮮血,濃濃的血腥味瀰漫在整個小屋,向下望去,那濃稠的鮮血竟幾乎漫過了腳麵,客廳的正中,一人躺著一人站在,地上那人的心臟處插著一把閃著腐蝕的光的利刃,他一臉驚恐,張著嘴,卻發不出一聲聲音,只是死死地看著站著的那人。站著那人死死地抓著他心口處的刀子,狠狠地向下一拉。

  “刺啦!”地上那人的肚子瞬間被剖開,血濺當場,露出了他肚子裡那還在蠕動著的器官,他驚恐著,劇烈地疼痛讓他的臉都扭曲到了一塊。

  站著那個人悠悠地笑著,楊樂猛然發現,那正是自己夢中的女聲。她慢慢地轉過身,露齒一笑,雪白的牙齒上佈滿了血液,殘缺不全的臉上擠出了一絲殘忍的神色,沒有了眼珠的眼睛裡懶懶地蠕動著幾條蟲子,被什麼啃食了幾近半邊的臉上盡是血液,往下一看,楊樂幾乎暈厥了過去。那人是他的媽媽,這是無可分辨的,而她的身體……居然被人從中剖開,身體裡該有的器官更是一件不留,而現在,從那個巨大的窟窿中,正緩緩流出濃稠的鮮血,將她和地面黏在了一起。

  楊樂腿一軟,就直直地跪在了地上,血濺在了他的臉上,暖暖的,帶著血腥味,一切都如夢中,只不過躺在地上的那個人,不是自己,是自己的爸爸而已。

  “樂樂啊,過來吃飯啊。”那女人悠悠笑著,猛然伸手從男人的體內拔出了一個蠕動著的器官,無視著男人扭曲的臉,女人笑著說,“快過來啊,有肉吃哦。”

  楊樂忽然找到了自己的聲音,猛然尖叫一聲,手腳並用地向後退著。

  “有肉吃啊,樂樂,別走啊……別走啊……”女人還在說著,拿著那蠕動的,向下滴著血的器官向著他走來,猛然丟在了他的身上。

  “啊∼∼∼∼∼”

  楊樂忽然從自己的床上坐了起來,滿頭大汗,床上更是出現了一片巨大的汗漬,楊樂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不知放大了多少倍的瞳孔還沒有收縮,直直地看著面前的虛空。

   夢?

  是夢?

  是夢嗎?

  楊樂忽然從床上滾了下來,不顧還軟著的腿,就連滾帶爬地到了客廳。

  沒有人,寂靜得可怕。

  沒有異常,一絲沒有,要說唯一的異常,便是那牆,原本有些泛黃的牆,現在竟是一塵不染,乾淨得刺眼。楊樂忽然跪在了地上,猛然看見了那不大的桌上的東西,一時間,忽然熱淚盈眶。

  “砰!”整張床都被楊樂掀了起來,床下那個東西終於顯露了出來。一具屍體,一具女人的屍體,一具殘缺不全的女人的屍體。屍體被人從中間剖開,體內的器官無一剩下。楊樂忽然哭了起來,在十六年間他第一次哭得這麼厲害,聲嘶力竭地哭著,他趴在了地上,身體不住地顫抖著。

  幾天前,他那極不稱職的爸爸終於被債主逼瘋了,向著他自己的妻子揮起了刀,不僅殺死了她還拿走了她身上所有可以賣的東西,拿到了錢,他那爸爸卻沒有想到已經接近一周未食的兒子,徑直拿著錢走進了賭場。

  但他的報應也來了,他的妻子“復活”了,回到了家中,悠悠笑著,一切恍若從前。他以為不會有事,但在他的妻子回來的那天晚上,她同樣向著他揮起了利刃,學著他的手法,將他推向了死亡。他的妻子報了仇,心中的仇恨已消,本該從這個世上消去,卻靠著對兒子的愛,勉強支撐自己快要消散的身體,不僅找出了他未揮霍完的錢,還將他身上可賣的東西賣給了黑市。在消散的最後一刻,她寫下了這樣一封信:

  給兒子楊樂:

  樂樂,這是媽媽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了。從前你一直不喜歡媽媽叫你的小名,那麼從今以後,你在也不會聽見這個稱呼啦。

  樂樂,原諒媽媽,媽媽沒有給你一個溫暖的家庭,你的爸爸媽媽不爭氣,沒有賺到錢,讓你這十六年裡受了這麼多的苦。不過接下來就好了,你不用吃苦了,桌上的錢也夠你用到二十幾歲了。

  對不起,兒子,媽媽只能為你做到這些了。

  對不起,兒子,媽媽不能再在你生日的時候送你你最想要的禮物了。

  對不起,兒子,媽媽不能再在你受委屈的時候安慰你了。

  對不起,兒子,媽媽不能再在你開心的時候看著你笑了。

  對不起,兒子,對不起兒子,對不起兒子。

  媽媽要走啦,這就走啦,回不來啦,回不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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