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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o 2014-3-6 19:33

《八爺穿成四福晉》作者:純屬胡謅【完結】

文案:
簡潔版:八爺穿成四福晉
職場版:八爺牌四福晉升職記

勵志版:
一直以來,八爺相信:只要有一顆熊熊燃燒不止的上進心,即使變成女人,失去部分硬件,也能改變歷史,生下兒女,壓倒工作狂皇帝,逼他讓位給自己兒子!
由貝勒福晉一步步做起,成為王妃、皇后、皇太后(注:不用守寡的那種),立足後宮、放眼前朝、震懾妾妃、干涉國政,書寫後院乃至後宮一大傳奇!
鼓掌!嘩嘩嘩!
下面有請穿越最愛四爺發言!
四爺:那個,不好意思,我媳婦兒喊我回家吃飯!

[[i] 本帖最後由 joo 於 2015-3-22 08:16 編輯 [/i]]

joo 2014-3-6 19:35

<八爺穿成四福晉>


1章

    第一章 八四福晉

    昏昏沉沉,昏昏沉沉昏昏!

    睜開眼,青色的床帳,藍色的流蘇,空氣中,光影黯淡,淡淡的藥味兒,無一不訴說著無盡哀愁與隱隱的絕望!

    八爺歎口氣,絕望?或許,在自己臨死之前,是有一些。但是,當靈魂在紫禁城上空飄蕩百年,看到洋鬼子扛槍進京,到處戰火瀰漫,葉赫那拉氏倉皇出逃,就再也沒有什麼絕望了。眼睜睜看著小皇帝退位,心裡既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老四的子孫,也不是天命之人。跟兄弟們比,強不了多少。難過的是,從今以後,這裡,更不會有自己的痕跡了。

    沒有了皇室精靈的束縛,八爺四處遊走。看到老百姓高喊著萬歲站了起來,挺直了搖桿做人,他恍然大悟,原來,一直以來,認為賤若泥土的庶民,也可以過的恣意瀟灑。那麼,自己這個辛者庫所出的,自然也不必感到絲毫卑微了。好歹,自己母親也算得上獲罪貴族。即使獲罪,也算當過貴族不是?

    看著這片廣袤的土地,一個個人,鮮活灑脫。八爺無聊起來,遊走飄蕩幾百年,也沒碰見過一個熟人。於是乎,放下心病,閒著沒事,就到處找樂子。後來,看到那一個個小盒子裡,居然上演著他們兄弟共爭一女,看著歷史上恭順賢德的四嫂居然有事兒沒事兒亂吃醋,八爺哈哈大笑,老四,你這是得罪誰了?不但編排你,連嫂子也不放過?

    這麼一笑,居然睡著了。醒來時,八爺眨眨眼,動動胳膊,想飛起來,到外頭看看。哪知道,剛抬手,便覺久違的肌肉束縛。咦?

    環珮輕響,門外一年輕婦人帶著三個丫鬟掀簾子進來,對著自己瞧瞧,瞅見自己睜眼看她,急忙擠出幾絲笑來,「福晉妹妹醒了?這兩天可把我擔心壞了。這下好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說話間,來至床前,伸手摸摸自己額頭。八爺只覺得,此女手心冰冷,毫無暖意。心底微微詫異,自己久做鬼混,早就無感覺,怎麼會覺出冷熱呢?

    那婦人說了一會兒話,看聽話的人愛理不理,心中著惱。臉上變帶出幾分,「福晉妹妹,大阿哥去了,我跟你一樣傷心,恨不得一同去了。可是妹妹,你要想想,你還年輕,貝勒爺初一、十五又都陪著你。妹妹且放寬心,好好養著身子,孩子,總會再有的。你瞧我,弘昐之後,不就又添了弘時嗎?」

    八爺抬頭,「弘時?」

    那婦人一笑,「可不是,今天早上,貝勒爺還帶著弘時進宮去呢,說是給萬歲爺看看。這一會兒不見,我就怪想他呢!咯咯。好了,福晉妹妹好生休息,府裡事務,有我呢。我平日裡忙,有顧不上的地方,你就跟我房裡菊花說。我的丫頭,跟你的丫頭,都是一樣的。」說完,又歎口氣,「可憐大阿哥,才八歲,就沒了。」悲悲切切掉了兩滴眼淚,又笑笑,「那我先回去了。貝勒爺回來,怕他找我。你且將養著,府裡事,有我在,不用擔心。」說完,叫來門口一個小丫鬟,「瑞珠啊,你是福晉從娘家帶來的,如今福晉病了,就該好好伺候福晉。明白嗎?」

    瑞珠低頭,不冷不熱回話,「奴才知道。側福晉對福晉的好,奴才都記著呢。」

    這位側福晉俏皮一笑,「記著就好,是個忠心的。」說完,扭過半個身子來,對著床上福身,轉身領著兩個丫鬟,扭著屁股走了。屋裡頭,僅剩下床上躺著琢磨事情的,以及地上站著,對著側福晉背影吐唾沫的,「騷狐狸,騷個什麼勁!早晚叫你斷子絕孫,死後沒人摔老盆!」

    「嗯吭!」

    瑞珠小聲罵完,猛然聽到床上人出聲,立馬帕到床邊,「主子,是不是又心疼了,我去請太醫。」扭頭便跑。

    八爺哀歎一聲,「回來。」四嫂怎麼回事,留這麼個傻丫頭在身邊伺候,怪不得,叫那李文燁的女兒掌了管家權。

    瑞珠含淚回來,對著自家福晉委委屈屈叫一聲,「福晉主子——陳嬤嬤被側福晉趕回家,說她沒伺候好您和大阿哥。您身邊就剩瑞珠一個親近的,您病了,瑞珠怕啊,您還是看看太醫吧。吃幾服藥就好了。」

    看著小丫頭哭哭啼啼,想擦淚又礙著規矩不敢,八爺心軟了。伸手招她到近前,「我的心不疼,就是有些頭暈。好多事情,都記不得了。大阿哥他——可入土為安了?」弘暉死了?怪不得,四嫂會傷痛欲絕,叫李氏趁機把持家務。

    瑞珠含淚點頭,「是。貝勒爺都安排好了。」

    八爺扶額歎息,「罷了。我也乏了,很多事,都得先想想。你且去側福晉院子裡,跟她說,我身子不好,這一個月,叫她好好管家,順便把賬目捋順,庫裡東西都整好。一個月後,別忘了把賬目、鑰匙都送到正房裡來我瞧。別的什麼也別說。她要給你東西,你只管收著,她的東西,不就是貝勒爺的東西?貝勒爺的賞賜,不要白不要。去吧。」

    瑞珠心覺奇怪,仔細琢磨琢磨,福晉說的,似乎在理,隨即站起來,行個禮,出門到西小院去了。

    八爺在外飄了幾百年,乍然有了肉身,還是換了性別的,一時不適應,等瑞珠回來,拿著李氏送的鐲子看上一眼,吩咐一句:「我再睡會兒,守在外頭,別讓那不長眼的再吵著我。」閉上眼,打個哈欠,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晚上,四四回府,先到正房看福晉。實心眼兒瑞珠記著八爺的話,攔在門口,死活不讓四四叨擾自家主子休息。

    四四隔著簾子往屋裡瞅瞅,淡淡說了句:「好好照顧你們福晉。」轉身便往書房去了。

    八爺閉著眼在裡間裝睡,「哼,老四,你等著,爺要不把你後院攪個翻天,就枉費爺看了那麼多年腦殘宮斗劇!」

    也不知睡了多久,第二天醒來,天光已經大亮了。瑞珠帶著兩個小丫鬟守在床前,看見自家主子睜開眼,急忙趕到跟前問候:「福晉,您醒了?」

    八爺「呃」了一聲,是啊,從今以後,自己不再是那個在朝堂上籠絡群臣的八阿哥,而是八爺牌四福晉了,簡稱,八四福晉,得,日後,自稱八姐算了。反正那些腐女們,早就將自己弄的男不男、女不女,重活一世,沒什麼好計較的啦。罷了罷了,飄了這麼多年,總算有個人身,暫且將就將就。順便把老四後宅攪渾。老天爺送自己到老四後院兒,不就是想看宅斗大戲嗎?總不能——叫造物主白忙活。

    最重要的是,做鬼的時候,習慣到處找樂子,這猛的平靜下來,總覺得渾身不得勁。話說,一個後院女人,除了看其他女人鬥來鬥去,還有什麼樂子可言?總不能上朝堂上,看御史們鬥嘴吧?想到朝堂,就想起現在的四貝勒,後來的雍正帝。嘿嘿,您就等著後院起火吧!

    叫你奪嫡,整日裡飯都吃不好,衣都穿不上,看你還有什麼心思奪嫡!



2挑唆奴才

    第二章挑唆奴才

    於是乎,接下來一個月,李氏忙著收攏人心,四四忙著辦理政務,八爺則是窩在屋裡,仔細回憶著康熙四十三年大事。奈何想了快一個月,居然只能記得模糊片段。出了門,也不過貝勒府一片四四方方的藍天。

    聽府裡人說,二阿哥弘昀會背唐詩了,老四聽說了高興,賞了一部新書。八爺暗自嗤笑,不過只活到四十九年的小娃娃,沒興趣。倒是今年春剛出生的弘時,唉,當年,也是自己誤了他,有空,抱過來看看吧。若是能夠,把弘時抱在自己身邊養著,以自己忽悠人的本事,將來,說不定,這孩子還是對付李氏的一大法寶。反正他也是個背叛親爹的主,不管怎麼說,背叛親娘跟嫡母親近,總比跟叔叔親近與親爹叫板,傳出去好聽吧?

    望著隔壁高牆,八爺哀歎,「這時候的我啊,你可是看清楚了。老四就是個潛水的,千萬別被他那幅純臣模樣給蒙騙住了啊!」

    瑞珠帶著一位老婦人進院門,老遠看著自家福晉對著高牆搖頭,老婦人心生不忍,走到跟前跪下,「主子,老奴回來了。」

    八姐扭頭,「陳嬤嬤?奶娘?」

    陳嬤嬤低頭,悄悄將淚嚥回肚子,「是,正是老奴。主子,您派二愣去接老奴,老奴一聽,就趕緊回來了。主子,這一個多月,您瘦了,臉色也黃了。」

    八姐一聽,頓覺尷尬,老太太,您總不能讓我一個大老爺們成天見的擦脂抹粉吧?看看老太太確實傷心,明白她是真心疼四嫂,歎口氣,親手攙扶起陳嬤嬤,拍著她的手,「回來就好,你還住原來的屋子。弘暉那邊屋子,還照原樣,不必動。這兩天我身子不好,等過兩天,可就有咱們忙了。」

    陳嬤嬤一聽,就知道主子要發飆,急忙拉住八姐的手,「主子,不可呀,為□者,要寬和惠下,這樣才是賢德主母,……」

    「奶娘——,您想哪兒去了?我是說,過兩天,我開始管家,事情太多,就有咱們忙的了。因為我身邊人少,這才接奶娘回來。難道說,我管家就不賢德了?還是堂堂一座貝勒府,主母好好的,要個側室管家?傳出去,給爺丟臉?這才是不賢德、不惠下呢!奶娘您說?」

    陳嬤嬤聽了,急忙笑了,「是,是奴才想左了。剛才看您眼神,還以為魔怔了。這會瞧瞧,分明還是我們的好福晉呢。」

    八姐陪著笑笑,「奶娘先回屋歇著,晚上再來伺候我吃飯。」

    「唉!」陳嬤嬤低頭告退。八姐瞅瞅瑞珠,果真,四嫂九歲成親,年紀太小,不懂事沒經驗,不等自己班底建好,就被大五歲的李氏先來居上,把持住了四貝勒府不說,還把持住了老四上半輩子。唉,瞧瞧瞧瞧,也多虧四嫂能忍。這貼身丫鬟、經年老嬤,個個癡癡傻傻,要想憑這跟李氏鬥,難吶!

    瞧瞧四角天空,漫步走回正房,吩咐瑞珠:「去到九貝勒府、十貝勒府裡下帖子,請九福晉、十福晉後個兒過來坐坐。就說,咱們這院子裡石榴熟了。請她們過來嘗嘗。」

    瑞珠點頭應下,隨即又問:「主子,要到八貝勒府裡也下帖子嗎?」

    八姐腳下一頓,垂眸一笑,「不了,過兩天——再請八福晉吧。」

    第二天,四八福晉帶著陳嬤嬤、瑞珠等人到花園裡走走,順便看看,哪裡適合放桌椅,以便明日和妯娌們說話看景。

    李氏接到下人稟報,只當是那拉氏心情不好,找兩位福晉說說話。反正,那兩位在家裡的日子,都是不得男人寵愛的,日子過的還不如那拉氏舒心,三個失寵又無子的女人在一塊兒,能掀起什麼風浪來?她就不信,做弟媳婦的,還能拉著大伯子進嫂子屋?隨她們去吧。

    也難怪李氏張狂。別看那拉氏佔著嫡室名分,先進門的,可是側福晉李氏。等那拉氏進門,不過九歲女娃娃,家務還是李氏管。直到後來有了大阿哥,那拉氏才開始管家。遺憾的是,因為之前李氏積威甚重,那拉氏就算賢惠,也常常制肘於人。

    至於老四第一個女人,通房丫頭宋氏,為人木訥,不懂情調,根本就不能放在眼裡。新進府的鈕格格、耿格格,毛還沒長開,一團孩子氣。想要跟李氏爭寵,至少再過個七八年。也就前年,四爺從南邊帶來的武氏,勉強夠看。只可惜,出身太低,上不得檯面。

    「唉,這日子過的。菊花,你帶著李嬤嬤到福晉房裡去一趟,問問她,明天請兩位福晉,可有什麼要準備的。記住,多說好話,千萬別得罪了嫡福晉。」說著,李氏笑吟吟地摸摸膝蓋上纏花錦紋緞子,這個給弘時做個小棉襖,一定喜慶。

    菊花急忙笑著答應,心中暗道:您得罪福晉的次數還少?嘴上只得說,「是了,奴才一定好好說。就說福晉您問,那邊福晉有什麼缺的,只管開口,奴才跟那邊福晉身邊人,是一樣的,叫她千萬別客氣。」

    「嗯,」李氏滿意了,「去吧。」

    菊花笑著出來,叫來李嬤嬤,帶著兩個小丫鬟,一同到正房裡,照著剛才的話說了一遍。站在地上,等四福晉說話。

    往常那拉氏能忍,都是淡淡說兩句,就放她們回去。今日,碰上八姐,更是個能忍的主。聽著小丫頭伶牙俐齒,說什麼缺什麼不用客氣,直接叫人到西邊院子拿就行。兩位阿哥年紀小,很是用不著那麼許多。

    八姐只當沒聽見,依舊靠在床前看書。一面看一面琢磨,老四家裡藏書還真不少。怪不得,後來弘歷要弄什麼四庫全書。敢情,要是不弄個全書,還真比不上他阿瑪收藏。那凡事都要壓老爹一頭的弘歷,還真是處處都要彰顯自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呢!

    菊花等了半日,不見福晉搭理自己,大膽抬頭,猛然看見陳嬤嬤冷著一張臉,瞪著自己,趕緊低下頭來,悄悄瞥一眼李嬤嬤。李嬤嬤仗著是李氏奶娘,平日裡主子們都給半分薄面,笑著又把菊花的話重複一遍。

    瑞珠瞪李嬤嬤一眼,上前換茶,問:「主子,您看今天這茶沏的怎麼樣?」

    四八福晉點頭,「今日還好,昨天的太滿了。需知,過滿則溢。收了吧,倒白開水我喝。這茶的味道——怪怪的。」說著,抬頭看李嬤嬤一眼。

    李嬤嬤心裡一驚,怕那拉氏再說出什麼來,顧不得規矩,急忙上前賠笑,「福晉說哪裡話,這茶是今年南邊兒新送來的。我們福晉都捨得喝,全送到您這兒來了呢。」

    「哦?你們福晉?」八姐笑的更甜了,摸著書頁,看著李嬤嬤,等著她自圓其說。

    李嬤嬤心知嘴漏說錯了話,急忙跪下,「福晉饒命,奴才說錯話了。奴才是說,側福晉,側福晉沒捨得喝。」

    八姐微微一笑,放下書來,款款站起,輕輕上前,當著菊花的面,親手扶起李嬤嬤,柔聲安撫:「罷了,誰還沒個說錯話的時候。不管怎麼說,你也是這府裡老人兒了。今日之事,暫且記下,等日後,您若是不再犯錯,我自然不會罰你。嬤嬤回去,也別跟你們側福晉說了。免得她為了規矩,再責罵於你。」說著,叫來菊花,「扶嬤嬤回去吧。難為你們,大晚上跑來,瞧瞧,就算是秋天了,跑來跑去,也怪熱的不是?」

    菊花跟李嬤嬤狐疑,今天福晉是不是笑的多了?互相看一眼,再瞧福晉,早已經坐回去看書了。這倆人這才行禮告退。

    瑞珠瞪著二人背影,直到二人出門,這才罵出聲:「呸!什麼玩意兒!」

    八姐眼睛盯著書本,嘴上笑著埋怨:「這會子厲害起來了?剛才做什麼去了?」

    「福晉!」瑞珠低頭,捏著衣角,紅著臉不敢回答。

    陳嬤嬤看不下去,「福晉您別怪瑞珠,之前瑞珠有次說錯了話,側福晉當面沒說什麼,背地裡,可是在貝勒爺跟前落了您好幾次面子。瑞珠這也是怕您再受委屈,才忍了的。」

    「忍?忍也有個限度。看看如今咱們這個樣子,也就是爺怕傳出去寵妻滅妾的名聲不好聽,我還能住在正房。要是再忍下去,只怕,往後,咱們主僕,都該柴房蹲著去了。」

    八姐一發怒,陳嬤嬤、瑞珠早就領著屋裡的人跪下去。以前大阿哥在,還好些。如今,大阿哥沒了,府裡所有小主子,都是側福晉所出。平日裡,正房的人,誰沒受過氣。今日福晉這麼一說,全都想起委屈來,個個紅著眼,低頭不敢說話。

    八姐挨個掃一眼,擺擺手,「都起來吧。你們給我記住,別說大阿哥夭折,就是我一輩子不生不養,我也是御賜的嫡福晉。而你們,都是我身邊的人。論起來,咱們府裡下人,就是爺身邊的,也不能隨便給你們臉色瞧,更別提在我跟前張狂。今日李嬤嬤那事,我睜隻眼閉只眼,是因為我賢德。但是,你們個個的任由個老婆子在主子跟前撒野,就是不忠,是無能。往後再遇上這種事,該動嘴就動嘴,該動手就動手,個頂個站著,還等著主子跟她鬥嘴不成?」

    眾人聽了,心中納罕,福晉素來賢良淑德,因李氏先進門,又大福晉五歲,從小,見了李氏,都親熱地叫她側福晉姐姐。怎麼今天居然說出這種話來?轉念一想,大概是大阿哥沒了,福晉心中有氣,脾氣這才變的焦躁些。當即答應,「奴才們知道了。」

    八姐點頭,「知道就好。往後,要是再有這種事情,別等我發話,該怎麼說,怎麼做,你們自己掂量。記住,你們是嫡福晉身邊伺候的人,凡事給我拿出正房裡架勢來。別叫那些貓兒啊狗兒的,一句話就給嚇趴下。」

    福晉說的好笑,這些人都趕緊跟著答應。八姐看著差不多了,吩咐一聲:「瑞珠留下伺候,其他人都回去歇著吧。明天九福晉、十福晉過來,都給我打起精神好好伺候。」

    陳嬤嬤領著眾人答應,打簾子出去。瑞珠上來給八姐卸釵環。一面梳頭,一面問:「主子,明天是不是要找側福晉麻煩啊?」

3摸清敵情

    第三章摸清敵情

    八姐對著鏡子,盯著瑞珠的手,一陣好笑,「傻瓜,就是想找她麻煩,也不能直白地說出來呀?你呀,瞧瞧人家菊花,多會說話。往後,多跟她學學。你們要是不長進,就算主子我再厲害,也是雙拳難敵四手不是?」

    不說八爺牌四福晉在屋裡如何教導貼身丫頭。西邊院子裡,李氏聽李嬤嬤說完,微覺詫異,「怎麼,福晉那麼重規矩一個人,居然把輕輕鬆鬆就把你給放了?」

    李嬤嬤也覺得今天脫身太容易,「奴才也覺得奇怪,今天福晉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往常她也柔和,可是,卻沒今天這麼愛笑。福晉,您看,是不是——?」

    「不必,」李氏看一眼李嬤嬤,「你只管好生做你的事,其他的不用管。今天你確實說錯話了。要知道,別說漢家,就是滿洲,嫡庶也分的清,你看看那宮裡頭二爺,再看看其他爺,這會子還好些,小時候,真真是一個天上,一幫子地下。今天居然敢說出這樣的話來,真是給我添亂。你要是覺得年紀大了,把不住嘴,回家帶孫子得了。別以為我離了你就不能活。」

    李嬤嬤是李氏從娘家帶來的,平日跟著李氏囂張慣了,今日乍然得了沒臉,既覺得委屈,又覺得羞臊得慌,急忙低頭,說了一堆好話。

    李氏見她明白,想想畢竟多年心腹,擺擺手,讓她下去。留下菊花細問今日情形。

    李嬤嬤出了房門,臉上一陣發燙,吹著冷風,頓覺輕鬆不少。立在門口,略停了停,就見四爺身邊小太監小高子打著燈籠過來,身後四爺慢慢踱步。急忙拍拍臉,甩著帕子迎上去,大聲請安,「貝勒爺吉祥!這天黑路滑,貝勒爺您慢點兒。」

    她這麼一喊,屋裡頭李氏自然聽清,不再多話,收拾收拾髮髻,扶著菊花出門迎候,「爺,您回來了?」

    四四背著手,「嗯」一聲,帶著李氏進屋。菊花趕緊沏茶送進去。李氏看四爺面色還算不錯,一把截下菊花手裡茶盅,親手奉上,笑語:「爺,您嘗嘗,這是今年南邊兒新來的茶。聽說,很是不錯。我叫人給福晉送去一些,留下的,等您來了喝。」

    四四聽了,接過茶來品一口,「還行。」放下杯子,問:「我怎麼聽說,明天福晉要請九福晉、十福晉來坐坐?」

    李氏「呀」一聲,「真有這事?瞧瞧我,整日裡忙著管家,福晉妹妹那邊,都忘了細問了。不如,我這就去問問?」

    四四擺手,「她想跟妯娌們見見就見見吧。只是,請了九福晉、十福晉,卻沒有請八福晉,怕老八家的說什麼。你明日請安時候,提醒一聲就行。」

    李氏知道四爺脾氣,不敢當面說出不想給那拉氏請安的話來。只得撒嬌,「知道了,這麼多年,我做事何時錯過?就是福晉妹妹年輕,偶有紕漏,不也是我及時圓過去了。爺您就放心吧。」

    四四聽了點頭,後宅之事,自然是女人管。他平日公務繁忙,沒空管這些瑣事。

    李氏看四四丟開不提,心中有所計較,叫小丫鬟端水梳洗,親手給四四寬衣解帶,一面說今日弘時會坐了,弘昀多認了幾個字,一面拉著四爺往床上走。倆人少年夫妻,彼此早就十分熟悉。四爺雖說忙了一天,有些累了,到底年輕氣盛。見李氏十分盛情,不好下她面子,一面順著李氏往床上走,一面琢磨,明天還是睡書房好了。

    正在這時,外頭李嬤嬤低聲怒喝:「哪裡來的野蹄子,深更半夜亂闖什麼?」

    緊接著就有一個小丫鬟不管不顧大喊:「側福晉,奴才是宋格格房裡蘭兒,格格突然病了,肚子疼的直在床上打滾。院子裡嬤嬤們都說,如今是您管著家,求您快去看看,給宋格格請個大夫來吧!」

    菊花跟在李嬤嬤身後聽了,皺皺眉頭,只覺得蘭兒這話裡有刺,跟著低聲勸著,和李嬤嬤一塊兒往外推蘭兒,「好了,這半夜的,上哪兒請大夫。去熬碗薑湯給宋格格喝。耽誤格格病情,你擔待的起嗎?」

    哪知,蘭兒不敢抵抗,偏偏繞著院子轉,死活不走了,一面跟李嬤嬤、菊花轉圈圈,一面嚷嚷:「側福晉,您行行好。如今是您管著家,要是往常,奴才就是打死,也不敢來打擾您和小主子們休息。您就看在宋格格這些年來,伺候爺的份上,叫人請個大夫吧?眼看我們格格疼的都說不出話來了。」

    這麼一番折騰,院子裡早就鬧成一團。內院中,男子不得入內。幾個婆子、丫鬟,愣是拉不住一個蘭兒。直鬧得雞飛狗跳,四四皺眉,坐起來,就要穿衣出去。

    李氏恨得牙癢癢,有心罵宋氏幾句,當著四四的面,不敢放肆,只得咬牙忍氣。

    哪知道,四四剛披上大褂,外頭一個老婦人低聲說了句:「深更半夜,這是做什麼呢?」眾人稍微安靜一刻,老婦人壓低嗓子,融融細語幾句,蘭兒便不再鬧騰,對著李嬤嬤賠了不是。細碎腳步聲越走越遠,聽得出,是蘭兒跟著老婦人走了。

    院子裡安靜下來,四四也沒了心情再繼續剛才的事。隔著門叫來李嬤嬤,「剛才誰來了?」

    李嬤嬤低頭回話,「回爺的話,是福晉身邊陳嬤嬤來了。說是福晉已經去宋格格院子裡,並且派人去請大夫了。打擾了爺休息,奴才們該死。」

    四四點頭,回頭看看李氏,「你歇著吧,我也去看看。」

    等到了格格們住的西小院裡,福晉已經離開。大夫還沒到,宋格格的病,卻是好多了,初秋日子,抱著湯婆子靜靜躺在床上歇著。蘭兒聽見貝勒爺來了,急忙打簾子請進來。宋氏聽見人進來,趕緊坐起,嘴裡說著:「不過是點兒小病,叫爺擔心了。」

    四四順著床頭凳子坐下,問:「怎麼了?怎麼會這麼疼?」

    宋格格低頭,滿臉通紅,很是不好意思,「也沒什麼,就是——身上來了,這回也不知怎麼了,疼的厲害。剛才那會兒,直在床上打滾。嚇壞丫鬟,這才跑去叫人。好在,福晉來看過,幫我止了痛。這會兒好多了。打擾了爺休息,真是罪過。」

    四四點頭,「原來。那你好好歇著吧。」站起來,囑咐蘭兒一聲,依舊帶著小高子走了。

    宋氏望著四四離開,聽著院子裡,武氏與兩個小格格恭送著出門。直到院門關嚴,這才幽幽歎口氣,伸手摸摸小腹。「吱——」,又開始疼了。

    蘭兒趕緊跑過來,握著宋格格的手,「格格,您再等等,大夫就來了。是陳嬤嬤親自派人去請的。您再等等。」

    「陳嬤嬤?她回來了?」

    蘭兒點頭,「嗯,昨天剛回來。福晉剛才說,您這是失血過多,痙攣了。一回兩回不要緊,次數多了,怕是往後就再難懷上了。要不,趁著這回,請大夫好好看看?」

    「福晉說的?」宋氏往門外看看,想起剛才福晉帶著人來,握著自己的手,好生安撫,再想想自從大阿哥之後,福晉也沒再生過。她能對自己身體病痛如此清楚,只怕,福晉自己,也是如此吧?同病相憐,不由歎氣,「真是難為她了。」

    第二天一早,宋氏覺得身體好些了,穿上厚厚一層夾褲,帶著蘭兒到正房請安。進門行禮,就看見一領上好的白狐大氅,放在福晉右手邊椅子上。暗暗琢磨,這可是要送人的?

    四八福晉叫宋格格起來,笑著問:「昨夜可是嚇壞我了。今個兒怎麼樣?好些了嗎?他們把方子遞過來,我看了,裡頭還有丹參、生地,正好,我屋裡好些呢,白放著發霉了。待會兒你拿回去,好好熬著。」

    宋格格急忙擺手,「福晉的東西,奴才哪裡敢要。福晉留著用吧。」

    八姐拉過宋格格的手,「你怎麼就不敢用了,我偏要你用。別人想用,還不配呢。」說著,指指座上白狐大氅,「我問過大夫,說你體寒,平日裡,要多保暖。這個大氅,是我小時候,娘家阿瑪獵的兩隻白狐皮做的。最是保暖,就是樣式不怎麼時興了。你先拿回去穿著。等得了好的,再給你吧。」

    宋格格哪裡肯要,八姐一擺手,「給你的就拿著。算起來,咱們姐妹裡頭,你最早伺候爺,又最明白事理。我多照顧你,也是應該的。」

    宋格格聽了,福身謝了。八姐受她一禮,笑呵呵叫起,指指身邊椅子,「坐吧。」

    宋格格剛坐下,外頭小丫鬟喊:「鈕格格、耿格格來了,武格格來了。」

    打起簾子,依次進來三名女子,排成一排,對著八姐行禮。宋氏資歷比她們老,見她們進來,只是笑笑,並未起身相迎。

    八姐笑著端著茶盅,打量三人一眼。論姿色,武氏最為出眾,氣質也屬上乘。舉手投足間,一股子的清麗脫俗。怪不得,生前老四護著,死後還能得個妃位誥封。只可惜,命中無子,福氣太薄。至於未來的聖母皇太后鈕鈷祿氏、皇貴妃耿氏,如今年紀不過十三,黃毛丫頭,想必老四也不會感興趣。她們倒是可以先看著。

    瞅著她們三個,八姐暢想一下,將來老四後院,你爭我搶,雞飛狗跳,不知老四臉上,可該是個什麼顏色?呵呵,想想就好笑。

    三位格格行了禮,謝了座,不敢坐全了,全都挨著椅子邊,小心搭上半個屁股,一個個老老實實等著福晉訓話。這幾個人估摸著,前些日子,李側福晉那邊張狂的厲害,好容易今天福晉起身了,心裡頭,一定有火要發。可得老實著,別不長眼,成了出氣筒。

    倒是宋氏,看一眼福晉,望望福晉左手邊椅子,空空的,心裡歎氣,這個李側福晉,也太過分了。

    八姐心知這幾個「老實人」就等著看戲。也不開口,安靜坐著喝茶,心中暗樂:別說爺瞧了那麼多宮斗戲,就是當年自家院子裡,福晉跟格格們那些明爭暗鬥,爺也曾經親身參與,還跟爺耍心眼兒,小樣兒。

    過了半日,外頭小丫鬟說,李側福晉身邊丫鬟荷花來了。八姐放下茶盅,點頭,「什麼事,叫她進來吧。」

    荷花低眉順眼進來,對著福晉磕頭,嘴裡說著,什麼昨夜二阿哥受了驚嚇,今天一早就發燒。側福晉忙著照顧二阿哥,就不過來了。

    「哦?弘昀病了?可憐見的,那麼小的孩子。」八姐一面說,一面拿起帕子沾沾眼角,叫起荷花,「好孩子,你的話我聽見了。回去告訴李氏姐姐,叫她好好照顧二阿哥。真是的,三阿哥、大格格還在那邊院子裡呢。這要是過了病氣可如何是好?」

    頓在這裡,看荷花一眼,心中讚歎,這女子的容貌,絲毫不輸武氏啊!



第四章借力打力

    八姐心裡感慨老四府上丫鬟長的好,嘴上依舊擔憂,「如今府裡,就大格格、二阿哥、三阿哥幾個孩子,可是得小心。荷花,你先回去,就說我的話,叫李氏好生照顧二阿哥。大格格、三阿哥先送到正房來,等二阿哥病好了,再做安排。另外,到底二阿哥身體重要,家務事,李氏也用操心了。叫她把賬本什麼的,都還回來。一心照顧二阿哥,才是正理。你先回去叫李氏辦吧。陳嬤嬤一會兒就把大格格、三阿哥住的屋子收拾好。我在這兒等著他們。上午,九福晉、十福晉都來了,別耽誤太長時間。免得叫人笑話咱們府裡的,不懂事。去吧。」

    荷花一聽,心裡害怕,福晉您連個人都不派,就這麼讓我去說,側福晉她能依才怪。到時候,你們主子打嘴仗,還不是連累我們這些跑腿傳話的挨打?

    陳嬤嬤站在福晉身後聽著,心中解氣,福晉這招好,既顯得正室賢惠,又能打壓下側福晉氣焰。還別說,一口一個李氏,就算當面這麼叫,她也得生受著,既出了氣,又不算失禮,聽著真真是舒服。這麼想著,急忙笑著出來答應:「福晉放心,奴才這就去收拾屋子,定叫兩位小主子住著舒服。」

    八姐微微一笑,「去吧。跟荷花一同出去,順便叫她看看給兩位小主子準備的東西,回去,好跟側福晉說道。」

    陳嬤嬤高高興興答應下來,帶著小丫鬟,拽著荷花到廂房裡說話。宋氏扭頭看看福晉,張張嘴,最後還是笑笑,「福晉這裡若是無事,我們先回去吧?」

    八姐笑著點頭,「你身子不舒服,回去歇著吧。鈕格格、耿格格也回去吧。你們還小,女紅上,要多下點兒功夫。今天是來不及了,等明天,我進宮去求德妃娘娘,請兩個嬤嬤,專門教導你們。」

    能請宮裡嬤嬤教導,針線上不說,將來跟嬤嬤混熟了,也是一線人脈。鈕格格、耿格格聽了,急忙行禮謝福晉。二人一同扶著宋格格回去。

    留下武格格站在地上,賠笑問福晉:「不知福晉留下妾身,有什麼吩咐?」

    八姐伸手握住武氏小手,「怪不得爺常去你那兒,瞧瞧,這冰雪聰明的,叫人想不喜歡都難。」

    武氏低頭淡笑:今日福晉發什麼神經?

    八姐看武氏臉皮薄,經不得逗弄,笑著鬆開手,「也沒什麼。今天不是請兩位貝勒福晉嘛。你也聽見了,李側福晉忙,我就想著,咱們姐妹裡頭,就數你最世事明達、通透知禮。想讓你跟著我,陪兩位福晉說說話,你看,可好啊?」

    武氏性子淡薄,平日裡,裝的跟個謫仙一般的人物。那些貴婦們小聚,她心裡頭並不想去。當然,以她的身份,也去不了。剛想推脫,就聽福晉笑說:「你若不想,我也不勉強。可別到時候,又說我欺負你,回去哭鼻子啊!」

    武氏一聽,心知此事若再推脫,就鬧僵了。急忙賠笑,「福晉說哪裡話。剛才妾身在想,等會見兩位福晉,穿什麼衣服合適呢?」

    八姐見她答應下來,笑著點頭,「是啦,你先回去裝扮裝扮,一會兒,兩位福晉可就來了。」

    不一會兒,九福晉棟鄂氏、十福晉博爾濟吉特氏便帶著丫鬟們,在四貝勒府前下車。「四八」福晉親自迎出來,接到小花園裡,擺下西山來的大紅棗、大鴨梨,自家園子裡結的紅石榴,備下果酒、點心,請二位弟妹品茶賞菊花。

    武氏跟在一旁,小心奉承。因為是四貝勒愛妾,四福晉又很是抬舉,九福晉、十福晉對武氏,面上還都算客氣。

    八姐見狀鬆口氣,多虧有武氏在一旁擋著。要不然,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兒,跟一幫娘們兒們賞花,掉價不說,萬一穿幫,可如何是好?

    等到日近正午,吩咐武氏到廚房去看看飯菜如何。桌子上,只剩下妯娌三人,九福晉四下看看,見下人們站的遠,便小聲對八姐說:「四嫂真是賢惠,武氏那麼個狐媚子,您都對她和氣的很。」

    十福晉聽了,甚為贊同,「四嫂心真寬,收拾地屋裡人也順從。你看武格格對四嫂,恭敬地很。哪像我家那幾個,見了我,渾身都不得勁。好似是我搶了她們男人似的!」

    說到這裡,九福晉心中更苦。十福晉再不得丈夫寵愛,老十至少會看在蒙古份上,給她幾分薄面。哪像自己,唉!

    八姐看這倆人掩不住的傷感,大概也能猜到二人心中所想。上輩子跟九弟、十弟喝酒閒暇之餘,二人常常說什麼自家福晉如何不稱心意。以前還想著,是兩個弟妹不賢善妒,如今看來,兩個弟弟整日拈花惹草,也算不上什麼好東西。啊呸,怎麼罵起自家弟弟來了?

    八姐不禁懊惱,怎麼成了四嫂,想法就開始朝四嫂看齊?

    九福晉看四嫂皺眉,以為是自己說話不對,引起嫂嫂傷心事,急忙改口,「聽說,嫂子家裡新來一個廚子,做出的江南菜,特好吃。等會兒,我可要好好嘗嘗。」

    十福晉瞅見九福晉眼色,急忙跟著湊趣,「可不是,四嫂,你可不能捨不得啊!」

    八姐擺手,「這大好秋日,本就是叫你們來疏散疏散的。哪裡會幾個菜都捨不得?儘管吃,放開了吃。吃不完兜著走!」

    不一會兒,武格格帶著人,捧著食盒進花園,親自洗手奉膳。菜上完了,正要斂衽告退,八姐笑著攔住,「你也忙了半日了,就坐在我對面,打橫陪我們吧。」

    武氏急忙推卻,「奴才不敢,福晉面前,哪有妾身坐的地方?」

    九福晉看一眼四福晉,皺皺眉沒說話。八姐只當沒看見,款款說來,「不是說有地方沒地方,這是賞你做事用心。莫說是你,就是側福晉身邊的菊花、荷花,做的好了,在我跟前,也有面子。」

    十福晉捏起帕子掩著嘴笑,四嫂沒了兒子,說話也尖刻起來。武氏就是身份再低,總也算得上後院半個主子。拿一個側室身邊丫鬟跟她比,這是抬舉她呢?還是糟蹋她呢?

    武氏聽了,心中氣憤,臉上不敢帶出來,只得告罪,半個胯挨著椅子,小心翼翼陪三位福晉吃飯。

    吃過飯,兩位福晉又說了會兒話,在花園裡走走,略坐一坐,便一同告辭回去了。

    武氏陪著八姐送二位福晉出門上車。扶著福晉回到正房,陪坐說話。看時候不早了,也想告辭回去。

    八姐摸摸手腕上鐲子,點頭答應,「今日真是累著你了。回去歇著吧。宋格格那裡,昨天太醫來看過,留下個保養的方子。你去看看,若是有用,就跟宋格格一同養著。身子好了,也好為貝勒爺添枝散葉。我記著,你今年才二十歲吧?正是年輕的時候,可要趁著好時候,抓些緊呀。」

    一席話,說的武格格既羞且痛,跟了四爺這些年,自己不是沒想過早日生下子嗣,好在後院立足。可是,四爺對自己,不冷不熱,若即若離。好容易留下一夜,往往是談論詩詞,聽聽曲子,便睡了。他不說干,難道,還讓自己一個女子,沒皮沒臉地纏著跟他……嗎?

    八姐看武氏眼神閃爍,並不深究,吩咐一聲:「翠環,打簾子,送武格格回去。順便把今天早上整的藥材取出一份,送到格格院子裡去。」

    門外小丫鬟翠環答應一聲,挑起簾子,對著武氏福身。

    陳嬤嬤從裡間掀簾子出來,對著福晉耳朵小聲問:「福晉,不過就是南邊兒來的狐媚子,您對她這麼好,不是抬舉她了?」

    八姐微微一笑,「奶娘以為,我不抬舉,就沒人抬舉她了?」

    陳嬤嬤奇怪,「這——?」

    「奶娘仔細想想吧。咱們院子裡,漢女還要再有呢!」真是怪了,同一個娘出的,老十四屋裡,幾乎是清一色的滿人。怎麼老四院子裡,生下孩子的,十個裡頭,得有八個是漢女所出?漢女就那麼有味兒?

    這邊正想著,瑞珠挑簾子進來,對著八姐行禮,「主子,天都到這會兒了,西邊還沒把大格格、三阿哥送過來。要不要去催催?」

    「催催?」八姐笑了,「催了他們就能送來?」

    「這——那也不能任憑她們把福晉的話當耳邊風啊?」瑞珠跺腳。

    八姐拍拍衣服,隨手拿起案邊書翻看,慢慢說來,「你呀,跟著我,還沒學會凡事穩著來。我問你,貝勒爺回來了嗎?」

    「還沒有,不過這個點兒,應該快了。」

    「嗯,等他回來,我自去跟他說。」

    「可是,要是西邊搶先去告狀,那——」

    「那正好啊。倒是省了我不少口舌。」

    陳嬤嬤看福晉氣定神閒,心中納罕,「福晉,西邊說起話來,可是不饒人啊。」

    八姐淡笑,「你們以為貝勒爺是個什麼東西,還能叫個女人轄制住了?」

    「這——」陳嬤嬤與瑞珠互相看一眼,張口結舌。福晉這話叫人如何回答?總不能說,貝勒爺他不是東西吧?

    皇家劇院小劇場:

    四大爺:荷花,爺是個什麼東西?

    荷花:回爺的話,福晉說您不是東西

    李氏:啊呸,爺分明就是個東西

    弘時:嗚嗚,趕緊跑,跑慢就就成夾心餅乾了

    四大爺+八四福晉:弘時,你阿瑪他是不是個東西?

    弘昀:弟弟啊,節哀吧!

5隔世重逢

    第五章隔世重逢

    瑞珠、陳嬤嬤不由低頭,站到牆角不再說話。自從沒了大阿哥,福晉就這幅模樣。面上看著和氣的很,說出話來,尖酸刻薄,今天更是把貝勒爺都給編排上了。長此以往,這可如何是好?

    八姐懶得管老嬤嬤、小丫鬟心裡怎麼想。悠閒自在靠在炕上,翻看著那拉氏屋裡藏書。暗暗思量,這滿屋的《女兒經》,看著都礙眼,過兩日,趁個風黑月高夜,一把火燒了,免得留下來,禍害好好的女孩子們。

    到了晚上,李氏還是沒有把大格格、三阿哥送過來。別說兩個孩子,就是賬冊、鑰匙,也沒個影兒。陳嬤嬤、瑞珠還想叫翠環去問問。八姐一擺手,「餓了,吃飯。」

    也不問四貝勒回來沒,自顧自叫人擺膳,好好的吃了一頓。說起來,還是人間飯食好啊。做鬼的那幾百年,除了眼睛、耳朵能用,鼻子、嘴巴簡直就是擺設。別說吃了,連個味兒都不能聞。

    吃完飯,歪在炕上,捏著繡花針裝相。耳朵支楞支楞,豎起來,聽著院門口聲音。

    果然,沒過多長時間,翠環就悄悄來報,「福晉,爺回來了,在門口叫菊花攔著,奴才離的遠沒聽清。好像說什麼二阿哥不好了什麼的。這會子,大概已經到西邊兒了。」

    八姐點頭,「難為你了。前頭院子裡,你不方便去。往後,常常叫你媽跟你弟弟二愣說就行。隔著二門,誰也不敢說你們姐弟胡來。」

    翠環點頭應下,站在門口候著。

    瑞珠聽說貝勒爺去了西邊院子,本來還有些心慌,看到自家福晉拿著繡花針,別彆扭扭的模樣,暗暗一笑,頓覺好多了。跟陳嬤嬤立在兩旁,小心侍奉。

    不一會兒,院門開了,四爺帶著小高子大步進來。到了門口,小高子留下守著。四爺獨自一人進了正房。

    八姐歪在炕上,瞧見簾子一掀,一個青頭皮青年進來。隔著燈花瞇著眼瞅瞅,頓時笑了。不怪後世那些腐女埋汰清朝髮型。以前頂在自己頭上不覺得,現在猛然一看,還真——不怎麼好看。

    她這一笑不打緊,四四原本準備問的話,這麼一打斷,反而不好說出口。站在炕前,看著那拉氏扶著瑞珠,款款起身,笑著問候:「四哥來了?吃飯了沒啊?」

    陳嬤嬤一聽福晉這稱呼,頓時嚇了一身冷汗。「姑奶奶喲,就算那拉家太太是老罕王裔孫,您跟四貝勒也算得上是遠房表親,可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直呼皇子為哥哥呀!」

    四四聽那拉氏這麼問,猛然想起小時候,這個遠房表妹站在花叢裡,對著自己咯咯笑的花枝亂顫。如今再看,表妹已經好久沒笑地這麼開懷了。隨即笑著回答:「跟十三弟出去吃過了。你呢,吃了嗎?」

    八姐請四四坐下,親自奉茶,笑著埋怨:「在外面吃好的,也不說帶些回來。大格格、弘昀這個年紀,正是喜歡點心零食的時候呢。」說完,隔著炕桌,坐到四四對面。一面笑著打量,一面思量接下來該怎麼挑撥是非。

    四四聽了,笑的好不自在,「孩子還小,過些日子,再帶點心給他。再說,小孩子,不能慣壞了。」

    八姐聽了,嗔笑回答:「是你自己不上心吧。唉,這些日子我病著,精氣神兒大不如前。好容易今天能起身了,就想跟妹妹們見見。結果,大家都來了,側福晉還沒到。後來聽說,二阿哥病了。唉,這話怎麼說,弘暉剛沒,我也不敢去看,就怕——嚇著孩子。四哥歇一會兒,等會到西邊看看,順便把我屋裡藥材帶些過去。」

    四四聽福晉這麼說,微微點頭,「你身子也不好,藥材留著自己用吧。弘昀只是有些不舒服,不用擔心。」

    八姐撫著胸口慶幸,連聲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四四燈下看福晉,只覺得好些日子怎麼說話,福晉說起話來,笑容多了不少,想必,是從弘暉之事中過來了。想了想,柔聲說:「既然你身體好了,家務就還是你費心吧。李氏那邊,畢竟有三個孩子要忙,顧不過來。」

    八姐聽了,笑著點頭,「按理,咱家裡孩子都該跟我住著,由我親自教養才是。不過既然四哥這麼說了,就只有辛苦側福晉了。還好,側福晉雖是漢女,畢竟是她祖上,曾經在皇阿瑪身邊當過差,跟曹家關係又好,身份不算很低。皇阿瑪那裡,想必不會說什麼。至於家務事,我身子也不好,若事無鉅細、事必躬親,只怕,也忙不過來。我是想著,宋格格、武格格資歷都不算小,平日裡,對四哥的事又肯盡心。您看,讓她們倆平日裡多幫襯幫襯,可好?」

    這些小事,若是那拉氏不提,四四斷然不會想起。聽他這麼說,隨意擺手,「家中事情,你們女人安排就好,不用問我。」

    八姐聽了,臉色微微一沉,暗罵:你才是女人,你們全家都女人!

    好在此人多做了幾百年鬼,心理承受能力強,立馬緩和下來,「四哥放心,兩位妹妹都是穩重之人,有她們幫著,自是再好不過。」

    「夫妻」倆說了些話,四四惦記弘昀身體,還是起身,準備去西邊院子。八姐領著人送出門外,慇勤囑咐:「四哥若是有空,就去看看西小院兒吧。宋格格身體不好,不能伺候。武妹妹看著精神還不錯。」

    四四聽言,微微詫異,略點點頭,到李氏院子瞧過弘昀,就帶著小高子到西小院,四位格格住的地方,聽武氏彈琴去了。

    臨走前,特意囑咐李氏,明日把鑰匙、賬本都送回正房。往後,一心照顧孩子們就好。

    嫁給四四這麼多年,李氏一直十分得寵。往常只要不是太過分,四四都會滿足她的要求。只是今日,費了那麼多心思,護住了孩子,卻徹底失了管家權。心中不忿,一張俏臉立刻拉了下來。不小心沒掩飾住,叫四四瞧見,心中厭煩。原本還想安慰她幾句,話到嘴邊,就剩下一句,「顧好你自己吧。」說完,佛袖而去。

    李氏恨的牙癢癢,明知道肯定是那拉氏在貝勒爺跟前搬弄是非,沒膽子沖正房發火。

    正巧,荷花進來說,貝勒爺到武格格屋裡去了。李氏衝著荷花大罵:「誰叫你打聽了?啊?是不是瞧著爺不在我這兒,背著我想去勾搭爺了?也不看看你那狐媚樣子,爺是什麼樣的人,能看上你?」

    荷花氣的直掉眼淚,低頭站著,暗暗咬牙,不敢分辯。李氏還要再罵,李嬤嬤進來安撫,「哎呀我的姑奶奶,小主子們剛剛睡下,一會兒吵醒,又該鬧了!」

    李氏這才沖荷花喝斥:「杵著幹什麼,還不去伺候大格格!」荷花含淚出去,剛出屋子,實在忍不住,捂著嘴回到耳房,趴到床上,蒙著被子嗚咽。

    眼前沒了出氣筒,李氏只得忍氣睡下。

    翠環回來,對八姐細說西邊院子動靜。八姐笑著擺手,「這才多大點兒事,就樂成這樣?得了,回去睡覺吧。瞧你那點兒出息!」

    翠環咯咯笑著,跟瑞珠一同告退。陳嬤嬤上前,伺候八姐卸釵環,一面提醒,往後見了貝勒爺,可不能隨口稱「四哥」了,要給別人聽到,會笑話的。

    八姐捏著銀釵冷笑,「叫他一聲四哥,還是高抬他了呢!」

    第二天李氏帶著一肚子氣,去給那拉氏請安。路上一問,貝勒爺果然歇在武氏房裡。趁著請安時,當著福晉和幾個格格的面,明諷暗刺,說的武格格臉上一陣紅一陣綠。

    宋格格性格老實,事不關己,自然高高掛起。鈕格格、耿格格年紀小,別說不一定聽的懂,就是聽懂了,也不敢跟側福晉叫板,只得噤若寒蟬,老老實實坐著,聽側福晉話裡話外說的難聽。

    八姐看看李氏一人得意,暗暗扶額,老四後院這戰鬥力,跟皇阿瑪後宮比起來,果然弱的很吶!就李氏這種人,目光短淺、尖酸刻薄,居然還能盛寵十年?可見,其他的,更加不怎麼樣了。怪不得,小年糕一進門,立刻一枝獨秀艷壓群芳。德妃啊德妃,你就沒想著,給你家大兒子添點兒能看的人來?

    這麼想著,心裡便有了主意,趁著側福晉喝茶喘氣之時,笑著叫來武格格,「說起來,自從你跟了爺,還沒拜見過宮裡德妃娘娘吧?明天我進宮,你跟我一同去。畢竟是爺屋裡人,也該見見。」扭頭沖宋格格笑笑,「你也許久沒見德妃娘娘了吧?明日也去,上次見額娘,她還提起你來呢。」

    宋格格急忙站起來,笑著應下。

    武格格見福晉如此抬舉自己,莞爾一笑,福身稱謝。站起來時,捕捉痕跡地瞥一眼李氏,低頭不再說話。李氏一不小心,一口茶噎在喉嚨裡,咳了半天。

    八姐瞧在眼裡,樂在心上。李氏啊,李氏,你可真厲害啊。武氏這麼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都叫你給得罪了。

6兩個額娘

    第六章再見額娘

    第二天,八姐果然帶著宋氏、武氏去永和宮給德妃請安。

    宮中貴妃佟佳氏性子軟弱,不管事兒,宮務全由四大妃操持。永和宮裡,少不得人來人往,請示事情的,求東問西的。還有惠妃、宜妃打發人來商量事兒的。還有養在永和宮的幾位小阿哥來請安的。事情繁雜,德妃顧不得跟兒媳婦多說,只是仔細看了武氏一眼,叮囑幾句,命她好生伺候四貝勒、四福晉,叫來宋氏囑咐幾句。分別賞二人幾樣首飾。答應過兩天挑兩個老實嬤嬤到四貝勒府教導格格們,就接著忙去了。

    原來那拉氏看到婆婆忙,偶爾也在一旁幫忙,順便學點兒管家本事。如今八姐來了,一個男人芯子,就算他以前幫著自己的八福晉管過家,對永和宮裡這些事情,也沒多少興趣。坐著看了一會兒,只覺得沒意思,跟德妃說一聲,就帶著宋氏、武氏到御花園裡坐坐。

    進了瓊苑東門,順著小路一直往前,看秋日古木之下,漸起陰涼,叫來武氏,「南邊秋天,也是這樣嗎?」

    武氏笑著回答:「南邊還是不大一樣。秋天來的比北京晚,落葉也有。只是,沒這邊這麼爽利乾脆。有時候,到了初冬,還有樹葉掛在樹枝上,不肯掉下來呢。」

    宋氏聽了,陪著聊天,「福晉,我聽說,有的地方,湖泊多,到了秋冬季節,湖面上,一層水霧,暖暖的。划船去玩,都不覺得冷呢。」

    「哦?」八姐扭頭看武氏,「是這樣嗎?」

    武氏頷首,「確實如此。小時候,奴才也跟父親去湖面上玩耍過。」

    八姐「嗯」一聲,「將來要是有機會,我也帶著你們去南邊兒看看。」

    三人領著丫鬟邊走邊說,不知不覺,到了璃藻堂外頭。八姐駐足堂前,抬頭細看。記得這座建築,到了乾隆時期,就專門用來貯藏四庫全書了。如今,倒是有宮妃在裡面撫琴消遣。

    瑞珠從後面湊過來,小聲說道:「福晉,前頭那個宮女姑姑,像是良妃娘娘身邊的。」

    「良妃?」八姐沉吟一聲,轉過身來就要走。身後一個女子出聲叫住,「是四福晉嗎?」

    八姐聽了,知道走脫不了,略一遲疑,隨即做出一副笑臉,對著門內宮裝女子深深施禮拜見,「見過額娘。額娘吉祥。」

    良妃見四福晉如此恭敬,不知為何,心中高興,鼻子卻漸漸酸了。急忙出了璃藻堂,親手扶起八姐,笑著說:「好孩子,小時候咱們也常見面的,怎麼就這麼多禮生疏了呢。」

    當著眾人的面,八姐不敢實話實說,只得笑笑,「應當的。額娘別怪我禮數不周就好。」

    良妃淡笑,「怎麼會呢?」挽著八姐回到璃藻堂,坐下說話,「可是來看你額娘,見過了嗎?」

    「見了,額娘忙,我就偷懶,出來逛逛。」

    良妃點頭,低聲說道:「是啊,四位大妃,總是忙的很。」

    八姐瞧她雙眸低垂,怕是又傷感起來,急忙擠出笑來,招來宋氏、武氏,「這是四貝勒屋裡的,平日跟我可好了。額娘還沒見過吧?」

    宋氏、武氏聽自家福晉如此說,急忙對著良妃行禮。良妃點頭,叫她們起來,讚歎:「德妃娘娘好眼光,挑的人都這麼水靈。」

    武氏面色一紅,低頭不語。宋氏則是頷首,拉著武氏站在門口伺候。

    八姐有心解釋,說武氏是老四從南邊兒帶來的,不算父母賜下。轉念一想,這麼說了,反倒叫額娘與武氏難堪。想了想,笑著指指桌上古琴,「剛才可是額娘在撫琴?真好聽。」

    良妃點頭,「好長時間沒彈,手都生了。叫你笑話了。」說話間,瞥見武氏一雙細手,小心問道:「武格格可也會撫琴?」

    武氏見問,急忙回話:「回良妃娘娘,奴才略通一二,算不上會彈。」

    良妃聽了,莞爾笑答:「撫琴本在心境,指法略通,也就是了。」扭頭跟八姐說話。時不時,還跟武氏、宋氏聊幾句。不一會兒,武氏、宋氏就不再拘謹,款款應答。宋氏是內務府挑出來的宮人,對後宮諸位主子多少瞭解一些。武氏則暗暗稱讚,怪不得,別人都說八爺性情溫潤如玉、待人誠懇。原來,是跟他的生母學的啊。

    日近正午,良妃要留八姐吃飯。八姐想了想,還是婉言拒絕,說府裡還有事,過兩天進宮,再去鹹福宮叨擾。

    到底不是自己媳婦,良妃有心跟八姐多說些話,怕德妃知道不高興,還是放她們回去。望著幾個年輕人身影在花木中影影綽綽,漸漸走遠,良妃幽幽歎息一聲。貼身嬤嬤小聲問:「主子既然喜歡四福晉,往後見面多說些話就是了。何必歎息呢?」

    良妃苦笑搖頭,「本宮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孩子,叫人一看就喜歡。瞅著她似乎有些憂傷,我心裡也怪難受的。」

    貼身嬤嬤輕聲勸慰:「主子怎麼忘了,四貝勒府裡,大阿哥剛去不到半年吶!」

    「是啊,我怎麼就沒想起來呢?唉,苦命的孩子。」

    八姐坐在馬車裡,閉著眼休息。宋氏、武氏看福晉臉色不好,誰都不敢多說話。一路無言,回到府裡。李氏正抱著弘時出來散步。大老遠瞧見四福晉帶著兩個格格回府,故意掐弘時一下,等他哭出來,這才帶著兒子,一路哄,一路迎著三人上前,對著福晉恭敬施禮,嘴上說著:「哎呀,福晉回來了。您瞧,剛才三阿哥還睡著呢,許是知道您回來了,呀呀叫著,就醒了呢!」

    要在平時,八姐還有心逗逗李氏。今天見了良妃,心裡不高興,恨不得鑽到屋裡,大哭一場。李氏這些小把戲,更是讓人不耐。扶著武氏停下腳步,隔三步沖李氏懷裡看一眼,弘時臉色紅紅的,臉頰還掛著淚珠,心中愈發憤懣,對著李氏冷冷告誡:「你自己爭寵不要緊。沒事別掐孩子玩兒。三阿哥你要不想養,府裡頭,有的是想養兒子的人。」

    說完,深深看李氏一眼,扶著武氏繞過母子二人,就回正房去了。宋氏帶著幾個丫鬟,繞過李氏,緊緊跟上。瑞珠經過李氏身邊時,冷笑著瞥她一眼。氣的李氏直跺腳,偏偏沒有一點法子。畢竟,那拉氏出身高貴,生母更是老祖宗努爾哈赤的嫡親外曾孫女,就算她身邊一個兒子也沒有,也不是自己能取而代之的。無奈之下,只得抱著弘時,恨恨地回西邊院子去。弘時窩在李氏懷裡,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嗚嗚,八叔,你在哪兒啊?侄兒怎麼遇上這麼個不著調的娘!嗚嗚!」

    不說弘時如何哀怨:重生之後日子過的,簡直還不如上輩子。八姐回到正房,揮手叫宋氏、武氏回去。對陳嬤嬤推說忙了半日,身子乏了,躺到床上裝睡。

    陳嬤嬤擔心福晉身體,勸她起來吃飯再睡。八姐直擺手,「叫我睡會兒。醒了再吃。」陳嬤嬤無奈,只得放下帳子,帶人出去。守在門口,免得打擾福晉休息。

    聽著屋裡靜悄悄的,八姐終於捂著被子哭出聲來,「額娘——」

    也不知哭了多長時候,只記得哭累了,閉上眼睛。等到醒時,太陽已經落山,剩下餘暉,照在窗欞上。屋裡空空的,只有一人,捧著書,坐在窗前默讀。

    八姐撐起身子,按按眼睛,一陣酸澀,對著那人輕輕叫:「四哥?」

    四四扭頭,看見福晉醒了,微微笑問:「起來了?餓嗎?吃飯吧。」

    八姐搖頭,有氣無力回答:「不想吃。」

    四四聽了,歎氣,放下書,坐到床邊,握住福晉的手,輕輕說:「剛才,我進來的時候,你在夢裡哭了一聲。可是做了什麼噩夢?」

    八姐抬頭,看一眼四四,問:「無論我做什麼夢,都能跟你說嗎?」

    四四詫異一怔,隨即點頭,「當然,只要你願意。」

    八姐低頭,閉目細思一番,開口回答:「四哥,我不是做噩夢。我是在睡夢裡,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你看咱們府二愣家裡,只有一子一女,卻個個活的健健康康。而咱們呢?宋妹妹生的長女沒了,弘昐沒了,弘暉也沒了。就連弘昀,聽側福晉說,也是成日裡,病病歪歪的,都不敢抱出來見人。四哥,雖然咱們府裡人多,可是,算起來,孩子長大的幾率,還不如八貝勒家。更不要說跟大哥家比。我自認自從來到你身邊,沒有一天,不兢兢業業,小心謹慎。可是,那麼多孩子,難道,都是身體不好?四哥,我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如果——如果我一個人,能換幾個孩子重生,我願用我的生命,換他們健康。可是,可是——四哥,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說到最後,八姐貌似已經泣不成聲。

    想到早夭的兒女,四四跟著歎息。看到那拉氏哭的肝腸寸斷,四四也陪著掉淚。伸胳膊將福晉攬到懷裡,輕輕安撫:「別怕,你還有我,你還有我。我們一起面對。我們還年輕,還會有孩子的。還會再有的。」

    八姐一個哆嗦,老四,我的意思是叫你看著後院,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背後下手。順便攪渾你家後院,在旁看樂子。你怎麼就想著跟我生孩子了?

    呃,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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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o 2014-3-6 19:36

7同床共枕

    第七章同床共枕

    這天夜裡,四四歇在正房。臨熄燈前,陳嬤嬤領著眾丫鬟們悄聲退下,臨走,還不忘給福晉遞眼色。

    八姐瞧見,故意偏過頭,只當沒看見。四四冷眼瞧著,只當是福晉心情不好,並未計較。自己脫了大衣服,輕喚福晉一聲,「時候不早了,睡吧。」

    八姐這才低頭,迅速解開扣子,脫了衣服,鑽到被窩裡,背對四四,悶頭裝睡。

    四四見了,哭笑不得,脫了鞋,挨著八姐躺下,輕聲說一句:「早點兒睡吧。往後時間還長,慢慢來吧。」

    八姐後背僵硬,悶頭「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微微鼾聲傳來,四四已經睡著了。

    八姐輕輕翻身,側對著四四半拉禿瓢子,低聲喃喃:「四哥你好寬的心吶,嫡親兒子死了,居然想都不想一回。怪不得,外人都說你心冷。要是我——唉!」

    白天睡太多了,晚上怎麼也睡不著。本想到院子裡走走,又怕驚動枕邊人。八姐閉著眼,暗暗數著「一隻青蛙一張嘴,兩隻青蛙兩張嘴,……」,心裡琢磨,過兩日,是不是請八福晉過來坐坐,畢竟,過兩年,弘旺和大格格都該出世了。提前勸慰勸慰,也好叫她心中好受些。想起前世種種,苦笑一聲,都做了幾百年的鬼了,居然還是看不透。真是該打!

    這麼想著,不知不覺,漸漸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枕邊人睜開眼睛,看著那拉氏恬淡的睡顏,輕輕撫著,嘴裡低語,「你放心,暉兒的事,我不會輕易放過的。」躺在床上,看著藍色的床帳,四四雙拳緊握,「弘暉,我的暉兒!」兩行淚,順著臉龐,淌了下來,在昏暗的床帳中,亮晶晶的。

    八姐一個翻身,摟住四四脖子,嘴裡嘟囔:「四哥,壞蛋!」

    四四一聽,破涕為笑,輕輕摟住八姐,「你呀!」

    等到身邊人重新不動了,八姐才在心裡長舒一口氣,上輩子沒嘗過死兒子的滋味兒,當時還真以為老四不是很在乎。現在看來,他心中痛楚,不比四嫂差多少啊!

    也不知為何,接下來幾個月,直到過年,四四再沒主動到李氏屋裡去。除了每天到正房陪八姐說話,就是偶爾到武氏、宋氏屋裡坐坐。兩個年紀小的格格,雖然姿色都算不錯,但畢竟沒長開。老四年近三十,瞧見她們,自然不願意碰。唯一遺憾的是,對著自家遠房表妹那拉氏,見面之前,總是想著,今天要努力一下,好早日再生個嫡子。見了面,說上話,不知怎麼的,就下不去手了。一二來去,到正房就是吃飯、說話、睡覺覺,正經事兒從沒幹過。

    李氏本來還撒嬌,說什麼大格格想阿瑪了,三阿哥會坐了,變著法兒地想讓貝勒爺到她屋裡去。

    可惜,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會爭寵。

    武氏、宋氏有正室福晉撐腰,不知怎麼的,就拉攏上李氏丫鬟荷花,通風報信,每次李氏拉來貝勒爺,都有宋氏屋裡蘭兒,武氏屋裡蕊兒,跑到西邊院子外頭,藉機攔人。宋氏還倒罷了,武氏雖然性子淡薄,心機卻不少,再加上四四跟她和得來。只要蕊兒出馬,幾乎沒有不得手的。就是宋氏辦不到,也有荷花背著李氏,對著四四拋媚眼兒。李氏知道了,又是一場氣生。

    一來二去,四四煩了。再也不去李氏院子。什麼時候想兒女們了,就叫人抱到正房,跟那拉氏一同逗孩子玩兒。

    見的次數多了,到了四十四年春天,八姐就琢磨出弘時這孩子不對勁,不像弘旺小時候純粹。弘時也確定了嫡母究竟是何人。既然想明白了,弘時自然耍出小孩子脾氣,趁四四也在,抱著八姐不撒手,立志要甩掉那個不靠譜的親娘,跟著「八額娘」混。

    八姐看著弘時章魚一般,巴在自己懷裡,任奶嬤嬤們怎麼哄也不撒手,扶額連歎,看來上輩子弘時跟他親爹翻臉,不完全是因自己挑唆,這娃骨子裡,就有喜歡「繼父母」的傾向啊!

    四四看弘時小小年紀,就如此叛逆,先是不喜。只是孩子小,說他,他也聽不懂,只得對著李氏發火:「你這是怎麼教的孩子?」

    李氏心中委屈,對著四四含淚哀怨,「我——」

    「側福晉莫急,小孩子大都這樣,喜歡誰了,自然願意跟她在一塊兒。爺,三阿哥喜歡福晉,那是好事啊。」武氏笑盈盈上前哄勸,說完,依舊守禮退回去。

    八姐微微點頭,怪不得這妹子人都死了,還叫老四感念追封為妃,待遇比生了兩個女兒的宋氏還好。瞧瞧,多會說話,多守規矩,多知道進退呀。

    四四聽武氏說完,臉色好了不少。看一眼弘時,正扒著福晉衣服,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看那小模樣,怯生生地,惹人憐愛。略微笑笑,對福晉說:「要不,就讓弘時在你這兒多住兩天?」

    八姐頓時樂了,「爺這是說的什麼話,哪有兒子不能住母親身邊的。弘暉屋子一直沒動,每天都有人打掃。要是爺覺得合適,就讓奶嬤嬤帶著三阿哥住哪兒去?」

    李氏聽了,不顧貝勒爺在旁,急忙阻攔:「福晉,這怎麼行呢?大阿哥的屋子,怎麼能讓三阿哥住?」

    八姐奇了,「這有何不可?不都是爺的兒子嗎?再說,大阿哥是體弱去世,又不是得了什麼時疫。奶嬤嬤、丫鬟都是你親自挑選的,還有什麼不放心?」

    李氏諾諾說不出來理由,臉色卻越來越急。八姐看了,心中起疑,默不作聲瞧了四四一眼。

    四四擺手,「弘時畢竟還小,弘暉的屋子太大,他住著不合適。還是住在耳房裡吧。好在,過兩天,他抓完周,就還住到西院去。」

    話音未落,弘時哇的一聲哭出來,死死抓住八姐衣襟不肯撒手。「嗚嗚,不要回去跟額娘住,她整日裡咒八叔早點兒死!不要跟她住!」

    奈何一歲娃娃,還不會說話,哭了半天,除了八姐笑呵呵哄了幾句,誰都沒怎麼在意。事情定下來,四四看著大格格背詩,外頭來人,說十三爺來了。笑著摸摸大格格腦袋,囑咐她:「有空跟你額娘好好學,她在詩詞上,造詣不低呢。」說完,換了衣服,便去跟十三說話。

    老四不在,幾個通房格格頓時沒了精神。李氏眼巴巴地看著兒子向別人,懾於福晉這小半年手段,不敢十分放肆。只好心裡安慰:反正她也沒孩子,將來這爵位,不還是我兒子的。養著就養著吧,我是上了玉牒的側福晉,她還能搶了我兒子去不成?

    這麼想著,臉色便好多了。

    八姐看李氏一眼,叫來翠環,「前兩天九福晉送來的那個水籠煙紗稠,我瞧著做帳子不錯。你去找找,送武格格屋裡頭。」轉頭朝著武氏笑,「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難得那顏色純粹,配武妹妹性子人品,最好不過。你可別嫌東西不值錢。」

    水籠煙紗稠,質地輕盈,透光透氣,做帳子最好不過。武氏哪裡會不願意,急忙笑著謝了。八姐點頭,對幾個格格吩咐,「都回去吧。過兩天換春裝,都到宋格格屋裡量衣服去。到時候宋妹妹安排吧。你做事我放心。」

    宋氏笑著福身,「奴才知道了。到時候,奴才有什麼不懂,再來向福晉請教。」

    說完,四個格格行禮告退。李氏戀戀不捨地看弘時一眼,瞧見他似乎睡著了,這才拉著大格格回西邊院子。

    屋子安靜下來,八姐捏捏弘時小手,想了想,一把拍上小傢伙屁股,笑著教訓:「往後不敢使性子了啊。再鬧打你屁股!」

    弘時睜開眼,咯咯歡笑起來。

    過了弘時生日,宋格格安排著,給幾位格格換了春裝,闔府上下,也都換了輕便衣裳。因為弘時身邊奶嬤嬤、丫鬟多,耳房住不下。八姐特意安排小丫鬟暫住弘暉屋子。結果第二天,就傳出小丫鬟病了。翠環細心,親自去看了,回來臉色就全白了。不等問,先跪下磕頭,說那個小丫鬟的症狀,跟去年大阿哥沒之前一模一樣。

    八姐抱著弘時,冷笑一聲,捏捏弘時小胳膊,「兒啊,這一回,知道你大哥怎麼了吧?」

    弘時小臉兒也不好看,抿抿嘴兒,攥著牛乳糕,一個勁兒往嘴裡塞。

    八姐怕他嗆著,伸手奪過來,掰成小塊兒餵他。一面吩咐翠環:「那個小丫鬟,搬到外頭她娘家裡住吧。請大夫來好好看看。藥費從公中出。另外,再賞她三個月月錢。什麼時候好了,稟明主子,配府裡小廝,或是自行婚配,都可。至於她空下來的位子,三阿哥身邊缺不得人,我親自去挑個身體好的,也就是了。側福晉挑的人,身子骨也太差了點兒。」

    翠環聽了,點頭應下,出去安排。

    陳嬤嬤湊上來,不住心驚,「主子,大阿哥他——?」

    八姐冷笑,「你當貝勒爺是個什麼東西,他就一點兒不知道嗎?」

    弘時撇嘴,要真不知道,我那不靠譜的娘,也不會容顏未老先失寵了。

    當天晚上,四四回府,聽八姐詳細說明白,臉色霎時黑了。坐到炕上,沉默半日,才說:「我也懷疑。只是,一直沒有證據。如今,咱們知道怎麼回事,往後小心在意,也就是了。弘時——就別抱到西邊院子裡去了。你自小大度,這一回,委屈你了。」

    八姐垂眸,大大方方反過來安慰老四,「弘時有我,你放心。李氏確實不宜現在動她。一來,咱們手頭沒有直接證據;二來,她娘家跟曹家走的近。如今,曹家聖眷正隆。著實不宜招惹。雖說他們是奴才,若抱成一團兒,咱們做主子的,也得投鼠忌器。三來,」說到這裡,長歎口氣,「她畢竟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傳了出去,咱們府名聲不好先不說,往後,三個孩子前途,不也毀了?你也不必誇我。以大局為重,我還是知道的。只是你——你也要多努力,早日讓武格格她們生下孩子。只要別的格格有了孩子,李氏她就不敢再這麼囂張。哪像如今,就是做錯了事罰她,我都得先掂量掂量。」

    幾句話,含著三分哀怨三分期盼三分寬慰,外加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幸災樂禍。若是別人這麼說,四四未必能聽進去。只是這人是嫡妻,又是弘暉之母,聽她說完,跟著點頭,「你自然賢惠的。我知道。早些歇著吧,我去書房。」

    八姐親自送他出門,臨走時不忘囑咐多去西小院幾位格格那裡。四四直說公務繁忙,要去書房一趟。八姐笑笑,不再多說。

    回到屋裡,陳嬤嬤忍不住埋怨:「福晉,您怎麼就讓爺走了。這多好的日子啊。」

    八姐笑著搖頭,「好日子?一不初一二不十五,來做什麼?」

    沒過一會兒,翠環過來小聲說:「福晉,爺在書房坐了一會兒,到西小院去了。本來,是要到武格格房裡聽琴,哪知道武格格身子不舒服。轉道去宋格格屋裡了。」

    八姐點頭,「嗯,知道了。」叫來瑞珠,「明天別忘了去八貝勒府說一聲,我請八弟妹一同到潭柘寺上香。」

    多年不見八福晉,不知她過的可好?

8小妾有喜

    第八章小妾有喜

    第二天瑞珠派人到八貝勒府裡去請八福晉,結果,八福晉傳來話說,這兩天不高興,不想去。

    八姐皺眉,料想不高興,大概還是因為八貝勒一直沒有子嗣,老爺子開始施壓了。想了想,還是叫人送去幾樣滋補藥材。八福晉那邊立馬就有了回禮,不過是幾樣釵環。

    八姐隨意看了兩眼,叫瑞珠收起來。想起宋格格這大半年都喝藥調理,武格格也忙著養好身體,好早日懷孕。又叫人請來大夫,給二人號脈。看看效果如何。

    結果,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瑞珠一路笑著回來,進了屋,對著福晉行禮,「福晉,大夫說,宋格格有喜了。約莫快兩個月了。」

    陳嬤嬤臉色微微一沉,隨即笑著恭喜,「福晉,這下好了。宋格格那邊,您看,是不是再賞點兒什麼?」

    八姐點頭,「那是自然。問問大夫,有什麼要注意的。告訴廚房,挑兩個手腳麻利、老實本分的廚娘,住到西小院裡,每天就負責給宋格格做飯,其他的都不用管。吃的東西嘛,叫宋格格自己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要是嫌身邊人不會伺候,請她娘家母親過來暫住也可。我記得,她娘如今不在內務府當差是吧?另派兩個家生婆子,日夜守門,以待不時之需。陳嬤嬤,你也多留意些。宋格格身子骨不是很好,接生婆也要早些上報內務府,好早日預備著。」

    陳嬤嬤笑著應下,八姐想了想,又說:「你帶幾樣藥材,到西小院去,跟她們說,往後,咱們府裡,不管哪個小主有了身孕,都比照宋格格這一胎待遇。」生吧,趕緊生吧,生完了好跟後來的弘歷鬥!嘿嘿!

    由於嫡福晉看的嚴,武氏跟宋氏倆人關係又好,處處幫襯。宋氏這一胎,竟然保養的十分安穩。到了康熙四十五年春,三月初七,平安生下一個白胖白胖的女兒,為四貝勒第三女,府裡人稱二格格。雖然不是兒子,但小格格身體健康,長的胖乎乎的,見人就笑,看著就叫人喜歡。四四跟八姐都很高興。

    宋氏心知自己出身卑微,若是把二格格放在自己身邊撫養,只怕會影響孩子將來前途。故而,不等貝勒爺、福晉發話,二格格剛出滿月,就親自抱著女兒,送到正房裡去。

    八姐上輩子子女少,見到二格格胖乎乎的,揮著小手打哈欠,一陣奶香,煞是好聞。又喜宋氏老實本分,懂得守分隨時,立刻爽快答應下來。親自安排二格格教養嬤嬤、貼身小丫鬟。平日裡,就把二格格和弘時放在一處玩,順便教教弘時,要懂得愛護妹妹。沒事兒,就跟倆孩子培養感情。二格格不說了,弘時這娃就是個性子叛逆的,趁著這會兒好教,培養好感情,將來叛逆起來,也不至於衝自己發火。讓那凜冽的炮火,都沖老四去吧!

    不說八姐如何在後院混的風生水起,四四新得了女兒,心裡也高興。這日休沐,出門去逛琉璃廠,想給閨女淘點兒小玩意兒。碰見老八,愁眉苦臉,坐在酒樓喝酒。桌上一大堆酒瓶,大老遠聞著,就是一股酒味兒。身後小太監小明子苦著臉,勸了半天,越勸反而越能喝。

    四四看了歎氣,帶著小高子走過來,坐到一旁,「八弟,這是怎麼了?沒事一個人喝這麼多酒?」

    老八抬頭,模模糊糊意識到是自家四哥來了,不管不顧,趴到桌子上,小聲訴苦:「老爺子逼著我生兒子。家裡那位,又死攔著不讓我碰別的女人。夾在中間,我難受。」

    老八家裡那些個事兒,隔著一堵牆,四四自然有所耳聞。哀歎一聲,「弟妹也太厲害了。別說跟二嫂比,就是跟你四嫂,也是差的遠呢!」

    老八喝醉了,跟自小一塊兒長大的哥哥,嘴上就沒個把門的。「什麼叫差的遠?簡直就是沒法比。你瞧瞧,咱們兄弟,誰家屋裡的跟她似的,母老虎!四哥啊,早知道,當初我就去求額娘,把那拉表妹許給我算了。要是那樣,也不用天天回家哄老婆,在老爺子跟前,還不用受氣。我們倆年紀還相當,肯定合得來,斷不會叫四嫂跟著你,天天忍氣受屈。唉,你說我當時怎麼就沒想起來呢?」打個酒嗝,趴到桌子上,不動彈了。

    四四乍然一聽這話,立馬氣樂了,感情,你還吃著碗裡瞧著鍋裡的?回頭想想,那拉表妹跟著自己,真的受屈了?好像自己平日裡,對她很尊重啊!低頭還想細問,哪知老八早就趴到桌子上,呼呼睡著了。

    四四無奈歎氣,叫來小明子、小高子,結了賬,背著老八回去。還沒出酒樓,老九拽著老十,領著人趕著馬車過來。一見面,大喊:「四哥,原來是你陪著八哥喝酒呢!八嫂也真是的,逼著我們倆來找人。也不想想,八哥這麼大人了,還能丟了不成?」

    老十點頭,「就是,這不還有四哥呢嘛!」

    四四苦笑,「我也是半路遇上的。既然你們來了,就扶老八上車吧。」

    兄弟幾個一同送老八回去。見了面,八福晉先是衝著四貝勒狠狠瞪上一眼,接著對著兩個弟弟笑顏如花:「九弟、十弟來了,多謝你們把貝勒爺送回來。屋裡坐喝茶吧?」

    老九、老十一聽,心裡琢磨,四哥啥時候得罪八嫂了?一同來的,這麼下他面子。好在這倆人都不傻,趕緊擺手,說是還有事,跟著老四一同走了。

    八福晉盯著老四背影,直到出門不見了,這才扭頭看八八。本想發火,看他醉成一灘泥,縱然有氣,也不是這時候出。領著人扶老八到床上躺下,換了衣服,漱了口,吩咐丫鬟灌薑湯。自己坐在一旁守著,暗暗嘀咕:「言情小說真不靠譜。都說八八對他老婆多麼忠心,這才幾年呀?通房都納了三四個。多虧我早有準備,要不然,怕是弘旺他弟弟都生了!」

    四四回到家裡,越想越覺得老八夫妻倆不對勁。到正房找那拉氏,正好瞧見那拉氏抱著弘時,一筆一劃教他描紅。邁步進屋,笑說:「弘時才多大呀,怎麼就開始描紅了?」

    八姐笑著放開弘時,任他滿屋亂跑,對著四四回答:「哪兒是我要教啊。是他瞧著二阿哥寫字,非要搶哥哥毛筆。好容易才哄回來,剛安靜一會兒,您就來了。看看,一會兒功夫,又跑的渾身汗了。」

    四四叫來奶嬤嬤抱走弘時,打發丫鬟婆子們下去,看那拉氏一眼,慢慢地說:「今天碰到八弟,他醉了,說後悔當初沒請旨娶那拉表妹。」說完,瞇著眼睛,盯著那拉氏仔細瞧。

    八姐一怔,意識過來,老四口中的那拉表妹就是自己,登時噗嗤一聲笑了。抽出帕子,捂著肚子說:「我說呢,怎麼這兩年,每回請八弟妹過府來坐坐,她都左推右推不肯來。感情,還有這事兒呢!這小兩口,自己鬧彆扭,還非要扯上咱們。什麼人吶,這是!」

    胡說八道,就算那拉氏自小養在後廷,上輩子,爺也沒見過她幾面,更別說打她主意了。這都什麼事兒啊,老四後院兒果然不愧被稱為穿成篩子,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遇上。

    那拉氏品行,四四自然清楚。如今這麼一問,不過是心裡不舒暢。聽她這麼一說,也跟著笑了,「你還不知道呢,剛才我送八弟回去,八弟妹見了我,狠狠瞪了一眼,連個招呼都不打。怪不得,老爺子逼著八弟生孩子。這位八福晉,也太潑辣了,是該給點兒顏色看看了。」

    八姐抿嘴不語。不對勁,土生土長的女子,就算再潑辣,當了皇家媳婦,也不敢面上跟人過不去。這個八福晉,不對勁。

    四四瞧自家福晉只是好笑,想想確實多心了,有心道歉,抹不開面子,只好說:「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趁著夏天來了,城裡悶熱,你若是喜歡,咱們到園子裡住幾天?」

    「園子?好啊,弘時跟二格格是要跟著去的。四哥看,後院幾位,都帶誰去呢?」

    四四低頭笑笑,「她們留下看家吧。就咱們倆,跟幾個孩子。你看呢?」

    八姐聽了,甚為體貼地說:「說的也是。大格格今年也十一歲了,再過幾年,就該指婚了。趁著這時候,帶她出去多逛逛。咱們園子周圍,聽說也有不少八旗世家建的園子。趁這機會,我帶大格格四處走走,跟福晉、夫人們多見見。往後,大格格出嫁了,也好知道些人情往來。老憋在屋子裡,出門人都不認識,算個什麼事兒呢。」

    大格格身邊有個丫鬟叫荷花是吧?那小模樣長的,一定合老四胃口。這回,可得把她帶上。

    這兩年,八姐管人事、錢財,瑣事都由宋氏、武氏操勞。實在不打緊的,扔給李氏叫她折騰。三個女人一台戲,自己在一旁抽手看樂子。

    這不,正房剛傳出要去園子裡住幾天,西邊院子、西小院就開始鬧騰。宋氏想著,不讓自己去也好,留在府裡,好好管家,抽空給二格格做幾套小衣服,暗自藏些私房錢,將來好給閨女做嫁妝。武氏本來想去,身上有一個月沒來了,怕是有喜,萬一來回折騰不好。也就順著宋氏的話說不去。鈕格格、耿格格人小,說出話來沒人理,心裡想去,嘴上不敢說,只好慇勤到正房伺候,希圖福晉看見喜歡,順便帶上自己。

    至於李氏,老實了一年多,眼見這麼好的機會,怎麼會放過。攛掇著大格格、弘昀找他們阿瑪,非要跟著去園子。

    四四皺眉:「你們嫡額娘沒跟你們說嗎?你們倆帶著各自伺候的丫鬟、小廝一同去。大格格趁著出去,跟你嫡額娘四處逛逛,多見見命婦、小姐。往後,也好熟悉人情往來。」

    倆孩子一聽,自己有份,高興答應告退。把李氏也要跟著去的話拋在一旁。

    李氏聽了,無可奈何,只得幫著孩子們收拾東西。

    到了圓明園,八姐帶著兩個格格住到曲院風荷,弘時年紀小,跟著嫡母住。弘昀則帶著書本,住到梧桐書院。

    安置妥當,八姐找個由頭,說大格格身邊丫鬟年紀太大,跟大格格玩不到一塊兒,專門挑了倆十來歲的小丫鬟,送到大格格身邊。

    大格格一看,來的小丫鬟跟自己差不多大,話都說一塊兒,針線上相互討教,玩起來也開心,高高興興聽從嫡額娘安排,叫荷花跟著陳嬤嬤,到福晉身邊伺候。

    換回來荷花,八姐不急著叫她幹活兒。有事沒事,就讓荷花獨自一人去杏花春館給老四送東西。

    這天,吃了晚飯,瞅著一碗鵪鶉燉老鴨湯不錯,叫來荷花,命她送到貝勒爺屋裡。自己則坐在湖邊乘涼,一面乘涼一面掰著指頭算計,到底送幾回東西,荷花才能得手?

    皇家劇院小劇場:

    八貝勒:四嫂,你真賢惠

    四四+八福晉:滾

    八四福晉:那是,論賢惠,太子妃也拍馬不及

9四四肉肉

    第九章四四肉肉

    弘時人小心大,在曲院風荷呆不住,趁著天沒黑透,就跑到梧桐書院裡,找弘昐玩。大格格跟著嬤嬤在屋裡學繡花,二格格躺在搖籃裡依依呀呀,踢著小腳,享受著湖邊涼風。

    沒了後院幾個女人演戲,只有孩子們在一旁逗趣,八姐頗覺無聊。拿把扇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一面扇,一面拍著二格格小肚子。拍了一會兒,二格格攥著小拳頭打個哈欠,閉上眼睛睡著了。

    八姐更加無聊了,叫來奶嬤嬤,抱格格到屋裡睡。自己則望著湖面上,那座小島,琢磨著是不是就是日後的蓬萊仙境。唉,想當年,自家的園子,也是建的很不錯的,算起來,絲毫不比如今的圓明園差。只是不知道,如今那個女人管著,弄的怎麼樣了。

    要說起來,那個女人還真有些小聰明,居然連現在的八貝勒都對她言聽計從。往常宮裡聚宴,遠遠看著,言談舉止,還算合理。只不過,假的就是假的,就算太后與其他妃子、福晉們看不出來,也瞞不過自己眼睛。如今的八福晉,性情太過明朗。要知道,正史上,郭絡羅氏毓秀,雖然剛強潑辣、處事利落,但眉宇中,多少還是帶著一些無子無女的憂鬱。沒人之時,更是喜歡暗自垂淚。妯娌們見面,私下裡,還會問一些求子秘方。哪像這女人,活的毫無壓力,好像立志「丁克」一般。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土生長的。哼!

    難怪八姐不高興,搶了他老婆身子,還處處轄制八貝勒,換了誰,誰也不高興啊?

    正想著,就聽身後有人笑問:「發什麼呆呢?」

    八姐頭也不回,對著前面湖面淡笑,「我在想,這個海子,該起個什麼名字好?」

    四四挨著福晉坐下,「這個我早就想好了,這片水,就叫福海。取福壽安康之意,你看呢?」

    八姐笑笑,「四哥說什麼,就是什麼吧?」扭頭往後瞅瞅,只見荷花揪著衣角,滿臉羞紅,五步外站著,有心往這邊瞅,又不敢動,低頭站著,不住地扭衣服。好一幅羞澀模樣。

    八姐瞥一眼,嘴裡罵句:「狐媚子!」真當老四是塊肉了,恨不得撲上去咬一口?

    四四坐在一旁,瞅福晉一眼,叫小高子帶著人下去。瑞珠見狀,急忙拉著荷花退下。四處無人之時,四四才笑著說:「你還真是見不得後院安靜啊。她們幾個不在,就上趕著給我屋裡塞人。這個荷花,是你授意的吧?」

    八爺牌四福晉淡淡一笑,「這不是怕四哥閨房寂寞,做福晉的,理應為爺打理這些事情啊。」

    四四聽了,不怒不喜,轉臉對著湖面,幽幽歎氣,「二哥宮裡,處處都是美人,男的女的,一個個往屋裡送。二嫂嘴上不說,暗地裡怕是早就咬碎牙和血吞。你倒好,比太子妃還賢惠。叫為夫我,呵呵。」

    八姐學四爺,雲淡風輕盯著水面,「男人不都如此嗎?女人,從來都不會嫌多。上至老爺子,連辛者庫出來的都肯不放過。下至眾皇子,才不過十三四,屋裡就添了兩個暖床的。更別提,幾乎沒有一家嫡子是長子。也就出了老八一個奇葩,還被老爺子、媳婦雙方夾擊,跟個餡餅似的,扁扁的沒一點兒脾氣。准皇后什麼樣的家世?都不得不夾著尾巴做人。我一個貝勒福晉,不自己想通了,難不成,整日裡,像九弟妹、十弟妹一般,苦哈哈過日子?」

    四爺聽了這番話,輕輕搖頭,「准皇后這樣的話,可是別再說了。現在大哥跟毓慶宮斗的厲害,以後你出門,可要小心,一不注意,可是要出事的。」

    八姐皺眉,「怎麼?他們——」開始斗了?

    四四搖頭,「目前還好,只是,老爺子對毓慶宮,越來越不滿。趁著這次救災不力,打壓下赫捨裡家七八成勢力。石家倒是老實,沒怎麼受牽連。只可惜,太子妃沒有兒子,看樣子,石家還沒準備給他人做嫁衣。也不知道二哥怎麼想的,就算不喜歡正妻,也不能不要嫡子呀!唉!」

    八姐看他皺眉,「四哥——你希望毓慶宮……」

    四四回頭,看著福晉點頭,「你是我的福晉,這樣的事,自然要告訴你。嫡子承襲爵位,最是正統不過。我們還年輕,嫡子會有的。」

    繞了一圈兒,還是繞到生孩子事情上來。八姐低頭咬牙,爺爺的,還以為你要說奪嫡大志呢!也是,如今才四十五年,老四還是高粱桿太子黨呢!

    四四見福晉低頭,似是害羞,輕輕笑了。之前見到福晉,潛意識裡,總是下不去手。要不是今天荷花在湯裡加了三隻鹿鞭,還真想不出來,這樣也行。罷了,反正是跟自家福晉,誰還能說些什麼不成?

    想到這裡,藥勁兒上來,伸出雙臂,抱起福晉,就往屋裡走。八姐嚇了一跳,扒著老四胳膊,一個勁兒嚷:「放我下來,你這個混蛋,放我下來。」

    四四恍若未聞,逕直走到屋裡涼榻上,把福晉往榻上一拋,自家就去解衣服。夏天衣服,本來就少,三兩下脫光了,瞅見自家福晉揪著領子,順著榻沿兒就想往外溜,伸長手臂重新撈回來,推倒到在涼席上,伸嘴就要親。

    別看八爺牌四福晉上輩子做人的時候,女人不多,經驗不充足。做了幾百年鬼,沒事兒尋樂子的時候,沒少看現場直播,這回哪會不明白老四想幹啥。使勁兒推拒,嘴裡哄勸:「四哥,你找丫鬟去吧。荷花長的就不錯,人也聰明。你要不喜歡荷花,我身邊還有兩個小丫鬟,是上次內務府送來的。你要喜歡,我做主給她們開臉,還不行嗎?四哥——」

    到了最後,就要大叫了。

    四四對著福晉嘿嘿直笑,一面解扣子,一面無奈誘哄:「好妹妹,你再叫,是想把丫頭們都招來,看咱們——嗎?」

    八姐打個冷顫,想一下一幫黃毛丫頭站在榻前,流著鼻血,眼睛不錯地盯著床上兩隻浪裡白條,登時不敢再喊。四四趁機從上到下,把福晉扒個乾淨,緊緊壓在身底下,仗著藥力,又是親又是揉。八姐推不開,又勸不走。夏天本來就熱,身上壓著個大暖爐,更加燥熱難耐。

    四四本來想著,跟福晉有一年沒在一塊兒了,這一回,要慢慢來,不能嚇著好妹妹。哪知,不經意間抬頭,瞅見福晉臉頰緋紅,雙目迷離,兩隻藕白藕白的胳膊,不住來回揉搓著推拒著。以為她已經動情,而自己早就漲的難受,管不得許多,硬邦邦戳著,一路往下,找著洞穴,就要頂入。

    八姐又羞又臊,雙手捂的了上頭,顧不了下頭,顧得了下頭,摀不住上頭。眼睜睜看著老四壓著自己,就要成事,小腹一酸,頓覺一股熱流,從身體裡流了出來。

    八爺牌四福晉自認不是輸不起的人,既然屈居人下,不過就一會兒,只當被狗咬了。索性也不掙扎,伸展四肢,任他為所欲為。

    閉著眼睛,咬著牙等了半天,不見動作。抬頭一看,老四正跪在自己兩腿之間,盯著底下苦笑。

    八姐奇怪,「四哥?」該不會得了「馬上瘋」了吧?

    四四回過神來,哀歎一聲,捂著自己的鵪鶉坐到一旁,指指八爺牌四福晉大腿,「好妹妹,你就不覺得,你有什麼不妥嗎?」

    「不妥?」八爺牌四福晉,即八姐半坐起來,往下一看,嗷的一聲蹦起來,披上衣服,就奔向屏風後頭。

    老四坐在涼榻上緩神兒,暗自埋怨,大姨媽呀大姨媽,您老早不來晚不來,怎麼偏偏這時候來?要知道,爺還急著要嫡子呢!

    也不怪八姐沒在意。那拉氏的月事,本就來的不准,而且,這一年來,每次只有那麼一點兒。一兩天就過去了,從來沒有什麼不適。收拾好,從屏風後出來,八姐忍住笑,對四爺說:「你要是難受,就去找荷花吧。反正,我看她年紀也大了,你要不要她,就該出去配人了。」

    四四歎口氣,指指自己鵪鶉,「一而鼓再而竭,三而衰。爺還是好好睡一覺吧。明天還得起早上朝呢。」

    八姐經過剛才那一出,私下裡,其實不願意老四再去找別的女人。聽他這麼說,扭頭竊笑一下,沉著臉,走到涼榻前躺下。一隻手抓著扇子,給兩人扇風。

    四四剛才出了一身汗,乍然有風,很是舒服。因第二日要去上朝,此時困意上來,懶得再去沐浴,索性往福晉身邊挪挪,借她手裡涼風安睡。

    八姐白他一眼,依舊不緊不慢地搖扇子。過了一會兒,四四閉著眼輕聲問:「你身上怎麼這麼涼?」

    八姐聽了,伸手在腿上摸一把,「是啊。我也不知道,大概一直就這樣吧。」

    四四聽了,想想之前那拉氏似乎也經常覺得手腳冰涼,點點頭,安心睡覺。

    半夜,從夢中醒來,隱隱約約,覺得枕邊有人□。四四睜眼,推推福晉,「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八姐疼的都快哭出來了,剛才四四睡覺,不好打擾。聽見他醒了,含淚回答:「四哥,疼!疼的很!」

    四四聽了,趕緊披衣下榻,來不及叫小丫鬟,親自點燈,湊近了問:「哪裡疼?我去叫人請太醫。」

    八姐一把拉住,別了,這麼丟人的事兒,請了太醫,還不把人笑死。嘴上說:「四哥,你去別處睡吧。我忍一會兒就好。別耽誤你明早上朝。」

    四四看福晉燈下臉色蒼白,嘴裡說出來,全是為自己著想。投桃報李,自然不能真的到別處睡。問明肚子不舒服,叫來瑞珠,「去給福晉端碗薑糖水來。再叫人去請太醫。」

    瑞珠猶豫一下,請示:「爺,咱們是在郊外,只怕請太醫來不及,不如請附近大夫來看?」

    四四擺手,「劉太醫家就在圓明園西邊,你去叫醒小高子,叫他去請。」

    瑞珠聽了,行禮退下。不一會兒,領著小丫鬟銀釵,端來薑糖水,伺候福晉喝下。又裝個湯婆子,叫福晉放在小腹上,小心暖著。

    大夏天的,湯婆子又熱乎乎的,剛拿到手裡,就出了一身汗。瑞珠看了,小聲勸著「主子,您忍忍吧。您月事一年沒好好來過。乍然一來,肯定難受的很。熱一點兒,總比疼要好受吧?」

    八姐望著老四,一面哭一面暗罵:「老四你個天殺的,你幹嘛不保護好弘暉?你要保護好弘暉,弘暉就不會死。弘暉不死,四嫂就不會沒。四嫂不沒,爺就不會來。爺不來,怎麼還會受這份罪!嗚嗚,爺不想當人了,爺還想當鬼!」

    他在這邊抽抽搭搭疼的難受,四四看著也心疼。不管怎麼說,都是垂髫之年就跟著自己的福晉。坐在一旁,拿本書看著,一面催丫鬟:「劉太醫怎麼還沒來?」

    皇家小劇場:

    八八:荷花,快看,肉來了

    荷花:福晉騙人,那是貝勒爺

    八八:笨蛋,貝勒爺就是肉

10通則不痛

    第十章通則不痛

    太醫院裡,劉志謙是個老古董。為人正直,遇事不知變通。因此,多被同僚排擠。做了二十多年太醫,愣是沒漲過工資升過職。家中清貧,住不起城裡房子,只好在郊外租戶農莊住著。半夜,小高子敲門,不管不顧,把老頭子從院子裡涼榻上拽起來,拉著就走。路上,才說是四貝勒園子裡,福晉得了急病。

    劉志謙瞇瞪半天,「哦」了一聲,就是圓明園呀。那可是個好園子,只可惜,這深更半夜的,沒法仔細看。順著曲徑,不知走了多久,才算到了一所臨湖水榭前頭。小高子進去稟報,不一會兒,就出來請進去。屋裡四貝勒端坐,床帳低垂,帳內一人靠著床頭臥著。丫鬟們都站在屏風後頭候著。劉太醫對著四貝勒見禮,順著小高子指引,坐到窗前竹凳上,小心給四福晉把脈。

    左右手都看過了,這才點頭,細問丫鬟,四福晉平日作息、身體如何。瑞珠站在屏風後面,一五一十答了。劉太醫這才起身,對著四貝勒拱手,「四爺不用擔心。四福晉這是寒濕凝滯,以至經血不能下行。所謂痛則不通、通則不痛。待臣開副方子,好好服藥。平日裡,多做些八段錦,活動活動,多則一年,少則六個月,自然就會恢復健康。之後,好好調養,再懷上孩子,卻也不難。」

    「當真?」倆個主子一同問了出來。

    八姐是想著,早點兒好了,早點兒別遭這罪。四四則是琢磨,怪不得福晉自從弘暉之後便再沒懷孕,原來,是體質太弱。劉太醫生性耿直,不會繞彎彎道,既然他說能治好,那麼,定然是能治好的。

    想到這裡,四四笑了,「既然如此,就請劉先生開藥吧。」

    劉太醫點頭,對著四四告了座,仔細開出方子,交給小高子,叮囑一番煎藥事項。另外,又對四爺囑咐:「福晉身子有些操勞過度。像是用心太重。日後,要放寬心才是。」

    操勞過度,一個深奼女子,能有什麼操勞的。饒是如此,四四還是點頭,「太醫說的是,福晉賢德,對爺衣食住行,都事必躬親。往後,爺會叫她好好休息的。」

    劉太醫這才滿意,留下話來所五日後再來看診調方,背著藥箱,小高子送著,慢吞吞走了。一路走,一路哈欠連天。

    四四擺手,叫丫鬟下去抓藥煎藥,走到床前,挽起帳子,坐到福晉身邊,笑著說:「你身子原來這麼不好,怎麼都不跟我說。或是直接請大夫來看也行啊。你看看,如今好了,且多吃幾幅藥,咱們就能有嫡子了。」

    八姐抬頭,看一眼四四,咬牙忍著噁心撒嬌,「疼,睡不著。可是我困。」

    四四一聽,趕緊安撫,「沒事兒,一會兒藥來了,你先吃藥。過一會兒再睡。我陪著你說說話,你就不覺得疼了。」

    八姐可憐兮兮點頭,轉臉冷哼,爺受罪,你也別想安生,哼!

    四爺對嫡子的渴盼,超越了八爺牌四福晉預期。接下來半年,直到春節,都留四福晉在圓明園,好好養身子。怕她一個人悶,留下弘時、二格格陪伴。又怕李氏通過幾個孩子,偷偷下藥,對四福晉不利,特意求了旨意把弘昀送到上書房,接大格格回家,讓女兒獨住一個院子,每天學習禮儀、女紅。

    李氏忙著每天接送兒子,顧不得琢磨福晉動向。巧的是,七月份,武氏診出有孕,李氏忙著對付武氏,武氏跟宋氏忙著防備李氏。居然沒人想到圓明園裡福晉。

    這麼一來,八姐每天只能吃藥、看孩子,順便逛逛圓明園。日子安逸無聊,最大的樂趣,就是等著休沐之日,老四從四九城裡騎馬趕來看他,講講最近京城動向,等待這小十八病死,太子被廢,看看老四這個高粱桿太子黨,到時候,作何打算。

    到了過年,八姐覺得,自己簡直成了望夫石,每天板著指頭數日子。日子過的,比後宮那些不得寵的小主們還要淒涼。

    好容易劉太醫發話,說四福晉體質已經大好,接下來用膳食,每天滋養就可,不用再服藥了。四四大喜,賞劉太醫銀子,送他回去。回到曲院風荷,吩咐瑞珠、翠環,收拾東西,回府。

    八八也很高興,這半年,做四福晉,真是無聊透了。每天喝那些紅花、知母、生地等女人常用藥材,就想起後院那些人,宋氏當初也是常常喝藥,也不知道,這半年,她把後院整的怎麼樣了。雖說那幾個人手裡都沒有人事權,可是,趁著主母不在,拉攏拉攏心腹,是個人都會幹。

    回到府裡,才知道想多了。因福晉不在,四四每天都歇在正院,院子裡,除了原來灑掃的粗使丫頭,就是貝勒爺身邊的人。那幾個就算想拉攏,也得掂量掂量。更何況,武氏這胎不穩,常常要請醫問藥。四四也不知是出於什麼目的,對武氏噓寒問暖,表現的頗為積極。李氏一看,哪裡還顧得上正院,一門心思都放到眼下武氏肚子上了。

    多虧宋氏手裡還有幾分管家權,為人又和善,武氏跟她聯手,這才算勉強保住胎兒。今日臘月二十三小年,福晉回來,宋氏急忙攙扶武氏前去請安。

    八姐坐在主位上,看著武氏行動有些不便,急忙笑著攔下二人福身行禮,對身後丫鬟說:「還愣著幹什麼,快請武格格、宋格格坐。累到了小主子,看我怎麼罰你們。」說著,自己先笑了。

    兩位格格落了座,陪福晉說話。不多時,鈕鈷祿氏、耿氏也帶著小丫鬟過來。依舊賞了座,規規矩矩坐下,聽候福晉問話。

    八姐點頭,四四管家,果然肅穆。正要問武格格這些日子有什麼想吃的,要不要把她娘家母親請來照顧兩天,就聽荷花門外笑著問:「側福晉來了?」

    緊接著李氏咯咯笑,「來了。喲,荷花,這到圓明園住了幾個月,越發長的俊俏咯。」

    翠環聽見,領著小丫鬟出去打簾子,李氏這才帶著菊花邁步進來,對著主位略微行個禮,嘴上說:「給福晉妹妹請安。妹妹,你去園子裡這些日子,可想死我了。想求爺跟過去伺候妹妹,又怕家務沒人管。好在呀,宋妹妹、武妹妹都能幹,有她們幫襯著,這府裡才算管的井井有條。」

    八姐聽了,淡淡一笑,指著左手邊第一把椅子,淡淡吩咐,「李氏,你坐吧。」

    李氏臉上笑容,吧嗒一聲掉了下來,撇撇嘴,坐到椅子上,半天沒說話。荷花送茶上來,李氏這才緩過氣兒,笑著誇獎荷花,「喲,荷花自從跟了福晉妹妹,可真是愈發出色了。瞧瞧,別說武妹妹,就是我,都快給比下去了。」

    荷花自跟了李氏,因容貌出色,被李氏忌憚,沒少吃虧。今天見李氏存心挑撥,生怕福晉那裡再起疑,到時候,一句話趕出府去,不知要賣到哪裡。當即顧不得規矩,對著李氏回話:「側福晉說笑了,伺候主子,是奴才的本分。是福晉慈愛,心疼我們這些奴才,奴才們才能一天比一天好。」

    宋氏、武氏聽了,扭頭跟鈕鈷祿氏、耿氏說笑話。陳嬤嬤跟瑞珠則是感慨,自家福晉可是從來沒主動拉攏過荷花,沒想到,這人還挺識時務的嘛!

    李氏聽了,訕訕一笑,「那是,福晉仁慈,咱們府裡,誰能比的上呢。就連大格格回來,也都說嫡額娘如何照顧體貼。福晉對孩子們這麼好,我都感動地不知道說什麼了。」

    宋氏聽了,直拿帕子擦鼻子,武氏可是受不了了,咯咯笑著跟李氏打嘴仗,「喲,側福晉真是會說笑話。府裡的孩子,哪個不是福晉的孩子。當娘的照顧兒女,那是天經地義。要感動也是我們這些奴才,犯得著您感動地痛哭流涕?還是說,您心裡就認為,正室嫡妻不應該管側室子?」

    「你——」李氏萬萬想不到,武氏平常只知詩詞琴棋,有了孩子,竟然也開始世俗起來,登時就要惱羞成怒。

    「好了,」八姐看戲看的差不多了,出聲維持秩序,「李氏你也累了。弘時過兩天要種痘,我把東邊院子都收拾好了。到時候,你搬過去看著,仔細照顧些。」不等李氏答話,叫來陳嬤嬤,「去大格格、二阿哥那裡說一聲,中午過來吃飯。」笑著對武氏說,「你身懷有孕,不宜操勞。好在宋妹妹有經驗,你們又在一個院裡住著,有空常問問她。缺什麼只管跟我說。」

    武氏笑著答應下來。看看福晉有些乏了,便跟宋氏、鈕鈷祿氏、耿氏一同告辭。

    臨走時,八姐囑咐宋氏,「二格格快長牙了,見著什麼咬什麼。你一會兒去看看,可別叫她把被子都給吃了。」

    宋氏笑著答應下來,扶著武氏出門。鈕鈷祿氏、耿氏帶著小丫鬟,打簾子跟著出去。

    李氏看著四人和和氣氣,唯獨自己處處被人排擠,身份只比嫡福晉低一點兒,之前也是管家側福晉。哪知大阿哥死後,幾乎沒人將側福晉放在眼裡。如今,武氏更是仗著有了身孕,敢當眾跟自己叫板,真是反了!

11離間母女

    第十一章離間母女

    八姐看一眼李氏,知道她心裡不服。心中冷笑,不服又如何。你自詡出身書香世家、知府之女,其實,在旁人眼裡,不過就是勾搭上了曹家,才選了這麼個皇子側福晉。用八旗貴族那些標準來看,連個包衣世家出身的都不如。回想自己,上輩子身上流著皇帝的血,正經皇子,都能因為一句「辛者庫賤婢所出」,而被滿朝恥笑。你這樣的出身,還想更上一步?

    說到底,李氏之所以能成為皇子側福晉,不過就是當初老爺子想跟內大臣費揚古結親,又怕四嫂年紀太小,委屈了自家兒子,這才選個身份不高、年紀相當,對嫡福晉沒多少威脅,背後又有內務府曹家撐腰的李氏。一來安那拉家的心;二來好照顧兒子;三來,還能給曹家一些甜頭兒。呵呵,老爺子,您可真會打算吶!老四,老爺子這樣對你,你就知足吧!

    可惜了,李氏有野心,卻沒生個好兒子呀!

    替李氏,也替自己哀歎兩聲。人吶,就怕看不清。上輩子,自己看不清皇父心中所想,上趕著給他當棋子。這輩子,李氏看不清女人在男人心中地位,妄圖用老四寵愛,鞏固自身地位。殊不知,日後比你更得寵的年氏,最後不過一杯毒酒、一條白綾、一把匕首,來了個三選一。兒子不能指望老子獲得帝位;同樣,女人不能只靠男人獲得誥封。由此可見,現代那些女性,吵著鬧著要掙錢,歸根結底,不過就是為了獲得較高的經濟地位,以便更有發言權。誠然,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老馬先生這句話,還真是說到點子上了。

    想了想,八姐扶著瑞珠站起來,「李氏,回去歇著吧。明天陪弘時種痘。」不管李氏心中如何想,甩著帕子進到裡屋。躺在床上小憩,無意中埋怨,怎麼當初做鬼的時候,就只顧著四處飄來飄去找樂子,居然沒仔細看看《資本論》,那可真是個好東西呀!

    想著想著,睡不著了,叫來瑞珠,「去,下我帖子,請九福晉二十六那天來府裡賞冰雕。」

    瑞珠答應下來,出去辦事。不一會兒回來,湊到耳邊說:「側福晉到大格格院子裡去了。」

    八姐微微一笑,「知道了。」李氏,怪不得弘時死活不願意跟著你。有你這種把孩子當槍使的娘,是個人都不會喜歡啊!

    小年時候,皇帝封筆之前,朝堂上要緊的事,要趕緊請示定下。四四宮務忙,中午只有大格格、二阿哥過來,陪八姐吃飯。弘時重活一世,心性也向小孩子看齊,抱著二格格,非要自己用筷子。夾的衣襟上滿是油。二格格才七個月大,還不會爬,嬤嬤們護著,還是跟著遭殃,一臉的油花,看小哥哥玩的高興,也呀呀叫著伸手去抓。結果,恰好抓到一塊東坡肉,軟軟的,弄了一袖子大油。也不嫌膩,還高高興興地舉手,給別人炫耀。

    弘昀見了,笑出聲來。只有大格格看見,略微皺皺眉,依舊低頭吃飯。八姐留意,大格格眼底有些血絲。暗暗歎息,也不知是李氏說了什麼難聽話,還是每天做活太累了,睡的晚。

    一時飯畢,小丫鬟們伺候著漱了口,八姐叫奶嬤嬤帶弘時、二格格下去歇著,叫來弘昀,柔聲問些課業。弘昀一五一十答了,八姐聽著高興,摸摸弘昀小腦袋,叫翠環拿來一方端硯,送給弘昀,鼓勵一番,放他回去,準備下午騎射課。

    屋裡就剩大格格,八姐叫瑞珠帶人下去,輕輕握住大格格的手,小聲問:「學規矩、學女紅,一定很辛苦吧?」

    大格格笑著回答,「還好,女兒不覺得很苦。」

    八姐淡淡一笑,「不覺得苦,還悄悄哭鼻子?別躲了,我都瞧見了,看看,眼圈都紅了。」說著,拿帕子輕輕給大格格擦眼圈。

    這麼一擦,大格格心裡委屈上來,淚珠止不住地往下掉。嘴裡抽抽搭搭,「嫡額娘,女兒沒事。」

    八姐笑著攬大格格在懷裡,「還說沒事,瞧瞧,這得受多少委屈,才能哭成這樣。我知道你的脾氣,向來剛強孝順。不忍心叫我和你阿瑪生氣,什麼事都自己忍著。可你也要記住,你是咱們府裡大格格,除了我跟你阿瑪,沒人能給你氣受。再有那些不長眼的下人,哪怕是你那些姨娘,若是到你跟前碎嘴,直接叫嬤嬤們打了出去。反了天了,不過是奴才,居然也干欺負主子!這也就是我吃齋念佛,想給兒孫們積些陰德,如若不然,叫來牙婆子,打發賣了,這還是好的。」

    大格格聽了,哭的更加厲害。八姐哄勸半天,送了兩套頭面,這才漸漸止住。看著過了午時,親自送大格格回到院子裡,裡裡外外,看看大格格屋裡陳設,叫翠環從正院裡,取來幾幅畫、兩個鈞瓷觀音瓶,給大格格擺上,又送了一匹杭綢,安撫大格格,叫她好生休息。看她睡下了,這才帶著翠環出門,回到正院。

    冬季天冷,過了午時困頭,換了衣服躺在炕上,反而睡不著了,叫翠環來,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說著說著,翠環看四下無人,小聲問:「福晉,今天您對大格格——是不是?」

    「你是想問我,大格格她娘那個樣子,我怎麼還對她那麼好?」

    翠環縮了手,訕笑著不敢應答。八姐柔聲笑著,「你是我貼身丫鬟,跟你說了,心裡也好有譜。這府裡小主子們,不管生母是誰,都得叫我一聲額娘。但凡是有個心眼兒的,都不敢和著親娘,跟我過不去。更何況,我手裡,還握著大格格婚事。總不能,側福晉越過嫡福晉,到宮裡求主子們給格格指婚吧?這要傳出去,還未過門,就先被婆家嫌棄了。」

    翠環點頭,「福晉說的是。可是,大格格畢竟是打從側福晉肚子裡出來的,她們母女,怎麼說,也更親吶。您這麼一來,豈不是給別人做嫁衣裳了嗎?」

    八姐搖頭,「要是宋氏或者武氏,我還擔心她們母女關係太好,替別人養孩子。可這李氏,你瞧瞧,但凡好東西,都先緊著弘昀。有了氣,才沖大格格發。今天上午你沒瞧見,從咱們這兒出去,就去了大格格院子裡。指不定,說的多難聽呢。就算她是生母,大格格生下來,就是奶嬤嬤帶的,跟她不怎麼親近。教養嬤嬤嘴裡說的,都是嫡庶分明的規矩。你以為,大格格心裡,就沒厭煩過這位庶出的母親?以前還好,如今,二格格在我身邊養著,面子上,大家都一樣看待。實際上,處處都比她高一頭。將來出嫁,指不定二格格分位更高些。大格格只要不傻,就知道得趁著這幾年討好我。怎麼著,也得弄個位比嫡出的誥封。你說呢?」

    翠環聽了,茅塞頓開,「福晉說的是。奴才怎麼就沒想到呢。」

    八姐笑了,「你呀,平日裡就知道打聽哪個屋裡事兒,凡事,也要多動腦子。」打個哈欠,「怎麼有些困了。你把簾子放下來,我好睡覺。」

    翠環聽了,趕緊拉上窗簾,小心關上閣門,拿出針線筐來,搬個馬扎,坐到外頭屋裡,守著炕頭繡花。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大格格帶著貼身丫鬟紅兒進來,瞅見屋裡靜悄悄的,翠環一人守在外頭。小聲問:「額娘不在?」

    翠環抬頭,見是大格格來了,急忙放下繡棚,跳起來,對著大格格行禮,「大格格好。福晉這兩天累了,這會兒午睡還沒醒呢。」

    大格格聽了,笑著點頭,「既然如此,就麻煩翠環姐姐,等額娘醒了,把這方帕子給她看看。繡的不好,請額娘不要嫌棄。」

    翠環笑著接過來,到手就是一番讚歎,「哎呀,真好看,瞧瞧,這蝴蝶,跟會飛似的。大格格真是生了一雙巧手啊。」

    大格格靦腆一笑,「翠環姐姐說笑了。那你先忙,我就不打擾額娘休息了。」

    翠環笑著送走大格格,回來屋裡一看,福晉已經醒了,急忙遞上去大格格帕子。

    八姐看了一眼,隨意放到床上,「好好收起來吧。等爺回來了,給爺看看。」未來的懷恪公主,還是挺懂得審時度勢的嘛!

    今年過年,四貝勒府裡,所有人都正視這一事實。李側福晉失寵了,徹底失寵了。當然,八八並未對她下狠手,畢竟,將來還要她去對付鈕鈷祿氏,以及那個今年還不到十歲的年氏小丫頭。叫什麼來著,年秋月是吧?

    目前,還得留著李氏跟武氏打擂台。歷史上,武氏無子,這一回,不知道是能生下來,成了四阿哥弘歷,還是生不下來。老四對武氏的態度,值得推敲,不得不防啊!唉,看來,是時候再次祭出荷花這一法寶了。男人嘛,總看著那幾盤菜,也是會膩的。

    過了正月,四四趁著休沐,請來劉太醫給福晉看診。看完之後,讓小高子帶著劉太醫到西小院兒,去給幾位格格診脈。尤其是武格格,要好好看看。

    八姐笑著囑咐,「太醫可看看,是阿哥還是格格。」

    劉太醫笑著告退。過了半晌回來,皺著眉說,武格格身體太弱,怕是到時候,生產要危險一些。至於是男是女,劉太醫則說,脈象太弱,看不清。四四聽了,沉著臉送劉太醫出去。八姐則是想起當年仁孝皇后難產。哀歎一聲,武氏啊,爺還沒出手,你自己就撐不下去了?

    老四啊老四,你後院這些女人,也忒不經鬥了吧?

12武氏難產

    第十二章武氏難產

    武氏體弱,恐怕將來會難產,一經劉太醫嘴裡說出來,不過半天,全貝勒府後院都知道了。

    八姐捏著繡花針裝相,瞧著陳嬤嬤、瑞珠、翠環直笑,「看見了吧?你們都是我貼身伺候的,平日裡,咱們主僕千小心萬在意,劉太醫一句話,沒過幾個時辰,這府裡就傳遍了。說說吧,怎麼回事?」

    陳嬤嬤氣的直抹淚,「福晉,都是奴才不好。奴才怎麼就不知道,咱這屋裡,居然還有吃裡扒外的。」

    瑞珠、翠環對視一眼,一齊跪下來請罪。

    八姐冷笑,「跪下來有什麼用。幸好這就是後院的事兒,要是再重要一些,傳到外頭,別說我,就是貝勒爺,也該到宗人府去喊冤了。還輪的著你們在這兒跪?」

    瑞珠、翠環聽了,心裡直嘀咕。陳嬤嬤年紀大,曉得厲害,急忙磕頭,嘴裡保證,一定查出是怎麼回事。

    八姐白她一眼,「有你這會兒功夫,消息都傳到圓明園了。」對著窗外叫一聲,「紅兒進來。」

    門簾一挑,大格格身邊小丫鬟紅兒進來行禮,「福晉。」

    「嗯,說說吧。」

    「是。奴才今天跟綠兒陪著大格格去給側福晉請安。聽側福晉身邊菊花說,李嬤嬤老娘家有個侄子,是內務府曹家家生子。不知怎麼的,托了關係,走了門路,到咱府裡當差。他的媳婦王氏,就在咱府正院守門。大家都叫她王嬤嬤。今天,就是她男人接送的劉太醫。」說完,退到一邊不說話了。

    陳嬤嬤愣愣神兒,「是她?」

    瑞珠、翠環互相看一眼,「曹家家生子,怎麼到了咱們府裡?」

    「還能幹什麼,燒冷灶唄。」上輩子,八貝勒府裡也有這麼一出。更何況,李氏娘家跟曹家關係好,通過內務府派一兩個心腹來,有什麼奇怪的。八姐擺擺手,「紅兒回去吧。你跟綠兒好好照顧大格格。要是大格格有一點兒委屈了,打折你們的腿。去吧!」

    紅兒依言出去。八姐靠在炕上,想了想,「翠環,事情既然已經傳出來了,你也別急著攔消息。順其自然吧。瑞珠,把咱屋裡好藥材都往武格格屋裡送。她想吃什麼,就叫給她做什麼。另外,宋格格那裡,也不能缺了。耿格格、鈕格格比照宋格格吧。」

    二人答應退下。陳嬤嬤擔憂,「福晉,您賢惠知禮,當然是好。可是,這些日子,奴才看在眼裡,貝勒爺對武格格——那真是沒話說呀。」

    八姐冷笑,「他有話沒話,關咱們什麼事?自然有人替咱們忙,你說呢,奶娘?」

    陳嬤嬤聽了,低頭一笑,站在一旁,伺候福晉喫茶。

    來年三月,武氏難產。

    忙了大半天,穩婆進去出來好幾趟,請太醫進去號脈。出來就問,要大人還是要孩子。八姐坐在院子裡,略微沉吟,叫來翠環,「貝勒爺在哪兒?」

    「今日休沐,在書房聽信兒。」

    「去,請他過來。」若是別人,或許按照祖宗規矩定下就行。但是武氏,八八覺得,還是由老四自己決定吧。畢竟,無子無女,在死後還能獲封妃位,這在雍正朝,是極為罕見的。武氏在老四心裡的地位,絕不簡單。

    不一會兒,四四就帶著小高子急匆匆趕來了。八姐皺著眉站起來,迎上兩步,叫來太醫,「爺您別急,聽太醫說吧。」

    太醫又把剛才的話問了一遍。穩婆則是早就做好準備,問一問,那是規矩,誰還不知道,皇家不把女人當人看吶。準備好剪刀吧!

    四四望望武氏房中,再看一眼圍上來的妻妾,歎一口氣,問太醫:「孩子生下來,保證能活嗎?」

    太醫趕緊搖頭,「格格體弱,怕是——不好。」

    「既然如此,還來問爺?」四四看一眼福晉,「你在這兒看著吧。武氏醒來,好好安撫。我還有事,先回書房了。」背著手就出了西小院院門。

    穩婆張張嘴,「福晉,您看?」

    八姐垂眸,「照爺說的話去做吧。」

    老四說話雖然隱晦,穩婆還是聽明白了。福福身,轉回屋裡。不一會兒,武氏喊聲就弱了下去。

    到了傍晚,八姐餓的潛心貼後背,可還是守在西小院,直到太醫出來,說武格格病情穩住了,只是,往後怕是再也不能懷孕了。

    八姐點頭,「知道了,瑞珠,送太醫出去。」

    穩婆抱一個藍色襁褓來,跪到地上,問小格格該怎麼辦。八姐歎氣,擺擺手,「先裝殮起來吧。送到佛堂裡。」

    穩婆答應一聲,出門辦事。八姐累了一天,耳邊總算是清靜下來,叫來宋氏,托她好好照顧武格格。帶著瑞珠、翠環回去。

    宋氏跟武氏本來關係就好,她生的第一個女兒也是當天就沒了。見福晉囑托,急忙應承下來。李氏見嫡福晉都走了,自己也犯不著在這兒尋晦氣,帶著菊花,甩著帕子回前頭自己院子裡。鈕鈷祿氏跟耿氏對視一眼,誰都沒有說話。

    夜裡,四四回正房歇著。兩個人躺在床上,誰都沒心情說話。最後,八姐睡不著,黑暗中,問了一句:「為什麼要留武氏,說不定——」

    「劉太醫是位大醫,那天他已經診出武氏懷的是女兒。只不過,不敢說而已。嫡子沒了母親,日子尚不好過。更何況,又是個庶女。」

    八姐聽罷,沉默半晌,又問:「當年佟額娘去後,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四四躲在被子裡冷笑,「踩高捧低,不都向來如此嗎?還好,都過來了。」

    八姐見不慣四四這副模樣,伸出手來,鑽進四四被窩,順著他光滑的脊背,來回撫摸,嘴裡安慰,「四哥,你還有我。我跟你一樣,咱們是一樣的。」說著,鼻子一酸,陪著四四哭了起來。

    四四聽見福晉哭,嗷嗚一聲,掀開被子,鑽進福晉懷裡,抱著福晉暗暗流淚,嘴裡嘟囔:「等過了這陣子,我們就要個孩子。我一定好好保護他,好好保護……」

    八姐脊背僵了僵,拍拍老四,老四哼哼兩聲,依舊鑽在自己懷裡不動彈。八姐仰頭望天,無語凝噎:「老天爺呀,爺不想生孩子,更不想被壓!」

    武氏醒來之後,得知女兒還未出生,就在娘胎裡斷氣了。狠狠哭了一場。宋氏陪著,掉了一場淚。八姐親自來看,說起那拉氏兒子弘暉,也跟著哭。三個女人同病相憐,一個個哀歎日子不好過。

    最後,還是宋氏先停下來,勸住了福晉,又勸住武氏,安撫武氏好好休養,畢竟,她還年輕,又得寵,往後,孩子還會再有的。

    等武氏出了月子,八姐就請來九福晉,妯娌倆商量在城裡開舖子,賣布匹。八姐循著記憶裡,南邊好產地,跟九福晉說了。武氏在一旁插話,說娘家爹就通這一行。九福晉一聽高興,「那感情好。自家親戚,還怕坑了咱們不成?」

    說的武氏臉色緋紅,急忙站起來賠罪,「奴才出身卑微,不敢跟福晉們論親戚。」

    九福晉拿著帕子捂嘴笑,「得了,誰不知道你最得四哥寵愛。說不定啊,將來就跟我平起平坐了呢!」

    武氏聽言,急的面紅耳赤,就要分辯。八姐擺手止住,「九福晉跟你鬧著玩兒呢!別理她。」轉過頭來,對九福晉說,「這幾年府裡開銷大,我的嫁妝都快花的差不多了。再不操心,就該喝西北風了。所以,叫你來問問,城裡哪家鋪面好,咱哪怕捨了本,也先見見世面,將來再賺錢唄。你要不會,就回去問你家那位。」

    九福晉冷笑,「這話說的,我要是一點不通,早叫那一屋子美人兒擠兌柴房去了。放心吧,這兩年,賬本什麼的,我可是看了不少。自從年前你跟我說,我就一直在踅摸。這會兒,就等派人去進貨了。」

    八姐點頭,「那就好。我聽你說的也在理。我這邊你放心,武格格雖然年輕,管賬那是好手,又有武知縣在一旁幫襯著,咱們啊,不用急,慢慢來。指定能賺錢。」悲哀呀,爺自從進了老四後院,就整天跟一幫老娘們掙那點兒胭脂錢了。

    武氏一聽,福晉居然對自己委以重任,急忙站起來保證,說這就寫信給娘家。八姐點頭讓她去了。九福晉看著武氏背影,連連感慨,「真是啊,這個女人,又聰明,又懂進退,我要是男人,我也捨不得。」

    八姐端起茶盅喝一口,「怎麼,老九又給你臉色看了?」

    九福晉捏起桌上石榴,吧嗒吧嗒掰開,扔了一桌子,「嫂子啊,你說說,我哪點兒不好?我們家那位,怎麼就是不肯看我一眼呢?」

    八姐端著茶盅,琢磨一番,最後說:「你呀,太把他當人看了。聽我的,回去以後,一心忙自己的事。沒事了,去鋪子裡轉轉。有空了,到宮裡給婆婆請安。讓他一回到家,問起來,福晉去哪兒了?下人們回答,回九爺的話,福晉忙著呢,沒空吃醋管您閒事兒。你試試,不出倆月,老九指定在府裡堵著你,不信咱倆打賭?」

    九福晉托著下巴遲疑,「這能行嗎?」

    八姐接著忽悠,「再差也不過現在嘛!」

    不提老八如何算計九弟,毓慶宮裡,太子笑著敲老四腦袋,「行啊你老四,孤昨天才知道,你府裡格格難產,你居然要保大人。說說吧,什麼樣的天仙,迷的你連祖宗家法都不要了?」

joo 2014-3-6 19:36

13流氓色胚

    第十三章流氓色胚

    四四站在太子跟前,立馬紅了臉,低頭諾諾叫一聲:「太子哥哥——」

    太子聽了,渾身打個冷顫,急忙跳起來,坐回太師椅上,連連擺手,「別別別,你可不是小孩子了,別使小時候那撒嬌手段。再說,孤如今也是有兒有女的人,不吃你那套啦!」

    四四看這招不成,只好正色回答:「其實,臣弟想的很簡單。武氏是個漢女,孩子生下來,就沒了母親,出身又不高,往後,不知還能不能養活。更何況,嫡子繼承臣弟爵位,才是正統正道。家裡福晉還年輕,嫡子還會再有。臣弟嘗過幼年喪母的苦,何必讓這孩子再跟她母親受這遭罪呢!」

    太子聽了,冷笑一聲,「是啊,沒娘的孩子,總歸是可憐的。難為你想那麼多呀!」若是當時老爺子是這麼想的,那是不是仁孝皇后——罷了罷了,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君臣兄弟倆別開這茬不提,太子說道:「熱河行宮,五月就建好了。秋季,你定要隨皇阿瑪去,到時候,獵到什麼好東西,別忘給孤帶回來點兒。」

    四四拱手,「若有好的,自然要回來獻給太子哥哥。只怕,臣弟身手不如十三弟、十四弟他們,怕是要讓太子哥哥失望了。」

    太子嘿嘿笑了,「十三——倒也罷了。十四嘛?他眼裡,就有他的好八哥,別說孤,就連你這個最親的哥哥,也得靠邊兒站呢!」

    四四聽了,淡淡一笑,「兄弟們多親近,總歸是好事,就是皇阿瑪見了,也會十分高興的。」

    太子不輕不重「嗯」了一聲,抓起桌上一本奏折,「行了,不說那些了。戶部的折子孤看了,你做事,孤放心!」

    四四出了毓慶宮,抬頭望望天空,昏沉似有雨意。

    康熙帶著大臣、兒子們前往熱河避暑山莊,秋獮期間,召見蒙古親貴,拉攏拉攏關係,順便,看看遠嫁的姑奶奶們。與早些年不同的是,康熙這次出巡,並未將監國重任交於太子,而是命太子隨駕。太子剛接到聖旨,很是高興。回到毓慶宮坐了一會兒,叫來太子妃石氏收拾東西。

    石氏出身世家,熟讀史書,平日裡謹言慎行,不敢妄議朝政。見太子這般高興,先福身賀喜,心中略一琢磨,就猜出康熙□分用意來。默默歎息一聲,小心囑咐:「殿下出門在外,要多加小心啊。」

    太子謝了關心,囑咐石氏好生照顧幾個孩子。石氏笑著應了,「都是妾身份內之事,自當盡心。」頓了頓,還是說出來,「太子隨皇上出巡,倒叫妾身想起一段史書來。」

    「哦?哪一段啊?」

    石氏猶豫一番,笑著說:「歷史上,有名的一位太子。」

    太子點頭,等她接著往下講。哪知,石氏說到這裡,頓了頓,笑著說:「太子爺此次隨駕,恐怕要多添幾件衣服,畢竟北地不如京城。妾身這就下去準備。」說完,福身行禮,出門而去。

    太子摸著下巴,「咦?」

    不一會兒,太子妃命人送來一套衣服,衣服下,壓著一本書,小太監送到跟前,太子隨意翻開,「《昭明文選》?」呵呵,還以為,她指的是衛太子劉據呢!

    太子想了想,親自找來一本唐詩三百首,翻了一遍,叫給小太監,「去,送到太子妃那裡,叫她沒事解悶兒。」

    石氏於後院收到太子送來的唐詩,不敢怠慢,仔細一頁一頁翻開,最後,在李九齡一首《望思台》下,發現一點胭脂。隨即笑了,低聲罵句:「色胚!」

    當夜,太子留宿太子妃宮殿,恩愛非常。

    爺們兒們都去了熱河,福晉們沒了奉承擔心之人,愈發顯得無聊。唯獨八福晉整天忙著園子,趁著八貝勒不在家,整日裡拋頭露面,帶著工匠,幾乎要把園子翻個底朝天。八姐看七月天熱,本想帶著幾個孩子去圓明園避暑。結果,沒一日,就被隔壁吵鬧的不得安眠。大格格到園子裡採花,險些叫幾個迷路的工匠們瞅見。回來以後,撲到八姐懷裡哭了半天。八姐無奈,只得帶著孩子們回去。臨走之時,留下小太監小馬子,叫他打聽隔壁園子動向。

    過了幾日,九福晉帶著賬本來訪,說是鋪子頭一個月營生,賺了一些,照這樣下去,明年這時候,就能回本兒了。

    八姐聽了高興,叫來武氏,一起詳談。正說著,小馬子彎著腰,在花廳外勾頭。

    九福晉眼尖,看見了一笑,沒搭理他。八姐順著九福晉眼光看了,笑著叫小馬子進來,「什麼事啊,九福晉又不是外人,說吧。」

    小馬子為難一刻,頓了頓,反正丟臉的也不是自家爺,說就說吧。「回福晉的話,奴才是打園子裡來的。隔壁八爺家園子,這兩天吵的厲害,奴才回來跟您說一聲,怕是接下來幾個月,都別想安生了。」

    八姐看一眼九福晉,問:「這是為何?八弟妹家園子,不是早就建好了嗎?九弟妹知道怎麼回事嗎?」

    九福晉冷笑,「我哪兒知道啊,人家八嫂整日裡忙著呢。請都不來,反而跟我們家西小院裡幾位姨太太打的火熱。」

    武氏聽九福晉這麼說,急忙站起來,走到八姐身後,老實呆著。

    八姐笑著擺手,「你坐吧。九福晉性子直,不是說你。你要是這樣,反而讓她不好意思。」

    九福晉聽了,急忙叫來貼身丫鬟,命她拉武氏坐下,「來,你坐。我不是說你,要是心裡去了,我就不高興了。」

    武氏這才小心挨著椅子邊兒坐下,聽小馬子解釋,「福晉您可是說對了。八福晉哪裡是修葺園子,奴才小心看了,那可是推倒了重建吶!」

    「推倒重建?」九福晉捏著算盤,「四嫂,建個園子,得花不少錢吧?這八福晉,到底是從親王府出來的,嫁妝不少啊!」

    八姐心中不快,「那女人準備怎麼重建?」

    小馬子搖頭,「回福晉的話,奴才也不知道。這會兒那邊園子塵土飛揚的,又有八福晉坐鎮。奴才不好去問。」

    武氏聽了,看四福晉一隻手緊握杯子,知道福晉不高興了,對小馬子使個眼色。小馬子會意,小心退出來,站到門口伺候。

    八姐喘了半天氣,才算平靜下來,恨恨想,敢動爺的園子,你等著!

    九福晉這一年來悄悄在外奔走,性子比之前潑辣果斷許多,聽小馬子這麼一說,登時笑了,拉著八姐胳膊,「好嫂子別理她。也就是個目光短淺的破落戶。你不知道,當初八爺建園子的時候,費了多少心思,如今,趁著他不在,就隨意動他的東西。這男人吶,後院怎麼鬧都行。可就別打他的臉,更不能動他們心愛的東西。您就等著吧,等他們回來,就有好戲看了。」

    八姐淡淡一笑,「是嗎?那還真是要看看了。」八貝勒,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啊!

    果然,九月迴鑾。回來之後,八貝勒忙著政務,到了十一月份,天降瑞雪,這才想起來久不去園子。高高興興帶上九貝勒、十貝勒到郊外賞雪觀景,一進園子嚇了一跳。這哪裡是什麼園子,分明是哪個採石場、蒙古露天挖煤的地方。

    老九、老十也跟著嚇了一跳,看明白後,紛紛咋舌,「八哥,八嫂這是幹什麼呢?園子講究的是情趣,不拘泥格式,瞧瞧這弄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誰家大賣場裡堆轉頭呢!這是怎麼說?」

    老十也跟著湊熱鬧,「就是。您看看,站在大門口,一眼望到後門門栓,中間夾著幾塊石頭,一點意思都沒有。八哥,這不是您八賢王風格呀!」

    八貝勒咬了半天牙,「郭絡羅氏!」最後,還是壓下火來,「得了,既然來了,咱們也別掃興回去。九弟,這裡是賞不得雪了,咱們去你園子裡吧。幸好,我馬車上還有幾罈好酒。咱們兄弟三個,好好喝上一杯。」

    三位貝勒出園子乘車而去,圓明園裡,八姐早就得了信。點點頭,對著老四笑說:「真是難為八弟好脾氣,辛辛苦苦建起來的園子沒了,居然還有心情喝酒?」

    四四捧書,叫弘時在一旁,教他識字。聽八姐這麼說,頭也不抬,「這兩年,老爺子對二哥越來越不滿,對大哥明裡暗裡爭寵,也快看不下去了。老八為人溫潤,群臣敬重。老爺子自然多加倚重。這次秋獮,多次召見老八。榮寵非常,隨行皇子中,連二哥都比不上。他心情好,不想因為一個傻女人,而掃了兄弟們的興,多忍一會兒,也沒什麼。等到回府,什麼話說不得?」

    八姐摸摸懷裡白狐手筒,「聽著,四哥您對老八——挺熟悉的呀!」比爺都清楚。

    四四淡淡一笑,「你一個婦道人家,不要管那麼多朝堂上的事。好好照顧孩子們,早日生個嫡子才是正經。」

    八姐一撇嘴,悄悄埋怨,「種子不行還怪地不肥,哼!」

    四四裝作沒聽見,扭頭看弘時捏著毛筆,在紙上瞎胡畫。

    八姐以為四四沒在意,略微擔憂一刻,便放下不提了。

    哪知,當天晚上,四四就睡在曲院風荷。第二天一大早,四四神清氣爽地回城辦差,留下八姐一人,躺在被窩裡,腰酸背疼腿抽筋。歇到中午,還是難受。只好叫來瑞珠小心揉著,一面揉,一面在心裡狠狠罵:「臭流氓、大色狼!」

    小馬子從外頭進來,站在簾子外回話:「回主子,奴才打聽過了,八貝勒府裡,昨天晚上安安靜靜的。不過,半夜時候,正院裡傳出女人哭喊聲。聽說,是八福晉身邊一個丫鬟,因為給端茶八貝勒,不小心燙了八貝勒的手,給八福晉罰跪。大冬天的,居然凍死了。都說八貝勒府裡主子慈悲,所以,這消息真假,奴才也不知道。還有一條,說是八貝勒昨天先是到正院去看福晉。後來半夜,又去了幾位格格院子裡。」說完,便退出去,到門口守著。

    瑞珠聽了,噗嗤一聲笑出來。

14李衛娶妻

    第十四章李衛娶妻

    瑞珠一笑,手下就沒個輕重。八姐腿上一疼,笑罵:「做什麼呢?聽個話也不安生!」

    瑞珠低頭回答:「福晉莫怪。奴才剛才聽小馬子說話,心裡不信。所以才笑。」

    「哦,什麼不信?」

    「福晉您想,咱們這樣的府裡,細作活丫鬟,不是從小就在府裡長大,就是內務府教好了,送過來。哪裡還會倒個茶都能燙到主子?奴才看啊,八成是小丫頭跟八爺眉來眼去,叫八福晉撞上了。八福晉不想得罪八爺,更不想傳出去善妒的名聲,這才尋個由頭,找那奴才的麻煩罷了。」

    八姐想了想,「你說的倒也是。唉,可惜那個小丫鬟了。」

    瑞珠笑著搖頭,「福晉何必可惜她?是她自己不知自重。她也不想想,入了貝勒府,就是貝勒府的下人。將來終身,總歸是有主子們發落。拔尖兒的給主子們收房,像奴才們這樣拙嘴笨舌的,就配給府裡管事兒的。跟在主子身邊,到了外頭一說,總有幾分顏面,還怕嫁不出去不成?不思如何好好照顧主子,反倒沒事兒就想如何攀上枝頭,活該她挨罰。這也就是八福晉性子直、不知道遮掩。換個心狠點兒的,忍個一兩日,過後尋個錯,弄到牙婆手裡賣到火坑裡,都沒人敢說什麼。」

    八姐聽瑞珠這麼說,思量幾分,點點頭,「說的也是。這個女人,還不算壞到骨子裡。」頓了頓,捏下瑞珠臉頰,「說,什麼叫像你這樣笨的配給府裡管事兒的?你是不是瞧上誰了?好啊,才多大點兒,就敢背著主子偷漢子了?」

    瑞珠也不怕,笑嘻嘻地跪到地上,仰著臉告饒:「主子別生氣,氣壞了,貝勒爺要心疼了!」

    八姐伸出巴掌,作勢要打,嘴裡笑罵:「還說嘴笨,都能說出個花兒來了。還不說實話,難道也想在雪地裡跪一夜不成?」

    瑞珠這才老實,「奴才的嘴,不也是福晉教的嘛!福晉向來疼奴才們,怎麼捨得打呢?奴才一時嘴快,說出往日心裡話。福晉都沒有惱,可見,真是慈悲。福晉問我,我自然實話實說。奴才是想嫁人,可是,從來本本分分,就連二門,沒有福晉發話,都是不敢出的。本來,奴才就是福晉的陪嫁丫鬟。可惜,又呆又笨,幫不了主子多少忙。奴才就想,要是嫁給府裡管事兒的,將來,說不定,還能叫奴才家男人,多給福晉出力。奴才嫁人又不用出府,將來,還伺候福晉。奴才只知一心為福晉,還請福晉明鑒呀!」

    八姐聽完,點點頭,這呆丫頭,也有幾分自知之明,知道老四肯定看不上這樣的,就趁著主子高興,求個恩典。想了想,點頭應下,「我知道了。只是,府裡事情,我不管外頭。到底誰家有合適的,可是不清楚。翠環她娘不是外頭當差嗎,你要是有心,求了她問問,看上哪個沒娶親沒定親的,我與你做主也就是了。」嫁了也好,總比身邊一個個的,瞅見老四跟瞅見塊肉似的強。

    瑞珠見福晉答應,就喜出望外,哪想到還有這般好處,猶豫一下,立馬答應。過兩天,到了臘月,趁著福晉娘家送來年貨,福晉高興,揪著衣角,支支吾吾說,二門上,有個小管事兒,是爺前兩年去南邊帶來的。至今沒娶。還說自己出身卑微,不敢求大管事。還請福晉成全,云云。

    「李衛?」八姐仔細琢磨琢磨,隨即笑了,這個瑞珠,還真是慧眼識珠啊。李衛是什麼人,那可是雍正朝封疆大吏,皇帝寵臣吶!得了,既然她能瞧上李衛,也是他倆緣分。擺擺手,叫來陳嬤嬤,喚李衛問話。

    李衛正蹲在門口跟小廝一面曬太陽,一面閒磕牙,見陳嬤嬤親自來叫,趕緊拍拍衣服,老老實實站起來,跟著陳嬤嬤往正院走。

    八姐隔著窗戶問了幾句,覺著李衛此人,雖然年輕,但貴在處事靈活,難得還有一顆赤子之心。看看瑞珠,臉蛋兒紅紅的,站在屏風前,不住眨眼睛,笑了笑,把瑞珠的事兒說了。問李衛怎麼想。

    李衛一聽,還有這好事?娶了媳婦好過年,更何況,娶的又是福晉貼身丫鬟。哪有不同意的,當即對著窗戶磕頭,謝福晉恩典,抬頭就問:「福晉,我那媳婦她會過日子不?要是沒事兒就知道花錢逛街的破落戶,我可不要啊!」

    陳嬤嬤站在門口怒喝:「大膽李衛,什麼我呀我的,要自稱奴才。」

    八姐一笑,「罷了,李衛是漢人,如今不過是在咱們府裡當差,未入奴籍,沒養成習慣,記不住,就算了。」

    好人做到底,當即對李衛說明,「珠兒是跟了我快二十年的丫頭了,雖說年紀大了點兒,心眼少了點兒,可是,跟你一樣,有一顆赤子之心,對主子最是忠誠。至於過日子,日子是夫妻倆過的,光我的珠兒回過,可是不夠呢!」

    李衛嘿嘿一笑,「福晉說的是。媳婦娶來就是疼的。只要她願意跟我好好過,我一定好好對她。」

    「嗯,那就好。你們二人成親後,在府後頭,給你們三間屋子,先過著。等將來,你發達了,再尋所大院子,接你媳婦一同孝順父母。教養兒女。至於珠兒——跟我這麼多年,我也沒什麼嫁妝送她。到你們自立門戶那天,我做主,幫她脫了奴籍,也就是了。這會兒不給你,不是信不過你們。是怕你不學好,淨跟那些不長進的學吃喝嫖賭,花光了錢,再拿著我珠兒的賣身契,賣老婆怎麼辦?」說完,抿著嘴笑笑。

    這話一說,瑞珠急忙哭著跪下,「奴才不走,奴才一輩子伺候主子。奴才不走。」

    李衛則是高興壞了,「謝福晉。您就放心吧!」又是一個響頭。

    事情商量定了,八姐叫來陳嬤嬤,命她收拾一座屋子出來,給他二人當新房。因李衛無父無母,找了四爺,請他奶公、奶娘來做男方親眷。瑞珠娘家全都在那拉家莊子上,也命陳嬤嬤親自坐車知會了。

    四四聽說有熱鬧,調皮性子上來,親自選了時辰,隨便福晉折騰。八姐得了四哥默許,更是把瑞珠婚事當成大事來辦。請了鼓樂,大紅花轎,把瑞珠從正院抬出來,吹吹打打送到偏院去。

    李衛有四四奶嬤嬤一家做親戚,瑞珠娘家也來了人,熱熱鬧鬧,辦了酒席。期間四四在書房聞到酒香,也帶著小高子湊熱鬧,喝了兩杯喜酒,親自提筆,送二人一副對子。

    眾人看了,齊聲叫好。李衛更是一疊聲要趕緊掛起來。

    四四擺擺手,「樂呵吧!」背著手,出了偏院,到正院去。進了屋,一陣暖意,翠環帶著丫鬟們行禮,四四問:「你家福晉呢?在偏院也沒見她。」

    翠環急忙笑著回話,「福晉不喜熱鬧,花轎出了正院門兒,就在裡間看書呢。」

    四四點頭,叫瑞珠端茶,親手掀簾子入內,就見靠窗炕上,八姐曲膝而坐,一手托腮,一手拿書,正在一點一點打瞌睡呢!

    四四笑著脫了帽子坐到炕上,果然,又軟又暖和。伸手推推八姐,「醒醒。」

    八姐睜眼,「四哥來了?」放下書,就要去倒茶。

    四四擺手,「我已經吩咐翠環去了。今天你怎麼不去?你是沒見,可熱鬧了。」

    八姐歪著頭瞧四四,嘴裡調侃,「都說四哥冷心冷性,卻沒想到,也是挺有情趣一人嘛!」

    四四聽了,笑著反過來調侃,「哪裡比得上四嫂您,性情仁厚,敦和惠下呢?你可是不知道,這兩天,下人們都說四福晉你的好話。就連皇阿瑪都聽說了,說你心善呢!」

    八姐聽了,遲疑著問:「皇阿瑪?怎麼會呢!」

    「怎麼不會?老八家的因為一件小事罰奴才,結果,凍死了人。這事貴戚們都傳遍了。皇阿瑪前幾天還生氣呢。就連宮裡惠妃、宜妃都挨了訓,說她們不懂得寬厚待人。連個兒媳婦、侄女都沒教好。正想找個好例子,你這一出,就送到他老人家跟前了,你說,他能不高興嗎?」

    八姐淡淡一笑,「我就是想借這個喜事,大家樂呵樂呵,沒想那麼多。這——對你不會有什麼影響吧?」難道,當初老爺子選老四,除了弘歷自賣自誇,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四嫂比郭絡羅氏賢惠?

    四四自然不明白八姐真實含義,笑著搖頭,「怎麼會有影響。我本來就是忠臣、純臣,你有賢名,當然是好事。再說,我又不去爭搶什麼,就算有影響,又能怎麼樣呢?」

    八姐聽了,低頭細語:「那就好,那就好。」裝,還裝,就不信你心裡沒想過當皇帝,騙誰呢!

    正想著,耳邊一陣癢,猛抬頭,老四已經脫了鞋,爬上炕,湊過來囔囔:「我今日送了李衛一副對子,我念給你聽。上聯是:娶親嫁人歡天喜地;下聯是:生兒育女子孫繞膝。橫批:白頭偕老。」

    八姐聽了,往後退退,靠到牆上,「好,四哥的文采,自然是好的。」好個屁,俗!俗不可耐!

    老四嘿嘿一笑,饞著臉湊過來,「好妹妹既然也覺得好,咱們就努力努力,生下一對『好』出來,好不好?」

    說著,伸手就去解八姐頸下扣子。

15酒色迷人

    第十五章酒色迷人

    八姐吃了一驚,早有經驗,知道強推不行,急忙柔柔地抓過老四大手,嘴裡輕聲勸:「四哥,你醉了。」

    老四搖頭,「誰說的,我才喝了兩杯。」手上不停,依舊往八姐脖子裡伸。八姐無奈,只好說:「外頭還亮著呢,你想白日宣淫不成?」

    四四嘿嘿一笑,「閨房之樂,哪個御史還管咱們小小貝勒府裡正房動靜?再說,白日宣淫,你當老爺子他自己沒幹過?就是折子放到他御案上,他都未必好意思管咱們!」

    八姐略一遲疑,「老爺子——也幹過?」

    「嗯,你以為,二哥那毛病,跟誰學的?」

    八姐聽了,不知該笑還是該哭。老四啊老四,這——老爺子,你個色胚!

    這「夫妻」兩人正在炕上幹著,外頭弘時奶聲奶氣地嚷嚷:「翠環姐姐,額娘在嗎?」

    翠環急急忙忙回答:「小主子,福晉有事正在外頭忙著呢,奴才抱您去找福晉好不好?」

    弘時站在簾子外頭遲疑一下,「不——」

    老四急出一身汗,兒啊,這時候你可別進來,要不阿瑪非漲爆了不可!

    「我要奶嬤嬤抱我去找額娘!」

    翠環捏把汗,連聲說:「好好好,王嬤嬤,辛苦您了。」

    等外頭安靜下來,八姐早就重新扣好扣子,滑下炕頭,站在地上,瞅著老四咯咯笑。好兒子,弘時這個兒子,生來就是克老四的!

    四四盯著八姐笑完,瞇瞇眼,蹦下炕,抱起福晉,就往床上扔。八姐跌倒在床,頭暈目眩,剛想抬頭,就覺老四死死壓了上來。唉,那拉氏啊那拉氏,你年輕的時候,怎麼就不學點兒武藝呢!瞧瞧現在,白白被人壓,還使不出一點兒力氣!誰說的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啊,你反抗一個我看看?

    這麼一折騰,到了晚上,倆人都餓了。八姐顧不得晚上少吃的習慣,瞪著老四,一連添了兩碗米飯。到最後都吃撐了,這才放下筷子。

    四四知道福晉自幼是看《女兒經》長大的,想必白天幹這事兒,又叫丫鬟們都知道了,抹不開面子,也就隨她去了。飯畢,還特意吩咐翠環,「給你們福晉燉一鍋人參雞湯,晚上要餓了,好墊點兒。」

    八姐冷哼,扭頭不搭理老四。

    弘時邁著小短腿,拉著奶嬤嬤,奶嬤嬤抱著二格格,進來給貝勒爺、福晉請安。

    二格格如今也會跑了,只是給奶嬤嬤養的性子有些懶。下了地,不過行個禮,就鑽到福晉懷裡不動彈。

    八姐摸摸二格格腦門,問奶嬤嬤,「怎麼有點兒燒?天冷,該多加幾件衣服才是。」

    奶嬤嬤笑著回話,「正是,今天側福晉見了還說,二格格要是缺什麼,儘管到西院取。大格格小時候的好多衣服,都沒上身。白放著可惜了。奴才想著,二格格可能是吃多了積食,就說二格格還有衣服。晚上瞧著,倒比白天好多了。」

    八姐看一眼,「還是不太好。也別大意,小孩子畢竟比不得大人。弘時種花,都忙了小半個月呢。」說著,叫來翠環,命她趕緊去請太醫來。

    等太醫來看,說是二格格積食,餓兩天就沒事了。眾人這才放心。安排弘時、二格格睡下。四四跟八姐回屋歇著。

    看著八姐對著銅鏡梳頭,四四想了想,說:「我記得有種西洋水銀鏡,照出來人,明亮清晰,跟真的似的。回頭,給你也買一幅來。」

    八姐噗嗤笑了,真把爺當女人了?頓了頓,搖搖頭,「還是算了。說起來,你是貝勒,俸祿不低,可是,也經不得一家老小這麼花。剛才婆子、丫頭們都在,我沒好意思說。側福晉什麼意思?大格格小時候衣服,到現在還有好多沒上身?奢華浪費也不是這麼個理。這不是折了大格格的福氣嗎?」

    四四聽了,點頭,「李氏是有些過分。當時府裡就大格格一個閨女,難免多疼她一些。罷了,往後,你當家,多管管就是了。」

    八姐笑笑,「孩子們自然要給最好的。我是想說,大格格穿不了的衣服,都給了二格格。咱們都知道是為了勤儉持家,那宋氏知道了,心裡會怎麼想呢?要是二格格是我親生的,怎麼著都行。可是,」頓一頓,「我就怕有人說閒話。叫你出去,臉上無光。」

    四四一笑,「宋氏跟你好的,一個人似的。她會不知道?至於外頭閒言碎語,我什麼時候計較過這些?更何況,有老八家墊底,你怕什麼?」

    「老八家的?她又怎麼了?」

    「你不知道?前兩天九弟妹來,沒跟你說?」

    八福晉搖頭,捏捏手中梳子,「妯娌間閒聊罷了,不曾說什麼。難道,老八家的,得罪九弟妹了?」

    「豈止是得罪呀!」說著,就把老八福晉過年送禮,送給老九長子生母的禮,單獨列開,與送老九福晉的禮,一模一樣,幾乎並肩。其餘生了孩子的侍妾,也一個沒落。不單老九府裡這樣,老十府裡,也是如此。把十福晉氣的,當場沒把東西扔出去。

    八姐皺眉,「這麼大的事兒,沒聽九弟妹說起呀!」

    四四笑笑,「老八家的糊塗,十弟妹是蒙古來的,性子直,老九家的也能跟著糊塗不成?聽說,九弟妹高高興興收下,按照禮物上簽子,挨個叫來幾個侍妾,一一分給她們。還說,八福晉單單給她們送,是看的起她們。叫她們也別忘了回禮。你想想,一個貝勒府的侍妾,就算再得寵,老九再有錢,到底家裡還是嫡福晉在管。她們能有多少東西回禮?一個個苦巴巴地找上老九,要東西要金銀。氣的老九跑到老八府裡,對著他那個表姐好一番埋怨。你看看,九弟妹這招就好,既落了好名聲,又看了一場好戲。」說著說著,自己先笑起來。

    老八跟著抿嘴,心裡琢磨,這個老八媳婦,真是傻了?你一個嫡福晉,跟小叔子家裡幾個侍妾眉來眼去,這不犯賤嗎?

    八姐帶著幾個孩子,跟四四安安生生過年。一邊留意隔壁動靜。

    到了元宵節,小馬子來報,說隔壁八福晉把兩個侍妾攆到莊上了,說她們毛手毛腳,伺候的不乾淨。

    八姐皺眉,問:「知道是哪兩個侍妾嗎?」

    小馬子想了想,「好像一個姓毛,一個姓張。」

    八姐長吸一口氣,「姓毛,姓張?」那不就是正史上,自己一雙兒女的生母嗎?眼看如今,張氏也到了該有孕的時候,毛氏也要漸漸得寵,於年中有孕。這時候趕走她們,這個八福晉,到底想要做什麼!

    站起來走走,擺擺手,「去吧,有什麼事,再來報我。」

    翠環見福晉不安,也帶著小丫頭們站到門外守著。八姐在屋裡走了兩圈,按按額頭。這個八福晉,真是叫人想不明白。要說她是現代人,講究人人平等,那麼,怎麼會連個絲毫不能礙著她的侍妾,都要趕的遠遠的?要說她善妒,呵呵,居然還知道給別家小妾送年禮。真是矛盾吶!

    想來想去,想不通也懶得想了。唯一遺憾的是,他的旺兒,他的大格格,怕是不能來了。

    晚上,四四回來,就見自家福晉懨懨地趴在床上,笑著走過去問:「想什麼呢?」

    「想兒子!」

    四四聽了,臉上一怔,隨即笑了,捏著八姐下巴調笑,「想兒子你還不爭氣點兒!」

    八姐一把拍掉四四狼爪,「別鬧,跟你說正事。聽說,過了十五,老爺子就又要南巡了?」

    四四點頭。八姐想了想,「你要是去,帶上李氏。到了南邊,跟曹家也好多接觸接觸。」

    四四聽了冷笑,「多接觸?接觸多了,讓老爺子忌諱?」

    八姐聽言,心中不快,「我這不也是為你好?你總得有自己的勢力吧?」

    四四聽了,看八姐一眼,拍拍她手,「我知道,可是,這次皇阿瑪讓我和大哥一同監國。帶太子與三哥去。」

    「啊?」監國重任?看來,老爺子已經開始找備胎了呀!

    二人說些閒話,弘時帶著妹妹來請安。大格格也拉著弘昀,帶著繡品、字帖,到四四身邊湊趣。

    八姐看沒自己什麼事,微笑著坐到一旁,想著一雙兒女,狠狠暗罵那個女人狠毒。想當初,八福晉就是再潑辣,也不敢攔著不讓子嗣降生。那個女人——哼!

    夜裡,迷迷糊糊做夢時,就見兩個胖娃娃,一男一女,手拉著手,咯咯笑著,朝自己走來。正當自己要伸出手,摟住二人時。抱到懷裡,嗖的一聲,就不見了。登時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長長喘氣。難道,這就是旺兒和大格格?

    兒啊,要怪,就怪阿瑪吧。是阿瑪沒有保護好你們,讓你們受委屈了。阿瑪一定想辦法,把你們的額娘找回來,讓她們把你們生出來。

    這麼想著,心裡有了主意,就漸漸安定下來。一夜好眠,第二天,叫來小馬子,命他到城外八貝勒莊子上,去看看張氏、毛氏,如今怎麼樣了。

    快到傍晚,小馬子回來,說張氏、毛氏已經得了八福晉賞的銀錢,跟著娘家人回去,毛氏已經另聘,今天正好坐上花轎嫁人了。張之碧也給自家苦命的女兒物色好了一戶人家,今天下聘。

    八姐一拳砸到桌上,「老八家的,你等著!」

    康熙提溜著一大堆兒子南巡,留下老大、老四監國。臨別前,太子笑著看看並排而站的老大、老四,伸手拍拍老四肩膀,「好弟弟,認真干。等哥哥回來,給你帶好吃的。」沖老大擠擠眼,一個字也沒說。老大冷冷一笑,只顧跟老八交待路上小心。

    百官看了,還以為太子與大千歲兄友弟恭,當著康熙的面,就稱讚開了。

    康熙臉上笑笑,心裡則是冷意一片。

    因為監國事務乃是兩位皇子分管,老四不願意當那出頭的鳥,除了戶部,凡事都跟直郡王商量。大多由直郡王決策。

    如此一來,反而不如老爺子在京時,那般繁忙。沒事的時候,也會跟八姐說說如今局勢。

    每次說到嫡子正統,八姐就暗暗發笑。好在九福晉常常過來,跟八姐說些鋪子上生意,日子過的不是那麼無聊。除了生意,八姐偶爾還「不經意間」,問起家事。

    九福晉也不嫌丟臉,把跟老九屋裡那些個美人鬥法的事,挑好玩的說了。反正,九福晉不得寵,膝下無子,沒什麼好怕的。就是不小心著了道,死後也佔著個正妻名分。聖祖親自冊封的皇子福晉,誰敢昧了不成?

    八姐一聽,趕緊搖頭,「好弟妹,這麼想可不行。你瞧瞧,八爺府裡,一個孩子都沒有,八福晉還到處宣揚自己多麼賢惠,處處為男人前途著想。你替他養兒育女、伺候小老婆,難道,還得落個妒婦名聲?聽我的,你呀,這樣這樣這樣……」

    九福晉聽完,皺皺眉,「嫂子,這能行嗎?」

    八姐搖著扇子淡笑,「不成也能出口氣不是?」

    九福晉捂著帕子噗嗤笑了,「嫂子宅心仁厚,要叫我,非挑些破落戶送過去不成。像嫂子這樣的人品,就該百子千孫,一生和樂才是。」

    八姐聽她又要調侃,急忙打住,「你呀,一會兒武氏就來了,還不趕緊整理好賬本。明天,叫她也跟著你出去,見識見識。」

    九福晉聽了,心中詫異,「嫂子,你讓一個府邸格格出去,就不怕別人說你家門不嚴?」

    皇家劇院小劇場:

    八八:四哥,你喝醉了

    四四:誰說的,爺還能幹

    弘時:干你個頭,放開我阿瑪

    八八:兒啊,你是我的親兒子

16拋頭露面

    第十六章拋頭露面

    八姐抿嘴兒笑,「什麼嚴不嚴的。當朝貝勒府邸,誰敢多嘴。再說,整天呆在後院,心思再靈秀,也給憋的死氣沉沉。與其整日裡眼裡心裡就一個男人,還不如讓她出去見見世面,心思開闊了,自然就不會整天想那些有的沒的。」

    九福晉見八姐如此大方,心裡琢磨一番,覺得自己想明白了。四嫂這是想讓武氏多瞧瞧別人,省的見了四爺,就跟見塊兒肉似的撲上去吧?嗯,還別說,既得了武氏忠心,又能兵不血刃免了一個敵人,還真是好法子!

    九福晉正想著,武氏挑簾子進來,先給自家福晉見禮,再對著九福晉福身。

    九福晉笑著一把撈起武氏,嘴裡說著,「得了,我常來玩,哪裡還有那麼多禮數。嫂子,咱可說話了,明天我來接人,你可別說捨不得之類的話。」

    武氏奇怪,「九福晉要接誰去?」

    九福晉一笑,「接你呀,到我府上,跟我住去。」說著,呵呵笑了。

    武氏更加不明白,八姐怕她臉皮兒薄,笑著釋疑:「別聽她瞎說。明天早點起,換上出門衣服,跟九福晉到鋪子裡看看。好歹咱們也是出了份子的,要是老呆在後頭不出來,萬一——九福晉把咱們的錢昧了,怎麼辦。記住,去的時候,可得多長兩隻眼。一文也不能叫她藏著。」

    武氏聽明白,有些猶豫,「奴才去?行麼?」

    八姐笑著拍拍她的手,「你只管去。有什麼行不行的。同樣是女人,老九家的大字不識幾個,都能混的風生水起,更何況你這麼個伶俐人兒呢?」

    武氏得了自家福晉鼓勵,又有九福晉在一旁攛掇,低著頭應承下來。第二天,九福晉早早就坐車來接武氏,二人一同去城裡幾家鋪子轉了半天。末了,九福晉還特意帶武氏到九貝勒府坐坐,順便叫她見見九貝勒屋裡美人。

    武氏坐車回來,先去見福晉。

    八姐穿著家常衣服,坐在炕上看著弘時描紅,聽見武氏回來了,笑著叫她進來。賞個馬扎坐了,命小丫鬟牡丹端茶來。

    武氏自然知道牡丹是福晉新提上來的貼身丫鬟,不敢托大,急忙欠身接了,抿了兩口,笑著將鋪子上的事一一回報。

    八姐聽了點頭,「我果然沒看錯,你就是個伶俐的。往後,跟著九福晉,好好混吧。」

    武氏聽她說的好笑,陪著樂了。

    八姐看她有些累了,又問兩句,便讓她回去好好歇著。武氏答應,站起來親手給福晉送上一杯茶,這才斂衽退出去。到了門口,以手扶門,想了想,扭頭說:「福晉,奴才今日到了九貝勒府,聽他們府裡的姨娘們說,九貝勒今天,到八貝勒府裡送好東西去了。聽話音,似乎這『好東西』不一般。奴才怕人說笑,也沒敢問。」

    八姐點頭,「知道了。別人府裡的事兒,咱也管不著,你回去歇著吧。」

    武氏答應一聲,掀簾子出去了。

    弘時從炕桌上抬起頭,問:「額娘,九叔給八叔送什麼東西,連武氏都好奇?」

    八姐一巴掌拍弘時頭上,「小孩子,懂個什麼?還不好好練字去!」盯著弘時苦哈哈練字,八姐心裡琢磨,老九家的動作挺快的呀!只可惜,八貝勒不在京城,這群美人兒送過去,不給八福晉生吃了才怪!

    生吃倒不至於,折磨折磨還有可能。更何況,這位八福晉無論在家裡多麼打壓侍妾,纏著八貝勒不准他到偏房去。對外,總是表現地很友好。別的不說,單是對九貝勒、十貝勒府裡姨娘們示好,就足以讓八旗貴族們「讚揚」一番了。真不知道她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八姐忙著自己手邊的事,對八福晉,沒多少心思管。哪知,第二天,小馬子就傳來消息,說八福晉笑著接管了所有九爺送來的美人兒,眾人還以為她真賢惠,想要留著,給八爺開枝散葉。哪知,九爺前腳剛走,八福晉後腳就叫來百花樓老鴇,將那些美人兒一個不落地全賣了。

    說到這兒,小馬子哼哼兩聲,「八福晉可真是做的無本買賣。一共十二個嬌滴滴的美嬌娘,個個琴棋書畫皆通。一轉手,白得了兩三萬兩銀子。」

    翠環、牡丹站在一旁聽了,問:「九爺知道嗎?是何反應?」

    小馬子聽了,呵呵笑笑,「可是巧了。那百花樓,就是九爺開的。老鴇出了八貝勒府,就帶著十二位小娘子去鋪子裡尋九爺。十二個女人添油加醋這麼一說,生生把九爺氣了個倒栽蔥。聽說,叫轎子抬回府裡頭,九福晉帶著側福晉們好好伺候著呢。」

    八姐點頭,叫小馬子接著留意。小馬子拿了賞錢退下,八姐笑著敲敲桌面,「你們說,這事兒,要是老爺子知道了,心裡該怎麼想呢?」

    翠環、牡丹低頭,不敢回答。八姐也沒再問,低頭去繡手中鴛鴦。這幅繡,牡丹剛來福晉身邊伺候,不熟悉。翠環可是清楚的很,自從大阿哥沒那年,福晉就開始繡了。誰知道,繡了三四年還沒繡好。翠環甚至想,這玩意兒,該不會就一直這麼繡下去吧?

    老爺子遠在江南,還不忘京城事務。老大、老四每天都要送去折子匯報。本來老九是個不管正事的,這天也來到部裡,說有折子要遞給老爺子。

    老大笑一下,叫來內侍,收了九貝勒折子,連同自己的,放在一起。老九剛出去,老四進來,問出了什麼事,怎麼老九來了?

    老大笑笑,指著桌上折子,「這不,有折子要遞過去呢。」

    四四奇怪,「可別是什麼求開舖子的折子。咱們千里奔騎送過去,倒累了皇阿瑪多看。」

    老大一想也是,隨翻開來看。掃一眼,就合上遞給老四,「不過是請安折子。送就送了。老九孝順,也叫皇阿瑪高興高興。」

    四四聽了,接過來一目十行看了,心裡一笑,臉色不變,「大哥說的是。兄弟們請安,皇阿瑪看了,定會高興的。」

    九爺這份請安折子,就這麼順順當當地到了康熙手中。當晚,康熙叫來老八,指著身邊兩個宮人,對老八挖心掏肺地說,「八兒啊,你也二十有六了。別說你的哥哥們,就是弟弟們,也都有後了。唯獨你,膝下空空。也是朕疏忽了。若不是老九來信,偶爾提及,朕還真未能想起。好在你還年輕,多多努力,孩子總會有的。這兩個都是乾清宮二等女官,你帶回去,叫她們好好服侍你。等下次小選,朕再給你選幾個好的。」

    所謂父母賜不敢辭。就算八八再怎麼懼內,這倆個乾清宮二等女官,也是得罪不起的。聽了康熙的話,磕頭謝恩,領著兩個女孩出來。回到住處一問,這兩個女孩兒,居然是內務府世家出身。一個姓王,一個姓魏。難得的是,魏氏的叔父,竟然是老爺子擒鰲拜時的御前侍衛魏東亭。

    問了兩句話,王氏都老老實實低頭回答。魏氏則是笑著答了,時不時略抬下頭,對著八爺瞟一眼,立馬又低下頭去。這一抬頭低頭,不勝風情。

    八貝勒看了,笑著點頭,問魏氏:「你叔叔可還好啊?有日子沒見了。」

    魏氏跟著笑,款款作答:「奴才叔父安好。謝八爺問候。」魏氏本就容姿秀麗,這麼一笑,燈下更加晃眼。

    八貝勒愈發滿意,叫她到近前,捏著下巴,仔細看看,點點頭,吩咐:「忙了一天,也累了。你先下去歇著。住處有小明子安排。王氏留下伺候吧。」

    這麼一出,王氏、魏氏都吃了一驚。原本,王氏以為今晚定是魏氏伺候,早就安心等著告退。哪知八爺點了自己,頓時緊張不已,趕緊磕頭。

    魏氏則是低頭,紅著眼圈,福身一禮,退了出去。

    夜裡,老八幹完,撫著王氏光潔的脊背,問:「知道爺為什麼先讓你伺候嗎?」

    王氏眼角淚痕未消,似羞似嬌地搖頭,「奴才不知。」

    老八笑笑,「因為你懂得本分、知道進退。別跟魏氏比,你家父祖聖寵,比不得魏氏,別想著跟她爭。回京以後,只管好好伺候福晉。爺自然不會虧待你的。」

    王氏聽了,趕緊起身,跪在床上謝恩。王氏剛剛承歡,身上□,這麼一動,錦被更是滑落一半。昏暗中,愈發顯得潔白如玉、溫潤光澤。

    八貝勒看了,禁不住點頭,到底是老爺子,挑美人兒的眼光,忒毒了!當即笑著拉王氏到身下,又是一番折騰。

    六月回京,別家府院,夫妻重逢,不是恩愛無邊,也是相敬如賓。唯獨八貝勒府裡,雞飛狗跳,好一場大戲,接連演了三天。

    小馬子搬個梯子,爬到牆邊梧桐樹下,藉著樹葉掩映,掩著嘴聽戲。

    那八福晉嗓門還真大,「你什麼你,別以為你是皇子阿哥就了不起,大不了,我跟你和離,帶著丫鬟們自己過。你以為,女人離了男人就不能活,做夢吧你。就興你左擁右抱,這些年來,我處處為你前途著想,還白瞎了不成?」

    八貝勒小聲哄勸,一旁丫鬟婆子們也都圍上來哄著。小馬子撇撇嘴,這樣的女人,忒不知進退。她以為安親王府如今還有多少勢力,不過就是跟佟佳氏姻親,有什麼好張揚的。還是自家福晉好。瞧那性子,多沉穩。

    正想著,就聽牆那邊一陣痛呼,「福晉,你——怎麼能推我!」

    緊接著,就聽另一個女人哭喊:「王姐姐,王姐姐你怎麼了?天吶,血,爺,王姐姐流了好多血!」

    小馬子摸摸下巴,「這個八福晉,居然還敢動武!」

    院牆那邊,八福晉捏著帕子,不住後退,「怎麼會,怎麼可能,她姓王,不姓張,她姓王啊!」

    八貝勒雖然是男子,但畢竟見識廣,見到王氏下身一灘血跡,這樣情景,哪裡還不明白。當下顧不得八福晉吵鬧要和離,叫來小明子,「快,請太醫。」

    到了傍晚,八姐看著丫鬟們擺筷子,就聽小馬子低頭進來,對著八姐耳朵說幾句,立馬退到一邊。八姐聽完,頓覺頭暈目眩,「王氏小產了?天吶!旺兒,這個時候懷上,可不就是我的旺兒?」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皇家小劇場:

    九福晉:為啥讓武氏出門?

    八姐:不出門,怎麼勾搭西門慶?

    九福晉:咕~~(╯﹏╰)b

joo 2014-3-6 19:37

17八姐有喜

    第十七章 八姐有喜

    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屋裡早就燃起蠟燭。影影綽綽,窗前一個人影,正在提筆練字。

    似乎是聽到床上響動,四四扭頭,對著福晉笑了,「醒了?」

    八姐心中不快,恨恨著埋怨:就知道你冷心冷性,人家都暈倒了,還這麼高興!

    不在意福晉臉色,四四湊到跟前,拉著福晉的手,柔聲問:「哪裡不舒服沒?太醫還在廳裡喝茶,請他過來給看看。想吃什麼?陳嬤嬤到廚房去燉人參雞湯,翠環說多吃蓮菜對身體好,我已經叫人去圓明園福海邊兒上挖蓮藕去了。就是現在可能還沒長好。先嘗嘗鮮吧。廚房還有上好的銀耳、紅棗,叫他們燉來給你嘗嘗?補血補氣,最好不過。」

    囉囉嗦嗦說了一大堆,最後,四四捏捏福晉的手,微笑著說:「你是雙身子的人了。往後,不比之前。想吃什麼、想喝什麼,不要顧忌規矩。府裡沒有,只管跟我說。無論如何,不能委屈你們娘倆,啊!」

    四四慇勤囑咐,八姐早就聽傻了眼,剛醒來,正要哀慟弘旺沒有保住,聽四四這麼一說,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一個激靈,雙手緊緊攥住四四,「你是說——」

    四四見福晉緊張成這樣,更加高興,「是啊,好妹妹,咱們又要有兒子了。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們娘倆的。放心!」

    放心你奶奶個嘴兒!若不是素來沉穩,八姐怕是真要大叫出來。低頭咬牙,壓下心中火氣,抬頭看看四四,旋即低下頭去,嘴裡輕聲說:「四哥,我餓了,你去廚房看看,有什麼清淡的沒。奴才們毛手毛腳的,弄來的東西,我不放心。」

    四四聽了,想起弘暉,心中酸澀,顧不得規矩,爽快應下,帶著小高子去了廚房,親自監督陳嬤嬤們熬湯燉粥。

    不說四大爺進廚房,嚇壞了廚娘,惹得一陣雞飛狗跳,八姐躺回床上,心裡十分不是滋味兒。

    八貝勒府裡,御賜侍妾被嫡福晉推倒在地,腹內胎兒流產,八貝勒縱然無辜,只怕,也難逃斥責。固然,此次可以給那個奪了八福晉身體的人一點兒教訓,因為耗子而打壞玉瓶,實在得不償失。八姐有心護著八貝勒府。然而,想想王氏懷孕時間,與弘旺出生日子十分契合,心裡又想著,正是因為那個女人,旺兒才不能出世,恨不得聖旨下達,休了那個自以為是、狠毒善妒的女人。

    哪知道,心裡一急,暈了過去。等醒過來,就聽說自己居然懷孕了!豈有此理!

    八姐咬著被角,暗暗細思,康熙四十七年,老四府裡沒添孩子呀!只有八貝勒府裡,添了一子一女。怎麼這時候,四福晉居然會懷孕?

    再次咬咬被角,四福晉懷孕不是問題。問題是,如今,四福晉不是四嫂烏拉那拉氏,是自己呀自己!

    嗚嗚,我不要給四哥生孩子!

    八姐咬著被角,悶在被窩裡淚流滿面。門外牡丹聲音清脆,打破室內寧靜。「嬤嬤,我來端吧。」

    陳嬤嬤笑著搖頭,「你個小丫頭,毛手毛腳的,還是我來。打簾子,快。這人參雞湯,可是要趁熱吃,才好呢!」

    翠環也笑著陪陳嬤嬤進來,把雞湯放桌上,陳嬤嬤親自到屋裡去請福晉。瞅見福晉蒙著被子,微微顫抖,似在哭泣,陳嬤嬤歎口氣,揉揉眼睛,走到床邊,輕輕撫著被子,小聲勸道:「福晉別心酸了。這麼多年,您總算又懷上了。該高興才是。」

    想了想,講笑話似地說:「您不知道,剛才爺到廚房巡視,看著挺沉穩的。哪知道,打翻了兩筐青菜。不用說,奴才知道,爺那是高興呢!剛才十三爺來找爺,爺還是笑著出去的呢!呵呵。」看福晉依舊躲了被子裡,陳嬤嬤笑笑,拍拍被捲,「福晉是被上次嚇怕了?女人吶,總是要過這麼一關的。別怕,算算日子,到明年正月,小阿哥就出生了。福晉有心思,還是多給小阿哥準備衣服吧,您看呢?」

    「明年正月?」八姐騰的一聲坐起來,「太醫說的?」

    「是啊。福晉,您呀,往後可得小心。這麼大的事兒,要不是您突然暈倒,還真不知道呢。想想,老嬤嬤就後怕呀!」

    八姐擺手,「我知道了,端雞湯來我喝吧。」明年正月,那不正是弘旺出生的時候嗎?催老嬤嬤端湯,八姐低頭,摸摸肚子,「旺兒,是你嗎?」

    四福晉懷孕了。這個好消息傳到紫禁城,康熙聽了,也對著老四露出一個笑臉。

    總管太監蘇培盛悄悄鬆了口氣。萬歲爺總算肯笑了。

    之前惠妃、宜妃、良妃一同來磕頭請罪,說是郭絡羅氏跟侍妾們玩笑的時候,不小心,王氏腹內胎兒流掉了。請求聖上責罰。

    那時候,康熙坐在御座上,看一眼惠妃,知道作為養母,她最是不好深管。再看良妃,她素來小心翼翼,對著兒媳,未必敢拿出婆婆的款來。再看宜妃,又不是郭絡羅氏親姑媽,肯來求情,就算不錯了。康熙冷哼一聲,王氏小產,只怕,下頭跪著的三個人,沒一個不知道實情,沒一個不埋怨八福晉的。能一同前來,只怕是老八那個耙耳朵在後頭搞的鬼!

    想到這裡,康熙更加生氣。堂堂皇子,被個女人轄制住了,二十六歲,膝下空空,好容易侍妾懷孕,給那妒婦弄沒了,你居然也好意思替那妒婦遮掩!更何況,那個王氏,乃是御賜。真是朕的好兒子!哼!

    康熙看下頭三人跪著,掃了一眼,依舊批折子。等把折子批完了,才冷哼一聲,「罷了,都回去吧。這件事,朕自會處置。」

    良妃看一眼惠妃、宜妃,率先謝恩。好端端的孫子沒了,她打心眼兒裡厭惡郭絡羅氏。能做到這一步,全都是看在兒子面上。既然皇上都發話了,自然是趕緊走的好。

    惠妃、宜妃瞧人家正經婆婆都不說了,也是趕緊磕頭告退。

    等三位妃子出了乾清宮,康熙這才刷了一道聖旨,晉王氏為八貝勒側福晉。聖旨還沒發下去,老四求見,說了四福晉喜事。康熙老臉陰沉一天,聽了這話,才笑出來。

    「好。好啊。這麼多年,你府裡都沒嫡妃消息。朕也替你著急。如今好了。去跟你額娘說一聲,叫她也高興高興。另外,她畢竟是過來人了,有什麼要注意的,也好指點指點。」

    四四聽了,領旨告退。走到門口,康熙叫住,「雖說四媳婦有身子了。你肩上畢竟還有戶部的事。原定去江南查貪腐之事,也別耽擱了。」

    四四答應下來,出乾清宮,到永和宮給德妃報喜。

    德妃跟老四關係雖然比不上跟十四親,到底是自己親生兒子,面上總是要過的去。他要添嫡子,也跟著高興。賞了些東西,又說些注意的事,就放他出來了。

    四四出了永和宮,到戶部當值。查看一番江南弊案案卷,十三進來,先是一揖到底,「恭喜四哥,嫂子有喜,四哥家裡,又要添丁進口啦!」

    四四笑笑,伸手攙起十三,埋怨:「都多大的人了,還在這裡油腔滑調的。你也別淨說我。府裡頭,可該多努力,早日開枝散葉才是。」

    十三一笑,「那是自然。四哥你就放心吧。弟弟我就是再糊塗不懂事,也不能鬧的跟八哥府裡似的。」

    「老八?他又怎麼了?」

    十三瞅瞅四周無人,湊過來小聲說:「還能怎麼樣,嫡福晉推倒御賜侍妾,孩子掉了。皇阿瑪生氣,提了王氏做側福晉。蘇培盛親自陪著禮部給事中去下的旨。聽十四說,八哥家的那位,當場鬧了起來,跑到宜妃娘娘的延禧宮,嚷嚷著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你說,這不是傻了?」

    「一生一世一雙人?」四四聽了,笑笑,「那不是納蘭先生的詞嗎?沒想到,八福晉詩詞上,造詣還頗深呢!」坐下來,遞給十三一道章程,又問:「皇阿瑪知道嗎?難道,就任由她這樣胡鬧?」

    十三搖頭,「宜妃娘娘怎麼會讓這事宣揚出去?蘇培盛回宮後,倒是實話實說。皇阿瑪聽了,又封了魏氏做側福晉,哦,就是魏東亭他侄女。八嫂子這才消停了。」

    四四淡笑,「這就是了。別人府裡的事,看著就行了,別多說,也別做什麼。安心管好自己手上的事,才是正經。」

    十三點頭,「四哥,弟弟是那種閒來碎嘴的人嗎?」四四聽了一笑,不置可否。

    晚上,兄弟倆一同出了戶部衙門,各自回府。正房外,見陳嬤嬤領著翠環、牡丹等人,站在走廊下守著,皺眉:「怎麼不在屋裡伺候?」

    陳嬤嬤見了貝勒爺回來了,急忙笑著行禮問安,嘴裡道:「福晉在屋裡繡花,嫌奴才們吵鬧,這才叫奴才們在外頭候著。」

    四四點頭,翠環打簾子,牡丹捧茶,伺候四四進屋。外間不見福晉,四四擺擺手,「外頭候著吧。」撥開珠簾,進得裡間,就見自家福晉捧著繡棚,對著窗戶發呆,臉上還垂著淚。

    四四大驚,急忙走過去,握著福晉的手,輕聲問:「誰欺負你了?怎麼好好的哭了?」

18八府宅斗

    第十八章 八府宅斗

    八姐扭頭看是四四,心中委屈更甚,眼淚愈發如同黃河之水,滔滔不絕。四四無奈,只得柔聲勸慰。耐心快盡之時,八姐才堪堪止住眼淚,嘟嘟囔囔說道:「也沒什麼,就是聽說隔壁府裡頭,添了一個側福晉,又一個側福晉,本是好事,偏偏八弟妹攔著不讓,說什麼府裡銀錢不夠養活這麼多小妾。再想想咱府裡,這麼多人開銷。往後,又要添丁進口,怕孩子生下來,飯也吃不好,衣也穿不暖,這才流淚。叫四哥你笑話了。」

    四四聞言,大笑起來,「我當是什麼事。府裡的賬目,你不是清楚嗎?別的不說,單是鋪子、莊子,就夠養活十個、八個。咱們這樣的人家,還怕孩子多嗎?」

    八姐聽了,淡淡一笑,回答:「若是兒子也倒好了,將來,娶了媳婦,聘禮還是拉到咱家,肥水不流外人田。要是女兒,不淨賠錢倒貼嫁妝?四哥將來必然是要封王的,王爺府裡的格格,嫁妝少了肯定叫人笑話。要是多了,咱哪裡有錢娶媳婦?」說著,淚珠又要掉下來。

    四四無奈,只得湊近了附耳說一通。八姐這才轉啼為喜,「真的?」老四,沒想到,你居然還真背著老爺子跟四嫂藏私房錢!

    四四點頭,「這下放心了吧?你就是生十個格格,咱府裡也嫁的起!」

    八姐笑著點頭,「四哥素來疼女兒。斷然不會叫孩子們吃虧的。」得想個法子,把老四私房錢弄過來才行。

    「夫妻」倆又說一通話,陳嬤嬤挑簾子進來問晚飯放哪兒。四四想了想,「天熱,放院子裡,爺跟福晉一起吃吧。」

    陳嬤嬤帶著人下去擺膳,四四看看福晉腮邊淚痕,想了想,「城裡天熱,對你身子不好。過兩天休沐,我送你去圓明園住吧?那邊景致也好,利於養胎。」

    八姐低頭琢磨,要是這胎真是旺兒,往後,少不得要多替他打算打算。四貝勒府裡,上下都找遍了,不見一點兒老四私房,沒準兒,還真藏在圓明園也說不定。這麼一想,欣然答應。倆人在院子裡梧桐樹下吃罷飯,四四去西小院鈕鈷祿氏那裡歇著。臨走前,還不忘囑咐福晉早些休息。

    八姐笑著送走四四,回去以後,捏著扇子琢磨,鈕鈷祿氏——弘歷他娘,什麼時候,也開始承寵了?不行,絕對不能讓她跟我兒搶家產。

    這麼著想著,手裡用勁,竹扇啪的一聲折了。八姐大吃一驚,緩和心神,嘿嘿冷笑,什麼時候,自己也跟個娘們兒一樣,爭寵爭男人了?唉,現代那些女孩子們一心夢想穿越,可她們哪裡知道,穿來了,面臨的不僅僅是愛情、富貴,還有明裡暗裡的陰謀陷害,以及,不得不參與的鬥爭。別人不提,隔壁八貝勒府裡,不就有個現成的例子嗎?

    八貝勒府正院,冷冷清清。冰冷的月光,穿過窗欞,映襯著景泰藍花瓶愈發冷艷冰涼。

    一個女人坐在床前,盯著窗外,昏暗中,只有呼吸聲,一聲慢似一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月亮都下去了,滿室光線全無,只有香爐裡殘灰,依舊散發著淡淡的香氣。門吱呀一聲開了,小丫頭香兒以手推門,探頭進來。

    床上女人咳嗽一聲,香兒嚇了一跳,邁一隻腳進來,摸黑對著床上,囫圇行個禮,嘴裡問:「福晉,您還沒睡呢?」

    八福晉苦笑,「一個個的,恨不得吃了我的肉,喝了我的血,我怎麼能睡的著?」

    香兒低頭,暗想:這世道還不都是如此,偏偏你叫苦叫屈。惹得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不得安生。

    月黑風高,八福晉自然不明白小丫頭心中埋怨。閉目細思一刻,問:「八爺呢?」

    香兒回話:「聽嬤嬤說,爺在書房歇著呢。剛才還問嬤嬤,福晉您吃飯了沒。嬤嬤說吃了,爺這才歇下。」

    八福晉眨眨眼,「他——沒說別的?」死了兒子,又讓他丟了這麼大的人,就沒一句埋怨的話來?

    香兒暗暗撇嘴,八爺能說什麼。別提您背後安親王府,就是跟安親王一家聯姻的佟佳氏,他一個身後沒有母家支持的皇子,也不好輕易得罪呀!你真以為,別人都跟您一樣傻呀?心裡這麼想,口裡仍舊恭敬,「奴才沒聽到別的。」

    床上女人聽了,居然感動落淚了。望著窗欞,嘴裡喃喃,「胤祀,這個時候,你居然還能為我守身,果然沒讓我失望。你放心,你不負我,我一定會幫你,得償所願!」收拾好心情,叫香兒到近前,沉聲問:「如今是什麼時候了?」

    香兒想了想,「回主子,今天六月初七了。」

    「不是問你月份,我是問年份。」

    「哦,今年是康熙四十六年了。」福晉該不會氣糊塗了吧?

    「康熙四十六年?那麼,明年就該是四十七年了吧?」

    香兒迷迷瞪瞪,「那是自然。」真糊塗了?

    黑暗中,香兒只顧想心事,全然沒有看到,床上女人望著窗欞,微微冷笑,嘴裡嘀咕:「四十七年,呵呵,一廢太子呢!」

    要不怎麼說,有些小說不能多讀,有些電視不能多看。尤其是胸懷幻想的少女們。

    就在八姐帶著「小叛徒」弘時,提溜著二格格,挺著個大肚子,在圓明園裡,四處尋寶,希圖早日挖出四四私房之時,這位不知從何處穿來的八福晉,正在隔壁園子裡,緊鑼密鼓籌劃大事。意圖讓太子一蹶不振,並趁機徹底打壓下大千歲,踢老四出局,扶持八爺上位,一系列計劃,想了又想,改了又改。直到飛雪迎春到,才敲定大致方針,著手執行細節。

    香兒陪著自家福晉住在園子裡,時不時幫著打聽些八貝勒府裡瑣事。什麼王側福晉又懷孕了,沒過沒多時,又沒保住。什麼魏庶福晉也懷上了,還是沒保住。什麼這倆人面上看著好的跟個人似的,背地裡誰也少不了給對方使絆子之類的,等等。

    香兒一邊說,一邊幸災樂禍。叫你們陷害我家福晉,哼哼,這回好了,窩裡鬥去吧!

    八福晉對此,只是笑笑,暫且放在一邊。園子快修好了。她還有大事要做。事成以後,跟那些女人的賬,日後有的是時間算!

    眾所矚目的康熙四十七年,終於在八福晉日盼夜盼中到來了。因為大雪,八姐不得不結束了圓明園搜私房錢的活動,滿心失望,大著肚子,留在屋裡好好呆著。

    四四著李氏,帶著宋氏、武氏、鈕鈷祿氏等人,在府裡好好安排過年事項。自己則帶著小高子,到圓明園看福晉。

    本來還想著,快到日子了,就接福晉回去,好歹孩子生在貝勒府裡最合適。哪知,臘月二十三,天就開始下雪。一直下到臘月三十。雪大路滑,四福晉身體沉重,只得留在圓明園,請太醫守著。四四看望福晉,安撫一番,看看弘時與二格格,這才騎馬冒雪回京,到紫禁城參加晚宴。

    康熙這邊帶著兒子們吃飯。太后在慈寧宮裡,領著妃子、孫媳們聊天。多日不見四福晉,太后問德妃,「老四家的,可是快到日子了?」

    德妃出列回話,「回太后,太醫說,大概就是這幾天了。勞太后惦記。」

    太后點頭,「又要添重孫了,哀家也高興呢!」

    太子妃帶著弟媳婦們陪著說笑,不經意間,撫撫肚子,心中歎氣。都說大嫂沒福氣,接連生了四個女兒。其實,他們哪裡知道,在太子妃心裡,只要能換來一個兒子,她寧願接連生五個女兒!唉!可惜啊!

    晚宴過後,太后留幾位妃子說話,打發孫媳們趁早回去。康熙那邊聽說了,笑著對太子吩咐:「帶你弟弟們都回去吧。明天一早,別忘了去給太后請安。」

    太子躬身應下,帶著眾位弟弟告退。老大瞅太子一眼,微微一笑,特意出列,對著康熙行個禮,落後太子一步,出大殿揚長而去。

    太子氣的咬牙切齒,無奈康熙旨意中,只讓他帶弟弟下去,面對這個唯一的哥哥,當著老爹的面兒,太子只能冷笑連連。

    四四跟在老三後面看了,心裡歎息,長子不嫡,嫡子不長,果然易出禍端!

    老三則是看在眼裡,記在心上。順便琢磨琢磨,日後該如何行事。

    太子回到毓慶宮,坐到大殿,順手砸碎一套雨後清瓷。內侍們眼見太子抽出鞭子,對著殿內就要上演全武行,不敢耽擱,急忙撒腿往後跑,到後殿去請太子妃。

    太子妃聽言,緊緊歎口氣,抿抿鬢角,帶著人抬了一筐破瓷器,到大殿後,款款笑著,說請太子隨意摔,隨意砸。

    太子聽了,哈哈大笑,抓著瓷器就一通猛砸。出了一身汗,這才緩和下來,對著太子妃笑語:「還是你明白。」

    太子妃笑著搖頭,小心避開瓷片,上前替太子擦汗,嘴裡輕聲撫慰:「就算心裡有事,也該悠著點兒。瞧瞧,這麼冷的天,都熱成什麼樣子了!」

    太子冷笑,「只怕,有些人,巴不得孤大冬天熱死呢!」

    太子妃急了,「您這是什麼話!大過年的,可不能再說了。」說著,依舊拿著帕子擦汗,舉動溫柔。

    太子瞧一眼太子妃,微微歎息,「寧兒,跟著孤,叫你受苦了。」

    太子妃抬頭,對著太子一笑,「只要太子爺好好的,妾身就不苦。」

    太子點頭,張嘴剛要說什麼,突覺腹內一陣絞痛,大叫一聲,捧著肚子,蹲了下去。

    太子妃嚇了一跳,剛開始還以為太子不小心踩到瓷片上。趕緊蹲下來瞧時,才聽太子忍痛斷斷續續說:「肚子——肚子痛!太——醫!」說完,身子一歪,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太子妃驚慌之下,顧不得端莊儀態,對著殿外大喊:「來人吶,請太醫,快請太醫!」

    大年初一,康熙於乾清宮得知,太子昨夜腹痛如絞,眾太醫束手無策。今日凌晨,太子方才緩過氣來,依舊疼痛難忍,冷汗直流。然究竟是何病症,太醫們也沒能查清。只是推諉,說太子日後萬不可再勞累。否則,病痛一旦復發,恐難治癒!

    儲君重病,整個四九城,都沒能好好過上新年。

    正月初三,八姐在圓明園中,聽四四說起這事。眉頭一皺,不對呀,康熙四十七年,老二啥時候得了這麼重的病?說小十八病了還湊合。斜眼望望隔壁園子,難道,是她搞的鬼?

19儲君薨逝

    第十九章儲君薨逝

    在這個世界裡,四四屬於原裝貨,自然不知道康熙四十七年,意味著什麼。坐在杏花春館裡,跟自家福晉說著京中情況,提起太子身體,不免大為擔心,「今日早上我來時,路上見太子妃娘家哥哥石大人。聽他口氣,太子二哥狀況,唉!」

    四四歎了半天氣,冷不丁見自家福晉瞅著自己直發愣,不由問:「福晉,怎麼了?」

    八姐皺眉,「四哥,太子他——若是——那個位子空了出來,你——」

    四四聽了一怔,急忙向外看看,只見窗外艷陽映照著白雪,麻雀的院子裡叨食,除了門口站著福晉心腹,並無外人,這才放下心來,悄聲埋怨:「往日說你穩重,怎麼如今反而糊塗起來。這種事,是能隨便說的嗎?」

    八姐不以為然,小聲反駁,「那又如何?你看大哥,成日裡想方設法跟太子分庭抗禮,想的不就是無嫡立長?若真嫡子不能即位,大家都是庶子,一個世祖爺,一個皇阿瑪,誰比誰高一頭不成?四哥,依我看,德妃與惠妃同為四大妃,你才幹與大哥相比,各有所長。為何他能爭得,你偏偏爭不得?」就不信揪不出你狐狸尾巴。

    四四聽了,長歎口氣,「太子尚在,不是時候。你我只管做富貴閒人就是。不必管那些是非。」

    八姐低頭冷笑,「知道了。」你就裝吧。摸摸肚子,往下看看,都看不到腳了,看四四心中似有心事,故意說:「原來後院她們幾個生孩子,我也見過。好像肚子沒這麼大呀!」

    四四聽了,心中微微一驚,隨即笑著安撫,「各人有各人的體質。或許,是這孩子吃的胖呢?」

    八姐低頭淡笑,老四,你真以為爺傻呀?就現在坐著都站不起來,不是雙胞胎就怪了!呵呵,這要是兩個兒子,老爺子還會選你做下任皇帝嗎?

    想到這裡,八姐心裡又黯然了,若真如夢中所示,弘旺就在這倆孩子中,老四不做皇帝,那自家旺兒,不是也不能登上帝位了嗎?兒子當不成皇帝,自己要是心裡癢癢了,就是想垂簾聽政,也得有人聽吶?

    不說八姐如何糾結。毓慶宮大殿內,接連幾天,除了太子□,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

    太子妃帶著幾位太子側福晉,日夜守在太子床前,寸步不離。弘皙也帶著弟弟妹妹們,整日守在偏殿候著。到了正月初五,太子精神略好,吃了一碗粥。

    康熙聽說,坐輦來看。太子趁著腹中不太疼痛,命弘皙與太子妃攙扶著,下了床,迎康熙進殿。

    縱然這些年對太子日益不滿,到底是親生親養的兒子,乍然一看,不過幾天光景,居然瘦了一圈,康熙心中,也是一陣酸澀。急忙叫弘皙,「快扶你阿瑪到床上歇著。身體不好,就別行大禮了。」

    太子掙扎著,還是對康熙磕了一個頭,嘴裡道:「兒子不孝,讓皇父擔心了。」

    蘇培盛帶著人,搬一個繡墩放在床前,康熙坐下,太子這才扶著太子妃、弘皙,回到床上,半躺著。

    康熙看看兒子,正值壯年,偏偏病來如山倒,說話行事,都不再是平日那副驕傲模樣,多了幾分柔弱溫和,不由歎氣,好語寬慰:「只管好好歇著。太醫說了,你的病,多休養休養就好。」

    太子有氣無力笑笑,謝了恩,看看太子妃,吩咐:「你帶著弘皙去泡壺茶來。記住,要雨前龍井,皇阿瑪最愛喝的那種。」

    太子妃眨眨眼,看看弘皙,福身告退。弘皙急忙行個禮,跟著出去。順便帶走殿內伺候的人。蘇培盛看康熙神色,似乎也有話跟太子殿下說,急忙帶著隨行侍從,退到大殿外面守著。

    太子靠在大迎枕上,看著康熙,慢慢說:「皇父,兒子的病,雖然不明白是什麼病症。但兒子的身體,兒子還是知道的。兒子這一回,怕是好不了了。」

    康熙聽了,噎口氣,嘴裡寬慰,「你好好養著,會好的。」

    太子含淚笑了,「皇父跟太醫們打了一輩子交道,他們說話做事什麼樣子,您還看不出來嗎?其實,死了也好。至少,兒子死後,還能按正正經經的儲君之禮下葬。總好過被廢,淒涼去世的下場。」

    話音未落,康熙就怒了,「這叫什麼話,也是身為儲君該說的?」

    太子勉強笑笑,「皇父您小時候並未做過儲君,怎麼知道儲君該說什麼話?」

    康熙一頓,本想拂袖而去,看看兒子實在病的厲害,這才重新坐下,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太子喘了半天氣,緩和過來,這才輕輕拉拉康熙袖子,嘴裡喃喃:「阿瑪,兒子錯了。您別生氣。」

    康熙冷冷嗯了一聲,太子這才接著說:「兒子知道,皇阿瑪不易。兒子本該為您分擔,只是——呵呵,」苦笑一聲,「罷了,是兒子沒福氣。好在弟弟們都爭氣,兒子走後,他們定然會好好孝順您。兒子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太子妃和弘皙。」說著,眼淚就順著腮幫,淌了下來。

    自從太子五歲以後,康熙就少見胤礽流淚。今日一看,果真委屈,猶豫一下,取出帕子,為他擦淚,口裡埋怨:「說那些做什麼。他們哪裡能比的上你出身高貴。好好給朕養病,等好了,皇阿瑪還等著你辦差,為皇阿瑪分憂呢!」

    太子一面流淚一面笑,斷斷續續說道:「皇阿瑪,阿瑪,晚了,晚了,兒子、兒子已經撐不住了。就算不病死,早晚也要瘋死。兒子死後,身後沒什麼掛念的。只求皇阿瑪看在皇額娘份上,替兒子多多照顧太子妃和弘皙。兒子不敢奢求別的,只求給他們孤兒寡母一處院子,隨便封個輔國公、鎮國公什麼的,有一份俸祿,餓不死,那就行了。」

    康熙聽了這話,徹底怒了,一把扔掉手裡帕子,站起來,指著太子鼻子一通大罵。蘇培盛領著人在外守著,聽到裡頭聲音,嚇得脖子都縮到衣服裡。

    太子妃帶著弘皙,托著茶盞,來到大殿外,聽著裡面康熙一聲高比一聲,弘皙皺眉,「額娘?」

    太子妃歎氣,停下腳步,「先等等吧,茶——太燙了。」

    弘皙跟著低頭,含淚答應,「是,額娘。」

    不知過了多久,康熙罵累了,想起太子妃沏茶未歸,衝著殿外喊:「兒媳婦,進來。」

    太子妃這才帶著弘皙,入內奉茶。太子躺在床上,看見他們母子相互攙扶著進得大殿,果然是母慈子孝,微微一笑,雙眼一閉,腦袋就歪了下來。

    太子妃一直留意康熙,等親手奉上茶,這才小心看太子。這一看不要緊,手裡托盤啪地掉了下去。弘皙在一旁堪堪扶住太子妃。當著康熙的面,太子妃不敢大哭,只得推弘皙一把,「快,快去扶你阿瑪!」

    康熙這才看到胤礽氣若游絲,又驚又悔又怒又恨,頓覺渾身無力,跌坐回繡墩上,伸出一隻手指,指著胤礽,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手中茶盞,也摔到地上,碎成兩半,茶盅蓋子咕嚕嚕滾了兩圈,滾到太子妃腳下,撞上花盆底鞋,清脆一聲響,這才停住。

    太子妃貼身宮娥一看勢頭不對,急忙到偏殿叫來輪值太醫。哪知還是晚了,太醫還未進大殿門檻,就聽到太子妃難以遏制抽泣起來。弘皙則是跪在床前,握著太子的手,哭喊著阿瑪,一聲比一聲淒慘悲痛。

    康熙坐在二人身後,閉上眼,伸手摀住胸口,兩行熱淚滾了下來。

    儲君薨,毓慶宮白布高懸。康熙下旨,比照明太子朱標葬禮,為皇太子胤礽治表。眾皇子大過年的,齊齊掛上白布,穿上孝服,為太子服喪。舉國悲痛,春聯覆蓋白紙。

    圓明園裡,八姐痛了一天,到了傍晚,拚命生下一男一女一對龍鳳胎。還沒高興一會兒,就聽四四差人來報,太子薨了。

    八姐抱著兒子撇嘴:什麼時候死不好,偏偏跟我兒子搶日子。得了,這下,好好的吉利事,也不敢高高興興說了。

    太子去世,康熙一日之間老了十歲。輟朝三日,第四天大朝會,康熙坐在龍椅上,看著底下站著的十幾個兒子,一個個正值壯年、精神奕奕。尤其是老大直郡王,沒有太子在他跟前擋著,愈發神采飛揚。整個人都長高一寸似的。

    再看老三,還是老樣子,一副書生氣,文質彬彬。老五、老七不說了,向來老實,老十二就是隻狐狸。老九、老十兩個從來都是沒心沒肺的。老十三、老十四年紀還小,本就是青春洋溢的年齡。再往下都是一團孩子氣。唯獨老四、老八,兩個人一個個的低頭沉默,似乎有什麼心事。

    康熙搖搖頭,老四也真是運氣不好。跟朕一樣,死了嫡子。他向來跟老二感情好,這一回,一定很難過吧。至於老八,也是個孝順的。只可惜,老八媳婦太氣人。

    正想著,禮部來報,說是太子喪禮已定,安葬在裕憲親王福全陵墓東,薊縣黃花山上。

    康熙聽了,看著眾位兒子,問:「你們的兄弟死了,朕也老了。沒心思管他身後事,你們都說說,該把胤礽安葬到哪兒?」

    皇家劇院小劇場:

    康熙:嗚嗚,兒啊,朕的嫡子啊

    赫捨裡皇后:滾,貓哭耗子,一邊兒去,兒啊走,跟娘過好日子去

20八姐生子

    第二十章 八姐生子

    這話問的,太子是您兒子,您老還健在,您說安葬到哪兒就是哪兒,問我們做什麼?

    底下眾皇子都老實起來。康熙先問老大。沒了太子,老大渾身上下舒爽,毫毛孔裡透著輕鬆,急忙笑著回答:「兒子以為,禮部提議十分妥當。」

    康熙一個硯台扔下去,「你親弟弟死了,你還有臉笑。滾到殿外,給朕跪著去。」

    老大從軍多年,身手敏捷,躲開硯台,就聽康熙如此誅心之話,登時嚇的跪到在地,「皇父何必如此傷心。太子去了,您還有兒子們吶。請皇父節哀!」

    康熙不聽,「滾出去!如此不友兄弟、不敬儲君之人,朕怎麼今日才看出來。滾!」

    老大無奈,只得出去跪著。一面跪一面琢磨:爺今兒個,沒說錯什麼呀。怎麼老爺子這麼生氣?當真是年老糊塗了?嗯,八成!

    再問老三,老三先是掉了一回書袋子,最後說這是大清入關以來第一位儲君,應當慎重再議。

    康熙知道他素來不關心這些,放過不提。

    再問四爺。四四剛才就想過此事。見康熙問,只管出列跪在地上默默哭泣。康熙問他為何哭。四四回答:「想起昔日剛入上書房,太子哥哥教導讀書寫字,手把手握筆,一筆一劃教導。如今再想重溫,只能深夜夢中,看到皇父面容,與太子哥哥有五分相似,念起兄長,心中悲痛,故而痛哭不已。還請皇父恕罪,」云云。

    一面哭一面說,感動的康熙也陪著落淚。擺手道:「知道你們兄弟感情好,起來歸列吧。」

    眾人一致鄙夷:「老四你真會躲貓貓。」

    康熙再問底下眾皇子。皇子們學乖了,都老老實實表示一番對太子兄弟友愛之情,實在是捨不得,云云。康熙心知其話三分真七分假,只不過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也不好多說。只得擺手,叫禮部拿個章程送上來。

    朝會散後,康熙依舊領著兒子們到毓慶宮去哭太子。一進宮門,就見宮內亂作一團。太醫們跟著小太監進進出出。靈堂內,弘晉一人守著,太子其他兒女,一個不見。門口守門小太監早不見蹤影。後殿吵吵鬧鬧,吵嚷聲、驚叫聲、哭泣聲,亂作一團。

    康熙勃然大怒,「弘晉,怎麼回事?你弘皙哥哥呢?」

    弘晉一見康熙來了,顧不得行禮,一頭撲進康熙懷裡,抱住康熙大腿哭訴:「皇爺爺,您快救救額娘,您快救救額娘。孫兒們已經沒阿瑪了,不能再沒了額娘!」

    康熙一怔,「太子妃?她怎麼了?」

    弘晉瞬間哭成一個淚人,「額娘自阿瑪去後,茶飯不思,鎮日守在靈前。不過三天,就已經目不能視。今天早上,起身為阿瑪上香之時,一頭栽倒,再也沒有醒來。皇爺爺,您救救她,您救救額娘吧!」

    康熙聽完,顫巍巍扶起弘晉,「好孩子別哭,弘皙呢?他在哪兒?」

    正說著,弘皙紅著眼睛,扶著小太監從後院趕來,對著康熙磕頭。康熙一聽,這孩子嗓子都啞了。頓時心疼萬分,親手扶起來,問:「你額娘怎麼樣?太醫怎麼說?」

    弘皙流淚說道:「太醫說,額娘身體沒事,不過是太過虛弱。怕就怕,額娘憂思過重,她——她太過思念阿瑪,不想獨活。」說著,弘皙、弘晉哥倆紛紛啜泣了起來。

    康熙聽了,陪著落淚。眾皇子無不低頭陪哭。就聽康熙安慰,「好了,朕知道了。媳婦是個賢惠的。只是想歪了。縱然沒了胤礽,不還有你們這幾個孝順孩子的嗎?」說著,叫來李德全,「你到太子妃跟前說一聲,叫她務必保重身體。她是毓慶宮眾阿哥、格格之母。孩子們已經沒爹了,不能再沒娘。有什麼難處,儘管派人跟朕說,跟皇太后說。不可憋在心裡委屈了。胤礽去了,朕心中比她難受。她一向是個懂事孩子,別鑽牛角尖。替胤礽好好照顧孩子們,撫養他們長大,成家立業,才是正經。萬不可想不開。否則,惹皇太后傷心,朕也不依她。」

    李德全一一記下,抽身去了。不一會兒回來,身後跟著太子妃身邊嬤嬤。那嬤嬤磕頭,流淚回答:「萬歲爺在上。太子妃虛弱不能起身,叫奴才回萬歲爺話。太子妃說:都是媳婦不好,叫皇父、皇太后操心了。等身子好了,去慈寧宮請安。往後一定好好照顧太子遺孤,鞠躬盡瘁。請皇父莫要再傷心,否則,太子於地下得知,愈發不能安眠了。」

    康熙聽完,兩行淚滾了下來,擺手叫嬤嬤退下。扶著弘皙的手,一摸之下,大吃一驚,「兒啊,你怎麼瘦成這樣了?」

    弘皙搖頭不說。弘晉在旁哭道:「額娘不肯進食,大哥見了,也有三天未曾進食了。」

    康熙歎氣,「你們這些孩子,可是叫朕心疼死了。」

    祖孫三人抱頭痛哭。眾阿哥接著陪哭。哭了一陣,還是老四起頭勸住。康熙坐在靈前,拍著太子棺材,「兒啊,你安心去吧。朕會好好照顧媳婦、孫子的。你安心去吧!」

    說的弘皙兄弟們愈發悲痛不已。

    眾皇子低頭,看康熙哭完說完,這才依次上香哭靈。

    一番輪流下來,早已日上正午。康熙心裡難受,不肯用飯。眾皇子無奈,只得陪著餓肚子。還是弘皙勸了兩句。康熙流淚道:「你不吃,叫朕如何吃的下。」

    弘皙親自端碗,跪請康熙進食。康熙看著弘皙吃了兩口,這才喝了碗粥。看看天色,叫弘皙好生照顧太子妃、眾弟妹們,帶著皇子們離開。

    剛出毓慶宮門,遠遠看見皇太后身邊小太監。康熙駐足,等他跑至近前,磕頭回報:「皇太后請萬歲爺到慈寧宮用膳。」

    康熙點頭,說馬上就去。小太監領命,趕緊轉身回話去了。康熙轉身吩咐兒子們各自回去,眾皇子領命告退。目送康熙龍輦走遠,這才散開回去。

    康熙來到慈寧宮,皇太后已經站在暖閣門外等著。

    康熙急忙上前攙扶,嘴裡說道:「兒子不孝,叫皇額娘擔憂了。」又問太后可否用過午膳。

    太后扶著康熙,母子倆在炕上坐下,慢慢說道:「我吃過了。聽弘皙差人來報,說你不肯吃飯,這才派人叫你來。先等一會兒,小廚房正在做你最喜歡的小菜。燉了老鴨湯,多少喝點兒。別累壞了。」

    康熙領命,不一會兒,宮人們端上飯菜。太后親自監督,康熙吃了六分飽,便放下不肯再吃。

    太后知道他心裡不好受,只得擺手,叫宮人們撤下。母子倆對坐著說話。

    太后本性木訥不善言辭,為了康熙著想,少不得搜腸刮肚勸慰。康熙知道嫡母一心為自己好,也陪著說些寬心話。

    太后看康熙好些了,想了想,笑著說道:「本來有件喜事,要告訴你。也是不巧。我怕底下人不敢說,乾脆,我說吧。」

    康熙急忙賠笑,「額娘請講,母子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呢?」

    太后忖度一番,點頭說道:「老四家的,給皇上添了一男一女一對龍鳳胎。今天德妃來,悄悄告訴我的。」

    末了,太后又說:「本來這麼大的喜事,早就該告訴你。我瞧德妃那意思,是怕跟胤礽趕一塊兒,你不高興。可瞞著也不個事兒,乾脆我說吧。若能因此,叫皇上心裡好受些,我也就放心了。」

    康熙賠笑,「添丁進口本就是好事。皇額娘,兒子也要恭喜皇額娘,又添重孫了。」

    太后看康熙沒生氣,放心起來。勸康熙回去歇歇。康熙領命,躬身告退。出了慈寧門,對著侍衛吩咐:「把老四給朕弄來。」

    四四正在戶部衙門,跟十三對坐著吃飯,瞧見一對御前侍衛湧進來,嚇了一跳。十三開口,「怎麼回事兒?」

    侍衛頭領回話:「萬歲爺有請四貝勒。」

    四四、十三對視一眼,「出什麼事了?」

    不敢耽擱,四四拍拍衣服,跟著侍衛們進乾清宮。十三無召不敢擅入,轉了半天,只得去找老八。雖然這兩年四哥跟八哥沒之前那麼好了,但總歸還有三分情面。有個商量,總比一個人抓瞎強。

    再說四四進了乾清宮,跪在龍案前磕頭。康熙頭也不抬,悶聲問道:「朕要恭喜你了,喜添龍鳳胎啊。」

    四四一聽這話音兒,心裡咯登一聲。暗道不好,哪個跟爺有仇的,把這事兒給報上去了?老爺子剛死了嫡子,我就嫡子嫡女一下子添了倆,這不讓人心裡難受嗎?再有居心叵測的,說什麼我家兒子、閨女剋死太子,別說倆孩子,就是我——都前程堪憂啊!

    心裡想著,臉上立刻現出悲色,磕頭說道:「皇阿瑪不問,兒臣也不敢說。本來一下子添了嫡子嫡女是好事。誰知道,兒臣命裡,跟嫡子緣分薄。那天太子哥哥薨,家裡傳來消息,問保大還是保小。兒子當時在毓慶宮,沒能接到消息。直到第二天,才知道福晉為了孩子們,險些喪命。格格還好,生下來就會哭。阿哥可是救了三天,才勉強哼了一聲。直到現在,福晉還在床上躺著不能起身。兒臣已經沒了一位嫡子,也不知道這個能不能養活。每每想到這裡,兒臣心中苦澀,便不能自已。愈發體會到皇父痛失愛子之心。所謂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如今自己有了孩子,才知道年幼時候,父母為了孩子們,操碎了心。孩兒真是不懂事。若能早日體會,也能早一天為皇父分憂。」說著說著,鼻涕眼淚一把,哭了起來。

    一番情真意切表達,康熙也不能不動容。幽幽長歎,輕聲埋怨道:「媳婦、孫子病了,你怎麼不說一聲,叫太醫去看看。」說著,叫來李德全,傳太醫去四貝勒府看病。

    四四急忙說道:「回皇父的話,如今大雪封城,福晉與小阿哥、小格格都住在圓明園裡。兒子戶部事忙,脫不開身。如皇父應允,還請太醫們坐車,去圓明園一趟。恕孩兒不能陪同。」

    康熙不高興了,「媳婦、孫子都病了,又在城外。你不在身邊,叫他們母子如何辦?」

21弘旺來了

    第二十一章弘旺來了

    四四磕頭,哽咽說道:「皇父不問,兒子也不敢說。如今皇父問了,兒子且說實話,請皇父勿怪。」

    康熙不耐煩,「說。」

    四四磕頭道:「如今太子哥哥沒了,兄弟多年,兒子理應在京守孝。更何況,兒子、兒子怕呀。那日太子哥哥去世,兒子身為兄弟,見了之後,都心中悲痛、不能自已。兒子怕——回去之後見到嫡子,萬一、萬一回天無力。兒子身為皇子,天潢貴胄,竟然只能眼睜睜看著兒子……無能為力。皇阿瑪,兒子已經沒了一位嫡子了。兒子、兒子實在是怕呀!」

    康熙聽了,念及太子當著自己的面斷氣,那時情節,與老四如今何其相似,不由潸然淚下。放緩聲音安慰道:「朕准你去。不管如何,都是你親生兒子,理應見上一面。帶著太醫們出城去吧。安排好他們母子,再回來。」

    四四流淚應下,又陪著康熙念叨幾句太子,看康熙疲憊了,這才出了乾清宮大殿。剛出月華門,要往毓慶宮上香,就見老八帶著老九、老十在東一街宮巷站著,一旁十三瞅見,高興地說:「四哥,四哥出來了。」

    老九、老十說道:「我就說嘛,四哥那麼得太子心思,怎麼會這時候罰他。咱們這些兄弟,可是白操心了。」

    老八看他二人一眼,同十三一起上前問道:「四哥,沒事吧?」

    四四講究裝相裝到底,見兄弟們問,背過身去,抹一把眼淚,哽咽不言。老八三個人更是奇怪:這是——挨批了?

    還是十三聰明,聯想這幾日諸多事情,開口小聲問:「四哥,是不是——小侄子、小侄女?」

    老八三人奇怪了,「四嫂生了?」

    十三點頭,「龍鳳胎。四嫂派人傳話說,女兒先出,挺康健的。就是四阿哥——有些弱。」

    老八三人聽了,心中各有思量。就聽四四說道:「八弟、九弟、十弟、十三弟,老你們費心了。我求了皇阿瑪,帶太醫到城外園子去給孩子看病。怕是要晚一些才能回來給太子守靈。勞煩你們了。」

    幾個人急忙勸他,叫他莫要傷心,早去的好。四四叫小高子去請太醫,親自到毓慶宮哭一回,拉著弘皙的手,說了他小堂弟出生就病的事。說著說著,弘皙也陪著哭起來。勸他趕早出城,活人要緊。太子妃於內室聽聞,也送了不少好藥材,請四四給四福晉帶去。

    四四又趴到太子靈前,痛哭一回。眾人皆勸,這才哽咽著出宮。

    一路踏雪疾行。到圓明園外,就見一輛馬車停在門口。早有院中守門家人上前行禮,「貝勒爺回來了。」

    四四下馬問道:「誰家馬車?」

    家人回答:「八福晉來了。帶著大夫來給小阿哥看病。」

    四四當即虎了臉。那個瘋女人,哼!

    太醫們緊隨四四下了馬車,一路上,雪花一面飄,路上則早就打掃乾淨。沿著小路走了不遠,就進了一處小小院落。院內梧桐光禿禿的枝椏頂著雪,不時風吹來,落了眾人脖頸。太醫們感慨,果然是一處散心之地。

    眾人剛進院子,就有婆子出來,給四四請安,說八福晉帶著兒科大夫來了,說是專治小兒驚風。現正在屋裡看著呢。又說福晉不能起床,多虧了八福晉日日來陪伴。

    正說著,就聽裡頭一聲嬰兒啼哭。緊接著,大人驚呼聲,喊熱水、喊被子聲,聲聲傳來。四四嚇了一大跳,趕緊問婆子:「這是宮裡太醫,能進去嗎?」

    婆子還沒說話,就聽裡面八姐乳母陳嬤嬤露頭,對著婆子大喊,「愣著幹什麼,快請進來。」

    眾太醫們不敢耽擱,魚貫而入。進去屋裡,一陣暖氣襲來。向西進了三層門簾,才是小阿哥治病之所。更加溫暖宜人。

    八福晉坐在一旁,身旁一個小丫鬟護著。一個大夫模樣的人一臉黃黃的東西,手上也是黃黃的,正尷尬站著。陳嬤嬤領著幾個年輕媳婦,正小心翼翼拿熱水給小阿哥清洗。

    見四四帶著太醫們進來,陳嬤嬤臉上這才有了笑模樣,對著四四行禮,「貝勒爺,您可來了。」說著,一雙老眼,便淌下淚來。

    因怕不吉利,趕緊伸手抹去,看看四四身後太醫,趕緊讓開,請太醫給小阿哥診治。

    三位兒科聖手一齊上前,輪番號脈診治。看完一輪,四四開口問:「如何?」

    太醫們會診一番,說道:「本來不過是新生兒體弱。小心照顧,等過幾個月就好。怎麼好像吃了什麼東西似的?」

    陳嬤嬤不等問,就回答:「小阿哥只吃了母乳。哦,對了,不知道大雪封城,奶水不夠,還吃了點八福晉送來的牛奶。」

    太醫們一聽,互相看一眼,點頭,「那就是了。一定是牛乳不適合孩子喝。往後,還是喝母乳的好。」

    四四一聽,心中大慰,叫來陳嬤嬤,「趕緊叫奶娘過來,給小阿哥餵奶。」

    陳嬤嬤一聽,當面不好說明白,只得抱著小阿哥往裡屋。四四請太醫們到廂房喝茶暖和。回來看見八福晉還安安穩穩坐著,便問:「八弟妹怎麼不隨外命婦進宮,給太子哭靈?」

    八福晉聽了,微微一笑,反問:「四貝勒不也沒去嗎?」

    四四懶得理她,叫來婆子送客,逕自進了裡屋,去看八姐。

    八福晉無奈,帶著大夫、丫鬟,跺腳跟著婆子出去。一路走一路埋怨:「怕你兒子餓死,特意來看他。不領情倒罷了,還怪我多事。」

    那邊八福晉出去,這邊四四進裡屋,瞧見八姐側著身子,正扶著胸,親自給兒子餵奶。白花花的,忒晃眼。

    當著陳嬤嬤等人的面,也不好說什麼。找個借口打發下人們出去,坐到床邊凳子上,低頭看兒子吭哧吭哧吃的急促,再看看床頭胖乎乎、呼呼大睡的三格格,不由問:「每天都吃不飽嗎?瞧兒子瘦的。」

    八姐十分無奈,「這倆孩子生下來就是克我的。找了三四個奶娘,誰的奶都不肯喝一口。兩個人搶我一個。偏又一個比一個能吃。吃的飽就怪了。」

    四四看著兒子啃著他「娘」,一時半會兒怕是不鬆口。只得藉機說明宮裡情況。八姐聽了點頭:「你也小心。沒了太子,往後不定怎麼樣呢。萬事以自保為第一,再謀其他。」說完,頓一頓,遲疑問道,「往常聽說,太子身體還是不錯的。怎麼說病就病,沒幾天就沒了?」

    四四見問,也是奇怪。只是這等話不能瞎說,只有說道,「近幾年,太子哥哥脾氣越發詭異。一會兒好一會壞的。皇阿瑪對他諸多不滿。但是,一直隱忍不發。沒想到,太子反而先去了。皇阿瑪的心,又痛又酸,只怕少不了對朝臣宮人發脾氣。」

    八姐點頭,抱兒子換個姿勢,勸:「你只管好好辦差吧。這時候可不能往槍口上撞。」說完,幽幽歎氣,「這倆孩子,生的太不是時候。老爺子沒生氣吧?」

    四四搖頭,「還好,聽說兒子體弱,也就不氣了。還特意叫我帶太醫來看看呢。」

    說著,問:「八福晉又來作甚?」

    八姐噗嗤笑了,「她能來做什麼?把隔壁園子那個好好的曲徑通幽處,改成了個戲園子。除了看戲順便唱戲,還能做什麼。你瞧著吧,太子一沒,指不定她搞什麼事兒呢。」又安撫道,「放心,有我在,想動咱家孩子,下輩子吧。」

    四四一聽,立刻明白,試探問:「她——又送牛奶,又請大夫的,就是眼饞咱家孩子?」

    八姐點頭,「可不是嗎?誰叫咱家孩子生的日子——不對呢!」

    四四聽了這話,聯想今日種種,閉口不言。思量一陣,說給四阿哥起名叫弘旺,三格格起名叫弘春。

    八姐聽了,自覺十分滿意。

    看看外頭天色漸暗,雪下的又緊了。四四站起來,囑咐八姐好生照顧自己。說等太子出殯之後,就來看他們母子。

    八姐笑著點頭,「你只管去吧。不可在這時候,叫他們挑錯兒。」

    四四聽完點頭,湊過來小聲說道:「多虧你傳出話,說兒子體弱。要不然,今日還指不定怎麼著呢。」說完,找小阿哥腦袋上摸一把,順便摸摸小阿哥嘴裡那「飯碗」,不等八姐發火,便收了手笑吟吟跳到三步開外。

    八姐嗔怒,「滾!」你個色胚!

    四四忍笑出去,剛出裡屋,臉上便換成一陣凝重之色。進廂房對著三位太醫拱手,問:「小阿哥可是要吃藥?不行開副藥方吧。」

    三位太醫便問:「之前可吃過?」

    四四急忙叫來陳嬤嬤,陳嬤嬤牢記八姐教導,恭敬回答:「回爺的話。吃了。都是八福晉帶來那位大夫給開的。」說著,取了方子給太醫們看。

    太醫們瞧了,說方子並無不妥。只是阿哥實在太小,不宜用藥。還是溫養的好。

    說的四四一陣擔憂。當面囑咐陳嬤嬤,「給四阿哥叫小名狗蛋兒。往後你們每日裡喊一百遍,替他擋擋福。」

    陳嬤嬤躬身應下。三位太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說什麼好。

    看時辰不早,四四不敢多留,叫來弘時、大格格、二格格,一一囑咐一番,便帶著太醫們回城。

    趕在宮門落鎖前進了城,先去康熙那裡報備。太醫們說了小阿哥情況,說是雙生子,孕期難免吃虧。又說孩子太小,往後再不可隨意吃藥,云云。請康熙不用擔心,慢慢養著,小阿哥就會康健的。

    康熙聞言歎氣,「朕父子都是沒多少嫡子緣的。老大如此,老二如此,老三家的也是病歪歪的。到了老四這裡——唉!」

    說的眾人都低頭不語。康熙默然半日,叫四四到毓慶宮給太子守靈。留下太醫們,細問根由。

    太醫路上得了四四囑咐,自然不敢說八福晉之事。不過推說孩子還小,慢慢養著就好。康熙知道問不出來,便擺手叫他們下去。

    到了晚上,去慈寧宮給皇太后請安。皇太后聽說老四家小阿哥體弱,連聲念了幾句佛。自我埋怨道:「哀家疏忽了。德妃忙著照顧十四阿哥屋裡人,四福晉年輕,上頭沒個老人幫襯,理應哀家管。都是哀家疏忽了。」

    康熙抬頭看一眼嫡母,心中暗道:老太太什麼時候,學會上眼藥了?

    皇家劇院小劇場:

    弘旺:四大爺是我阿瑪,阿瑪是我額娘

    郭絡羅氏:雍正,還我男人和兒子來!

    八姐:一邊兒去,穿越女跟我鬥個什麼勁,有本事,跟一夫多妻制斗去

    八貝勒:嗚嗚,老婆沒了,兒子也沒了,就連我都跟四哥暖床去了,好可憐

    良妃:呃,你們——誰才是我兒子?

22端慧太子

    第二十二章 端慧太子

    不是皇太后故意給德妃上眼藥,說她偏心。而是良妃今日來,還帶著八福晉。八福晉故意提起,說四福晉一個人在城外園子裡躺著,兩個剛生下來的孩子可憐巴巴的吃不飽,每天都餓的哇哇的。可憐四嫂娘家母親早逝,如今德妃忙著照顧十四阿哥家孩子,竟然顧不上四福晉,云云。良妃接連給八福晉使了幾個眼色,都沒能攔住她。

    皇太后不愛管事兒,不代表老太太傻。宮裡諸事,她老人家看的透著呢。聽八福晉說到一半,就明白根由了。只不過皇子與公主不同,事關前朝,她不能多說。只得暗暗記下,轉臉與良妃說些家常話。良妃雖說出身辛者庫,畢竟也是正經蒙古女兒,林丹汗之後。能關照的地方,皇太后還是願意多關照的。

    當著后妃孫媳的面不能說,當著皇帝的面,該提的還是得提。總歸要皇帝心裡有個譜。

    康熙也知道老太太不善言辭,更懶得關心朝政。聽明白後,也不多問。只是心中有所思量。

    康熙四十七年春,太子出殯,停靈京郊田村。康熙親選黃花山之南安子嶺前朱華山,建太子陵寢。親為愛子上謚號端慧。太子妃自此稱端慧太子妃。

    皇太后疼愛孫媳婦,知道守寡不易,留她住到壽康宮,日日陪伴左右。太子年幼子女,隨端慧太子妃居住。

    至於弘皙、弘晉等成年皇孫,一時無了去處。

    康熙仍舊與諸皇子商議。不出意外,老大說讓幾個孩子出宮開府。又被康熙甩了一臉墨汁,趕出去到外跪著。老三還是掉了一堆書袋子,說的玄乎其玄。老四接著哭,拉著老爹、兄弟們回憶一番太子殿下往日溫馨過往。說了半天,沒一個說了准話。

    康熙冷哼,「還有什麼好說的,叫他們兄弟依舊住在毓慶宮,為父守孝。三年後再說。」

    此事就此暫定。四四回到府中,八姐正抱著兩個孩子,帶著弘時、大格格、二格格,坐在院子裡曬太陽。四四打發幾個孩子下去,留兩個小的抱在懷裡,小聲說道:「老爺子留弘皙兄弟住在毓慶宮了。」

    八姐抬頭,遲疑道:「老爺子——打算做什麼?」

    四四抱著弘旺,想了想,悄聲說道:「無論如何,咱自己不能亂。如今局勢,看著直郡王得勢,實際上,老爺子心裡正煩他呢。」

    八姐聽了冷笑,「老爺子當初提拔他起來,就是為了跟儲君叫板。如今儲君沒了,老大自然也就無了用處。不煩才怪。」

    四四看她一眼,問:「這是話也是你說的?」

    八姐「啊」一聲,心中暗叫不好,隨即說道,「這怎麼是我說的麼。是前日八福晉來,當著九福晉、十福晉的面說的。我當時還嚇了一跳,叫她小心禍從口出呢。」頓了頓看四四依舊面無表情,訕笑著開口,「那不是什麼,在你跟前,心裡不忌諱,一時沒留意。貝勒爺放心,往後——再也不會了。」

    四四聽了,這才抿嘴兒笑了,寬慰道:「什麼事跟我說沒什麼不好。我是怕你習慣起來,說漏了嘴。」

    八姐急忙認真點頭,「放心吧。我小心著呢。」

    「夫妻」倆又說了一番話,大格格帶著乳母、丫鬟們進院子來,身後婆子抬著食盒。四四看了笑問:「大妞這是作甚?」

    大格格笑答:「阿瑪、額娘在這兒說話,女兒想著這兩日學了幾樣菜式,做出來,趁著今日天氣晴朗,索性在院子裡吃,請阿瑪、額娘嘗嘗。」

    說著,招呼丫鬟擦桌子、擺碗筷。八姐一看笑了,「這葷素搭配的就是好。難為大格格了。」看看懷中小兒女,對著四四說道:「可惜孩子們小,不然,也能嘗嘗他們大姐姐的手藝。」說著,又拉大格格坐下,笑說,「你只管坐吧。忙了一天了,可是好好歇歇。」又叫廚房把今日份例減下去。又是叫翠環去請弘昀、弘時、二格格。一時間忙的不可開交。

    大格格看八姐忙,哪裡肯坐,親手扶了八姐坐下,「額娘只管坐。三弟弟、二妹妹那邊,我剛才就叫人去說了。」

    八姐又問弘昀。大格格皺眉,「我叫人去請,說又病了。」

    八姐聽了,不由擔心,「可是請太醫了?真是的,怎麼不跟我說。」急忙忙站起來就要去西院。

    四四抱著弘旺,叫她坐下。「李氏還會不管?你成天五個兒女照顧著,一個個都健健康康。她身邊就一個,還忙不過來?」說著,笑著叫大格格,「坐下吧。來,跟阿瑪說說,這菜都有名字嗎?」

    八姐聽了,這才笑笑坐下。不忘囑咐陳嬤嬤,「一會兒到廚房,吩咐這兩日給二阿哥多做些好吃的。」陳嬤嬤應下出去。

    一時弘時、二格格來了,依次見禮入座。就聽大格格一一指著桌上菜餚,笑說:「不過是些家常菜。並未起什麼好聽名字。這是槐花蒸菜,這是榆錢蒸菜。還有干煸春筍、蒜薹炒肉絲、羊肉燉蘿蔔,涼調芹菜、涼調藕片兒,這是香椿炒雞蛋。」

    四四聽了點頭,說一聲:「好。」又問,「可有湯?」

    大格格點頭,「有兩個湯。一個是甜的,清湯元宵;一個是酸筍老鴨湯。還在灶上燉著,等會兒趁熱端來。」

    八姐一聽,噗嗤笑了,拉拉大格格小辮子,對四四說道:「瞧瞧,四涼四熱八道菜,都是貝勒爺愛吃的。咱家大格格,可真會過日子。將來誰做了咱家額駙啊,可是美的很吶!」

    大格格頓時羞紅了臉,「額娘又打趣我。阿瑪——您管管吶!」

    四四呵呵笑了,喚奶娘抱弘旺、弘春到一旁玩,帶著八姐與弘時、大格格、二格格一同吃飯不提。

    當天晚上,八姐帶著大格格、弘時、二格格,捎上宋氏、武氏、鈕鈷祿氏、耿氏,一同到弘昀屋裡看了。瞧這孩子不過是咳嗽兩聲,並無大礙,鬆了一口氣,當眾囑咐李氏:「二阿哥身子骨弱,你要多多小心。缺什麼只管往正院去要。別礙著面子抹不開。」

    自從弘旺出生,李氏便覺在這府裡處處低人一頭。宋氏管家,武氏幫著看鋪子,鈕鈷祿氏出身沒落貴族,日子都比他過的強。唯獨一個耿氏不如她,偏偏人家自己覺得過的挺好。有心諷刺八姐幾句,見屋裡、院子裡烏壓壓站著一大堆人,不敢拈酸吃醋,只得恭敬回話。

    八姐看她今日乖巧,微笑著拍拍李氏胳膊,「放心吧。二阿哥不會有事的。」又囑咐一番宋氏、武氏,「你們幫著管家。往後二阿哥、三阿哥也要多操心。四阿哥有的,二阿哥、三阿哥都要有。」

    宋氏、武氏齊齊應下。八姐再看鈕鈷祿氏、耿氏,心裡琢磨,這二位如今也長大了,出落的水靈靈的花骨朵兒似的。往後可得捂結實了。一不小心叫老四那個色胚瞅見,一時起了色心侍了寢,生下孩子來,弘晝倒也罷了,那個倒霉蛋弘歷——還不跟我兒搶龍椅才怪!

    轉念一想,如今老四才是個貝勒,就是兒子想要跟人搶龍椅,也輪不到啊。不由暗笑自己心急。

    安撫李氏一番,又囑咐大格格、弘時各自照顧好身體。這才帶著眾人出了李氏院子。打發宋氏幾個各自回去,帶著二格格回來,聽奶嬤嬤說,三格格、四阿哥都睡了。不放心,到屋裡瞅了瞅,倆孩子確實安安生生睡著呢,這才叫奶嬤嬤帶著二格格睡覺。回身進了裡屋。

    抬眼看見四四,穿著家常衣服,腰帶未系,光著腳正坐在炕上看書呢。

    八姐笑著過去,坐在一旁,問:「可是有什麼事?這會子還沒睡?」

    四四呵呵笑笑,「我心裡不踏實。」

    八姐默然,對著燭光看了半天,最後悄聲問道:「洪武末年建文之事?」

    四四聽了,對著八姐一瞪眼,「這話不該你說。」

    八姐不以為然,「八福晉早就嚷嚷遍了。我不過就跟你說說。別人想聽還聽不來呢。」

    四四見她這麼說,便不吭了。二人洗漱休息。躺下半天,四四終究悄聲說了句:「如今局勢,真不好說啊。」說著,伸出手來,在被窩裡摸索一陣,摸到八姐的手,輕輕握住。

    八姐點頭,也不抽出手來,回答:「四哥可還記得唐秦王妃長孫氏?」

    四四默然,遲疑問道:「你是說——?」

    八姐笑答:「別的我做不到。學秦王妃長孫氏,做個好皇后,還是能的。就怕——四哥不肯給我機會。」別裝了,嫡子一死,大家都是庶出,誰比誰高一頭咋的?就不信你心裡沒惦記著那個位子。心中嗤笑,甩了四四的手,面朝外側臥而眠。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候,迷迷糊糊覺得四四貼了上來,附在耳邊,柔聲說道:「過幾天方便了。到宮裡陪皇太后說說話。記住,少說、多看!」說完,也不管八姐聽沒聽清,將人輕輕攬在懷裡,溫暖入夢。

    沒過幾日,八姐便約九福晉、十福晉、十四福晉一同進宮,陪皇太后說話。

    自從太子去後,太子妃寡居壽康宮後殿。平日裡,除了教導子女,便是來皇太后跟前盡孝。太后慈悲,憐憫她寡婦失業的,又帶著好幾個孩子。有什麼好東西,總是先想著她。

    這日南邊兒進上幾樣鮮果。皇太后便叫來太子妃嘗嘗鮮,順便給幾個孫子、孫女們帶回去些。正好三位皇子福晉來了。皇太后笑說:「你們鼻子倒靈,知道今日哀家這裡有好吃的。」

    八姐抿嘴笑著不說話,九福晉拉著太子妃打哈哈。唯獨十福晉,算是太后娘家人,拉著太后的手不依,說也要帶幾個瓜果回去,藏起來自己吃。

    說的眾人都笑了。

    一時三福晉、五福晉、七福晉、十二福晉、十三福晉、十四福晉也來了。一幫子孫媳婦坐在慈寧宮裡,陪著老太太說話。太后不大聽得懂漢語,孫媳婦們便用滿語、蒙語交流。一時間嘰裡呱啦,說的熱鬧。

    九福晉趁著眾人不備,拉拉八姐袖子,「真是奇了。平日裡八福晉最愛沒事兒到慈寧宮討老太太歡心。怎麼今日大傢伙兒都來了。她反而沒個蹤影。」

    八姐微微一笑,默默不語。那個西貝貨,指不定在背後搗鼓什麼呢!

    皇家劇院小劇場:

    乾隆:嗚嗚,皇瑪法欺負人,跟我兒子搶墓地

    永璉:嗚嗚,皇二祖父欺負人,跟我搶墓地

    孝賢皇后:嗚嗚,仁孝皇后欺負人,你兒子跟我兒子搶墓地

    康熙+仁孝皇后+太子:一邊兒去,就搶了咋地,墓地也搶,謚號也搶了,咋地?告我們去呀

    雍正:兒子孫子,省省吧。這一家咱得罪不起

joo 2014-3-6 19:37

23菩薩保佑

    第二十三章菩薩保佑

    八姐看看左右,眾位妯娌都來了,唯獨不見大福晉。瞧瞧問九福晉。九福晉聽了搖頭,「身子不好,又病了。」

    八姐聞言,忍不住唏噓。大福晉連著五年生四個格格,可謂是勞苦過重。好容易得了個兒子,也是成天病歪歪的,不知道能不能養活。下頭幾個庶子一天一天大了,二房張氏也接連生下兒女。長女遠嫁,日夜思念。身體不好,心裡有事,操勞下來,不病才怪!

    正想著,就聽太后問:「老四家的,今日天氣暖和,怎麼不抱孩子來給哀家看看?」

    八姐急忙起身,恭敬答話:「回皇祖母的話,孩兒本來是想帶孩子們來的。因臨來時候,外頭起風,大夫囑咐,不能吹風。故而沒能抱來。大格格說要在家照顧弟弟妹妹們,也未能來。過兩日天氣熱了,不怕風了。再帶幾個孩子,給皇祖母瞧瞧。」

    太后點頭,「那也使得。孩子身體要緊。」又問起名字了嗎。

    八姐低頭想了想,回答:「三格格起了個小名,□兒。四阿哥暫叫弘旺,小名狗蛋。」

    眾人一聽都樂了。太后也忍俊不禁,指著八姐對太子妃說道:「瞧瞧,這都什麼爹娘啊。起了這麼個名。」

    太子妃倒是明白,笑說:「四弟妹這是疼愛小阿哥呢。民間不是說,起個賤名好養活嗎?」

    太后聽了點頭,「好像有這麼一說。不過,好歹是皇孫,起名叫狗蛋兒,也忒——」說著自己先笑了,拉著八姐的手囑咐,「好孩子,哀家知道你疼愛孩子。狗蛋狗蛋,起了就起了。等孩子長大,可不能再叫了。人要笑話的。」

    八姐笑著應了,「那時候也是急了。想著只要能保孩子平安。別說叫他狗蛋。就是叫我狗蛋。我也認了。」說著,便紅了眼眶。

    說的太后歎息,「可憐天下父母心吶。」頓了頓,說道:「哀家給他起個小名,就叫——菩薩保。但願將來,菩薩保佑他。你看可好?」

    不怎麼好!老太太您——借用誰的創意不好,偏偏山寨老四的。心裡不樂意,嘴上只能歡天喜地謝恩。

    太子妃看八姐為兒子又哭又笑的,心中歎息一回,面上少不得恭喜恭喜。

    過一會兒老太太乏了,太子妃便帶著眾位弟妹們告退。有婆婆的去後宮給婆婆們請安,沒婆婆的便到相□妃那裡坐坐。八姐正要去看望德妃,就聽太子妃說道:「四弟妹若是有空,就到我哪兒去坐坐。有幾樣針線,是給小侄子、小侄女做的。我不便出門,你順便捎回去。」

    八姐聽了,趕緊笑著應了。扭頭叫來十四福晉,恭送太子妃到壽康宮門外,說看望德妃回來之後,便來叨擾嫂子說話。看著太子妃扶著宮人們進去,這才挽著十四福晉一同去永和宮。

    二人也不坐轎,帶著人從御花園過,一步一步慢慢走著賞景。路上問些家務瑣事。十四福晉年輕得寵,愛說愛笑。八姐也十分喜歡這樣性子,因問她最近忙什麼呢,有空也到嫂子家坐坐。說著歎息:「論起來眾妯娌們,合該咱倆最親。哪知道——說了你別惱——差了十來歲,我瞧著你,怎麼都跟瞧閨女似的。往後啊,若是十四弟欺負你,你臉皮薄,不好來宮裡跟額娘說,只管來貝勒府找我。我給你出氣。」

    說的十四福晉也笑了,挽著八姐的手撒嬌:「四嫂這話說的,我可是記下了。往後,你若不給我出頭,我可不依。」

    八姐正色,「那是當然。可話又說回來了,你也不許欺負老十四。否則,我也不依呢。」

    說完二人都笑了。不多時來到永和宮。德妃見二人聯袂而來,莞爾道:「你們倆倒是親。」

    十四福晉上前扶住德妃,「額娘說的,我不跟四嫂親,又能跟誰親呢?」

    德妃微微一笑,叫她二人坐了。問起府中事。十四福晉一一答了。八姐挑不要緊的說了幾句。德妃借口宮務繁忙,便讓她二人回去了。

    出了宮,十四福晉去找十三福晉一同出宮。八姐想了想,從良妃宮門外過,沒遇見良妃,也不好特意去找。只得繞路去壽康宮看太子妃。

    太子妃正帶著嫡出三格格做針線,見八姐來了,三格格急忙站起來,對八姐行禮。八姐急忙緊走幾步,伸手挽住三格格的手,笑說:「咱們家三姑娘,果然越來越漂亮了。」

    三格格害羞低頭,「四嬸過獎了。」

    太子妃笑著請八姐坐。命嬤嬤取出幾樣針線,交給她,「這都是我閒來做的。以往事情多,沒什麼空。自從住到壽康宮,空閒多了。也就有心思做這些了。你別嫌棄才好。」說著打發宮人們到廊下站著,妯娌們好說話。三格格規規矩矩坐在一旁,端茶倒水。

    八姐誇一通,道一聲生受了。拿著幾樣針線說道:「這麼好的針線都嫌棄。我可不就成了有眼無珠了嗎?」頓了頓又問,「嫂子是只給了我,還是給了別人?」

    太子妃一頓,「說起來不怕你笑話。以往你二哥在時,誰不稀罕我送的東西?有的專門上門來求。如今太子沒了,我這邊人也少了。也就是你——偶爾還願意過來。我——我生怕,我生怕巴巴地送上去,別人就不稀罕了。也就四貝勒,從小跟太子兄弟好。我才敢送你。你若多想,咱妯娌也就白好一場了。」說著說著落下淚來。

    三格格也陪著落淚不止。八姐急忙站起來,勸好了這個勸那個。好容易她母女都勸過來了,這才重新落座,慢慢說道:「這話不當我說。只是嫂子,您給我東西,也別忘了別的妯娌。前朝事咱不管,咱們本來就是管家事的。妯娌之間常來往,尋常百姓家——不也是應當的嗎?別的不說,您看大嫂病了,使人去問問。縱然不如以前,賞賜些什麼的。單您的一句話,不也是太子與直郡王兄弟情分嗎?太子雖沒了,弘皙他們兄弟,總還是要跟叔伯們來往。更何況,將來格格們出嫁,叔伯們不也是她們娘家靠山嗎?」

    太子妃聽了,看看三格格點頭,「你說的是。我只顧思念太子,恨不得一同去了。竟然忘了這些。怎麼大嫂病了?什麼病,嚴重嗎?」

    八姐搖頭,「我也是聽九弟妹提了一回。自從家裡有奶孩子,什麼都顧不上了。」

    太子妃聽了,低頭不語。

    妯娌倆又說了一番話,八姐便說家中有孩子惦記,告辭出宮。

    回到家裡,剛換了衣服,坐下喝茶,就有小馬子過來回話。說八福晉在家裡,當著八貝勒的面,把王氏、魏氏一年多來使的陰損宅斗手段一一擺到檯面上。請八貝勒定奪。

    八姐正喝茶,一口噴了出來,翠環急忙領著丫鬟給福晉擦衣服。八姐擺手,叫她們不用急,問:「是當著八貝勒一個人的面兒,還是當著八貝勒府裡人的面兒?」

    小馬子呵呵笑了,「福晉,若是關在屋裡,當著八貝勒一個人的面,奴才就打聽不著了。自然是在院子裡,光天化日的當著整個八貝勒府來著。」

    八姐默念幾句「白癡」,感慨一聲「穿越電視劇害死人不償命」,吩咐小馬子接著去打聽。小心別暴露了。

    當天晚上,四四回來,臉色奇怪。「夫妻」二人吃完飯,抱上來一雙小兒女一面逗弄,一面商量事情。四四看屋裡無人,這才說道:「老八今日挨老爺子訓了。」

    八姐皺眉,「卻是為何?」

    四四冷笑,「家有賢妻男人不遭橫事。你說是為何?」

    八姐沉默半日,終究還是罵了句:「混蛋!」

    瞧四四看自己,急忙又說:「出嫁從夫、不嫉不妒。《女兒經》都叫她讀狗肚子裡去了。」

    四四瞥她一眼,對著燈影,噗嗤笑了。八姐瞪他,「貝勒爺說我說的不對?」

    四四搖頭,「我可不敢。不過,前幾日大格格來,你不在。她問我要《女兒經》、《女則》,我叫丫鬟們翻了半天,可是都沒找到呢!」

    八姐臉色一紅,半晌無語。當初燒的時候只顧一時痛快,竟然忘了留兩本給大格格了。看四四似笑非笑一張臉,對著燈光,愈發得意。冷哼一聲,「找不找就找不著唄。過兩日叫人去外頭買兩本就是。」

    四四微微一笑,拉過八姐的手,「你若有經天緯地之才,儘管使出來。何苦在一方院子裡憋著。《女兒經》讀不讀吧,有什麼要緊的,爺又不是那迂腐之人。」

    八姐嗖地抽出手來,斜睨著四四問道:「貝勒爺這話何意?」

    四四愛笑不笑,「哦?那圓明園裡梧桐書院掛著那幅九州方輿圖,莫不是從天上刮下來的?」

    八姐聽了,這才低頭埋怨,「人家、人家不是坐月子,憋的狠了,實在無聊麼!」

    四四看她這幅嬌羞模樣,愈發心癢難耐,饞著臉湊上來,「實在無聊,咱就再生幾個。將來你好一道教導,也叫他們為國出力。」說著,就要吹燈。

    八姐料想今日推脫不得,剛要半推半就、成就好事,就聽懷裡弘旺哇的一聲鬧起來,伸著胳膊哭個不停。弘旺一哭,三格格弘春也跟著哭起來。

    四四、八姐面面相覷,只得叫來奶娘,抱走好好哄。孩子一哭,倆人也沒心思做那事了。雙雙依偎著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說些閒話。

    奶娘那邊,弘旺哼哼唧唧嗯嗯不停,「死鬼,想欺負我阿瑪,先過爺這關!」

    皇家劇院小劇場:

    四八正在親熱,弘旺上

    弘旺:呀呀,四大爺你起開,竟敢欺負我阿瑪

    弘時:弟弟,給刀,閹了他丫的

    八姐:呀呀,給爺滾,誰敢讓爺一天不幸福,爺讓他童年+青年+中年整個不幸福

    四四:好媳婦

24歪打正著

    第二十四章歪打正著

    四貝勒府波濤暗湧,隔壁八貝勒府可是驚濤駭浪。八貝勒進了正院,吩咐下人們遠遠退下,不叫不准進來。

    香兒扶著八福晉坐著,還想留下,早被八貝勒一掌拍出去,呵斥她守在門外,老實守著,不准任何人進來。

    香兒無奈,只得趕眾人出去,自己帶著老實小丫鬟在院門外守著。不多時,聽見裡面砰砰乓乓的一陣吵鬧。想要進去看,又怕違背主子命令。只得揪著一顆心候著。沒過多時,裡面吵鬧聲停下,就見八福晉捂著半邊臉跑出來,拉著香兒叫套車。

    香兒腳步不停跟在八福晉身後,喘著氣問:「福晉,怎麼了?這麼晚了,咱去哪兒?」

    八福晉頓住腳步,抬頭望天,喃喃兩句:「去哪兒?是啊,如今,咱還能去哪兒?」

    頓了一頓,繼續往外走,嘴裡說道:「回安親王府吧。」

    八貝勒追出來,對著八福晉背影罵:「郭絡羅氏,敢走就別回來。爺不缺你一個女人!」

    八福晉背對他,疾步而去,理都不理。

    八貝勒哼哼一聲,扭頭回屋自顧自睡覺去了。今日,著實氣的不輕。

    第二日,八福晉負氣回娘家之事,就傳了開來。八姐只當二人鬧彆扭,暗想以那位八福晉性子,指不定還會回來。哪知道,過了大半個月,八貝勒府傳出媵妾有孕消息,八福晉都沒趕回來瞧一眼。八姐這才當回事,使人打聽,才知道八福晉放出話來:除非八貝勒答應她,只跟她一個人生孩子,否則,絕不回來。

    嘖嘖,八姐一個勁兒感慨:爺都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地要挾老四。姑娘,您厲害!比得上獨孤皇后了喂!

    八貝勒這回也是氣壞了,聽聞這話,理都不理。安親王府也知自己理虧,見了八貝勒,只有賠笑的份,哪裡還敢埋怨。

    倒是良妃於宮中得知,趁著八貝勒進宮請安時候,勸他:「夫妻沒有隔夜仇,不管媳婦怎麼不好,總歸是你媳婦,御賜福晉。不給誰面子,也得給她外公面子。安親王生前,素得先帝、皇上信任。不為別的,單為安親王府一眾親戚,俱是世家豪門,也得罪她不得。」

    八貝勒心中有氣,嘴上不敢說。只有唯唯諾諾,請良妃放心。良妃心知這孩子心中有主意,勸不得,無奈之下,只好囑咐他,多想想家和萬事興。暗示他,多想想失去妻家助力,沒有母家幫襯,前途更是渺茫。

    說的八貝勒心中愈發冰涼。勸良妃注意身體,說兩句母子閒話,便告退出去。

    臨走時,良妃叫住他,「你大哥病了。有空,你去直郡王府看看。」

    八貝勒皺眉,「怎麼,不是大嫂病了?內眷有事,我去不合適麼。」

    良妃搖頭,「夫妻倆都病了。唉,這兩日,惠妃也忙的很呢!」

    八貝勒聽了,點頭應下,說出宮就去看老大。出了良妃宮院,就有小太監來請,說康熙在乾清宮等著問話。

    進了乾清宮,康熙正坐在暖閣裡逗兩個奶娃娃。一旁站著兩個奶嬤嬤,幾個慈寧宮宮女。四四坐在一旁,帶笑看著。

    八貝勒便知,這倆孩子正是老四家龍鳳胎了。不知怎麼的,就想上前抱一抱。弘旺剛會坐,瞧見他,也高興地啊啊直叫,伸著胳膊亂舞。康熙哈哈大笑,「瞧,那是你們八叔。就在你們家隔壁住著呢。認識不?」

    弘春吮手指,眨眨眼,依舊去看康熙,一面看一面流口水,伸手去拉康熙腰上荷包。弘旺則啊啊叫著,恨不得撲到八貝勒懷裡。康熙、四四都笑了。

    八貝勒一瞧這孩子,就想起自己那幾個未出娘胎就掉了的子女。心中酸澀,不敢多看,急忙上前見禮。

    康熙擺手叫老八起來,將沾滿口水的荷包送給弘春,把倆孩子交給奶嬤嬤,命她們抱回慈寧宮,交給四福晉。順便叫四四退下。

    四四站起來躬身告退。看屋裡無人,康熙指指四四剛才椅子,吩咐:「坐吧。咱們父子之間,私下裡沒那麼多規矩。」

    八貝勒這才躬身謝座,端正坐下,靜待康熙吩咐。

    康熙看他一眼,問道:「你媳婦還在她姥姥家住著呢?」

    八貝勒點頭,「都是兒子無能,沒能教好媳婦。」

    康熙皺眉,「郭絡羅氏也太囂張了。」頓一頓,勸八貝勒,「你呀,也不能打她呀?那一天,她來宜妃宮裡,朕瞧見了,半張臉都腫了。你看朕後宮那麼多妃子,皇后們不說了,就是答應,朕也沒動過一個指頭啊。」

    八貝勒自知做過了,低頭不敢說。康熙又勸半日,說:「過兩日氣消了。就接她回來。你不接,她怎麼肯回呢?」

    八貝勒沉默半日,終究跪了下來,含淚道:「兒臣讓皇阿瑪操心了。是兒臣的錯。只是,只是這樣的媳婦,不能給她做臉。她若回,便回。她不回,不能給她梯子下。否則,日後不知要做什麼。」

    康熙生氣了,「這是什麼話。她是你媳婦,你偶爾讓著她,不正顯得你大度?再說,眼看你就要當阿瑪的人了,家裡沒個主事的,讓王氏、魏氏管著,還——還不又鬧事了?」提起那二人,康熙也來氣。郭絡羅氏厲害,那是厲害到明面兒上,好歹也算光明磊落。那兩個包衣世家出的女子,一個個的就知道私下裡使絆子。不積陰德的事兒,干的歡快。難怪老八家的看不過。比較起來,老八家的,還算是不錯的。

    八貝勒磕頭回答:「郭絡羅氏不曾動過陰私之念,這件事,確實是兒臣一時不查,冤枉了她。可是,可是兒臣、兒臣不能原諒她。」

    康熙聽了,不以為然道:「什麼原諒不原諒的。跟朕說明白。她做什麼了,叫你生這麼大的氣?」

    八貝勒遲疑不敢言。康熙幾次發怒,許諾不降罪於他,才算聽他流淚回答:「那日兒臣打了她,是因為她說了一句話。」

    「說什麼了?夫妻之間,氣急了什麼話都不稀罕,她說什麼了?」康熙不解,老八素來溫文爾雅,怎麼對郭絡羅氏,這麼大的氣性?

    八貝勒磕頭說道:「她說兒子出身卑賤。生母乃辛者庫賤婢,上不得檯面。」說完,伏在地上,不敢抬頭。

    康熙聽完,默然半晌。終究還是端起茶杯喝一口,放下茶杯,又端起來喝一口,重新放下。如此二三次,總算把杯子裡的水喝完。低頭看八貝勒依舊跪伏於地,幽幽說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八貝勒長出一口氣,起身告退。走到門邊,重新回來,對著康熙磕頭,「皇阿瑪,兒臣懇請阿瑪,方纔的話,萬不可叫額娘知曉。」

    康熙看八貝勒一眼,點頭應允:「放心,朕有分寸。」

    等八貝勒躬身告退,屋內無人之時,康熙舉起杯子,狠狠擲了出去。啪的一聲,杯子摔的粉碎。外頭值班太監三毛子進來,瞅瞅地上瓷片,什麼都不敢說,小心翼翼帶著人收拾乾淨,重新端上一杯溫茶,帶著人出去不提。

    再說四四帶著一雙兒女,到慈寧宮接了八姐,一家四口回家。路上說起八貝勒家事,四四慨歎:「也就是八福晉不能生。若能生得一兒半女,也不至如此。」

    八姐聞言,不置可否。

    過了月餘,宮中傳來消息,說皇太后下懿旨,念在太宗女固倫溫莊長公主撫蒙功高,特旨赦其夫阿布鼐後人罪籍,准入蒙古鑲紅旗。良妃以祖釋罪,複姓布爾尼氏。

    自此,八貝勒、良妃母子母以子貴、子以母貴,終於擺脫了包衣身份。宮內宮外,無不恭賀。

    八姐聞之,默然良久。最終,幽幽歎一口氣: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自家兒子自己欺負可以,別人欺負不行?

    想通了這些,放下手中刀尺,抱著弘旺嘀咕:「歪打正著,這位八福晉,還是位福星呢!」

    四四從戶部回來,見八姐抱著孩子,坐在窗前看窗外石榴花,微微一笑,接了丫鬟手裡的茶,親自端過去,坐在一旁,摟了弘喜問:「想什麼,這麼出神?」

    八姐搖頭,「沒什麼。就是有些,有些感慨。想當年,烏拉那拉氏入包衣旗,隨先人南征北戰多少年,方才以軍功抬旗。饒是如此,宮裡貴人還怕我身份不夠,管起家來為難。咱們府裡,側福晉、庶福晉都挑著位低之家送來。哪知道,八福晉一句話,八貝勒、良妃這麼容易就抬旗了。想一想,真是天意難測。」

    四四聽了,微微冷笑,抱著弘喜歎氣,「咱只管做好咱的事就是了。何必管人家許多。」

    八姐聽言,一笑不提。

    自此,八貝勒聲望,日益高漲。相比之下,只知道埋頭做事,遇事遇人都愛繃著一張臉的四貝勒,就低調的多。

    八姐偶爾擔憂,那個八貝勒年輕,不知槍打出頭鳥之危機。眼看老大躲在直郡王府裝病,老三忙著編纂《康熙詞典》,老四裝純臣、裝孤臣,老五、老七不管事。剩下一個八貝勒,風頭過旺,誰知道會不會頭一個挨槍子兒。想要開言提醒,再看看身邊,弘旺捏著腳趾頭,咦咦啊啊地往嘴裡送。弘春嘻嘻哈哈在旁邊拍手看著。八姐心中暗暗搖頭,罷了,還是推弘旺上帝位,更適合如今情況。

    叫奶嬤嬤看著兩個孩子玩,出了裡屋,到外間坐著,叫來小馬子,問近日京中都有什麼情況。

    小馬子想了想,說道:「回福晉話,沒什麼大事兒。就是八爺到安親王府,去請八福晉回家。給劈頭蓋臉打了一頓,趕出府門外。八福晉放出話來,說八爺不生完兒子,她就不回來。」

    八姐噗嗤笑了,又問八貝勒如何回答。小馬子撓撓頭,「八貝勒笑呵呵走了。回到府裡之後,交待下人們,往後再也不准提八福晉的事兒。宮裡又賜下一位側福晉,幫著八爺料理家務。姓赫捨裡氏,是索額圖剛出五服的侄孫女。過兩天就進門兒呢。」

    「哦?」八姐吸一口氣,敲敲桌子,「這樣啊。」赫捨裡氏不是什麼有福的姓氏,仁孝皇后不說了,後世光緒皇帝的珍妃,便是典型。還不如賜給他個姓鈕鈷祿的呢。想起鈕鈷祿,便想起自家院子裡那位。心中彆扭一回,又問:「其他府裡有動靜嗎?」

    小馬子想了想,遲疑著回答:「其他府裡自是沒有。就是——聽說直郡王府裡頭,大爺跟大福晉常常一同練布庫。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八姐遲疑了,「應該不是真的——吧?」伊爾根覺羅氏?借給她個膽兒,她也得有那身手啊?

    皇家劇院小劇場:

    大大:來,福晉,咱們兩個練布庫

    大福晉:布庫你個頭,一鞭子劈

    作者有話要說:說句實話,沒了安親王府,八福晉一個自幼喪父喪母的孤女,日子還不如林黛玉呢。要知道,她親姥姥才是個側福晉,她親娘還沒同母兄弟呢。也就是說,連個親舅舅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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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採花補陽

    第二十五章採花補陽

    八姐有心打探大福晉練布庫之事是真是假。還沒顧得上,宮裡就傳出十三阿哥胤祥不知如何,得罪了皇帝,遭了狠狠一番斥責,剝了身上一切職務,叫他做個閒散阿哥,有事沒事歇著吧。

    八姐聽聞此事,心中大驚。太子病死,榮封謚號,本來十三應該更得寵才是。怎麼還是得了訓斥?不由慨歎:歷史的慣性,果然讓人摸不準吶。

    晚上四四回來,「夫妻」二人吃了飯,打發孩子下人們退下,在炕上對坐,說起此事。八姐問究竟是何原因,十三做事怎麼這麼不謹慎起來。四四冷笑,「哪裡是什麼不謹慎,分明是著了別人的道。」

    八姐登時奇了,追問:「怎麼會著了別人的道?著了誰的道?」

    四四不答反問:「你這幾日可見過八福晉?」

    八姐想了想,搖頭,「自從弘暉去後,就少見了。也不知怎麼的,總覺得她瞧我不順眼。」接著呵呵笑了,「或許是我弄錯了吧。」

    四四這才說道:「哪裡是你弄錯了。確實如此。今日我進宮,才知道有人上密折,別我告了下來。竟然說我結黨營私,勾搭文武百官,想要位列儲君。」

    八姐嚇了一跳,急忙站起來問:「誰幹的?」

    四四冷笑,「我哪裡知道?舉出的例子,倒是神乎其神的。皇阿瑪召我問話。十三也跟著去了。甫一聽聞,他就跳了起來。跟皇阿瑪爭辯。結果,倒是辯出結果,找出證據中錯漏。我脫了罪,十□倒惹惱了皇阿瑪。」

    八姐見四四說著說著,哽咽起來,也跟著憤怒不已。哪個不長眼的,沒看爺正忙著推老四上皇位嗎?冷不丁把老十三搞下來,平白少了個左右手,難不成讓爺擄袖子、親自上陣?

    慢慢坐下想了想,柔聲勸道:「貝勒爺別急。這件事既然鬧了出來,定然是有人想趁機渾水摸魚。依我看,先叫老十三韜光養晦,未為不可。往後,您該做什麼,就還做什麼。十三弟妹那裡,有我幫著呢。」

    四四抬頭看她一眼,總算鬆了口氣,拉著八姐的手說道:「多虧有你。辛苦了。」頓了頓又囑咐,「這事兒不是直郡王府捅出來的,就是八福晉鬧的。呵呵,安親王府,勢力可真大呢!」

    八姐想了想,問道:「也不一定,說不定,是——」說著,伸出三根手指頭,比劃一下。

    四四聽了,冷哼一聲,埋怨:「勾心鬥角比比皆是。就沒一個干實事的。有那份心思,用到徵繳稅款上,充盈國庫,不比兄弟鬩牆來的好?」

    八姐默然不語。心中不以為然:呸,誰不願意做好事留好名啊?就你知道為國為民,別的都是蠹蟲?大家都是庶子,誰不願爭一爭?豬鼻子裡插大蔥,你裝什麼象。

    過了一會兒,四四消了氣,慢慢說道:「往後你要小心。沒了十三弟幫襯,咱們的日子,怕是更難了。」

    八姐點頭,「放心吧。我一個婦道人家,只知道孝順太后,照顧兒女,別的我能管什麼。只是爺您出門,萬事小心。公務重要,可也注意身體。」

    四四點頭應允。夫妻相擁而臥,一夜無話。

    第二日,八姐開始小心查訪。查的不是安親王府,而是安親王府各處親戚。

    也是天隨人願。自從小赫捨裡氏進了八貝勒府,管家開始。安親王府各家親戚就開始跟八貝勒有了隔閡。沒法子,誰叫安親王家親戚大多跟佟佳氏沾親帶故?赫捨裡跟佟佳氏倆個家族,別看都是康熙岳家,這兩家可是不和的很,有人命官司、不共戴天。你捅我一槍,我砍你一刀,再正常不過。

    縱然現任安郡王瑪爾渾聽從八福晉勸說,暗中給四貝勒下絆子。做出什麼舉薦四四為太子之事。佟佳氏家族龐大、支系眾多,人心不齊,並不是所有人都向著八貝勒。加上赫捨裡家在中間攙和攙和,沒過多久,真相就查到八姐手中。

    八姐看完,記在心裡,隨手對著燈影燒了。八福晉做出這等事情不奇怪,怕就怕,當年八貝勒身上的事情,在老四身上重演。老四出事不要緊,怕就怕連累自家旺兒。

    越想越擔心。又不好直言問老四。如此過了年。等到弘旺、弘春生日,晚上四四歇在正房,八姐才趁機問道:「你心裡怎麼想的。如今到處人心亂哄哄的。可要早日打定主意才是。」

    四四抱八姐在懷裡,慢慢說道:「我還記得,你說過想做秦王妃。你想做秦王妃,不就是想讓我做秦王嗎?」

    八姐琢磨一番,暗暗笑了,趴在四四胸前,漫不經心畫圈圈,柔聲回答:「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接下來怎麼做,總該有個章程。」

    四四輕聲歎氣,「你呀,怎麼就忘了,秦王有一大用兵之道,那就是後發制人?」

    八姐聽了,暗暗唾棄。老四,你個老狐狸。當初就是你讓爺做出頭鳥,你好漁翁得利的吧?什麼人吶!

    心中不忿,暗暗伸手,照老四腰上捏一把。

    四四嫌癢,捉住八姐的手,將人壓在身底,說道:「小妖精,看爺怎麼罰你。」

    八姐一面支應四四,一面藉著昏暗的光線盯著帳子頂,暗暗罵道:「爺身上這個色胚是老四?哼,果然面上正經,背地裡——一肚子男盜女娼!」

    日子過的飛快。弘春、弘旺都會說話、會跑了,四四都晉位雍親王了,大福晉還是整日稱病不來慈寧宮。八姐有心去探病,一直忙著跟九福晉做生意,竟然顧不上。又是一年秋高氣爽之時,九福晉查出有孕,高興的跟什麼似的,一心保胎,鋪子裡的事全推給八姐。八姐無奈,只得撥給武氏一輛馬車,叫她每日裡出去查賬,九爺府裡、鋪子裡、四貝勒府裡,每日三處跑。

    忙是忙了,武氏有了事做,府裡、鋪子裡,眾管事的都尊敬著。再也不整日裡悲春傷秋。身上沒了那股子江南水墨畫風韻,反倒多了幾絲當家少奶奶魄力威嚴。四四見了,覺得當初那位姑娘已經不再如當初一般,對武氏的寵愛,便少了幾分。武氏卻渾然不覺,依舊忙的開心。八姐看在眼裡,嘴上不說,心中高興。瞅著一天無事,帶著翠環,到老九府裡,去探望九福晉。

    老九得知自己要有嫡子了,也高興的很。連帶每日跟老八、老十一同出去喝酒,都沒了興致。每天回家陪著九福晉。九福晉心中得意,拿出八姐教的魅惑男人的法子,好生籠絡老九。

    不巧八姐進來,正碰上他們二人湊到一處,嘀嘀咕咕、你儂我儂,只覺牙酸。也不說話,甩了帕子出門坐車回府。進了正院,就見宋氏帶著鈕鈷祿氏、耿氏迎上來伺候。

    八姐瞥一眼鈕鈷祿氏,笑問宋氏:「二格格這兩日可好?前幾日春兒病了,弘旺幾個都挪了出來。過兩日春兒好了,還叫他們挪進來。姊妹們一處長大,將來才能互相照顧。辛苦你了。」

    宋氏急忙笑答:「為主子做事,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倒是主子,日日辛勞,奴才們才要道一聲辛苦。」

    八姐微微一笑,叫她坐了。再看鈕鈷祿氏、耿氏,如今都是十七八歲,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這二人承寵也有三四年了。算一算,運氣若好,也就在這幾月,便能先後懷上弘歷、弘晝。垂眸琢磨一番,跟宋氏商討一番家務,放她三人出去。

    當天晚上,待四四回來,繞著圈兒地吹枕頭風,問他是不是要下江南追討國債。

    四四聽言,微微點頭,「自然是要去的。不過這次去,是因為江南修浚河堤。眼看就要上凍,不能動工,時間緊迫,國庫撥不出銀子。這一回,難免要得罪那些人了。」

    八姐聽了,忙問何時動身。四四便說就在下個月。算算日子,沒幾天了。

    八姐聞言笑了,趴在四四身上,柔若無骨般說道:「你說走就走,也不提起跟我說一聲,人家~~人家會想你的嘛。」說著,一雙小手,輕輕拉開四四腰帶,一隻手放在四四肚皮上暖著,一隻手順著肚皮往下,慢慢探了進去。

    四四正值壯年,哪裡經得住這般誘惑。更何況身上又是自己正經媳婦兒。早一個翻身,反壓回去。嘴裡笑罵:「小妖精,白天一股子端莊模樣,一上了床,就變成千年狐狸。來,讓爺用金槍降了你。」嘴上說著,手上不停,黑燈瞎火看不見,居然瞬間把八姐剝了個精光。

    八姐嘴上哼哼啊啊,軟著身子推拒。酥胸早就一挺,挨著四四胸膛磨磨蹭蹭。四四嘴裡更是浪語不斷。

    八姐一面半推半就貼上來,一面伸胳膊抱住四四脖子,附在他耳邊吹氣:「四哥~~,再過幾日你就要出遠門。不知何時才能回家。接下來幾天,你就、就住在我屋裡,好麼~~?」貓吃飽了,就不粘腥。誰的名言來著?

    四四聽了,摟著八姐渾身上下亂啃一氣,嘴裡道:「小妖精,跟誰學了這個調調。想噁心死爺?」到底拗不過男人血性,八姐幾番誘惑之下,還是允了。

    八姐得了准信兒,知道四四向來言出必行。如此一來,弘歷就是想出生,也只能從自己肚子裡出。頓時喜笑顏開,放四四進去。雙腿夾住四四精瘦腰肢,一雙手四下亂摸,嘴裡叫道:「四哥~,你越來越瘦,真叫人心疼。要不,咱不做了。你歇歇,養養陽氣?」

    四四正在興頭上,哪能說不做就不做?登時氣的笑出聲了,嘴裡罵道:「你懂什麼,爺這叫採陰補陽。專采你這個千年狐狸。」

    八姐夾著四四腰,使勁用力,嘴上不住哼哼,「四哥,四哥,我不行了。饒了我吧。明天、明天再做,成嗎?」一會兒又說:「四哥,四哥,你用力,你用力。嗯!」心中則是冷哼:弘歷啊弘歷,為了你,爺連美色都捨出去了。你說說,爺容易嗎爺?好好的聖祖八阿哥,居然叫你爹給採了。我呸!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第二更;15分鐘後還有一更

    我會告訴你,為了寫後半段,我一個人躲在黑屋屋裡看了半天片片嗎?打死都不能說

26雲歇雨住

    第二十六章雲歇雨住

    一時雲歇雨住,八姐累的癱倒在床。還是四四起床收拾一番,方才重新上床,摟著八姐睡下。

    八姐累極,偏生一時睡不著。伸出手指,在四四肚皮上畫圈圈。四四笑著握了她的手,柔聲問:「我怎麼覺得,你跟以前不一樣了?」

    八姐心中一驚,嘴上問道:「哦?那你說說,有什麼不一樣呢?」

    四四想了想,說道:「以前碰你一回。你總是不吭聲,我說怎麼樣,你就怎麼樣。從來也不主動。近兩年,你——怎麼說呢,白天像個福晉,晚上——呵呵,真跟狐狸精似的。」說著,在八姐後背上摩挲兩把。不住感慨,嘖嘖,那拉妹妹皮膚真滑,嘖嘖,再摸兩把。反正是自家媳婦,不摸白不摸。

    八姐給他摸的心癢,往四四懷裡湊了湊,拿酥胸磨蹭他胳膊,嘴上說道:「那是。您沒聽民間有話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說著假意哀歎,「我這還沒到三十,就如狼似虎了?」

    四四聽了這俏皮話,噗嗤樂了。白天與一幫老油條周旋那股子疲憊,也隨之遠去。低下頭來,親八姐一口,捉了她的手放在身邊,柔聲說道:「不給了。想要明日再來。我累了。」

    八姐點頭,往四四懷裡靠一靠,說道:「好。四哥做個好夢。」頓一頓,厚著臉皮、忍著噁心再加把火,「夢裡也要想著我。」

    四四聽了,哈哈笑笑,摟著「媳婦」睡覺不提。

    沒過幾日,四四果然奉命前往江南。八姐安心在家帶著兒女們過日子。不巧弘昀病重過世,李氏哭倒幾次,不能理事。八姐無奈,只得帶著宋氏幫襯著,將弘昀暫且入殮。送信給四四,問他何時回家,看看這苦命的兒子。四四回信,囑咐她好生照顧自己。又說弘昀之事,他心中早有預料。不想兒子這般短命。字裡行間都是身心疲憊,卻硬要堅持。

    八姐看了,不由唏噓。回信請他保重身體,說家中諸事有我。信剛發出,又派人叫信使回來,拆開加上一行,寫幾個人名。說他們都是正經做事之人,或許能有所幫助。

    四四接了信,仔細看完,笑上一笑,對著燭光燒了。自此,愈發用心辦差不提。

    八姐收到四四回信,看明白暗示。心中這才放了心。安心撫養兒女,順便留意京中各府動向。到了年底,正忙置辦年貨之時,突然精神不濟,跌坐在椅子上。

    瑞珠、翠環嚇了一跳,趕緊請來陳嬤嬤,又派人去請太醫。大格格領著弘時、二格格、弘春、弘旺一齊圍著,生怕八姐有個閃失。

    二格格、弘春還小,自然不懂生死為何物。大格格已經長大,弘時、弘旺又是重生過的,看著八姐臉色蒼白、兩眼怔忡,都嚇的不行。大格格更是險些哭了出來。

    不一會兒八姐回神,看幾個孩子圍著,頓時笑了,摸摸二格格腦袋,「好孩子,額娘沒事。」

    正說著,太醫到了。大格格抱著二格格到屏風後迴避。弘時站在一旁,弘旺、弘春由奶娘抱著,仔細看太醫診脈。

    沒過一會兒,太醫看完雙手,笑問陳嬤嬤:「敢問雍親王福晉癸水幾個月未來了?」

    陳嬤嬤這才明白,一拍手,「我說呢。原來是有喜了。」當即代為回答,「兩個月了。自從二阿哥去後,」說著抹抹眼淚,「我們福晉悲傷過度。就沒來過了。起初還以為是傷心緣故呢。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太醫呵呵笑了,收了診箱,交待下來,「福晉身體很好。只是不宜過度操勞。勞心勞力,是孕婦大忌,要多歇息歇息才好。」

    陳嬤嬤就問可要開方子。

    太醫擺手笑了,「依下官看,是藥三分毒。人參還有忌諱的時候,何況如今福晉有孕在身。能不吃,還是不吃的好。」

    陳嬤嬤急忙應下,又問有什麼注意事項。太醫想了想,說道:「安心養胎,別的莫要多想。還有就是不能生氣。吃飯要多注意溫養。那就得了。」

    陳嬤嬤聽了,這才請太醫出去,到賬房取銀子送走太醫。

    八姐坐在簾子後頭,默念幾句:「我居然這時候懷孕了?」是弘歷?哼,那個混小子,最好別犯爺手上。

    事到如今,用了個女兒身,老四是個靠不住的,所能依靠的,唯有兒女。八姐乾脆破罐破摔,想著:弘歷就弘歷吧,至少這娃活的長,總比福宜哥兒幾個強,生下來就夭折,不夠晦氣的。別的不多想,將來若是敢不孝順爺,扔到福海裡淹死。

    難為八姐見慣了悲歡離合、世間百態,加上之前使足渾身解數勾搭老四,跟四四你儂我儂之時,料想過後果。

    沒過一會兒,陳嬤嬤捧著熱粥回來,她就忍住心中不忿,想通起來。遵從太醫囑咐,每日裡好吃好睡,寫信給老四,叫他安心辦差。過年諸事,家裡就能給他安排好了。又隱晦提起懷孕有喜,說:別看現在你是親王了,賺的銀子多了。家裡又要添丁,孩子們也要上學的上學,準備嫁妝的準備嫁妝。每年你那點俸祿——還不夠孩子們「教育基金」的。你可管著你自己,別在外頭再瞧上誰家千金。家裡地方小,銀錢少,可是再也養不起小妾了。

    看的四四哭笑不得,隨手對燈燒了了事。

    這一年過年,八姐養胎不理事。還是由宋氏、武氏,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張羅。李氏因弘昀去世,一直稱病不出門。鈕鈷祿氏、耿氏無寵無出,自然老老實實在後院,跟著宋氏、武氏忙碌。

    八姐日子過的踏實。弘時、弘旺倒不忘得空過來,瞅著八姐肚子發呆。八姐看二人彆扭,笑問:「怎麼了?」

    弘旺笑笑不說話,咬著手指裝小孩兒。弘時則冷哼,「這孩子生出來,一定不能叫弘歷。」

    八姐張張嘴,呵呵笑一聲。忍不住長歎,怎麼忘了,他們兄弟關係,也不咋地呢!

    弘時與弘歷的愛恨情仇,自有他們兄弟自己折騰。兒孫自有兒孫福,八姐沒空,也沒心思管那麼許多。過年時節孕吐,就已經夠她受了。好在陳嬤嬤等人這幾年越發得力,有她們照顧,還算安心。家務之上,宋氏年逾三十,無子無寵,有資歷而無背景;武氏因為前兩年生產壞了身子,無法再孕,索性一心跟著八姐發家致富。有她二人一內一外管著,八姐這個年,過的還算舒坦。唯獨偶爾想起鈕鈷祿氏、耿氏,心中難免悶悶。總覺得那兩位就跟暗藏著的鋼針一樣,說不定什麼時候伙著老四,扎自己一下。

    好容易過了年,春天暖和了。四四回京一趟,沒住兩天,便又去江南。八姐扶著肚子送到門口,不放心囑咐:「萬事留心。在外吃喝都要在意。」又囑咐李衛,「你跟瑞珠陪著爺一同去,吃飯穿衣都要注意。爺要好,你們也要好。」

    李衛跟瑞珠急忙答應下來。

    送他們一行出門,八姐又覺得無聊起來。

    恰好九福晉也要養胎,索性二人常來常往。老九府裡姬妾眾多,九福晉看了也煩。便常坐車來看八姐。二人商量些生意諸事,說說隔壁八貝勒府裡新添的庶出格格,再講講八福晉竟然自己回來,也不等人請。說著說著九福晉撇嘴,「什麼呀,就會裝相。還是不瞧著這兩年八貝勒重新得了聖寵。那個女人,對外面府裡小妾還禮尚往來,對自己府裡的那些人,薄情著呢!」

    八姐笑笑,知道這位八福晉雖然嘴上毒,到底還沒狠到逼死人命,八貝勒府裡日子——還算安然。

    偶爾還會提起,太子妃常常記掛這幾位妯娌,不時讓太子家三格格出宮,到各家各戶轉轉。尤其是大福晉,最喜歡三格格。只要三格格到直郡王府,大福晉眼裡,把親生的幾位兒女都比了下去。

    八姐心中奇怪,暗暗琢磨,默默道:「這可是奇了。」

    九福晉自己剝著新摘的草莓吃,說道:「誰說不是呢。大爺跟太子爺當年你爭我奪,鬧得不可開交。誰知道,兩家娘們兒倒是和氣的很。聽說大福晉憐惜太子妃寡婦失業的,常常叫三格格給太子妃帶回去不少好東西。你說,這人跟人吶,還真是說不好。指不定誰跟誰就對上眼兒了呢。」說著,呵呵一笑,拉弘旺小辮子一把。逗的弘旺哇哇大叫,想要不高興,又怕裝小孩兒被識破,只有委委屈屈撲到八姐懷裡撒嬌。

    八姐聽了,愈發疑心,拍拍弘旺,叫他找弘時去玩。九福晉剛走,八姐就命人好生打探。

    只不過,所謂大福晉跟直郡王練布庫之事,不過是眾人隨口一說。等到有心人去查,傳來的卻是直郡王夫妻和睦、恩愛非常。直郡王府上,也整治地跟鐵桶一般,進去容易出來難。

    八姐不由十分扼腕。

    當下時節,不比上輩子,處處變化多端,皇子們一個個一夜間老實起來。不敢輕舉妄動,只得安心養胎。聽著宮裡傳來消息,說十八阿哥如何得寵,超過所有年長皇子。八姐冷哼一聲:那是他年紀小,你等他長大了,露出奪嫡之心,你看老爺子還寵他不?

    好在四大妃都不是吃素的。王氏、陳氏再得寵,也未能成功晉位宮位主。這不僅是康熙出於對朝政平衡的考量,也是揚滿抑漢的結果。漢族官員,始終不能完全取得康熙的信任。

    八姐分析時事,拿出來跟弘時、弘旺講解,也不管他們聽的懂聽不懂,只是要求:「無論如何,都要小心在意。如今局面看似平穩,其實,是各處勢力潛伏起來。你們瞧老爺子為何疼愛老十八?那不就是因為十八年幼,母家無勢,讓老爺子放心嗎?若是其餘年長皇子得了這般寵愛,早就出事了。你們都給我小心點兒,誰也不能當出頭鳥,知道不?」

    倆孩子聽的後背汗津津的,不住點頭,表示明白。弘旺畢竟年幼,又是八姐「親」生,不免嬌慣些。最喜歡裝小孩兒討「八額娘」歡心。說完正事,拉著八姐袖子問:「額娘,阿瑪什麼時候回來?」

    弘時聽了抿嘴不樂。阿瑪老是冷著臉,見了叫人害怕。還是八額娘看著隨和。

    八姐抿嘴看弘旺一眼,搖頭說不知道。

    弘旺咬咬指頭,點點頭便放在一邊。八姐以為他跟弘春一樣,不過是跟兒子名字重合,只當是小孩子想阿瑪了,便沒在意。

    哪知,八月時節,生產臨近。八姐正在產房內用力,冷不丁聽外頭聲音,像是弘旺奶嬤嬤著急麻慌到門口叫陳嬤嬤。八姐豎耳細聽,就聽奶嬤嬤說道:「不好了,四阿哥不見了。聽小丫鬟說,前幾日四阿哥就吵吵著要去找阿瑪、找阿瑪。該不會真是去找阿瑪了吧?」

    八姐聽了,一用力,孩子就擠了出來。顧不上別的,隔著窗戶叫:「還愣著幹什麼,留下接生嬤嬤、陳嬤嬤,其餘的,全給我出門去找四阿哥!」

    弘旺啊,你阿瑪在給你生弟弟,你還去哪兒找阿瑪?我的傻兒子喲!



    第二十二章 端慧太子

    不是皇太后故意給德妃上眼藥,說她偏心。而是良妃今日來,還帶著八福晉。八福晉故意提起,說四福晉一個人在城外園子裡躺著,兩個剛生下來的孩子可憐巴巴的吃不飽,每天都餓的哇哇的。可憐四嫂娘家母親早逝,如今德妃忙著照顧十四阿哥家孩子,竟然顧不上四福晉,云云。良妃接連給八福晉使了幾個眼色,都沒能攔住她。

    皇太后不愛管事兒,不代表老太太傻。宮裡諸事,她老人家看的透著呢。聽八福晉說到一半,就明白根由了。只不過皇子與公主不同,事關前朝,她不能多說。只得暗暗記下,轉臉與良妃說些家常話。良妃雖說出身辛者庫,畢竟也是正經蒙古女兒,林丹汗之後。能關照的地方,皇太后還是願意多關照的。

    當著后妃孫媳的面不能說,當著皇帝的面,該提的還是得提。總歸要皇帝心裡有個譜。

    康熙也知道老太太不善言辭,更懶得關心朝政。聽明白後,也不多問。只是心中有所思量。

    康熙四十七年春,太子出殯,停靈京郊田村。康熙親選黃花山之南安子嶺前朱華山,建太子陵寢。親為愛子上謚號端慧。太子妃自此稱端慧太子妃。

    皇太后疼愛孫媳婦,知道守寡不易,留她住到壽康宮,日日陪伴左右。太子年幼子女,隨端慧太子妃居住。

    至於弘皙、弘晉等成年皇孫,一時無了去處。

    康熙仍舊與諸皇子商議。不出意外,老大說讓幾個孩子出宮開府。又被康熙甩了一臉墨汁,趕出去到外跪著。老三還是掉了一堆書袋子,說的玄乎其玄。老四接著哭,拉著老爹、兄弟們回憶一番太子殿下往日溫馨過往。說了半天,沒一個說了准話。

    康熙冷哼,「還有什麼好說的,叫他們兄弟依舊住在毓慶宮,為父守孝。三年後再說。」

    此事就此暫定。四四回到府中,八姐正抱著兩個孩子,帶著弘時、大格格、二格格,坐在院子裡曬太陽。四四打發幾個孩子下去,留兩個小的抱在懷裡,小聲說道:「老爺子留弘皙兄弟住在毓慶宮了。」

    八姐抬頭,遲疑道:「老爺子——打算做什麼?」

    四四抱著弘旺,想了想,悄聲說道:「無論如何,咱自己不能亂。如今局勢,看著直郡王得勢,實際上,老爺子心裡正煩他呢。」

    八姐聽了冷笑,「老爺子當初提拔他起來,就是為了跟儲君叫板。如今儲君沒了,老大自然也就無了用處。不煩才怪。」

    四四看她一眼,問:「這是話也是你說的?」

    八姐「啊」一聲,心中暗叫不好,隨即說道,「這怎麼是我說的麼。是前日八福晉來,當著九福晉、十福晉的面說的。我當時還嚇了一跳,叫她小心禍從口出呢。」頓了頓看四四依舊面無表情,訕笑著開口,「那不是什麼,在你跟前,心裡不忌諱,一時沒留意。貝勒爺放心,往後——再也不會了。」

    四四聽了,這才抿嘴兒笑了,寬慰道:「什麼事跟我說沒什麼不好。我是怕你習慣起來,說漏了嘴。」

    八姐急忙認真點頭,「放心吧。我小心著呢。」

    「夫妻」倆又說了一番話,大格格帶著乳母、丫鬟們進院子來,身後婆子抬著食盒。四四看了笑問:「大妞這是作甚?」

    大格格笑答:「阿瑪、額娘在這兒說話,女兒想著這兩日學了幾樣菜式,做出來,趁著今日天氣晴朗,索性在院子裡吃,請阿瑪、額娘嘗嘗。」

    說著,招呼丫鬟擦桌子、擺碗筷。八姐一看笑了,「這葷素搭配的就是好。難為大格格了。」看看懷中小兒女,對著四四說道:「可惜孩子們小,不然,也能嘗嘗他們大姐姐的手藝。」說著,又拉大格格坐下,笑說,「你只管坐吧。忙了一天了,可是好好歇歇。」又叫廚房把今日份例減下去。又是叫翠環去請弘昀、弘時、二格格。一時間忙的不可開交。

    大格格看八姐忙,哪裡肯坐,親手扶了八姐坐下,「額娘只管坐。三弟弟、二妹妹那邊,我剛才就叫人去說了。」

    八姐又問弘昀。大格格皺眉,「我叫人去請,說又病了。」

    八姐聽了,不由擔心,「可是請太醫了?真是的,怎麼不跟我說。」急忙忙站起來就要去西院。

    四四抱著弘旺,叫她坐下。「李氏還會不管?你成天五個兒女照顧著,一個個都健健康康。她身邊就一個,還忙不過來?」說著,笑著叫大格格,「坐下吧。來,跟阿瑪說說,這菜都有名字嗎?」

    八姐聽了,這才笑笑坐下。不忘囑咐陳嬤嬤,「一會兒到廚房,吩咐這兩日給二阿哥多做些好吃的。」陳嬤嬤應下出去。

    一時弘時、二格格來了,依次見禮入座。就聽大格格一一指著桌上菜餚,笑說:「不過是些家常菜。並未起什麼好聽名字。這是槐花蒸菜,這是榆錢蒸菜。還有干煸春筍、蒜薹炒肉絲、羊肉燉蘿蔔,涼調芹菜、涼調藕片兒,這是香椿炒雞蛋。」

    四四聽了點頭,說一聲:「好。」又問,「可有湯?」

    大格格點頭,「有兩個湯。一個是甜的,清湯元宵;一個是酸筍老鴨湯。還在灶上燉著,等會兒趁熱端來。」

    八姐一聽,噗嗤笑了,拉拉大格格小辮子,對四四說道:「瞧瞧,四涼四熱八道菜,都是貝勒爺愛吃的。咱家大格格,可真會過日子。將來誰做了咱家額駙啊,可是美的很吶!」

    大格格頓時羞紅了臉,「額娘又打趣我。阿瑪——您管管吶!」

    四四呵呵笑了,喚奶娘抱弘旺、弘春到一旁玩,帶著八姐與弘時、大格格、二格格一同吃飯不提。

    當天晚上,八姐帶著大格格、弘時、二格格,捎上宋氏、武氏、鈕鈷祿氏、耿氏,一同到弘昀屋裡看了。瞧這孩子不過是咳嗽兩聲,並無大礙,鬆了一口氣,當眾囑咐李氏:「二阿哥身子骨弱,你要多多小心。缺什麼只管往正院去要。別礙著面子抹不開。」

    自從弘旺出生,李氏便覺在這府裡處處低人一頭。宋氏管家,武氏幫著看鋪子,鈕鈷祿氏出身沒落貴族,日子都比他過的強。唯獨一個耿氏不如她,偏偏人家自己覺得過的挺好。有心諷刺八姐幾句,見屋裡、院子裡烏壓壓站著一大堆人,不敢拈酸吃醋,只得恭敬回話。

    八姐看她今日乖巧,微笑著拍拍李氏胳膊,「放心吧。二阿哥不會有事的。」又囑咐一番宋氏、武氏,「你們幫著管家。往後二阿哥、三阿哥也要多操心。四阿哥有的,二阿哥、三阿哥都要有。」

    宋氏、武氏齊齊應下。八姐再看鈕鈷祿氏、耿氏,心裡琢磨,這二位如今也長大了,出落的水靈靈的花骨朵兒似的。往後可得捂結實了。一不小心叫老四那個色胚瞅見,一時起了色心侍了寢,生下孩子來,弘晝倒也罷了,那個倒霉蛋弘歷——還不跟我兒搶龍椅才怪!

    轉念一想,如今老四才是個貝勒,就是兒子想要跟人搶龍椅,也輪不到啊。不由暗笑自己心急。

    安撫李氏一番,又囑咐大格格、弘時各自照顧好身體。這才帶著眾人出了李氏院子。打發宋氏幾個各自回去,帶著二格格回來,聽奶嬤嬤說,三格格、四阿哥都睡了。不放心,到屋裡瞅了瞅,倆孩子確實安安生生睡著呢,這才叫奶嬤嬤帶著二格格睡覺。回身進了裡屋。

    抬眼看見四四,穿著家常衣服,腰帶未系,光著腳正坐在炕上看書呢。

    八姐笑著過去,坐在一旁,問:「可是有什麼事?這會子還沒睡?」

    四四呵呵笑笑,「我心裡不踏實。」

    八姐默然,對著燭光看了半天,最後悄聲問道:「洪武末年建文之事?」

    四四聽了,對著八姐一瞪眼,「這話不該你說。」

    八姐不以為然,「八福晉早就嚷嚷遍了。我不過就跟你說說。別人想聽還聽不來呢。」

    四四見她這麼說,便不吭了。二人洗漱休息。躺下半天,四四終究悄聲說了句:「如今局勢,真不好說啊。」說著,伸出手來,在被窩裡摸索一陣,摸到八姐的手,輕輕握住。

    八姐點頭,也不抽出手來,回答:「四哥可還記得唐秦王妃長孫氏?」

    四四默然,遲疑問道:「你是說——?」

    八姐笑答:「別的我做不到。學秦王妃長孫氏,做個好皇后,還是能的。就怕——四哥不肯給我機會。」別裝了,嫡子一死,大家都是庶出,誰比誰高一頭咋的?就不信你心裡沒惦記著那個位子。心中嗤笑,甩了四四的手,面朝外側臥而眠。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候,迷迷糊糊覺得四四貼了上來,附在耳邊,柔聲說道:「過幾天方便了。到宮裡陪皇太后說說話。記住,少說、多看!」說完,也不管八姐聽沒聽清,將人輕輕攬在懷裡,溫暖入夢。

    沒過幾日,八姐便約九福晉、十福晉、十四福晉一同進宮,陪皇太后說話。

    自從太子去後,太子妃寡居壽康宮後殿。平日裡,除了教導子女,便是來皇太后跟前盡孝。太后慈悲,憐憫她寡婦失業的,又帶著好幾個孩子。有什麼好東西,總是先想著她。

    這日南邊兒進上幾樣鮮果。皇太后便叫來太子妃嘗嘗鮮,順便給幾個孫子、孫女們帶回去些。正好三位皇子福晉來了。皇太后笑說:「你們鼻子倒靈,知道今日哀家這裡有好吃的。」

    八姐抿嘴笑著不說話,九福晉拉著太子妃打哈哈。唯獨十福晉,算是太后娘家人,拉著太后的手不依,說也要帶幾個瓜果回去,藏起來自己吃。

    說的眾人都笑了。

    一時三福晉、五福晉、七福晉、十二福晉、十三福晉、十四福晉也來了。一幫子孫媳婦坐在慈寧宮裡,陪著老太太說話。太后不大聽得懂漢語,孫媳婦們便用滿語、蒙語交流。一時間嘰裡呱啦,說的熱鬧。

    九福晉趁著眾人不備,拉拉八姐袖子,「真是奇了。平日裡八福晉最愛沒事兒到慈寧宮討老太太歡心。怎麼今日大傢伙兒都來了。她反而沒個蹤影。」

    八姐微微一笑,默默不語。那個西貝貨,指不定在背後搗鼓什麼呢!

    皇家劇院小劇場:

    乾隆:嗚嗚,皇瑪法欺負人,跟我兒子搶墓地

    永璉:嗚嗚,皇二祖父欺負人,跟我搶墓地

    孝賢皇后:嗚嗚,仁孝皇后欺負人,你兒子跟我兒子搶墓地

    康熙+仁孝皇后+太子:一邊兒去,就搶了咋地,墓地也搶,謚號也搶了,咋地?告我們去呀

    雍正:兒子孫子,省省吧。這一家咱得罪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說是防抽,其實是防盜防滲的。唉 ,沒法子,日子苦啊。

    明天就會有新章節發上來。這個買了也不怕,新章節比這個字數多!先買反而省錢呢

    或者留個言,25字以上,我給你送分。算是感謝支持了,呵呵

joo 2014-3-6 19:38

42暢春園春

    第三十四章暢春園春

    對於一半朝臣當場舉薦胤褆為儲君一事,康熙並未當場表態,而是令臣工再議。回到乾清宮後殿,這位少年登基,斗鰲拜、斗吳三桂、斗索額圖、斗明珠、斗太子,斗了大半輩子的皇帝,終於顯出了一絲疲態。

    兒子大了,翅膀硬了,一個個的——對朕屁股下的龍椅,都開始覬覦了。看看花白鬍鬚、花白辮子,康熙從心底感到累了。甚至,難得有了一絲恐懼。失去權力的君主,被臣子架空的君主,那種滋味,他曾經嘗過,然而,不想再嘗了。

    十八阿哥如常求見,康熙喚他進來,伸手摸摸他珵亮腦門兒,笑了,問:「新剃的頭?」

    十八阿哥點頭笑答:「是啊,皇阿瑪。」說著,轉一圈,叫康熙看。

    康熙瞇著眼睛瞧了。看著眼前少年,恍然覺得,小兒子也長大了,不再是當年那個看到他便咯咯笑著搖著胳膊要抱的奶孩子,而是逐漸開始長滿羽毛,和他的哥哥們一樣,將要飛走築巢了。

    想著想著,叫他坐下,問道:「你今年也有十五歲了。就要出宮建府了。有什麼想要的,跟皇阿瑪說。」

    十八想了想,笑呵呵說道:「兒子沒什麼想要的。皇阿瑪素來疼愛孩兒,孩兒什麼都不缺。」

    康熙笑了,「縱然什麼都不缺,也是朕一點心意,你想要什麼,儘管說。」

    十八想了想,笑問:「孩兒沒別的。就是想問,如有可能,能不能把府邸建的離十六哥、十七哥近些。這樣,有什麼事,兒臣也好有人幫忙。不用進宮來麻煩皇阿瑪了。」

    康熙聽了,瞇著眼睛點頭,「這個啊——朕知道了。有空你自己去問工部說一聲,叫他們安排就是了。不是多難的事。」

    十八阿哥聽了,趕緊站起來謝恩。康熙擺手,看他一眼,「跪安吧,回去跟你額娘說說話。你就要出宮了。往後母子倆再見,可就不如現在這麼容易了。」

    十八阿哥聽了,這才站起來,跟康熙說了幾句話,慢慢退下。

    三毛子進來,給康熙換茶。康熙頹然說道:「小鳥長大了,要離巢了。」

    三毛子只當康熙感慨兒子長大,沒怎麼在意,笑著說道:「恭喜萬歲爺,十八阿哥也要成人了。」

    康熙看他一眼,笑道:「是啊。一個個的,都快跟朕一般高了。」

    說的三毛子自覺失言,躬身倒茶,不敢吭聲。

    看著清澈的茶水倒進杯子,倒了一半,康熙擺手,「罷了,不用倒了。吩咐下去,起駕暢春園。」

    三毛子聽言,急忙躬身答應,出門安排儀仗鑾駕。

    康熙換了衣服,到慈寧宮對皇太后說一聲,請她老人家一同去暢春園逛逛。

    自順治去後,太后素來「以子為綱」。康熙說去,趕緊叫宮女們收拾了,上了馬車,與康熙一同出城。

    遠遠望見暢春園大門,敦嬪年秋月已經抱著暢春園公主,領著宮女、太監們恭候多時了。侍衛們遠遠護衛,看見康熙、太后鑾駕到了,齊聲山呼。

    迎進園內,眾人奉皇太后到凝春堂落座安歇。太后見了小公主,十分喜愛。抱在懷裡樂呵呵逗弄。小公主模樣肖似年秋月,唇紅齒白、頭髮黑亮,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好似會說話一般。

    太后抱著不肯撒手,對年秋月說:「今晚小公主就放哀家身邊,叫她跟哀家一同睡吧。」

    女兒得了太后青眼,年秋月如何不喜。假意推脫道:「太后喜愛,是小公主的福氣。嬪妾只怕,公主剛剛滿月,正是鬧人時候。累著太后,就是嬪妾的罪過了。」

    太后笑著搖頭,「哪裡。你別看哀家沒生過孩子,老五跟九公主,可都是哀家養大的。小公主放在哀家身邊,保準比你養著還要白胖康健。」

    康熙看太后著實喜愛小公主,便笑說:「既然如此,又要辛苦皇額娘為兒子帶孩子了。」

    太后聽了這話,急忙擺手,樂呵呵道:「不辛苦不辛苦。哀家雖然年紀大了,精神顧不上,幫著你們帶個兩三天,還是能夠的。」

    年秋月一聽,女兒不過是跟太后幾日,心中安定,陪笑謝恩。

    太后見她知禮懂事,蒙語說的流利地道,心中對年秋月,愈發添了幾分喜愛。

    看著天色漸晚,太后對康熙說,「你先回去歇著吧。一路走來,也怪累的。」又囑咐年秋月,「好好伺候皇上。」

    年秋月起身領命。康熙又陪著太后說了幾句話,這才帶著年秋月回到平日所居之處蕊珠院。

    身邊沒了依依呀呀女兒作伴,康熙頓感寂寞起來。坐在榻上,不由歎了口氣。

    年秋月換了衣服進來伺候,就聽見康熙歎氣,微笑著上前柔聲問道:「萬歲爺可是有什麼吩咐,嬪妾這就叫人去辦。」

    康熙擺手,「這裡你安排的很好,朕沒什麼要吩咐的。」

    年秋月聽了,恭敬點頭,站在一旁,安安靜靜,不發一言。

    康熙自己琢磨半天,抬頭一看,她正心無旁騖等候召喚,心中難免慰藉,招手叫她坐到身邊,輕聲問:「站了半日,怎麼不自己坐下。朕平日裡對你們,好似不那麼嚴厲吧?」

    年秋月笑了,柔聲回答:「萬歲爺對別人嬪妾不知道。單說對嬪妾,溫存體貼。嬪妾每日裡想起來,都不知該如何感恩才是。」

    康熙笑了,「那為何獨自站在一旁?」

    年秋月答道:「看萬歲爺想事情,想必是國家大事,嬪妾不敢打擾。」

    康熙聽了,點頭說道:「不僅是國事,還是家事,可不就是國家大事?」

    想了想,又覺得跟一個妾妃說這些不合適,就此打住話頭。

    年秋月何等聰明,立刻就聽明白此事關乎皇嗣儲君,愈發不敢深問。伺候康熙寬衣,端上來雪梨雪蛤湯,幾樣小點心。伺候康熙吃了點兒,天色已經黑了。

    康熙坐在燈下,看桌上壘著厚厚的幾方書籍,隨意抽出一本,原來是《元史》。康熙笑問:「你怎麼也看這個?」

    年秋月端來洗腳水,坐在小馬扎上,給康熙脫了鞋襪,泡進溫水裡洗腳。抬頭看一眼,笑說:「女子讀書,哪裡比得上男子。不過是隨便翻翻看看,打發時間,等將來公主大了,好教她認字罷了。翻到哪本看哪本,只要是能看書,也不拘什麼。」

    康熙聽了點頭,「這話在理。」隨手翻了兩頁,看到成吉思汗一位妃子傳記,問道:「也遂妃也算是成吉思汗後宮幕僚了。你怎麼看她?」

    年秋月小心給康熙捏腳,低頭答道:「回皇上的話,臣妾剛看到國母博爾帖,還沒看成吉思汗妃子們呢。」

    「哦。」康熙隨手翻了翻,看書頁不像新的,微微一笑,問:「也遂勸成吉思汗,早日立儲,好叫將士子民知道天崩之後,該是誰可依。世蘭啊,你怎麼看?」

    年秋月手上微停,隨即放下康熙一隻腳,抱起另外一隻放在膝上,接著捏。嘴裡說道:「各個朝代,都有各個朝代規矩。漢朝也有妃子勸皇帝早立太子。宋朝等朝,亦不乏此類事情發生。臣妾以為,也遂妃此舉,大概是因為她看到成吉思汗諸子各有千秋,對國家之後前途、一統擔心。故而才出此言。那個時候正在打仗,打下來的土地,亦不算安定,自然有那個時候立儲需要。嬪妾不是古人,不敢妄言。」

    康熙聽了,放下書,看年秋月一頭烏髮已然散開,釵環盡去,披在肩上,一低頭,偶有一縷搭下來,掃在腿上,輕若鴻毛一般,飄散開來。臉上脂粉也盡皆洗去,燈光下,愈發襯得膚若凝脂,眉目如畫。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雙玉臂,一雙紅酥手,抱著龍足,輕輕揉捏。甚是舒服。

    康熙慨然而笑,伸手捏起她下巴,輕輕抬起,叫她與自己對視。年秋月乍然害羞,急忙偏過頭去,柔聲嬌嗔:「萬歲爺~~~」

    這一聲,叫的真是柔若無骨。康熙呵呵笑了,鬆手叫她把兩隻腳擦乾淨。半穿鞋走到床邊,坐下,囑咐道:「水交給奴才們倒吧。你隨朕到床上來說說話。」

    年秋月低頭忍住胸中翻騰,莞爾道:「嬪妾~~遵旨~~~」

    輕移蓮步走到床邊,軟著身子坐下。就有兩名宮女進來,端走洗腳水,挪走燭台。僅剩一個,放在梳妝鏡前。

    屋裡頓時昏暗起來。康熙伸開胳膊,年秋月會意,為他去了大衣服,身上僅著中衣。自己也解開扣子,半露胸前肚兜,扭捏著手腳,挨著康熙躺下。

    康熙復又坐起來,伸手手來,解開年秋月上衣,藉著昏暗燈光,呵呵笑了,「還是個孩子嗎?繡上兩隻毛茸茸的小貓。」

    年秋月給康熙摸的渾身發癢,輕笑著扭腰迴避,嘴裡柔聲回答:「哪裡,是小公主喜歡,愛親著玩。」

    「哦?是嗎?」說的康熙興起,俯□來,輕輕親了幾口,抬頭笑問:「是這樣親嗎?」

    也是年秋月體質與眾不同。自從生過公主之後,一經男子挨身,便覺渾身筋骨酸麻,動彈不得。康熙又是個中老手,不過兩個回合下來,便喘著氣軟綿綿敗下陣來,如雲朵般臥於康熙身下。

    此時只顧得迎合康熙,以求內外歡愉,哪裡還記得身上這位乃是花甲老人。心中縱然偶有不甘,想想自己,年紀輕輕就位居嬪位,比比那些在宮中苦熬,逝去青春年華的老答應、老貴人,不知要強上多少倍。慢慢的,體味出其中樂趣,也愛跟康熙做夫妻。

    一面柔聲嬌喘,一面幫康熙褪下中衣,柔柔地說道:「不是的。萬歲爺淨拿嬪妾開玩笑。您——您輕點兒~~」

    叫的康熙愈發喜愛。輕輕拉拉肚兜帶子,半推至愛妃脖頸之處,露出如玉般酥胸一抹,埋頭進去,一面舔,一面問:「可是如此?」

    年秋月早就軟成一團棉花,渾身上下無有一點力氣。強自用力,往上貼了貼,柔聲埋怨:「都成河了,您也不說去堵堵。」

    說的康熙哈哈大笑,就勢硬邦邦送了進去。果然滑膩溫潤,不像剛生過孩子的少婦,倒像初次承歡一般。康熙愈發喜愛,著意多加垂憐。

    想宮中女人眾多,各色各樣,數不勝數。然而年輕一輩中,唯獨這個年秋月,本人既有才有貌,家中又有保皇黨。各樣參照起來,比之四大妃,不遑多讓。更為難的,此女性情溫順、見識寬廣。上得廳堂,入得床帳。摸摸這手感,聽聽這嗓音,康熙便覺得,自己年輕了,又像青年時期,那般精力充沛、熱血方剛起來。

    待到年秋月終於求饒,康熙仍意猶未盡。年秋月伸手摀住,柔聲勸道:「萬歲爺,明日還有國務要操持,早些睡吧。來日方長,何必急於一時呢。」

    康熙這才鳴金收兵。年秋月軟著身子起身,給二人換了衣服,又打開櫃子,換了新床單、新被子。好好收拾一番,這才躺回康熙身邊。

    昏暗中,就聽康熙說道:「過兩日朕回宮,你就隨朕到皇宮去住。儲秀宮尚且無主位,你帶著小公主住進去。」

    年秋月一聽,急忙要起身謝恩。康熙笑呵呵一把拉回懷裡,輕輕揉搓著說道:「傻子,哪有在床上磕頭的。你若想磕,伴駕之時,使勁磕個夠。」

    年秋月抿嘴笑了,趴在康熙懷裡點頭,「嬪妾遵旨。謝主隆恩。」

    康熙點頭。一夜好睡。

    第二天起來,年秋月伺候的,愈發仔細慇勤。熱水、毛巾、洗臉、刮鬍,樣樣親手操持。力爭讓康熙看見自己的好。

    康熙剛覺舒心一點兒,就聽三毛子來報,說大臣們到暢春園見駕來了。

    康熙臉色一沉,扔了手裡毛巾,恨恨道:「這麼想站隊,朕就不信,不立太子,一個個的還能死諫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八福晉:康熙你個色驢!

    眾后妃+眾皇子:罵的好!

43防盜別買

    第二章挑唆奴才

    於是乎,接下來一個月,李氏忙著收攏人心,四四忙著辦理政務,八爺則是窩在屋裡,仔細回憶著康熙四十三年大事。奈何想了快一個月,居然只能記得模糊片段。出了門,也不過貝勒府一片四四方方的藍天。

    聽府裡人說,二阿哥弘昀會背唐詩了,老四聽說了高興,賞了一部新書。八爺暗自嗤笑,不過只活到四十九年的小娃娃,沒興趣。倒是今年春剛出生的弘時,唉,當年,也是自己誤了他,有空,抱過來看看吧。若是能夠,把弘時抱在自己身邊養著,以自己忽悠人的本事,將來,說不定,這孩子還是對付李氏的一大法寶。反正他也是個背叛親爹的主,不管怎麼說,背叛親娘跟嫡母親近,總比跟叔叔親近與親爹叫板,傳出去好聽吧?

    望著隔壁高牆,八爺哀歎,「這時候的我啊,你可是看清楚了。老四就是個潛水的,千萬別被他那幅純臣模樣給蒙騙住了啊!」

    瑞珠帶著一位老婦人進院門,老遠看著自家福晉對著高牆搖頭,老婦人心生不忍,走到跟前跪下,「主子,老奴回來了。」

    八姐扭頭,「陳嬤嬤?奶娘?」

    陳嬤嬤低頭,悄悄將淚嚥回肚子,「是,正是老奴。主子,您派二愣去接老奴,老奴一聽,就趕緊回來了。主子,這一個多月,您瘦了,臉色也黃了。」

    八姐一聽,頓覺尷尬,老太太,您總不能讓我一個大老爺們成天見的擦脂抹粉吧?看看老太太確實傷心,明白她是真心疼四嫂,歎口氣,親手攙扶起陳嬤嬤,拍著她的手,「回來就好,你還住原來的屋子。弘暉那邊屋子,還照原樣,不必動。這兩天我身子不好,等過兩天,可就有咱們忙了。」

    陳嬤嬤一聽,就知道主子要發飆,急忙拉住八姐的手,「主子,不可呀,為人妻者,要寬和惠下,這樣才是賢德主母,……」

    「奶娘——,您想哪兒去了?我是說,過兩天,我開始管家,事情太多,就有咱們忙的了。因為我身邊人少,這才接奶娘回來。難道說,我管家就不賢德了?還是堂堂一座貝勒府,主母好好的,要個側室管家?傳出去,給爺丟臉?這才是不賢德、不惠下呢!奶娘您說?」

    陳嬤嬤聽了,急忙笑了,「是,是奴才想左了。剛才看您眼神,還以為魔怔了。這會瞧瞧,分明還是我們的好福晉呢。」

    八姐陪著笑笑,「奶娘先回屋歇著,晚上再來伺候我吃飯。」

    「唉!」陳嬤嬤低頭告退。八姐瞅瞅瑞珠,果真,四嫂九歲成親,年紀太小,不懂事沒經驗,不等自己班底建好,就被大五歲的李氏先來居上,把持住了四貝勒府不說,還把持住了老四上半輩子。唉,瞧瞧瞧瞧,也多虧四嫂能忍。這貼身丫鬟、經年老嬤,個個癡癡傻傻,要想憑這跟李氏鬥,難吶!

    瞧瞧四角天空,漫步走回正房,吩咐瑞珠:「去到九貝勒府、十貝勒府裡下帖子,請九福晉、十福晉後個兒過來坐坐。就說,咱們這院子裡石榴熟了。請她們過來嘗嘗。」

    瑞珠點頭應下,隨即又問:「主子,要到八貝勒府裡也下帖子嗎?」

    八姐腳下一頓,垂眸一笑,「不了,過兩天——再請八福晉吧。」

    第二天,四八福晉帶著陳嬤嬤、瑞珠等人到花園裡走走,順便看看,哪裡適合放桌椅,以便明日和妯娌們說話看景。

    李氏接到下人稟報,只當是那拉氏心情不好,找兩位福晉說說話。反正,那兩位在家裡的日子,都是不得男人寵愛的,日子過的還不如那拉氏舒心,三個失寵又無子的女人在一塊兒,能掀起什麼風浪來?她就不信,做弟媳婦的,還能拉著大伯子進嫂子屋?隨她們去吧。

    也難怪李氏張狂。別看那拉氏佔著嫡室名分,先進門的,可是側福晉李氏。等那拉氏進門,不過九歲女娃娃,家務還是李氏管。直到後來有了大阿哥,那拉氏才開始管家。遺憾的是,因為之前李氏積威甚重,那拉氏就算賢惠,也常常制肘於人。

    至於老四第一個女人,通房丫頭宋氏,為人木訥,不懂情調,根本就不能放在眼裡。新進府的鈕格格、耿格格,毛還沒長開,一團孩子氣。想要跟李氏爭寵,至少再過個七八年。也就前年,四爺從南邊帶來的武氏,勉強夠看。只可惜,出身太低,上不得檯面。

    「唉,這日子過的。菊花,你帶著李嬤嬤到福晉房裡去一趟,問問她,明天請兩位福晉,可有什麼要準備的。記住,多說好話,千萬別得罪了嫡福晉。」說著,李氏笑吟吟地摸摸膝蓋上纏花錦紋緞子,這個給弘時做個小棉襖,一定喜慶。

    菊花急忙笑著答應,心中暗道:您得罪福晉的次數還少?嘴上只得說,「是了,奴才一定好好說。就說福晉您問,那邊福晉有什麼缺的,只管開口,奴才跟那邊福晉身邊人,是一樣的,叫她千萬別客氣。」

    「嗯,」李氏滿意了,「去吧。」

    菊花笑著出來,叫來李嬤嬤,帶著兩個小丫鬟,一同到正房裡,照著剛才的話說了一遍。站在地上,等四福晉說話。

    往常那拉氏能忍,都是淡淡說兩句,就放她們回去。今日,碰上八姐,更是個能忍的主。聽著小丫頭伶牙俐齒,說什麼缺什麼不用客氣,直接叫人到西邊院子拿就行。兩位阿哥年紀小,很是用不著那麼許多。

    八姐只當沒聽見,依舊靠在床前看書。一面看一面琢磨,老四家裡藏書還真不少。怪不得,後來弘歷要弄什麼四庫全書。敢情,要是不弄個全書,還真比不上他阿瑪收藏。那凡事都要壓老爹一頭的弘歷,還真是處處都要彰顯自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呢!

    菊花等了半日,不見福晉搭理自己,大膽抬頭,猛然看見陳嬤嬤冷著一張臉,瞪著自己,趕緊低下頭來,悄悄瞥一眼李嬤嬤。李嬤嬤仗著是李氏奶娘,平日裡主子們都給半分薄面,笑著又把菊花的話重複一遍。

    瑞珠瞪李嬤嬤一眼,上前換茶,問:「主子,您看今天這茶沏的怎麼樣?」

    四八福晉點頭,「今日還好,昨天的太滿了。需知,過滿則溢。收了吧,倒白開水我喝。這茶的味道——怪怪的。」說著,抬頭看李嬤嬤一眼。

    李嬤嬤心裡一驚,怕那拉氏再說出什麼來,顧不得規矩,急忙上前賠笑,「福晉說哪裡話,這茶是今年南邊兒新送來的。我們福晉都捨得喝,全送到您這兒來了呢。」

    「哦?你們福晉?」八姐笑的更甜了,摸著書頁,看著李嬤嬤,等著她自圓其說。

    李嬤嬤心知嘴漏說錯了話,急忙跪下,「福晉饒命,奴才說錯話了。奴才是說,側福晉,側福晉沒捨得喝。」

    八姐微微一笑,放下書來,款款站起,輕輕上前,當著菊花的面,親手扶起李嬤嬤,柔聲安撫:「罷了,誰還沒個說錯話的時候。不管怎麼說,你也是這府裡老人兒了。今日之事,暫且記下,等日後,您若是不再犯錯,我自然不會罰你。嬤嬤回去,也別跟你們側福晉說了。免得她為了規矩,再責罵於你。」說著,叫來菊花,「扶嬤嬤回去吧。難為你們,大晚上跑來,瞧瞧,就算是秋天了,跑來跑去,也怪熱的不是?」

    菊花跟李嬤嬤狐疑,今天福晉是不是笑的多了?互相看一眼,再瞧福晉,早已經坐回去看書了。這倆人這才行禮告退。

    瑞珠瞪著二人背影,直到二人出門,這才罵出聲:「呸!什麼玩意兒!」

    八姐眼睛盯著書本,嘴上笑著埋怨:「這會子厲害起來了?剛才做什麼去了?」

    「福晉!」瑞珠低頭,捏著衣角,紅著臉不敢回答。

    陳嬤嬤看不下去,「福晉您別怪瑞珠,之前瑞珠有次說錯了話,側福晉當面沒說什麼,背地裡,可是在貝勒爺跟前落了您好幾次面子。瑞珠這也是怕您再受委屈,才忍了的。」

    「忍?忍也有個限度。看看如今咱們這個樣子,也就是爺怕傳出去寵妻滅妾的名聲不好聽,我還能住在正房。要是再忍下去,只怕,往後,咱們主僕,都該柴房蹲著去了。」

    八姐一發怒,陳嬤嬤、瑞珠早就領著屋裡的人跪下去。以前大阿哥在,還好些。如今,大阿哥沒了,府裡所有小主子,都是側福晉所出。平日裡,正房的人,誰沒受過氣。今日福晉這麼一說,全都想起委屈來,個個紅著眼,低頭不敢說話。

    八姐挨個掃一眼,擺擺手,「都起來吧。你們給我記住,別說大阿哥夭折,就是我一輩子不生不養,我也是御賜的嫡福晉。而你們,都是我身邊的人。論起來,咱們府裡下人,就是爺身邊的,也不能隨便給你們臉色瞧,更別提在我跟前張狂。今日李嬤嬤那事,我睜隻眼閉只眼,是因為我賢德。但是,你們個個的任由個老婆子在主子跟前撒野,就是不忠,是無能。往後再遇上這種事,該動嘴就動嘴,該動手就動手,個頂個站著,還等著主子跟她鬥嘴不成?」

    眾人聽了,心中納罕,福晉素來賢良淑德,因李氏先進門,又大福晉五歲,從小,見了李氏,都親熱地叫她側福晉姐姐。怎麼今天居然說出這種話來?轉念一想,大概是大阿哥沒了,福晉心中有氣,脾氣這才變的焦躁些。當即答應,「奴才們知道了。」

    八姐點頭,「知道就好。往後,要是再有這種事情,別等我發話,該怎麼說,怎麼做,你們自己掂量。記住,你們是嫡福晉身邊伺候的人,凡事給我拿出正房裡架勢來。別叫那些貓兒啊狗兒的,一句話就給嚇趴下。」

    福晉說的好笑,這些人都趕緊跟著答應。八姐看著差不多了,吩咐一聲:「瑞珠留下伺候,其他人都回去歇著吧。明天九福晉、十福晉過來,都給我打起精神好好伺候。」

    陳嬤嬤領著眾人答應,打簾子出去。瑞珠上來給八姐卸釵環。一面梳頭,一面問:「主子,明天是不是要找側福晉麻煩啊?」

    作者有話要說:買了也不怕,到時候就會放上來

    沒法子,盜文網站,防不勝防。親們可憐可憐俺,寫文實在不容易,嗚嗚,看偶滴熊貓眼

52故人之後

    第五十二章故人之後

    難怪病公子年熙志趣滿滿,只因他自認親姥爺跟皇帝交情頗深。帶著小廝坐車,出門望西,直奔圓明園大門。看門外侍衛隊列,便知御駕已到。年熙也不謙虛,直命小廝到側門出敲上一敲,不多時,就有雍親王府侍衛出門問:「何人?」

    那小廝不卑不亢遞上拜帖,上寫「康熙辛卯舉人、已捐陝西監察副使年熙求見雍親王。」侍衛接了拜帖,本想直接打發走了了事。轉眼看見年熙站在馬車之前,瞅著滿幅御駕,眼中全無懼色。侍衛還當是這位公子身後多大勢力。又算一算辛卯舉人,看來這公子中舉之時,不過十三、四歲年紀,可謂神童。自古有訓:莫欺少年窮。何況當今尚在園中賞玩,若是傳了出去,說自家王爺不近人情,怕就不好。心中想定,便對著年熙小廝拱手:「今日園中有貴客,怕是我家主子不得空閒。我這就入內稟報,若是不能即時接見,還請公子莫要著急才是。」

    小廝自然笑著拱手道累,說幾句「不妨事,我家公子不過是遊玩遊玩,不急不急。」

    侍衛關門,抽身入內。沿著曲折小橋,過了河面,沿湖岸走了一刻,方見福海邊上,涼亭前,一眾人簇擁著,圍在康熙身邊,賞菊吟詩。侍衛不敢輕易打擾,只得在遠處湖邊柳樹下悄然站定,等候主子瞅見詢問。

    弘時正因一個腳韻沒壓好,抓耳撓腮。冷不丁瞧見側門侍衛站在柳樹下張望。看看四爺,正陪著康熙說話,一時顧不上這邊。伸手招那侍衛近前,問道:「你不好生守門,怎麼來這兒了?」

    侍衛這才把年熙拜訪一事說了。恭敬遞上拜帖。

    弘時著小太監接過來,微微看一眼,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鼎鼎大名的小神童年熙公子。平日來爺兄弟們正忙著進學。今日倒是湊巧,偶得空閒。罷了,你請他先到武陵春,我書房裡坐著。等會兒我作完詩,就去會會神童公子。」

    侍衛得了消息,躬身應下出去。

    弘旺早寫好了一首賞菊詩,仔細潤色了,正想著呈上御覽。不經意瞅見弘時跟侍衛說話,講什麼「神童」長短。瞅著康熙等人未曾留意這邊,湊過來問:「誰家神童,弟弟也瞅瞅?」

    弘時也不瞞他,湊過來附耳道:「還不是年羹堯家那個病公子,整日裡啥也不幹,成天作詩作畫的。我聽這陣仗,跟弘歷那丫有八成相似。今日他遞貼拜訪,咱哥倆兒藉機會會。若真是弘歷那小子,嘿嘿……」

    弘旺瞧他一臉酸,不由摸摸肚子,還好今日吃的不油膩,沒能當下吐出來。咳嗽一聲,壓壓胃氣,呵呵笑道:「還是三哥您自己會吧。不是他倒也罷了,若真是他,弟弟我怕一不小心,拿了侍衛火槍走火崩了他。」

    弘時聞言,正色道:「那可不行,殺人償命。」

    說的弘旺呵呵笑了,擺手自去遞詩稿,請康熙品評。康熙接過來看了,順手遞給四爺,「弘旺作詩,倒是平和中蘊含波濤,難為他這麼小,居然胸中有溝壑。」

    四爺聞言,急忙接過來看了,斟酌著笑答:「都是師傅們教導用心。說起來,多虧皇阿瑪給上書房挑的好師傅。弘旺剛啟蒙時候,常常字都記不全。兒臣常常擔憂,怕他學的慢,沒想到,自從入了上書房,倒是通透不少。」

    說的康熙高興起來。接著,就有弘時、弘晝、弘瞻各自遞上來詩畫,請康熙御覽。

    康熙一一看了,弘時的雖不算十分好,到底比弘晝那一幅亂塗鴉強。至於弘瞻,純屬沒事兒湊熱鬧。四爺陪著瞧了,看康熙高興,難得沒給幾個兒子冷臉看。

    不一會兒,又有二格格、弘春過來,送來惠妃、宜妃、榮妃等女眷賞菊詩作,德妃不擅作詩,描了一幅菊花繡樣充數。今日不過是出門散心,康熙便不理論。瞅見大格格、二格格、弘春作的詩,康熙誇讚道:「咱們家姑奶奶文才,倒是直逼詠絮啊。」

    弘春淡笑不語。二格格難得低頭不好意思起來,她自幼不善詩詞,今日這首,還是八姐看她實在作不出了,悄悄給她捉刀才得。和著八姐誑皇帝,二格格多少還是不好意思。

    這等小事,康熙自然不知。看看天空瓦藍透亮,望望湖面波光粼粼,當即詩性大發。正想取筆吟書之時,遠遠望見湖邊走過一人。雖為少年弱冠,然玉樹臨風、風流倜儻,行動在垂柳湖畔,猶如一縷秋風,舉手投足,都帶著一股怡人風姿。

    康熙停筆問道:「那是何人?」

    四爺順著康熙目光遠望,不知根底,便看弘時、弘旺。弘旺乖乖站在一旁不吭。弘時無奈,硬著頭皮近前,說了請年熙進園,以文會友之事。

    康熙聽見「年熙」二字,想了想,問道:「與年希堯、年羹堯可有親?」

    弘時想了想,說道:「這倒不太清楚,孫兒只看拜帖上有辛卯舉人幾個字,想著人家年紀輕輕,就考了舉人,便想結識一番,好學些經世治學。並沒問是那家出身。不過想那『年』姓,也不常見。沒準兒,還真是年貴妃娘家親戚呢。」

    四爺聽他輕易說了後宮女眷,悄悄瞪他一眼。好在到底隔著輩分,康熙不甚在意,笑呵呵點頭,「既然你想以文會友,不如叫他過來。朕也想看看,十三歲就考上舉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神童。想當年,納蘭容若十三、四歲之時,也不過如此呢。」

    弘時原本擔心年熙真是弘歷,一旦面見康熙,少不得出什麼ど蛾子鬧騰。踟躕著不敢應聲。倒是弘旺悄聲在旁提點:「去叫他來吧。我剛瞅了一眼,那走路姿勢,絲毫沒弘歷當年王八之氣。不妨事。」

    弘時聽了這話,心中暫寬。恭敬答應一聲,帶著御前侍衛,去喚年熙。不一會兒,一行人就帶著個風流弱冠少年公子,來到御前。

    早在康熙要弘時宣年熙來時,二格格、弘春就迴避了。二人領著宮女、嬤嬤,回到圍屏之後,給惠妃、德妃幾位老奶奶說了前頭康熙帶著兒孫們詠詩之事。聽聞年熙也來了,惠妃微微一笑,默默不語。倒是榮妃,因兒子喜愛舞文弄墨,耳濡目染之下,對這位小神童略有耳聞,和藹問道:「那個年小公子,可真如傳聞中所說,十分聰慧?」

    二格格笑而不答。倒是弘春年紀小,不用十分避嫌,開口答道:「回榮妃娘娘話,我等並未見到年公子。不過,聽皇爺爺說,年公子乃是舉人出身。小小年紀就考中舉人,想必應當是聰明的吧。」

    大格格扶著肚子在旁說道:「這事我倒聽過。色布騰他阿瑪前些日子負責與西藏來人交涉。禮部那邊年希堯大人也出面了。聽色布騰他阿瑪說,年大人好多折子,都是他侄子年熙公子幫著起草潤色的呢。可惜,年大公子身子隨他外祖父納蘭容若先生,十分虛弱。故而,很少出門。」

    「哦!」眾人聽大格格說了這話,便知年熙正是年貴妃侄子,論起來,還是惠妃娘家親戚,不好多說,一個個的只管賞菊看景。八姐坐在一旁,聽大格格說完,對著她笑笑。大格格微微點頭,母女倆坐在一起,只說些育兒經之類的。

    過一會兒,二格格、弘春抽身到廚房去一趟。不一會折身回來,身後嬤嬤、太監抬著幾個朱紅食盒回來。幾個擺到女眷這邊,幾個送到前頭康熙等人處。康熙嘗了,少不得賞賜二格格、弘春一番。惠妃等見了,自然隨著康熙行事。不一會兒,二格格、弘春身後小丫鬟便抱了一堆好東西。

    八姐看她們抱不動了,擺手吩咐:「先去把東西送回去,稍後再來伺候格格們。」丫鬟們聞言告退。不一會兒送完東西回來,懷裡抱著一對土瓷大肚細口花瓶。大格格瞧見,笑著問:「叫你們送東西,怎麼反而又拿了東西回來?」

    二格格瞅了瞅,搖頭道:「這東西不像園子裡的,哪來的?」

    丫鬟這次笑道:「奴婢們回來路上,碰見萬歲爺帶著年公子逛園子,年公子說,久聞圓明園好風光,今日有幸一見,十分喜愛。打擾王爺,實在過意不去。這兩個瓶子,就是年公子送的謝禮。王爺讓我們抱回來,交給福晉放置。」

    八姐仔細瞧了,心中暗暗點頭:到底是年希堯侄子、納蘭容若外孫子,瞧這瓶子燒的,古樸而不拙,淡雅而不俗,配著湖邊雪球似的白菊正好。想了想,叫瑞珠剪了菊花,湊成繡球似的兩瓶,吩咐小太監,重新送過去,請康熙賞玩。

    不一會兒,就有康熙派人傳話,說這瓶子配花十分喜愛,先帶回暢春園,給小公主玩玩。過兩日再送來。

    八姐聞言,看看德妃,笑道:「既然是給小妹妹玩,送她得了。左右都不是外人。」

    德妃微微一笑,拉著八姐手說道:「難為你有心了。」

    十三福晉在旁邊看了,只覺得德妃一見「四嫂」,把自己全都給忘了。連帶著十四福晉也沒如今四嫂得德妃喜愛。想想當年十四尚在之時境況,真如翻了個個兒一般。不由慢慢歎息一回。

    八姐眼尖瞧見,沖大格格使個眼色。大格格會意,扶著肚子,借口想請十三嬸嬸、十四嬸嬸幫著給選個花樣,好將來給孩子做衣服,拉著二人走遠。

    八姐這才笑著對惠妃、德妃幾位老額娘說道:「不知今日傍晚,可是要在園中用飯?」

    宜妃咯咯笑著擺手,「我看不用。吃了一頓又一頓的,好道咱們多沒成色似的,見了好吃的就走不動。」說的大家都笑了。

    榮妃想了想,問道:「要不先準備著吧?萬一前頭賞景乏了,還能先墊吧墊吧。」

    正說著,前頭來人傳話,說康熙帶著年公子到誠親王家園子裡去了。如今天色已晚,就不請諸位娘娘們去逛。諸位娘娘可先行至暢春園候架。

    惠妃帶著眾人站起來聽了,笑著應下。八姐命人重新擺上茶果,吃了一會兒,惠妃帶頭,領著宜妃、德妃、榮妃等人走了。德妃腳步略緩,走在最後。趁人不備,往八姐手上輕輕拍一拍,這才帶著人跟上去。

    八姐低頭看看手,微微一笑,扶著肚子,送幾位老額娘去暢春園歇著。

    四爺伴駕遊園,至晚方回。「夫妻」二人累了一天,臥房見面,顧不上多少,各自梳洗了躺到床上緩口氣。

    隔了一會兒,歇過來了。八姐才聽四爺慢悠悠說道:「老爺子把年熙帶到暢春園住下了。」

    「啊?」八姐糊塗了,按道理,不應該挑個孫子帶回去?帶一個成年病公子回去,算個什麼道理?

    四爺也覺得奇怪呢,聽見八姐吵吵腳抽筋,做起來給她揉著,一面說道:「自從二哥去後,老爺子這兩年做事,越來越不按常理出牌了。」

    「夫妻」二人奇怪了:老爺子肚子裡,究竟打的什麼算盤?

    作者有話要說:皇家劇院小劇場:

    紅麗:嗚嗚,我不要嫁給弟弟,爹,俺滴親爹,給俺抬旗唄

    四四:好,認做我干閨女,封為公主,嫁到蒙古去

    紅麗:弘晝,俺愛你,俺非你不嫁,你可得非我不娶

    弘晝噴奶泡泡:你是誰?俺不認識

    貌似最近耽美看多了?哦,好吧。最近很忙,抽空來更。大家偶爾來看看就行了

53戲園諷君

    第五十三章戲園諷君

    其實,那「夫妻」二人還真是誤會康熙了。

    若說康熙對兒子、孫子們一個個提防的緊,對年熙這個弱冠少年,卻沒那麼多顧忌。一來這孩子年幼體弱,二來他家沒出皇子,於事無礙。三則,看見年熙,便想起他姥爺納蘭容若。想當年,納蘭這麼大時候,自己也是意氣風發、血氣青年一位。哪知道,納蘭這麼早就去了。時隔多年,難得年熙與納蘭性情相似,看看他,好歹能追憶往昔。康熙畢竟老了,禁不住就要回憶過往崢嶸歲月。

    年熙隨住在暢春園裡,得了康熙恩典,偶爾還能去拜見姑母年秋月,其餘時候,為避免惹是生非,都窩到屋子裡不出來。如此宅了幾日,又病倒了。

    年秋月知道大侄子素來體弱多病,又是康熙親自帶到園中,對他照顧,十分盡心。這日,暢春園公主嚷嚷著要去外頭摘花,年秋月想著幾日不曾見大侄子,便領著宮女、嬤嬤們,抱著小公主往年熙所住齋立館四周。離館老遠,就聽見幽幽笛聲。年秋月叫嬤嬤們帶著公主在一旁玩耍,站在花陰裡聽了一陣,默默感慨:年熙一個孩子,怎麼笛音中一股子悲涼之氣?

    正想著,早有人通報年熙。病公子迎上來,舉著扇子樂呵呵打恭:「給貴妃娘娘請安。」

    年秋月點頭,命他免禮。年熙直起身,又作揖道:「侄兒見過姑姑。」

    年秋月淡笑,「骨肉至親,不必多禮。」姑侄倆選一處有風有景地坐了,年秋月柔聲問:「怎麼小小年紀,笛音用的這麼低?你這樣年歲,正當意氣風發才是。」

    年熙低頭苦笑,「成日裡病懨懨的,哪裡還有什麼意氣?太醫都說不出我究竟得了個什麼病,每日裡用藥診治,不過是熬日子罷了。好在我下頭還有幾個庶出弟弟,父親那邊應該不會太難過。只是母親只我一個兒子,我若去後,不知她晚年可該如何過。」說著,便低下頭去。

    年秋月沉默一刻,紅了眼圈慢慢勸道:「有病就治病,體弱就調理。缺什麼只管用就是。咱們家又不是吃不起好藥的窮苦人家。你再這樣自暴自棄,豈不更是不孝?」

    年熙聽了,不願多講,點頭敷衍:「姑姑說的是。侄兒再也不會這麼想了。」

    說著,瞧見不遠處小公主抓著蟹爪菊來回搖晃,看那架勢,似乎要拔起來。嬤嬤們又哄又勸,小公主死活不依。

    年熙扭頭笑說:「小公主身體康健,姑姑後半生——總算有依靠了。」

    年秋月望望小公主,微微一笑,輕飄飄的說道:「都是皇恩浩蕩。」

    年熙聽了,默默歎了口氣,轉而問道:「過幾日就是中秋,侄兒想回家去了。」

    年秋月點頭,「也好。回去好好休養。你雖然是有弟弟的,可他們哪裡能跟你這個嫡長子比?只要你好好的,別說你母親,就是你父親,也是十分欣慰的。你呀,就是心思太重,面上看是位翩翩公子,心思比姑娘家還要細膩。凡事要寬心,想太多了,反倒於身體無益。」

    年熙還未答話,就聽康熙在身後竹叢中說道:「貴妃所言有理。」

    姑侄倆吃了一驚,站起來看時,卻見康熙從竹叢後走來,身後還跟著一隊伺候的太監、宮女。姑侄二人急忙行禮,小公主也由嬤嬤抱著,過來問安。

    康熙坐到方才年秋月軟墊上,免了眾人禮數,抱過來小公主在懷,笑問:「怎麼,熙兒在朕這園子裡住的不習慣?才幾天就要回家了?」

    年熙急忙彎腰請罪說道:「臣惶恐。只是中秋要到,想與父母團聚。」

    康熙點頭,「是該回去。過了節還回來,朕也想著幾位皇孫也得拉到暢春園裡,好好教導了。你回來正好跟他們作伴。」頓了頓,說道,「你姑姑說的是,你這孩子,心思太重,當年你姥爺都比不得你愛多想。回家團圓團圓,還來暢春園住著。有事兒沒事兒跟朕幾位皇孫說說話,年輕人麼,總要多走動走動,才像個樣子。你老悶在屋裡,前幾日還好好的,不是要悶壞了?」

    年熙聞言,領命不提。第二日,拜別年秋月回家。年希堯、年羹堯已經在書房等他。聽他說明過了節還要到暢春園伴駕,並可能做皇孫伴讀,年羹堯沉吟一會兒,皺眉問年希堯:「皇上這是什麼意思?熙兒都捐官了,怎麼還能做皇孫伴讀呢?」

    年希堯想了想,問:「熙兒,皇上明說讓你做伴讀了?」

    年熙搖頭,「這倒不曾。可若是不做伴讀,怎會留孩兒常跟皇孫們來往?」

    年希堯兄弟倆聽了這話,對視一眼,齊齊笑道:「不過是皇上體諒咱們家,想讓你多見見人,開懷開懷罷了。皇子皇孫們都是豁達之人,你跟著也能開心些。」

    年熙心裡漸漸明白,點頭道:「大爺、父親放心,孩兒記下了。咱們家是皇上的奴才,只要是皇上喜歡的,咱們家自然要護著。」

    年希堯點頭,「是這麼個理。」

    年羹堯則是皺眉,「不知皇上最喜歡哪個皇孫?」

    年希堯、年熙齊齊搖頭,「除了理郡王,實在是不清楚。只是,理郡王早就過了進暢春園讀書年紀了。」

    爺兒幾個商量一會兒,不得要領,只得靜觀其變、隨機應變。年羹堯又關心幾句年熙身體,便叫他回後堂拜見祖母、母親。

    兩位夫人見年熙平安歸來,更是高興。拉著心肝寶貝叫著。年熙訴說一番思念之情,又說年秋月在暢春園內過的日子。年二夫人頷首不語,倒是年老夫人,拿著帕子擦擦眼角,念叨一句:「我可憐的兒,到了那個見不得人的地方。」左右少不得勸解一二。一家人團圓,等著過節。

    到了中秋前日,暢春園來了幾位太監。說是蒙皇上恩賜,請後宮妃位以上家眷明日入宮,與娘娘們一同聽戲,共享天倫。每家准去四人。年家人自然千恩萬謝磕頭接旨。送走太監,年老夫人便與兩個兒媳商量去看戲人選,老夫人與兩個兒媳自然是要去的。另外一位,老夫人看看大兒媳身後大孫媳,再看看二兒媳身後嬌滴滴站著的孫女。姑嫂二人,讓誰去不讓誰去,都不合適。最後老夫人拍板,派人請來年秋月的姐姐,早年出嫁的年大姑奶奶年春華。橫豎是貴妃親姐姐,她去比貴妃侄媳婦、侄女去,都合適,還沒人挑理兒。

    當即,就派人趕往大姑奶奶家送信兒。年春華與年秋月姐妹多年未見,在婆家得了這消息,還猶豫中秋不能在家侍奉公婆,怕長輩、女婿怪罪。哪知公婆二人一聽是探望貴妃,便十分通情達理。命女婿趁著月色,親自送回娘家。年春華這才安下心來,入內拜見母親,是夜住在年老夫人院子裡,單等第二日姐妹重逢。

    第二日一早,天還沒亮。年家上下就起床忙活。年老夫人與年大夫人、年二夫人連同年春華,皆按品大妝。稍微用些糕點,重新教導了隨行丫鬟們,年希堯、年羹堯便入內,說時辰到了,請年老夫人與姑嫂三人出門上車。

    年希堯、年羹堯親自護送,到暢春園大門外,就有小太監上前打千兒。問明是年貴妃家眷,趕緊滿臉堆笑請了下來,換轎子入內。走了不知有多遠,才聽見有宮女通報,說到了。轎子便穩穩當當停下了。

    年老夫人趕緊扶著丫鬟出來,帶著兒媳、閨女們進了一處院落。只見戲台上幾個小旦正在依依呀呀唱著小戲,戲台底下,前排中間略靠右座上,正是自家娘娘。一旁三三兩兩坐著幾位宮裝麗人。

    見四位誥命夫人進來,除卻年秋月,其他幾人皆起身相迎。年秋月微微一笑,擺手道:「是我娘家母親與嫂嫂、姐姐們來了。妹妹們不必驚慌,還是坐下聽戲好。」

    年老夫人看眾位主子們坐下,這才戰戰兢兢上前行禮。年秋月一把挽了她的手,拉在身旁坐下,又請兩位嫂嫂並姐姐坐了,這才笑說:「我昨日還想,母親跟嫂嫂們定是要來了。只是沒想到,姐姐也來了。」

    年春華欠身說道:「久不見娘娘,心裡著實想念的緊。」

    年秋月點頭笑道:「日後若是有空,姐姐只管遞牌子來見就是。咱們姐妹也好說說體己話。」

    年春華急忙站起來應了。年秋月伸手拉她坐下,姐妹倆敘一番別情,66續續就有不少嬪位主進院子來。院中人位份,以年秋月最高,故而,年老夫人坐著,還算安然。

    又過一會兒,看著院中差不多坐滿了,只有前排居中位子沒人。年老夫人坐不住了,悄聲問年秋月:「怎麼不見幾位妃位娘娘,還有另外兩位貴妃?」

    年秋月微微一笑,說道:「佟貴妃在紫禁城沒來。和貴妃身子重,養胎呢。至於幾位妃位主,另有一處陪著。今日這院子裡,只有我與幾位嬪位、貴人妹妹,母親、嫂子只管好生看戲玩耍。」

    年老夫人聽了,便知那些受寵、有臉面的定然伴駕呢,自家女兒過的日子,定然百般不如意。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連帶著好好的戲,也不愛看了。

    年秋月可沒那麼想。論起來,她晉陞太過迅速,正是要低調之時,康熙把她從風口浪尖撥出來,已經是天大的恩德。此刻舒心還來不及,哪裡會拈酸吃醋。

    喜盈盈看著台上悲歡離合,時不時跟年春華說些話。不知不覺,午飯上來了。就在戲台前跟眾人吃了飯,賞了戲子,叫她們歇歇再唱。一面吃,一面靜心聽前頭隱隱約約傳來鑼鼓之聲。也不知是誰編的詞,陪著二胡、梆子,唱出來忒有意思:

    一份家產幾兒爭,爭啊爭啊爭啊爭

    老二氣死老大懵,懵啊懵啊懵啊懵

    老三、老五不管事,咿呀呀咿二呀

    老六早死老七是省油燈

    可惜老八沒兒子呀,沒兒子

    老九、老十一個裝精來一個裝瘋

    就剩老四還能拿出手

    就怕辜負手足情

    哎呀,繁華過後煙花夢,夢啊夢啊夢啊夢

    多勸世人多向善,生不帶來死後空

    與其三妻與四妾,咿呀咿二呀

    不如一個菠蘿一個坑,

    一呀一個坑

    年秋月聽了好笑,一旁安嬪仗著年紀大,在年輕的貴妃面前偶爾倚老賣老笑道:「真是有趣兒。哪個人這般大膽,竟敢在園子裡唱這樣的事兒。」

    年秋月微微一笑不語,倒是敬嬪笑說:「聽著好像是民間富戶家事。怪有意思的。」說著就問年老夫人民間爭家產之事。

    年老夫人不敢說實話,只得敷衍道:「那不過是戲文兒中說的,平常老百姓家裡,能有四五個孩子養活就不錯了。這還是兒女都算。哪裡就能一生生十來個?

    敬嬪、安嬪皆一笑不語。沒過一會兒,這邊戲也要開鑼,卻聽前頭一陣喧嘩。年秋月奇怪,命人前去看看,別出了什麼大事。哪知這邊人還沒過去,那邊康熙近身太監早飛奔過來,磕頭回話:「年貴主,萬歲爺突然暈倒。佟貴妃、和貴妃皆不理事。幾位妃位主子商量,請您去主事。」

    年秋月一聽,騰地站起來,扶著桌子問道:「你說什麼,皇上突然暈倒了?」

54儲君已定

    第五十四章儲君已定

    來報信的是康熙身邊總管太監三毛子得意弟子小樂子,此人聰明有心眼,遇事不慌張。見年秋月險些站立不穩,急忙勸道:「年貴主您別急,幾位妃位主子以及請太醫去了。只是如今園子裡正宴請百官誥命,敢問如何處置才是。」

    年秋月側目看一眼身邊諸位嬪、貴人們,再看年老夫人等娘家人神色擔憂,心中反倒漸漸安定下來。想了一想,說道:「萬歲爺身邊都有誰伺候?」

    小樂子回話:「惠妃、宜妃、德妃、容妃、良妃、宣妃並幾位嬪位主、貴人小主們都在。另外還有直親王、誠親王、雍親王、恆親王等幾位皇子王爺。百官中張廷玉等大人也在殿外候著。」

    年秋月點頭,吩咐道:「既然如此,請年老夫人等家眷先候著,妹妹們且安心坐一會兒。本宮前頭看看。若到傍晚無其他旨意,就各自回去歇著吧。」

    敬嬪、安嬪得了旨意,帶著其他貴人們行禮應下。年老夫人也領著兒媳、女兒答應下來。年秋月看此間無事,便招來小轎,帶著小樂子等人,急忙忙往康熙住處春暉堂而去。

    到了殿外,果然百官重臣皆三三兩兩守著,不敢離開。見貴妃轎子前來,皆迴避開去,倒是年羹堯對著轎簾看一眼,跪在道旁請安。年秋月看外臣避開,也不好跟年羹堯說話,直接下轎子,扶著小樂子到殿門出通報。

    如今園子裡,年秋月位份最高,親王見她都要行禮問安,也沒什麼人難為。不過一會兒,就有小太監奉了惠妃、德妃幾位老妃子之命,來請年秋月入內。年秋月扶著小樂子疾步走進,剛繞過屏風,見幾位太醫貼著牆根站著。來不及問太醫康熙情況如何,就見大福晉連同十三福晉迎面走來,八姐挺著肚子,丫鬟攙扶著,緊跟在大福晉身後,便知幾位王爺也在。正琢磨是否迴避,就聽八姐說道:「貴妃娘娘可來了,萬歲爺醒了,請您呢。」

    年秋月這才點頭,宮女打簾子,越過門檻進去。大福晉扭頭看八姐、十三福晉一眼,看她二人皆老老實實站著,冷哼一聲,不說話了。心中暗暗嘀咕:若是仁孝皇后在,哪裡輪的著她一個小丫頭上前顯擺!

    碧紗櫥內,康熙已經清醒,捂著胸口哼哼啊啊,不住碎碎念叨。因眾位皇妃在,直親王胤褆、誠親王胤祉、雍親王四爺連同恆親王等十幾位大大小小的王爺、貝勒,連同弘皙等幾位年長皇孫,早就躲到屏風後頭避開。唯獨二十四皇子實在太小,個子還沒桌子高,不用避嫌,此刻扶著康熙的手,站在床頭。惠妃領著其他妃子們讓開一條路,等年秋月幾步趕到床前,福身行禮。二十四皇子也趕緊行禮問安。年秋月領了康熙旨意站起來,略一扶二十四皇子,點點頭,轉而說道:「萬歲爺,臣妾來了。您龍體可還好?」

    康熙睜眼看她一眼,說道:「朕還好。今日之事,朝政由誠親王、雍親王二人共同治理。後宮之中,佟貴妃不管事,和貴妃身子重了,就由你領著嬪妃們管著吧。有什麼事,你拿不定主意了,就跟和貴妃商量。」

    年秋月心知自己能有今日殊榮,多虧了沒兒子能拼哥,正是此刻康熙最需要的保皇黨,也不含糊,正色頷首應下。等了一會兒,看康熙沒再說話,便柔聲問:「萬歲爺好好休息,為免此處喧嘩,擾了您休養,臣妾先帶妹妹們各自回去。留下兩位照顧萬歲爺,過兩個時辰,再派人來換班。後宮嬪位以上輪班伺候,您看可好?」

    康熙聽了點頭,抬眼往後瞅了瞅,指著密嬪、勤嬪說道:「你們倆留下,其餘人,都回去歇著吧。」

    眾妃嬪聞言,皆行禮應聲。以年秋月為首,按列退出,位份低的回去歇著,位份高的,跟著年秋月安排園子中各家命婦回府,以及其他瑣事。好在這時候各方都在觀望,沒有大舉動,一切還算順利。

    密嬪、勤嬪看康熙還有話要對幾位皇子說,便請了旨意,到外頭給康熙熬藥、熬粥。出門看大福晉、八姐、十三福晉都在,便勸道:「幾位福晉先回去吧。萬歲爺這邊有我們呢。」

    大福晉看一眼八姐,八姐自知此時不應出頭,自然一切隨「大嫂」行事。倒是十三福晉,出聲問道:「萬歲爺可用什麼藥,我去煎吧。兩位姨娘歇著,一會兒得了,我送來,還要請二位姨娘端進去呢。」

    大福晉瞥十三福晉一眼,暗道:這丫頭倒是討巧。八姐緊隨大福晉行事,凡事不肯出挑。聽見十三福晉自告奮勇,心中訕笑一番,臉上依舊是擔憂神色。

    密嬪、勤嬪都伺候康熙多年,身邊各有皇子傍身,怎會不知在某些時候,皇子福晉幾乎等同於皇子。當下不敢應承,只是說請十三福晉在這裡候著,怕一會兒萬歲爺有事傳召。十三福晉這才點頭,看二人攜手到後面小廚房去了。

    妯娌三人並排站著,靜靜聽碧紗櫥裡融融細語。過一會兒,密嬪、勤嬪領著宮女端藥、粥過來,恰好幾位皇子打簾子出來。直親王胤褆為首,哥兒幾個按序出門。胤褆站在門口略頓一頓,看一眼大福晉,說道:「皇阿瑪這裡暫時無事。你留著也幫不上忙,先跟爺回府,給皇阿瑪唸經祈福才是正理。」

    大福晉聽明白胤褆話裡意思,頷首隨他一同離開。八姐扭頭看四爺跟著胤祉出來,便也隨著回圓明園。十三福晉還想留下來一表孝心,十三伸手拉她走了。出了暢春園東門,上了車,看四下無外人了,十三福晉問:「怎麼樣?可有什麼不好?」

    十三搖頭不語,幽幽歎氣。半晌才交待:「往後說話做事萬萬小心。聽馬奇、年希堯回報,應該是原八福晉郭絡羅氏又不安生了。今日戲詞,說的就是那些不好的話。直把老爺子暗諷地比商紂還好色殘忍,幾乎就要殺妻滅子了。待到馬奇、年希堯帶人去抓那些戲子,居然跑的一個不剩。老爺子一口氣沒憋住,暈了過去。剛才醒來,居然提也沒提此事。八成,心裡又想別的呢。」

    十三福晉點頭不語。

    再說直親王夫妻倆回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如今皇子中,數他最大,論軍功,數他最多;都是庶出,誰也不比誰高貴。本以為這些年過去,老爺子對自己多少還能再看一眼。哪知道,瞥也不瞥自己一眼,直接將朝務交給老三、老四。嘴上不說,心裡難得不平。大福晉知道他心裡難受,本想出言諷刺一二,轉念一想,他畢竟是孩兒他爹,夫妻二人榮辱與共。心中也跟著埋怨康熙偏心。越想越難過,竟然掉下淚來。回過頭來,還得直親王反過來安慰她。

    至於四爺、八姐這對兒,一個比一個能忍的主。再加上八姐身懷六甲,大格格眼下就要生了,府裡瑣事繁多,不宜張揚。趁著如今局勢未明,悄悄地下行事。

    暢春園中,年秋月則拿出貴妃威儀,領著一幫子老少妃子,輪班伺候康熙。沒過多久,宜妃先病倒了。接著便是榮妃、惠妃先後得病。只有德妃心中有念想,陪著年秋月管理瑣事。和貴妃挺著大肚子,偶爾也來陪康熙說話。念在未出世的孩兒面上,康熙總算慢慢順了心氣,安心調養。

    馬奇、年希堯翻遍整個京城,再也沒見那些個戲子。就連家眷也沒能再見。只是那些個蓮花落戲詞兒,倒是成了京中娃娃們競相傳唱的童謠,民諺難止。康熙於病床上得知,又是一陣暈厥。

    幽幽醒來之後,調養幾日,總不見好。康熙明白自己八成大限已到,想想這十幾個年長兒子,再看看還是兒童的幾個兒子,幽幽歎息一番,傳話出去,叫馬奇、張廷玉等幾位軍機處大學士,與所有皇子來見。眾人一看,心中猜測不成事關立儲,不敢怠慢,一個個整肅衣冠,列隊而入。

    康熙前後看了看,顫著聲問道:「老二不在了,弘皙頂著他阿瑪呢。怎麼不見他來?」

    三毛子硬著頭皮說道:「理郡王在門外侯著,無旨不敢擅入。可是要宣?」

    康熙點頭。就有小太監到殿外傳話。不一會兒,弘皙大步進來,逕直到康熙床前磕頭。剛叫一聲「皇爺爺」,便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了。

    康熙也不多說,略抬抬手,叫他站起來,又看十三身後,不見十四,想想十四孩子還小,便不提十四一脈。咳嗽兩聲,喘口氣,慢慢說道:「朕登基,將近六十年了。古往今來,也是難得。如今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算算日子,離大行之日,大概不遠矣。」

    他這麼一說,眾皇子並大臣皆誠惶誠恐跪下磕頭,說什麼皇上萬歲。康熙冷笑一聲,接著說道:「縱然朕能萬歲,也沒什麼精力治理國家了。你們不是一直想問朕屬意誰為儲君嗎?今日,朕就告訴你們。」

    瞬間,屋裡安靜下來,落針可聞。康熙四下看看,只有二十三皇子、二十四皇子年紀尚小,一派懵懂。其他人,一個比一個腦袋垂的低。康熙咳嗽一聲,就著三毛子的手,喝一杯茶,慢慢說道:「就是咱們的四爺,雍親王胤禛。」

55漢武再世

    第五十五章漢武再世

    歷史證明,康熙朝儲君位子,相當不好坐。

    原本康熙執政多年,越到老年,越享受乾綱獨斷、高處不勝寒心境。冷不丁給形勢逼的不得不立儲,不願挑得宗室大臣之心的皇子,便挑了個人緣兒最不好的冷面王。饒是如此,還是千提防、萬小心,生怕四爺生出異心,來個玄武門兵變,學李世民逼老爹退位。

    菊花正盛時節,定下儲位。磨磨蹭蹭到明旨立儲、祭天,已經是萬物冬眠。不說底下諸位兄弟們卯足了勁兒,把四爺當第二個太子一般亂扯後腿,單單是頭頂上皇帝,每天去病床前聽訓,老爺子那眼神兒,就叫人渾身汗毛眼兒都打顫。

    也就是四爺能忍,打定主意裝純臣,裝富貴閒人。康熙住在暢春園養病,他就領著八姐等人住在圓明園,就近侍奉,凡事順著康熙意思辦。老爺子說一,絕不說二。這才慢慢把康熙哄高興了,言談中,不是那麼戒備。八姐也提前跟德妃通氣,請她萬事小心。眼看事將大成,可不能在最後關節上給人拉下馬來。

    勸完德妃,八姐忍不住自己鄙夷自己一把:上輩子做夢都巴不得老四倒霉。怎麼如今自己還上趕著幫著?伸手摸摸鼓一般大的肚子,不住歎氣:爺都是為了孩子,不是為了老四。絕對不是為了老四!

    到了冬月底,康熙帶著妃子、年幼兒女們回紫禁城,四爺就老老實實聽從禮部安排,帶著妻兒們住進皇宮。康熙說太子東宮毓慶宮多年未住人,怕四爺一家住進去不舒服。四爺連個嗝兒都不打,主動奏表說,家裡人口少,不用十分麻煩,還想住在原來少年時候住的南三所院子裡。

    康熙見四爺這麼上道,心裡雖有不忍,到底還是准了。毓慶宮畢竟是胤礽多年住所,冷不丁換了主子,一來怕愛子英靈不樂;二來,也怕死過人的屋子給老四一家住了晦氣。如此一來,父慈子孝,皆大歡喜。倒是眾位大臣、宗室,大為不解。兄弟們更是認為老四這個儲君不得老爺子喜愛,定然做不長久。一個個伸直了脖子等著老四給擼下來的那天。一時間,朝裡朝外,熱鬧非凡。就連德妃,也一日日心驚膽戰,想想太子,若不是死的早,嫡子也得給廢了。更何況老四連半個嫡子都不算。只有夾著尾巴,領著弘春、二格格兩個孫女低調度日。堂堂四大妃之一,在外人面前,竟然連話都不敢多說。

    倒是四爺,心境平和。扶著八姐進宮,請她住到南三所中間院子裡,名中所,李氏、王氏與宋氏三位側福晉分別住在左右院子,為東所、西所。其餘格格分別安排到三位側福晉院子裡,四爺的書房等重要所在,只能暫且放在中所前院。弘時與弘旺、弘晝、弘瞻兄弟,也只得委委屈屈住在八姐所居後院廂房內。好在弘春與二格格早就入宮陪伴德妃,兩人在公主所都有住處,不用跟八姐、宋氏擠在一處。若不然,四爺這一家子,連同伺候的宮女、太監、嬤嬤等人,還真住不下。

    好容易過了臘八,眼看隆冬時節,家家戶戶準備過年,料想到來年開筆之時,都不會有什麼大事。四爺也輕輕放鬆下精神,領著弘時、弘旺、弘晝,抱著弘瞻,到八姐屋子裡說話。商量今年在宮中過年,都有什麼規矩。

    八姐算算,大格格剛生了小兒子,到正月初三恰好滿月。到時候,自己腹內孩子也該出生了,正是過年熱鬧時候,事多人雜,便叫來陳嬤嬤,命她帶人把各色應用之物提前預備下來,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來不及。

    陳嬤嬤答應一聲,帶著瑞珠下去收拾,留下翠環,領著幾個二等宮女站在一旁伺候。

    四爺今日高興,飯後喝了兩杯小酒,跟八姐說起圓明園池中水都結冰了,園子裡人問要不要鑿冰取魚。八姐笑道:「魚倒不急著吃。倒是讓人過些時候,鑿些乾淨大冰塊兒,放到地窖裡,到夏天,咱們也好涼快涼快。」

    四爺笑著應了。弘晝拍著手叫好,「做冰鎮酸梅吃。要吃冰鎮酸梅。」

    他這麼一嚷嚷,弘瞻自然也跟著鬧要吃酸梅。四爺哈哈大笑,「成,等明年夏天,就給你們做冰鎮酸梅。」

    弘晝自然知道這是敷衍之詞,耷拉著腦袋退到八姐身邊。弘瞻年紀尚幼,哪裡聽得出來。坐在四爺懷裡,拍著手連聲說好。眾人少不得一陣樂。

    正在此時,外頭弘時貼身小太監傳話,說是年熙大公子來見三阿哥。

    弘時點頭問道:「可說了有什麼事?」

    小太監搖頭說並未提起,不過年熙大公子身後小廝抱著茶具,想必是來邀三阿哥斗茶的。

    弘時聞言笑了,扭頭對四爺說道:「上回多虧阿瑪教我,鬥敗了年熙。哪知道,他居然還就不甘心了。罷了,這回,就給他個台階下吧。」

    四爺笑著點頭,對弘旺說道:「你也去瞅瞅。這些年斗茶的少了。臨近年關,不拘著你們看書,暫且歇息半日,長長見識。」

    弘旺聽了,躬身稱是。兄弟二人攜手而出,八姐看他走遠,扭頭輕聲問道:「年熙不是病了,出宮調養去了。怎麼才不過兩日就好了?這大冷天兒的,叫人多送些炭火。免得再病,可就不好了。」說著,對四爺使個眼色。

    四爺點頭,出去安排人手。天近正午,年熙告辭而去。弘時、弘旺簇擁著四爺回來,爺兒仨進門,臉色都不好看。

    八姐正與弘春、二格格說話,看神態,不好多問。便吩咐上飯。一家人圍坐著安靜吃完,撤下飯菜,弘春、二格格到永和宮去陪伴德妃。翠環領著宮女們送上茶來,各自出門在外守著。四爺端起茶來,抿了一口,這才幽幽歎道:「又出事了。」

    八姐捏著茶杯,不說話,只看弘時、弘旺。哥兒倆看看四下無外人,便小聲說道:「朝中有人準備上折子,請立皇后。」

    八姐眨眨眼,不信問道:「請什麼?立皇后?」老爺子都六十多了,立後等於娶媳婦,老不害臊的,這是唱的哪一出?

    弘時、弘旺點頭,解釋道:「年熙來時,那些人正在商議。此刻,折子應當已經進了乾清宮了。」

    八姐點頭,又問:「可是年家主持?」

    弘時搖頭,「不是。此事與年家無關。反倒是赫捨裡家早年放出來的奴才,叫高斌,他家姑娘叫高紅麗的,與年熙之妹是手帕交。年熙也是偶然聽她狀似隨口說起,說是此事八成受明珠老大人暗示。年熙是明珠老大人重外孫,特意找人到姥姥家打聽了,也沒打聽出來准信兒。這才來告訴咱們,好叫咱們心裡有個準備。」

    八姐聽了,一時無語。赫捨裡家、葉赫那拉家,連同年家,怕是都有推手參與其中。說是立皇后?立誰?德妃?這話要挑明了,不過是藉機推到老四罷了。呵呵,老爺子不主動提立後,誰提誰倒霉。不僅提這事的人倒霉,老四這個新任儲君更加倒霉。弄不好,就跟漢武帝他哥——栗太子一般下場了。只是,年熙巴巴地跑來告密,此舉倒是惹人深思。

    想了一想,扭頭勸四爺:「這件事,爺您不宜多說。無論如何說,都是不合適的。」

    四爺點頭歎道:「爺豈不知?只是,這次可要如何拆招?」

    八姐想了想,看看外頭天色,起身道:「我先去永和宮給額娘請安吧。這事兒,咱們畢竟年輕,還是跟額娘通通氣,免得有什麼地方,咱們想不到。也好叫她提點提點。」德妃你可不能犯糊塗。

    四爺點頭,招呼弘時、弘旺,「外頭天色不好,你們陪著過去。」

    兄弟倆答應下來,護送八姐去永和宮。見了德妃,悄悄一說。德妃自己先嚇一跳,低頭沉默半晌,長出一口氣,拉著八姐的手說道:「萬歲爺選我兒為儲,實在從來都沒敢想過的事。如今我只知道伺候萬歲爺,含飴弄孫,管好永和宮就是了。哪裡還有精神,管別的呢?」

    八姐看她明白過來,略微安心,感歎一句:到底是四大妃,政治覺悟就是不一般。反過來勸德妃一陣,說好日子在後頭呢,請德妃一定要保重身體,健健康康、長命百歲,爭取五世同堂。

    德妃聽了高興,指著八姐肚子笑道:「成,我就等著這孩子給我添重孫孫呢!」

    婆媳倆說笑一陣,八姐這才扶著弘時、弘旺告辭。德妃看她身子重,親自送出殿外,望著他們母子三人遠去,垂眸半日,站在廊下吹了一陣冷風。第二天一早,永和宮就傳太醫,說德妃感染風寒,臥床不起了。好在不嚴重,弘春、二格格兩人便能照管,沒兩日便好。四爺、八姐這才安心。

    康熙接了奏折,正是生悶氣的時候,聽說德妃病了,心中火氣不知怎麼的反而下去一些。後來德妃好了,康熙又氣上了。原本就體虧,連著生了幾日悶氣,不覺又病了。接連幾日,乾清宮傳藥問醫不斷。

    四爺本欲親自侍疾,奈何康熙見了他就咳嗽。不得已,只敢留在偏殿,隨時等候召喚。朝內外見此,俱傳言,說康熙克子,這位新儲君八成也熬不到登基那會兒。一時間,各方又開始騷動起來。

    德妃、八姐雖然心急,奈何後宮不得干政,婆媳倆只有每日裡互相安慰,小心翼翼護著弘時、弘旺兄弟幾個。

    二格格手裡暗藏四爺粘桿處部分勢力,與宋氏母女二人小心翼翼看著宮內勢力動態。這個時候,四爺嫡女弘春,出人意料地一反往日凡事不管姿態。冷眼旁觀幾日,冷笑一聲,拍拍巴掌,帶著人趕往乾清宮求見康熙。

    康熙剛喝了藥,正抱著年秋月所出小女兒逗弄,聽小太監通報,說太子家三格格來了,不由奇怪:「弘春?」弘旺孿生妹妹?「她來作甚?」

    小太監低頭回話:「回萬歲爺,三格格說,有大喜事恭喜萬歲爺。」

    「喜事?」康熙扭頭看一眼年秋月,「和貴妃生了?」

    年秋月笑著搖頭,「還早呢,太醫說,和貴妃姐姐要等來年春天啦。」說著,抱起小公主,笑說,「許是別的事兒呢。姑娘家面皮兒薄,萬歲爺不妨請三格格進來,一問便知。外頭那麼冷,咱家姑娘都是金枝玉葉的,可別凍著了。」

    康熙這才點頭,命傳弘春。

    弘春站在殿外,聞聽傳喚,急忙整肅衣冠,吩咐貼身宮女在外候著,隻身入內。

    進來一看,年秋月抱著小姑姑站在一旁,便先向康熙行禮,再向貴妃、小公主問安。

    康熙看這個孫女,面容沉靜,模樣頗似老四年幼之時,神態則有三分老八當年影子。暗暗感慨一番流年如水,那倆小子如今一個比一個會裝,見了就心煩,哪裡還有小時候這般可愛模樣?放柔聲音問道:「春兒,求見皇爺爺,可有什麼事?」

    弘春扭頭看一眼年秋月,笑道:「孩兒是為賀喜皇爺爺而來。」

    年秋月一看,以為女孩兒家私事,便笑著告退,領著屋裡伺候的宮女們出去,只留總管太監三毛子侍立一旁。

    康熙也以為弘春是為私事而來,想著這麼大點兒的孩子,臉皮居然這麼厚,登時就不悅了,沉聲問道:「朕何喜之有?」

    弘春見慣了自家老爹黑臉,看穿了老娘皮笑肉不笑模樣,直面康熙,也不害怕,大大方方正色說道:「孩兒恭喜皇爺爺,咱大清朝——要出漢武帝那般人物了。」

    康熙聞言,只看弘春不語。

    弘春微微遲疑,接著爽快說道:「孩兒觀史書,說漢景帝時,先立劉榮為儲。後有御史進言『子以母貴母以子貴』,請立栗姬為後。後漢景帝廢劉榮立劉徹,是為漢武帝。如今局勢,與漢景帝之時,何其相似?故而,孩兒恭喜皇爺爺,咱大清朝——又要出位聖君了。」

    康熙抬頭,看著這位嫡出孫女。看了半天,見弘春目光清澈,神態安寧,自己先笑了,喃喃道:「老四有你這麼個閨女,是他幾世修來的福分!」

joo 2014-3-6 19:40

56中宮有主

    第五十六章中宮有主

    年秋月抱著小公主,在乾清宮後殿轉了一圈兒,回轉之時,就見弘春開門出來。年秋月笑著問:「三格格這是要回去?」

    弘春抬頭,微微屈膝行禮,「是,皇爺爺說想吃我做的杏仁酥。我這就回去做好,待會兒趁熱送來。」

    年秋月聽了,笑著誇幾聲弘春孝順,柔柔囑咐幾句,放她回去。果然,沒過一會兒,弘春親自捧著杏仁酥回來,送給康熙品嚐。祖孫倆一起吃吃喝喝,十分親熱。

    年秋月心中奇怪,康熙朝公主不多,饒是康熙如此能生,還是得從叔伯、兄弟們家裡搶女兒用於撫蒙和親。然而,在康熙眼裡,女兒縱使十分稀少,也不如小子矜貴。更別說自直親王往下,哪家都有那麼三四個孫女,更加不值錢。好多一年到頭都難得康熙正眼一看。像三格格這般,能貼身侍奉左右的,只有當年太子家三格格有過三四回。只是康熙不說,年秋月也不敢多問。依舊領著後宮嬪妃,輪班侍奉康熙。

    如此安安靜靜過了幾日,這天大朝會,康熙覺得身體好些了,便想起床見見大臣們。免得一個個長時間不見皇帝面,都跑到各個皇子跟前獻慇勤,忘了誰才是他們正經主子。

    皇帝病癒臨朝,百官一個個喜氣洋洋。別管心中如何想,面上做足了姿態。恭賀一番聖體安康,再說一番吉祥話,康熙滿意了,剛想回去歇著,就有那不長眼的上前找事。翰林院檢討朱天保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咋咋呼呼請求康熙立後。說中宮之位空虛已久,如今太子既立,理應填補中宮空缺,以免也好叫太子、宗室、百官,以及內外命婦們知道該以誰為尊。

    儘管知道老四與德妃母子二人都是恬淡性子,絕不可能於此事上做手腳,康熙還是氣地笑起來:老四、德妃不攛掇著人立後,那就是有人看老四母子倆不順眼,想藉著朕的手,再換一次太子?哼,指不定這事兒,老四娘倆兒未必沒抱著冷眼旁觀心思,想叫朕幫著你們打擂台?美的很!

    掃一眼群臣文武,康熙按捺住胸中火氣,問道:「愛卿所言甚是。中宮無主,致使先太子早逝,朕白髮人送黑髮人。至今想起愛子,仍不勝哀痛。如今胤禛已然繼任太子,理應冊立中宮,以正母慈子孝之風,為天下表率。那麼,依愛卿只見,何時行冊封禮合適?」

    眾人一聽,喲呵,這是要立德妃為後了?四爺繃著臉站在龍椅旁不說話,底下眾王爺、貝勒們險些炸開了鍋。除了老十三,一個個背地裡忍不住抱腳急。能不急嗎?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疼啊!

    康熙冷冷一笑,看底下眾人慢慢安靜下來,這才悠悠然說道:「朕娶媳婦兒,也有兩三遭了。除了仁孝皇后,其餘的,皆是從貴妃位上晉封的。今日朕取個綵頭,先晉德妃、惠妃、容妃、宜妃為貴妃,著禮部準備準備,年前挑個好日子,冊後。」

    說完,也不管底下人如何想,看一眼四爺,站起身來,不用人攙扶,穩穩當當走下龍椅,從側門回乾清宮去了。

    不說各方勢力因為康熙一句話忙著調整策略,移動「工作重心」,單是禮部,為晉封貴妃,繼而冊封皇后禮儀,忙的不可開交。本來臨近年關,各部都忙著結賬算錢,又要趕在二十六日封筆之前辦完。欽天監算來算去,終於挑了臘月二十五日,算是吉利日子。內務府也忙著趕製皇后、貴妃朝服、朝冠,皇后金冊金印皇子們禮服、公主、王妃們首飾等等,等等一應物什。每日裡養心殿那邊造作坊燈火通明、徹夜不眠。噪音吵吵到長春宮和貴妃那裡,常常睡不著。和貴妃無奈,只得奏明康熙,暫時搬到儲秀宮,與年秋月母女擠著住。

    宮裡宮外命婦們,不管自家爺們兒是哪一黨的,都想著法子往永和宮鑽。人來人往,都是事端,稍不留意,輕易便能得罪人。德妃忙不過來,便叫上十三福晉來幫忙。十四福晉本來也想搭把手。德妃想著她沒了男人,算是寡婦,怕粘了晦氣,只叫她在一旁看著,不准動手。一來二去,十四福晉便躲在貝勒府不肯出門。倒是十三福晉百忙之中,派人送去年貨,好叫她們孤兒寡母過年。

    有十三福晉幫忙,德妃還覺不夠。看看八姐肚子,捨不得勞累未來皇后,只有狠狠心,叫來三格格、弘春幫著迎來送往。好在命婦們見了未來公主,只有謙讓恭賀的,倒沒怎麼難為兩個小姑娘。

    有了這些人幫忙,德妃才算是鬆了口氣。

    四爺每日裡去永和宮請安,母子二人也能坐下來,心平氣和聊聊。唯獨八姐,偶爾想起康熙要立後,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叫來弘旺商量,弘旺搖頭說道:「額娘擔心的事,孩兒也覺得有些奇怪。只是想不出哪裡不對。不過,看樣子皇爺爺對阿瑪還是維護的。只要皇儲位緊緊握在咱們手裡,皇后位——未必就那麼重要。咱們只管看著就是。皇爺爺心中所想,咱們猜來猜去,倒不如好生幫著阿瑪坐穩太子交椅來的實在。」

    八姐聽他這麼說,也就暫且安心養胎。想起大格格剛生了兒子,如今在宮裡不比宮外,不能隨意去探望。便命弘時、弘旺帶著禮物先去看看,說好了等孩子滿月時候,再去看她母子。

    立後並晉位貴妃禮儀雖然繁瑣,但國家有排山倒海之力,不出半個月,處置穩妥。臘月二十四日,內務府送到永和宮一套禮服。德妃年紀大了,眼睛有些昏花,看看是明黃色龍袍,料想錯不了,便放下心來。交給身旁大宮女,命她好生收起來,待到第二日穿戴。

    二格格在旁邊看一眼,微微皺眉。當著德妃的面,不敢多說。等到弘春送榮憲公主回來,悄悄使個眼色,姐妹倆出門嘀咕一番。

    弘春聽完,遲疑道:「二姐姐,你是不是看錯了。皇貴妃朝服、朝冠與皇后規制本就沒差多少。不過就是珠子大小、數量略有不同。內務府是做什麼的,怎麼回弄錯呢?」

    二格格鄭重搖頭,「我年紀輕輕眼又不花不近視,怎麼會看不明白。那朝服看著文采輝煌,其實,是舊的。我剛剛藉著給奶奶端茶時候,特意湊近聞聞,上頭一股壓箱底的樟腦味兒,針腳也沒新做的那般痕跡。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年。內務府新衣都是每年供上來的貢品,怎麼可能是陳年舊貨呢?」

    弘春聽了這話,抿嘴兒說道:「這事兒還真不好說。咱們做不得主,且請示了額娘、阿瑪再說。」

    姐妹來商量著,弘春仍舊回去照顧德妃,二格格則到八姐院子裡悄悄回稟此事。

    八姐聽了,略微思量一刻,悄聲問道:「那套朝服領口,是不是用一顆碧玉珠子做的紐扣,那顆珠子雕成蓮花形狀?」

    二格格管著部分粘桿處,跟著她們學了過目不忘本事,仔細回憶一番,點頭說道:「正是,額娘如何得知?」

    八姐摸著肚子冷笑,「那套朝服,確實是皇貴妃規制,而且,你看的沒錯,那是舊衣,當年孝懿皇后做皇貴妃時候,內務府特意為她做的。那顆紐扣,還是你阿瑪親手雕刻的呢。」

    二格格聞言,想了想,挨著八姐站了一會兒,不忿道:「內務府那幫子忒不是東西。若是祖母好事將近,合該查明了,拉出去杖斃。叫他們欺君!」

    八姐聽了,冷笑一聲,摸著二格格脖頸輕聲說道:「內務府那幫老鼠哪有那麼大的膽子,八成是狐假虎威呢。你且看吧,明日之事,定然大出咱們意料。」

    二格格再問,八姐便搖頭不說了,只叫她回去,好好伺候德妃。明日若有什麼突發事件,以德妃身體為重。別的不用她和弘春管。

    二格格無奈,只好答應下來,勸八姐好好保重身體,明日且勿勞累了。八姐噗嗤一笑:「我一個即將臨盆的孕婦,那種場合,才不去湊熱鬧呢。有你十三嬸嬸招呼著,省我多少心呢。」

    二格格陪著笑笑,親手奉上一杯茶,這才抽身出去。回到永和宮,見了弘春,也只說無事,叫她一同照顧德妃為重。

    當晚四爺回來,八姐挑主要的跟他說了。夫妻倆在床上,有什麼不能講的。依次分析了種種可能,四爺忍不住幽幽一歎,攬著八姐說道:「靜觀其變吧。實在不行——」

    八姐點頭,勸道:「實在不行——你就放心吧。兔子會跳牆。」

    四爺點頭,默默不語。兔子急了咬人,狗急了跳牆。老爺子,您真吧兒子當麵團兒,任您揉搓了不成?

    夫妻倆靜默一夜。第二日一早,紅日高昇、晴空萬里。太和殿裝飾一新,皇親宗室、文武百官以四太子胤禛為首,由殿內列隊,一直站到太和門外玉帶橋上。見過立皇后的,沒見過六七十歲的老皇帝娶正經媳婦兒的。一個個或羨慕、或尊崇、或咬牙切齒,勾著脖子等著。吉時已到,康熙升寶座,宮門次第宣召,傳皇后鑾駕。

    不多時,由體仁閣大學士年羹堯、大學士兼禮部尚書馬奇捧金冊、金印,護送皇后鑾駕,經右翼門徐徐而來。

    大格格夫婿班第在殿門口瞅見,微微一愣,暗道:永和宮在東六宮,怎麼鑾駕不從左翼門出,反倒從右翼門出?轉念一想,左翼門乃是原配皇后所走之路,繼皇后自然要從西側過,以示對元後敬重。便放下心來,站在隊列中靜候鑾駕到來。

    等到鑾駕停在殿前,宮女攙扶著新皇后下轎,班第小心一瞥,心中大驚:這不是德妃烏雅氏,烏雅氏年過六旬,就算再擅長保養,也不能看著只有二十四五歲!

    班第頭猛的一懵,就見年羹堯、馬奇護送著新皇后拾階而上。大約是過於緊張,新皇后腳下略有不穩,年羹堯還大大方方伸手扶一把。馬奇等老大人看了,也微笑著不說什麼,好似年羹堯扶這位皇后,乃是再合適不過之事。等到皇后一行從眼前走過,班第低頭念叨:年貴妃?新皇后?

    班第還沒明白過來,就有大學士張廷玉站在殿上,高聲誦讀冊立皇后詔書。班第仔細聽了,便知果真是冊立遐齡之女年氏貴妃為中宮皇后。

    有趣的是,立後詔書中,明確提到,晉太子胤禛之母德妃烏雅氏為皇貴妃,一應器具用度,與皇后同。康熙也夠損,特意在詔書中惺惺作態,說什麼烏雅氏侍奉朕躬四十餘年,有停機之德,堪為國母。奈何大清朝自立國以來,便無一帝二後之禮,只有委屈太子生母屈居副後。願烏雅氏能體諒朕躬,協助年皇后,共同管理後宮,令宮闈和睦,則是。

    這話說的,冠冕堂皇。若不是昨日八姐與四爺分析之後,猜到這一可能,早有心理準備,怕是早就氣跳起來。饒是如此,還是氣的雙拳緊握。老爺子啊老爺子,您不立德妃為後就算了。我們母子誰也不跟您較真兒。您何必再給兒子挑個小媽?瞧這年紀,比大格格還小幾個月。往後到坤寧宮請安之時,您讓兒子情何以堪啊?難道,您就那麼放心不下兒子,放不下您的龍威嗎?

    八姐坐在南三所,一面聽前頭進展,一面摸著肚子奇怪:老爺子喂,那麼多老妃子您不挑,怎麼就單單挑了個年秋月?比您大孫女都小,您也好意思?

    想想這位歷史上的敦肅皇貴妃,八姐納悶兒了,這你年秋月就那麼好?父子兩個都拿她當寶?

    正想地好笑之時,二格格身邊小太監急慌慌來報:「福晉,永和宮出事了。」

57玄武門變

    五十七章玄武門變

    八姐聽了這話,心想:德妃終於忍受不了了。扶著肚子站起來,故作驚慌道:「永和宮?出了什麼事,別慌,仔細說明白咯。」

    小太監見八姐和顏悅色,這才小心抹抹頭上汗,站起來回話:「今天早上,二格格、三格格一直陪著德主子等候轎子來著。等了半日,才等來了聖旨,說是冊封德主子為皇貴妃。眾人正在恭賀德主子之時,哪知道德主子高興的狠了,一頭栽下去。二格格急忙命奴才來告福晉一聲。」

    八姐點頭,二格格做事謹慎,知道教底下人說德妃是高興暈過去了。若是傳出去「氣暈過去」,老爺子得知,八成心裡又該戒備了。來不及多想,急忙問道:「如今如何了,請太醫了麼?」

    小太監回話:「回福晉,奴才來時,德主子還沒醒。十三福晉正領著人掐人中、灌熱水。三格格已經悄悄使人去請太醫候著。三格格還問,趁著給德主子診平安脈,福晉要不要請太醫來一同瞧瞧。」

    八姐聽了這話,知道弘春不敢大張旗鼓傳什麼太醫。八成是想藉著自己即將分娩的消息,悄悄去給德妃診治。免得叫人知道德妃給氣病之事。隨即點頭,交待小太監趕緊回去,太醫給德妃診脈之後,便叫他來南三所一趟。小太監會意,躬身告退,回永和宮傳話。

    到了大殿外,看宮院裡肅穆嚴整,不敢隨意入內,只得站在門外,等候通報。不一會兒,二格格領著宮女出來,令小太監到殿角,問八姐可有什麼吩咐。

    小太監一一說了。二格格頷首,小聲交待:「祖母已經醒了。她說是高興的狠了,一時頭暈。並不礙事。一會兒太醫開好方子,你一同帶著往南三所給福晉診平安脈,與福晉方子一同抓去。省得叫永和宮裡嬤嬤們再跑一趟。」頓了頓,又囑咐,「抓藥之後,再看看前頭事情完了沒?若是差不多,就說我跟三格格想去南三所給阿瑪請安。」

    小太監一一應下,看太醫收拾藥箱出來,遂領著往南三所去。路上見著人,就說德妃叫太醫去給四福晉診平安脈。太醫也知今日立後,乃是國慶,不敢隨意說話。進了南三所,看了看八姐脈象,說了些安心的話,隨意囑咐兩句,開了個保養方子,便告退了。

    八姐見裡外安排妥當,這才鬆了口氣,叫來小太監問明二格格、弘春要來,點頭道:「一會兒叫她們來等著吧。四爺八成吃了午飯就回來了。」

    小太監答應下去抓藥。八姐坐在炕上,兀自想著心事。沒過一會兒,弘晝領著弘瞻來了,見八姐沉思,不敢打擾,兄弟倆便爬到炕頭,自己玩。八姐不經意看他二人玩的熱鬧,微微一笑,安安靜靜看著孩子們玩耍,沒說話。

    日過正午,二格格、弘春聯袂而來。弘晝、弘瞻已經迷迷糊糊睡著了。八姐吩咐奶嬤嬤抱下去,只留兩個女兒在身邊,問她們今日永和宮實情。

    二格格看一眼弘春,見她沒說話的意思,這才嘟嘟嘴,埋怨道:「額娘,今日祖母——可是委屈大了。」說著,便將德妃忍氣吞聲接了晉皇貴妃聖旨,換好衣服,暈眩之後,還忍耐著囑咐眾人,教她們如何息事寧人。等到前頭年皇后乘鑾駕入主坤寧宮,德妃又領著東西六宮嬪妃,到坤寧宮行禮問安之事說了。末了歎氣:「這都什麼事兒。那個年——年忙的不能好好過了。」

    八姐自然知道她心中不忿,二格格性子要強,原本就為庶出身份常常介懷。德妃為後,二格格覺得四爺就算嫡出,自己也有與榮焉。正是高興時候,聽了這話,不由失落。到底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心裡有氣,說出來總比憋著強。

    淡淡笑著容她說完,這才伸手拍拍她後背,勸道:「心裡有氣跟額娘說,出去以後,可別亂講,會給你祖母添麻煩的。你瞧,今日她老人家不也忍過來了?」

    二格格聽了,這才紅著臉應下。八姐再看弘春,問:「你倒跟沒事兒人似的。」

    弘春淡淡一笑,「這種事,往大了說,是國家大事。往小了說,不過就是皇爺爺想要娶媳婦罷了。他喜歡誰就是誰。咱們做好咱們的就是。今日陪奶奶去拜見年娘娘,倒叫我想起一個人來。」

    八姐看一眼二格格,笑問:「你妹妹就是沒你乖巧。咱娘兒仨說話,還說一半留一半。」

    二格格咯咯笑了,推弘春一把,叫她快說,想起誰來。

    弘春微微一笑,「不過就是想起老罕王幾位大妃罷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額娘娘家親戚。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畢竟,咱們入關這麼多年了,規矩——早就變了。」

    弘春說完,便坐在八姐身邊低頭不吭了。八姐想了半天,才明白她說的是多爾袞生母烏拉那拉氏阿巴亥。她說入關這麼多年了,應該指的就是「廢除殉葬制度」。這麼一想,心裡先涼了半日,盯一眼弘春,嘀咕道:到底是老四的種,真夠狠的!忖度一番,悄聲問道:「你怎麼會想起我娘家老姑奶奶?」

    四福晉娘家老姑奶奶,自然暗指阿巴亥。弘春搖頭說道:「我是瞧奶奶今日神情,猜到的。」

    敢情,是今日德妃起了殺心?

    八姐不好再想。琢磨琢磨往日德妃心理素質、行事手腕,實在猜不出她會用什麼法子折騰年秋月。更何況,年秋月能在三位貴妃中脫穎而出,登臨後位,除了娘家是保皇黨,自身也不是什麼省油燈。她會眼睜睜看著德妃給暗害自己?只是不知,這二人鬥法,會是個什麼結果。

    這麼一想,八姐不急反笑,揉揉弘春腦袋,勸道:「你呀,才多大點兒,就知道操閒心。」

    二格格這會兒也猜出來三分,陪著在一旁湊趣兒,「額娘,您別看三妹妹成日裡不吭不哈的,她一說出口啊,那可就是金子似的貴重呢!」

    母女三人正說笑著,就聽外頭小太監通報:「太子四爺回來了。」

    不等二格格、弘春攙扶著八姐起身,簾子一挑,四爺大步進來。帶過來一股寒風,吹的屋子裡暖氣猛的散開。八姐懷孕受不得涼,禁不住打個噴嚏。

    四爺一看,止住腳步,轉身到外間換下朝服,換了杏黃太子便服,又坐在熏籠上烤了一會兒,手腳都熱了,這才進了裡屋,夫妻父女四人互相見禮落座。八姐扶著肚子給他遞杯茶,看他臉色如常,柔聲勸道:「今日忙亂,也沒顧上問您。一切可都順當?」

    四爺喝口熱茶,燙燙心肺,放下杯子,微微一笑,回答:「還好。今日小戲聽著不錯。」

    八姐遲疑一會兒,二格格便笑著在旁解釋:「還是上回把皇爺爺氣病那個戲班子,不知怎麼的,又混進來了。」

    八姐微微愣怔一會兒,暗暗佩服:「八福晉」威武!

    弘春陪著四爺說會兒永和宮那邊狀況,四爺點頭,囑咐兩個閨女:「你們且回永和宮照顧你們祖母。不能老讓你們十三嬸嬸操勞。到傍晚,我再去看望額娘。」

    二格格、弘春站起來應了,又說兩句話,便領著各自的奶嬤嬤、宮女回永和宮。

    看屋裡沒外人,八姐坐到四爺身邊,貼近了問道:「老爺子這回忒不厚道。他怎麼就瞧上年秋月呢?你也是男人,你瞧著,她真那麼好?」小妾變後媽,老四,憋屈吧?

    四爺瞥八姐一眼,奇怪問道:「我怎麼瞧著,你挺高興的?」

    八姐撇嘴,扭身彆扭道:「能不高興嗎?又多了一位婆婆——疼我。」

    四爺聽了,歎口氣,摟著八姐肩膀,盯著她肚子輕聲說道:「快了,你馬上就不用向她行禮了。」

    八姐心裡咯登一聲,一把抓住四爺手,急忙低聲勸道:「你可別——」

    四爺伸手止住話,附耳說:「只管好好的,給朕再添個公主!」

    八姐見他意已決,再勸無濟於事。只得點頭說道:「罷了,你自己小心。我——等著你回來。」

    夫妻倆說完這些,只管跟沒事兒人一樣,聊聊家常,叫幾個兒子來說說雜事。得知年熙又病了,四爺還喟歎一番,說這孩子年紀輕輕,怎麼就這麼弱。囑咐弘時別忘送些好藥材去。

    日色漸昏,外頭下起小雪。四爺看看琺琅西洋座鐘,起身叫過來弘時、弘旺,「各自去換了衣服。跟我去給永和宮請安。」

    兄弟倆答應一聲,出去換了靴子,披大氅回來。四爺也換好衣服,父子三人也不乘轎子,直接走路去東六宮。只可憐了隨行打傘的小太監,一個個耳朵凍的紅通通的。

    到了永和宮,二格格與弘春都在德妃炕邊侍奉,十三福晉坐在一旁椅子上給德妃講笑話。另外有幾個年老貴人,與德妃一樣,都是康熙早年寵妃。因膝下無子、娘家無勢未能晉位,仗著年老有些體面,陪坐在一旁說笑。

    眾人見四爺父子幾個進來,十三福晉先說一句「天色不早」,迴避出宮不提。其餘幾位貴人因為年紀大了,都不用迴避,一個個笑呵呵說些恭喜的話。

    四爺樂呵呵應了,又問幾位貴人身體。看她們一一答了,這才扭頭吩咐弘時、弘旺:「還愣著幹什麼,沒見幾位貴人奶奶要回去了嗎?趕緊打傘護送著。」

    弘時、弘旺趕緊應聲,上前躬身請。幾位老貴人便知四爺母子有體己話要說,一個個笑呵呵走了。

    二格格、弘春也借口給德妃熬湯告退,順便帶走屋裡宮女、太監。德妃看四下無人,看四爺一眼,就見四爺拉過德妃的手,寫了幾個字。

    德妃低頭愣怔半天,乍然抬頭,對著四爺微微一笑,握拳道:「自從你生下來,我就沒怎麼管過你。只因初時我位份低,後來你又大了,不用我顧著。只是,你說這個——到底太麻煩。也罷,誰叫咱們血濃於水。當娘的,怎麼能什麼都不管?」頓了頓,柔聲說道,「馬上就要過年了。元旦可是個好日子。你呀,回去跟你媳婦兒說,除夕夜要守歲,可別睡著了。」

    四爺不解其意,想再問德妃,德妃推說累了,趕四爺出來,自顧自睡覺去了。四爺站在簾子外想了想,悄悄囑咐二格格多長兩個心眼兒,這才慢慢踱步回去。

    回來跟八姐一說,八姐也覺奇怪,只是想著以德妃品性,就剩這麼一個兒子了,總不能害四爺。夫妻倆這才慢慢安下心來。

    四爺自然小心佈置,吸取當年太子二哥經驗教訓,八姐也幫著籌謀劃策。弘時、弘旺都是鬼靈精,少不得暗中幫襯。這日除夕,天降瑞雪,正是家家戶戶吃餃子、放鞭炮之時。

    四爺一早去乾清宮請安,回來後便閉門不出,看樣子,是「準備」與八姐、兒女們共度佳節。

    永和宮送來德妃親手做的點心,四爺吃了兩樣,想起德妃囑咐守歲,夜裡別睡著的話。心下忐忑,吃了餃子,晚上當真守在書房。隱隱聽著外頭鞭炮陣陣,手心都是汗,想著是不是不再等德妃出手,自力更生更好。

    正琢磨放煙火為號,前頭突然一陣喧嘩。緊接著乾清宮總管三毛子連滾帶爬闖進來,對著四爺急慌慌叫道:「太子四爺,您趕緊去乾清宮看看吧。皇上他——您快去吧。」

    四爺一時不知該不該做做樣子,推脫一番。就聽外頭永和宮方向傳來辟里啪啦一陣鞭炮大響。八姐貼身丫鬟悄悄進來,站在門口,趁背對三毛子時候,對著四爺打了幾個手勢。

    四爺登時汗毛倒豎:果然,最毒婦人心!額娘啊,你這一手下去,還要不要老爺子活了?

58乾清大戰

    第五十八章乾清大戰

    四爺還在猶疑,三毛子可是等不及了,幾步上前悄聲說道:「宜妃娘娘在乾清宮,那邊已經命人去請八爺、九爺了。沒請五爺。」

    說完,低頭等候四爺發話。四爺聽了他這話,琢磨一下:沒請五弟?看來,宜妃是想給自己留條後路。只是,為何宜妃會在乾清宮?除夕之夜,不該是年皇后陪伴皇阿瑪嗎?

    瞇眼問道:「誰叫你來的?」

    三毛子低頭沉聲回答:「奴才自己來的,皇上那邊出事,自然要知會太子殿下。這是規矩。」說完,安安靜靜站在一旁。

    四爺看了看他,想了想說道:「前頭帶路吧。」披了大氅,剛出門,就是一陣北風夾雜著雪花直往脖子裡灌。四爺打個激靈,扭頭吩咐下去,「若爺一時回不來,一切由福晉做主。」

    卻不想話音未落,就見八姐挺著肚子,圍著斗篷,兩旁宮女攙扶著,款款走出二門。四爺幾步上前,輕聲埋怨:「你眼看就這兩天了,怎麼這時候出來了。聽話趕緊回去,待會兒老爺子哪兒,不定亂成什麼樣子呢。」

    八姐微微一笑,抬手遞給四爺一隻手爐,小聲道:「好好暖暖,你也有場硬仗要打。」

    四爺接過來,還要勸她回去,八姐抿嘴笑答:「我做兒媳婦的,初一早上,自然得去婆婆那裡磕頭拜年,爺您攔著做什麼?橫豎儲秀宮離這兒不遠,我坐轎子,一會兒就到。說不定比您往乾清宮還先進去呢。」

    四爺聽她這麼說,知道她是要去儲秀宮遊說年秋月。宮中多年無後,眾人都忘了皇后之位,能有多大力量了。

    抬頭望天,黑咕隆咚雪花飄飛,一點兒天光也無。聽聽外頭梆子,不過剛剛子時,皇城內外,鞭炮大放,到處都是祥和景象。本來不想八姐出門,念及年秋月身後年羹堯手中八萬精兵,還是歎口氣,伸手替八姐攏攏斗篷,柔聲勸道:「你到底身子重了,先顧自己要緊。成與不成的,她一個婦道人家,抵不了多大用。」

    八姐抿嘴應下,眨眨眼輕聲笑道:「別小看婦道人家,等會兒你去乾清宮,小心女人。」說完,不等四爺回話,扶著丫鬟,踩著滿地雪花,穩穩走了。

    四爺望著她出門上轎,摩挲一把懷中手爐,吩咐下去:「備轎,去乾清宮。」

    等到四爺到乾清門外,十六帶著十七、十八已經冒雪候著。四爺下了轎子,兄弟幾個匆匆見禮,趕緊請侍衛通傳。哪知今日太子頭銜不好使,通傳侍衛進去大半天,愣是沒個回音。就連三毛子拿著乾清宮總管太監腰牌進去,都再沒能出來。十八站在四爺身後躲著風雪,嘟嘟嘴小聲埋怨:「四哥,剛才我們讓人去通傳,也是進去半天,只換了個臉生的過來把門,連個動靜都沒。」

    四爺皺眉,扭頭看十七。十七點頭附和,「正是,我們來之前,還見八哥、九哥貼身太監在這兒守著,說是他們主子進去,叫他們在這兒等著。剛才一不留神,那幾個怕冷,也不知叫他們溜到哪兒去了。」

    倒是十六站在一旁,想要開口,頓了頓,抿抿嘴低頭不語。

    四爺想了想,勸幾個弟弟:「沒事兒,再等等吧。」又把懷裡手爐遞給十八,囑咐道:「若是嫌冷,抱著暖暖,實在嫌冷,就蹦一蹦,活動活動。」

    十八笑嘻嘻接過手爐,摟在懷裡,拉著十六、十七一同取暖。四爺則是站在乾清門外,望著巍峨的宮殿,忖度如今形勢。

    也不知過了多久,地上雪沒到腳踝處,也不見殿內動靜。倒是子時過去,放鞭炮的人少了,紫禁城內外,顯得安靜下來。摸摸手爐,不太熱了,十八嘀咕一聲,叫來貼身太監,囑咐他再添幾塊炭來。小太監躬身答應,扭頭剛要走,就見西一長街那邊,拐過來旌旗陣陣,龍鳳燈籠開道,後面緊跟著金頂東珠綴簾、綵鳳圍繞的一座大轎子。看那儀仗,不是皇后鑾駕,又是何人?

    小太監不敢造次,趕緊退到一旁躬身站好。鑾駕慢慢走近,停在乾清門前。四爺垂眸,領著弟弟們一同上前見禮。正在此時,五爺、七爺、十二爺也來了。眾親王、貝勒對著鑾駕行禮問安,倒也齊整。

    年秋月坐在鑾駕裡,聽外頭皇子們尊稱自己為「皇后娘娘」,淡淡點頭。就有宮女大聲說道:「免。」

    八姐撫著肚子坐在年秋月身邊,微微一笑,說道:「皇后娘娘,您是國母,前往乾清宮探望皇上乃是應當應分。臣妾先行回去吧?」

    年秋月側目看看她,點頭,「你先等等,我下輦之後,叫他們用鑾駕送你回去。免得出出進進的,著了風,對孩子也不好。」

    八姐笑著謝恩。年秋月小聲清清嗓子,這才輕移蓮步,扶著宮女下輦。宮女掀開鳳穿牡丹簾子,就有寒風凜冽,年秋月倒也不怕冷,穩穩下了鑾駕,囑咐人送八姐回去,扭頭對四爺說:「你媳婦身子重,本宮便免了她今日列班朝賀新年,用鑾駕送她回去了。等過幾日生了小皇孫,抱著孩子來拜也不遲。」

    四爺急忙代八姐謝恩。年秋月莞爾,「一家子骨肉,若說多謝,豈不生分了?」

    四爺心想:咱倆算什麼一家子骨肉?當著眾人的面,嘴上只能諾諾,不看她是皇后,也得看她哥哥手握重兵,暫時得罪不得。更何況,今日這乾清宮內如何,還要看這位皇后能不能闖進去。

    年秋月回頭沖十八招招手,等十八趕到近前,拉著他的手說道:「冷了吧?走,跟皇額娘進去。」

    說著,挽著十八的手,領著四爺等皇子,也不說通報之類的話,移步就要往裡走。守門侍衛一看,這怎麼行。趕緊上前攔住。說要通報。

    年秋月冷笑一聲,身後就有儲秀宮大宮女站出來呵斥:「大膽,爾等阻攔皇后、太子、親王之駕。今日元旦,皇后率皇子恭賀新年,乃是皇家規矩。皇上早就下旨允了。爾等敢抗旨欺君不成?」

    守門侍衛一聽,得了,咱也別攔著了。沒看乾清宮裡頭是宜妃娘娘管,這外頭指不定誰派兵圍著呢。想想宜妃真是糊塗。大年夜的,您老人家不呆在您的延禧宮裡,沒事兒來跟皇后爭什麼爭,瞧瞧,如今正房大太太領著兒子們砸場子來了吧?

    守門侍衛自然不知此時乾清宮內已經鬧成一鍋粥,還以為不過是尋常妻妾之爭,意思意思攔兩下,便放年秋月等人進去。十六跟著一路走,一路跟十二對視一眼:到底皇后威風好使,剛才哥兒幾個吃了半夜西北風呢!

    十二來的晚,宮門外見到十三領著重兵,滿幅甲冑加身,還以為有多大事。不知四爺等人在乾清門外等候已久,便小聲問道:「紫禁城四門只許進不許出,看著嚇人,感情——是皇后跟皇阿瑪鬧彆扭呢?大年夜也不說一起過?」

    十七走在二人身邊,聞言忍不住一笑。前頭四爺咳嗽一聲,幾個人這才憋笑,正色上殿。

    到了門口,少不得遇到阻攔。年秋月拿出皇后款來也不好使。宮中多年無後,乾清宮眾人還把皇后當往年貴妃一般看待,自然不知康熙早年,仁孝皇后偶爾也能隨意進出乾清宮。

    年秋月不說話,身後大宮女伸手照守門小太監臉上呼一巴掌,不等小太監回神,左手巴掌又呼過來。打了十來下,小太監臉都腫了,大宮女這才停手,輕輕搓著手掌說道:「皇后奉聖旨,率太子與眾親王來給皇上拜年,開門。」

    說完,居然真的捧出一卷明煌煌綢緞來。燈光晃眼,眾人看不清到底是皇上聖旨,還是中宮箋表。只是四爺等人暫時把那當成聖旨來看。

    小太監不敢怠慢,趕緊叫上同伴,一左一右開了乾清宮大門。隨著大門吱呀呀開啟,十八扶著年秋月,四爺隨後,五爺、七爺、十二、十六、十七緊緊跟著,儲秀宮宮女、太監幫著善後,一路急忙忙尋找,到處不見康熙蹤影,就連宜妃等人,也沒處尋。問宮女太監,一個個噤若寒蟬,只說不知。正在眾人慌亂之時,還是十八耳朵尖,叫眾人先別說話,聽了幾聽,伸手開了炕道夾門,拽出一個人來。

    眾人一瞅,居然是三毛子。三毛子五花大綁,跌到地上,嘴裡塞著一團明黃。十八不等宮女動手,親自拽出那團明黃,抖開一看,趕緊捏了鼻子,順手拋給十六。十六有心扔到一旁炭盆裡,三毛子見了,顧不上喘氣,直接叫道:「傳位詔書,別扔。」

    眾人這才手忙腳亂抓住,仔細瞅瞅,上頭確實寫的傳位詔書。只因剛才塞三毛子嘴了,傳位給哪位皇子那幾個字粘了唾沫,模糊不清,還有好幾個牙印兒,字給咬掉半塊兒。也不知是三毛子故意咬爛的,還是怎麼回事。好在詔書上並無玉璽加蓋,就算傳出去,也不頂用。更何況,誰會信一直臭襪子做的詔書,哪怕那是康熙皇帝穿過的襪子,還是臭不是?

    十八還要抓著三毛子再問,年秋月急忙攔住,搶先問道:「皇上在何處?」

    三毛子搖頭,「主子娘娘,您快救皇上。宜妃娘娘他們正逼著皇上重新寫了詔書,要廢了四爺。」

    這還得了?真是反了!

    眾人聽了這話倒還罷了,反正不是自己鬧出來的。唯獨五爺,一個踉蹌,險些沒跌倒在地。四爺看他一眼,伸手扶一把,輕輕說道:「放心。」

    五爺不好多話,只得拱拱手,站在一旁。正在眾人心驚之時,從乾清宮後殿傳來十七大聲喊叫:「賤婦,放開皇阿瑪。」

    眾人趕緊過去,繞過沒多遠,就見一處雜物間裡,黑咕隆咚站著幾個人,十七站在門口,步步往後退。眾人趕來,尋著蠟燭點上,舉起燈籠,這才看清一個女人,宮女打扮,一隻手拽著康熙胳膊,一隻手拿著火槍,槍管直抵康熙太陽穴,步步逼近。宜妃、八爺、九爺三人站著後面,燈光昏暗,看不清三人什麼表情。唯獨康熙,見年秋月領著人進來,嗯嗯啊啊幾聲,不知說的什麼。

    年秋月仔細觀看康熙情形,見他半站半跪,一身明黃色睡袍,早就給蹭上了滿地炭灰,心裡一咯登,急忙叫道:「皇上,您怎麼了?」

    一旁拿槍那女人冷笑:「怎麼了?馬上風了唄。還虧你是他皇后,又不是沒嫁過人,看不出來?」

    年秋月這才留意這女子,看了兩下,皺眉道:「你是——」

    十八護著年秋月往前一看,驚叫:「八嫂,你還沒死?」

    四爺等人接著燭光一看,可不是,那宮女模樣,正是原先八福晉郭絡羅氏。郭絡羅氏冷笑一聲,回答:「沒呢,我若死了,你親爹可不是『馬上風,馬上風,風風要命』了?要我說也是,都這麼大把年紀了,居然還跟年輕人比。多虧是我來了,只落了個偏癱,好好保養,還能再活個兩三年。要不然,傳了出去,康熙皇帝居然死在愛妃肚皮上,嘖嘖,這可就是大清國開國以來第一醜聞了。」

    宜妃在後頭聽著這話說的不像,一張老臉火辣辣的,忍不住咳嗽一聲。郭絡羅氏聽見,為了姑姑名聲,這才收斂,冷喝道:「老八,你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把玉璽奪過來。」

    八爺這才從後頭走過來,燈光下,只瞧見他臉上紅紅紫紫一大片,不知是印泥,還是血漬。年秋月禁不住擔心起來,問道:「皇上,您受傷了?」

    康熙搖搖頭,悄悄給年秋月使個眼色,動動右手,突然一頭撞向郭絡羅氏,趁郭絡羅氏恍惚之際,右手一抬,一塊硬物便朝四爺飛來。四爺急忙伸手接住,觸手只覺一陣粘膩。來不及細看,揣進懷裡,領著十七等人便衝上去奪爹。

    哪裡還用他們哥兒幾個動手,只見年秋月手一抬,袖中玉鐲便飛了出去,正好打在郭絡羅氏手腕上。雖然年秋月嬌弱,沒什麼力氣,礙不著打的地方巧,正是關節麻骨處。只聽堂啷幾聲,火槍伴著玉鐲,掉到地上。

    郭絡羅氏是個什麼樣的人?那是從小聽「打的贏就打,打不贏就跑」戰爭理念長大的。秉承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信念,一看四爺兄弟們擁上來,形勢急轉直下,照著康熙大臉踹一腳,留下大大腳印,罵聲「狗皇帝」,彎腰鑽地洞不見了。真難為她,中年婦女了,身手還這麼敏捷。

    她走了不可惜,可憐了留下的八爺、九爺幾個。尤其宜妃,看見康熙趴在地上,年秋月領著眾人圍上來收拾,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想想夜晚時分還春宵帳暖,不過一刻,便天上人間。饒是她再要強,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年秋月冷眼看見,冷哼一聲。扭頭看五爺站在一旁,想要護著親娘,又想護著弟弟,左右為難。年秋月冷喝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快送你娘到偏殿歇著?」

    五爺聽了,這才趕緊遵從嫡母的話,叫來幾個小宮女,攙扶著宜妃下去。四爺在一旁冷眼看著,暗道:怪不得福晉主張去請年秋月,此女果然有大家之風!唉,可惜了,可惜了呀!

59元旦改元

    第五十九章元旦改元

    除夕之夜,元旦凌晨,整個紫禁城內,有人睡的昏天暗地,有人則過的如履薄冰。

    等四爺帶著十七,領著老七等人,把八爺、九爺綁起來帶下去,乾清宮內恢復平和,太醫們魚貫而入,替康熙診脈,年秋月下了為後以來第一道懿旨。明言宜貴妃行止不端、御前失儀,衝撞康熙,致使康熙舊疾復發,特命她禁足反省,罰一年俸銀,以示懲戒,肅穆宮闈。待康熙醒來之後,再由聖裁。

    這麼一來,五爺在偏殿得知,心中反而安下心來。年秋月如此做法,證明康熙還能好起來。只要老爺子在,多求求情,額娘與九弟未必不能躲過殺身之禍。

    轉臉端了熱茶來喂宜妃。順便寬慰幾句,宜妃呆愣半晌,五爺哄著喝了杯熱茶,心口才算暖起來。隔了半日,看看五爺一直在身邊伺候,不見小兒子,忍不住哭道:「那個賤蹄子破落戶,我就說她命硬,生下來就剋死了親生父母,沒長大就剋死了親姥爺,又是個沒兒女福不能生養的。當初苦口婆心勸老八,叫他別娶別娶,哪怕娶個小門小戶的,也強過娶來一個喪門星。哪知道,老八為了丈母娘家權勢昏了頭,還是娶了。如今倒好,好好的郡王爵位丟了,連帶著咱們母子三人——眼看就要圈禁幽死了呀!」

    說著說著,捶胸後悔、哀切不止。五爺急忙抓住她,看看四下無人,小聲問道:「今日到底怎麼回事,不是說皇阿瑪身體已經好多了嗎?」

    宜妃見問,止住悲聲,慢吞吞回答:「我哪知道,剛開始還恩恩愛愛,好好的。往年從未聽過他有這麼個毛病,怎麼突然就——風了呢?」

    五爺含含糊糊沒聽明白,想了想又問:「真的是馬上——風了?」

    宜妃紅著臉不好作答,頓了頓說道:「我哪知道,這等事從來沒見過的。那個喪門星破落戶說是,我也不好說不是。你去問她。」

    郭絡羅氏早就鑽地道不知跑何處去了。叫五爺問誰去?母子倆對坐一會兒,宜妃歎氣問道:「若是你大哥肯出力,說不定,還能保住你弟弟。不管怎麼說,他跟老八關係好。那人心眼兒實在,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老八掉了腦袋。」

    五爺歎氣,宮內這般忙亂,都不見直親王府裡一個人影,八成是在宮門外給十三攔住了。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不由埋怨:「既然知道是要掉腦袋的事,您怎麼還——」

    宜妃聞言又哭了,「我什麼時候做過這等天殺之事。都是那個喪母星,逼著我瞞了消息、關了乾清宮,請來老八、老九,逼著你皇阿瑪寫傳位詔書。一時情急,找不到明黃詔書,居然還拿臭襪子代替。我呸,虧她想的出來。」

    五爺默然,頓一頓埋怨道:「她個婦道人家,胡來慣了。溜進乾清宮就是死罪一條,還想陰謀皇位。老八兩口折騰也就算了,老九居然也看著她胡來?真不知道,那兩口許了他什麼好處?」

    宜妃閉嘴不說話了。好處自然是有的,只是,有些不好開口。畢竟,以自己跟老八的關係,無論是母后皇太后,還是聖母皇太后,說出去,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真是糊塗了。怎麼幾個孩子一攛掇,就昏了頭呢?

    不說宜妃對著五爺暗自後悔,永和宮內,德妃聽了底下人傳話,暗暗心驚:這個郭絡羅氏,真是喪門星!若不是她插手,憑昨日下的藥,康熙早就魂歸西天,太子即位,名正言順。如今皇帝雖然不好,畢竟還活著。萬一他醒來查明真相,可該如何是好?

    正在著急之時,八姐挺著肚子,扶著宮女進來請安。德妃急忙站起來親自扶她,埋怨:「大過年的,我們忙也就是了。你眼看就要生了,還到處亂走。仔細孩子。」

    八姐笑著道謝,陪德妃坐到炕上,回答:「大年初一的,總要來額娘這邊請個安才是。再說,孩子有親祖母照看,我心裡也有底。」

    德妃聞言笑笑,叫人捧來一碗熱羊奶,看著八姐喝下去,這才打發走眾人,悄聲問道:「往下該怎麼辦,老四有什麼打算?」

    八姐微微一笑,點頭說道:「額娘不是已經交代他了嗎?四爺做事,您還不放心?」

    德妃聽她這麼說,心中更加沒譜,「可是——」皇上他還活著。

    八姐不以為意,「唐明皇從四川回來,就升了一級。聽說,他老人家活到八九十歲,可真是高壽呢。」

    德妃皺眉,小聲嘀咕,「太上皇?」

    八姐不置可否,微笑著端坐一旁,撫著肚子暗暗吸氣,心道:這孩子要是生在今天,倒是個喜日子。

    德妃看她神色不對,急忙問道:「怎麼了?是——要生了?」

    八姐皺眉,顫聲回答:「羊水怕是要破了。請額娘恕罪,容我回南三所。」

    德妃一瞅,可不是,血水順著褲子,眼看就要滲出來了。這天寒地凍、大雪紛飛的,哪裡還能容四媳婦安然回去。好在是自己親孫子,顧不得晦氣,急忙張聲叫來宮人,吩咐他們燒熱水,請太醫、接生嬤嬤來。一面親手攙扶八姐,送她到裡屋床上躺下。安撫道:「外頭就算天大的事,你也給我放下。生孩子可馬虎不得。你瞧同樣生兒子,宜妃的孩子能活下倆,她親妹妹的怎麼就夭折了。聽我的,別亂動。我是孩子親奶奶,還會害你們娘倆?」

    八姐聽她這麼說,才算放心。又掛念前頭事情。德妃便趁著她陣痛空當,抽身出來,叫貼身太監小心打聽,看事情如何了。

    也不怪八姐掛心,自古以來,皇位傳承,就沒幾個順當過的。尤其這次上頭有老爺子看著,下頭有兄弟們虎視眈眈。四爺迫不得已,把大女婿班第都搬出來,叫他帶人,往理郡王弘皙府外守著,以防弘皙藉著皇長孫名頭鬧事。至於直親王胤褆那裡,則是年羹堯帶兵趕往九門提督府奪權時,順便派兵圍上。至於年羹堯為何不聲不響從了四爺,用一句話說,便是年羹堯著了四爺小妾武氏的道,叫人家握了把柄在手裡。歸根結底,還是八姐有意放武氏出門做生意、管鋪子,種下的姻緣。當然,這等隱私,不足為外人道也。看官們且容我稍後再敘。

    所謂歷史必然,就是年羹堯與四爺必定會因為一個女人有所聯繫。年秋月叫康熙搶進後宮,自然就要從四爺家裡出來一位勾搭年羹堯。再加上高紅麗那個不省心的四處搗亂,以武氏為契機,年羹堯自然而然就與四爺搭上了線。至於過後四爺會不會過河拆橋,一把燒了頭頂翡翠綠毛巾,就不得而知了。

    單說外城由年羹堯接管兵權,紫禁城由十三帶兵把守,四爺已然騎虎難下,就算康熙今日不病,也由不得他賴在龍椅上不肯挪窩。只不過,四爺顧忌著名聲,想要順順當當辦成此事,還要再動動腦筋。

    好在康熙叫他八兒媳欺負狠了,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四爺藉機將八爺要謀朝篡位之消息散佈出去,又說康熙氣壞了,得了偏癱,連話都說不全,字也寫不好。

    消息一出,滿朝文武班房內震驚失色。馬上就有鄂爾泰、張廷玉大呼:「如此關頭,太子要冷靜處置才是。」十七帶著十八領頭在一旁添油加醋,說什麼皇阿瑪被氣的不輕,如今只有兩根手指能動,怕是連人都認不全。說著說著,一旁十二爺喟歎:「八哥他——唉!」

    有這幾位皇子作證,誰敢不信?

    接著,便有御史攛掇:「既然如此,值此元旦佳節,何不請太子擎起大鼎?也好安撫民心,令我等知曉日後該為何人之意而從之。」

    說白了,就是:大清朝老當家的不能管事了,太子您該上位了。趕緊的,您上去了也好給我們發發福利漲漲工資!

    這話若在平日說出來,就是大逆不道。只是今日一早,眾人進宮上朝,一路上看街道禁嚴,大過年的街面上不見一個百姓行走。紫禁城更是只許進不許出,一隻蒼蠅過了宮牆,都會給火槍槍子蹦了。

    百官又不傻,哪裡會不知道朝政出了大動盪。看近幾個月,康熙越來越糊塗,孝惠章皇后孝期剛過半年,就立個二十來歲的小皇后。眾人嘴上不說,心裡多少埋怨皇帝年老不孝、好色昏庸。如今八爺又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事端來,只有想方設法劃清界限,哪裡還有擁護賢王之心。再看直親王、理郡王雙雙沒來上朝,這二人身後勢力,只能臨時尋找靠山,以求太子四爺日後清算之時,能看在今日從龍擁君之舉上,鬆鬆小手,放他們平安。

    一時間,四爺倒是得了一個多數票!

    三聲鞭響,列隊入朝。只見一身杏黃色龍袍站在龍椅前面,出示玉璽,沉聲說起除夕之夜變故,講起當時康熙面對郭絡羅氏火槍,為大清萬世計,冒死將玉璽拋到自己懷裡。正是早些時候,在乾清宮後殿內,康熙扔過來的那個紅紅的、膩膩的東西。說到康熙身體狀況,居然還掉下淚來。惹的百官無一不陪著哭上一陣。

    然國不可一日無君,更不能有一位糊塗到話都不能說的君主。只是,這話該由誰挑頭,是個大問題。

    四爺自然不能說。十三爺在外把守宮門,自然也不能說。鄂爾泰、張廷玉要保持中立,以便幫襯。幾個兄弟中,能信的過的只剩下十七。

    四爺悄悄衝他使個眼色,十七會意,剛邁腳準備出列,就聽十八在身後大大咧咧說道:「四哥,您就別傷心了。如今是什麼時候,咱大清國還要靠您撐著呢。皇阿瑪身體不好,日後怕是要好好榮養天年了。您吶,就趕緊的,管起咱們這一大家子得了。皇帝不能理事,太子掌國,自古都是這麼個道理,大傢伙兒說是不是?」說完,拉著十六、十七出列,對上磕頭,高呼皇上萬歲。

    禮部侍郎高斌更是急忙忙跪下湊趣,高呼「此乃天意,請太子殿下切勿推辭!」

    四爺站在台上,還要沉臉斥責,早就文武百官商量好了似的,齊齊跪下來,山呼萬歲。

    這還不算完,四爺連連推脫了三次,一面說不行,一面還怕底下人當他真不行。好容易百官沒有當真,依舊扶他登上龍位。就有三毛子捧著明黃色龍袍、朝冠,說是乾清宮命送來的。

    百官一聽,乾清宮?這麼說,老皇帝也同意了。好!他們爺倆兒不鬧彆扭,咱們往後日子,也就好過嘍!

    當即禮部請改元。四爺早有準備,裝模作樣與人商量一聲,便定下年號:雍正。

    命欽天監擇吉時,率百官祭天。京城外的天壇來不及去了,在紫禁城內就地選了個好地方,正是往日四爺所居南三所東南角一處開闊地上,擺香案祭告天地祖宗。

    忙過多時,才放百官回家歇著。四爺暗地裡查了查宮裡銀庫,知道前幾天立後花了不少銀子,如今正是沒錢時候,索性借口康熙病了,要侍奉床前,暫且不辦酒席。省了銀子,又得了孝子名聲。待到百官安安分分出宮,各回各家,四爺這才鬆了口氣。喚來三毛子問道:「這龍袍、朝冠是太上皇讓送來的?」

    面對新君,三毛子哪敢撒謊,磕頭在地,實話實說:「啟稟皇上,太上皇尚未甦醒。龍袍、朝冠乃是皇——太上皇后命人整理送來。」

    「太上皇后?」

joo 2014-3-6 19:41

60兩位太后

    第六十章兩位太后

    德妃尚未得到正式尊封,自然輪不到「太上皇后」這麼個稱呼,四爺便知是指年秋月了。心道:年羹堯真是好命,有這麼個聰明會來事的妹妹。開口想要到乾清宮去看康熙,就見永和宮小太監在外勾頭,滿臉喜色。

    四爺招手命他進來。就聽小太監說:「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嫡妃娘娘給您添了位小公主!母子平安!現在永和宮德主子照顧著呢。德主子傳話說,請皇上儘管放心。」

    四爺一聽高興,今日事情順利,又平平安安添了位千金,心裡奇怪為何會生在永和宮,轉念一想,大概是額娘她們婆媳商量的。總歸不是什麼大事,永和宮就永和宮吧,眼看就是皇后,哪個宮住不得?隨即笑道:「好,你且回去,告訴你們德主子,朕看望過太上皇之後,就去拜見額娘。」

    說著,身旁貼身太監小書子便拿了兩個銀錠子做賞錢。永和宮小太監得了銀子心裡那個高興:四爺素來摳門小氣,今日能得十兩銀子,可見著實撞了個好時候。怕四爺心疼反悔再要回去,急忙往懷裡塞結實了,躬身告退,回永和宮給德妃、八姐報平安。

    這邊四爺收拾停當,坐輦前往乾清宮。到了宮門外,三毛子先行進去通報,不多時,就有康熙身邊老嬤嬤出來迎接。四爺跟隨著入內,殿內暖氣盈人。康熙臥在裡間炕上,一旁太醫、宮女侍立伺候。康熙腳頭,擺一扇屏風,屏風後影影綽綽坐著一人,不用問,便是年秋月,為避嫌坐於屏風之後。

    四爺進來之時,康熙已然醒來。只是昨夜馬上風發作之時,大概有腦溢血等併發症,又跟老八幾個斗了那麼長時候,耗盡精力,如今見四爺一身明黃進來,嘴張了幾張,沒能說出一句話來。倒是年秋月看見四爺對著康熙行禮,點頭道:「皇上免禮。太醫說了,太上皇身體要好好養著。皇上不用擔心了。」

    四爺耐著性子對著屏風應了一身,稱呼年秋月為「太上皇后」,回答:「日後怕是要辛苦太上皇后,多多費心照顧皇阿瑪。但凡有所需,還請直接跟那拉氏說。小妹妹那裡有什麼需要的,也請告訴哥嫂們。務必不要生分才是。」

    年秋月雖然年輕,擺起嫡母架子來,堪當國母之職,莞爾回答:「一家子骨肉,畢竟血濃於水,自然不會生分。」頓了頓,握住康熙腳踝摩挲兩下,問道:「萬歲爺,您還有什麼要囑咐皇上的嗎?」

    康熙動動嘴唇,沒吭聲。年秋月會意,隔著屏風說道:「太上皇說,皇上忙了一天,定然累了。先回去見過你額娘,就早點兒歇著吧。」

    四爺應下,轉臉對康熙行個禮,躬身告退。出了乾清宮,雪已經停了,烏雲散開,露出紅日一輪,正往西山而下。下了乾清宮台階,四爺扭頭看看乾清宮宮門,依然如往日般巍峨莊嚴。微微一笑,朗聲吩咐:「太上皇身體不宜挪動,暫且由太上皇后留在乾清宮照顧。即日起,朕搬入養心殿起居,留乾清宮給太上皇、太上皇后榮養。皇太后烏雅氏移居慈寧宮。」借此機會,定下年秋月為太上皇后,德妃烏雅氏為皇太后。四爺不喜歡這個小媽,故而,本朝皇帝兩個媽,只有一位尊太后,入主慈寧宮。另外一位,始終稱太上皇后,陪著康熙住,直到年家倒台。

    宮人應下,便去收拾。孝惠章皇后剛去不久,慈寧宮常常有人照看打掃,收拾起來不費力。養心殿內原為內務府造作坊,收拾起來,頗費了些時候。幸好趕在晚間收拾完了。宮人到南三所稟告,說是皇上在永和宮陪德妃說話呢。便徑直到永和宮去。

    彼時,四爺帶著二格格、弘春,德妃抱著四公主,祖孫三代笑呵呵說些閒話。過一會兒,看四公主哭了,便有奶娘抱下去餵奶。四爺見宮人來稟報,說慈寧宮、養心殿收拾齊整,請皇太后、皇上移駕。

    德妃已經知道自己得了「唯一皇太后」這一尊稱,並得以入主大清朝最尊貴女子住所。心中感慨萬千,聞言不由環視永和宮內一周,摟著二格格、弘春歎道:「永和宮,我住了四十多年,你弟弟妹妹們,都是在這座宮殿裡出生,冷不丁搬走,還真有些捨不得呢。」

    四爺微笑不說話。倒是弘春勸道:「奶奶,永和宮雖好,畢竟慈寧宮才是太后正經住的地方。您住到慈寧宮裡,我跟姐姐離您更近了。咱們祖孫說說話,不更便宜麼。」

    德妃聽孫女這麼說,頷首笑了,「好,那就聽弘春的,今日你們姐妹也別回公主所了,都跟著奶奶住。」

    二格格、弘春急忙答應下來,起身一左一右攙扶德妃。德妃又囑咐八姐身邊的人,好好照顧八姐母女。因八姐剛剛生產,不能挪動,便留在永和宮內坐月子。

    四爺礙著忌諱,不好親自探望,留下貼身隨從兩名照顧,領著兩個女兒,護送德妃前往慈寧宮。看著德妃安置妥當了,這才回到養心殿安歇。

    哪裡睡的著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約莫到了將近子時,還是毫無睏意。四爺起身,叫來守夜太監,問道:「十三爺呢?」

    太監回話:「奴才聽說,十三爺守了一天一夜宮門,如今正在宮門班房裡候著。說是等過了三天,再回府。」

    四爺想了想,起身披了大氅,叫上幾名侍衛,一同到宮門班房探望十三爺。路上不忘吩咐小太監:「到御膳房去,叫他們做好一個火鍋,朕與你們十三爺熱熱的吃一頓。」

    小太監聞言,踏著冰雪跑往御膳房吩咐。一路行來,只有巡邏侍衛不時經過,其餘皆肅穆嚴整。不用說,十三這次費了大力氣。

    行了一刻,便到景陽門,十三正坐在宮門側面班房裡烤火。一面跟侍衛們低聲說話。遠遠聽見腳步聲,侍衛開門一看,竟然是皇上四爺。不敢怠慢,急忙通報。十三急忙奔出迎上去,離大老遠就跪下磕頭,山呼萬歲。白天四爺登基之時,他負責保衛工作,故而未能親口祝賀。沒想到四爺親自來了,趕緊含著熱淚叫一聲:「皇上四哥——」便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四爺看十三跪在冰雪裡,趕緊攙他起來,摸摸他的手指冰涼,索性解□上大氅,給他披上。十三還要推拒,四爺沉臉說道:「怎麼,四哥當了皇上,說話反倒不好使了?」

    十三嘿嘿笑笑,不好意思道:「皇上素來簡樸,一年也做不了幾件新衣服。臣披上了,您披什麼?」

    四爺呵呵笑了,一拍十三腦袋,「想要朕東西直說,拐彎抹角!」挽著十三的手,往屋裡走,一面說:「這是朕做親王時候,你嫂子給朕做的。如今親王規制朕穿不合適了,正好你穿。」

    十三一聽,喲呵,守了幾天宮門,就得了個親王爵位,真值了。急忙屁顛屁顛地打簾子讓座,端茶倒水。四爺接過茶杯,聞上一聞,皺眉:「你就喝這個?」

    十三呵呵陪坐一旁,笑道:「這兩日忙,湊合湊合就得了。皇上四哥若是不習慣這味兒,臣叫人趕緊到南三所取來您最喜歡的茶葉?」

    四爺擺手,「罷了,你喝得,朕就喝不得?兄弟是什麼,可不就是同甘共苦嗎?」說著,放在嘴邊抿一口,咂摸咂摸味道還湊合,順勢喝了半碗。十三爺笑著在旁看,瞧他不喝了,就趕緊遞上手帕。四爺笑著埋怨:「你歇會兒吧,朕還少了人伺候不成?」兄弟倆這次安安生生,烤著火盆說話。

    不一會兒,就有養心殿小太監領著御膳房的人,抬著食盒進來。架好銅爐炭火鍋,兌上羊肉湯,擺好一盤盤涮菜,小太監領著眾人退下。侍衛們也各自守在門外。兄弟倆各自擦了手,起筷子吃飯。因只有弟兄二人,也不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一面吃,一面商量日後朝政安排。說到八爺,四爺歎道:「那人若能好好幹,也能混個賢王。只可惜,他屋裡那個——忒是個喪門星!」

    十三聞言歎氣,「可不是,都說妻賢夫禍少,她好歹也是大家出身,怎麼處處沒個謀略。除夕那事——真是鬧的詭異。說跑就跑了。四哥,您說,她能跑哪兒去?留著她,只怕日後總是禍害。」

    四爺冷笑:「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只要老八在,還怕她不回來?」

    十三點頭,「也倒是。」

    他二人只當郭絡羅氏跑到天邊,卻不知這位女子思維異於常人。非但沒離開京城,就連紫禁城都沒離開過。這一天一夜躲在暗處,眼看著八爺倒台、四爺繼位,眼看康熙素來不可一世,如今叫兒子軟禁在乾清宮內,跟年秋月二人相依為命。眼看著那位烏拉那拉氏生下四公主。聽到孩子哭聲,她似乎明白了。原來一直以來自己費盡心機想要幫助的男人,八成已經變成女人,跟他最恨的男人生孩兒去了。

    為求證心中所想,郭絡羅氏趁著夜色現身,來到八姐床前,趁守夜宮女不覺,溜上床來,雙手攥住八姐脖子,等她覺得呼吸不暢驚醒,便附耳問道:「你是胤祀?」

    八姐一怔,隨即明白過來,苦笑搖頭:「我是孩兒他娘。」不等郭絡羅氏回話,反問道:「你是何人?為何深夜闖入我的——月子房?」

    郭絡羅氏咬牙,「堂堂一個男人,給冤家對頭生孩子,你居然心甘情願?」

    八姐默然:是啊,爺什麼時候,這麼心甘情願受老四擺佈了?

61借刀借刀

    第六十一章借刀借刀

    郭絡羅氏見八姐沉默,忍不住埋怨:「想當初,我們多支持你,哪知道,你這麼不爭氣。真是丟我們女——八爺黨的臉!」

    八姐扭頭撇她一眼,冷笑道:「你倒沒丟女人的臉,這也就是年秋月去了,若不然,你還成武則天了呢。」

    郭絡羅氏撇嘴,「那又怎麼樣,我還兵不血刃了呢。」

    八姐聽了,壓住心中怒火冷嘲:「兵不血刃?你別想當然了。你以為,皇家不殺兒子,就不殺兒子的奴才?等著吧,過不了多久,菜市口就會血流成河。告訴你,想要一個人死,有的是法子。當初你用三聚氰胺暗害太子,難道就沒人用瘦肉精去害胤祀?更何況,這輩子他明打明的謀逆。就是真下旨砍了他,誰也說不出個不來。」

    郭絡羅氏聽了,咬牙冷笑:「他死了,你高興?」

    八姐反問:「又不是我害他死,我又沒對不起他,有什麼好愧疚的?」

    郭絡羅氏恨恨啐一口,剛要說話,聽見外頭宮女問話:「主子,可要喝點兒熱水?」

    說著,端著燈籠,掀開簾子,便要進來。八姐張嘴剛要攔著,就見郭絡羅氏一貓腰,下了床鑽炕洞走了。八姐遲疑一刻,兩名宮女就進來伺候她喝點兒奶茶。

    八姐喝了半碗,藉著燭光靠在床頭,問道:「宮裡除了各宮燒炕燒炭,還有別的取暖法子?」

    一個宮女原本在德妃身邊伺候,對永和宮熟悉,見八姐問,忙笑著回話:「主子,東西六宮都有地下熱道,接了御膳房燒鍋爐裡的熱煙氣來回轉。有的還跟炕洞連著,偶爾還能透出點兒煙氣。主子是不是覺得聞著不舒服,奴才這就開了風斗通通風。」說著,便去開了風鬥。

    八姐聽了這話,明白那宮女所說的乃是類似於後世中暖氣的東西,地下挖了地道,用熱蒸汽取暖。只不過這熱道乃是朱元璋孫子朱允炆發明,在南京皇宮時候,借用大火逃命。沒想到,朱棣建北京皇宮,居然還受到了侄子啟示。怪不得,剛剛郭絡羅氏進來,沒帶一點兒寒氣,原來是鑽地道來的。

    想了想擺手,叫宮女下去。想起牢裡老八、老九,宮外兩座府邸幾百號人,心中愈發焦躁起來。一夜沒好好睡。第二天,二格格、弘春來看八姐,見她眼圈黑黑的,都嚇了一跳,趕緊請來太醫把脈。

    太醫也知八姐乃是高齡產婦,如今這胎,能平安生產,多半是托了每日裡來回走路鍛煉的福。小心把完了脈,想了想,說是思慮過重,不用吃藥,好好用寫溫養的食物便好。

    八姐笑著點頭,「我就說麼,不過是近日老是呆在屋裡,大冬天的燒著炭,有些干罷了。能有什麼大事,丫頭們非要請太醫來。」

    太醫陪著笑笑,「主子身子很好。只是不能太過操勞了,事情再多,您正是坐月子時候,一不小心是要落下病根兒的。可不能大意。橫豎就三十來天時間,忍一忍也就過了。好在如今是正月,比起六月裡坐月子來,已經好多了。」

    八姐笑著點頭,「是啊,如今的日子,是好多了。」

    打發走太醫,二格格、弘春圍過來,一同看四公主。弘春問:「額娘,給妹妹起個什麼名字啊?」

    八姐想了想,說道:「等你阿瑪閒下來,就叫他隨便起個好養活的吧。」

    正說著,外頭聖旨下達。正是尊封德妃烏雅氏為皇太后的旨意。至於太上皇后年氏,因康熙已經冊封過了,故而,只是尊奉烏雅氏的詔書裡一筆帶過。八姐身子弱,四爺特旨,命她可便宜接旨。不必出門跪拜。

    二格格、弘春代母接旨領命。德妃深知此時非常時期,上有年秋月壓著,下有各位康熙皇子看著,收了詔書之後,特下懿旨,讓八姐在永和宮安心坐月子,不必前來叩拜,擺出一副婆媳和睦的樣子,給四爺撐腰。八姐樂得逍遙,叫來宋氏囑咐一番。二格格、弘春幫襯著,四爺後宮嬪妃則以李氏側福晉為首,領著二格格、弘春,前往慈寧宮朝賀。外命婦因大福晉托病不來,以三福晉董鄂氏為首,公主以榮憲公主為首朝賀。至於康熙原本嬪妃,要等四爺一個個定下太妃、太嬪位之後,換了朝服,才來拜見烏雅氏。

    前朝則以四爺為首,諸王、貝勒、大臣隨拜。新任皇子以弘時為首,依次為弘旺、弘晝、弘瞻。大格格正月初三才出滿月,未能前來。四公主那個小奶娃更是老老實實陪八姐呆在永和宮內。

    望著座下烏壓壓人群,烏雅氏內心幾多澎湃。等四爺等人站起來,烏雅氏頷首道:「皇帝國務繁忙,趕緊回去吧。有孫女們陪本宮說說話就好。公主大臣命婦們也都回去吧。這麼冷的天兒,難為你們站了半日。」

    眾人依命告退。四爺領著大臣們告退。弘旺則帶著弟弟們一同去看望八姐。弘時本來也想去,繞過宮巷時候,叫小太監叫去李氏院子裡說話,弘旺笑笑,也沒等他。

    到了永和宮,八姐不見弘時,微微一怔,埋怨弘旺:「怎麼不等你三哥?」

    弘旺微笑說道:「大過年的,也得讓李側福晉跟三哥團圓團圓麼。」

    八姐聞言不語。半晌方勸道:「如今朝政未穩,從老頭子,到各家兄弟,都虎視眈眈,哪一方勢力也不容小覷。你們小哥兒幾個都給我老實點兒,別外頭沒安撫住呢,咱們自己先亂了。」

    弘晝急忙領著弘瞻點頭應是。弘旺則是坐到八姐身邊,削蘋果切塊兒喂八姐嘗嘗,一面哄弟弟們吃。娘兒幾個吃了半個蘋果,弘旺才小聲問:「八爺、九爺那裡,皇阿瑪打算如何處置?」

    八姐一頓,搖頭:「我哪兒知道?」

    弘旺淡淡笑道:「年羹堯只怕巴不得他們多活幾日。有他們活著,年家這個保皇黨,便硬是要留下才能制衡吧?」

    八姐瞥一眼弘旺,知道他上輩子對八貝勒府一幫人尚有舊情,歎一聲這孩子跟自己一般心軟。只是心軟的人大多沒什麼好命。想想府裡眾人,再看看自己一個女兒身,弘旺如今只是個孩子,哪裡還有什麼本事去保住他們。更何況,如今正是你死我活焦灼形勢,保住了胤祀,那個郭絡羅氏指不定又要異想天開了。

    再三思量,還是狠不下心來放棄,只得點頭應允,勉強答道:「年皇后是個聰明人,這事留她們想法子吧。我只管坐月子,你也只管好好讀書。你才十二歲,正是讀書明志的好時候。錯過這黃金年齡,便再也找不回來了。」

    弘旺出了這麼個借刀保人計策,意圖保八爺一命,看八姐明白答應了,心中也就放下來。拱手領命,便要帶著弘晝、弘旺跪安。臨出門時,八姐叫住他們兄弟,正色交代:「你們阿瑪這些年兢兢業業,純正敦厚,方得了今日福澤。你們往後更要留心,不可結黨營私,不僅要會做兒子,更要會做臣子。明白嗎?」

    三人不管懂沒懂,都答應說明白了。八姐這才叫他們出去。轉身想派誰去年秋月那裡忽悠,借年家的手,保住八爺、九爺。

    好在這事兒不急。四爺剛剛登基,就是性子再急,也不至於大正月裡就抄家殺人。給了眾人緩緩機會。就是郭絡羅氏,也好吃好喝,暖暖和和呆在地道裡,等著過元宵後,再出來禍害人。

    四爺登基第三天,大封群臣。十三不出意外地得了個和碩怡親王,位列眾臣之首。十七得了果郡王封號,十八則是混了個貝勒,四爺喜愛他元旦那日「仗義執言」,特別賜他一封號:敏。人稱敏貝勒。貝勒有封號,也算是榮寵了。十八得意洋洋,仗著自己是四爺幼弟,四處顯擺。四爺樂得擺出寵愛弟弟架子,由他到處晃蕩。張廷玉、鄂爾泰等人各有晉封。

    後宮之中,也由這日開始正式下旨冊封。八姐拿了皇后金冠,理所應當。至於其他人,康熙所賜兩位側福晉李氏、王氏,分別得了齊妃、熹妃,宋氏以二格格生母賺了個懋妃封號。剩下的,便是鈕鈷祿氏、耿氏封貴人。禮部官員扒拉扒拉指頭,想起還有一個武氏,便問四爺該如何安置。四爺置而不問,跟沒聽見似的,禮部也不敢多問。

    封完了老婆,就是兒女們。弘時、弘旺、弘晝、弘瞻均為皇子,住北五所。大格格已經出嫁,封和碩端恪公主,大女婿班底為和碩額駙,視同貝勒;二格格也到了議親年齡,賜號和碩端柔公主;至於三格格,十二歲不算小了,乾脆一口氣封了省事兒,賜號固倫元敏公主。元乃指她是元後所出,將來四公主封號自然也會用到「元」字,至於「敏」,取敏捷而通達事理之意,一來這孩子確實當得起,二來,也是為了紀念十三爺之母康熙追封敏妃。

    八姐正在坐月子,沒管那麼多閒事。聽禮部說,等三月份才行冊後禮,淡淡一笑,問道:「那麼這幾日宮務,怕是要煩勞長輩們了。」

    禮部官員站在簾子外頭,低頭不敢吭。太上皇賴在乾清宮不走,太上皇各位妃子們,除了太上皇后自四爺登基當日便搬到乾清宮陪伴太上皇,其餘的,一個個賴著也不肯挪窩。

    看來,只有請皇上趕緊封了太妃,給她們正了名分才好挪動。

    正說著,懋妃宋氏來了。后妃二人說些閒話,便聽宋氏問後宮幾位到哪個宮裡居住。

    八姐冷笑,「前朝還亂七八糟,她們就攛掇著你來因這些小事麻煩皇上和我。可見,真沒把國家大義放在心裡心裡。更是把你當成槍使。多虧我知道你的性子,若換了別人聽了這話,可不就惱你,說你不懂地體諒皇上?」

    宋氏趕緊站起來,笑著說道:「主子娘娘疼奴才。奴才方才敢說。若換了別人,奴才半句話也是不敢提的。再說了,後宮那麼多太妃、太嬪,要想搬妥當,只怕非得太后出面才可呢。」

    八姐低頭笑了,「皇太后出面?」幾位妃子幾十年平起平坐,猛然見烏雅氏母以子貴,心裡服氣不服氣,聽不聽烏雅氏那一套,還兩說呢!

62弘時煩惱

    第六十二章弘時煩惱

    八姐的擔心,不是多餘。

    四爺登基第五日,新封端恪公主抱著剛出滿月的小兒子,與額駙班弟進宮朝賀父母。班弟帶著大兒子色布騰徑直去見四爺,順便匯報這幾日盯著直親王、理郡王府裡情況。端恪公主則先到慈寧宮叩見太后。

    進來之前慈寧宮內,烏雅氏正在生悶氣。二妹妹端柔公主站在一旁柔聲勸慰,三妹妹弘春則是命人端了溫水,給烏雅氏擦臉。

    祖孫三人見端恪公主進來,臉色才好了些。烏雅氏放下帕子,伸手抱過來小重外孫,笑呵呵看了,賞了東西,又問端恪公主可有什麼缺的,一併賞賜了。說了一大會兒話,這才對端柔公主、弘春說道:「這邊沒事兒了,你們姐妹好久不見,一同去永和宮看望你們額娘去吧。中午時候,還來慈寧宮吃飯。咱們祖孫好好說說話。」

    姐妹三人答應告退。出了慈寧宮,看外頭太陽高照,大地回春,端恪公主便將小兒子交給奶嬤嬤抱著,先坐轎子在前面走,自己則帶著妹妹端柔公主、弘春一同曬著太陽慢慢走。姐妹們聊起來這幾日大事,端恪公主小心問道:「方纔我進去的時候,祖母是不是哭了?好端端的,誰敢給她氣受?」以前她做德妃的時候,也沒見什麼時候受過這麼大委屈。

    弘春不說話,二妹妹端柔公主冷嘲說道:「還不是密嬪、勤嬪幾個,也不知道得了誰攛掇,非要說自己能晉太妃。也不看看,皇祖父後宮妃子多了去了。她們晉了太妃,其他原來的妃位主,豈不都要晉貴太妃了?還在祖母跟前碎嘴,活活把個慈寧宮當成原先永和宮了。」

    端恪公主微微一笑,「這種事,自有太上皇、太上皇后管著,祖母年紀大了,照顧皇阿瑪還精神不濟,好好享福就是,何必爭那個短長。」

    弘春慢慢開口說道:「咱大清國以孝治國,自從入關以來,哪位太后不是尊貴非常。偏偏到了她老人家這會兒,連好好榮養也不能。每日裡,大清早還要到乾清宮去探望太上皇、太上皇后,心裡不舒坦,藉機出出火氣,也是好的。」

    這麼一說,兩位姐姐都不言語了。烏雅氏這個太后當的憋屈,誰叫「孝道」之前還有一個「婦道」?太上皇尚在,你一個母后皇太后想擺譜,也得看看局勢答不答應。

    慢慢說著,姐妹三人便來到了永和宮外。得知端恪公主要來,八姐早命小太監候在門外,見了三位公主,趕緊迎了進去。到內室見禮已畢,八姐抱過來小外孫瞧了,果然眉眼像班弟多些。樂呵呵逗弄一會兒,問端恪公主,「可起名字了?」

    端恪公主笑說:「色布騰名字是他祖父給起的。這孩子,我跟班弟商量,想請皇阿瑪給起個。好叫孩子粘粘皇家福氣。」

    八姐噗嗤一聲笑了,「那是,你們皇阿瑪可是今非昔比,隨便起個名字,就夠孩子們一輩子受用不盡的大富大貴了。」

    端恪公主陪著笑笑。扭頭看見奶嬤嬤抱著四公主進來,急忙站起來接過四公主,摟在懷裡仔細打量。一面看一面說:「皇額娘,您看四妹妹,長的真像您呢。」

    八姐笑笑,「是嗎?我瞧著倒是像你們阿瑪多些。」

    二格格端柔公主抿嘴兒笑了,弘春則是噗嗤笑道:「那可不得了,女孩子長的像皇阿瑪,將來怕是要多加幾箱嫁妝了。」

    端恪公主伸手拍她一巴掌,埋怨:「說什麼呢,大姑娘家,也不害臊!」

    娘兒幾個正說笑著,就聽外頭小太監來報,說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來了。

    八姐正在坐月子,幾個年長皇子只站在簾子外請安。六阿哥弘瞻仗著年紀小,鑽到屋子裡,跟幾位姐姐說話。

    八姐瞥一眼外頭,只聽弘晝大大咧咧插科打諢,弘旺偶爾插兩句嘴,弘時則是一言不發。心中暗暗留意。過一會兒,慈寧宮派人來請幾位公主回去用膳。八姐想想,幾位阿哥也不常去慈寧宮吃飯,便叫弘時、弘旺領著弟弟們護送姐妹們一同過去,好叫烏雅氏太后高興高興。

    弘旺起身答應,叫來弘瞻,抱著跟在端恪公主等人身後出去,弘春經過弘時身邊時,淡淡瞥他一眼,隨即拉著弘晝跟上去。弘時落後一步,看兄弟姐妹們出了大殿,跟上幾步,頓了頓,又折返回來,隔著簾子對著八姐叫一聲:「皇額娘,」

    八姐在內應聲,叫道:「進來吧,跟我還客氣。」

    弘時聞言,挪步入內,看屋裡只有翠環一人伺候,對著八姐拱拱手,領命坐在床頭繡墩上。看一眼八姐,低頭不語。

    八姐抱著四公主,悠然笑道:「當了皇子,往後身份便不同了。切記要實實在在的,不可耍那些花胡哨。你皇阿瑪最喜歡實在的人,以前你就因為跟老八學,結果畫虎不成,反倒惹了你阿瑪生氣。往後,切記不可胡來了。」

    弘時低頭半日,終究還是問了句:「您就不怕——我跟弘旺搶——?」

    八姐扭頭,怔怔看他一眼,心道:兒啊,過猶不及。叫你實誠,可沒叫你這麼實誠。想完笑了,慢悠悠回答:「誰愛搶誰搶,誰搶著就是誰的。咱們滿洲規矩,素來就是能者多勞,出身算個屁,漢軍旗、包衣奴才生的,照樣是主子,是皇帝。有那本事就搶唄。我是不管了。交給你們皇阿瑪操心吧。」你以為弘旺缺心眼兒啊,當年弘歷情商比你、比你爹高了不知多少,那等難伺候,弘旺照樣安安生生活了大半輩子,最後還是重歸宗室。弘歷都奈何不得的人,你也得有那本事搶的過他?

    弘時悶頭想了想一陣,最後還是問道:「那——八貝勒府、九貝勒府怎麼辦?眼看過了年,就該開審了。皇阿瑪那邊——怕是不會留情。」

    八姐冷笑一聲,「他留不留情有個屁用,你當他如今能乾綱獨斷?別看老爺子這會兒不能說話,朝裡朝外,保皇黨多著呢。和貴妃娘家,年秋月娘家,連同佟佳氏,加上暗地裡老八、老九埋下來的勢力,一個個跟地雷似的。老爺子不發話,他敢隨便動?」

    看弘時聽進去了,八姐轉而幽歎,「怕只怕,老爺子那邊——動了殺心吶!」

    弘時聽了一驚,當即就要站起來。八姐笑著擺手,命他重新坐下,小聲說道:「急什麼。這事兒咱們不能插手,若不然,別說老爺子,你親爹都不能饒過勾搭他兒子吃裡扒外的。上輩子教訓,還沒吃夠?」

    弘時聽了,便問:「雖說如此,這回事兒可是鬧大了。無論如何,還是早日定下來,我心裡才能安生。都說是皇阿瑪心裡擔憂八爺黨尚未全歸順,其實,我何嘗不擔憂牢裡那二位呢。」

    八姐想了想,點頭:「難為你心裡記掛著。只是,如今我一個婦人,能幫什麼忙。就是太上皇后,也不過能幫著在老爺子面前說幾句好話。我們這些深宮女人,誰能比得了郭絡羅氏淌的開。」

    說完,拉著弘時的手,輕輕拍幾下。

    弘時還不明白,就聽八姐捂著嘴打個哈欠,翠環便出門叫來宮女鋪床疊被,伺候八姐睡下。坐月子的人嘛,還不是想什麼時候睡就什麼時候睡。等出了月子,上頭一個太上皇后,一個皇太后,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去請安。這等逍遙日子,現在不享受,怕是日後只能等著熬死那二位才能再有了。

    想著想著,八姐冷笑一聲:爺天潢貴胄,叫爺每天去給你倆屈膝,也不怕折了你們的壽!

    弘時看八姐頭一歪,靠在床裡睡著了。不敢停留,對著翠環點下頭,疾步離開,出了永和宮追趕兄弟姊妹們去了。

    哪知剛出宮巷,就見弘旺抱著弘瞻,立在太陽地裡跟弘晝說笑。二人大老遠看見弘時帶著小太監過來,急忙笑著說道:「三哥真是走的慢,弟弟們等了老半天了。」

    弘時不好點破,只說:「丟了個荷包,在路上找了一會兒,叫你們好等。」

    弘旺瞥一眼弘時腰上飾物,微笑不語。倒是弘晝急忙擺手,「既然找著了,那咱趕緊走吧。再不走,皇祖母那裡的好菜都叫幾個姐姐吃完了。」

    弘時、弘旺都笑了,弘時接過弘瞻抱著,兄弟們一同往慈寧宮方向趕。路上弘旺趁人不備,小聲說道:「昨日去給皇祖父請安,聽說年熙公子又病了。年家人來宮裡找太上皇后討藥呢。」說著歎氣,「好好的一個人,成日裡病了災的,我瞧著,皇爺爺那模樣,挺不落忍的呢。」

    說完,看了弘時一眼,問道:「等過了元宵節,咱們就請了旨意,去年家看看,以前三哥跟年大公子,不是挺和的來嗎?」

    弘時聽了,一個激靈,急忙搖頭否認:「不過是點頭之交,算不上和得來和不來。年熙性子和煦,對誰都那樣。」

    弘旺微微一笑,點頭不語。

    等兄弟們臨近慈寧門了,弘時這才慢慢明白,八姐與弘旺語中所指。

    當晚,齊妃李氏娘家人找到曹家送禮。第二天,年家就收到了曹家送來的上等藥材。年秋月於宮中得知消息,幽幽歎氣:「怪不得皇帝四爺舉步維艱,太上皇啊,您老留下來的勢力,不管哪位皇子登基,都是忌憚萬分,難以安眠吶!」

63臥榻之側

    第六十三章臥榻之側

    話說那日,帶著弟弟們進了慈寧宮,陪這烏雅氏與幾位公主吃了飯,看烏雅氏跟公主們談論針黹,弘時對女紅沒話說,便借口回去看書,帶著弟弟們回到阿哥所。兄弟們在巷子裡分手,弘時剛進院門,便見齊妃李氏貼身大宮女站在門口張望,瞧見自己一行進來,急忙上前行禮,笑道:「三爺回來了,主子在屋裡等您呢。」

    弘時點頭,逕自進了正房,就見李氏笑盈盈地做在正當門,瞧弘時進來,急忙招手,「來,你嘗嘗,我親手包的三鮮餡餃子,嘗嘗好吃不?」

    弘時淡淡說道:「多謝額娘,兒子剛才在慈寧宮用過飯了。」

    李氏收了手,訕訕笑道:「那成,叫丫頭們給你先收起來。等晚上要是喜歡,嘗嘗鮮也好。」

    頓了頓,看弘時說了幾句請李氏娘家幫忙的話,李氏不問緣由,一口應了。以往勸弘時多跟李家來往,他跟沒聽見似的,如今好容易弘時鬆口,李氏自然巴不得趕緊給他辦成了。也好叫他瞧瞧自己娘家人本事。

    弘時看她這幅模樣,對比八姐那邊雍容氣度,心底愈發添了幾分不喜。只是李氏乃是生身母親,不好多說,只得低頭陪坐。過了一會兒,看弘時除了正事,便悶頭無話,李氏也不好多坐,只得站起身說道:「你歇著吧,我回去了。給曹家送禮的事兒,我這就安排。有事就到南三所找我。等過了正月,我跟幾位嬪妃,才往六宮搬呢。」

    弘時嗯了一聲,送李氏到門外。李氏擺手勸道:「回吧,外頭挺冷的,回去歇著。」看弘時執意相送,這才勉強叫他陪著到了院門口,站定囑咐:「有什麼缺的,只管找我,有什麼喜歡的人,也只管找我。我如今幫著主子娘娘管事,用度也多了,不像以前……」看弘時臉色轉暗,這才閉嘴,小心陪笑,扶著大宮女走了。

    弘時帶著人站在門口,目送李氏走遠,淡淡問院子裡值守太監:「今日端恪公主與小阿哥來看望皇祖母,齊妃娘娘可有賞賜?」

    值守小太監想了想,回道:「齊妃娘娘剛來,就有永和宮小太監來請,說是主子娘娘請齊妃娘娘到永和宮與端恪公主說說話。齊妃娘娘說外頭天冷,不好打擾主子娘娘坐月子,等暖和了再去慈寧宮看望公主母子。順便叫永和宮小太監捎了賞賜過去。至於賞賜是什麼,因為是封起來的,奴才沒敢多問。」

    弘時冷哼一聲,甩手進了屋子。小太監們不敢多話,陪著進屋,宮女端茶伺候,不敢言語。

    當天下午,李氏到底還是去慈寧宮見了端恪公主母子。端恪公主小時候,李氏真心實意疼過幾年,母女關係比跟弘時和氣的多。母女倆見面,當著烏雅氏太后等人的面,只說些吉祥話。端恪公主不提今日上午李氏借口不肯去永和宮之事,李氏自然也不敢提。倒是端柔公主坐在一旁微諷幾句。

    端恪公主不好跟妹妹打嘴仗。弘春對後院姨娘們私底下那些齷齪心思懶得猜,只在旁陪著烏雅氏說話。端柔公主看無人附和,只得作罷。心中到底還是不忿,總覺得齊妃李氏一顆富貴心,仗著生了個兒子,便處處不把別的庶出皇女放在眼裡,心裡更加看她不上。

    當日端恪公主回府。端柔公主與弘春各自散去。到了晚間,弘春正在屋裡看書,宮女來報,說端柔公主來了。弘春聞言,急忙站起來迎上前,笑著挽了端柔公主的手,一面往屋裡讓,一面說道:「大晚上這麼冷,二姐姐怎麼來了?」一面吩咐宮女們取熱茶,加炭火。

    端柔公主隨弘春坐下,喝了茶,看四下無外人,幽幽歎氣,說道:「我這一陣子管著粘桿處,越管越心驚。睡不著,便來你這兒坐坐。」

    弘春但笑不語。粘桿處二姐姐管得,那是因為她心思縝密,再加上無同母兄弟,相對中立。皇阿瑪放心。自己卻是管不得,甚至問都不能問。只因自己還有弘旺、弘晝、弘晝三個親兄弟。別說不能管,就是問也不能問。

    端柔公主自然也知道弘春不便打聽,只得挑揀著說道:「搜遍整個皇宮,都不見郭絡羅氏蹤影。眼看就過元宵了。她再不出來,皇阿瑪就算想處置八叔、九叔,也得掂量著點兒。」

    弘春抿嘴兒笑道:「這事兒皇阿瑪其實不必擔憂。畢竟上有太上皇。二姐姐也不必著急,橫豎,那個郭絡羅氏總不會眼睜睜看著八叔吃虧。肯定是要冒頭兒的。只不過如今太上皇不發令,郭絡羅氏八成是想觀望觀望吧。不管怎麼說,昔日裡,宜妃娘娘跟八叔,都是頗得太上皇喜愛之人。太上皇那裡如何處置,咱們聽著就是。」

    端柔公主聽了,皺眉不語。弘春便陪著吃點心,也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外頭更生響起,端柔公主奶嬤嬤帶著宮女打著燈籠來尋,端柔公主這才走了。弘春送她們出門,微微歎口氣,回屋洗漱歇息不提。

    第二天,弘春去永和宮給八姐請安,說起此事。八姐嗤笑一聲,「你二姐姐想的也太多了。她一個姑娘家,過兩年就出門兒了。何苦摻和那些個麻煩事兒。別急,等過了元宵,這些事自然就水落石出了。急也無用。」

    弘春奇怪,張口想問。八姐擺手,「你一個女孩子家,別想那麼多。沒事兒撲蝶繡花兒,好好過你女兒家悠閒日子。要知道,等過兩年嫁了人,家裡家外應酬奉承,縱然你是固倫公主,人人讓著,家長裡短的,也夠你忙了。更何況,你還有三個親兄弟。」

    弘春聽了,知道此事八姐早有安排,便不多話了。到元宵這日,弘春以固倫公主位,領小輩公主、格格到乾清宮,去給康熙請安。恰逢年秋月坐在一旁陪康熙說話,見她們姐妹進來,年秋月笑道:「姑娘們真是來的巧。你們皇爺爺能說話了。」

    幾位王府格格聽了,都十分高興。端恪公主、端柔公主也笑著恭喜。弘春為首,對上行禮,「恭喜皇爺爺。皇爺爺康復指日可待了。不知您想吃什麼,孫女們這就給您做去,好好補補。」

    康熙張張嘴,伸出手來,叫一聲:「春兒——」

    弘春急忙幾步上前,握住康熙的手,說道:「孫女在,皇爺爺,您想要什麼?」

    康熙喘口氣,慢慢說道:「叫你額娘。」

    弘春聽了,不好言語,抬頭去看年秋月。年秋月賠笑解釋:「萬歲爺,弘春她額娘元旦生了位小公主,現在正坐月子呢,出不得門。」

    康熙聞言點頭,握握弘春的手,囑咐:「請你阿瑪。」

    弘春急忙頷首,道:「遵旨。」

    想一想,既然康熙親口叫了自己,理應自己親自去請。起身跟年秋月說一聲,領著宮女、太監出門前往養心殿。

    雍正剛下了詔書,說太上皇病著,元宵節宮裡不擺宴,為太上皇祈福。就聽見太監來報,說元敏固倫公主求見。

    四爺擺手命弘春進來,聽她說明情況,皺眉道:「你皇爺爺先要見你額娘,後要見朕?」

    弘春點頭,說道:「皇阿瑪,既然要見我額娘,想必說的應該是後宮之事。莫不是皇爺爺嬪妃們安置?」

    四爺不置可否,站起來說道:「去看看便知。」

    父女二人趕往乾清宮一看,端恪公主已經奉康熙命,領著姐妹們往慈寧宮拜見烏雅氏去了。只有齊妃李氏領著熹妃王氏、懋妃宋氏,以及鈕鈷祿氏貴人、耿貴人在後殿拜見年秋月及諸位太妃。

    四爺逕自帶著弘春去暖閣見康熙。二十一阿哥、二十二阿哥也在,見四爺來了,急忙上前行禮。四爺微微一笑,「自家兄弟,不必多禮了。」弘春忙著見過兩位小叔叔,領他們到外頭吃果子去。屋裡就剩康熙、四爺父子二人。

    就見四爺恭恭敬敬給康熙行過父子君臣禮儀,康熙擺手,指了指床頭繡墩。四爺坐下,笑著說道:「聽太醫說,皇阿瑪康復,指日可待。兒子十分高興,不知皇阿瑪想吃什麼。兒子叫弘春姐妹去安排。」

    康熙擺擺手,從被子裡伸出胳膊來,攥著四爺的手,拉了幾下,一時間情不能自已,落下淚來。

    四爺一見大驚,趕忙挪了屁股,就勢跪在床頭,陪著落了幾滴淚問道:「可是底下人伺候的不舒服,或是有什麼不滿意,惹您傷心生氣了?您跟兒子說,兒子去辦。」

    康熙落了兩滴淚,含含糊糊說道:「朕,二十四個兒子,如今,只你一個。后妃無數,如今,常見,只有年後。嗚嗚~~~~」

    他這麼說,四爺如何不明白。八成老爺子是想起今日元宵節,想跟妃子、兒子們團圓了。這有何難?急忙傳旨,命宮外能走的王爺、貝勒進宮,陪太上皇過節。又派人到慈寧宮傳話,請烏雅氏帶著太上皇妃子們來陪太上皇說話。宮裡的幾位皇弟也一同到乾清宮來湊趣。

    烏雅氏操持,請的自然都是年老妃子。至於年秋月,看諸位成年王爺、貝勒,為避嫌,領著年輕妃子、貴人們到乾清宮後殿說話。

    一時間康熙所居暖閣熱鬧非凡,人多坐不下,連外殿也擺了桌椅。大過節的,也沒人提那晦氣事兒,就是老大,叫年羹堯關在府裡軟禁半個月,見了四爺,不過鼻子裡哼一聲,拱拱手算是行了君臣之禮。

    老爺子睜眼看著,四爺不好發火,只得睜隻眼閉只眼,全當沒看見大哥失禮。至於弘皙,頂了老二位子,擺出一副皇長孫譜來,叫三爺、五爺老哥兒幾個看的十分無奈。好在弘皙小時候,四爺對他也算十分疼愛,如今看他依舊意氣風華,內心欣慰,倒沒怎麼生氣。

    過一會兒,御膳房端來熱氣騰騰滿漢全席。眾皇子落座,陪著屏風後年老妃子們一同舉杯,祝康熙早日康復。

    康熙圍著被子坐在床頭,就著三毛子的手,喝了半杯熱水,眨眨眼,嗚嗚垂淚。

    眾人一看急了,四爺領著十三爺圍上去,烏雅氏扶著宮女,領著老妃子們出了屏風,站在一旁問道:「萬歲爺,您這是怎麼了?」

    就聽康熙模糊說道:「去年,老八、老九,給朕,敬酒。宜妃,給朕,做點心。今年,都沒了。」

    四爺抬頭,看一眼烏雅氏。到底跟康熙夫妻多年,烏雅氏豈不知如何對付?眼都未眨,瞬間紅了眼圈兒,陪著落淚說道:「萬歲爺,您這麼一說,臣妾心裡更難受。您說,您素來對八爺、九爺,對宜妃姐姐那麼好,她們怎麼——怎麼就能做出那等事來。太上皇后下懿旨時,臣妾還不信。卻不想,居然是真的。大過年的他們居然糊塗了。萬歲爺您別傷心,您瞧,孩子們都在呢。您這麼一生氣,孩子們乃至整個宗室都要難過了。萬歲爺不看我們這些糟糠,也得看看孩子們,也得想想太上皇后啊!」想學劉備哭,把老八、老九、宜妃放出來給我兒子添堵,沒門兒!真當老娘沒讀過書?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康熙聽了烏雅氏的話,霎時啞然:沒想到,當了太后,烏雅氏脾氣見漲啊!

    烏雅氏看噎的康熙說不出話,心裡美的很:兒媳婦啊,你說的對,老爺們兒要糊塗了,咱們娘們兒就得給他提個醒!哼,有本事,你就去怪你那嬌滴滴的太上皇后唄。反正你那寶貝宜妃不是老娘關起來滴!怪也怪不到老娘頭上!

joo 2014-3-6 19:42

64抄家抄家

    第六十四章抄家抄家

    康熙哭了半日,叫烏雅氏拿出皇太后款兒來,一句一句不軟不硬地擋了回去。說著說著,烏雅氏就提起自己身後這些年老妃嬪,自康熙幼年起,就陪著康熙一同住在紫禁城內,相依相伴多年,如今太上皇躺在床上,她們恨不能以身相替。

    說到年輕時那些美好歲月,烏雅氏身後那些位低老貴人就想起當年短暫的得寵時光,追憶往昔,百感交集。一個個忍不住落下淚來。就連定妃素來安靜,也想起自生子以來,自己是如何忍受孤獨寂寞,熬了幾十年,方才熬到封妃。卻已是人老珠黃,內心再無一絲波瀾。看看如今烏雅氏母以子貴,位居太后之尊,卻仍舊得時時小心、事事在意,如今看來,縱使搏得床上那位青眼又能如何?還不是粉骷髏一般,熬死宮中。再想想新君即位,日後太上皇嬪妃少不得遷居別院,少不了不如意事。與其跟著那位多情郎君受委屈,倒不如安安靜靜跟著兒子含飴弄孫。

    定妃這麼想著,別人卻不如她豁達。單是宜妃妹妹郭絡羅氏貴人,想著姐姐、外甥這回栽了大跟頭,不知日後自己孤苦伶仃一個老貴人,可要如何過活。想著想著,便嗚嗚咽咽,陪著張貴人、安嬪、敬嬪等人哭了起來。張貴人倒還好,反正出身不算高。尤其是安嬪李氏、敬嬪王佳氏,當年是如何得寵,位在惠宜德榮之上,二人雖為漢人,卻有滿洲血統,哪知得寵不過三四年,正是青春年華之際,卻如明日黃花一般,入了冷宮一般。就算漢女沈貴人,人家起碼還是有還孩子的。咱們這些膝下無子無女,不得太上皇待見,跟新君亦無交情的,日後還不知如何呢。

    想著想著,一個人哭,眾人皆掩面而泣。把個好好的元宵宴,攪的悲悲慼戚。康熙素來多情,看媳婦小妾們哭了,也陪著哭了起來。

    四爺看了,眾多母妃哭泣,實在不成樣子,沖十三使個眼色,一同上前勸解康熙與眾母妃。

    老五、老七、老十二等人也都上前勸解。幾位年紀小的皇弟則是跟著哥哥們行事。

    等到勸了眾母妃們開懷,康熙早就累的不成樣子,哪裡還有心思命四爺將老八、老九、宜妃等人換出來。縱然對自己除夕夜發病一事心有懷疑,總不能開口問烏雅氏:「是不是你夥同幾位老貴人給朕的參湯裡下的藥?」縱然老四跟烏雅氏不親,如今二人乃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這小子不想法子遮掩過去才怪!

    這麼想著,康熙一擺手,歪歪身子,臥到床上,養精蓄銳,不再說話。

    烏雅氏會意,對四爺、十三使個眼色。二人會意上前,給康熙掖被子,扶枕頭。囑咐一旁宮人幾句,恭恭敬敬領著一幫親王、貝勒、皇弟們告退。

    烏雅氏也隨後領著眾位老妃子們走了。餘下室內康熙貼身侍從,貼牆角站著,等著康熙召喚。

    年秋月在後頭跟和貴妃等人說話,聽聞前頭眾人都散了,便點頭道:「既然如此,都散了吧。」

    佟貴妃、和貴妃為首,站起來對年秋月行禮告退。

    年秋月看眾人都走了,這才抱起暢春園公主,摩挲女兒頭髮一陣,幽幽歎氣。頓了頓手,想了想,問貼身宮女:「永和宮四公主再有半個月就滿月了吧?」

    宮女道:「正是。」

    年秋月頷首,站起身來,吩咐:「隨我到前頭伺候太上皇。」

    宮人們躬身答應,擺起鑾駕,護送年秋月往康熙所居碧紗櫥而來。彼時康熙正迷糊了一覺,剛剛醒來,看見年秋月抱著暢春園公主進來,呵呵一笑,點頭命年秋月免禮坐下。

    年秋月將小公主放到康熙身邊,這才謝座。看小公主陪著康熙咿咿呀呀說話,康熙面色漸漸好轉,踟躕一聲,問道:「萬歲爺,過兩日,是否要移駕到暢春園去?」

    康熙抬頭看年秋月一眼,不置可否。叫來奶嬤嬤抱走小公主,室內僅留幾個心腹,這才慢慢問道:「怎麼想起往暢春園去了?」

    年秋月抿嘴,慢慢說道:「春天來了,園子裡景色怡人,利於萬歲爺龍體康復。」

    康熙點頭,擠出三分笑來,喃喃道:「是啊,朕總不能老佔著乾清宮,叫老四名不正言不順地住在養心殿內。你是太上皇后,更不能住在坤寧宮裡,讓老四媳婦屈居偏殿。」

    年秋月心裡猜測,老皇帝是怕一旦離開乾清宮,再也回不來了。暗地裡忍不住鄙夷:「都這光景了,還捨不得放權。難不成,真想看著好好一個朝廷,人人無心政務,只顧站隊押寶?」臉上卻擠出三分笑來,順著康熙的話說道:「萬歲爺會教孩子,皇上、王爺們都十分孝順。您住在暢春園裡,皇上就不說了,王爺們必定會到京郊賜園裡陪住,時刻候著您召喚,好承歡膝下呢。」

    康熙聽她這麼安慰,咧嘴一笑,「承太上皇后吉言,但願他們眼裡,還有朕這個父親。」

    末了,康熙說道:「叫他們收拾收拾去吧。前幾年,暢春園總管都是國舅隆科多。這幾年他犯事兒,朕懶得再挑人,都是副總管看著園子。既然這次要去常駐,就讓年希堯當了這個總管吧。」

    年秋月點頭,又問皇太后烏雅氏等人可要隨行。

    康熙頭一歪,躺回床上打哈欠,不做回答。年秋月不好擅自做主,只得暫時放下。

    過了幾日,四爺家四公主二十來天了,四爺邁步進了永和宮,來看八姐。

    二人大半個月未見,上次分別,還是親王、福晉,再見面,就是皇帝、皇后。八姐靠在床邊,略一欠身,嘴裡道:「臣妾不能起身,給皇上見禮了。還望吾皇莫怪。」

    多年夫妻,哪裡會計較她一個坐月子的失禮。四爺擠出三分笑來,扶八姐隔壁一把,順勢坐到床邊繡墩上,放柔了聲音問道:「這兩日可好?昨日二丫頭、三丫頭抱著四丫頭給朕瞧了,長開了,白淨不少。奶嬤嬤們照應的用心。你也辛苦了。」

    八姐淡笑回答:「做父母的養育子女,不都是應該的嗎?臣妾談不上辛苦。」

    聽她這麼說,四爺眉毛一皺,冷哼一聲,坐在一旁,只顧生悶氣。

    八姐奇怪了,暗道:老四從小就脾氣怪。當了皇帝,更加不好伺候了。想著,擺手叫屋裡人都下去,慢慢問道:「怎麼了,你?」

    四爺冷哼一聲,「還能怎麼?年希堯上折子,說太上皇要往暢春園去。園子裡諸多事物都該重新擺設了。找戶部要錢呢。」說著說著急了,罵道:「也不問問他那個好弟弟一年軍費白得多少,戶部哪裡有什麼銀子供他重修園子。暢春園改修葺,那圓明園還是御園呢,頂著個親王規格,就算好了?」

    八姐看他說的恨恨,心裡暗暗發笑,敢情,這是因為想修圓明園,怕沒銀子呢?琢磨一番,問道:「郭絡羅氏不是有好多私產嗎?那個婦人指不定當初怎麼瞞天過海、私收賄賂,背後藏的東西,怕是金山銀山都有了。您不妨叫人查查。若真有此事,理應充公才是。」怕四爺不明白,又加了一句,「她的東西,自然就是咱們愛新覺羅家的。總不能叫她把婆家好東西,都搬到娘家去。」

    四爺一聽,這好啊!郭絡羅氏經商不少年,夥同老八、老九,不知弄了多少好處。老爺子護著老八,總不能護著郭絡羅氏。當即拍拍八姐的手,柔聲說道:「你好生歇著,到二月二龍抬頭,給四丫頭辦滿月酒。朕有事要忙,先走了。」

    八姐笑著點頭,看著四爺臨到門口了,猛然想起什麼,出聲叫住,問道:「皇上,二丫頭眼看就要許人家了,總不能老是二丫頭、二丫頭叫著。別人叫端柔公主,咱們做父母的,總不能也叫端柔公主。您看,是不是給這孩子起個正經閨名。也好叫四丫頭沾沾光,也得個名字。」

    四爺頓足一想,說道:「元敏三公主叫弘春,端柔公主就叫弘月,四丫頭叫弘晶得了。誰叫她出生時候,正是冰天雪地,水都凍成晶瑩剔透的冰了呢。」說完,急急忙忙走了。留下八姐坐在床上,想著這幾個名字,噗嗤一聲笑了。生的時候水凍成晶瑩的冰了,就叫弘晶。這跟弘晝生在白天就叫弘晝,當真有異曲同工之妙。再想想大哥家弘早,生在早上,就叫老爺子弄了個「早」。這兩位皇帝,真不愧是父子。

    想到弘早,不由得就想起大福晉。自從四爺當了皇帝,還從未見過那位呢,也不知那位成日裡在琢磨什麼。斟酌一番,叫來瑞珠,吩咐道:「抽空去直親王府說一聲,就說本宮想念大嫂了。請她哪日有空,來永和宮,我們妯娌說說話。」

    瑞珠聽了,躬身應下,出門找人傳話。陳嬤嬤帶著翠環進來,伺候八姐喝粥。八姐一看,撇嘴不願意了。「每日裡都是粥,連塊鹹菜都沒。淡的嘴裡一點兒味兒都沒。」

    陳嬤嬤笑著勸道:「橫豎就這幾日了,主子娘娘且忍耐忍耐,等出了正月,就好了。」

    八姐無奈,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縱然是皇帝還要顧忌,何況她手中無權的一個皇后。無奈接過來喝了半碗,放下來想了想,囑咐道:「請元敏公主來。」

    弘春來時,端柔二公主也一同到了。二人對著八姐屈膝行一禮,就聽端柔公主說道:「皇額娘,宮外郭絡羅氏老家給抄了。」

    八姐一驚,慢慢抽手歎道:「到底是老四,抄家皇帝這名號不是百得的。這麼快就叫他得手了。」轉念問道,「誰帶兵抄的?」八成就是老十三。

    端柔公主抿嘴,滿是不解,「居然是大大娘,直親王大福晉帶著直親王府家丁,連同弘昱家嫂嫂,一幫娘子軍打的頭。聽說,抓住了郭絡羅氏。」

    八姐悶悶不語:怪不得這長時候不聽那位消息,原來如此!

65康熙吐血

    第六十五章

    說起來,這次大福晉心裡憋著氣呢。老爺子傳位,縱然不傳給老大,起碼想想太子膝下還有弘皙。皇長孫又是在您老跟前長大,不比哪個皇孫都得您寵愛?儲君薨,由長孫承繼乾坤,那不是名正言順嗎?真不知怎麼的,竟然瞅著老四順眼了。結果,立老四做太子還沒幾日呢,就把那個年貴妃頂了上去。論年紀,她比您孫女還小呢,讓她做正妻,您也好意思!

    自從年秋月當了皇后,大福晉便稱病不朝。一旦入宮,少不得得沖年秋月那個丫頭片子行禮問安。憋屈!

    到了除夕那日,大福晉正在家裡生悶氣,覺得老四搶了弘皙風頭。連年夜飯都沒好好吃。直親王胤禔瞧叫福晉心情不好,連帶著自己心情也不好起來。帶著兒女們吃了飯,便將諸多事情交給弘昱跟弘昱媳婦,進屋陪大福晉散心。二人守歲無眠,對著燈光閒聊解悶。正說到如今年家與老四關係,猛地外頭管家來報,說年羹堯大將軍帶兵把整個王府團團圍住了。

    胤禔一聽,氣笑起來,開口罵道:「年羹堯是個什麼東西,竟敢堵了咱家門口。你,去問問他,是奉了誰的命,可有什麼旨意?」

    管家出去一會兒回來,道:「王爺,年羹堯說,不是來堵門的,就是帶著小子們來給王爺拜年,等過了年,就回去了。並無旨意。」

    聽聞年羹堯不是奉聖命,大福晉冷笑,「怎麼,他還想著在咱家過了元宵呢?」

    正說著,弘昱夫妻倆過來,胤禔沒說話,大福晉擺手,叫媳婦赫捨裡氏坐在自己身邊,弘昱坐到胤禔下首椅子上。赫捨裡氏瞅瞅婆婆,慢慢說了年羹堯與四爺那些不太好說出的關係。一家四口商量一刻,弘昱問道:「看來,明天怕要變天了。」

    赫捨裡氏沒說話。大福晉則嗤笑,「老爺子鬥了一輩子,就怕丟了手裡權利。沒想到,臨老臨老,選了個最弱勢的兒子,居然還是給請上了太上皇的位子。」

    胤禔聞言冷笑,拍拍手說道:「既然如此,咱們也別忙了。好好在家歇著,等什麼時候傳喚,什麼時候再去吧。」

    弘昱、赫捨裡氏聽了,起身告辭,回自己屋裡等候消息。

    約莫到了早朝時刻,紫禁城方向遠遠傳來鐘鼓之聲。大福晉正靠在胤禔肩膀上打盹兒,猛然間站起來,揉著眼睛問道:「沒打仗,老四就上位了?」

    直親王大千歲還奇怪呢,「不應該呀,就算老四拿住了年羹堯兵權,九門提督可還是老爺子的人呢。領侍衛內大臣馬齊可不是吃素的。」

    二人心裡奇怪,打發人出去瞧瞧。年羹堯圍著直親王府,也不說放人。消息倒還是在午後傳了過來,說了老爺子給老八家郭絡羅氏弄了個馬上風,連同宜妃、老八、老九等人,一併給老四抓起來了。老爺子不能理事,小十八等人推舉,老四再三退讓,實在推辭不過,這才登了龍位。

    一聽是郭絡羅氏稿的事,大福晉氣不打一處來。過了兩日,又聽說郭絡羅氏逃了,大福晉坐不住了。喚來兒媳赫捨裡氏,暗中吩咐:「你啥也別做,想法子找到郭絡羅氏。她窩裡可藏著不少好東西,夠咱一家子幾年嚼用了。」

    赫捨裡氏登時皺眉,問道:「額娘,我上哪兒去找郭絡羅氏老窩啊?再說,這外頭還圍著呢。您也真是的,也不害怕皇上四叔找咱家麻煩。都這時候了,竟然還跟郭絡羅氏幹上了。她如今都是過街老鼠了,您操她的心做什麼。」

    大福晉伸出食指,沖媳婦額頭點一下,「呸,都怪我,寵壞你了。竟敢偷懶不去。告訴你吧,這事兒一點兒不難。當初那郭絡羅氏害太子時候,就怕事情敗露,留了不少窩在外頭。我都暗中查出來好幾處了,你只管試著去找。也別急,這事兒須得過了元宵節,那郭絡羅氏露頭了才成呢。」

    赫捨裡氏笑著應下,告退出去安排人手。

    大福晉耐著性子,等到元宵節這日,年羹堯撤掉圍府兵丁,直親王得了自由,進宮去恭賀老爺子、老四,順便一起吃頓飯。回到家中,提及今日老爺子鬧出那場事兒,大福晉捏捏眉頭,「瞧這樣子,老爺子八成是想護著老八了?」

    直親王冷笑,「若是平時,單看老八犯下那些個事兒,夠圈他兩圈兒了。哪知道,老爺子偏偏就瞧上他,看他在朝中人緣兒好,想著拿他護著自個兒呢。」

    大福晉聞言笑了,推直親王一把,「喲,我聞著,怎麼這麼酸吶?」

    直親王訕笑,「這不是沒吃著葡萄嗎?」

    大福晉笑著搖頭,「你就死了那條心吧。縱然老爺子把皇位傳給老八,也不會傳給你。你想想,當初太子剛沒,老爺子什麼都不做,怎麼專挑你開刀?還不是因為提拔你起來,跟太子對抗。太子沒了,你自然也就沒什麼用處了。至於老八——鬼知道佟佳氏跟他算是哪門子親戚。老爺子素來任人唯親,最愛護著姥姥家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直親王擺擺手,「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麼挑老四。要知道,論哪頭,老四都佔不上呢。」

    「富貴閒人,老爺子放心唄!」大福晉說完,拿帕子捂著嘴笑了,「想想老四,小時候最是喜怒不定,沒想到,長大了越發笨,學的連笑都不會,居然背地裡安排那麼多人手。一旦時機成熟,說趕老爺子下台就趕老爺子下台,連手都不軟一軟的。咱們兄弟裡頭啊,最不好相處的就是他了。難怪老爺子挑中他,不怕他夥同兄弟們造反。放心吶!」

    直親王點頭同意,「是啊,可惜老八,空得八面玲瓏本事,在朝裡朝外左右逢源,到頭來,還不是遭了忌憚!媳婦丟了不說,這下子,連命能不能保住,還不好說呢。」

    夫妻倆說些閒話,窩在府裡等了幾日,媳婦赫捨裡氏來報,說有郭絡羅氏活動痕跡了。大福晉一拍桌子,朗聲吩咐:「召集咱家丫鬟、婆子、小廝們,拿好了□面杖、洗衣棒槌,看準了,堵上後門、窗戶,給我抓!」

    赫捨裡氏娘家乃是兵部出身,雖然自己不習武,也不算嬌弱,得了大福晉吩咐,當即挽了袖子出去叫人。是夜,直親王、弘昱爺兒倆家中坐鎮,由大福晉帶著幾個兒媳婦,連同出閣回娘家暫住的三格格、四格格,領著一幫丫鬟、嬤嬤、小廝們,出其不意,從被窩裡將郭絡羅氏逮了出來。趁著天色昏暗,大福晉偷偷告訴赫捨裡氏妯娌、三格格、四格格姐妹,「叫你們的人到處看看,有什麼好東西都給我拿回去。多拿多得,小心點兒,別叫人瞅見了。」

    等到四爺得知消息,派人來查,郭絡羅氏多年積攢的財物,已經給一幫婦人們拿的拿、搶的搶、藏的藏,弄走了四五成了。

    和碩額駙班弟站在門外,眼瞅著大福晉領著一幫媳婦、閨女,挺著一個大肚子,攏著兩隻肥肥的袖子,在他眼前上了轎子,一顫一顫顛顛地走了。班弟心知大福晉衣服底下並非贅肉,而是郭絡羅氏住處「贓物」,礙於輩分、男女授受不親,卻不敢上前查看。無奈之下,只得叫人悄悄跟著,領著郭絡羅氏一幫人,回紫禁城覆命。

    見了四爺,陳明實情,支支吾吾說了大福晉私藏「贓物」一事,又陳明當時情況,實在不宜當眾徹查,更何況,還有郭絡羅氏時不時鬧著要逃。

    四爺聽完,面上不顯,心裡嘀咕:「大嫂這手鬧的!朕一個老爺們兒,還真不好上前去說。唉,得了,婦人的事兒,還是由皇后出面吧。」

    打發走班弟,坐輦來到永和宮,對八姐說明白事情緣由,八姐忍不住笑了,「大嫂?哎喲,她——她什麼時候也掉錢眼兒裡了?」這回可好,進了那位腰包,想再要出來,可就難咯!

    四爺跟著歎氣,「一幫子兄弟,就是給朕添堵的。連嫂子也不省心。皇后啊,事關外命婦,其中還有幾位姑奶奶,朕不便跟她們打擂台,就看你的了。」

    八姐笑笑說道:「皇上別急,臣妾還在坐月子呢。這事兒先讓端恪公主姐妹幾個查著。過幾日臣妾能見人了,定當小心辦理。」

    看四爺答應,八姐斟酌著問了一句:「不知皇上打算如何處置郭絡羅氏?」

    四爺冷哼一聲,「朕怎麼能管的了她?剛進宮,乾清宮就來人,把她要走了。人家出身高貴,乃是老安親王外孫。朕可沒那本事管她一個庶民。」

    八姐抿嘴不語:乾清宮?老爺子啊,您這到底是要做什麼呢?

    二人沉默一刻,四爺站起來說道:「你先歇著吧,朕回去批折子。」

    八姐點頭,柔聲安撫:「你也別想太多了。國家為重,那些瑣事,或者不重要的,就由他們去吧。國家是您的,只有您一心為國,我們這些人,才能安心做事啊。」

    幾句話說的四爺笑了,點頭剛要說幾句,就聽外頭一陣吵嚷,康熙貼身太監飛奔到窗前叫道:「萬歲爺,您趕緊去乾清宮看看吧,郭絡羅氏把太上皇氣吐血了。」

66血濺乾清

    第六十六章血濺乾清宮

    四爺聞言,大吃一驚。早知道郭絡羅氏是個人才,卻沒想到居然有這般本事,手腳都捆著,還能憑一張三寸不爛之舌,氣壞老爺子。八姐則是沉吟道:「老爺子身子骨不是越來越好了?怎麼會給一個婦人說的生氣?這個郭絡羅氏——究竟說了些什麼?」

    問那報信太監,太監渾身顫抖,不敢發一言,問的急了,支支吾吾說皇太后已經帶著眾位娘娘們過去了,太上皇后與良妃娘娘原本就在乾清宮內。聽聞烏雅氏太后在,四爺與八姐這才放下心來。四爺無奈,只得囑咐八姐好生休養,自己帶著人急匆匆趕往乾清宮。

    一路疾行,龍輦剛進乾清門,扶著小太監的手下轎,就聽見乾清宮大殿外,一個婦人,五花大綁、披頭散髮匍匐於地,嘴裡大罵:「萬惡的封建主義,吃人的社會,早晚有一天,這個紫禁城會改換主人,天下百姓皆能由大清門入,看看這吃人的地方,看看這表面金碧輝煌,背地裡齷齪的地方!早晚有一天,天下都是老百姓的。不要以為你現在是皇帝,你的子孫就能永遠當皇帝,富貴而恣勢弄權,乃自取滅亡!萬里河山是老百姓的,不是你們老愛家的。早晚有一天,你們再也不能逼著兒子納妾,娶小老婆是犯法,犯了重婚罪,監獄裡呆著去吧!……」

    這伏地婦人正是郭絡羅氏,瞧見四爺來了,嘴裡頓一頓,罵的更狠:「你們一家子都是冷心冷肺,心裡眼裡都沒個親情。殺完兒子殺孫子,殺完小老婆殺大老婆!皇后一個個殉葬的殉葬,逼死的逼死!下了地獄你們也是孤家寡人,沒人疼沒人愛的!死後也落不了好名聲,遺臭萬年!」

    四爺淡淡開口問:「你們就由地她在殿前大罵?辱沒聖躬?」

    一旁侍衛聽見,渾身冒冷汗,不敢辯解,說太上皇臨昏迷前還嚷嚷:「叫她罵,朕就要聽聽,她能罵出什麼花兒來。」趕緊上前,取出帕子堵了嘴。郭絡羅氏還算老實,含了帕子也不掙扎。大概也是罵累了,安安靜靜趴在地上,只有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四爺進了大殿。

    大殿內,年秋月得了消息,為避嫌領著一幫年輕妾妃坐在屏風後面。烏雅氏領著一幫老嬪妃、貴人們守在康熙床前。良妃跪在地上,默默流淚。一幫太醫們正在會診,幾位小皇弟站在一旁,惴惴不安看著。碧紗櫥內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幸得燃香遮掩,不是十分難聞。

    眾人見四爺來了,位卑的都齊齊起身見禮。四爺先對著康熙床行禮,又問烏雅氏萬安,跟眾位母妃打招呼。烏雅氏喚四爺坐下,愁眉說道:「皇上,太上皇給郭絡羅氏氣成這樣,您要為太上皇出氣呀。」

    四爺點頭應一聲,問道:「此事事關婦人,又是前皇子福晉,太上皇昏迷之前可有什麼旨意?如若沒有,不知太后有什麼處置章程?」

    烏雅氏看一眼良妃,冷哼一聲,回答:「太上皇昏迷之前,只有太上皇后與良妃在。」

    良妃只顧流淚而不答,年秋月坐在屏風後,緩緩說道:「此事太上皇並無旨意下達。太后按律法處置即可。或者先關押起來,問問太醫,太上皇何時醒來,到時再問太上皇的意思。」

    烏雅氏沒說話,四爺點頭道:「太上皇后說的說,太上皇龍體為重。」

    說著,傳召太醫。太醫們商議一刻,只說康熙怒火攻心,導致氣血上湧。從今往後,不可再操心勞碌,靜養為佳。否則,可能有損壽元。

    說的眾人一齊變了臉色。烏雅氏捂著胸口跌坐椅子上,對著床頭叫一句:「萬歲爺——」兩行淚便滾了下來。

    其餘嬪妃各自陪著烏雅氏哭泣,一個個哀歎自己命苦。唯獨屏風後面安安靜靜,年秋月嚴命年輕嬪妃:「你們都年輕,心裡再難受也給我憋著。外頭有皇上、阿哥們在呢。」過了一會兒,才聽年秋月含悲勸道:「太后莫要擔心,太醫說了,太上皇宜靜養。既然如此,等到了二月,春暖花開時,太后隨本宮一同帶著嬪妃、貴人們,侍奉太上皇到暢春園休養,好好伺候便是。如今太上皇昏迷,姐妹們全都仰仗你我,太后萬萬要打起精神才是。」

    定妃、成妃也都勸烏雅氏,榮妃也陪在一旁小心勸慰。一幫人說了半日,外頭小太監端了藥碗進來。四爺問道:「可是太上皇喝的藥?」

    小太監躬身應是。四爺站起身,親自捧了藥,請烏雅氏、定妃扶著康熙,自己先舀一勺子嘗嘗,放在舌尖上咂摸兩口,「嗯,夠苦!」烏雅氏見了,想要開口阻止,話到嘴邊又嚥下去。看著四爺嘗了藥,舀起一勺,吹了吹,這才給康熙灌下去。一勺一勺慢慢滴,好容易灌了大半碗,喂的康熙直想吐,險些沒清醒過來。這才收了藥碗、勺子,交給小太監收下去。

    成妃在一旁勸烏雅氏:「姐姐,您看皇上如此孝順,太上皇定然會沒事的。您就放心吧。」

    烏雅氏嘴裡沉吟道:「是啊,但願太上皇早日醒來,咱們姐妹母子,也就有了依靠了。」放什麼心,老不死的,還想撈老八、宜妃出來,這不折騰我兒子嗎?

    眼看碧紗櫥內溫暖和睦,良妃跪在地上,正斟酌著如何給老八求情。就聽外頭一陣大亂,侍衛吆喝聲,小太監驚呼聲,正要命人去看,瞬間安靜下來。

    四爺扭頭吩咐三毛子,「去看看怎麼回事,別驚擾了太后、母妃們。」

    三毛子趕緊出門,轉身間回來,對著四爺躬身,說道:「沒什麼大事,直親王、大福晉來了。現在正在外頭跟郭絡羅氏吵架呢。」

    四爺一聽,不過是婦人吵鬧,放下心來。想起大福晉私自吞了不少郭絡羅氏贓款,看康熙還沒清醒跡象,有心出門見見,對烏雅氏說:「額娘且稍坐,兒子到外頭看看大哥、大嫂。」

    烏雅氏點頭,「忙去吧。這兒有我呢。你大哥若是有空,就請他們去看看你們惠母妃。那邊也病著呢。」

    四爺點頭應下,帶著人出了門,剛踏出大殿正門,便嚇了一跳。那個郭絡羅氏竟然掙脫繩索,手裡攥著一把鋼刀,正與大福晉對峙。大福晉不甘示弱,手中一把鞭子,五六十歲的人了,居然還能舞的虎虎生風,威勢不減當年太子二哥。婦人出頭,把個直親王晾在一邊。偏偏人家自覺理所當然,領著一幫侍衛們團團站著,給大福晉打氣加油,以助威勢。看的四爺眼角直跳,暗道:惠母妃真會教孩子,大哥、老八一個個的,都是怕老婆的德性!

    四爺剛要說話,就聽大福晉察覺,沖這邊擺手,嘴裡道:「四弟你別急,這是我跟她之間的恩怨,我自己解決。」

    郭絡羅氏抬手背,抹了嘴角血跡,冷哼一聲:「您來解決,就是給我灌毒藥?我可不記得我得罪過您。」

    大福晉冷笑:「殺了當朝太子,逼死太子妃,難道不是你我之間的恩怨嗎?」頓了頓,對身後直親王說道,「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這事兒我管定了。」

    四爺瞇眼瞟直親王一眼,心中冷笑:大哥什麼時候跟二哥關係那麼好了?大嫂這睜著眼說瞎話呢吧?都是一家兄弟,誰不知道誰,遮掩給誰看呢?

    郭絡羅氏遲疑一刻,慢慢開口:「怪不得——你多了弘早!原來——哼,皇上還沒說殺我,你就受不了了,這裡頭的彎彎繞,當別人看不出來呢!」話未說完,沖地上吐一口紅水,笑道,「您可別忘了,我可是從小吃三聚氰胺,嗑瘦肉精,喝蘇丹紅長大的。每日裡呼吸的空氣都有著二氧化硫,這區區砒霜,還毒不死我。」說完,接著吐了兩口唾沫,落到地上,便是無色透明的唾沫,與正常人無異了。

    大福晉扭頭看一眼直親王,直親王也是搖頭,吩咐侍衛們照顧好大福晉,向台階下走兩步,對著四爺拱手,問道:「皇上,此人怕是擅長妖術巫蠱。還請皇上早做決斷。」

    這話一出,眾人皆大驚。巫蠱之禍,滅門之罪也不為過。四爺沉吟不語,就覺身後良妃奔出,扶著門框叫道:「皇上,郭絡羅氏自從進了咱皇家的門,就不孝順公婆。太上皇看在她外祖父老安親王的份上,多次饒恕。她還是不知悔改,竟然暗地裡給胤祀、胤□下蠱,迷惑二人心智,如同木偶一般由他拿捏。此事太上皇早已知曉,才特意提郭絡羅氏來見。本想讓她解蠱,哪知反倒被她氣暈過去。皇上,您可要為太上皇做主,為大清朝——除掉這一隱患吶!」

    郭絡羅氏聽良妃說完,踉蹌兩步,蒼白了臉問道:「額娘,我自認待你不薄,為了你們母子,我費盡心血,你就是這麼對我的?」

    良妃瑟縮躲在門後,只顧哭泣:「皇上小心,離這個狠毒的婦人遠點兒,千萬別著了她的道啊!」

    四爺不語,一抬手,一隊侍衛由直親王、大福晉身後穿出,一人一把手槍,槍口直指郭絡羅氏。郭絡羅氏一看,苦笑:「皇上四爺,您這是把我存的手槍都收進自己腰包了?」

    為首侍衛正是和碩額駙班第,只聽他喝道:「私藏槍械,本該沒收。造反謀逆敗露,你還有何話說?」

    郭絡羅氏抬頭,淒然一笑,「丈夫不忠,公婆不慈,君主不明,我——無話可說。」緊接著,對天大吼,「早晚有一天,我們老百姓一定會喊著萬歲站起來,再也不跪任何人!我願用鮮血——見證!」

    話音落時,便是「砰」的一聲,班第怔然抹抹臉,一臉鮮血。再看前方,郭絡羅氏已經撞柱身亡,地上紅紅白白一片,燦若煙霞。

    眾人沉默良久,大福晉慨然歎道:「這是何苦?」

67親如父女

    第六十七章親如父女

    郭絡羅氏之死,帶給四爺的絕不僅僅是震怒,更多的還是無奈與憋屈。那婦人剛斷氣,屍體還沒抬出去,殿內就傳出來康熙清醒消息。眾人湧進大殿,四爺領著直親王胤褆與大福晉入內,就見康熙睜著眼看著眾人。別人倒還罷了,大福晉瞧老爺子這幅狼狽模樣,首先就受不了,一把推開四爺、胤褆兄弟倆,撲到康熙床前哭訴:「皇阿瑪,您可醒來了皇阿瑪,嚇壞兒臣了。」

    康熙瞧眼前大兒媳婦流淚,人老多情,大媳婦十五歲嫁進來,比公主們孝順他的時間還長。瞧一眼他身後直親王胤褆想要上前,卻踟躕猶疑不敢,微微歎氣,跟著伸手,拍拍大媳婦胳膊,點頭慢慢說道:「難為你們了,快起來吧,地上涼,別跪著凍壞了。」

    大福晉這才擦了眼淚,收了悲切之聲,扶著床沿站起來,退到直親王身邊站定。康熙這才瞧見四爺站在一旁,滿是擔憂。康熙心中寬慰,問道:「你媳婦怎麼還沒來?你國事忙,叫她來伺候就成了。」

    四爺不好說話,烏雅氏只得上前笑說:「萬歲爺,弘晶過幾日出了滿月,皇后就能來床前盡孝了。」

    康熙這才想起,四媳婦以三十八歲高齡,又添了位公主。添丁進口總是好事,擠出三分笑來,對四爺囑咐:「滿月酒正好是二月初一,是個好日子,別忘了好好辦辦。」

    四爺拱手應下,說道:「弘晶能得皇阿瑪如此關懷,定然會健健康康。過幾日天氣好了,就抱過來給皇阿瑪看看。」

    烏雅氏急忙湊趣說道:「可不是,萬歲爺,弘晶這孩子長的跟皇上小時候真是一模一樣呢!」

    大福晉悄悄瞥四爺一眼,扭頭對直親王耳語:「姑娘家家的,長的跟她爹一個模樣,將來還能嫁出去嗎?」

    直親王看眾人不備,小聲回答:「皇帝女兒不愁嫁,怕啥?」

    大福晉乾笑一聲,立在一旁冷眼旁觀。

    四爺陪著烏雅氏跟康熙說了一會兒閒話,就有小宮女送來藥碗。四爺還要嘗藥餵藥,康熙擺手道:「藥補不如食補,請年娘娘給朕熬粥來吧。」

    四爺只得放下藥碗。屏風後答應一聲,環珮叮噹之後,便是一片安靜。

    烏雅氏坐在床沿,握住康熙的手,慢慢安撫。康熙也似累了,閉目假寐。四爺不好當即就走,只得恭恭敬敬站在床前。過了一會兒,大福晉只覺腳底酸軟,想要提前出去。就見康熙慢慢睜開眼,問道:「郭絡羅氏剛才給朕托夢了。」

    這個年代的人,大多信佛。一聽鬼怪之事,不由來了精神,良妃更是躲在門邊,低頭豎耳傾聽。大福晉大膽上前問道:「不知是什麼夢境,皇阿瑪可要請薩滿來瞧瞧?」

    康熙搖頭,慢慢說道:「朕乃真龍天子,還怕她一個婦人不成?」頓了頓,看一眼大媳婦,慈愛說道,「跟胤褆回府歇著去吧。你也是當祖母的人了,還整日裡舞槍弄棒的,虧得胤褆一向慣著你,惠妃又是個慈愛婆婆。換個人家,早就挨身上打了。」

    大福晉撇撇嘴,埋怨道:「他不也成日裡練武麼。」康熙臉色一沉,「親王跟王妃,能同日而語嗎?出去,看完惠妃就回府,往後老實點兒,堂堂一個親王嫡妃,居然帶著格格們抓犯人。九門提督都是吃乾飯的嗎?」

    大福晉挨了訓斥,低頭委屈半日,終究老老實實應下來。康熙這才緩和顏色,勸道:「回去吧,胤褆是個好孩子,你們兩個在宮外好好過日子。朕年紀大了,管不了幾年了。」

    直親王上前勸慰:「皇阿瑪寶刀未老,不過是偶有小恙,孩兒還等著您康復,指點孩兒布庫呢。」

    康熙呵呵笑了,伸手指著大福晉說道:「你們練吧,朕怕是只能動動嘴皮子嘍。」

    說得烏雅氏等太后、太妃們都笑了。直親王這才帶著大福晉恭恭敬敬告退離開。

    烏雅氏還要再坐一會兒,康熙借口有國事要與四爺商議,請她與眾位太妃們各自回宮歇著。室內就剩下四爺與康熙,就聽康熙問道:「郭絡羅氏身後事——你是怎麼打算的?」

    四爺思量一番,慢慢答道:「郭絡羅氏雖已被休,但畢竟是和碩額駙之女。念在她父為國殉職,她亦伏法,兒臣想,還是給她幾分體面,安生下葬吧。」

    康熙點頭,「也罷,就請薩滿做一場法事,安撫安老親王亡靈。免得那孩子冥頑不靈,三天兩頭領著老安親王來給朕托夢。」

    四爺輕聲應下,心裡卻愈發不信。過了一會兒,就聽康熙吩咐:「既然查明,乃是郭絡羅氏搞的巫蠱之禍,老八、老九連同宜妃等人都是冤枉的,咱們也不能冤枉了無辜之人,今日就放他們出來吧。過幾日,正好一起陪朕去吃弘晶丫頭的滿月酒。」

    四爺抿嘴,恭敬說道:「兒臣——遵旨。」

    爺倆兒又說了一堆話,眼看康熙精神不濟,年秋月帶著宮女捧著粥鍋進來,四爺便告退回養心殿。坐在殿內沉默半日,命人請來張廷玉,吩咐他傳旨,放老八、老九等人出來。不一會兒,就聽說老八、老九聯袂到乾清宮謝恩。宜妃也得以伴駕侍奉。年秋月則是率先帶著人,提前到暢春園去安排。

    如此一來,倒成了太上皇后給太上皇寵妃挪窩了。

    四爺冷哼一聲,換了衣服,坐輦到永和宮去看八姐。

    八姐正抱著弘晶逗弄,端柔公主與弘春站在一旁湊趣。眾人見四爺來,除八姐外,全都跪地請安。

    四爺嗯一聲,逕自坐到床邊,看一眼八姐懷裡弘晶,哼哼著說道:「今日大福晉說,四丫頭長的像朕,怕是將來不好嫁。」

    八姐略一遲疑,隨即笑道:「像您那是福氣。皇帝的女兒不愁嫁,這才二十多天,又不是二十多歲,您這會兒就開始急了?」

    說著,朝端柔公主瞥一眼,笑說:「二丫頭聽了,該埋怨你偏心了。」

    端柔公主騰的紅了臉,扭著身子嬌嗔:「皇額娘,怎麼又說道我身上了。」也不行禮,輕輕跺下腳,抽身出去了。

    弘春抿嘴笑笑,對父母行禮告退,出去追端柔公主。順便帶走屋裡伺候的人。四爺看四處無人,這才悶悶說道:「郭絡羅氏死了。」

    八姐一怔,拍拍弘晶襁褓,低頭問道:「這麼快?怎麼死的?」

    四爺歎氣,「不想她卻是個烈女。良妃說她行巫蠱之事,迷惑了老八、老九心智,郭絡羅氏不服,撞柱以證清白。」

    八姐搖頭,「良母妃真是糊塗了。當別人都傻?這種罪名她也敢安上去。史上搞巫蠱之罪的,哪一個最後不是身敗名裂?衛子夫借用巫蠱奪了陳阿嬌後位,最後同樣因巫蠱罪名自縊而亡。她真是糊塗了。」

    頓了頓,又奇怪道:「良母妃乃是蒙古人,自幼入宮,未曾正經上過學,從未學過漢人那些彎彎道道。她怎麼知道用巫蠱罪名?」

    四爺冷哼,「她不知道,別人不知道?這宮裡頭,自幼熟讀漢語典籍的,豈止一人?知道這麼說能救老八、老九的,還用咱們猜嗎?」

    八姐閉口不語,良妃素來謹慎,敢輕易說出口,背後定然有靠山。至於是誰,還真是不用費心去猜。

    夫妻二人誰都沒說話。老八、老九出來,事態將如何發展,著實未知。四爺想著怎麼叫這二人老實點兒,八姐則是擔憂,怕二人重蹈當年除名宗室的舊轍。更怕良妃一時糊塗,上了某個人的賊船。只是如今她是皇后,身家性命、富貴榮辱全都繫在老四一人身上,救老八等人,便是與老四作對。老四過的不好,她與弘旺幾個別想有好日子過。思前想後,愁緒團團,無以解脫。

    四爺看八姐愁容漸起,以為她是替自己為難,心中寬慰,輕輕撫上八姐眉頭,揉了兩把,笑道:「我還沒難受,你就先為難的不行了。等出了月子,後宮之中,還要你多多周旋呢。頂著這麼一副臉皮出去見人,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如何欺負你了呢。」

    八姐陪著笑笑,「是啦,有您在,天上下冰雹我也不怕。」

    四爺呵呵笑了,「這春天還沒來呢,哪裡就下冰雹了?真是異想天開。」二人說笑一會兒,外頭宮女進來,說大福晉在門外求見。

    八姐沉吟一聲,「她怎麼來了?」

    四爺冷哼,埋怨:「你可是不知道,如今大福晉在太上皇面前,孝順的跟親閨女似的。」

    八姐抬眉,笑道:「是嗎?這可是好事。既然她那麼孝順,為何不把修葺暢春園一事交給她——們夫妻?」

    四爺轉眼明白八姐話中意思,接著說道:「甚好甚好,那麼修葺所用資費,就從查獲郭絡羅氏贓款裡撥吧。之前,班第就說了,有相當一部分贓款,暫時寄存在直親王府呢。」叫你搶先藏郭絡羅氏銀子,哼,藏了多少,給朕吐出來多少。

    永和宮門口,大福晉摸摸胳膊,抬頭望天,「不是吧,倒春寒來了?瞧這樣子,怕是要變天吶?」

68妯娌見面

    第六十八章妯娌見面

    大福晉抱著胳膊抬頭望天,心裡還琢磨老四這個媳婦真是磨嘰,再不來人請她,扭頭就走。正想著呢,瞧見老四帶著人出來,見面笑上一笑,說道:「大嫂來了?皇后前兩天還念叨著妯娌們什麼時候聚聚呢。裡面坐吧。」又問,「大哥可是先回去了?」

    大福晉瞧見老四比方才乾清宮時候和氣不少,到底是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兄弟,遂樂呵呵笑道:「沒跟皇上說呢,他哪裡敢回去?帶著二十一、二十四他們玩布庫呢。」

    四爺微笑道:「大哥倒是好身手,可惜了,朕在武藝上始終不如大哥。想想眾兄弟們,武藝上能跟大哥一較高下的,從小到大,也就只有二哥了。」想起太子,四爺鼻子一酸,怕在大嫂面前失態,急忙抽身道:「大嫂且屋裡坐,朕去看望太上皇。」

    大福晉點頭,望著四爺走遠,歎氣道:「難為你還記著二哥。」頓了一頓,等到屋裡出來小太監催了,這才跟隨入內。

    妯娌姊妹倆一見面,互相之間反倒不知說什麼好。算起來,自從弘暉死後,八姐佔了那拉氏的身,總共就沒見過大福晉幾回。都是在年節宴席上,中間隔著三福晉,旁邊偶爾還有八福晉郭絡羅氏插科打諢。二人眼神都瞅著八福晉了,居然連句話都沒怎麼說過。今日屋裡並無外人,大福晉這才好好打量這位「皇后娘娘」。看起來她年紀不過三十餘歲,頭上挽著淡青色帕子,遮住一頭烏髮,一身淡紫旗袍鬆鬆的套在身上,懷裡擁著一個明黃色襁褓,似笑非笑,雙目有神。不施粉黛,不飾金玉,倒比尋常坐月子的產婦更多了幾分整潔、清爽,氣度從容。

    八姐也打量著這位大福晉。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看完,心裡撇嘴:這才幾年呀,就發福了,瞧那西瓜肚。嘖嘖!

    那是,人家天天跟著直親王那個粗人,後院就她一個當家的,但凡是個女的,都給攆到犄角旮旯裡頭,沒什麼競爭對手,於姿容上,自然而然就懈怠了。怎麼比得上四爺有情調。沒事兒養只小狗,有空畫畫美人兒。專拿後院女人做模特。那麼會過日子的男人,能不好生保養,免得叫旁人鑽了空子。

    心裡這麼想,臉上立時帶出笑來,樂呵呵說:「大嫂了,都是自家妯娌,不必行禮了,坐吧。」

    本是句客套話,試想,哪個誥命見了皇后敢真不行禮,哪知大福晉偏偏心眼「實在」,腰彎到一半,聽八姐說一句「不必行禮」,還真就直直坐下,笑道:「謝娘娘。」

    八姐暗讚一聲:好個沒臉沒皮!當下也不想說話,低頭逗弄小女兒。

    大福晉在旁不鹹不淡誇了幾句:「弘晶真是可愛。瞧這小臉兒長的,跟她阿瑪小時候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八姐笑吟吟抬頭,問道:「哦?大嫂見過皇上小時候。」

    大福晉甩著帕子打哈哈,「見過,怎麼沒見過。小時候跟著額娘,給原先佟貴妃請安時候,見過好幾回呢。」

    「原先佟貴妃?」八姐默然歎息,孝懿皇后之所以在後世中聲望超過了孝昭皇后,靠的還是老四這個寄養的娃。若是原先太子登基,以他二人之間那淡薄的「母子」情分,哪裡有她一個繼後風光的份兒。

    大福晉聽清楚八姐喃喃之語,心知說錯了話,趕緊改口,問道:「剛才臣妾來時,路上碰到端柔公主。算起來,公主今年有十三歲了吧。就是不知道哪家公子有這個福分了。」

    八姐微微一笑,答道:「是啊,二丫頭雖然不是我親生,我跟皇上都把她當嫡出一般疼愛呢。等過了孝惠章皇后國喪,也該辦她的事了。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可惜我身處後宮,輕易不見八旗少年,也不知誰家有好的。大嫂常在外走動,可有合適人家?不妨跟我說說,日後若果真成就二丫頭美滿姻緣,也是善行一件。」

    大福晉呵呵笑笑,「成,有合適的一定跟娘娘說。」反正我們家閨女都嫁出去了,不用跟你爭。

    二人又說了會兒話,聊來聊去,不過就是家長裡短,沒什麼意思。又因未曾挑明相認,不能輕易聊起朝政。言語中多加謹慎,大福晉難免有些不舒服。說了幾句,站起來說道:「叨擾娘娘大半天,臣妾先回去了。等過幾日四公主滿月酒時,再來給娘娘請安。」

    八姐笑道:「大嫂有事且忙。我這幾日不能出門,就不送了。」

    大福晉笑著擺手,連說不敢。抽身出門,迎面碰見怡親王福晉領著丫鬟們大搖大擺過來。二人打個照面,春風和煦般互相見了禮,大福晉笑問:「弟妹啊,可是去瞧皇后娘娘?」

    十三福晉笑答:「正是呢。剛從皇太后那邊回來,她老人家說想念小孫女想念的緊,偏偏四公主年紀小,天氣又冷,不能忘外抱。這不,叫我來看看四公主,順便看看皇后。」

    大福晉樂了,逕直走過去,嘴裡道:「去吧去吧,過一會兒四公主就睡了呢。」

    十三福晉側身讓她過去,對著大福晉背影冷笑,「看你回去後,還笑不笑的出來。」

    永和宮內得了消息,八姐命人出來迎迎十三福晉。不管妯娌關係如何,老十三可是頗得聖寵,對這位「怡親王福晉」,自己總要做做樣子才成。

    不一會兒十三福晉進來,行禮之後,湊過來抱著四公主樂了一會兒,瞅著四公主餓了,交給奶娘下去餵奶,坐到八姐床邊說道:「郭絡羅氏已經下葬了。是八貝勒親自安排的。場面還算哀榮。」

    「哀榮——?」八姐冷笑,「人都死了,還講究什麼哀榮?郭絡羅氏是個糊塗人。何苦來哉。」

    十三福晉訕笑,「她就喜歡飛蛾撲火,能怪得了誰。」

    八姐擺手,避而不談,問道:「你們家幾位格格有日子沒見了,過幾日天氣好,帶進宮裡,叫皇太后看看,也叫端柔公主她們姊妹在一起說說話。她們小姑娘不比咱們妯娌,往後幾十年能常常見的。等過兩年孝惠章皇后孝期一過,孩子們出嫁了,再想親熱,也難見一回了。」

    十三福晉點頭,「可不是,一眨眼,孩子們都長這麼大了。」

    八姐抿嘴笑道:「是啊,格格們不說,弘時也到了該娶媳婦的時候。咱們也老了,等娶了媳婦,家裡頭的瑣事,我就不管了,交給媳婦,學太上皇后,只等著含飴弄孫就得了。」

    十三福晉眨眨眼,想開口問,又不能直接說:「四哥也要學太上皇?」

    話到嘴邊,心知不妥,急忙改口道:「瞧您說的。您正是風姿卓越的好時候。就是娶了媳婦,不過是十幾歲的丫頭片子,還得好好教導一番,才能獨當一面呢。」

    八姐微微一笑,暗暗掰著指頭算一算,弘旺到什麼時候才能娶媳婦,什麼時候趕老四下台,比較合適。早了不行,老四還硬朗著,其他兄弟們也都卯著勁兒等著給皇帝下絆子。那等麻煩事,還是讓老四去坐惡人吧。晚了也不行,晚了弘時那邊容易出變故,總不能讓弘時因為奪嫡,再給出繼嘍。不管怎麼說,他還叫自己一聲「額娘」,叫弘旺一聲「弟弟」。兄弟相殘,有自己跟老四這一輩子人干,也就夠了。

    十三福晉可不知八姐心裡這等想法。頓了頓,看她臉色依舊和氣溫婉,便忖度著說:「主子娘娘,聽說,太上皇要建暢春園,事兒已經交給直親王府了。」

    八姐抿嘴,淡淡答道:「有這事兒啊?那不稀罕,皇上常說,直親王夫婦孝順,這事兒交給他們,皇上放心,我也放心呢。」

    十三福晉心裡琢磨:這不是想找那倆人弄錢了麼。這幾日十三哪次回家不是發愁國庫裡沒錢。真是怪了,老爺子這輩子勵精圖治,怎麼到了到了,連家底都沒存下多少。多虧有郭絡羅氏摟錢,如若不然,看老四從哪兒伺候老爺子!

    當然,這事兒不用十三福晉發愁。略想了想,本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拍拍衣袖,告別八姐,依舊去慈寧宮陪烏雅氏太后說話。看天色不早,出了宮回府,順道拐彎兒,去十四貝勒府邸瞧瞧孤兒寡母,送些東西,好叫他們母子日子不難過。

    十三福晉因為怡親王得聖心,日子過的滋潤。大福晉可沒那麼得四爺歡心的丈夫。夫妻二人出了宮,一同進了書房,俱是一張黑臉。

    弘昱正在院子裡抱著弟弟弘早玩耍,瞧見父母高高興興出去,生著氣回來,嚇了一跳,還以為郭絡羅氏又跑了。急忙叫弘早回院子裡找大嫂赫捨裡氏玩耍,自己一人進了書房。拜見父母已畢,小心詢問起來,這才知道,四叔那邊扣了個大帽子,叫自家阿瑪出錢,修葺暢春園呢。

    弘昱忍不住笑出來,「四叔也太小氣了吧。御園豈是能由親王出錢的?」

    大福晉靠在太師椅上,大正月的拿折扇撲撲扇著,恨恨道:「自然不是咱們出錢。是用前兒郭絡羅氏那邊搜刮來的。真是的,剛攥手裡,還沒捂熱呢。」

    弘昱抿嘴兒,低頭想了半天問道:「那——弘皙呢?皇爺爺素來那般疼他,皇爺爺修養之處修葺,就沒他理郡王府什麼事兒嗎?」

    「弘皙?」大福晉抬眼,「你怎麼會想起他來?」

69火器營造

    第六十九章火器營造

    當著親娘的面,弘昱自然沒什麼隱瞞的,大福晉問,便一五一十說道:「按理來說,我們這一輩裡,我跟他算是比較親近的叔伯兄弟了。哪知道自從二叔去後,他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昨日弘昇找我,說是想幾個叔伯兄弟一起聚聚,就連弘時、弘旺都出宮來了,我們等了半日,也不見弘皙。我悄悄打聽了,原來,他背著人私自造火器呢。」

    大福晉聞言驚坐而起,「什麼?」

    弘昱抿嘴,「孩兒知道這事一旦露出來,必定是血雨腥風,故而當時什麼都沒說,就連阿瑪那裡,都瞞著,生怕出一點兒紕漏,害了弘皙。可是,若由著他這麼下去,日後必定乃是一大隱患。額娘,二叔、二嬸去的早,皇爺爺又病著。咱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弘皙犯事。到時候——」他得勢了,咱們要倒霉;他不得勢,咱們怕是也脫不了干係。

    大福晉自然明白弘昱話中意思,坐穩了點點頭,扶額道:「讓我想想,這件事暫時先別跟你阿瑪說,外頭千萬要瞞下才好。」

    弘昱躬身拱手道:「孩兒知道。」看大福晉沉思想事,弘昱不敢打擾,躬身告退,留大福晉獨自琢磨。

    也不知大福晉琢磨出了好主意。第二天,就帶著兒媳婦赫捨裡氏到郊外靜安寺上香。靜安寺乃是乃是皇家寺院,寺院內停放著仁孝皇后梓宮。自從太子薨後,一直都由弘皙仔細照應。大福晉婆媳倆這麼一去,弘皙自然知曉。當日,便有弘皙生母李佳氏趕往靜安寺,明面上給婆婆上香,暗地裡,卻是悄悄打聽打聽。

    大福晉乃是正房嫡妻,李佳氏在她眼裡,除了是弘皙的娘以外,不過就是個偏房,沒什麼大不了的。弘皙不來,有些話也不能跟李佳氏說。便脫口頭疼,叫兒媳赫捨裡氏打發。

    李佳氏迷迷糊糊聽赫捨裡氏含含糊糊說了一通,自己十分不解。不好直問,只得告辭,回理郡王府,跟弘皙說明。

    弘皙心中遲疑,問明白李佳氏離開不久,大福晉又坐了一會兒,才離開靜安寺回京。低頭想了想,叫人備車,換了百姓衣服,悄悄離京,到靜安寺探看究竟。

    到了寺裡,前前後後裡裡外外轉了一圈,也沒見什麼異常之處。弘皙心裡奇怪,又叫人仔細查看一番,還是沒什麼不同。琢磨著大福晉是不是閒著沒事兒干,故意消遣來著,就聽見外頭府裡小廝騎馬報信:「主子,宮裡來人,傳皇上口諭,命您明日進宮呢。」

    弘皙一咯登,招手叫來小廝問:「誰來傳的話,有沒有說什麼?」

    小廝躬身說道:「回主子的話,是個養心殿小太監,只喝了半杯茶,並未說什麼。傳過來的話是:皇上多日不曾與大侄子敘話,心中想念,請您明日得空去一趟,叔侄倆好親近親近。」

    弘皙聞言笑了,當年阿瑪與四叔關係好,如今人走茶涼,沒想到四叔還願意給這個臉面。可惜了,若是阿瑪瞧見,也不知該如何想呢。

    回到府裡,面見李佳氏。瞧四下無人,李佳氏拉過弘皙,悄聲說道:「那位大福晉,我瞧著,越來越熟悉了呢?」

    弘皙微笑不語。大福晉對他關心,確實過了頭了。第二日一大早,不用大朝會,弘皙收拾利落,換上嶄新朝服,進宮面聖。彼時四爺正與鄂爾泰說話,聽說弘皙來了,笑呵呵道:「這孩子,說了讓他得空過來,這天還沒亮呢,準是又沒吃早飯。」擺手叫弘皙進來,君臣叔侄倆見禮已畢,四爺問:「可是餓著肚子來的?」

    弘皙急忙靦腆笑道:「早上來的時候,喝了一碗粥,別的倒是沒吃什麼。還請皇上四叔可憐可憐侄兒,賞侄兒一口飯吃。」

    四爺聞言,對著鄂爾泰哈哈大笑,「朕說什麼來著?沒吃飯呢。」

    鄂爾泰賠笑,「主子心疼侄兒,著實令臣感慨萬千。回去後就叫侄兒們過府吃東西。不吃撐了不准回去。」

    四爺聽了,笑的更是高興。指著弘皙道:「你別找朕要飯吃。朕平日裡吃飯,還是找你嬸娘呢。正好這會子朕忙,你先去永和宮吃飯。吃完了給朕帶些點心過來。朕也餓了。」弘皙剛要答應,四爺又說,「別忘了多帶些,叫鄂爾泰也嘗嘗。」

    鄂爾泰跟四爺算是老夥計了,聽了這話,忙不迭滿臉堆滿笑來,跪地謝恩。口裡道:「主子娘娘的手藝,家中夫人曾有幸品嚐過。回府後,跟臣念叨了好幾天。可惜,拙荊手拙,到底還是沒能偷師成功。如今,臣托主子的福了。」

    四爺哈哈大笑,「今天怕也托不成朕的福,皇后正在坐月子,她那邊做飯,都是幾個丫頭搗鼓呢。」

    弘皙在旁笑道:「皇上四叔謙虛了,誰不知道,幾位妹妹深得嬸娘真傳。嘖嘖,侄兒都忍不住流口水呢。這就告退,去大吃海喝了。」

    君臣叔侄哈哈笑笑,弘皙到底沒敢抽身就走,陪著四爺又說幾句吉祥話,這才告退。到了永和宮裡,果然八姐正在月子裡,不便見成年男子,端柔公主與元敏公主親自迎接弘皙進去,到窗戶外頭跟八姐作個揖,隨後跟著端柔公主到偏殿領飯。

    進來殿內,一股春意。這個偏殿窗戶上裝的都是西洋花枝玻璃,亮堂堂的,裡面陳設也是歐洲風味桌椅,長桌上鋪著鏤空桌布,擺著高腳銀燭台,高腳杯旁,乃是冰鎮紅酒,唯獨宮女們依次端上來的餐具,乃是官窯瓷器。弘皙瞥一眼桌上,笑著對端柔公主拱手:「二妹妹真是高看我了,這麼多東西,都趕上滿漢全席了,我哪裡吃的下呀!」

    端柔公主笑道:「吃不了收拾了,回家再吃。再說,不過就是些牛奶麵包牛排火雞之類的,能值多少?牛排還是十分熟的,斷然不叫您吃不下。」

    頓了頓,端柔公主笑道:「二哥哥您還是趕緊入席吧,要知道,今日這麼一桌,可是弘昱哥哥前幾日嚷嚷了好幾遍,我才學會的。若不然,您今天來了呀,也就只有燒餅夾豆腐,就著豆腐腦、胡辣湯了。」

    弘皙心裡念叨:「我倒寧願喝胡辣湯。」眨眨眼問道:「怎麼,這是弘昱要吃的?他吃什麼東西,怎麼跑宮裡來了?」

    端柔公主笑道:「大福晉不讓他在家裡吃半生不熟的,只好跑宮裡來求皇額娘通融唄。」

    說完,一甩帕子,「二哥哥先吃著,我去瞧瞧四妹妹。等會兒送來點心,請二哥哥捎到前頭給皇阿瑪嘗嘗。」

    笑著送端柔公主出去,弘皙坐到偌大一個長桌前,看著滿桌食物,頗有些食不知味。莫名其妙一樁事,卻似乎有著千絲萬縷聯繫。大福晉究竟在其中想表達什麼意思,四嬸娘又想暗示什麼?究竟他們想要自己怎麼做呢?

    正捏著刀叉劃拉牛排,猛然聽見砰的一聲,一旁伺候的小太監趕緊笑呵呵上前告罪,出了門去看,回來躬身答道:「郡王爺莫擔憂,剛才那是五阿哥、六阿哥在外頭放炮仗玩兒呢,說是等四公主滿月時候做煙花瞧。元敏公主已經照顧二位爺去了。郡王爺您只管吃著喝著。炮仗不過是小火器,不用煩心。」

    弘皙瞥這個小太監一眼,低頭切牛排,一語未發。

    八姐坐在屋裡,聽端柔公主說,弘皙吃了一半,放下刀叉便走了。火雞一刀未動,端柔公主叫小太監包好,要送到理郡王府,弘皙都婉拒了。只是帶著點心,到養心殿去見四爺。

    八姐微微一笑,瞥一眼端柔公主,說:「這幾日,你皇阿瑪見了鄂爾泰家二公子,很是讚賞呢。」

    端柔公主臉色微紅,低頭玩弄手帕,不敢答言。

    八姐微微一笑,拉過來端柔公主,叫她坐到床邊,摩挲著這孩子脖頸,柔柔說道:「前幾日土謝圖汗部親王來了,還帶來他們家的小世子。」

    端柔公主猛然渾身一僵,就聽八姐輕笑道:「可惜了,那位世子比你小一歲,女兒家麼,還是找個大點兒的女婿好,懂得疼人。」頓一頓,幽幽說道,「再說,咱家不還有弘春了麼。」

    端柔公主低著頭,眼淚直在眼裡打轉兒。良久,方才趴到八姐膝蓋上,哽咽道:「額娘……」

    八姐輕笑,拍拍端柔公主胳膊,柔聲道:「好了,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著吧。」

    端柔公主走後不久,四爺便回永和宮吃飯。飯畢,夫妻二人說閒話,說起將端柔公主許配鄂爾泰次子鄂實。八姐點頭,「合該如此。宋氏這些年,忠心耿耿跟著皇上,端柔公主是她的心尖子,性子又嬌柔,不比弘春,從小叫我摔打慣了。寧肯讓弘春撫蒙,也不能讓二丫頭去。若不然,可真是心疼壞宋氏了。」

    四爺點頭,握住八姐的手,歎氣:「可憐弘春了,就是。」

    八姐笑道:「咱家教出的姑奶奶是什麼本事,您還不知道嗎?您吶,還是先可憐可憐喀爾喀博爾濟吉特氏多爾濟塞布騰那位小世子吧!」

    說的四爺跟著笑了,頓一頓,奇怪道:「今日弘皙見朕,提起原先太子二哥手底下火器研造處。並說那研造處至今沒有經費,問朕是砍了還是收攏起來,歸入工部。那幫子人自從太子二哥去後,便久無動靜,怎麼弘皙偏偏這時候提起了?」

    八姐擺手笑答:「你們爺們兒那些事兒,我哪兒知道。指不定,是那幫子人沒錢了,想找您當冤大頭 呢。」

    四爺微微一笑,「火器這東西,可是個好物件兒啊!弘皙他——總算跟朕一條心一回。」

    八姐聽言,微笑問道:「怎麼,皇上是打算養著那幫子人,叫人給訛一番了?國家正是缺錢時候,萬歲爺,咱那圓明園——還蓋不?」

joo 2014-3-6 19:42

70對錢養老

    第七十章 對錢養老

    四爺聽八姐說到這事,不由皺眉,說道:「這件事還真是奇了。今天弘皙剛走,大哥就來,說是給老爺子修園子的事兒,他一人忙不過來,想找朕要一兩個年輕人。朕想著弘時、弘旺正好年紀大了,該去歷練歷練。哪知道,大哥居然點名十八弟跟弘皙,說是這二人得老爺子喜歡,萬一出點兒紕漏,有他二人出面,準錯不了。」

    八姐噗嗤笑了,點頭道:「大哥這麼著,可是打錯了主意。這二人得寵是得寵,可惜,誰手裡都沒多少錢。十八自是不用說了,剛分府沒幾天,弘皙手裡縱算有太子留的家底,奈何人家太子兒子、閨女連帶福晉、側福晉什麼的一大堆,你分一點兒我分一點兒就分完了。分家那時候,太子妃還在,自然容不得弘皙私吞。如此看來,大哥想要這二人替他出錢,怕是白忙一場。」

    四爺點頭笑笑,說:「怕就怕,他們一家,本來就打著不花錢的主意呢。」

    「不花錢?」八姐要咬舌尖,想了想,問道:「難道,他們是想——哄著老爺子出錢?」白日做夢,別看老爺子做了一輩子皇帝,富有四海,可他老人家還真沒什麼私房錢。所有的私房錢都在內務府呢,可惜,人家內務府先是給太子辦差,如今又名正言順落入四爺口袋。指望四爺這位摳門兒給老爺子出錢修園子,還不如二十幾個兄弟兌錢來的爽快。

    想想二十多個兄弟,齊聚一堂,只為了給老爺子兌錢修園子,不知御史們知道了,該如何說。

    八姐抿嘴只管自己樂。四爺則點頭道:「嗯,這還真是個好主意。」

    八姐只當他自嘲,並未放在心上。

    過了兩三天,就是四公主滿月酒。因為四公主乃是四爺登基之日出生,大傢伙兒都說這孩子挑著日子給皇上賀喜。加上之前因為康熙、郭絡羅氏等人,鬧的皇城烏煙瘴氣,四爺樂得借此機會,好好辦辦喜事,沖沖晦氣。故而,四公主滿月喜宴,比皇子規格不遑多讓。非但京中皇兄、皇弟們都來了,連遠嫁在外的榮憲公主也趕來,藉著探望康熙名頭,給四爺賀喜。順便看看能不能幫著丈夫、兒子,在四爺面前撈個好處。橫豎三爺是指望不上了。四爺跟公主們自幼不在一處教養,除了親妹妹在登基後追封了一位固倫公主,其餘的一直沒到上好好聯絡聯絡。得知榮憲公主歸寧,想想日後自家閨女少不得要有幾個遠嫁蒙古的,想著有榮憲公主幫襯,少叫閨女們受些委屈。便親自為榮憲公主挑了慈寧花園一處房舍,請她在宮中居住,好常伴太后、太妃。

    榮憲公主投桃報李,有空了就帶著弘春與幾位宗室格格,講蒙古民風,好叫她們做好心理準備。到了滿月這日,跟是送了一套金鎖金鐲子給四公主,以表做姑姑的疼愛之心。

    對這位撫蒙公主,八姐心有憐憫,當著公主的面,親手給四公主戴上,並托榮憲公主抱著四公主出門,見王公大臣、內外命婦。這麼一來,算是給足了榮憲公主面子,昭示眾人,榮憲公主不僅是康熙朝諸公主之首,亦是新君十分尊敬的長姐。

    榮憲公主心裡高興,酒席間,又聽額附烏爾袞傳話,四爺已經將女兒指給豪格後人顯親王衍璜。雖然不是什麼得寵的人家,好在清貴,只要閨女本分,便不能受委屈。心裡也就放下心來。一心幫襯著八姐,招呼內外命婦。

    酒過三巡,有小太監來請榮憲公主,說是皇上說,請諸位兄弟姐妹們喝茶聽戲。都是自家姊妹,榮憲公主已經年過半百,不必顧忌男女迴避,笑呵呵送四公主回屋,交給奶嬤嬤好生照看,跟著小太監出了永和宮,到養心殿後殿。一進門,就見十八貝勒領著幾個弟弟,笑著迎了出來。年輕兄弟們簇擁著榮憲公主,到四爺跟前見禮。四爺起身,親自扶公主坐到一旁,笑道:「咱們姊妹裡頭,姐姐算是最大的了。您見著弟弟,還這麼多禮,倒叫弟弟心裡酸的很。遙想當年姐姐出嫁時,弟弟還沒桌子高,如今,弟弟的外孫都要比桌子高了。」

    榮憲公主微笑,欠身答道:「臣謝皇上。當年出嫁,滿頭青絲,如今回家,已經華發暗生。好在兒女們都安定下來,臣可算不用再替這幫小兔崽子們操心了。」

    怡親王十三爺站在一旁笑道:「瞧姐姐說的,叫我們這些兒女成群,沒一個成親的人,眼睜睜看著別人抱孫子、外孫子乾瞪眼的,豈不羨慕死了。」

    十八貝勒可不含糊,眾人都是抿嘴笑,唯獨他一挺腰站出來,叫道:「十三哥,你說那話真不嫌腰疼。您都兒女成群了,我們這些小的還沒個子兒呢。顯擺啥呀顯擺。」

    這話一說,眾人都笑了。四爺呵呵道:「既然如此,等過了孝惠章皇后孝期,朕就做主,給你娶個賢惠的弟妹,叫你好好生一堆兒女。這總算滿意了吧?」

    十八貝勒倒不害羞,長揖到底,樂哈哈謝恩,「得了,皇上四哥,弟弟可就等著了。不賢惠的,我可不要啊!」

    眾人又笑起來。四爺看氣氛活躍了,便沖果郡王十七使個眼色,十七會意,拉過來十八,站到正中,對著四爺等兄弟姐妹們一拱手,正色道:「皇上,哥哥姐姐們,弟弟們,我有話說。」

    榮憲公主一聽,便覺耳朵一支楞,心想:老十七這回想出什麼得罪人的主意呢?按理,這事兒不該老十三出馬嗎?

    八姐抱著四公主,一樣一樣看命婦們送來的賀禮。端柔公主領著宮女們挑簾子進來,笑著彎腰說道:「皇額娘,您是沒看見,養心殿後殿暖閣裡頭,都快打起來了。」

    八姐挑眉,笑道:「哦?怎麼回事?」

    端柔公主笑著說道:「還不是因為十七叔說,如今國庫緊張,皇爺爺的暢春園沒錢修葺。要兄弟姐妹們湊份子對銀子。十八叔叔不樂意,挑著頭兒跟十七叔幹上了。叔叔伯伯姑姑們拉架的拉架,哄人的哄人。我剛才去給大姑姑送點心,瞧見裡頭,可是熱鬧極了。尋常百姓家,兄弟們鬧彆扭也不過如此呢。」

    八姐聽了,抿嘴兒一笑,「傻孩子,他們能打起來才是親呢。若是沒了兄弟情分,只怕連看都不愛看對方一眼。這樣的兄弟情,算是最難得了。試想,人這一輩子,能有幾個打過罵過,還能心無芥蒂地親熱相處的人呢?也就只有兄弟,才能做到吧。」

    端柔公主點頭,「可是呢。怪不得,我瞧著皇阿瑪嘴上說二人胡鬧,面上樂呵著呢,敢情,皇阿瑪也知道兩位小叔叔打不起來呢。」

    「打是親,隨他們打去。」八姐瞧端柔公主難得開懷,樂得隨她去了。

    果然,到晚上,四爺喝的醉醺醺的回來,抱著四公主一陣猛啃,嘴裡叫道:「哎呦朕的小閨女,你可是朕的小福星。自打你來,朕可是做什麼都一順百順呢。」

    八姐聽了,反倒奇怪了,瞧四公主險些給酒氣熏壞,趕緊吩咐奶嬤嬤抱出去,順手給四爺端來一杯濃茶,笑著端坐一旁,問道:「您還真找兄弟們對銀子,給老爺子修園子去了?」

    四爺哈哈大笑,拊掌道:「除了老十三、老十七真沒錢,其他二十來位,都乖乖掏了。就是二十二弟,也從荷包裡掏出來一把金瓜子兒呢。」

    八姐捂著肚子忍笑,「您吶,仔細兄弟們埋怨您扒皮!」

    四爺笑著擺手,「隨他們埋怨,大不了,朕給他們一人批一塊兒地,圍著暢春園建園子。也叫他們陪老爺子樂呵樂呵。」

    八姐但笑不語:老四啊老四,這才什麼年頭,你就想著賣地賺錢了?二人正說著,外頭小太監通報:「元敏公主來了。」

    四爺、八姐連忙說請。不一會兒,就見弘春一陣風似的飛進來,對著四爺、八姐穩穩行個禮,笑著說道:「皇阿瑪、皇額娘,你們猜,女兒剛才看到什麼了?」

    八姐捂著帕子笑道:「你能看見什麼,該不是你十七叔跟十八叔又打架了吧?」

    弘春擺手,「才不是呢。兩位叔叔好的跟一個人似的,就算打架,也不過是鬧著玩。又什麼好絮叨的。我呀,是瞧見三哥——」還沒說完,噗嗤一聲樂了。

    四爺聽到弘春提起弘時,笑道:「他不是跟弘旺在外頭陪著幾位叔伯兄弟嗎?怎麼,鬧彆扭,不肯見人了?」

    弘春呵呵擺手,「哪兒能呢。三哥啊,他跟一個假小子打起來了,一個大老爺們兒,居然打不過一個小姑娘。還叫人摔的嘴啃泥。您可是沒瞧見,那場面,有多可樂。可惜,弘旺不讓我到處說。我這才來找皇阿瑪、皇額娘說的。」

    四爺聽的一頭霧水,「假小子,宮裡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是個小太監?」

    八姐搖頭,「剛才不是說是個姑娘嗎?怎麼回事,宮裡什麼時候有女扮男裝了?可是你榮憲姑姑家的那位表姐?」

    弘春搖頭,「不是,我一直跟表姐在一塊兒呢。那一位我問了,三哥跟弘旺都哄著我,不肯告訴我。不過,我問弘晝了,說是高斌家姑娘。來給妹妹做滿月酒,誤打誤撞碰到三哥,沒想一言不合打了起來。」

    四爺聽了冷哼一聲,「什麼家教。」扭頭叮囑八姐,「等來年選秀,可是不能叫她出頭。」

    八姐頷首稱是。心裡則是嘀咕:弘時、弘旺聯手蒙弘春,弘晝又特意告訴弘春,好借她的口知會我跟老四,看來,這位高姑娘不簡單吶。

    等四爺說完話走了,八姐叫來弘春問道:「那位高姑娘,你可知叫什麼名字?」

    弘春想了想,說道:「好像模模糊糊聽人喊了兩聲,叫什麼『紅麗』來著。」

    「弘歷?」

71弘時選妾

    第七十一章弘時選妾

    八姐仔細問了弘春,才知道原來這位高紅麗並非「弘歷」,乃是一位嬌滴滴,惹急了會揪著弘晝耳朵哭哭啼啼的傲氣姑娘。然而心裡再次奇怪起來。按理,高斌的三個女兒中,個個嫁的都不錯。但其中命最好也是最苦的,就是這位大姑娘。當初進了弘歷後院兒,千金小姐做使女,弘歷為給自己身上拉砝碼,在各方勢力權衡之下,提了她做側福晉。緊接著登基後又給她抬旗。可惜,年紀不過三十五,便香消玉殞,連個兒子都沒留下。名聲更是因為謚號與皇后相近而受損。若說她待遇多好,弘歷有多麼喜歡她,呵呵,要知道,弘歷親自晉封的皇貴妃都有六位。這位無子慧賢皇貴妃與其說是得了弘歷歡心,不如說是托了家勢顯赫之福吧。

    想到這裡,八姐冷笑一聲:那些名門貴女嘴裡說著多麼看不起包衣奴才,實際上,心裡有多酸,還是自己知道。堂堂世家千金,娘家敗落,混的還比不上包衣奴才家姑娘,那嘴裡能不酸嗎?以出身論貴賤,自古以來,剝下那身皮來,都是赤條條一般嘴臉!沒見嘉慶皇帝生母是什麼出身?到後來,誰敢說出身卑賤,就注定不能登上高位?瞧瞧人家孝儀純皇后,那才叫勵志呢!

    伸手摸摸鼻子,八姐冷笑一聲:爺可不能跟人家比,人家是包衣,是主子心腹。咱算什麼?辛者庫,奴才的奴才罷了。

    想起辛者庫,便想起良妃,八姐壓下心中不甘,頓一頓,問道:「這幾日,可曾聽說良妃境況?」

    弘春想了想,說道:「自從太上皇后去了暢春園,宜妃住在乾清宮幫著侍奉皇爺爺,就沒怎麼見過她了。聽說一直呆在儲秀宮大佛堂裡唸經祈福,祈禱皇爺爺早日康復。」

    八姐沉默一刻,又問:「你八叔、九叔呢?他們忙什麼呢?」

    弘春笑笑,「能忙什麼呢?除了這次妹妹滿月酒兩人露了個頭,其他時候,都是在家裡養病,說是給郭絡羅氏禍害的沒精神。偶爾倒是跟良妃、宜妃兩位奶奶說說話,只是良妃在佛堂裡不肯見人,故而,八叔也很少進宮來了。」

    八姐歎氣,「都是你皇阿瑪的兄弟,你若有機會,也勸勸你皇阿瑪,這天底下,老百姓一雙雙眼睛都看著呢,可別為了一時出氣,叫外人看了笑話。須知道,家和萬事興。」

    弘春點頭應了,沉默一會兒,問道:「額娘,今天女兒見到淑惠公主的兒媳,土謝圖汗王妃了。」

    八姐抬頭看她一眼,笑了,「她跟你說什麼了?你們還聊的來嗎?」

    弘春低頭笑笑,「當時榮憲姑姑在一旁,女兒沒說幾句話。不過,那位王妃倒是爽快大方,初見面,就送了女兒一套金首飾。」說著,叫人捧進來一個描金纏枝花卉檀香盒子,打開來。八姐歪頭一看,果然金光璀璨,八寶玲瓏。

    八姐點頭,叫宮女們帶了盒子退下,笑著勸慰弘春:「你若想長久呆在京城,額娘也捨不得你呢,自然會為你考慮的。須知道,蒙古人留在京中為官的,多了去了。瞧瞧你大姐,如今不也長住京城嗎?」當年土謝圖汗家的媳婦——和惠公主不就留京了?端的看老四對公主疼不疼。以如今情形來看,老四這幾個閨女裡頭,最和他心意的,就是弘春了。又是正正經經的固倫公主,怎麼捨得放她到風沙之地受委屈。

    弘春聽了這話,臉上先羞紅了。低頭半晌,笑著說道:「多謝額娘。」

    八姐搖頭,「骨肉至親,謝什麼。再說,我不過是開個空頭飛票。真正能做主的,不還得你皇阿瑪?」

    弘春得了暗示,點頭笑笑,陪著八姐說了一會兒話,抽身往養心殿,到四爺跟前討喜去了。

    八姐望著她帶著宮女穩穩離開,心裡琢磨:二丫頭定下來了,弘春也知道為自己日後打算了,弘時比弘春還大,福晉人選也該早日相看了。至於弘旺,八姐抿嘴,這孩子早就說,要挑個八旗平民家姑娘。八姐雖然能猜出來幾分意思,到底還是捨不得委屈兒子。索性,叫給老四、弘旺他們磨合去吧。還有那個高紅麗,還有良妃……

    一樁樁算下來,剛出月子,可就一大把一大把的事兒等著了。

    八姐最善思量,只可惜,剛出月子的人,怎麼能多操那麼多心。果然,沒等康熙得了兒子們對銀子修葺好暢春園,八姐就病倒了。滿宮上下得知,均嚇了一跳。皇太后烏雅氏親自到永和宮探望,看宮裡只有端柔公主與弘春姐妹兩個,別說四爺,就連齊妃等人都不在。

    正要發火,冷不丁瞅見懋妃宋氏親手端著藥碗進來,這才消了半肚子氣,冷哼一聲:「我說呢,你們主子病了,妃子貴人好幾個,還不至於連個出氣的都沒有。」

    宋氏無端得了責罵,不敢分辨,急忙端著托盤跪下請罪。

    端柔公主心中不忍,但這是她自己親娘,為避嫌也不好上前勸,只有站在一旁暗暗著急。弘春看了,笑著上前攙扶烏雅氏,說道:「皇祖母您擔心額娘,也別委屈了母妃麼。您可不知道,多虧了母妃,裡裡外外安排停當。如若不然,我跟二姐姐還手足無措的只知道哭呢。」

    烏雅氏見弘春出面,就知道懋妃做足了本分,冷哼一聲,叫她起來,說道:「都是我的媳婦,我怎麼會不心疼。只是,也該瞧瞧自己是什麼身份,怎麼伺候主子才是。二丫頭得了我喜歡,我自然要高看你一眼,可也別因此忘了本分。你們年輕,沒見過當年仁孝皇后在時候。別說我們這些個奴才,就連後來的孝懿皇后見了她老人家,還畢恭畢敬,自稱奴婢呢。」

    這年代久遠的事兒,誰能知道?弘春心裡明白烏雅氏不喜孝懿皇后搶了自家兒子,卻也不能明說,只是哼哼哈哈混過去。烏雅氏在妃位上呆了幾十年,哪裡不知道做妃子不容易。看宋氏老實,便點頭說道:「還不趕緊進去餵你們主子吃藥。」

    宋氏這才誠惶誠恐躬身入內奉藥。烏雅氏隨後進來,八姐見了,剛想起身,就叫烏雅氏按住肩膀,柔聲勸道:「好媳婦快躺下,你剛出月子,身子還沒恢復,可是不能再勞累了。聽額娘的話,乖乖把藥吃了,過幾日就好了。額娘還等著你去慈寧宮跟前伺候呢。」

    眼瞅著八姐紅了眼圈兒,連稱不孝,烏雅氏抹抹眼眶,歎道:「四丫頭滿月酒那天我瞧著好好的,怎麼說病就病了。」

    八姐抿嘴,「是媳婦不好,多吃了幾塊燉鵪鶉。往後,可是不能貪吃了。」

    烏雅氏聽了,笑著說:「你呀,都快四十的人了,還這麼饞嘴。得了,好好歇著,等過些日子病好了,額娘親自做給你吃。」說完,囑咐端柔公主與弘春一番,又敲打宋氏幾句,叫八姐不必多操心,說是宮裡全指望她主事呢。可不能病壞了。

    八姐笑著應承下來。弘春、端柔公主一左一右扶烏雅氏出去,八姐這才拉了宋氏的手,柔聲說道:「好妹妹,讓你受委屈了。」

    宋氏淡笑說道:「主子娘娘對奴才們好,奴才們怎麼會不知道。皇太后只是心疼主子娘娘,再加上這幾日心情不好。奴才們能讓皇太后高興些,是奴才們的福氣呢。」

    八姐笑笑,問道:「皇太后心情不好?可知道是為什麼?」自從年秋月搬到暢春園,皇宮裡女人中烏雅氏最大,幾乎與康熙平級。康熙整日臥床不起,誰敢給她氣受?

    宋氏斟酌一會兒,說道:「聽說,是太上皇不知受了誰攛掇,想讓皇太后跟著一同去暢春園。皇太后捨不得兒子孫子們,想一同住到圓明園。這兩日,正因為這事兒煩呢。」

    八姐抿嘴,「太上皇既然喜歡,皇太后怕也拗不過他。只是,以往太上皇在暢春園住的時候,皇太后除了年輕時候陪著,有幾十年沒怎麼陪了,就是去,也是幾位妃子一同過去,住幾日就回。怎麼這回非要她過去呢?」

    宋氏低頭不語。這種事情,她猜不明白。就算猜明白了,也不好輕易說出來。有些話皇后能說,妃子卻不能吐露半個字。更何況,皇后一向禮遇自己,更是為了端柔公主,把親生女兒留給蒙古土謝圖汗部做媳婦。這份情誼,宋氏樂意忠心中宮。

    好在八姐並非一定要宋氏回答,扭頭看看她,笑道:「忙了半天了,你先回去歇歇,睡了午覺再來陪我說話。我這些日子不能理事,宮裡的事,都靠你操勞,也夠累的。」

    宋氏微微一笑,屈膝說道:「為主子娘娘做事,乃是奴才們的本分,沒什麼累的。再說,凡事有齊妃、熹妃管著,我也沒怎麼忙。」

    熹妃指的是康熙親賜給四爺的側福晉王氏,娘家有人做到山海關總督、吏部侍郎,算得上漢軍旗裡出身高貴的。至於齊妃,就是弘時他娘。聽宋氏委婉提起這二人攬權,八姐淡笑道:「知道了,那也辛苦你了。且回去歇著吧。歇好來陪我說話。」

    宋氏笑著躬身告退。端柔公主與弘春回來,在門口遇見宋氏,三人說了幾句話,端柔公主送宋氏回宮,弘春帶著人進來,看八姐翻看話本,笑吟吟坐到一旁,說道:「皇額娘,您猜,剛才我跟姐姐在慈寧宮,碰見什麼好戲了?」

    八姐想了想,猜道:「莫不是你皇祖母發脾氣了?說吧,這回是沖誰?」

    弘春笑道:「哪能呢?皇祖母脾氣可好了,今天呀,是那位高斌夫人,來慈寧宮拜見皇祖母。帶著她家三位姑娘。正好齊妃娘娘也在,不知怎麼的,誇了那位大姑娘高紅麗幾句,皇祖母居然做主,叫那高紅麗做了三哥側福晉了。說是等跟皇阿瑪說過之後,就正式下旨呢。您說,要是三哥知道堂堂皇子側福晉,居然是那位,心裡頭該是啥滋味兒啊?」

    八姐心裡琢磨一刻,淡笑道:「你呀,又調皮了。」

    「高紅麗?看來,得抽空見見這孩子了。」

72計出後宮

    第七十二章計出後宮

    晚上四爺回來,看見八姐氣色好多了,三位公主一個在懷裡,兩個在床上,母子四人圍坐著說話,屋裡其樂融融。四爺呵呵笑了,調侃道:「喲,瞧這架勢,是沒朕坐的地兒了?」

    弘春急忙讓出一個蒲團,自己坐到八姐身後給她捏肩。八姐則是笑道:「那是,我們娘兒幾個說話,您來湊什麼熱鬧。有那功夫,趕緊叫來幾個小子,叫他們給您背書去吧。」

    四爺呵呵笑著坐下,端柔公主在一旁插嘴,「皇額娘,您還提背書呢。上回弘晝有一句話沒背下來,皇阿瑪罰他三天沒出上書房,吃飯睡覺都在書房過了。從那兒往後啊,弘晝一聽見『皇上駕到』,都嚇的腿軟。您還攛掇著背書背書的,小心弘晝一聽『皇后駕到』,也給嚇的腿軟。」

    八姐抿嘴,「那能怪我呀,他們爺們兒見個面非跟朝對似的,我有什麼法子。」

    四爺哈哈笑了,拍拍端柔公主的頭,說道:「這孩子,知道你心疼弟弟,大不了,往後朕見了弘晝,誇他幾句。那孩子也是,見了朕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哪裡有天家嫡子一點威儀。」

    八姐冷了臉,說道:「那是,敢情弘晝不是我生的,自然沒有天家嫡子威儀。」

    端柔公主跟弘春聽了,只道八姐說氣話,咯咯笑了起來。四爺不好惱,只得賠笑,「皇后說的是,往後一定好好教導這孩子。」

    八姐這才露出笑模樣。端柔公主、弘春陪著說些話,等到四公主睡著,也陪著一同告退休息。

    四下無人,四爺這才探身拉了八姐的手,柔聲問道:「怎麼剛出月子就病了,這個時候病,最容易落下病根了。那幫奴才也是,你病了,也不跟朕提。若不是弘旺跟弘晝今日說漏了嘴,朕還不知道呢。」

    八姐笑笑,「不怨奴才們伺候不精細。是我身子骨弱,事情一股腦都湧上來了。我哪兒知道,才幾個月沒理事,後宮就這麼多麻煩。心裡一急,就上火了,不是什麼大毛病,您就別擔心了。」

    四爺冷笑,「你只管好好歇著。左右還有太上皇后、皇太后,後宮事情再多,總不能把皇后累死了。」

    八姐遲疑一刻,問道:「皇上,可是誰惹您生氣了,還是——誰說什麼了?」

    四爺頓了頓,這才說道:「今天皇太后找朕,說給弘時相中了一個媳婦。是河道總督高斌家大姑娘。想讓她做側福晉。」

    八姐不語,當初李氏不也是包衣家出身,你不照樣要了。怎麼如今皇太后剛說一句,你就不樂意了。

    就聽四爺接著說:「朕的兒媳婦,只有朕與皇后做主,朕還沒說,她就先跟高夫人提了,當朕無權,連兒子都管不了嗎?」

    聽了這話,八姐算是明白了。敢情,老四不是生氣烏雅氏,而是因為前朝受到掣肘,心裡不痛快呢。

    想了想,勸道:「這事兒也怪我。我若是不病,還能理事,皇太后也不會這麼操心。您別著急,幾日皇太后看上了,想必,那位高姑娘定有過人之處,改日我宣她進宮來,瞧瞧便知。唉,說到底,都是我身體不好,剛定下來二丫頭的事,正想跟您商量,給弘時挑幾個好的。哪知道,一病就不起了。也不知道,那位高姑娘是個什麼樣子,怎麼皇太后一見,就瞧上了呢?聽說當時齊妃也在,不知道齊妃是個什麼意思?該不會,有些不夠滿意吧?」

    四爺冷哼一聲,「她有什麼不滿意的,有空到皇太后跟前討嫌,都沒空來伺候你,眼裡沒有主子的東西,活該!」

    八姐搖頭,「瞧您說的,她畢竟是弘時跟大公主的額娘,您這麼說,可是要她們姐弟倆無地自容了。」

    四爺歎氣,拍拍八姐的手,柔聲說道:「也就是你,心裡只知道為別人著想。」

    八姐莞爾,「我哪裡是為別人著想,我是為您著想。家和萬事興,孩子們好了,咱們做父母的才能安心不是?您安心了,我也省點兒心,免得每回見您,都給您那冷面嚇的一哆嗦。」

    說的四爺忍不住笑了,攥住八姐的手調侃,「你會怕我?咱們多年夫妻,誰不知道誰呀!」

    八姐笑著瞥四爺一眼。頓一頓,正色問道:「皇太后該不是因為我病了,沒人幫襯,受了哪位母妃的氣。心裡不舒坦,正好碰見齊妃,八成齊妃說話不對路,故意拿高姑娘氣齊妃的吧?要知道,齊妃當年與高姑娘出身相似呢。」

    四爺冷哼一聲,「出身算個屁!」

    八姐一時無語,低頭想了半日,這紅著眼睛抬頭,小聲說了句:「自幼長在內廷,難為您不下看我們家也曾經是包衣。」

    四爺聽了這話,心裡更不是滋味兒,愈發柔聲勸道:「你別想太多了。你是朕的原配皇后,是六宮之主,誰敢給你氣受?只是,後宮之中,一個個總是沒事兒找事兒,你也該想想法子了。朕一天到晚處理家事,哪裡還有時間管朝政呢?再這麼下去,國家都會給拖垮的。」

    八姐點頭,「我知道。太上皇想要到暢春園,不若請各位太妃、太嬪、太貴人們都跟著去吧。再撥年希堯為暢春園總管,另外,咱們這邊,端柔公主與弘春輪流在跟前伺候。除此之外,我還有個人選,可在皇太后跟前,幫我照顧,以免有什麼不周到之處,委屈了皇太后。」

    「哦?」四爺問道,「是誰?」

    八姐抿嘴兒,「自然是您家全能王子的王妃——十三福晉。」

    四爺皺眉,「朕還以為你指的是榮憲公主呢。」

    八姐搖頭,「大姐姐雖好,畢竟不是太后親生,請她照顧,多有不便,再說,夾在太上皇跟皇太后之間,不是讓大姐姐難做人嗎?十三弟妹跟十四弟妹交好,敏母妃又早早去了。兒媳婦平日裡不見公爹,只會陪著太后,由她侍奉太后最為合適不過。其實,若不是十四弟妹家中事多,請她一同去暢春園陪著,也是極為合適的。」十三福晉在家悶頭躲了多日,也該出面出出力了。老太后那麼疼你,你不出面,誰出面呢?

    四爺聽她這麼說,知道女人的事,還是用女人的法子好,當即點頭,「成,你既然決定了,那就這麼著吧。」

    八姐笑笑,又問:「十三弟妹都出面了,是不是把老八也拉出來遛遛?」以他的性子,老憋在家裡,遲早憋出病來,上輩子怎麼死的,還不是心先死後身死。還是出來散散心的好,無論如何,那人與自己的交情,可是誰都比不上的,自己不照顧他,誰照顧?再說了,他死了,良妃怎麼辦?出來跟著老爺子,老爺子再不顧父子情面,對老八,心裡總還是有些許愧疚的。

    「老八?他不是在家守著郭絡羅氏牌位哀思的嗎?沒事兒叫他出來,給老爺子添堵?」四爺一聽不高興了。

    就聽八姐緩緩解釋:「您吶,剛還說了政事都忙不過來呢,有兄弟們幫您分擔不好嗎?就連老爺子都常說,八貝勒文采斐然,不在三哥之下。您不如給他個編修的活兒,叫他每日裡陪著老爺子下棋喝茶,修身養性。這樣一來,老爺子有人陪了,外頭也說您疼愛兄弟了,他二人互相牽絆著,哪裡還有空操其它的心。再說,那不還有太后看著的麼。加上端柔、弘春成日裡在太上皇跟前討喜,太上皇怎麼會由著老八胡來。那邊安生了,您不就能一心撲到政事上,大展拳腳了嗎?」

    四爺遲疑:「能行嗎?老八可不是輕易死心的人呢。」

    八姐嗤笑:「他連兒子都沒,就一個大姑娘,就算爭來了什麼,將來還不是給姑娘做嫁妝?有些東西能做,有把椅子,可是不能陪嫁呢。」

    說的四爺笑了,點頭道:「如此也罷。既然如此,改日你把他家大姑娘接到宮裡來,當公主一般撫養。也是朕的恩典。不過,老九可是不能輕易放進暢春園裡了。得,朕想個好地方,叫他忙不過來就成。」

    八姐胳膊一涼,問道:「您打算送老九去哪兒呀?」難道,還是西寧?

    四爺搖頭,「先想想吧,西寧那邊去督軍也成。年羹堯那廝,可未必能讓人放心呢。」

    八姐想了想,小心問道:「怎麼,他還惦記著武氏呢?」

    四爺臉色一暗,冷哼一聲,「不知死活的東西。」背著手,抽身走了。留八姐一人擔憂,千萬別是西寧,九弟,你要挺住啊!

    過了幾日,八姐身子好了,想起弘時側福晉事,宣召高斌夫人。高夫人得了宮裡消息,自然按品大妝,依舊帶著三個花枝招展的女兒進宮。八姐則是一面等候他們進宮,一面琢磨:能不能利用高斌,護一護九弟呢?

    還沒想到計策,就聽外頭小太監通報:「主子娘娘,三阿哥來了。」

    「三阿哥?」八姐淡笑,「弘時來了?叫他呆會兒再來,本宮一會兒要見外命婦,不方便呢。」

    小太監傳話不久,就見弘時冷著臉闖進來,乍一看,少年模樣,倒與四爺有三分相似。八姐忍笑問道:「什麼事這麼急?連等一等都不願意了?」

    弘時支吾半天,方才說道:「那個高紅麗——您看著辦。」說完,扭頭走了。留八姐一人托著腮幫子暗暗奇怪,「這到底是想娶呢,還是不想娶呢?」

73拜見婆婆

    第七十三章 拜見婆婆

    不等八姐想明白,就有小太監通傳:「高夫人與三位姑娘來了。」

    八姐點頭,身旁大宮女寶珠應聲說道:「傳。」

    不一會兒,便打門口進來四位女子。為首居中的那位三四十歲左右,一身簇新的誥命朝服,身後跟著三位姑娘,一個個正是花樣年華。左邊那位居長,模樣更是周正,應該就是高紅麗。認真看去,隱隱還有一股子年輕女子少有的威儀。這股氣勢,即使是在榮憲公主身上,也是這幾年晉了固倫公主,備受康熙寵愛,才慢慢顯露出來的。更別提年輕的公主一輩兒。縱然是有什麼氣勢,見了帝后,也顯不出來。難得這位高姑娘,見了皇后居然毫不示弱。

    八姐想罷微笑,對著高夫人說道:「夫人請起吧。有日子沒見,氣色可是越來越好了。」

    高夫人急忙逢迎道:「托主子娘娘的福,奴才們日子的過順當,心情好,氣色自然就好了。倒是聽說主子娘娘病了兩日,奴才擔心的不得了。又怕主子娘娘忙,不敢輕易打擾。今日得見,主子娘娘身子康健,奴才們心裡也跟著高興呢。」

    八姐抿嘴兒笑說:「勞你記掛了。」指指身邊椅子,請高夫人坐下。又看三位姑娘,點頭道:「夫人會教孩子,姑娘們一個個的都十分聰慧守禮。」說完,也叫三人坐了。當即就有個小太監搬出來三個繡墩,依次擺在高夫人身後。

    高紅麗領著兩位妹妹謝座,依次坐到高夫人下首。八姐端起茶杯喝茶,不開口。高夫人也不好貿然開口,一時間,殿內十分安靜,只聽見八姐端茶杯、放茶杯的聲音。

    過了大概一刻鐘,八姐一盞茶才算喝完,笑吟吟開口問道:「不知幾位姑娘平日裡做什麼消遣呢?」

    高三姑娘瞧見皇后看她,急忙站起來小心回答:「回主子娘娘的話,奴才跟著奶娘學繡花,跟姐姐們學女兒經。」

    八姐點頭,又問二姑娘。二姑娘年紀稍大,十二三歲的人了,說話也懂事,站起來不緊不慢答道:「奴才除了學習繡花,偶爾還跟母親學管家。」

    「哦!」八姐點頭,三姑娘是庶出,頂上又有兩位嫡出姐姐,相互比較下,高夫人不肯早早教她管家不奇怪。再看高紅麗,就見高紅麗不卑不亢站起來回答:「回主子娘娘,奴才每日裡在書房幫父親整理公文。」

    她這一開口,八姐還未表態,高夫人先嚇了一跳。手心先捏把汗:傻閨女喂,當著未來婆婆的面,說你學習政務,這不是純屬找抽嗎?哪位婆婆喜歡兒媳婦懂這些外事?更何況,眼前這位,還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吶!

    高夫人見八姐遲遲不語,擔心紅麗說話惹著皇后,急忙站起來,就想請罪。哪知八姐依舊笑道:「是嗎?真是難得,你父親有你這麼個貼心的幫手,一定輕鬆不少吧?」

    紅麗點頭,「主子娘娘過獎了。為國盡忠、為父盡孝,忠孝兩全,乃是奴才的福分。」

    八姐笑笑沒說話,高夫人看這陣勢,也不敢站著,領著三個姑娘恭恭敬敬站著,等候八姐指示。

    八姐心裡還在奇怪呢,高家雖說是包衣,然而官祿亨通,多少八旗沒落子弟見了高家人,還都上趕著巴結呢。高紅麗養在這樣家庭裡,居然沒學會當著皇后的面小心在意,大膽說出了幫著高斌處理政務。皇家怎麼會喜歡一個關心政治的媳婦,就是裝也得裝個賢良淑德的樣子。高紅麗反其道而行之,究竟是個什麼意思?難道,她不想嫁給皇子,一步登天嗎?

    聯想方才弘時那些話,八姐不由重新審視高紅麗:這孩子,莫不也是舊人?

    還沒想透,就有小太監進來通報:「回主子娘娘,齊妃娘娘回宮來給您請安了。」

    「齊妃?」八姐噙笑,「請她進來吧。」

    擺手請高夫人母女四個,「坐吧,不是外人。」

    高夫人哪裡敢坐,來的這位可是自家閨女正經婆婆。不趕緊伺候好了,將來指不定怎麼給閨女小鞋兒穿呢。

    沒過多時,齊妃便領著宮女們進來,給八姐請安後,高夫人帶著女兒們上前見禮。齊妃就勢坐在一旁,看看高夫人母女,淡笑道:「夫人多禮了,快快請起吧。」

    高夫人小心翼翼站起來,安安靜靜站在一旁,不敢多言。齊妃也不樂得充大,扭頭笑著對八姐說道:「臣妾剛從暢春園探望皇太后回來,皇太后說,她身子很好,請主子娘娘不必擔憂。」

    八姐點頭,「辛苦妹妹了。」自從給弘時說了側福晉,齊妃跟烏雅氏倒是走的近了。看來,十三福晉還是不夠能幹,居然叫人搶了她在烏雅氏跟前的地位。改日,要多多指點指點才是。

    齊妃笑著點頭,「臣妾身為諸妃裡年長的,主子娘娘不便理事,自然是臣妾的職責,談不上辛苦。倒是主子娘娘,要好好保養身體才是。」

    八姐跟著點頭,捂著帕子說道:「是啊,最近確實體弱了些。若無妹妹幫襯打理宮務,懋妃、熹妃兩個還指不定多忙呢。」

    齊妃笑笑,心說:你抬出來宋氏、王氏我也不怕,她們再有面子,再有家勢,手裡再握著宮權,沒生兒子也白搭。只要看住了你,就不愁幫不上弘時。想到弘時,齊妃扭頭去看高紅麗,心中很是不滿。弘時嫡福晉還沒定,先定了個包衣出身的奴才。就算她娘家有人,哪裡有娶個正正經經滿八旗貴女來的勢大?

    齊妃李氏是個糊塗人。心裡怎麼想,嘴裡就怎麼說:「臣妾看皇太后之前,還去探望了太上皇后。可巧太上皇后親戚家葉赫那拉、佟佳氏好幾位姑娘在呢。一個個的可溫柔賢惠了。太上皇后說,哪天有空,叫臣妾帶來,給主子娘娘看看,好教導教導,也叫她們跟著您多學學。」

    八姐點頭,「既然是親戚家的孩子,常來常往,自然是應該的。聽說赫捨裡家也有幾個不錯的。郭布羅家有位姑娘跟端柔公主大小差不多。有時間,叫來陪我說說話。幾位公主跟同齡孩子多見見,瞧瞧人家教養,免得眼高手低、坐定觀天,出去了叫人笑話。」年秋月也參與其中了嗎?

    齊妃微微一笑應下。高夫人在旁答言:「皇家公主的教養自然是極好的,主子娘娘過謙了。」

    「主子娘娘擔憂不無道理。公主們是朝廷的臉面,尤其是將來要遠嫁撫蒙的公主,更是應該多加教導,以期日後能襄理蒙務。如果都是閒來在家撲蝶繡花,未免有些耽誤。說是坐井觀天有些過了,怕是沒能有前朝幾位公主氣魄,就是撫蒙,也未必能起到震懾作用。為子女計,則為之計深遠,主子娘娘深謀遠慮,實在是慈母典範。」

    高紅麗冷不丁這麼一番話說出來,八姐看看齊妃,看齊妃跟吃了一大塊紅薯噎住了似的,心中好笑,臉色依舊溫和,對著高夫人笑道:「令千金真乃女中豪傑也。」

    高夫人分不清這話是贊還是貶,只得訕笑著應下,「主子娘娘誇她,實在是當不起。都是奴才自幼把她當的小子養,結果成了這個德性。回去奴才就把她圈屋裡,好好學管家,再也不能跟她爹學寫章程什麼的了。」

    八姐笑笑不語,扭頭看一眼齊妃,端起茶來只顧自己喝。齊妃給這一眼氣的不輕,本來想說兩句,轉念一想,高紅麗越蹦躂的厲害,皇帝皇后越不喜歡她。反正指婚旨意還沒下來,憑高紅麗這本事,捅到皇帝那兒,沒準兒就換人了呢。想到這裡,責備就變成了:「夫人不必擔憂,這樣的姑娘挺好。咱們八旗姑娘,可不就得爽利點兒嗎?會管事兒了,家裡就安穩。家裡安穩了,男人在外撲騰,也就沒有後顧之憂了呢。」

    齊妃這麼一說,高夫人更不知該如何說好了。她家原先也不是八旗,不過是後來從漢人入了包衣旗。家裡教姑娘,從來都是按照漢家女子講究貞靜淑德,哪知道平日裡紅麗看著乖巧,今天來了這麼一出。當下後悔的腸子都青了。今日過後,別說跟皇帝做親家,就是普通八旗如今,紅麗怕也沒機會嫁過去了。

    八姐看一眼高紅麗,笑一笑,不說話。身後大宮女寶珠瞧見,笑吟吟說道:「主子娘娘賜飯,請高夫人與高姑娘們到偏殿去吧。」

    高夫人聞言急忙站起來謝恩。誠惶誠恐帶著閨女們走了。齊妃看左右沒什麼事兒,也帶著人走了。八姐望著她走遠,嗤笑一聲,問道:「三阿哥呢?」

    寶珠上前回答:「三阿哥在養心殿裡,跟四阿哥一同聽皇上訓話呢。」

    話音未落,就聽外頭通報:「萬歲爺駕到。」

    八姐款款站起身來,扶著寶珠站在門前等候。哪知等了一刻,才見四爺帶著幾位阿哥進來。八姐抬頭望望前院,抿嘴笑道:「臣妾這院子是不是太大了?」

    四爺笑了,率先進屋,落座說道:「剛在偏殿前頭碰見高大姑娘。那孩子跟朕說了幾句話。」

    「哦?」八姐瞥一眼弘時,笑著端上茶來,坐到四爺身邊問道:「那孩子品性當真是少見。不知她說了什麼話?」

    四爺想了想,說道:「她說——黃河河道該修了。」

    八姐抿嘴兒,「紅麗她——當真這麼說?」扭頭去看弘時、弘旺,看他兄弟二人點頭,八姐心中豁然明瞭:果然是「紅麗」,出手不凡!這一番豪賭,果然入了四爺的眼了。

74兒女婚事

    第七十四章 兒女婚事

    當著弘時、弘旺的面,四爺並未多說,只是當天晚上,跟八姐提起高紅麗,問:「這麼個胸中有溝壑的姑娘,給弘時做側福晉是不是有點兒不合適?」

    八姐沉吟一刻,說道:「萬歲爺若是覺得委屈了她,日後多給些賞賜,內外眾人知道您欣賞這個媳婦,她的日子自然也就好過了。有了皇上給的體面,不比做小戶人家正經奶奶好?若是高紅麗娘家人肯上進,過兩年抬出包衣旗,高家姑娘跟著水漲船高,出身自然也就跟著高了。臣妾只怕到時候弘時的嫡福晉娘家反倒不如高家顯赫,弘時夾在中間,難做人呢。」

    這個四爺倒是沒想過,聽八姐這麼一說,遲疑一刻,頓了頓,說道:「這事兒先這麼著吧,弘時還小,指婚的旨意先不發。等到孝惠章皇后孝期過了,選秀時候有了合適的嫡福晉人選,再提這事。」

    八姐點頭應允。頓了頓,笑著說道:「長一輩兒的人還你鬧我斗的不休,一眨眼,孩子們都要成親生子了。想一想,真跟走馬燈似的,幾十年時間,說過就過了。」

    四爺苦笑著說:「若是人心也能過去就好了。老八跟著老爺子住在暢春園裡,算是知道陪著良妃安生了。那個老九還跟著老十蹦躂呢。好在大哥兩口子沒鬧出來什麼,弘皙也知道跟朕親近。若不然,還真是麻煩呢。」

    八姐笑笑,小心問道:「前幾日,太上皇還沒搬到暢春園的時候,您說要送九貝勒去外地,不知——可決定去哪兒了?」

    四爺冷哼一聲,「去哪兒?塞上江南,河套種地去。叫他成日裡四處蹦躂。」

    「河套平原?」八姐點頭,「皇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九貝勒惹您生這麼大氣,還是捨不得兄弟情分。這事叫外人知道,定然會說皇上仁慈。」

    四爺歎氣,「朕不求外人說什麼,只希望他們別鬧了,叫朕安心,好好的管管政務。人家高紅麗一個小丫頭都知道河道該疏浚了,偏偏咱們家一個個老爺們兒就知道窩裡鬥。」

    九爺安定下來,八姐放寬了心,也有心情給四爺出主意,想一想試探問道:「不知皇上可將這些難處跟太上皇講了嗎?太上皇怎麼說?」

    「太上皇?」四爺默然,「要跟他說嗎?」

    八姐輕輕握住四爺的手,「弘時、弘旺兄弟有什麼不解的地方,不是問老師就是問阿瑪。咱們也有阿瑪,為什麼不能說呢?更何況,太上皇為君多年,論治理朝政,沒人比他更熟。有這麼一位參謀在您身後,若是不用,豈不是白白浪費上天對您的眷顧嗎?皇上,翻翻史書,能有太上皇幫襯的君王,不多啊。皇上,這不僅是大清朝的福氣,更是您的福氣呢。想一想,有什麼比父慈子孝,更能彰顯咱大清朝以孝治國的宗旨理念呢?」

    四爺聽她這麼說,心中受用,嘴上卻不肯鬆動,「太上皇身子虛,朕貿然拿著朝務打擾,會不會——不好?」

    八姐想了想,點頭:「皇上顧慮的是。不若,明日臣妾與皇上一同前往暢春園請安,看看太上皇身體如何。說起來,自從太上皇、皇太后搬到暢春園去,臣妾就病了,還沒怎麼問候過呢。正好,這次也跟皇太后說說弘時媳婦的事。有長輩們幫忙看著,咱們心裡也有譜。」

    四爺聞言笑了,「皇太后瞧上的人,還能錯了嗎?」就是將來弘時家裡鬧什麼矛盾,那也是皇太后挑人沒挑好,跟父母親沒關係。

    四爺把責任都往烏雅氏皇太后身上推,八姐也不多說。伺候四爺換了衣服,抽身出去看看四公主弘晶,順便囑咐大宮女把明日探望太上皇、太上皇后以及太后、太妃們的禮物都準備好了。想起良妃怕冷,特意叮囑多給良妃加一件毛坎肩。不需多華麗,暖和就行。

    寶珠答應下去準備,八姐則是站在永和宮院子裡,抬頭望天。二月中旬的月色,冷冽而沉靜,微風中,夾雜著淡淡的暖意。靜靜昭示著春天快來了。自從重生到那拉氏身上,已有十幾個年頭,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真的就藉著那拉氏的身子,入主中宮。冷笑一聲,皇后身子皇弟心,若是老四知道,心中該做何感想?

    「在想什麼呢?」冷不丁四爺在身後問道。八姐還沒扭頭,就覺得後背一熱,伸手攏了攏四爺送來的披風,柔聲笑道:「我在想,二丫頭、弘春都選了婆家,弘晶將來會嫁到什麼樣的人家去呢?」

    四爺呵呵笑了,站在八姐身邊,一同仰望天空月色,慢慢說道:「你前幾天還說我急,如今你反倒比我還急。弘晶才四十多天大,就急著找婆家了?」

    八姐抿嘴呵呵笑了,慢慢說道:「咱家孩子本來就早麼。當年我才九歲,不就進了你院門兒了?我還聽老八媳婦偷偷跟我開玩笑,說我出生那年,老爺子恰巧在內廷看見我,對我點點頭。老安親王就問,『萬歲爺是看上這個女娃,想讓她做媳婦了?』老爺子呵呵笑笑不答。敢情,那時候,老爺子就給您定下嫡福晉了呢。」

    四爺呵呵笑了,「小時候什麼也不用想,過的無憂無慮。哪知道,咱們自己的孩子,才四十多天,她娘就想著讓她早日出門,省得在家浪費嚼用了呢。」

    八姐又氣又樂,輕輕了四爺一把,嗔怪:「又胡說。您再說,往後姑娘們的事我不管了,您吶,就把她們一個個養到二三十再嫁吧。」

    四爺悶聲笑了,看著八姐頭也不回進了屋,也跟著進去。從登基到今日,不過四十多天時間,過的漫長如同四十多年。事情多如牛毛,用民間話說,按下葫蘆浮起瓢。好在皇后出了月子,往後家事不用自己多操心。但願能肅清朝綱,好好一展宏圖吧。

    四爺有了八姐幫襯,日子果然比之前好多了。為了能就近照顧康熙,四爺帶著八姐領著一幫孩子們搬到圓明園居住。每日裡到暢春園去給康熙、太后請安。對康熙採用懷柔政策,請老爺子幫著出主意。其實就是告訴老爺子,您老再跟兒子掣肘,黃泛區老百姓不是淹死就是餓死,長江下游老百姓指不定連種水稻的水都沒了。康熙縱然對當日自己發病一事心有疑慮,但都叫八姐拐著思路,歸罪到一個老貴人身上。為百姓計,康熙便放下心來,囑咐保皇黨,一心為公,莫再找事。至於八爺,本來就沒兒子,心勁兒不足,再加上大格格弘曙由八姐親自出面接進宮,當成皇帝養女一般照顧。就這麼一個閨女,縱然為了弘曙未來,八爺也得小心忍著,每日裡只知道陪康熙說話,到良妃跟前盡孝。老九到河套做了個小地主,每次來信都說河套平原如何風光,八爺將信轉呈康熙,康熙放下心來。四爺暗暗得知,心裡也安定下來。帶著怡親王等人一心搞改革,抓生產。

    河道總督高斌也是個有才幹之人,加上高紅麗暗中協助,到了雍正元年十月,大半年過去,黃河、淮河河道,重新修整,京杭大運河依照往年挖掘疏通,長江那邊因為今年發了一個月大雨,河道重新疏浚,故而省了不少銀子。

    既能辦好差,又能省銀子,高斌一下子得了四爺喜愛,剛從江河處回京,就蒙召見。四爺為了顯擺如今父子相得、兄弟和睦,特意帶著高斌去見康熙,給太上皇匯報今年治理河道工作。康熙聽了也高興,對著高斌點點頭,「不錯,好好幹,河道關係民生大計,萬萬不可鬆懈。」

    高斌誠惶誠恐磕頭應下。一旁八爺問道:「高大人家裡,可是有個侄兒叫高晉的?」

    高斌不知其意,只得如實回答:「正是,乃是臣兄涼州總兵述明之子。」

    康熙、四爺一同看一眼八貝勒,奇怪他為何問此話。八貝勒只當沒看見,接著問:「高晉是康熙幾年出生的?」

    高斌仔細想了想,說道:「回萬歲爺,從子乃康熙四十六年生,今年十二歲了。」

    大秋天的,八貝勒搖著紙扇,悠悠說道:「好,比我家大格格剛好大一歲。剛好!」

    高斌聽的後背上直冒涼氣,心想這話啥意思?好在八貝勒沒再說話,康熙問起河道細節,這才慢慢緩了過來。

    等到康熙乏了,打發四爺跟高斌出來,君臣一行走在回圓明園的路上,四爺問道:「你侄子高晉人品相貌才能如何?」

    高斌暗道:怎麼又來了?嘴上只能恭敬回答:「回主子話,奴才侄兒年紀雖小,卻十分懂得孝順。讀書也肯用功,性子雖然有幾分跳脫,但跟同齡人比起來,還算穩重。」萬歲爺喂,您饒了奴才吧,高晉那孩子才剛剛十二呀!

    四爺倒是笑笑沒說話,走走停停,慢慢說道:「大清朝律法,考中科舉便可抬旗。叫高晉努力吧。」老八呀,你想留閨女在京城,怎麼著也得挑個八旗人家。高斌家就是再顯赫,如今還是包衣,你還真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呢!

    高斌顧不上琢磨四爺話裡意思,只得誠惶誠恐應下。好容易伺候四爺回到圓明園勤政殿,高斌貼身衣服早就被薄汗濕透。四爺走到勤政殿外,回頭看一眼高斌,笑著說道:「累了一天了,還沒回家吧?這會兒沒事兒,趕緊回去歇著。明日早朝後,跟朕再說說明年河務。」

    高斌趕緊謝恩,送四爺進殿。等到沒聲音了,這才慢慢站起來,小心翼翼往大宮門走。出了宮門,見管家領著自家馬車遠遠候著,幾步走過去上了車,抹一把額頭的汗,長出一口氣。沖這車外急忙說道:「先不回家,去大老爺府上。」

    管家答應了,剛駕車要走,高斌又攔住,說道:「還是先回府吧。回去後叫大姑娘到爺書房來。」

    高紅麗正在後院,搖著扇子看小丫鬟繡花,琢磨待會兒好充數,說是自己繡的,免得高夫人再責罵。聽到前頭小廝傳話,「老爺回府,請大姑娘。」

    高紅麗奇怪了,「爹爹剛回來就找我,可是有什麼急事?」

joo 2014-3-6 19:43

75紅麗勸父

    第七十五章紅麗勸父

    話說四爺回到勤政殿批了會兒折子,就坐輦到碧梧書院去吃飯。

    院子裡,八姐開了小廚房窗戶,隔著窗欞瞧見四爺來了,放下手裡鍋鏟,甩了甩手上水珠,出門來見四爺。四爺笑著說道:「皇后免禮吧,今日怎麼有興致自己動手了?」

    八姐笑道:「哪兒呀,是弘曙弄了一大堆肉啦菜的,說是要自己做。結果做到一半兒,抱著弘晶跟二丫頭跑沒影了,弘春留在暢春園伺候皇太后,沒空回來。丫鬟們看是大格格留下來的東西,都不敢接手,我怕浪費,只好親自做了。好在,東西都新鮮,不過就是幾個菜,倒也不難。」抿抿耳邊頭髮,八姐暗自鄙夷:這就給老四當廚娘了?嘴上卻說:「皇上且到屋裡坐著,一會兒就好。」

    正說著,眾人聞到一股淡淡的糊味兒,八姐顧不上跟四爺告罪,趕緊回到屋裡,攪拌幾下,好在沒糊鍋。四爺瞧著好玩,不說進屋歇著,隔著窗欞,跟八姐說起今日老八那三句話。

    八姐手上不停,接連炒了兩個菜,問道:「這麼說,老八想給弘曙找個京城人家了?」

    四爺冷笑,「就算京城人家也不能見個人就問人家家裡有沒有跟弘曙年紀相仿的子弟呀?從上個月開始,到現在,這是第五回了。老爺子看不過都說了他兩句。」

    八姐抿嘴兒一笑,沉聲說道:「太醫院上回的折子您看了沒?「

    四爺搖頭,「什麼事?」

    八姐燒上水,叫小宮女小火熬湯,擦了手出來,小聲說道:「太醫院說,八爺身子骨——越來越弱了。他膝下就這麼一個孩子,又是嬌養長大的姑娘,想提前放下這份心事,也是人之常情。不管怎麼說,就算挑了個包衣旗中上進的,總比遠嫁大漠的好呢?您當誰都跟咱家弘春似的,從小摔打慣的渾不怕?」

    四爺聽了這話,心裡頗不是滋味兒,歎道:「小時候,朕與八弟也算是同命相連了。沒想到,如今——唉!」

    八姐莞爾,「您又操心了,八爺身子骨雖說不如之前,好好養著,也能慢慢調理好。只是弘曙的事兒,咱們確實得給辦好了。別的不說,單說這孩子,就討人喜歡呢。難得她跟兄弟姐妹們都和的來,她日後過的順心,也是咱們功德一件。」

    四爺冷哼一聲,「高斌倒是撿了個大便宜,親閨女當了皇子側福晉,親侄子又娶了位公主。」

    「公主?」八姐略有遲疑,「您這是要按和碩公主的名分嫁弘曙?」

    四爺點頭,「能不嗎?朕的養女,總比老八親閨女有面子吧?省得到時候高晉當了老八女婿,翁婿倆又給朕弄什麼ど蛾子。」

    八姐哭笑不得,「成,您這麼說,咱就這麼辦。橫豎不急,這不孝惠章皇后孝期還有一年的麼。」

    「急也沒用,端柔公主還沒出嫁,弘春還沒定下來,老八就想越過朕先家閨女,門兒都沒有。」

    四爺說完,又不高興了。老八雖然大事上不著麻煩,這大半年來,小事上少不了折騰折騰。跟他計較,顯得皇帝沒度量,不跟他計較,心裡實在是憋屈的慌。想起來就不高興。

    難得看見四爺吃癟,八姐抿嘴兒偷樂,小廚房裡宮女叫道:「主子娘娘,粥熬好了。」

    八姐應一聲,請四爺先進屋,抽身進了小廚房,吩咐宮女們端菜盛粥。弘時、弘旺領著幾個弟弟在上書房吃飯,弘春姐妹們到暢春園陪太后,只有奶嬤嬤抱著弘晶回來。四爺、八姐對坐著吃飯,弘晶坐在奶嬤嬤懷裡,眼睜睜看著八姐跟四爺吃的香甜,嘴裡咿咿呀呀叫著,揮舞著小胳膊吸引注意。

    四爺瞅著小閨女眼睛一眨不眨的,頓時笑了,夾了一筷子茄子,舉著沖弘晶逗:「四丫頭,來,嘗嘗,好吃不?」

    弘晶不明所以,扭著身子伸手就搶。抓在手裡一握,一股汁水兒流了下來。也不嫌膩,依舊啊啊叫著往嘴裡塞。看的四爺、八姐直樂。

    奶嬤嬤倒是不好意思了,一個勁兒哄弘晶:「公主,小主子,奴才給您端茄子泥來好不好?這個有點兒油,咱等下再吃。」

    還不到一歲的小娃娃,哪裡管這麼多。自顧自吃,奶嬤嬤不敢硬要,只得抱著弘晶著急。最後還是八姐看不下去了,用一塊綠豆糕換下來茄子,由著弘晶抱著軟軟的糕點磨牙。四爺在一旁感慨:「當年弘春小的時候,也是這麼可愛。轉眼間,就該許人家了。」

    八姐淡笑,半垂眼眸說道:「是啊,您還是年輕時那意氣風發的模樣,臣妾都成半老徐娘了。等下次選秀,宮裡頭該進幾位妹妹了吧。」

    四爺咂舌,「你們女人怎麼都這樣,說著說著就提這事兒。」

    八姐笑了,「哦?我當只有我大膽,仗著原配冒犯一回。更何況,此事乃是我職責之內,算不上逾矩。怎麼,還有哪位妹妹敢這麼放肆?」

    四爺笑著擺手,「哪裡,是昨日去看太后,齊妃在一旁攛掇了兩句。朕當時沒理她。國事還忙不過來,哪裡有空逛後宮?再說,朕素日裡清心寡慾的,弄那麼多妃子雨露不均,鬧出爭風吃醋的不夠麻煩的。圓明園不比暢春園,地方小,養不起那麼多人。好在太后一心琢磨弘時側福晉的事,沒怎麼上心。」太后是什麼人,怎麼會給齊妃當槍使。

    八姐噗嗤一聲笑了,論女色,老四確實比上梁康熙跟下梁弘歷強不少。心裡默默念了一句:齊妃?呵呵,留給紅麗治你吧。

    說起高紅麗,這會兒可沒帝后這般好心情。高斌回來,命她到書房見面,仔細說完今日面聖一事,問起紅麗意見。紅麗抿嘴兒問道:「爹爹,堂弟才十二歲,雖說天資聰穎,可從來沒見過八貝勒,怎麼就提起比八貝勒家大格格大一歲的話來?更何況,那位格格如今養在皇后身邊,是皇帝養女,不出意外,將來就是和碩公主。尚主?咱們這樣的人家,底子畢竟還是薄了些啊。」

    高斌何嘗不知,只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皇帝八爺兄弟鬥法,好巧不巧高晉入了八爺的眼,紅麗入了太后的眼,雖說旨意沒發到底心裡想想膈應人。高晉還倒罷了,年紀不算大,婚姻之事,還能再等。紅麗可怎麼辦?眼看就要熬成大姑娘了,再叫太后、皇上這麼吊著,可就成老姑娘,皇家不要,再想嫁人,哪裡容易?

    想著想著,便覺心裡堵的慌。紅麗這孩子,跟她兄弟姐妹們不同,自幼聰明懂事,孝順和氣。不到五歲,便能幫著夫人處理家務。不到十歲,便能幫著自己謄寫折子,偶爾還能出出主意。闔府上下,老幼主僕,哪個不說這孩子聰明能幹,哪個不誇她待人和善?本以為憑著自己官職,將來給女兒挑戶好人家嫁了,高高興興做誥命夫人。日後翁婿相互扶持,富貴平安。哪知道,硬生生碰上皇帝家內訌,眼看就要耽誤孩子青春,怎能不叫人憂愁?

    紅麗看高斌歎氣,低頭想一想,走到跟前扶著高斌膝蓋蹲下去,柔聲勸道:「爹爹莫急,此事還未定論。或許尚有轉機。」

    高斌搖頭,「縱然有轉機,哪戶人家又願意要皇家暗中定下,後來又不要的媳婦?兒啊,都是為父害了你。咱們若不在包衣,在八旗,哪怕僅僅是漢人,也不至於這麼委屈你。好孩子,你要想開些。多多想開些。」

    紅麗低頭冷笑一聲,勸慰道:「爹爹不必如此,此事尚有轉機。爹爹只管好生辦差,其他事情,咱們靜待其變就是。」

    高斌不解,「兒啊,莫不是——你有什麼法子?」

    紅麗搖頭:「孩兒久居深閨,能有什麼法子?不過是看如今局勢,定會有變。孩兒只望爹爹記下,當今皇上,一忌貪,二忌黨。爹爹只需一心辦差,做個清流砥柱,便可。太上皇尚在,萬歲爺能用的人不多。然而,這大好河山終究還是今上做主。好好跟著今上,爹爹做出了政績,哪怕女兒是進宮為奴為婢,日子也會比那些祖上顯赫、現已沒落的八旗貴女強呢。主子們是什麼心思,包衣奴才是自己人,比正經八旗出來的貴女,更能放心。」

    高斌聽了這番話,頓時明白不少,笑呵呵拉紅麗站起來,仔細看看自家閨女端莊秀麗模樣,不由歎道:「好孩子,若是出身再高些,何愁不能做人家正經福晉,平頭夫妻呢!」

    紅麗對此倒不是很在乎,柔聲勸道:「爹爹莫愁,只要旨意還沒下,咱們就不用擔憂。說不定,哪日三阿哥還真不喜歡我了,攔著不讓我進宮,也說不定呢。」

    高斌虎了臉嗔怪:「又胡說。為父只求菩薩保佑三阿哥,知禮上進,將來,我兒也跟著沾光,弄套鳳冠霞帔穿穿。」

    紅麗微笑,「丈夫都是靠不住的。孩兒若是想著靠他,倒不如佛前三炷香,祈禱父親與兄弟們辦好差事,早日昇官。孩兒也好跟著父母親享福。裙帶關係向來就是不牢靠的,這句話,爹爹不是早就教過我們。怎麼您自己反倒忘了?」

    高斌腆顏,「為父何時說過?」

    紅麗抿嘴微笑不語,斜著眼睛看高斌。最後高斌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擺手道:「得得,我說不過你,回繡房歇著吧。」

    紅麗微微屈膝行禮告退,走到書房門口,聽見外頭小廝傳話,「老爺,大老爺府裡晉少爺來了,身後還跟著兩位年輕公子,聽說,是宮裡來的貴人。微服拜訪來著。」

    「宮裡來的貴人?」紅麗手扶門框,扭頭看看高斌,「該不會是弘時那廝來了?」

76玫瑰花香

    第七十六章玫瑰花香

    高斌一聽小廝回稟,站起來整整衣冠,就要出門迎接。紅麗一把攔住,說道:「爹爹,且問問清楚,晉兄弟是偷偷說那二位是宮裡貴人呢,還是當著那二位的面。」

    小廝在門外聽見大姑娘問,急忙回答:「回老爺,是悄悄說的,背著那二位。」

    紅麗點頭,勸高斌:「既然如此,爹爹何不留在書房等候他們到來。若是貿然出去,外人看來,侄兒來看叔叔,還叫叔叔親自迎接,豈不是叫人看了生疑嗎?」

    高斌想了想,點頭道:「我兒說的有理,就這麼辦吧。」吩咐小廝出去,請晉少爺來書房。隨後笑著囑咐紅麗,「我兒回去吧,一會兒貴客就來了,你在這兒不合適。」

    紅麗搖頭一笑,拉著高斌袖子撒嬌,「爹爹,就讓孩兒留下吧,孩兒保證,在書房裡不出聲。」

    高斌虎著臉瞪著紅麗不出聲。紅麗可不怕他,瞧他不說話,急忙提了裙擺,搬把椅子跑到屏風後安靜坐著。一面坐不忘一面囑咐窗外丫鬟:「你們趕緊回繡房去吧,路上小心,別叫人看見。」

    丫鬟們答應一聲,從角門回後院。前頭就有高晉恭恭敬敬領著兩位錦衣華服的少年,從月門處進來,到書房簾子外頭,小廝打開緞子棉門簾,請高晉進去。

    高晉退後一步,讓開身子請兩位少年進去。為首一位說道:「高兄請,稍後還望給我兄弟引薦引薦則個。」

    高晉嘴上笑著答應,心裡則是嘀咕:「皇子們都是吃乾飯長大的嗎?一代不如一代。」

    進了書房,瞧見高斌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主位上,手裡拿著一卷書,搖頭晃腦看的高興。高晉走上前拱手行禮。高斌抬頭,笑道:「是晉兒來了,聽小廝說,還帶了兩位客人,請進來吧。」

    高晉急忙轉身,請二位少年進來。高斌抬眼仔細看去,為首一位年紀略長,氣質儒雅,後面那位則活潑許多,蹦蹦跳跳跟在後面進了門。二人進門略為拱拱手,年幼的那位就大呼小叫:「呀,高晉兄弟,你二叔家的畫真好看,到底是書香世家。我阿瑪也很喜歡畫,等哪天你有空,給我畫一幅,我也好送給阿瑪做生日禮物。」

    高晉順著他目光往牆上看,原來是一幅春蘭竹筍圖。當即笑笑,開口道:「您說那幅啊,那個我可畫不出來。是我姐——」

    高斌咳嗽一聲,高晉急忙改口,「是我家人畫的。等改日我問清楚,請位名畫家,比著這幅給您畫一個,可好?」

    少年剛要說好,年長那位開口:「五弟,又沒大沒小了。到人家家裡做客,還不知道老實點兒,回家就跟阿瑪說。」

    少年抿抿嘴,委屈道:「三哥,我再也不敢了。」

    高斌這才知道,眼前這二位,年長這位是三阿哥弘時,另外一位就是五阿哥弘晝。外面傳言,弘時雖為齊妃所出,但自幼長在皇后身邊,跟皇后所出幾位阿哥關係很好,比康熙太上皇那幫兒子們兄友弟恭多了。

    高斌呵呵笑笑,連道:「無妨,無妨。」就是兩位皇子把他書房搬空了,他也不敢說一個不字。高晉這才上前介紹:「叔父,這二位是侄兒在學宮遇到的兩位覺羅家少爺,這一位是三少爺,這一位是五少爺。」

    弘時領著弘晝沖高斌笑笑,高斌想要站起來,想起紅麗囑咐,又沉穩坐下,笑道:「二位公子請坐。晉兒不比我家那兩個逆子,從小有個玩伴兒。他家就他一個孩子,難得遇到叔伯兄弟之外的夥伴,常來常往,也好互相進益。」說著,叫小廝上茶。

    弘時笑著接過茶來道了謝,說道:「高大人家的茶就是不同,還沒送來,就帶著一股子玫瑰花的香氣了。」說著,垂眸吹茶。

    弘晝則是奇怪問道:「三哥,怎麼會有玫瑰花的香氣,這不是龍井茉莉嗎?」

    弘時不說話,高斌則是後背暗流汗,紅麗今日佩戴的香囊,可不就是裝的干玫瑰花嗎?剛才她趕丫鬟走,自己還暗暗誇讚這孩子心細,留下丫鬟怕會惹人懷疑。這倒好,一個香囊,就把人給賣了。

    剛想說兩句圓圓場子,就聽高晉笑道:「三公子好強的嗅覺,二叔這屋子裡平日裡愛擺個花草。您剛才聞到的,是窗外那盆月季花吧?月季與玫瑰同種,花香相似,也不足為奇。」

    紅麗躲在屏風後面暗暗點頭:怪不得八叔瞧上高晉,這孩子確實聰明善辯。想了想,悄悄起身,推開窗戶,給窗外小廝使個眼色。小廝會意,趕緊抽身出去,不一會兒,從暖房裡抱出一小盆月季花,花團錦簇開的正茂盛,悄悄放到窗下。

    雖說弘時沒說當場看花,一會兒走時候沒找著,那可不就讓高晉犯了欺君之罪麼。細節決定成敗,這一點上,紅麗比弘時做的要細緻。果然,弘時、弘晝以高晉小夥伴們身份,在高斌書房坐了兩盞茶功夫,就借口天色漸晚,擔心家中祖母掛念為名,告辭離開。

    出門時,弘時故意駐足到窗台下,去瞅瞅有沒有月季花。看見那盆嬌艷盛開的月季,弘時還不忘酸酸地對高斌說道:「到底是高大人府上,深秋十月,居然也有鮮花,真是難得。」

    弘晝在後面跟著起哄,「就是三哥,咱們家都沒有呢。」

    高斌嚇的腿軟,急忙笑道:「這花是在暖房裡養著,今日開了花才搬出來。多虧月季花期長,才能開。若換了桃花了什麼的,怕就開不成了。若是三公子喜歡,帶回家賞玩就是。本就不是什麼名貴品種,不過是開的時候巧了,算不得什麼珍貴。」

    弘時摸著下巴遲疑,「這——不好吧?畢竟是府上的東西。」誰知道是不是紅麗喜愛的,若是不小心惹了那個小心眼兒,沒準兒啥時候叫她給報復回來,可就得不償失了。當然,爺才不怕她報復,小丫頭片子,除了做飯帶孩子,能有什麼本事。

    高斌不好說話,高晉在旁笑說:「三哥,這東西在別處或許還稀罕。在我二叔家,花房裡十來盆呢,還真不是什麼稀罕物。家母前些日子跟著學了養花,如今我家還有兩盆,三哥若是嫌這個開的不好,不如去我家看看。那兩盆是芍葯,倒比月季難得。」

    弘晝一聽,當即張羅著要去看看。弘時一把拉住,「來時候不是說了一會兒就回嗎?你這麼咋咋呼呼的,聽說好的就要去看。仔細一會兒回去晚了,阿瑪罰你背書。」

    背書乃是弘晝軟肋,一提就軟了。弘時這才高興,笑呵呵搖著扇子對高晉說道:「這多不好,貴府才總共有兩盆呢。幾日高大人說了這月季不值錢,不如就賣給在下吧。」說著,從袖子裡取了一塊銀子,雙手遞了過去。

    高斌擺手,急忙說不要。十月份開的月季,說是不值錢,須知費了多少工夫,一小塊銀子就想買,還不如白送呢。不愧是皇上四爺的兒子,老子兒子都這般小氣。

    弘時可不管高斌心中如何想,銀子一甩,扔到窗台上,衝門外隨身小太監喊道:「愣著幹什麼?趕緊給爺抱花去。」

    小太監乃是小廝打扮,聽了這話,急忙脆生生應下,趕到跟前,彎腰抱起月季花。

    高斌看高晉一眼,笑呵呵說道:「晉兒送兩位公子出門吧,路上小心些。老夫就不送了。」

    高晉聞言,趕緊慇勤請弘時、弘晝到自家坐坐。一行人客客氣氣出了高斌書房院子,漸漸聽不到聲音了,紅麗才從屏風後出來,屈膝對高斌行禮,撇嘴道:「那就是三阿哥?一點兒皇子風度都沒。哼!」

    高斌看女兒不滿,冷哼一聲斥責道:「人家沒皇子風度,你就有大家風範了?」看紅麗委委屈屈低頭含淚不語,高斌心中火氣騰的一聲沒了。到底是聰明伶俐、孝順能幹、捧在手心裡疼了十幾年的親閨女,哪裡是說呵斥就呵斥的。紅麗一低頭,高斌就心軟,放緩了聲音勸道:「我知道,那是你替爹娘在皇后生日時候預備的,今日給三阿哥弄走了,你不高興。皇后生日不是明年初夏嗎?到時候什麼花沒有,你呀,先寬寬心。你是父母親嫡長女,要學會大方處事,給弟妹們做表率才好。」

    紅麗抿嘴應下,「是,孩兒知道了。孩兒不是為那盆花不高興,就是覺得三阿哥這人——不是良配!」說著說著,眼裡就簌簌落了下來。

    今日弘時行事,確實不如風評那般好。高斌心知女兒心氣高,見了這位傳說中的三阿哥,難免跟自家往日相熟的幾位相比較,心中不滿,在所難免。只是,以自家閨女出身,能嫁給皇子已經是祖上蔭庇,哪裡還容得自家挑三揀四。剛要開口安慰,就聽紅麗說道:「既然非嫁給皇子不可,咱們何不安心做個富貴閒人。同樣都是皇子,為何父親不想想那位五阿哥。孩兒瞧著,他是位有福之人。一生平安順遂,孩兒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安心過日子,免得日後一步踏錯,毀了自己一輩子不說,還連累了娘家。爹爹,趁如今聖旨未下,您說,咱能想個法子嗎?」

    高斌沉默半晌,紅麗說的對,如今儲君未明,若是將紅麗嫁給弘時,日後再鬧出一位「三賢王」來,怕高家就跟如今八貝勒那幾位岳家一般了……

    只是,能有什麼法子呢?

77兄妹鬥氣

    第七十七章兄妹鬥氣

    高紅麗忽悠著高斌琢磨如何退了三阿哥弘時,傍大款般傍上小弘晝那個時候,弘時與弘晝則是婉拒了高晉邀請,坐車出城,往圓明園趕。

    馬車上,弘時坐在左邊,弘晝坐在右邊,中間擱著一盆月季花,層層疊疊開的茂盛,花香馥郁。深秋馬車為了保暖,掛了兩層簾子,車窗也是厚實的布料糊上,花香透不出去,便在車廂裡繚繞。

    花香太濃,用帕子捂著鼻子都擋不住。弘晝打個噴嚏,從腰間荷包裡取出鼻咽喉聞聞,收了瓶子問道:「三哥,早就跟您說了,高斌家就是書香世家出身,他家大姑娘一定是位溫柔婉約的大家閨秀。您就按皇阿瑪的安排,娶了得了。反正不過是個側福晉,好了給幾分面子,不好了扔到後院不理,也就是了。」

    弘時瞪他一眼,「你說的輕巧,若是後來她爹升了官,得了皇阿瑪寵愛,我還冷著他閨女,他能樂意。再說,高紅麗又不是獨生女,她家裡頭,親兄弟堂兄弟一大幫呢。打狗還得看主人,何況高家這兩輩人才輩出。」

    弘晝呵呵笑笑,背過身看外頭街景。弘時也不理他,坐在車內,靠著車廂假寐。不多時,馬車來到圓明園外,進了小宮門,路過曲院風荷時候,遇到齊妃帶著宮女們出來散步。弘時、弘晝下車行禮,齊妃點頭笑笑,看見弘時車上月季花,笑著問道:「這個月份,能看見盛開的月季真是難得。前幾日我還想著,叫丫頭們去瞅瞅,有沒有好的花,放在屋裡熏一熏,添幾分生氣呢。」

    弘時沒理她話茬兒,硬邦邦說道:「額娘說的是,如今的菊花開的正好,放在屋裡,更顯額娘品性高潔。」

    齊妃嚥一口氣,心中明白這月季花定然到不了自己手裡,念在唯一兒子,不與弘時計較。心裡越發佩服皇太后烏雅氏。想前幾年十四貝勒去後,烏雅氏與僅剩的兒子相處,想必比如今自己與弘時相處差不多少。唉,生恩不及養恩大,孝懿皇后早幾十年去了還是如此,當今皇后還好端端活著,自己是弘時眼裡,八成還不如懋妃宋氏親近吧?

    想到這裡,齊妃琢磨是不是跟烏雅氏學習,溫柔籠絡弘時。不管怎麼說,都是自己親兒子,血脈相連。有太后例子在跟前,皇后膝下有三位皇子,就算處事再公正,也定然不會一心對弘時。能在後宮幫襯他的,只有自己。弘時就是為了日後前途,也會跟自己一條心。

    弘時看齊妃低頭不語,知道自己說話難聽,可是,誰讓當初烏雅氏提出指婚紅麗時,她不當場阻止呢?縱然知道不該遷怒於她,心裡還是不高興。更何況,以前二哥活著的時候,她眼裡就沒自己。二哥死了,才知道自己是她生的。更當年太后一個德性,何苦來!

    弘晝雖然看著呆傻,不過是為了自保有意裝相。瓤子裡頭聰明著呢。瞧見這母子見面三分氣,急忙樂呵呵上前打圓場,拉著弘時袖子說道:「三哥,弟弟好餓。咱趕緊回去吃東西吧。別叫咱倆不在,弘瞻那小子把好吃的都吃完了,也不說給咱倆留。」

    弘時笑笑,對齊妃點頭,「孩兒告退。額娘也早些回去歇著吧。」

    說完,拉著弘晝,叫小太監抬著花盆,一路往武陵春去了。

    經過曲院風荷前,一行人過橋時,遠遠看見八貝勒獨生女兒弘曙迤邐而來。身後跟著十來個丫鬟、嬤嬤。弘曙養在八姐名下,算起來是弘時、弘晝乾姐妹。姊妹們見面,弘曙樂呵呵行個禮,問道:「三哥、五弟,吃飯了嗎?」

    弘時微微一笑,說道:「沒呢,方才在高晉家中,只顧跟他談論詩文,竟然忘了吃東西。這不,看時候不短,趕緊回來。不知廚房可有什麼好吃的。」

    弘曙聽弘時提起高晉,耳朵尖兒一紅,柔聲說道:「三哥、五弟若是餓了,我這兒還有幾塊糕點。先墊吧墊吧。等一會兒,我到皇額娘院子裡,借小廚房用用,給你們做好吃的。」

    弘時點頭,「有勞妹妹了。正好,我跟五弟也要去皇額娘那裡送花。」姊妹三人商量好,帶著月季花領著丫鬟隨從們,逕直進了碧梧書院。

    天氣正好,八姐坐在院子裡,正抱著弘晶教她說話,看見弘時一行過來,笑著說:「你們姊妹倒是商量好了來。別不是有什麼事吧?」

    弘曙耳朵又一紅,笑呵呵行禮說道:「帶來幾樣糕點,想借皇額娘小廚房一用。」

    八姐笑著點頭,「咱娘倆還客氣什麼,只管去用。」

    弘晶笑著領著丫鬟進了一旁小廚房,八姐瞥一眼弘時、弘晝,笑著說道:「聽說你們哥兒倆出去拜訪了?都去了誰家啊?」

    弘時笑笑,看著小廚房窗戶說道:「也沒去誰家,就是看到高晉,隨便坐了坐。」

    八姐聽見廚房短暫安靜下來,抿嘴兒笑了,「是嗎?到高晉家裡,還是去他叔叔家裡呀?」

    弘時沒說話。弘晝在後面老老實實交代清楚。接著,叫人把月季花抱進來,笑著說:「皇額娘您瞧,十月份還開的月季花,雖說不十分稀罕,卻是不常見呢。三哥特意從高大人手裡買來送給皇額娘的。」

    八姐笑著看看,這株月季開的不錯,粉色花朵錯落有致地排列在花枝上,看枝葉墨綠潤澤,想必養花人一定下了不少功夫。點點頭說道:「不錯,若是肥料上的足,溫度調的好,說不定,還能開到過年呢。」

    弘晝嘻嘻哈哈在旁說道:「若是讓高斌家那花匠來養,說不定一年到頭都是花呢。」

    八姐噗嗤笑了,「開那麼長時間做什麼?繁花似錦,總有一日要敗的。倒是順其自然方為養生之道。這也跟吃東西一樣,蘿蔔下來了就吃蘿蔔,白菜下來了就吃白菜。冬天吃西瓜,不凍壞你才怪。那哪兒是吃西瓜,分明是吃藥。是藥三分毒!」

    這麼一說,弘晝嚇了一跳,昨日他還偷偷跑出去叫人弄了塊哈密瓜嘗嘗。也不知道深秋吃哈密瓜算不算吃藥。抬頭瞧瞧八姐似笑非笑看著弘時,才知道原來這話不是衝自己說的。急忙一吐舌頭,站在一旁不吭聲了。

    弘時沉默一刻,慢慢說道:「這花好像是高大姑娘養的。」

    「紅麗?」八姐「哦」一聲,「難怪,她自小就喜歡與眾不同。她既然喜歡養花,就讓她養著吧。」

    弘時咽口氣,不滿說道:「一個大家小姐,不知道繡花撲蝶,整日裡搗鼓那些歪門邪道,還敢直面君上,說什麼河道、稅收。這樣的女子,哪裡配做咱們家媳婦?」

    八姐笑笑,叫來奶嬤嬤抱弘晶下去,重新坐下,倒下三杯茶,命弘時、弘晝坐下來,慢慢說道:「所以,你皇祖母才叫她做了個側福晉。入關後,咱家側福晉是妾,算不得正經媳婦。」

    弘時默然半晌,看看四處無人,撩袍子跪下來,抱著八姐的腿撒嬌:「皇額娘,您就幫幫兒子,退了那個高紅麗吧。兒子真不想見她。趾高氣揚跟只孔雀似的,還喜愛奢華,兒子只是個皇子,養不起那樣的女人啊。」

    八姐張張嘴,看一眼弘晝,暗暗問道:「你教你三哥撒嬌招數?」

    弘晝急忙擺手,「我才沒有呢,這麼沒水平的招數,我三歲以後就不用了。」

    弘時看八姐不理自己,急忙吐了唾沫抹在臉上,難為他也不嫌髒,哭哭啼啼說道:「額娘您想想,兒子喜歡的是溫文爾雅、賢良淑德的媳婦,那樣的女子,怎麼能震懾地了紅麗。若是叫紅麗學著當年高貴妃對付孝賢皇后的手段,那兒子豈不是連安靜後院兒都沒有了嗎?額娘啊,兒子雖說不是您親生的,到底是您的親兒子,您就這麼狠心,捨得兒子入火坑嗎?您忘了當年咱爺兒倆是如何相依為命的嗎?您忘了您忘了嗎?」

    八姐抬起手帕,按按眼角,陪著弘時裝哭,「兒啊,娘怎麼會忘呢?想起那時,娘就跟你一般百感交集,恨不得你就是從我肚子裡鑽出來的呀!」最好能再塞回齊妃肚子裡回爐重造。

    弘時嗚嗚啊啊哭個不住,弘曙帶著宮女們出來,一看弘時這個樣子,手裡盤子險些丟了下來。張張嘴小聲問弘晝:「怎麼了三哥這是?」

    弘晝呵呵笑笑,不知說什麼好。弘時抬頭,十分悲痛說道:「今日見到高晉,觀他面相,將來定然是個能臣貪臣,哥哥對此十分感慨。自古能臣多薄命,但願高晉能抗地住金錢誘惑,做個清如水明如鏡的清官,哪怕是日後家裡錢少,養不起七八十房小老婆,想必大夫人還是不會餓著的。」

    一句話說的,弘曙恨不得把手裡一盤菜扣弘時臉上。這位八貝勒家的大格格雖然不是嫡出,但貴在家裡就這麼一個孩子,自幼是被府裡大小福晉捧在手心裡養大的。脾氣看著和氣,性格卻是外柔內剛。聽弘時睜眼說瞎話繞著彎兒埋汰自己,哪裡氣的過。哼一聲走過來,放下盤子,說道:「哥哥說的是。高紅麗的堂弟,跟姐姐定然是一個性情。」說完,對著八姐屈膝行禮,說是要去暢春園給康熙請安,抽身走了。

    一路走,一路琢磨:三哥不喜歡高紅麗,就拿我開涮。別以為我就是那軟柿子任由你捏。等著瞧吧,不把高紅麗送你床上,我就不是八貝勒家大格格!

78紅麗他爺

    第七十八章紅麗他爺

    弘曙悻悻著走了,弘時摸把臉站起來,對著八姐笑笑。八姐抿嘴笑了,從袖子裡取了乾淨帕子遞給他,勸道:「傻孩子,你不看別人,單看我就知道了。年輕時候,我是那宅的住的人嗎?哪知道夫為妻綱,說在這小院子裡呆著,還真就得在這小院子裡呆著。沒個人領著,出了門都不認路。難道是我不夠要強?不過是形勢比人強罷了。別想太多,等高紅麗過了門,你只管拿出夫君的款來對她。她就是再厲害,還能拿捏住你不成?須知道,她的前程,都在你身上呢。以往就不說了,你呀,如今多好的機會,怎麼才輸了一回,就不敢再戰呢?難道,你不想看紅麗大著肚子給生兒育女,不想看她乖乖地給你端洗腳水?想一想,我都覺得解氣呢!」

    弘時撇嘴,心裡暗道:說的好聽,怎麼沒見您給我阿瑪端洗腳水?

    正想著,外頭小太監通報:「萬歲爺駕到!」

    母子等人急忙起身相迎,就見四爺哼哼著走進來,一屁股坐到桌子上,舉起茶壺,就著壺嘴兒咕咚咕咚一陣猛灌。其豪邁姿態,一時間驚住了。還是八姐經歷的風波多,微微一頓,即刻恢復原本溫文爾雅,笑著坐到一旁,替四爺倒茶送水,看他喝了大半壺,氣順了,這才柔聲問道:「究竟遇到什麼事,萬歲爺急的連口水都來不及喝?」頓了頓,又補充道,「該不是弘晝又惹了什麼禍事,叫萬歲爺生氣了吧?」說著,沖弘晝一瞪眼,罵道:「兔崽子,還不趕緊跪下,給你皇阿瑪認錯去。」

    弘晝冤枉,哼哼唧唧跪到四爺腳邊,就要掉淚。還是四爺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埋怨:「一幫崽子都不讓朕省心。」順手還是撈起弘晝,讓他站到一旁,掃一眼院子裡人,問道:「怎麼不見弘旺?」

    八姐想一想,笑著說道:「早上來請安時候還見他了呢。聽他說師傅們佈置了一篇策論,這會子估計正忙的焦頭爛額呢!」說著,就叫小太監去弘時住處傳喚。

    四爺望著小太監走遠,冷哼一聲,「那幫老學究,就知道拿那死東西教咱家孩子。能安邦還是能治國,不會靈活運用,終究只是廢紙一堆。」

    說到治國,八姐縱然有一肚子主意,當著四爺的面,都不敢隨意提起。只好陪著笑笑,柔聲勸道:「聖人說治大國如烹小鮮,我卻不知道。只是皇上,您忙了一天了,回來就歇歇。讓孩子們陪您說說話。安享天倫之樂才是。國家大事,一天少說也有幾十件,若都拿到咱們後院兒來說,還不如跟大臣們多商量商量。再說,事情就算再棘手,我們要麼是婦人,要麼是孩子,說出來與其大傢伙兒都煩惱,還不如暫且放下心來,養養精神,等見了大臣們,也好有精力處置國事呀。」

    畢竟是原配夫妻,四爺還是願意給八姐幾分薄面,當即苦笑道:「朕不過是發幾句牢騷,你就護著孩子們了。瞧瞧,他們一個個的,都該娶媳婦了。弘時連側福晉都有了。就不能幫著朕處理一下政務?再說,朕這麼大年紀時候,已經開始跟著皇阿瑪學習政務了。」

    八姐微微一笑,逢迎道:「皇上聰明早慧,當年就連太上皇都常常暗暗誇讚呢。只是,孩子們畢竟還小,就算要參與軍政國事,總要等他們成親了,算是大人了才好吧。」

    四爺點頭,「也罷,你說的也對。那就讓他們先旁聽旁聽,不用說出自己見解。打明天起,弘時、弘旺吃了午飯,就到御書房去站半天聽政。」莫了說道,「老八、老九身後那幫子人,也該消停消停,看看新一代皇子的威儀了。」

    八姐默默聽了,看著弘時略微激動,躬身應下。心中微微歎氣。雖然老四吸取了上輩子兄弟相殘的教訓,到底還未能確定由誰繼承他的皇位。如此一來,弘時與弘旺之間的爭鬥,就在所難免。即使有自己與老四看著,鬧不出天來,也不會跟之前那樣兄友弟恭了。天家無情,果然是個人都逃不過。

    弘晝站在一旁,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對於哥哥們能夠參與政事,全然沒放在心上。看四爺累了,便對弘時使個眼色,二人一同出去。走到門口,碰見弘旺接到聽政消息,前來領旨。弘晝笑一笑,讓弘旺進去。順便小聲囑咐:「今天天熱,小心。」

    弘旺點頭,恭恭敬敬入內。弘時瞥一眼弘晝,依舊是那般沒心沒肺模樣,心中歎氣,不知是高興還是替弘晝難過。二人順著小路行進,到假山處,迎面走來兩個小太監。二人一見弘時,立刻笑彎了眉眼,對著弘時、弘晝行禮道:「三阿哥吉祥,五阿哥吉祥。三阿哥,太上皇有請。」

    弘時笑著應下,問道:「方纔我們兄弟出來時候,皇額娘說要請弘曙妹妹回去吃飯。不知二位諳達可見弘曙格格了?」

    兩個小太監笑著回話:「回三阿哥的話,廉親王家大格格剛去太上皇后那裡了。奴才們在路上瞧見,還給格格請了安呢。」

    弘時心裡奇怪,「不是應該去太上皇那裡找八叔嗎?怎麼會到年秋月那裡?太上皇冷不丁見我,又有什麼事呢?」

    不敢多做停留,對著兩個小太監拱手,「二位諳達可否先容我換身衣服。去見皇爺爺,總要恭敬才好。」

    那二人自然依從。弘時與弘晝一同回到武陵源,弘晝自去回屋歇息,弘時換了衣服,梳洗一番,這才隨兩個小太監乘車前往暢春園。一路上數不盡景致絕妙,卻無心賞玩。好容易到了暢春園,隨小太監入內,面見太上皇。瞧見一旁坐著年秋月,年秋月身邊跟著弘曙,一個勁兒衝他笑。弘時心裡就一咯登,小心翼翼請了安,謝了座。陪著康熙說了幾句車□轆話,就聽康熙問道:「聽你祖母說,給你挑了個側福晉,是高斌那小子的閨女?」

    弘時躬身說道:「回皇祖父,祖母是提過一回說高姑娘不錯。只是因為孝惠章皇后孝期未過,故而沒有定下來。」

    康熙臉色一沉,年秋月垂眸無話,孝惠章皇后剛入葬沒幾個月,年秋月就晉位皇后,當時沒人說道,現在聽弘時這麼一說,二人心裡到底還是虛了起來。倒是弘曙有眼色,端茶給康熙奉上,給康熙個台階:「皇爺爺,這茶點還是高紅麗姑娘那日送給皇后娘娘的呢。今日孫女借花獻佛,討您的好了。」

    康熙得了台階,呵呵笑著應了,捏起一塊綠豆酥嘗了一口,點頭道:「不錯,是個巧手的。」

    弘曙笑著告退。康熙知道弘時說話難聽,與其哄著,倒不如直接下旨。當即舉著手裡糕點道:「你也瞧見了,高家姑娘還是不錯的。出得廳堂,下得廚房。你年歲也不算小了,屋裡該添人了。哪日挑個好時辰,接了回你屋吧。」

    弘時一愣,連忙說道:「皇爺爺,這時候辦親事,是不是——晚些日子?」

    康熙淡笑,「什麼親事?嫡福晉還沒進門,就納側福晉,總歸說不過去。當年你娘也是等你皇額娘過了門之後,才開了臉。這會子,就先把高家姑娘抬進來,什麼時候你有了嫡福晉,再給她名分吧。你也大了,高姑娘做事穩妥,有她幫著你操持後院,你也省些心。」

    哥哥們親事,弘曙不好插嘴。不過,能把高紅麗弄進來給弘時添堵,她就很滿意了,至於名分什麼的,哪裡放在心上。殊不知,高紅麗是高晉他親堂姐。高紅麗身份不高,日後弘曙當真嫁給高晉,也要被人下看。弘曙年幼,還沒想明白這點。年秋月倒是感覺到了,微微側目,看一眼弘曙,再看一眼弘晝,心中歎氣:這倆孩子……

    弘時看康熙說的都是命令,毫無回轉餘地,想一想,高紅麗做了侍女,總比抬進來就是側福晉強。也就無可奈何答應了。這邊謝了恩,看康熙累了,變告辭回去。康熙依舊叫來時那兩個小太監送他回去。弘時推卻不過,只得謝了恩。帶著兩個小太監出門,走到路上剛要上轎子,就見迎面和貴妃抱著二十五阿哥下轎子來了。

    和貴妃夏天時候給康熙添了位小阿哥,乃是康熙最幼子。生的白嫩可愛,深得宮中各位主子喜愛。尋常有空,和貴妃就帶著孩子來康熙跟前湊趣。今日一看,弘時居然也在。笑著行禮問訊一番,和貴妃笑說:「聽說三阿哥有好事近了?恭喜恭喜。」

    弘時淡笑行禮:「不過是個丫頭,您過獎了。」

    和貴妃抱著小皇弟莞爾,「三阿哥可別小看丫頭。自古以來,能做大事的人,可不都論出身呢。高家姑娘小時候我見過,行事做派隱隱有大家氣象。三阿哥耐心教導些日子,將來未必不是您家福晉臂膀。再說,包衣裡頭家世顯赫勝過正經八旗的,比之沒落世家貴女,不知要得力多少。你還年輕,過些日子,就能體會出包衣的好處來了。」說完,笑呵呵抱著小皇弟走了。

    弘時恭送和貴妃進了康熙居所,心中略加遲疑,轉身上了轎子,一路顛顛走來,越來越覺得不是滋味兒。回到屋裡,李氏送來的兩位使女迎上來,換衣服遞毛巾,慇勤伺候。弘時不耐煩,推開二人,坐到椅子上,問道:「那個和貴妃娘家——都有什麼人?」

    兩個使女互相看一眼,踟躕不語。弘時發狠:「爺是你們主子,主子問話,支支吾吾不肯明說,你們是不想伺候,回齊妃娘娘那裡過你們大小姐日子呢?」

    齊妃送二人來,本就是好生伺候弘時。若是弘時當著遣送二人回去,以齊妃性子,指不定怎麼處置二人呢。這二人一聽嚇了一跳,急忙跪下求饒。弘時冷哼一聲不說話。長臉那個宮女性子溫順,立馬說道:「主子問話,奴才哪有不回的道理。只是和貴妃乃是上三旗大家女,我們只是下五旗包衣。哪裡能知道清楚。只知道太后給主子定下的側福晉好像跟和貴妃父親第三房姨娘的舅舅的大表哥有親戚。到底是什麼親戚奴才就不清楚了。只是聽有一次高家姑娘叫和貴妃表姑奶奶。竟不知道是從哪一門算起來的表姑奶奶。」

    另一個丫鬟也跟著點頭。弘時瞇瞇眼,怪不得和貴妃見面就給紅麗說好話,敢情——哼哼,說起來,和貴妃生了兒子,後宮中出身高貴。卻輸給了生了閨女的年秋月,心裡未嘗沒有不忿。想藉機說兩句,過兩句嘴癮,怕也有吧?

    想著自己先笑了。和貴妃言語中雖有給紅麗拉皮條嫌疑,其實也說到了點兒上。把紅麗弄進來,有事兒沒事兒丟給她一堆後院烏糟事兒,叫她去琢磨。嘖嘖,想來,多少也能解氣吧?最好將來娶位八嬸娘那樣的嫡福晉,壓死高紅麗,叫她一輩子憋屈在後院兒,求天天不應,求地地不靈……

    弘時摸摸下巴上胡茬,暗暗笑了:紅麗啊紅麗,沒想到,你也有今天!想著想著,交待兩位使女,「過幾日,高紅麗就要來了。你們姐妹——好好處著。可千萬別——欺負了她!」

79紅麗進園

    第七十九章紅麗進園

    康熙辦事,只要上心,下面還是有很多人願意給太上皇搭把手的。更何況,高紅麗會做人,會來事兒,跟宮裡眾多主子關心都好,大家都喜歡她,也樂意讓她進來伺候。沒出幾日,一頂小轎,出了高斌家大門,走了半個北京城,出了城門,從北宮門進圓明園,徑直抬到了弘時住處。高紅麗心中縱有千般委屈,奈何皇權至上,不能反抗,只有哭哭啼啼、百般難為,哄得高斌夫妻送了不少嫁妝,許了不少好處,又有家中兄弟、堂兄弟在旁拍胸脯保證,日後一定好好努力,爭取早日出息,給姐妹爭光。這次紅著眼睛上轎。一放下轎簾子,外面高夫人哭泣還沒止住,高紅麗一張俏臉就吧嗒一聲掉了下來。心裡暗暗琢磨:前幾日和貴妃送來消息,說是八爺府大格格攛掇太上皇催自己早日進圓明園服侍弘時,好好的側福晉給弄了這麼個不尷不尬的地步。紅麗冷哼一聲,果然,兩輩子八爺府的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高紅麗哼哼唧唧、牢牢騷騷進了圓明園側門北宮門。按照規矩,先去拜見八姐。八姐有心不見,想想人家畢竟是弘時內定的側福晉。忍著噁心,還是叫進來瞧了兩眼。點頭笑道:「是個齊整的。日後好好伺候三爺。」送了兩樣東西,不等紅麗站起來,擺手道,「我這兒沒什麼囑咐的。你且去見齊妃吧。日後好好孝敬她。回到屋裡,跟你的姐妹們好好相處。都是伺候的主子的,要和睦親近才是。」說完,便扭頭抱著弘晶說話,全當紅麗不存在。

    紅麗上輩子在那拉氏皇后面前何時受過這等薄待,心裡越發委屈。低頭含羞謝了賞賜,扶著膝蓋起來,隨宮女到齊妃住處見禮。

    齊妃本以為紅麗會風風光光以皇子側福晉身份嫁進皇家,至少也會有一場像模像樣的婚禮。哪知道康熙一句話,紅麗就成了弘時身邊大宮女一名。饒是如此,齊妃也不敢隨意沖紅麗發脾氣。如今形勢,李家無人得聖寵,相反,高斌家卻有不少能幹子弟。這個紅麗,縱然出身不高,也得給三分薄面。低頭抿口茶,笑著站起身來,親自挽起紅麗的手,拉她一同坐到炕上,柔聲說道:「好孩子,今日委屈你了。等三爺大婚之後,為娘做主,給你要個名分。」

    紅麗低頭淡笑,「奴才只知伺候主子,不求名分。」

    齊妃歎氣,拍拍紅麗的手,「難為你這麼知禮。只是,以你的才貌、家勢,側福晉之位,不是應當的嗎?更何況,這還是皇太后當日親自許下的。好孩子,你且忍這兩年委屈。日後若能生下皇孫,皇上、皇后和我,定然不會委屈你的。」

    紅麗低頭,似乎是羞紅了臉。齊妃也不臊她,笑呵呵拉了紅麗的手,送上一對冰種玉鐲。紅麗心中暗歎:可真捨得下本兒!嘴裡退卻:「這等好東西,奴才怎麼當的起?」一雙手卻攥著鐲子,捨不得鬆開。

    齊妃見她喜歡,放下心來。媳婦家裡有人,縱然只是個妾,也不能薄看了。當即笑著說道:「哪著吧,我這兒也沒什麼好東西。就這還是我當年給轎子抬進皇宮前,我祖母叫我到後堂,瞞著大娘、嬸娘們瞧瞧塞給我的呢!那時候,我跟你一般大。沒想到,一眨眼功夫,弘時都到了該娶媳婦的年紀了。」說完,感慨一聲。

    紅麗不由陪著歎道:「娘娘還是那般美貌,但願奴才也能跟娘娘一樣,有這麼大的福氣。」

    齊妃琢磨一下點頭,「事在人為,只要你跟弘時努力,定然不會比我如今差的。」

    紅麗嬌羞低頭,不再言語。心說:李氏啊李氏,你還真存著叫弘時奪皇位的心思呢?也不瞅瞅,那傢伙——能行嗎?

    敷衍完齊妃,紅麗隨著小宮女到弘時院子裡去。齊妃送到門檻處,小聲交待:「三爺性子不好,你多勸勸他。有空就叫他多參悟些世俗經濟。多跟你兄弟們交往交往。年輕人們,在一起總聊的來。」

    紅麗躬身點頭,也不多話。出了齊妃院子,忍不住冷哼一聲。圓明園景致依舊是那麼安寧大氣,過了湖邊小路沒多遠,迎面就是楊觀堂。小宮女笑著對高紅麗說:「三爺前幾日搬到此處讀書。今日就送姑娘到這兒了。」正說著,屋裡走出兩位妙齡女子,花枝招展、粉面含春,正是弘時兩位貼身宮女,官居二等。小宮女見了,急忙躬身道:「春蘭姐姐,夏荷姐姐,高姑娘來了,齊妃娘娘命我送她過來。敢問三爺可在?」

    春蘭抿嘴笑著應了。夏荷說道:「三爺整日忙著去上書房讀書,常常不到晚上就見不著呢。既然高妹妹來了,就隨我姐妹進來,我們也好教導妹妹你如何服侍主子。」

    小宮女聽了,正高興事辦完了,當即就想抽身離開,回齊妃那裡覆命。哪知紅麗冷哼一聲,挎著個小包袱,越過春蘭、夏荷,主子一般施施然進了楊觀堂。小宮女訕笑一聲,不好當即就走。春蘭、夏荷則是立刻拉下了臉。怪不得昨日三爺說要好好「招呼招呼」這位高姑娘。哼,一看就是小戶人家出來,沒規矩的。

    二人氣勢洶洶跟進了屋裡,瞧見高紅麗正高高坐在主位上,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夏荷性子急,嗤笑一聲罵道:「高姑娘到底是大家出身,走幾步路便累了。可惜,這裡是爺的地方。」

    春蘭在一旁抿嘴,不時小聲勸兩句:「咱別吵架,都是伺候爺的,別吵架。」

    春蘭越是勸,夏荷越來勁。小宮女不敢進來,躲在門口往裡瞅。弘時出去,帶走隨身小太監,其餘的不過是灑掃塵除粗使奴才,沒那資格進屋,只有老老實實呆在外頭,豎著耳朵聽,打量這位未來的側福晉是個什麼性子。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候,等到夏荷罵累了,想要喝口水潤潤喉嚨,就聽上頭高紅麗慢慢悠悠說道:「自己到牆角罰跪,兩個時辰後起來。」

    夏荷只當自己沒聽清,張張嘴,緊接著怒斥:「什麼?你是什麼東西,竟然敢罰我。我可是三爺身邊兒的老人兒。」

    高紅麗把弄手腕上玉鐲,淡淡說了句:「身為爺身邊老人兒,堂堂二等宮女,竟然不知宮規嗎?高紅麗,禮部侍郎高斌女,太上皇欽點一等宮女,主持三阿哥弘時屋內事務。何為尊卑上下,當初你進宮時,教導你的嬤嬤沒告訴你?現在開始,四個時辰。爺來了,我跟他說。」

    夏荷不服,伸著脖子要講理。春蘭在一旁拉著她,勸她消消氣,一切等弘時來了再說。高紅麗瞥都沒瞥春蘭一眼,說道:「劉氏,收拾你的包袱,打今個起,住到外頭廂房裡,管院子裡澆花去吧。」

    春蘭姓劉,屋裡只有三人,說的自然是她了。高紅麗一句話,就把春蘭從二等宮女擼到三等,春蘭心中大怪,聽了這話,拉夏荷的手不由鬆了。夏荷張牙舞爪叫道:「憑什麼?」

    高紅麗冷哼一聲,一字一句說道:「憑什麼?就憑我是太上皇欽點的。」夏荷咬著嘴唇,還是不服。高紅麗歎口氣,慢慢站起來,走近幾步,勸道:「傻孩子,你給人做了槍使,我替你罰了她,你還不樂意?瞧著你挺伶俐的,怎麼不長腦子。你可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知道坐山觀虎鬥?今日若是你我吵打起來,爺回來了,問明情況,最後,顯臉落好的,會是誰呢?傻孩子,往後說話做事多個心眼兒,並不是所有人,心裡想的跟嘴上說的一樣。那些口口聲聲勸你我別吵架的人,之前是怎麼在你跟前挑唆的?你就真忘了嗎?我好歹還有太上皇護著,你呢?漸漸得了三爺厭棄,你還剩什麼?」

    春蘭紅了臉,柔柔說道:「高姑娘,你這不是血口噴人嗎?」

    高紅麗沒搭理她,看向夏荷,「你說?」

    夏荷低頭不語,高紅麗也不急,就那麼站在一旁,把玩手上鐲子。過了一會兒,夏荷像是想通了,乖乖給高紅麗行個禮,跑到牆根兒上,手舉戒尺,老老實實跪了下去。紅麗喚進來一個小丫鬟,在旁邊點上一炷香。囑咐兩句,問清楚自己住哪兒,便命小丫鬟帶路。經過春蘭身邊時,頓都未頓。春蘭抿嘴,扭身對著夏荷訴苦:「你說,她怎麼能那麼說我呢?我向來不會跟人拌嘴,這也成了我的錯了?」

    夏荷看她一眼,嗤笑一聲,繼續老老實實跪著。高紅麗出身再不高,來的再晚。人家說的話沒錯。怪不得,昨夜三爺叫了春蘭去暖床,而自己模樣、身段兒處處高春蘭一籌,卻始終未得三爺青眼。原來,不是自己不好,而是有人使壞!

    春蘭見高紅麗幾句話就忽悠走了夏荷,一時間沒了辦法。只得先熬著,看弘時何時回來,好告告小狀。畢竟,一個一等宮女想動二等宮女,可不是像高紅麗那般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說說就完了。唉,沒了夏荷這個棒槌,想要告狀就得自己上,真是有損在三爺面前端莊和氣形象啊!

    好在今日四爺還記得兒子娶小老婆,沒什麼大事就叫弘時先回來。一進門,就見春蘭躲在桂樹後面摸眼淚兒。弘時奇怪,走過去叫一聲,「蘭兒?」

    春蘭扭頭,急忙擦了淚,擠出幾分笑來,福身行禮道:「爺,您回來了?想吃什麼,奴才去準備。」

    弘時奇怪了,「你眼怎麼紅紅的?誰欺負你了?」

    春蘭急忙擺手,「哪裡哪裡,有爺護著,誰敢欺負我。再說,我成日裡就在屋裡院子裡走走,外人尋常不見,又怎麼會被外人欺負。」

    弘時聽了這話,暗暗咂舌:這麼說,是給內人欺負了?女人吶,真麻煩!

    剛想問詳細,就聽噗嗤一聲,紅麗穿著湖綠旗袍,如水波一般飄飄飄到走廊上,身後跟著兩個小宮女,皆恭恭敬敬,以紅麗馬首是瞻。

    弘時登時怒了:好了,到了爺的地盤上,還敢擺譜?

80紅麗宅斗

    第八十章紅麗宅斗

    弘時瞪著紅麗要發怒,紅麗則是一摸臉,登時變了臉皮。剛才還說高貴雍容姿態,啥時間變成了雨打梨花。哭就哭吧,還不出聲,眼淚就那麼一滴、兩滴往地上掉,滴答滴答打在地上,別說男人,就是女人見了,也不由心生憐惜。

    弘時眼睜睜看著一院子丫鬟、太監開始同情高紅麗,唯獨自己攬著春蘭,十分不屑。這就好比來了個新歡,而自己則夥同舊愛欺負人家,心裡一陣惱火:呸,紅麗,這可是你自找的!

    整個院子弘時最大,仗著身份與性別,不怕紅麗翻出天來。登時決定忍無可忍,絕不再忍。一把推開春蘭,幾步跑到紅麗跟前,伸出巴掌就要往紅麗身上招呼。紅麗也不躲閃,就那麼睜大眼睛瞅著。

    弘時一愣,心道:這傢伙何時這般不識時務了?要按他早年脾氣,不應該痛哭流涕跪地求饒?若按他晚年脾氣,還不早就勃然大怒了嗎?今日這般柔弱中暗藏倔強,這是給誰看呢?

    沒等弘時想明白,那位看戲的就上門來了。

    「哎呀呀,這是做什麼?」弘晝帶著三兩個小太監,搖頭晃腦進了院門,看到弘時舉著胳膊要打人,登時大驚小怪起來。仔細一瞅,挨打的還是個女人,更加奇怪了。「三哥,您今天沒喝酒啊?怎麼開始打女人了?嘖嘖,還是位嬌滴滴的大姑娘。三哥,往日您脾氣不是挺好?今日這是怎麼了呀?」

    弘時氣的真想一腳踹弟弟出門。瞧這興奮架勢,巴不得當哥哥的當場來個全武行,叫他好好學學怎麼打「女人」嗎?

    紅麗不見弘晝還好,一見弘晝,登時滿腹委屈。若是當場爹爹聽了自己的話,想法子送自己到弘晝身邊。以弘晝的性子,縱然不嬌慣著屋裡人,也會好生安排後院。看上輩子和親王府裡其樂融融便知道,弘晝管家有一套。哪知道最終還是弘時這個冤家。別說日後他會不會跟四爺鬧翻,就是眼下,這個火爆脾氣也不好伺候。

    越想越委屈,紅麗摸摸手腕,思忖反正自己是個女的,也不怕人家笑話。有優勢不佔白不佔。當即一掐胳膊,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辟里啪啦掉了下來。越發映襯的膚色如桃花,夭夭灼灼,那一身綠色旗袍,更顯得身材修長,亭亭玉立。

    縱然知道此人是個男人芯子,弘時也不好當著眾人的面去打一個女人,更何況,她爹還是高斌,剛得了上頭看重,升了侍郎,兩位小舅子也都知道上進。往後,說不定還得借她娘家勢力。冷哼一聲,留下句:「晚上到書房來找爺。」抽身拉著弘晝出去了。弘晝一路走,一路往回扭頭,嘴裡嚷嚷著:「喲,那該不是高姑娘吧?三哥你厲害,剛進門就動上手了。」

    弘時不理弘晝,只顧拉著兄弟走了。紅麗倒是站在廊下,咬著嘴唇悶聲不響。「晚上去找你?我呸!」

    弘時拉著弘晝在圓明園裡轉了轉,也不敢到處走。這個時辰,四爺看折子看累了也愛四處散散步。有時候弘春更喜歡帶著宮外的格格、姑娘小姐妹們出來摘花、撲蝶,經營經營手帕勢力。都是大姑娘家的,怕不小心遇到不好。不過就在附近轉了轉,弘晝想起還有課業要做,先行回去。弘時沒地方去,找到小弟弘瞻那裡,陪著弘瞻玩了會兒棋,順便蹭了一頓飯。把個摳門兒小弘瞻心疼的眼氣巴巴的。直到弘時許他改天來自己院子裡吃回來,這才放手。

    弘時這才脫身。回到自己院子裡,已經是掌燈十分。依舊是春蘭帶著人迎出來,弘時看看左右,問道:「夏荷呢?」

    春蘭抿嘴兒,小聲說道:「白天跪了兩個時辰,腿軟,我看不過,就讓她先回去歇著了。到底是多年姐妹,我不幫襯,誰幫襯?」

    弘時瞥春蘭一眼,笑道:「爺屋裡這麼多人,就你知情識趣兒。」說著,趁著燈光昏暗,四處都是自己人,照著春蘭腰裡摩挲兩把。

    春蘭笑著低頭,隨後一擺手,幾個丫鬟便留了飯菜下去。春蘭輕輕推開弘時的手,扶他坐到餐桌前,問:「爺,忙了一天,奴才伺候您吃點兒東西吧?」

    弘時點點頭,就著春蘭的手喝湯吃菜。食不言寢不語,過了半個時辰,弘時終於吃完了。鬆散鬆散筋骨,換了寬鬆衣服,春蘭領著兩個小丫鬟來送洗澡水。弘時止住,問道:「那個高紅麗呢?不是說讓她晚上去書房找爺嗎?」

    春蘭手頭兒一頓,低頭慢慢說道:「這個——奴才也不知道。高姑娘是一等宮女,她的事,奴才也不好過問。」

    弘時忍不住又瞥春蘭一眼,燈光下,美人確實嬌羞不勝。只可惜,你沒事兒老給高紅麗下絆子作甚?別人不知道,爺還不知道那傢伙。最會籠絡人心。她一個初來乍到的,至於跟你們過不去嗎?再說,以你們這點兒手段,就是想跟她鬥上一鬥。人家都未必搭理!

    正說著,夏荷帶著人進來,隔開三步外,對著弘時屈膝行禮,「爺,高姑娘在書房外面候著。」

    弘時點頭,站起來捏一把春蘭的手,交待:「先回去歇著吧,一會兒爺去你屋裡。」

    春蘭笑著應了,低頭從夏荷身邊走過。夏荷也是個厲害人,伸腳絆了她一下。夏荷好容易站穩,扭頭想瞪夏荷,卻瞧見弘時正坐在燈影裡,似笑不笑地看著。一時不敢撒潑,只得露出一副委屈隱忍模樣,帶著兩個小丫鬟收拾了飯菜,躬身告退。

    弘時這才收了笑意,正色問道:「今日一整天,高紅麗都做什麼了?」

    夏荷認認真真回答:「高姑娘沒做別的,就在屋裡繡花,順便隔著窗戶跟院子裡的丫鬟、太監們說說話。另外,每個人都得了高姑娘送的東西。不是什麼貴重物品,不過很貼心實用。」說著,把自己手裡的荷包遞給弘時看了。

    弘時接過來,仔細翻看,除了有一錠銀子,不過就是裝香粉、胭脂的小盒子,還有小鏡子、小梳子、小篦子等輕巧精美的物件兒。看過遞給夏荷,囑咐:「日後若是高紅麗跟你交好,就順著她。她也是個聰明人,跟著她得的賞賜,不必交給爺,算是爺賞你的吧。」

    夏荷一聽,急忙跪了下來,顫抖著嘴唇說道:「奴才是爺的人,爺不要趕奴才走。若是奴才有什麼地方做錯了,還請爺教訓。」

    弘時呵呵笑了,擺手說道:「你也別怕,爺叫你跟著高紅麗,不是白跟的。好好跟她學學,過兩年,她若有福氣做了側福晉,你的位份,也該往上提提了。只是,這兩年要辛苦你,做個宮女了。」

    夏荷臉色一紅,低頭笑著說道:「奴才不辛苦,為爺做事,是奴才的福分。」

    弘時點頭,心中暗道:果然還是這樣實心眼兒的辦事放心吶。像春蘭那樣心裡有九竅的,還是留著暖床吧。

    想完站起來,帶著夏荷出了門,走到書房外。門外翠竹下,高紅麗一人站著,正仰頭看天上月色。聽聞身後腳步聲,扭頭一看弘時一行來了,急忙輕輕屈膝福身,說道:「主子安好,奴才奉命來了。」

    弘時「嗯」一聲,留下夏荷守在門外,逕自入了書房。紅麗站著外面低頭略一思忖,也跟了進來。一進房內,當門瞅見一副秋瓜百合圖。圖正中,紅彤彤的一枚印章。仔細一看,原來是弘時的號章。忍不住撇嘴鄙夷:什麼審美觀,好好一副畫,就給一塊章給毀了。

    弘時自然瞧出紅麗對畫的看法。沒辦法,當年兄弟二人你爭我奪,幾乎處處比拚。除了皇位,就比誰搜集的畫作最多。證明的標誌變是在上頭蓋上自己的章。

    誰知道高紅麗當了女人,竟然對搜集名畫不感興趣了,早知如此,就不花大力氣弄了這幅秋瓜圖來氣她了。弘時摸摸胳膊,心疼一下買畫的銀子,琢磨著該辦個什麼差事,好把銀子撈回來。想了半日,見高紅麗穩穩當當站在燈下,一派悠閒。弘時不由氣了,冷笑問道:「說吧。」

    高紅麗低頭,輕聲問:「說什麼?」

    「喲?說什麼?」弘時翹起腿來,放到桌上,脖子往後仰,靠在椅背上,力求舒服一些,笑呵呵說道:「如今的形勢啊。往後咱哥倆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你有什麼想法沒?」

    高紅麗嗤笑一聲,扭腰坐到一旁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瞥弘時一眼,「什麼想法,我連如今局勢是什麼都不清楚呢。」

    弘時抿嘴,慢慢說道:「雖然你不是什麼好人,不過我還算瞭解你。至少在我成就大業之前,你不會害我。得了,那我就告訴你。你往後的婆婆,是我之前的乾爹。你的小叔子——叫弘旺。」

    紅麗何等聰明,怎麼會不知道這個,臉色未變,就說道:「這麼說,你打算跟他們鬥一鬥了?」末了有問:「有把握?」

    弘時微微一笑,把玩手中玉簪,說道:「本來只有一成,可現在你來了,就變成六成了。到底你有成功經驗,比我強!」

    這話說的,紅麗反倒不好開口了。今天她見了八姐,自認那位尊貴雍容的女子,跟前世的皇額娘十分相似。然而心境卻平和許多。剛開始她還以為是因為這輩子四爺收心,生了幾位嫡子,皇后心裡沒什麼大事兒壓著。如今想來,確實有所不同。只是,若那人真是八叔,怎麼會心甘情願給四爺生孩子呢?

joo 2014-3-6 19:44

81又來一個

    第八十一章又來一個

    弘時看她對著燈芯兒琢磨,也不著急,只是在一旁慢慢把玩手中簪子。過了一會兒,紅麗想好了,抬起頭來,弘時才住手,斜著眼瞅她。

    紅麗嘲笑道:「你也別這個模樣,如今我的前程還都靠著你呢,縱然我有什麼壞心思,也得等沒人對你有威脅的時候再說。」

    弘時嗤笑一聲,感慨:「真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紅麗不理他這話茬兒,斟酌著說道:「其實,即使你是庶出,對上弘旺,也未必沒有勝算。畢竟,如今你是皇子中年齡最長的。更何況,弘旺跟四爺關係——總有皇后在中間夾著。想來不會全無芥蒂。咱們只需適當時候做忠臣賢臣就可。對大臣,則要捕捉痕跡地拉攏。不是說讓你許他們什麼好處。而是要向他們展示你的氣度與涵養。只要他們認為你比弘旺好相處即可。大臣們麼,總是希望上位者好糊弄。如此他們才好過日子。都跟四爺這般眼睛裡容不得沙子的,幾年還好,若是幾十年下來,還不把他們給嚇死。」

    弘時聽完,仔細琢磨一番,噗嗤笑了,指著紅麗說道:「原先誰覺得你好相處的,都是瞎子。高斌一家給你殺的殺、斬的斬,最後險些斷了根。就連和珅都給逼死,你好相處?那些人全都瞎了眼。」

    高紅麗不急不怒,慢慢說道:「高斌一家貪污受賄,理應處置。總不能因為高佳氏,就饒了他們。妻就是妻,妾就是妾,為富察氏暗中保下富察家,算是維護妻族。護著高家,豈不給自己添了個好色名聲。至於和珅——唉,終究是太能幹了。」

    弘時冷笑一聲,「那是,你兒子無能,不能駕馭親妹妹家翁,就只有拿自家親戚開刀。唉,只可惜,可憐了十五公主哦!」

    紅麗跟著歎氣,勸道:「福兮禍兮,皆不可捉摸。你也好自為之吧。好在四爺剛即位,儲君一事不急。你要好好表現,不可過於顯擺,亦不可碌碌無為。如何把握度,就看自己捉摸了。」

    說完,站起來推門走了。那行動,乾脆利落,全然沒有一絲為人使女的恭謹小心。弘時氣的在後大罵:「爺讓你走了你就走?連個禮就不知道行?你白活這麼多年了?趕明兒就罰你燒火去。」

    紅麗只當沒聽見,該往哪兒走還往哪兒走。倒是身後兩個小丫鬟嚇的渾身一哆嗦,暗道:高姑娘真厲害,第一天進門就敢給爺甩臉子。再一想弘時大罵,說要罰紅麗去燒火,小丫鬟也跟著害怕,趕緊湊過去小聲勸:「高姑娘,您給爺陪個不是吧。總不能真叫您去燒火。我們做粗使活兒慣了,可您是大家出身,哪裡吃的了這個苦啊?」

    高紅麗頭也不回,依舊漫步輕進,嘴上漫不經心回道:「急什麼?過一會子就好了。」

    兩個小丫鬟看看勸也無用,只得隨高紅麗回屋歇著。

    弘時在後頭叫了半天,沒見回應,氣的抓起茶杯就要砸。臨到鬆手時又拿過來看看,「嗯,難得的汝窯杯子,為她一個丫頭片子啐了太划不來。」如此一耽誤,心裡的氣倒是少了不少。想想八姐這些年在四爺跟前做低伏小,比之如今高紅麗,弘時難得高興起來。得,四「丫頭」,咱哥倆走著!

    過了幾個月,寒冬稍暖之時,就是新年。因還在孝惠章皇后孝期,故而新年並未大辦,不過是接康熙回宮,一家子父子兄弟叔侄樂呵樂呵。八姐也陪著太上皇后年秋月、皇太后烏雅氏,以及太妃們說話。有地位的誥命夫人們,得了太上皇后、皇太后懿旨,均按品大妝,帶著家中媳婦、女兒來後宮朝拜。不求別的,能叫宮裡貴人看上眼,來年大選指戶好人家,也是自家孩子的福分。

    紅麗深得齊妃喜愛,陪著站在齊妃身後,聽齊妃偶爾說起底下誥命夫人與閨女們,心裡也在琢磨。按年紀,馬奇家侄女富察氏,怕是做不成弘時的福晉了。說起來她也不合適。性子固然賢德聰慧,奈何身子太弱,上輩子連生兩位嫡子,都是到了三歲還不能下地走路,叫人憐惜也罷,可憐也罷,最後只剩下擔憂。太醫後來還說富察氏太能操心了,以至於孕期影響胎兒,才導致孩子多病。若是想給弘時挑個得力的福晉,還是撿家世清貴、性子豁達的好。反正有自己在,弘時嫡福晉不用操什麼心,只管好好生幾個兒子,給弘時加砝碼就成。至於日後——呵呵,包衣奴才家出來的不能當元後,繼後還不成嗎?

    前幾日紅麗小心翼翼把這話挑挑揀揀說了,聽的齊妃眉開眼笑。一個勁兒說紅麗是個好孩子,知道一心為三爺著想。少不得賞了不少好東西,今日特意帶了紅麗來,存心讓她幫著參謀參謀,看哪家姑娘好,提起有個章程。

    高紅麗跟齊妃「婆媳」兩個嘀嘀咕咕,上頭坐著的烏雅氏也拉著八姐說道:「這兩年弘旺眼瞅著也張開了,到了該娶媳婦的年紀。弘時的嫡福晉也該定下了。二丫頭的事兒有了譜,三丫頭也該定了。待會兒你仔細看看,哪家好了,咱們先記下來,將來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八姐隨即笑道:「還是皇太后疼孫子孫女們,媳婦都不如呢。這兩日看的人多了,總覺得這個好,那個也不錯的,瞧的眼花繚亂的。不知道皇太后心裡可有合適的?」

    烏雅氏點頭想了想,「哀家也是眼花繚亂的,不如咱們先慢慢看著。等皇上來了,再問問他的意見吧。」

    八姐笑著點頭應下。一旁年秋月冷眼瞧著二人說話,心道:烏雅氏果然是個聰明的,孫子的妾室她能說話,嫡妻就不敢多說。怕只怕,也存著討好皇帝的心思。也是,能從宮女爬到這一步,有幾個是善茬呢?

    捏捏袖子裡指頭,年秋月暗暗琢磨:年家姑娘斷不能送到宮裡惹人眼疼。只是後宮小輩裡沒有一個自家人也說不過去。不知道親戚里頭,有沒有合適的了。

    正琢磨著,前頭一位蒙古族誥命領著一名十二三歲的女孩子進來磕頭。烏雅氏仔細瞅瞅,笑著問身旁宣太妃博爾濟吉特氏,「妹妹前幾年去過蒙古,可見過這個女孩子?」

    宣太妃仔細看了看,笑著答道:「回太后的話,說來也巧,底下那位海夫人乃是臣妾娘家親戚,算起來,還叫我一聲表姑呢。海夫人早年嫁到了京城弘吉拉氏。女婿名叫叫弘安,祖上是蒙古人,後來因軍功,太祖給抬到滿洲正黃旗。那個女孩子就是他們的長女,小名兒好像叫做惠兒來著。」

    烏雅氏點頭,「原來是軍功世家,怪不得呢。」

    八姐聽烏雅氏這麼說,也留了心思,仔細看那女孩子,眉眼居然與烏雅氏有兩分相似,心中便遲疑了:該不會,也是烏雅氏娘家親戚吧?這個可要小心留意些。

    忙了一天,晚上回到永和宮,剛坐下,就聽前頭通傳:「皇上駕到!」

    八姐急忙帶著人去迎接。夫妻倆進了屋,看看對方都是一身朝服,相互嘲笑一聲,各自換了寬鬆衣服回來,坐在炕上,屏退眾人,慢慢說些閒話,疏散疏散。提起今日在朝堂上見到的幾位青年才俊,四爺不由感慨:「若不是非要有位公主嫁到蒙古,朕還真捨不得那幾個孩子,個個都不錯,做咱家女婿該多好。」

    八姐抿嘴兒笑了,「您也別心疼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咱家不還有弘晶嗎?過幾年弘晶長大了,您再仔細挑挑,不就成了。」

    四爺想想弘晶連話還說不全,頓時悶聲無語,慨然說道:「罷了,反正咱兄弟家閨女多,大不了,把老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家幾個閨女弄回來。加上老八家的弘曙,足夠了。」

    八姐聽的瞠目結舌,頓了頓才慢慢說道:「我爺,別家也就算了。十八連個嫡福晉都沒呢,您讓他從哪兒給您弄個侄女兒做公主呀!」

    四爺聽了,沉默半晌,說道:「既然如此,就把馬奇家閨女指給十八,叫他早點兒生個閨女,給咱送回來。」

    再早也得等到孝惠章皇后孝期過了。不過,提前指婚倒還是行。如此一來,馬奇家算是顯赫無雙,接連出了兩位皇弟妃。十六與十八反而成了連襟兒。

    正月裡,紅麗聽弘時提起此事,心裡再次琢磨:是不是把傅恆他姐弄進弘時屋裡。畢竟,馬奇家如今風頭更盛了。只是,四爺那裡——究竟是個什麼主意呢?

    四爺正發愁呢。兩個兒子都好,原本四爺屬意富察氏做兒媳婦。按年齡跟弘旺正好同歲。只是最近弘時做事也很靠譜,若是給弘旺選了富察氏,那麼弘時這邊就不能太過委屈。縱然有心挑嫡子繼位,對其他孩子也不能打壓太厲害了。當年康熙就是因為太過偏心,才導致日後悲劇。左思右想,手頭沒有合適三兒媳人選。來到永和宮,跟八姐商量。八姐一聽四爺給弘旺選的正是歷史上孝賢皇后富察氏,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兒。富察氏做皇后合格,但就是心思太重,太喜歡操心。結果,把兒子們都操進去了,自己還青春早逝。不過,選了她也不錯,至少是一大助力。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便放此事在一邊,陪著四爺琢磨起弘時嫡福晉人選。為表重視,還特意叫宮女抱了一堆三品以上官員家貴女畫像,與四爺一同翻開。

    四爺翻著翻著,指著一幅畫像問道:「弘惠?怎麼能起這個名字,就不知道避開皇子名諱嗎?」

    八姐仔細一瞅,笑了,「主子爺,人家姓弘吉拉氏,漢姓為弘。名字叫惠。說起來,這孩子祖上是軍功抬旗,十年前她祖父做的是遼東布政使。現在她阿瑪是邯鄲知縣,家裡算得上文武並重呢。」

    四爺聽了這話,點頭說道:「改天叫進宮來看看。若是合適,先留意著吧。」頓了頓,又說道,「朕怎麼瞧著,這孩子好像一個人呢?」

82後宮干政

    第八十二章後宮干政

    八姐湊過來仔細看了看,笑道:「今天我見她,遠遠看了兩眼,瞧著像宣母妃。後來聽說她們是親戚,這也難怪了。」

    四爺擺手,「不,不像宣母妃。倒是——」四爺再盯著八姐看兩眼,點頭,「倒是像你年輕時模樣,依稀還記得,你這般大的時候,嘴角就常常這麼彎著。」說著說著,想起少年時光,自己先笑了。

    瞧四爺笑瞇瞇的模樣,哪裡還有冷面王架勢,八姐忍不住噗嗤笑出來,扶著四爺肩膀歎道:「小姑娘笑起來誰不一樣好看?難為您還記著。罷了,若是您覺得這孩子好,改日叫她進來好好看看。就是不知道齊妃那裡是什麼意思,畢竟跟弘旺不同,就算選個不合適的,也沒人說什麼。若是弘時媳婦選不好,怕只怕齊妃那裡就先難過起來了。」說著,八姐歎氣,「要不怎麼說,嫡母難當呢。」

    四爺自認會處理後宅關係。家中妻賢妾美,八姐賢惠寬厚,不是一日兩日。李氏縱然有些小女子行徑,在八姐面前還不夠看。也不擔憂。瞧八姐對二公主疼愛,比之對弘春都要嬌慣些。因此滿不在意說道:「你也別想太多了,李氏就是個愛攪和事兒的。好在弘時懂事。凡事你只管做,別理她那麼許多。實在不喜了,叫她多抄幾部佛經收收心,也就是了。」

    八姐笑著點頭應下。二人又說了會兒話,這才睡下。第二日便是元旦。不僅是萬家團聚日子,也是四公主弘晶生日。小丫頭一大早就醒了,奶嬤嬤穿好衣服抱過來,一路依依呀呀叫著,到八姐屋裡,四爺與八姐剛剛梳洗已畢,對坐著捧著熱粥說話,桌上大盤子裡,正是熱騰騰的餃子。見到小閨女過來,八姐急忙放下碗,接過弘晶,笑問:「餓了吧?喝粥嗎?」

    弘晶剛滿一歲,話都說不全,兩隻眼睛往桌上瞄瞄,急忙伸手說道:「氣油油,氣油油。」

    四爺不解,奶嬤嬤笑著解釋:「四公主說,要吃肉肉。」

    四爺忍不住笑了,接過弘晶抱在懷裡,拿手指戳戳她小臉蛋兒,說道:「才多大,就要吃肉肉了?瞧你饞的,多虧是生在皇家,想吃什麼吃什麼。若是百姓家裡,一年吃不上兩回肉的,看你怎麼辦。」

    說著,當真親自夾起一個餃子,吹了吹,送到弘晶手裡,讓她捏著玩,只不許吃進嘴裡。

    弘晶哪裡聽他的,一輩子也就只有幼兒時這兩年可以肆無忌憚藐視皇權,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抓起餃子就往嘴裡塞,管你是皇帝還是帝皇。

    四爺抓了幾下抓出來,弘晶瞧見到嘴的肉沒了,眨眨眼,盯著四爺看兩眼,哇的一聲哭了,伸胳膊屈腿兒就要找四爺要,看四爺鐵了心不給,居然還捏著小手去抓四爺鬍子。四爺哭笑不得,連忙往後靠,生怕龍鬚被閨女給拽走了。對著個小奶娃,勸也不知道如何勸,哄也不知道該如何哄。還是八姐有法子,沖奶嬤嬤使個眼色,奶嬤嬤便趕緊上前抱著弘晶,連哄帶顛,弄了出去。

    四爺扶額,摸摸下巴,「總算走了。」

    八姐一旁笑說:「要不怎麼說,兒女都是債呢。從生下來,就不給咱們安生。」說完,噗嗤笑了,「就這還不知道這丫頭一會兒抓周時候要鬧什麼笑話呢。」

    果然,四爺到前朝接受百官朝賀之後,到後宮來看閨女抓周,就看見弘晶坐在一大堆寶貝上頭,這個拉拉,那個拽拽,挑挑揀揀大半天,最後挑出來個繡花枕頭。若在平時挑個繡花枕頭就罷了,關鍵是昨日四爺還想著給閨女挑女婿。這麼一聯想,難得心裡嘀咕起來。

    好在大好日子,眾人樂得討喜。嘖嘖半日,「公主果然天資聰敏,將來女工不同凡響啊。」

    八姐抿嘴兒一笑,叫來弘春,請眾位公主、王福晉到偏殿喝茶,稍後一塊兒去給太上皇后、太后請安。一起吃頓飯。

    這邊奶嬤嬤便抱了弘晶下去,好換了衣服,一會兒到太后跟前討喜。四爺坐下,問道:「那繡花枕頭不錯,誰給準備的?」

    八姐抿嘴一笑,「這麼多東西,我哪兒記得清呢。是誰如何,不是誰又如何?您吶,還想著賞他不成?」

    四爺冷哼一聲,歎道:「咱們做父母的,又是中年得的子女,眼看就要到而立之年,還能護孩子幾日?更何況,閨女總歸是要嫁出去的。將來若是挑了個好的,一輩子榮華富貴。若是挑了個不懂事的,怕就跟前朝建寧公主一般淒涼後半生了。」

    說起那位嫁到吳三桂家的公主,八姐也跟著歎息:「大好的日子,您怎麼就想到這些了。咱家姑娘性子堅韌,更何況,弘晶又是嫡出,哪有將她嫁到漢家的道理。再說,兒女自有兒女福。咱們只管好好養大他們就是了。往後的日子,還要他們自己過,那才好呢。」

    四爺看八姐一眼,擺手屏退眾人,小聲說道:「女孩兒倒也罷了,這幾個兒子,可叫朕如何處置呢?」

    八姐皺眉,「爺若是說政事,那可就不是我能幫忙的了。」

    四爺搖頭,說道:「按理,嫡子位份,是高於庶出子的。今日在朝堂上,朕看著兒子們跪拜,弘時在前,就想起了當年太子哥哥再世時,都是太子在前。今日略有感慨罷了。」

    八姐沉默片刻,還是笑著寬慰道:「皇上想多了。什麼庶出嫡出的,在我眼裡,都是我的兒。朝堂上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家和萬事興。說句不該說的話,皇上要以史為鑒,莫讓這一輩孩子再走上一輩的老路才是。」

    四爺點頭,「皇后說的是,朕要想個法子,如何才能叫他們安心才成。」

    八姐心中冷笑,能有什麼法子,不過就是張廷玉後來給你出的什麼秘密建儲的法子,還因為事先沒商量好,說漏了好幾次嘴。如今老爺子還活著,看你怎麼跟他說去。

    夫妻倆又沉默一會兒,就有小太監催著去給康熙、太后請安。要說康熙命沒乾隆好,想當年,乾隆當太上皇,哪一年元旦不是坐在太和殿正中,一旁新皇帝陪著接受百官朝賀。生生把新皇帝嘉慶壓的毫無存在感,整個一個退而不休,大事還是他做主,沒嘉慶啥事兒。康熙倒好,一年兩頭病,最怕天冷。前幾日剛下了場瑞雪,陪著宜妃看了雪花,就躺著不會動了。正好給了四爺大過年立威的機會。康熙這麼給面子,四爺自然也樂得表現孝心。這邊領著親王皇子皇孫們魚貫而入,進了康熙所居皇極殿,那邊八姐就去了寧壽宮,縱然慈寧宮烏雅氏年紀大,年秋月到底是正經皇后升上來的,資歷比烏雅氏高一頭,先去看她,才能再去看烏雅氏。

    好在年秋月年輕,膝下只有一個公主,自然不會在這些事上讓烏雅氏很沒面子,不過笑著見了后妃公主王福晉們一遍,便請眾位命婦到慈寧宮去看皇太后。

    烏雅氏早就等了半日了,一面等心理一面自歎命苦。別家太后哪個不是後宮第一人,就算順治朝兩宮太后,也是一同受命婦朝拜。到了自己好了,非得分出個先後來,這不擺明了給自己這個老婆子沒臉麼。

    八姐帶著人進來,一看就知道烏雅氏心裡憋著氣呢。連忙給二公主、弘春使個眼色,叫她二人一左一右坐到老太太身邊,好哄老人家開心。都說人老糊塗,大過年的,可別鬧出個什麼不高興來。

    好容易哄了老太太開心,一幫人這才敢說笑起來。八姐抽了個空走了回神,心中暗暗琢磨:給老四當媳婦兒這活兒果然不是人幹的。每日裡掂量來掂量去,淨琢磨後宅隱私了。瞧爺如今行事,走一步退三步,還真就成了深宅婦人了。得了,改天叫弘旺過來,指點指點他政事要緊。咱面上顯得再從容,到底也是天家子孫,總不能到屁股底下的龍椅不去搶著坐,反倒便宜了弘時那個白眼兒狼。沒見連著幾日,那個高紅麗都去齊妃那裡,爺這裡來都不來嗎?

    八姐想明白這事,第二天遇到弘旺來請安,便暗示起來。哪知道弘旺搖頭,說道:「額娘,這件事先不急,我怎麼聽說,高紅麗開始跟三哥商量出外辦差的事了?」

    八姐搖頭,「有這事兒?我怎麼不知道?是你三哥出去,還是高紅麗也跟著去?」

    弘旺說道:「三哥出去倒不稀奇,畢竟他也這麼大了,只是高紅麗好像還給他找了幾個幫手。」

    八姐聽了問道:「可是高家的人?」

    「兒子正是因為這事兒才奇怪呢,不是高家的人,是陳家。」

    「陳家?」八姐點點頭,「不愧是紅麗,陳家雖然不算顯赫,到底名聲在外,經營南邊兒這麼多年,高紅麗這是上心了,想學我呢!」

    弘旺張張嘴沒說話:學您?當皇后?不是吧?她怎麼這麼快就想通了。不應該啊!嘖嘖,果然是當過皇帝、太上皇的人,心理素質非凡吶!

83郎舅兄弟

    第八十三章郎舅兄弟

    八姐微微一笑,瞇著眼瞅著手上指甲說道:「那誰知道呢?反正以高紅麗如今情況,就算是改朝換代,也輪不到她來當皇帝。按她的性子,扶持自家男人登上龍椅,未必不可能。」頓了頓,看一眼弘旺,慢慢琢磨:「如今這麼看來,老三後院有高紅麗出謀劃策,你後院的人也不能太次了。雖說咱們看來,紅麗就是在蜜罐裡長大的有福之人。可他畢竟上位多年,有些心性,非比常人。尋常家女子,莫不是讀女兒經長大的,縱然有大心胸,在朝政之上,也不見得能幫多少忙。富察氏那裡又有紅麗遊說,咱家就是娶過來,只怕對你也不是好事。更何況,在我看來,那個富察氏——還是送到弘時院子裡,叫她跟紅麗窩裡鬥吧。我突然很想看看,到底是東風壓了西風,還是西風壓了東風呢?」

    弘旺皺眉,「您的意思是說,那位富察氏並不如外頭傳言那般賢惠?」

    八姐冷笑,「她能得了個賢名,九成九是給逼的。不過是為了成全丈夫名聲罷了。換個人做弘歷原配,除非熬死弘歷,不然,還是會得這個名聲。」

    弘旺冷笑一聲,琢磨一番馬齊侄女性子,點頭道:「我聽說那孩子性子剛毅的很,心眼兒也不少。也罷,就讓紅麗看看,她曾經認為美麗端莊賢惠的女人,到底有多『好』。」

    八姐抿嘴兒笑了,半晌方說:「坐到那個位子上,哪一步不是戰戰兢兢。也就是皇帝得給皇后面子,若換了漢朝那時候,說廢後就廢後,富察氏指不定早就給高氏逼到絕地了。得了,咱沒事兒管人家後院兒裡的那些彎彎道道做什麼。以我看,如今你們兄弟關注的重點倒是有些偏頗。玩朝政固然需要多些心眼兒,但朝政畢竟關乎社稷,縱然爭鬥再厲害,也不能把國計民生給算計進去。四爺之所以能在眾兄弟中脫穎而出,不止靠了『富貴閒人』四個字,更讓老爺子欣賞的,還是他『忠於社稷』、一心為民。這一點,你也要記住。爭鬥只能佔你三成精力,剩下的心思,好好放到如何治理國家上來。你要記住,治大國如烹小鮮,然最能考驗一個人廚藝的,往往就是那些『小鮮』。」

    弘旺聽了,躬身行禮稱是。母子倆又說了一番話,弘旺告退。八姐歎口氣,倚到身後椅子上,呆呆的望著窗外石榴花出神。

    四爺看了番折子,有些累了,便坐輦到永和宮來吃飯,順便找八姐說說話,聊聊天。原配夫妻吃飯,並無外人在場,四爺便忘了「食不言」的規矩,隨口跟八姐提起這兩日雜事。「馬齊那個侄女我倒是見了,跟弘旺大小差不多,有他們家家風。我瞧著很不錯,哪日你也見見,差不多就定下來。」

    八姐微微一笑,「那日太上皇后與皇太后花朝節召見三品以上官員家眷,我已經見了。果然如皇上所說,是個好孩子。別說我,就是齊妃、懋妃她們,都滿嘴誇呢。」

    四爺聞言笑了,「懋妃又沒有兒子,那麼高興做什麼。」

    八姐淡笑,「看皇上說的,好歹懋妃也是長輩,將來養老之事,還不落在幾位阿哥身上?不管哪個阿哥娶了位賢孝的媳婦,我跟懋妃幾個姐妹,都是高興的。」

    四爺微微一笑,點頭道:「也罷,知道你們姐妹關係好。朕還得靠邊兒站呢。」

    八姐笑了,「多大年紀,老夫老妻的了,您還這麼愛逗趣兒!」

    二人說笑一會兒,八姐正色問道:「弘旺的事,我自然聽您的。只是弘時媳婦,我倒想說說。聽齊妃妹妹往日裡言語,意思定然是想要個好的。更何況,高紅麗又進了弘時院子。說是包衣奴才,高家畢竟有當朝大員,若弘時嫡福晉家裡太薄弱了,怕是不能平服底下妾室。傳出去側福晉管家,到底對孩子們名聲不利。您看呢?」

    四爺聞言,收了臉色喜色,沉聲說道:「那也得看弘時那個年紀有沒有合適的才成。緣分這東西,得看天意。」

    八姐笑道:「您不就是天,還看什麼天意呢。淨會唬我們。」

    說著二人都笑了。八姐趁著四爺高興,忍不住勸道:「弘時那孩子性子剛強,往年又是在我身邊長大的。在我眼裡,看他總與弘旺、弘晝一般。更何況,他是長兄。大媳婦人選,總不能太差了。將來也好領著弟媳婦們做事。您就費心,給挑個好的麼。兒子媳婦過的好了,咱們這些做長輩的,心裡也踏實不是?」

    四爺聽她說的誠懇,點頭道:「難為皇后如此賢惠。這事朕會仔細看的。」說罷,低頭吃飯不提。

    八姐見四爺聽進去了,便不再多說。

    又過幾日,聽見前朝說要對青海用兵,一時戶部、兵部、吏部忙亂起來。

    底下兵馬準備妥當,糧草已經先行安排,對於掛帥人選,四爺為難起來。原本是有岳鍾琪、年羹堯幾個大將可用,然而有人告岳鍾琪貪污受賄,年羹堯縱然跟了自己,畢竟還有年秋月那位太上皇后坐鎮,其忠心有待考量。更何況,想起年羹堯曾當街調戲過武氏,致使武氏回到王府一哭二鬧三上吊,非要求一紙休書,搬出王府,好常伴青燈古佛。這年頭寺院那是個什麼地方?尼姑思凡、和尚懷春多的是。偏偏年羹堯還對武氏念念不忘。一想起來,四爺便覺頭頂上帽子綠油油的。

    如此猶豫一番,最終還是定了大女婿博爾濟吉特班弟領隊,四爺親自送到德勝門,望著將士們浩浩蕩蕩出城,奔赴前線。

    然而班弟到底年輕,不過半年,就被青海那幫粗人打的落花流水,苦哈哈地帶人回到京城。來到安定門外,班弟握握手裡鋼刀,心裡嘀咕:「大公主啊,快來救命啊。若是你來晚一步,我就只能自刎在皇宮門前,以平息皇上老丈人滿腔怒火了。」

    心裡念叨完,這才故意扭歪了盔甲,灰溜溜帶著親兵進城,留下其餘士兵城外待命。

    到了紫禁城西華門外,班弟老老實實跪下,等候裡頭召見。敗兵之將,談何顏面。以蒙古人「打的贏就打,打不贏就跑」的族規,他這回回來也不算十分丟人。更何況,他還順手牽了不少礦藏回來呢。就是不知道老丈人這回是打算怎麼想的了。

    正耷拉著腦袋琢磨悄悄派去請大公主的人回了沒,就聽門口一聲恭敬行禮:「給三阿哥請安!三阿哥要出門?」

    班弟一聽,得了,小舅子來了。小心抬眼看了看,就見弘時帶笑走來,湊近了蹲到一旁小聲問道:「姐夫,這回——回來的夠快的呀!」

    班弟無語,沖弘時眨眨眼,小聲說道:「三阿哥,不知大公主近來身體可好?一別一年,不知她母子幾個怎麼樣了。若是——日後還望三阿哥多看顧她們母子才是。臣在此多謝了。」

    弘時噗嗤一聲笑了,搖頭站起來,拍拍班弟肩膀,領著人逕自走了。班弟無奈,只得依舊老老實實跪著,等候四爺召見。

    弘時走了不遠,身後跟班裡頭,一個面皮白嫩的小太監湊上來,悄聲說道:「這可是拉攏班弟的好機會,呆會兒找到幾位皇叔,小心說話。請他們多求求情,班弟欠了這個人情,郎舅們日後想再親近,就容易多了。」

    不消說,這個小太監,便是紅麗男扮女裝而成。

    弘時頭也不回,一展扇子,啪的一聲打到紅麗帽子上,冷哼一聲:「這爺會不知道?瞎白活什麼呢小麗子。還不跟上,待會兒替爺給幾位叔叔們挑東西去。」

    紅麗咬牙嗯了一聲,低頭跟著。因高斌祖上是漢人,故而家中女子都纏腳。紅麗雖長大懂事後就主動破除這一陋俗,然而早年小腳受了傷,走路還是不能快。走了不遠,弘時就瞧出來了。故意大步往前走,累的紅麗只得亦步亦趨,一面走一面埋怨:「天殺的,早晚叫你嘗嘗裹小腳的滋味兒!」

    二人走了不遠,便是關帝廟後街。前頭有一家賣人參的藥鋪,早就打好招呼,今日來取百年人參。紅麗進去取東西,弘時站在門外,朝對面街漫不經心看一眼。登時奇怪起來。

    紅麗領著侍衛抱著禮盒出來,就見弘時兩隻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對面一頂繡花小轎。轎子旁邊,還站著一個總角丫鬟,一個老媽子。不用說,定然是哪戶人家的小姐出門逛街來了。

    看看弘時那股子癡樣,紅麗氣不打一處來,冷哼一聲,伸手啪的拍在弘時後背上,陰陽怪氣說道:「爺,您瞅上哪位了?要不要搶了回去?」

    弘時顧不上生氣,擺手急忙說道:「別搗亂,你瞧,那位小姐行動舉止,像誰?」

    紅麗聞言,收了滿腔酸氣,仔細瞅瞅,可惜,轎簾子飄飄,只模模糊糊看了個側面。心裡琢磨:「這輪廓,好像那位弘吉拉氏惠兒呢!」

    那位姑娘正是弘惠。這會子,她也正坐在轎子裡奇怪著呢!

84富察姑娘

    第八十四章富察姑娘

    弘惠今日來外逛街,路上遇到富察家姑娘。本來心裡思忖,自家爹爹官位低,比不得人家富貴,有心離的遠遠的。哪知富察姑娘特意命丫鬟來招呼,不好駁了人家面子,只有命轎夫停轎子,準備下轎。幸好滿族姑娘祖風豪爽,不甚忌諱出門。否則,滿街人來人往,叫外人瞧見,可是要多說閒話了。

    隨富察家丫鬟進了茶樓,到樓上雅間,富察姑娘已經等候一會兒了。富察家姑娘名喚玉雅,看到弘惠進來,忙笑呵呵站起來迎面笑道:「剛從樓上看到妹妹家轎子,想著就是妹妹出來逛逛。自從去年在皇太后跟前見過妹妹,我便覺相見恨晚。平日裡瑣事繁多,沒想到今日竟然街上遇到。若是妹妹不嫌棄,咱們一起喝杯茶可好?」

    弘惠自然不無不可。自家雖然祖上抬旗,畢竟家底單薄,不如富察氏滿門簪纓。不說巴結玉雅,起碼不能得罪。因此急忙滿臉堆笑,柔聲說道:「富察姐姐相請,怎敢不從。況且,我也正想跟姐姐請教請教刺繡女紅。還望姐姐莫要嫌棄才是。」

    富察玉雅急忙拉弘惠坐下,親手倒茶送上,說道:「妹妹說的這是什麼話,咱們互相討教才是。我們家就我一個女孩兒,能有個一番兒大的姐妹說說話,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嫌棄。聽說,妹妹的針黹可是連宮裡的皇后娘娘都誇呢!」

    弘惠聽了,心中忍不住發虛:以那位的繡花水平,是位姑娘的針黹,在她眼裡,都是好的。

    嘴上只有謙虛謹慎,「姐姐說笑了。娘娘不過是瞧著實在是找不著地方誇我了,娘娘寬厚,照顧我面子罷了。值不得說笑。」

    玉雅淡淡一笑,拉著弘惠繼續聊天。

    弘時坐在對麵店裡,聽著底下人回報,嘴裡奇怪道:「弘吉拉氏家底可是不如富察氏豐厚。怎麼富察家姑娘這麼熱情。」

    紅麗抿嘴笑笑,說道:「出身算個屁!」

    弘時一怔,隨即拍腿拍腿大笑。笑到眼淚都掉下來了,這才捂著肚子說道:「我說呢,歷史上純宗皇帝怎麼挑了那麼個出身的皇子繼承皇位呢,原來是因為在他自己眼裡,出身從來就不是問題呀!怪不得怪不得,難為我還一直因為自己生母是漢人,至今不得釋懷。原來,竟是我想偏了。」

    紅麗看他一眼,站在一旁咬咬牙,催促:「爺再坐下去,幾位叔爺倒沒什麼,怕大姑爺要等急了。」

    弘時這才想起來大姐夫還在西華門外跪著。拍拍手站起來,嘴裡笑道:「說的是說的是,正事要緊,正事要緊。」說完,出門領著人晃晃悠悠,奔幾位皇叔家府邸去了。無論如何,班第也是姐姐親老公,為了幾個外甥,也不能叫一刀卡嚓了。

    弘時忙了半個下午,到傍晚方回。院子裡幾個大宮女迎出來,端茶倒水獻慇勤。春蘭依舊是往日賢惠溫柔模樣,倒是夏荷,看高紅麗跟著進來,悄悄退後一步,小聲說道:「方纔齊妃娘娘院子裡一個小太監過來一趟,看三爺不在,就走了。也沒說什麼。」

    高紅麗點頭,沖弘時使個眼色。夏荷會意,看弘時歇息一會兒,有了精神,慢慢上前回稟。弘時略一皺眉,問道:「可是額娘叫我去了?」

    夏荷搖頭,「這倒不曾聽說。」

    弘時想了想,如今天色將晚,自己一個成年皇子進後宮也不合適,便點頭道:「也罷,明日一早再去看看。若有什麼事,先與我說說便是。」

    這晚,弘時不顧春蘭小意慇勤,依舊歇在紅麗屋裡,算起來,這已經是接連半個月「寵幸」高姑娘了。春蘭心中暗自思忖一番,低頭一笑,自己回屋睡覺。

    再說弘時與紅麗二人,一個睡床,一個睡塌。趁著夜深人靜,商量起來。弘時說:「皇阿瑪見了班第,大發雷霆。擼了班第爵位,叫他回府思過。如今皇爺爺那邊倒是看了一場熱鬧。」

    紅麗點頭,「說的也是,今天你在屋裡跟十七叔說話,我在外頭閒逛,就模糊聽見好像說什麼太上皇如何如何。就連直親王府裡,跟理郡王府裡,都有動靜了呢。」

    弘時噗嗤笑了,「人家若真想做些什麼,能叫你聽見了?」

    紅麗對著帳子頂撇嘴,「怎麼不能?你真以為包衣不怎麼樣?告訴你,拿出我們高家身份來,走到大街上,那些根正苗紅的正經旗人,還得管我叫姑奶奶,上趕著巴結呢!」

    弘時半日無語。紅麗見他不吭,翻個身準備睡覺,黑暗中,聽到弘時幽幽說道:「上輩子,我被軟禁之時,有個小太監佔了我的飯,每日裡便送些殘羹冷炙與我度日。野史傳聞,常說我是自盡而死。其實——不過是餓的緣故。」

    紅麗睜眼,瞪著黑黝黝的帳子,半日才說:「該死的奴才!」

    弘時呵呵笑道:「你說的對,出身算個屁!手中權勢才是王道!」

    紅麗嗤笑一聲,「權勢?你還是趕緊想想,如何弄個好嫡福晉才是吧。眼看孝惠章皇后孝期就過了,不出意外,給你挑的那位就是原先的董鄂氏。一個獨生女兒,老爹還沒幾年活頭兒了。往後岳家一點兒助力也沒。瞧你怎麼跟人爭?」

    弘時跟著嗤笑,「你懂什麼?我額娘又不傻?董鄂氏娘家連她算在內,只有一家三口。好好的兒子,挑這麼個媳婦,她能不管才怪!」

    紅麗冷哼,「上輩子也沒見她管過。」

    弘時冷笑,「那個時候不正是九龍奪嫡,四爺為了向老爺子表明他無心權勢權勢,特意挑了這麼個親家?如若不然,別說齊妃,就是阿瑪他老人家,也看不上董鄂氏那個獨生女兒。」

    紅麗嗤笑一聲,「你又知道?那我問你,上輩子五福晉吳扎庫氏又是什麼出身?史書裡,可是連那位娘家都懶得記上一句話呢。」

    說起那位無公害路人甲一般的弘晝福晉,弘時也沉默了。雖說這輩子跟四爺父子關係還算和睦,但自己總不是嫡出。加上弘旺那隻小狐狸滑不溜秋的,想要壓倒嫡子上位,怕是難上加難。想到這裡,弘時問紅麗:「你有什麼法子?」

    紅麗微微一笑,「如今太上皇尚在,咱們管那麼許多作什麼。只要你記住,咱倆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好了,我未必好。你不好,我指定倒霉就是。別老疑神疑鬼覺得我們家不會幫你,那就成了。」

    弘時默默無語。心中則暗自得意:做男人——挺好!

    第二天二人一早醒來,弘時到前頭四爺跟前站崗,順便學習政務。紅麗則去齊妃那裡,挨班去給幾位後宮大佬行禮問安。見到八姐,就聽八姐說:「李妹妹今日若是無事,就坐在這兒陪我見幾位命婦吧。弘時年紀也不小了,該相看就當相看了。」

    齊妃聽了,自然欣然領命。帶著紅麗坐到一旁,笑呵呵與懋妃宋氏一起,跟八姐嘮嗑。

    不多時,就來了幾位三品誥命,身邊各自帶了一兩個適齡姑娘。明年春便是大選,能找個機會帶自家女兒、侄女兒來進宮,叫貴人們瞧瞧,若是能入了貴人的眼,那可就省姑娘她爹奮鬥十年了。

    來的人不是外人,一個是高紅麗她嬸娘,帶著高紅麗兩個妹妹。一家是弘吉拉氏弘安家夫人,身後跟著弘惠。另外一位,則是馬奇夫人,身後跟著侄女富察玉雅,正是史上有名的孝賢皇后,和另外一個族侄女。那一位紅麗恰巧也認識,便是上輩子永璜生母哲憫皇貴妃富察氏。

    八姐坐在上頭,微笑著看三位誥命夫人帶著姑娘們行禮,點頭說道:「幾位夫人請起吧。姑娘們也請起吧,今日不過是嘮嘮家常,無需多禮,都坐吧。」

    一時宮人擺好椅子,高夫人、弘吉剌夫人坐在右手,馬奇夫人坐在左手。都隨著八姐笑而笑,一心討好八姐,室內其樂融融。

    齊妃留心觀看。馬奇夫人身後兩位姑娘,容貌都不錯。其中一位略顯小家子氣。另外一位倒是隱隱露出雍容之態。齊妃悄悄瞥一眼八姐,看她也對著富察玉雅露出滿意神態,心裡先掂量掂量。琢磨若是搶先定下玉雅,八姐那裡會有什麼反應。

    齊妃那邊眼神,八姐不用看就知道什麼意思。沒心思搭理齊妃,轉而又去看高紅麗兩個妹妹。記得那兩位嫁的也不錯。替高家爭取了不小的親家助力。只可惜,史上慧賢皇貴妃沒生孩子,若不然,乾隆身後皇位歸誰,還真不好說呢!說起來也奇怪,高貴妃當初那麼得寵,怎麼就一兒半女也無?要知道,孝賢皇后去後,不甚得寵的繼皇后,三十多歲,高齡產婦了,還生了兩兒一女呢。再想想,孝賢皇后在時,同樣晉陞迅速的魏氏、葉赫那拉氏,也沒生。倒是孝賢皇后死了,一個個的開始生兒子了。那位富察玉雅活著的時候,滿妃生了兒子的,不是早早就死了,就是藏入冷宮,如哲憫皇貴妃、瑜妃。嘖嘖,看來,這位富察氏玉雅——果真不是什麼省油燈啊!

    想到這裡,八姐扭頭,掃了高紅麗一眼,心裡琢磨:若是把那位富察玉雅塞到紅麗地盤上,不知二人會如何相處呢?

    紅麗看八姐看來,不敢與之對視,急忙低頭,裝出十二分謙恭。八姐也不挑破,一笑而過。再看弘惠,心裡琢磨:這孩子氣質、神態,越來越像四嫂了。

    弘惠依舊老老實實低頭不語。齊妃身後紅麗倒是鬆了口氣,悄悄去看富察玉雅,心裡頭琢磨:該想個什麼法子,把富察家姑娘弄過來。不需要出身太好的,只要跟富察家粘上邊兒,將來能借富察家人脈就行。那位富察玉雅——唉,說起來,當初到底是自己先對不起她呀!

85叔侄相認

    第八十五章叔侄相認

    紅麗心裡嘀咕半日,卻看那位富察玉雅眼神一直不看自己。心裡默然,也是,上輩子玉雅跟高氏關係就有些不好說。高氏死後,玉雅很是高興一陣子。這輩子,怕是她再也不用受高家姑娘的氣了。

    正想著,就聽八姐說道:「前幾日皇太后提起來,說有日子沒見富察夫人了。趁著今日天氣好,夫人不若帶著姑娘們去皇太后那裡坐坐。陪老人家說說話,都是高興的。」

    馬奇夫人自然恭敬站起來應下。高夫人跟著站起來,說道:「奴才也一同去拜見皇太后吧。」

    八姐點頭,「如此甚好。夫人但去無妨,只是高大姑娘成日裡在宮中,少見幾位姐妹。若是夫人覺得方便,請高大姑娘帶幾位妹妹到園子裡逛逛,姐妹們說些話也好。」

    高夫人一聽,急忙笑著應了。那邊高紅麗則越過齊妃出來謝恩。

    八姐笑笑擺手。弘安夫人也跟著站起來,說要一同去看皇太后。八姐允了。齊妃看這陣勢,笑著站起來說道:「臣妾恰好要去探望太后,領著夫人們去暢春園,倒也便宜。」

    八姐笑笑,「你倒是想的周全。」

    因此,齊妃為首,身後跟著三位夫人,兩位富察姑娘,依次出門。高紅麗則帶著兩個妹妹出去逛圓明園。弘惠走在最後,到門檻外,看母親等人出去,以手扶門,趁人不備,慢慢退回來。待到回到方才跟八姐說話的地方,見宮人們已經收拾了茶盅下去。屋裡靜悄悄的,只有一個宮女在一旁捧著丹盤,盤裡一個杯子,站在窗前。八姐則是站在一盆蘭花前,手中拿著花剪,仔細修剪枯枝。八姐聽見身後響動,扭頭一看,笑了。

    弘惠耳根一熱,急忙彎腰行禮:「給您請安了。」

    八姐點頭,擺手命宮人下去。屋裡就剩下二人。八姐先撿個舒服的地方坐了,靠在椅背上,笑吟吟看著弘惠。

    弘惠看四下無人,這才直起腰來,走到八姐身邊,往旁邊一蹲,張嘴叫一聲:「八叔——」還沒再開口,兩滴淚便滾了下來。

    聽弘惠叫一聲,八姐頓時滿懷感慨,伸手拉起弘惠,扶她在身邊繡墩上坐下,拉著手說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弘惠撇嘴,「我來的時候,碰上額娘。她說,我投胎的人家雖然不算大富大貴,但也是誠實肯干殷實門戶。從小也是一家人捧在手心裡的。比起八叔來,好太多了。」

    八姐聞言,收了手笑笑,歎道:「你這孩子,還跟小時候一般。說話老戳人肺管子。」

    弘惠擦了淚淡笑,「是您疼我,我才敢胡鬧。不過八叔,我阿瑪那個人性子不好伺候,您當真是委屈了。」

    八姐抿嘴笑笑,「我還不知道他性子!你來時候居然見你額娘了?真是什麼事兒都遇上了。你額娘怎麼說?」

    弘惠搖頭,「額娘沒說什麼。就是提了,若是我有什麼事,見不著阿瑪,只管來找您。說您從小就疼我,定然捨不得我受委屈。只是以前我現在的父親官職低,我嬌養在家,尋常受不得委屈,也沒機會來看八叔。如今看八叔神態如常,身體康健,我也就放心了。」

    八姐點頭,「我還好。沒想到,你居然也來了。等會兒弘旺來了,你們姊妹好好見見,說說話。弘時那孩子也來了,你也見見。」

    說起弘旺,弘惠沒什麼印象。上輩子倒是見過,當日自己離魂之時,弘時還是幾個月大的嬰兒。想到這裡,笑道:「不知兩個弟弟如今長成什麼模樣了?聽弘時娶了紅麗,這可真是一樁奇緣了。」

    八姐笑笑,「可不是。紅麗那孩子,雖說喜愛奢華了些,人緣兒還不錯。把個齊妃哄的服服帖帖的。這不,齊妃順著她的意思,跟富察家搭線兒呢!也不知道瞧上富察家哪個了,想著給弘時娶來做福晉呢。」

    弘惠低頭想了想,問道:「難道不是瞧上了富察玉雅?那位姑娘,我冷眼瞧著,挺會來事兒的。跟京城裡眾多人家姑娘都和的來。算得上交遊廣闊了。」

    八姐笑笑,「她們倒是想,可惜,富察玉雅早就叫你阿瑪內定給弘旺了。」

    弘惠想了想,點頭:「是啦,阿瑪跟皇爺爺確實都想立嫡。只是可惜紅麗那孩子,我瞧她一雙眼睛老是滴溜溜老想事兒。若她不知輕重胡鬧起來,可也是麻煩。再說,玉雅畢竟跟他曾有一段。暗地裡挑撥生事,也夠咱們心煩了。」

    八姐微微一笑,「你真當那個富察玉雅是善茬兒?有她在,根本就沒滿洲姑娘們活路。真賢惠還是假賢惠,誰能說的準呢!我倒是想瞧瞧,高紅麗碰上富察玉雅,到底哪個更勝一籌呢?」

    弘惠抿嘴,嘟囔:「八叔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八姐呵呵笑了,揉揉弘惠頭髮,笑問:「這話怎麼說?」

    弘惠慢慢說道:「富察玉雅家裡雖說不是顯赫無比,到底比別的適齡秀女強些。若她嫁給弘旺,日後也是一大助力。同樣,若是給了弘時,那不是讓齊妃有的得瑟的資本?庶子壓過嫡子,怎麼說都不是什麼利國利民的好事。」

    八姐搖手,「如今形勢不同了。娶個家勢顯赫的嫡福晉,未必就是什麼好事。你比比你二伯母跟你額娘娘家,就知道了。」

    弘惠低頭想了一會兒,問道:「您的意思是——讓紅麗跟弘時忙著窩裡鬥?」

    八姐想了想,說道:「說句實在話,大家族裡出來的姑娘,不是不好,主要就是心眼兒太多。娶個兒媳婦多個幫手不假,但若是每日裡跟兒媳婦說個話都要想多少,恨不得一句話想上一天。你八叔我成日裡跟你爹彎彎繞還不夠,好容易有了媳婦歇歇,還跟她一個小姑娘算計來算計去的。煩也不煩?既然齊妃喜歡,就送她好了。我倒要看看,上頭太上皇、皇上盯著,弘時、紅麗這對冤家,能翻出什麼花兒來。」

    弘惠低頭想了半天,還是忍著沒問:八叔你其實就是想讓紅麗跟富察玉雅宅斗是吧?

    正想著,外頭小太監唱名:「萬歲爺駕到!」

    弘惠急忙站起來,八姐則笑著說道:「若是沒別的事,留下來一起吃飯吧。」

    弘惠笑著搖頭,「還是算了吧。我打小見到他老人家就害怕呢!可是比不得您對弘旺那般慈愛。那一位——就是嚴父。」

    八姐笑笑,老四家孩子都怕老四。即使弘惠也不例外。到底是自己年輕時候真心疼過的子侄,想到這裡,略略點頭,說道:「我讓瑞珠送你到暢春園皇太后那裡。你也見見她老人家。」

    弘惠笑著應一聲,由屏風後繞後門出去。四爺帶著弘時、弘旺兄弟進門時,便只看見一色衣角。結髮夫妻說話比別個隨意,笑著調侃:「皇后可是藏什麼人,不許朕見?」

    八姐笑笑,行了禮又免了弘時、弘旺等人禮數,陪四爺坐下,笑道:「瞧您說的。那是幾戶八旗家閨女,到底沒出閣。我怕人家女孩子面皮兒薄,不好見弘時兄弟。這才叫她們到皇太后那裡坐坐。」

    四爺聽她這麼說,知道八成是給弘時、弘旺挑媳婦,笑呵呵看兩個兒子一眼,便不再提了。

    八姐看左右無事,忖度一番,慢慢說道:「昨日大丫頭來了。看身體還不錯,就是眼圈兒紅紅的。我問她,她卻不肯說。想必是因為額駙的事,心裡難過。因為關係政務,我也不好深勸。今日齊妃來時,也沒跟我提。只是看著眉目間有些擔憂。到底是一家子骨肉,我多嘴說一句:額駙沒辦好差,是他還年輕,需要多加歷練。皇上不看別的,看在閨女跟外孫子的份上,日後若有機會,能叫班第將功贖罪的,還請莫要委屈了孩子才是。」

    不提打敗仗還好,提起來打敗仗,四爺就氣不打一處來。伸手指了指弘時、弘旺,說道:「你叫他們說,都說沒有老丈人殺女婿,若不是朕親女婿,他還能好好閉門思過?」

    八姐聞言,扭頭去看弘時、弘旺。弘時低頭不敢說話,弘旺扭頭看看,笑著勸道:「皇阿瑪消消氣,班第沒經驗,青海那邊匪首狡猾,一時吃了虧,也是有的。等咱們這邊摸出來那邊路數,有了應對之策,也就好了。」

    四爺冷哼一聲,八姐琢磨出來味兒了。敢情是有人借由此事,在朝堂上向四爺發難了。也難為他,沒在朝堂上當場砍了幾個人。唉,這就是老四不會做人了。若是爺,哪裡會有這麼些不和諧的聲音。

    想著想著,八姐自己先笑了。輕聲勸四爺道:「您吶,也別因為這事發愁。兄弟們都能獨當一面了,孩子們學習也用功。有什麼事,您想好了,交給他們去辦就是了。偌大一個國家,那能事必躬親?我雖不讀書,也知垂拱而治的道理。倒是您,胸懷天下,竟然一時給氣成這樣。說句不該說的話,看著可有些不如往日雍容大氣呢。」本來就是個小心眼兒。

    四爺冷哼,「還不是那些糊塗東西逼的。多大年紀,不知回家養老,還在朝堂上指手畫腳。真是越老越糊塗了!」

    弘時、弘旺對視一眼,心裡琢磨:這就是含沙射影、指桑罵槐,說太上皇瞎摻和了吧?

    八姐聞言笑笑不語。倒是屏風後頭,弘惠捂著帕子笑了出來。真是的,阿瑪活到快五十歲,說還是這麼「暢所欲言」。

    正笑著,就聽前頭四爺冷喝:「什麼人在後面笑呢,出來!」

    弘惠後背一陣發涼,得了,給抓住了!

86隔世重逢

    第八十六章隔世重逢

    八姐聽屏風後響動,再看四爺年近半百,依舊耳聰目明,知道哄瞞不得,只有笑著叫一聲:「是惠兒嗎?快別害羞,出來吧。」

    弘惠在屏風後聽到八姐叫喚,心中暫且安定,斂衣裙低頭邁步出來,挪到八姐座前,飄飄下拜,嘴裡高呼:「弘吉剌惠兒參見萬歲,萬萬歲!參見皇后千歲,千千歲!給三阿哥請安,給四阿哥請安!」

    一圈請安下來,弘時、弘旺俱面帶笑意。弘旺還罷了,沒怎麼見過這位傳說中的「哥哥」。弘時可不同,上輩子最常聽那拉氏念叨的,就是弘暉如何如何。這輩子再看,不過是個穩重平和,帶著些脂粉氣的小姑娘,再對比一下紅麗在後院中使的那些籠絡人的手段,心裡不由感慨:「若真如八叔所言,把弘惠弄回家當三福晉,還不知道紅麗怎麼折騰這位呢。要知道,上輩子弘暉活著的時候,八叔還沒孩子,跟阿瑪關係又好,一向可是很疼這個子侄的。這輩子弘惠又這麼與世無爭。萬一出了什麼事,可是要心疼死他老人家了。」

    弘旺扭頭看弘時一眼,再看看弘惠一身宮裝打扮,想到人家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忍著笑意,說道:「皇額娘這裡既然有客,我與三哥先行告退了。」

    八姐笑道:「哪裡是什麼客人,這是我娘家遠房侄女。你忘了,那拉家二嬸娘勃爾赤金氏就是弘吉剌家的外甥女。」說著,探腰扶起弘惠,叫她站在自己身後。

    八姐這麼一說,四爺想起來了,「弘吉拉氏?算起來,也是元朝時僅次於成吉思汗家的部落。出了好幾位賢後呢。」

    弘吉剌部即成吉思汗年代國母娘家,歷代與元朝皇家通婚。這個尊貴的後族,終元朝百年,顯赫無比,為朝廷所倚重。只是明朝之後,逐漸遠離中原。沒想到,還能見到弘吉剌家的姑娘。四爺開口問道:「你父親是何人?」

    弘惠低頭,笑著回答:「臣女父親是通州縣令弘安。臣女祖父乃是前任直隸總督弘寧。」

    弘惠這麼一說,四爺想起來了。弘安弘寧爺倆都是老實人。直隸總督顯有平安做到任期的,弘寧偏偏安安生生、踏踏實實做了兩任。後來死到任上,留下遺孀與一子一女,女兒嫁到鈕鈷祿家,女婿如今在外任州官。弘寧夫人也是位難得的賢人,丈夫去後,撫養長大子女,家中替亡兄撫養長大了一個侄子,給侄兒娶了媳婦成了家,如今正在西山健銳營當差,年紀剛過二十,出事勤勉。正是建功立業的好年紀。算起來,這家人看著不算顯赫,都是踏實肯幹的。就連弘安,都跟他爹一般實在。偶爾看到通州折子,寫的簡潔明瞭,比那些個歌功頌德、通篇廢話的強多了。

    這麼想著,對弘惠就有了幾分笑意,「你阿瑪近來辦差不錯。過幾日就是縣令進京述職的日子,等他忙完了公差,你們也好敘敘天倫。」

    弘惠笑了,說道:「多謝萬歲。阿瑪常說,為國為民,乃是本分。」

    四爺聽了笑笑,看一眼弘惠,再看一眼弘時,點點頭,對弘惠說道:「跟你額娘去暢春園看望太后去吧。」

    弘惠躬身稱是,慢慢退後,等出了屋子,扭頭一溜煙兒跑了。身後宮女抿嘴兒笑道:「這位姑娘,好生活潑。」

    說完笑笑,緊跟上去,護送弘惠出去坐轎子,往暢春園去拜見太后。

    看著弘惠走了,八姐便安排四爺跟弘時、弘旺吃飯。一時飯畢,弘時、弘旺告退,四爺便跟八姐商量,「弘吉拉氏看著是個不錯的。家裡頭人也踏實肯幹,是戶叫人安心的親家。皇后你看呢?」

    八姐心知四爺想叫弘惠做三兒媳,總督的孫女做皇子妃,雖然不算顯赫,到底還是不錯。比當年弘晝福晉吳扎庫氏娘家強多了。更何況,老四心裡一直想叫嫡子繼位,為了弘旺,也不能給弘時挑個太過出挑的媳婦。弘惠這孩子面相寬厚實在,老四就喜歡這樣看著笨笨的,實際上大智若愚的。這個長嫂,她也當得。只是,委屈了這孩子。碰上紅麗那個不省心的,不知要多麻煩呢。

    想到這裡,八姐委婉勸道:「這孩子我一看就喜歡。跟她聊起來,也是個性格平和的。前幾日那拉家二嬸娘來,還提起這孩子,說是家裡邊兒就她一個女兒,想給她求個恩典,叫放出去自主婚配呢。我沒敢立馬答應。今日皇上來,就跟您提一提。您若是覺得這孩子不錯,我就駁了他們家請求。」

    四爺聞言笑了,「弘安可真夠老實的。當年他三個親姐妹堂姐妹,全都求著免選。到底下這一輩兒,還是免選。怎麼,跟咱們家做親家,就這麼不情願?」

    八姐笑著說道:「萬歲您說的是,他們家人都是老實人。估計是想著畢竟抬旗沒幾代人,家底薄,怕孩子見識少,不能妥帖伺候主子吧。」

    四爺聽著笑了,「他們家底薄?元朝歷代皇帝尊重的部落,出來的人,會怕這個?明哲保身,未免太過了。」

    八姐笑笑,「瞧您說的。您既然喜歡這個兒媳,就留了牌子又如何。到時候叫欽天監測測八字,若是個旺夫的,自然是好的。有這麼個懂事的媳婦,我也高興呢。」頓了頓,又低聲說,「老太后孝期過了,您總是想著兒女們婚事。依我看,後宮姐妹也不算多。不如趁這回大選,挑幾個容貌好、性子好的,充入後宮。您平日裡,也好多幾個人照顧。免得我們這些老人年紀大了,一時有什麼不周之處。」

    四爺扭頭,斜眼瞥一瞥八姐,幽幽問道:「吃醋了?」看八姐張口無言,故意摸著下巴自言自語,「朕素來清心寡慾,尤其是這幾年——也沒怎麼招惹小姑娘啊,皇后娘娘怎麼就酸不溜丟這麼說呢?」

    八姐無奈,瞪四爺一眼,抽身站起,也不說話,自己挑簾子進裡屋,睡午覺去了。留四爺一個人呵呵笑笑,寬泛寬泛,換了衣服,出門坐輦,依舊回養心殿批折子、見大臣。

    又過幾日,大選開始。「政審」過後,弘惠住進儲秀宮。八姐偶爾招她來永和宮說說話。弘惠性子肖像那拉氏本尊,平和敦厚,比不得紅麗那丫頭滿肚子心眼兒。跟她說話,八姐也難得輕鬆。只是礙於眾多人眼線,不好跟她過於親近。饒是如此,弘惠也惹了不少人眼紅。甚至有些富貴人家姑娘,還有意無意試探試探。弘惠雖然不怕那些歪門邪道,卻也不勝其煩。在八姐跟前嘟囔幾回,八姐聞言笑著摸摸她頭,說道:「學著點兒吧,你家裡人口少,事情少,將來嫁了人,哪裡還能如此輕快。趁這會兒我盯著,沒人敢欺負你,多學學。等將來,你若不在宮裡,我想疼你,怕也鞭長莫及了。」說完,往窗外瞥一眼,低頭對著弘惠笑笑。

    弘惠不解,扭頭看見窗外花枝微動,伸手帕到外頭放了一下,垂著一動不動。笑著收了帕子,湊過來拉著八姐袖子埋怨:「真是煩人,一點兒風都沒有呢。」

    無風自動,八姐身邊居然有這等事,這一回,故意放出話來,不知道等誰上鉤呢!弘惠低頭笑笑,看的八姐失笑不已。拉到懷裡揉搓一陣,嘴裡道:「還跟小時候似的調皮,小心把那偷花的小老鼠給嚇跑咯,就不好玩了。」

    弘惠咯咯笑笑,伸出四根手指頭,回答:「不就是這個麼,我才不怕呢。」

    八姐苦笑一聲,「你可別小看那人。她娘家可比你娘家會折騰,這會子,正跟你的好閨蜜富察玉雅家裡套近乎呢。」

    弘惠收了笑容,正色道:「八叔,我不喜歡富察玉雅。她是不錯,典型的讀女兒經長大的。可惜,心眼兒太多,裝端莊裝賢惠,不過是對著不相干的人罷了。若是一旦有人威脅到了她,只怕她絕對不會手下留情。她的手段使出來,那人到死怕還要感激呢。這樣的人,我不過是不得罪。至於好閨蜜什麼的,可是算不上。」

    八姐笑笑,「不喜歡也不能表現出來。那樣的孩子我見多了,不得罪是最好的。若是能為我所用,不是更好麼?」

    弘惠點頭,「八叔說的是。看來我還是年輕,經歷的少。往後我會小心的。能和睦相處就和睦相處。若是不能,咱也不能怕她。」

    八姐點頭笑了,「不錯,這才是咱們家的孩子。」

    然而,這叔侄兩個,還是低估了高家人折騰能力。

    沒過幾日,富察玉雅便笑著留高紅麗到自己住的屋裡喫茶了。外頭高紅麗弟弟高晉也帶著富察家十公子傅恆那個小蘿蔔頭,京城四處晃蕩,買好吃的好玩的,教他習武練字了。就連弘時到皇太后那裡請安,就接二連三碰見富察玉雅堂姐。

    林林總總小手段發個不停。八姐聽了,拉著弘惠不住感慨:「高紅麗這究竟是要鬧哪樣啊?」

    弘惠低頭撇嘴,「非但是富察家那裡,就連我也接二連三撞見弘旺。聽說那個吳扎庫氏,好幾次也撞見了弘旺。有一回還是多虧弘晝解圍,才叫弘旺全身而退呢。高紅麗真是好手段,連齊妃都攛掇上了,天天沒事兒就找富察玉雅堂姐妹倆說話呢。」

    八姐冷笑一聲,「自己找死,非往槍口上撞,有什麼法子。」

87引狼入室

    第八十七章引狼入室

    自古以來,皇帝跟儲君之間,都是一本說不清的爛帳。

    當皇位家族受到來自外部威脅時,帝儲關係那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條心,勁兒往一處使。譬如朱元璋跟他大兒子,彼時國家尚未平定,朱元璋打江山時,處處為兒子將來著想,力求為他剷除繼位路上荊棘。當外部安定,帝儲關係便開始出現矛盾,直至不可調和。典型的便是康熙跟他家太子。八姐看多了,自然明白上輩子弘歷之所以得了四爺全力護航,可謂是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前頭幾位叔伯讓四爺對兄弟奪儲屢屢心驚,後頭弘時鬧騰,徹底堅定了四爺一心為儲君著想。更何況,自從十三、那拉氏去世,四爺身體便每況愈下。比不得康熙臨時不肯放權,四爺早就為身後事做好打算。弘歷作為實際上的長子,唯一一位滿妃所出皇子,只要不是腦子糊塗鬧出「何不食肉糜」那樣的醜事,繼位便順理成章。

    只是這輩子境況大不相同。其一弘時出身不如弘旺。其二,四爺受到最大的壓力不是兄弟,而是親爹。老皇帝與新皇帝關係勉強維持表面平靜,新皇帝對冊立儲君的心態自然會矛盾。一方面希望有太子幫著分憂,一方面怕立了太子有樣學樣,也來個逼宮即位。這輩子四爺早幾年登基,身子骨也比之前好多了。光嫡子就有三個,弘時佔了個長子名分,又能如何?論滿漢規矩,都不佔優勢。如此一來,四爺秘密建儲,勢在必行。以此來保證權力集中在皇帝一人之手。皇子們如今要做的是低調,如同後世中咸豐皇帝早年,娶媳婦家世不如弟弟,做學問不如弟弟,辦差不如弟弟,就連身高都不如弟弟。親娘壽命也不如弟弟。最後呢,登基的還是咸豐小子。

    想到這裡,八姐掰著指頭算一算,弘旺這兩年表現還算差強人意。只要小心熬過這幾年,老四年紀大了,有些事水到渠成便是。無需強求,免得惹了老四眼,反倒不美。只不過,齊妃與高紅麗在後宮卯足了勁兒步步緊逼,真是煩人!

    八姐心中煩悶,順手扯下窗前一朵牡丹,插到瓶中,叫宮女捧來淨水,灌了八分滿,隨手放在窗台上。大宮女瑞珠進來,笑說:「主子,三公主來了。」

    話音未落,就聽弘春在門外笑說:「皇額娘好興致,滿院子種滿了花。還未進門,就滿是香味兒,沁人心脾呢!」

    八姐笑著叫她進來,母女倆坐到窗前說話。八姐說:「我那有那個閒心,是你弘惠姐姐孝敬的。還有兩盆西府海棠,你若喜歡,搬一盆回去吧。另外一盆,留給你二姐姐。姑娘家家的,種些花啦草啦,對身體也好。」

    弘春捂著帕子咯咯笑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話說回來,近些日子我忙著幫二姐姐準備嫁妝,沒怎麼留意。怎麼多了個弘惠姐姐?好巧不巧,居然成了皇額娘的小棉襖,比我們這些親女兒還親。我倒要看看,是誰家姑娘,這麼投您的緣兒。」

    八姐聞言笑了,慢慢說道:「豈止是我,就是你們皇阿瑪都喜歡這孩子呢。日後都是一家人了,你見見也無妨,往後姑嫂也好相與。」

    聽見姑嫂二字,弘春收了滿臉笑,正色問道:「皇額娘,真定了她?」

    八姐搖頭,「是這麼說的,反正弘時、弘旺、弘晝年歲都差不多,哪個都行。」

    弘春笑著擺手,「弘晝就算來吧。那天他特意跑到我跟前,說喜歡那個什麼吳扎庫氏。求了我跟您說情呢。看那架勢,若我不答應,就要搶了吳扎庫氏私奔呢。」

    八姐跟著笑笑,「那如何能不答應?咱皇家還丟不起那人。再說,吳扎庫氏也是個好孩子,娶就娶唄。這事我跟你們阿瑪說就是。你回去告訴弘晝,叫他小心些,做娘的總會照顧他。安心等著便好,若是鬧出事來,我可就不管了。」

    弘春笑著說道:「他那個潑皮,就會門墩虎。您別理他,他能私奔才怪了!」母女倆笑一會兒,弘春又問起弘惠,「該不是要許給三哥吧?」

    八姐搖頭,「我也不知道,你們皇阿瑪正命欽天監算著呢。」

    「欽天監?」弘春想了想,冷笑說道,「可是別算了,欽天監那位,不知道收了多少好處呢。」

    「好處?」八姐問道,「誰送的?」

    弘春擺擺手,冷笑:「您還猜不出來誰嗎?」

    八姐頓了頓,想起高紅麗。心中一陣惱怒,轉念一想,罷了,反正本來就準備把富察玉雅扔進去跟高紅麗斗的,既然她們出手,自己穩坐魚台即可。何苦跟個小輩兒計較,平白低了身份。

    還沒等八姐心裡安靜下來,四爺就氣沖沖趕來了。一見八姐領著弘春等人行禮問安,袖子一拂,冷哼一聲,逕自進了裡屋。八姐奇怪,沖弘春使個眼色,母女倆留宮人在外守著,進屋去看四爺。弘春親自捧了茶來,給四爺又是捏肩又是捶腿,等四爺喝了茶,面色稍晴,這才笑問:「皇阿瑪,您這是怎麼了?誰惹您生氣了?」說著就去擄袖子,嘴裡嚷道,「哪個不長眼的,居然敢惹我的阿瑪,看姑奶奶帶著丫鬟們揍扁了他。」

    四爺拿黃瓷杯子往桌上一拍,面上不由帶著三分笑意罵道:「胡鬧,好歹是元公主,竟然這般沒規矩。真跟那高紅麗學會了不成?」

    弘春聽了,急忙收了雙手,笑呵呵放在身前,賠笑說道:「阿瑪高興就好。女兒不過是看阿瑪疼我,隨意說說而已。您就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額娘又該心疼了。」

    八姐在弘春身後一拍弘春肩膀,嗔怪道:「這孩子,說話沒輕沒重的。」

    弘春嘻嘻笑著退下,留八姐跟四爺說話。看屋裡無外人,四爺這才慢慢說道:「欽天監消息報上來了。」

    八姐點頭,「嗯,是個什麼說法?」

    四爺臉色又是一暗,說道:「什麼說法?那幫牛鼻子,都沒什麼好說的。說是弘時跟弘惠命沖,弘時克弘惠。那個富察玉雅克弘旺。弘時跟富察玉雅的命格倒是相合。」

    八姐遲疑一下,小心問道:「這樣啊?」說完歎口氣,喃喃,「那就沒法子了。咱們做父母的,總要孩子平平安安為第一。其他的,沒緣分就沒緣分吧。」

    四爺冷哼一聲,說道:「朕自幼信佛,這麼多年,少殺生多造福,不知積了多少陰德。難道,連個兒子媳婦都護佑不住嗎?朕就不信了,有朕在,哪個敢動朕的嫡子?」

    八姐抿嘴,低頭不語。半晌才抬頭,眼中已經滿是淚水,呢喃著叫一聲:「皇上——」再也說不出話來。

    四爺見結髮妻如此模樣,不由動容,挪挪屁股,上前寬慰道:「皇后莫要多想。那富察家不過就是中等人家。別的也有不少好姑娘。咱們再尋就是。要朕說,富察玉雅固然不錯,處處討人喜歡。到底太精明了。但凡是人,總要有些錯處。左右逢源、挑不出一點兒錯處,這等媳婦太過圓滑,跟在身邊不夠操心的。還是弘晝眼光好,挑那個吳扎庫氏就會過日子。你別著急,有朕在,定然給弘旺挑個好媳婦。」

    八姐收了眼淚笑笑,「臣妾自然相信皇上。其實,在臣妾看來,家世什麼的倒在其次,關鍵是性子好,心眼兒實在就成。」

    四爺笑了,「皇后說的好,好一個心眼兒實在。旺兒這孩子滑不溜秋的,是得弄個實在性子的配一配。」

    八姐點頭,「知子莫若父,有您替他把關,我心裡踏實。」

    二人又說些閒話。外頭弘春進來,身後跟著幾個宮女,手裡捧著丹盤,上托糕點、茶水等物。四爺發了一通脾氣,這才覺得餓了。對著弘春笑道:「不愧是朕的元敏公主,知道朕餓了。那句話怎麼說,閨女是爹娘的小棉襖。一點兒不錯呢!」

    弘春咯咯笑了,說道:「皇阿瑪過獎了。女兒粗手笨腳的,哪裡能做出這麼好的吃食。這呀,都是剛才三哥屋裡高姑娘送來的。皇阿瑪嘗嘗,聽說,連齊妃娘娘吃了,都說好呢。」

    不提齊妃倒罷,一提齊妃,四爺便想起那個「弘時跟富察玉雅般配」這類話來。冷哼一聲,站起來走了。

    弘春不解,扭頭看八姐,八姐笑笑,說道:「偷雞不成蝕把米。等著吧!」

    沒過幾個月,孝惠章皇后孝期滿半年後,四爺命人下旨,給弘時與富察玉雅賜婚。好容易拉攏到了富察家,紅麗鬆了口氣,抽空打聽弘旺那邊情況如何。得到消息便是:「萬歲爺覺得四阿哥還小,只先送去一個侍妾。」

    侍妾什麼的,也不能大意。高紅麗便打聽是誰家姑娘。說來也巧,那個侍妾也是富察家姑娘,不是外人,正是永璜生母富察氏。

    高紅麗咂摸咂摸嘴,幽幽歎口氣,「這是要分化富察家嗎?」

    此時此刻,弘惠則是坐在八姐身邊,笑吟吟問道:「富察玉雅找人打聽好幾回,問高紅麗是什麼人了。我呀,特意添油加醋大誇一陣。還暗示她說,三阿哥屋裡有人有喜了。這才急著成親呢。」

    八姐噗嗤一聲笑了。伸出指頭點點弘惠腦門,「你這孩子,又調皮了。」

    弘惠抿嘴笑笑,低頭說道:「史書傳聞,說乾隆高貴妃早年與哲憫皇貴妃一同有孕。結果同期只生下了永璜。那時候,不正是富察玉雅當家麼?」紅麗啊紅麗,你費盡心思娶福富察玉雅進門,就當真不怕引狼入室嗎?

joo 2014-3-6 19:45

88嫡庶之爭

    第八十八章嫡庶之爭

    歷史上的富察皇后,的確有引以為傲賢惠的資本。其中之一就是死的是時候。能死在更年期前,早年積累下來的好印象還沒打破。其二是倆兒子死的早。若其中一個嫡子茁壯成長,活到乾隆五六十歲時候——你試試,沒出第二位「理親王」就稀罕了。

    正因為種種原因,高紅麗對這輩子的富察玉雅十分尊敬。富察玉雅因著高紅麗是弘時身邊紅人兒,也給她幾分面子。你來我往,在外人看來,漸漸成了賢妻美妾一雙。弘時出門,少不得收到一番恭喜,恭賀他得享齊人之福。說的弘時苦笑連連:這一對妻妾——唉!

    原本按照四爺的意思,到明年再給弘時辦喜事。康熙那邊也同意了。哪知道,春蘭這丫頭命好,一日齊妃來看弘時,春蘭竟然當著齊妃的面吐了起來。齊妃惱怒,春蘭這才磕頭說道:「主子饒命。奴才這幾日也不知怎麼了。總覺得渾身乏力,聞不得葷腥,早上起來還想吐。身上也有兩個月未來。怕是病了。望主子恕罪。奴才一會兒就去看大夫。」

    齊妃原本十分生氣,這會子聽她這麼一說,反倒不急了。按理來說,春蘭這孩子也算過了明路,自己給弘時指的屋裡人。雖然屋裡還沒有嫡福晉,到底已經指了婚。當年四爺不就是因為宋氏有孕,方才提前完婚,娶了那拉氏麼?如今弘時年歲也到了,早些日子成婚,也好早些日子名正言順當爹。若春蘭能一舉得男,給弘時添了砝碼。若是不能,早日娶媳婦進屋,早日安心。富察玉雅素有賢名,想必不會如何。

    想到這裡,齊妃也不惦記著埋怨春蘭不小心了,略微放緩了神色,叫她起來,不鹹不淡囑咐幾句,說日後嫡福晉進了門,要如何尊敬。看春蘭誠惶誠恐答應,齊妃便起身前往四爺所居涵古茹今。到門口也不讓通報,就站在樹蔭下等著。等到四爺閒下來,齊妃這才進去,帶著幾分忐忑,斟酌詞句把弘時年紀大了,想早些抱孫子的話說了,之後便低頭不語。

    弘時屋裡的事,四爺不算門清,多少也知道其中最爭氣的高紅麗。看齊妃欲言又止,以為是高紅麗那裡緣故。念在高斌還算忠心能幹,點頭道:「這件事朕知道了,朕會跟太上皇、皇太后說的。你只管回去,幫著皇后準備吧。朕會知會皇后的。」

    齊妃一聽,知道事成了,欣然領命。出了四爺住處,便朝八姐所居杏花春館而來。見了八姐也不多說,只是撿著好聽話說了幾句,便告退了。攪和的八姐十分奇怪。到晚上聽四爺說完,八姐這才明白,齊妃這是怕夜長夢多呢!

    高紅麗得了消息,則是說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臉上一直淡淡的。直到後來弘時實在受不了這丫頭神神叨叨,舉手發誓說打死都不碰富察玉雅,紅麗這才高興起來。然而這話居然不知怎麼就傳到齊妃耳朵裡,心裡對高紅麗就添了三分不喜。

    幸而喜事近前,三月籌備之後,趁著春蘭肚子還不大顯,抬富察玉雅進了紫禁城。富察家雖然高興,心裡到底還存著半分不滿。原本人家是衝著皇后嫡子去的,結果弄了個庶出長子也就罷了,急慌慌娶過去,還是為了替一個婢女遮掩醜事。說起來,真是讓人慎得慌!

    富察玉雅素來會做人,臨出閣時,拉著母親的手說道:「額娘放心,女兒是讀女兒經長大的,這次出嫁,定然相夫教子,不敢忘卻半分。」

    這番話經由喜嬤嬤的嘴,傳入八姐耳朵裡,八姐但笑不語,冷眼瞧著,就等高紅麗跟富察玉雅掐架。到了齊妃耳朵裡,齊妃對富察玉雅便更加滿意了。新婚第二日,便送了富察玉雅一副冰種玉鐲子。

    富察玉雅嘴上笑著,回頭心裡憋了一肚子氣。八姐還好,見了她也不擺譜,說些閒話就叫她回去。齊妃卻是話裡話外暗示富察玉雅,日後富察家就指靠三阿哥了。叫富察玉雅早日生下嫡子,將來舅甥也好延續富貴。

    富察玉雅扶著丫鬟慢慢往會走。心裡冷笑:外甥?只怕,是把個婢女的兒子當外甥吧?

    富察玉雅自認不是容不得人,但是也絕不允許別人騎到自己脖子上。面上笑著答應,心裡頭早就想法子使絆子。這個孩子不能動,畢竟那是弘時第一個孩子,也是四爺第一個孫子。幾輩兒人都盯著呢。再說,春蘭位份太低,日後這孩子自然還歸自己撫養,若是養的好了,日後也是親生兒子的臂膀。若是女兒,那就再好不過。至於孩兒他親娘,哼哼!

    也是春蘭倒霉,高紅麗對她在弘時婚前懷孕,也有微詞。但對這個孩子,高紅麗卻跟富察玉雅一般動了心思。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弘時前日還信誓旦旦說一定不碰富察玉雅,第二天早上,就從富察玉雅屋裡出來。兩人人前人後好的蜜裡調油似的。紅麗心中十分清楚,論心性堅定,弘時定然不如自己。富察玉雅稍微用些力,弘時定然就唯嫡福晉之命是從。玉雅過的好自然是紅麗所希望的。但前提是弘時得一碗水端平,否則,東風壓了西風,可叫她們這些做侍妾的如何自處?別人倒還罷了,自己肯定是受不了在外做低伏小,回到屋裡還要看人眼色行事。看上輩子高貴妃聰慧嫻雅,最後還是給富察玉雅給熬死,最後哀榮,晉封皇貴妃,還有一個富察家出來的哲妃跟著搶風頭就知道了。

    富察玉雅的手段,紅麗上輩子從來都十分欣賞。正因為欣賞,這輩子才更加留意。對付一個撒潑的女人容易,對付一個絲毫叫人挑不出錯的女人可就難了。更何況,如今自己什麼都比不得富察玉雅。想要日後有個靠山並藉此更進一步,搶來弘時的兒子,尤其是長子,至關重要。

    至於富察玉雅,高紅麗歎口氣,若她如上輩子一般賢惠,自然得享嫡福晉尊榮。

    想到這裡,紅麗微微一笑,站起來叫來兩個小丫鬟,吩咐一聲:「到三爺那邊說一聲,我有事求見。」

    一個小丫鬟聽了,點頭稱是,先行到弘時書房通報。剩下一個則上前,給紅麗梳妝。

    不多時,方纔那個丫鬟回來,說三爺正在正房跟嫡福晉說話,請高姑娘稍後到書房外等他。紅麗點頭,問道:「福晉可說了什麼?」

    丫鬟低頭稱是,慢慢說道:「福晉什麼也沒說,就是一直看著我笑來著。」

    紅麗聞言,跟著一笑,伸手拍拍這丫鬟,帶著身後丫鬟理理衣袖,出門往弘時書房去了。

    到了弘時書房,人還沒來,紅麗便站在門外等著,順便笑吟吟跟守門太監說說話。弘時進門,就瞧見書房外頭值守太監高高興興跟紅麗說話。心中冷笑,率先進了書房。紅麗跟進去,叫其他人出去,拉拉袖子隨意坐了,對著弘時笑道:「恭喜三阿哥,春蘭都要顯懷了。您就要做阿瑪了。」

    弘時微微一笑,漫不經心敷衍道:「你們女人都怎麼回事?一個兩個的,對別人的孩子這麼有興趣。」

    紅麗一怔,立馬笑了,翹著二郎腿道:「這有什麼奇怪的,孩子麼,總歸是女人最大的靠山。要知道,男人靠的住,豬都會上樹。」

    弘時聞言,不由稱奇,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一番紅麗,呵呵笑了,點頭說道:「這話說的不錯。怪道當年高貴妃、賢皇后一個個早早就沒了呢,原來是男人靠不住。」

    紅麗什麼心性,哪裡會怕他明諷暗刺。懶得同他計較,開門見山問道:「春蘭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要了。你想法子吧。日後,春蘭那裡,自然少不了她的好處。你很不必憐香惜玉,心疼你那第一個女人。」

    弘時咂嘴,「咱倆是什麼關係,說這麼酸溜溜的,可就沒意思了啊!」

    紅麗撇嘴,說道:「這孩子不適合交到富察氏手裡。否則,非養成第二個永璜不可。到底是你自己的孩子,你自己想吧。」

    說完,拍拍袖子,搖搖擺擺出了書房,往自己屋裡去了。

    弘時望著紅麗出去,嘴裡念叨一句:「永璜?呵呵,總比我結局強吧。」

    當天晚上,弘時到正房跟富察玉雅吃飯。飯後說起春蘭身孕,玉雅說道:「這畢竟是爺第一個孩子,我已經吩咐下去,每五天請一次太醫。丫鬟那邊也已經指了兩個穩妥的過去幫襯。產婆、奶嬤嬤都提前預備著了。到來年,定然讓爺抱上個胖兒子。」

    弘時微微一笑,接著歎氣,「可惜,春蘭位份太低。將來這孩子出身也受委屈。我倒是想把那孩子交給福晉你來撫養。只是今日高姑娘說,日後福晉是要撫養嫡子嫡女的,放到你身邊反倒是抬舉了春蘭母子。這麼一來,我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富察玉雅一聽這話,心裡先把高紅麗從頭到尾罵了一遍,轉臉笑著說道:「高姑娘有心了。只是在妾身看來,不管嫡庶,爺的兒女,就是我的兒女,我自然會視若己出。再說,將來嫡子嫡女也有個伴兒。爺您不必擔憂。咱們好好教,孩子們定能和睦相處、兄友弟恭的。」

    弘時笑著點頭,「也是。罷了,等孩子生下來,再說交給誰養吧。過了年,紅麗的位份也該提提了。側福晉也能撫養孩子。到時候,看福晉忙不忙。若是如紅麗所說太忙了,到時候交給她也是可以的。」

    富察玉雅笑著點頭,「爺說的是。」

    弘時看話說完,起身便走。富察玉雅笑呵呵送走弘時,轉臉啐了一口,低聲恨道:「高紅麗!你等著!」


89高側福晉

    第八十九章高側福晉

    日子就在八姐冷眼旁觀中過去了。隨著春蘭肚子漸漸大起來,高紅麗與富察玉雅爭奪愈發激烈。富察玉雅還好,佔著嫡福晉名頭,加上自己每月都跟弘時同房。心裡多少還念著將來自己生一個,好做傍身。高紅麗則不同,她只能搶別人的兒子。而弘時的長子,無疑是最好的選擇。至於富察玉雅將來生了孩子——高紅麗歎氣:富察氏是個沒福的。與其生下來夭折徒增傷心,倒不如不生。免得一家子難過。

    高紅麗想是這麼想,可是如何做到讓富察玉雅不懷孕,卻是需要費一番心思。平心而論,紅麗不希望傷害富察玉雅身體。那什麼下藥、送湯之類的,太過陰損,有傷子孫後代。看看上輩子高貴妃、孝賢皇后,都沒能留下個兒子成年就知道了。不能用藥,就只能在弘時身上打主意。

    多虧是高紅麗臉皮厚,接連五個月,竟然領著弘時一幫妾室,算好了日子,籠絡著弘時,只逢富察玉雅小日子來時才去正房。弘時樂地有個富察玉雅跟高紅麗鬥氣。睜隻眼閉只眼幫襯紅麗。把個富察玉雅氣的發狠,不動聲色處置了幾個通房丫頭。這才好些。然而,春蘭肚子還不足月,高紅麗娘家爹就立了大功,把個黃河河道休整的結結實實回來。雍正一高興,便提了高斌的官位,放到福建做了總督。總督之女,自然也水漲船高,正式成了弘時的側福晉。算是幫著烏雅氏皇太后兌現了當日的懿旨。

    一道聖旨下來,幾家歡樂幾家愁。高家牟足了勁兒幫襯弘時。富察家則是面上高興,暗地裡替玉雅難過。

    高紅麗接了聖旨回到屋裡,換好衣服去給富察玉雅磕頭。富察玉雅端坐著,對著底下跪著的人笑一笑,站起來親手攙扶起高紅麗,柔聲說道:「妹妹多禮了。我早就說過,妹妹是個有福之人。往後,咱們就以姐妹相稱。一同盡心盡力服侍三爺了。」

    高紅麗陪著笑笑,低眉順眼說道:「奴才能有今日,都是托了福晉的福。日後只有盡心盡力伺候爺和福晉的。」

    富察玉雅淡淡一笑,輕輕一拍紅麗的手,不置可否。

    等這二人你我往來一番,弘時也從四爺那裡回來了。添了位側福晉好比大戶人家娶二房,日後是能跟著上族譜的。四爺得空,便叫他過來囑咐一番。出了門,外面朝臣見了自然少不得恭賀一聲。弘時面上笑著,心裡卻不知如何淒苦:那個高紅麗,沒做側福晉時便握住了爺後院半壁江山。如今她做了側福晉,還不整日裡跟富察玉雅死磕呀!

    唉,都說賢妻美妾齊人之福。可惜,女人要是鬧起來,咱爺們兒連飯都吃不安生。就怕哪個疏忽,把下了紅花之類的藥不小心添爺碗裡。女人多了,日子也苦啊!

    路上遇到弘晝,興高采烈地說,四爺、八姐同意他娶吳扎庫氏了。顛顛跑到內務府,親自催著準備娶五福晉。弘時慨歎,「五弟呀,弘旺還沒娶四福晉,你就急著娶五福晉了。就不怕別人笑話?」

    弘晝哈哈大笑,搖頭晃腦道:「三哥,怕笑話的那是偽君子。弟弟我可是實在人,想媳婦就想媳婦,早起娶了媳婦,弟弟好出宮開府,關起門來斗蛐蛐、聽曲兒唱戲。管他別人說什麼,自己快活就得了。」說完,裝模作樣搖著扇子走了。一面走,一面不忘問貼身太監:「呆會兒你可別忘了提醒內務府那幫老頭子,給五福晉的聘禮一定要認真細緻。東西按照皇子規格,少點兒不打緊,要結實耐用,還得撐得起門面的。」

    小太監趕緊顛顛著應了,奉承道:「爺您就放心吧。保管妥妥的。」

    望著他主僕一行快步走遠,弘時暗暗歎氣,背著手慢吞吞回到家裡。一進後院,就聽見大房、二房在暗打機鋒。丫鬟老遠通報,富察玉雅、高紅麗聽見響動,出來一看,弘時神色淡淡的,對著二人略略點頭,說道:「往後你們兩個好好的。我也就沒別的求的了。」說完,背著手自己走了。

    高紅麗、富察玉雅面面相覷,「這是怎麼了?」

    不等二人想明白,就有一個婆子飛跑進來,嘴裡連聲叫著「福晉」。富察玉雅屋裡大丫鬟翠雲出了廊下呵斥:「哪裡來的?有沒有規矩?」

    婆子看清富察玉雅、高紅麗分左右站在門口,趕緊斂衽說道:「奴才該死。福晉恕罪。」

    富察玉雅點頭,幽幽問道:「你不是春蘭屋裡預備下來的接生嬤嬤嗎?慌裡慌張跑來,什麼事?」

    那婆子說道:「回福晉的話,春蘭姑娘她——難產了。因是大事,奴才不敢耽擱,這才跑來問,要大人還是要孩子。衝撞福晉、側福晉,還請主子恕罪。」

    富察玉雅一聽,果然是大事。不著痕跡瞥一眼高紅麗,看她臉上露出擔憂神情,心中冷笑一聲,臉上立刻泛出白色,急忙問道:「現在如何?可知會三爺了?」

    那婆子趕緊搖頭,「奴才來的急,又怕春蘭姑娘那邊沒人,故而,只有奴才一個抽身出來。」

    富察玉雅急忙扶著丫鬟的手,一面急急往偏院兒走,一面忙不迭囑咐道:「那還愣著幹什麼,趕緊的,找個人告訴三爺,請他速速來偏院一趟。再去請太醫,請最好的太醫過來。你們幾個別閒著,跟我去春蘭姑娘那兒守著。」

    這麼一通話出來,呼啦啦一大群人忙亂起來。這個說要去找弘時,那個說要去找太醫。還有忙著給富察玉雅換衣服鞋子,說什麼淡色衣服進產房不吉利。鬧了半天,連個院門都未曾出去。

    高紅麗歎氣,當年哲憫皇貴妃生永璜的時候,富察氏莫不也是如此?以往聽人背地裡說孝賢皇后的壞話,自己還不信,接二連三處置了幾個人,流言方才平息。博得富察氏連番自責。自己越發敬重富察氏,連帶對富察家多有禮遇。如今看來,事實遠遠比流言更加晦暗不明啊。

    高紅麗低頭自嘲一笑,抬頭便換了憂色,扶著丫鬟說道:「走,陪著福晉去。」緊跟著富察玉雅,走向春蘭所居院子。

    春蘭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能不能活,就看今日了。

90紅麗小產

    第九十章紅麗小產

    富察玉雅跟高紅麗鬥法,雙方都在算計春蘭以及肚子裡的孩子。然而,都是一樣的人,都有腦子,春蘭能從齊妃李氏身邊端茶倒水的丫頭,升到弘時通房,從十歲熬到年紀二十,這十來年也不是吃白飯長大的。

    果然,今天一早,外頭傳來高紅麗晉位皇子側福晉,春蘭便知往後日子難熬了。聽說側福晉到皇后那裡接旨回來,便有幾個弘時通房丫頭相約,一同去給高側福晉磕頭。春蘭笑著應下,借口身子重走的慢,哄幾個通房先走。自己徐徐跟上。哪知,還未出門,腳下就受了個絆子。也不知道是誰的繡鞋,生生跑到春蘭腳下,橫在裙子底下。多虧小心,才能瞧見。春蘭心中大驚,防了湯湯水水,沒想到竟然生生下了這麼個留不下證據的。幸好多年勞作,身子好,扶著肚子艱難避開。嘴上卻故作淒然叫一聲「哎喲,我的孩子!」,捂著肚子緩緩趴下,胳膊撐著地,不住喊疼。順便還照著那繡花鞋的腳狠狠一踩,約莫著肯定留了印子,這才鬆了腳,一心護著孩子。

    那知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那接生嬤嬤馬上就嚷嚷著讓所有人攙扶著春蘭往屋裡抬。一面抬一面嚷嚷:「都讓開,都讓開,姑娘要生了。趕緊的,去準備熱水。你們都在這兒等著,姑娘這是早產,弄的不好咱們可擔不起關係。我這就去正院請示福晉。」說完,一溜煙兒走了。

    剩下一幫子丫鬟、婆子無奈,只得抬著春蘭進了屋,準備生產用具。也不知哪個手賤的,還特意取來催產藥給春蘭硬灌下。春蘭畢竟是孕婦,比不得一幫青年僕婦。不知什麼東西,咬著牙不肯喝。抱著肚子在床上打了幾個滾兒,還是給灌進了幾口。不想這藥什麼霸道,不過一刻,□就開始淌水了。

    春蘭只得狠心,反正已經九個月了,離瓜熟蒂落不遠,既然要生,那就只能硬著頭皮生。好在這一胎養的好,理應不會太難。春蘭抬頭,看看旁邊一個嬤嬤。別人都不知道,那位正是自己的親姑姑花嬤嬤。花嬤嬤看侄女眼神,點點頭。春蘭這才放心,按照之前姑姑交待用力。

    再說富察玉雅帶著高紅麗,已經一幫子丫鬟、婆子,一同擁到春蘭所居偏院,一進院子,就聽見屋裡人仰馬翻一般亂騰。富察玉雅皺眉,幾步進了院子,停在春蘭屋前,問道:「春蘭姑娘可好?」

    輕柔柔一句話,屋裡瞬時安靜一下,緊接著就有婆子出來回話:「回福晉,春蘭姑娘怕是要早產了。太醫說的正日子還有半個月。現在羊水已經破了,宮縮也開始了。只是奴才們摸了摸,怕是胎位有些不正。因又是頭胎,奴才們怕有些難了。」

    富察玉雅臉色一暗,點頭道:「去吧,好好辦差。等小阿哥平安誕生,三爺跟我自有重賞。」

    婆子應諾。富察玉雅扭頭問高紅麗:「妹妹,你有什麼話要交待?」

    紅麗微微低頭,輕聲說:「姐姐說的極是,我沒什麼要說的。」

    富察玉雅點頭,打發婆子下去。當即就有人搬了椅子,請富察玉雅坐在院子裡。熱茶也端了上來。富察玉雅瞥一眼端茶的小丫鬟,看著眼生,開口說道:「撤下去吧,我不渴。」

    高紅麗看著眾人簇擁著富察玉雅安坐,偌大一個院子,竟然沒自己坐的地方,心中一訕,伸手攔住端茶丫鬟,說道:「福晉不渴,可否賞妹妹一盞茶喝?說起來,聽見春蘭在屋裡受苦,妹妹心中也惴惴不安。怕等過些日子,妹妹也要跟春蘭一樣——呢!」

    說完,還裝模作樣摸摸胸口,作勢要嘔,卻也嘔不出的樣子。稍微一下,立刻恢復往日高貴模樣。那個端著茶盅的丫鬟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滿臉通紅彎腰站在富察玉雅跟高紅麗之間,左右不知如何。

    到底還是富察玉雅,出身名門,品格高雅。懶得跟紅麗計較,沖丫鬟擺擺手,「請側福晉喝茶。」

    高紅麗笑笑,自顧自端起茶來,掀起茶杯蓋撇了撇,抱著歉意對富察玉雅說:「最近身子不舒坦,總是經不起渴,經不起餓。姐姐恕罪。」

    富察玉雅笑的牙酸,回道:「妹妹身子既然不舒坦,該吃該喝,別勉強自己。咱們姐妹,何必說那些外道話。」

    高紅麗樂呵呵應了,茶杯端到嘴邊,一口灌了半杯子。而後輕輕放到托盤裡,對著小丫鬟笑道:「趕緊下去吧。一會兒比不定事情多了,個個都不得空閒呢。」

    小丫鬟滿腹奇怪告退。沒過一會兒,就聽春蘭壓抑的叫聲傳出來。弘時得了信兒,帶著人進門,一聽這聲,一雙腿先頓住了。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站著,進也不想進,退有不好退。正在愣神兒功夫,忽聽高紅麗一聲驚呼:「天吶,我的肚子!」

    緊接著,就有小丫鬟大叫:「側福晉,側福晉,您怎麼了?」

    「啊!血,都是血,好多的血!」

    還有老婆子在旁邊壓陣,「都別慌,快,請太醫,扶側福晉趕緊回院子裡去。」

    弘時嚇了一跳,打眼去瞧,只見高紅麗臉色蒼白,雙眼緊閉,一雙柳眉皺在一處。嘴裡不自主地□著,一幫人半攙扶半抬著,往隔壁院子裡去。

    再看紅麗身後,一步一滴血,一步一滴血。富察玉雅也是臉色蒼白,扶著丫鬟緊跟幾步,看見弘時在門口站著,慌慌張張行禮,顧不得說春蘭生孩子的話,只叫了聲:「三爺,已經派人去請太醫了。」

    弘時點頭,對富察玉雅吩咐道:「辛苦福晉了。齊妃額娘那裡爺已經派人去了。她老人家說一會兒就來。你只管好好看著春蘭這裡就好。等會兒額娘來了,別叫她老人家著急上火。」

    富察玉雅點頭,遲疑一下,問道:「可是高妹妹她?」

    高紅麗能有什麼事?弘時暗中撇嘴,當著眾人的面卻不好說,只有道:「福晉不必擔憂。她好歹也是個側福晉,自然能管好自己的院子的。」

    富察玉雅擔心的自然不是這些。而是高紅麗肚子裡突然留出來的鮮血。怎麼看,怎麼沒那麼簡單。

    果然,一會兒工夫,齊妃剛進春蘭的門,高紅麗院子裡就有人來報,說太醫讓去取補血安神的藥。幾個太醫來一本正經來勸慰齊妃,說側福晉還年輕,孩子還會再有的。

    一個「孩子」,把齊妃驚嚇了半日。春蘭母子還在那裡躺著掙命,高紅麗那邊就掉了一個尚未成型的「胎兒」,一時間,一絲喜悅也不剩了,坐回院中椅子上,低頭想了想,說道:「高側福晉那裡,爾等好好照看。春蘭姑娘這邊,也要好好看著。本宮要她們母子平安。」

    頓了頓,齊妃看一眼富察玉雅,慢慢說道:「按理說,這孩子生下來,理應抱到嫡母身邊,由你親自撫養。只是,你也看見了,剛才高側福晉那個樣子。孩子生下來,先讓她養幾個月,散散她院子裡的氣兒。再送你身邊吧。」

    弘時坐在一旁,瞥見齊妃雙手攪在一起,心中跟著酸澀一回,默默無語,算是贊同齊妃的話。富察玉雅也是無話。春蘭早產兼難產的事出來,她就擔了照管不力的責任。高紅麗好好的,一盞茶功夫,就小產了。還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小產,關鍵是,高紅麗什麼時候懷孕她都不知道。這幾件事說起來,婆婆跟三爺對她心中有氣,在所難免。如今之計,只有穩穩當當做事,日後再圖其他。至於孩子,富察玉雅捕捉痕跡摸摸小腹,只要有三爺的寵愛,何愁生不下嫡子?

    哪知天不遂願。春蘭掙扎了大半天,總算平安生產。然而,只生下了個小格格。這消息一出,別說春蘭失望,就是齊妃、弘時難免不樂。高紅麗那裡更是不高興,折騰了半日,爺腿上糊了半天的羊血,怎麼,就弄了個丫頭片子?是能爭權啊?還是能奪位啊?

    富察玉雅則是高興了。看齊妃、弘時皆意興闌珊,她不好表現太過。笑著恭賀二人幾句,賞了下人,親自進產房探望了春蘭一番。臨走時,抱走小格格,親自送到高紅麗屋子裡。

    送孩子的時候,富察玉雅還說了幾句貼心話。什麼妹妹你好生將養,日後定然能跟春蘭一樣,為爺生兒育女的。

    說著硬生生把小格格塞到高紅麗懷裡。氣的高紅麗牙根兒發癢。冷笑著回了句:「福晉福澤綿長,我們也是托了福晉的福。」說著,嚶嚶哭了兩聲,歎道,「可憐我沒兒女福,嫁給爺這些日子,好容易懷孕了,卻連孩子來了都不知道,就又丟了。嗚嗚——」

    悲悲切切哭的富察玉雅心煩,淡淡笑笑,安慰幾句,起身出門。到了外頭,問可有人去太后、皇后那裡報喜。

    小太監回答:「齊妃娘娘說累了,爺扶娘娘回宮。倒是不曾聽說有人去報喜。富察玉雅點點頭,這樣的事,自然少不得她這個皇子嫡福晉出面了。

    派去報喜的人剛到四爺所居養心殿外,就見懋妃宋氏轎子停在外頭。因得的是位格格,不如阿哥金貴,報喜小太監不敢擅入,只得請守門太監通報,小心站在一旁等候。過了一會兒,四爺宣召。報喜小太監進來,磕頭賀喜,說三阿哥添了一位小格格。

    四爺點頭,命人送賞賜到弘時院子。留報喜小太監,看宋氏一眼,問道:「朕聽說,今日高側福晉謝恩回去的時候還好好,怎麼還沒過半個時辰,就小產了?」

    報喜小太監心裡咯登一聲,暗道:皇上喂,您當老公公的,也好意思管兒媳婦小產的事兒?嘴裡只能回答:「回萬歲爺的話,奴才乃是外院當值,並不知道內院的事。此次報喜,乃是奉了三福晉之命。福晉並沒說側福晉小產之事。」

    四爺冷笑一聲,對著宋氏說道:「這還沒分家呢,在朕跟皇后眼皮子底下,就鬧的樁樁件件。若是分了家,豈不是連天都給掀了?」

    宋氏歎氣,說道:「皇上,三爺夫妻年紀青,沒經驗也說不定。」

    四爺冷哼一聲,擺手叫報喜小太監到太上皇、皇太后、皇后那裡去賀喜。回頭搖頭,說道:「當年皇后嫁給朕,年紀也輕。後院中孩子夭折的也有。卻一個個都是足月出生,平安落地。從沒有小產、早產一說。皇后賢德,後院方能安寧。今日若不是朕散步到你宮裡,路上聽老嬤嬤們說閒話。朕還不知道,朕到底給弘時挑了個什麼兒媳。」說完,深深歎了口氣,喃喃道:「多虧沒把富察玉雅給弘旺。」

    宋氏陪著歎氣,「皇上,孩子們還年輕,臣妾幫著主子娘娘好好教導就是。皇上不必自責。」

    四爺默然不語。頓了頓,看天色不早,勸宋氏,「你手裡也有宮務,先回去忙吧。這件事,回頭叫皇帶著你們處置。至於弘時那邊,朕另有安排。」

    宋氏告退,出了門就往八姐住處永和宮去。八姐聽了,歎道:「這些孩子們吶,叫我說什麼好。」高紅麗小產?呵呵,這一回大侄子你可弄巧成拙了吧?

    八姐這邊慢騰騰查弘時院子裡那兩樁事。查來查去,不過就是二人不小心喝了催產藥所致。八姐叫來齊妃,緩緩說了。齊妃又氣又愧,回去叫來富察玉雅,疾言厲色批了一通。富察玉雅委屈十分,不敢申辯,只有咬著牙受了。

    這還不算。過了二十來天,小格格滿月當日,弘時一家接到聖旨,命他出宮建府。

    朝臣傳言:三爺失勢了。一時間,站隊的又開始老實起來。八姐得知微微一笑,叫來弘旺、弘晝,趕二人說道:「你們兩個,也該出宮建府,見識見識了吧?」

91流言蜚語

    第九十一章流言蜚語

    皇子接連出宮建府,絕非平民百姓分家單過那麼簡單。其中折射出來的信號,足夠朝臣貴戚苦心琢磨到深夜無眠。故而,如何說服四爺同意,頗費了八姐一番苦心。

    在四爺看來,儲君能立嫡子,自然還是嫡子的好。更何況,他膝下皇后所出有四子,除去弘暉早年夭折,如今弘旺、弘晝俱長成翩翩少年;弘瞻性子也憨實敦厚,有仁者風範。有這麼三個候選人在,庶子弘時雖然居長,畢竟才能不算十分突出,加上他後院起火,不過生個孫女,便顯現出來對後院女人掌控能力不足。三個女人便拿捏不住,日後後宮三千,可如何處置?因此,給弘時分家,叫他出去單過,四爺並沒有猶豫太久。

    只是八姐提出叫弘旺、弘晝分家,四爺心生怪異,開口問道:「這是為何?」

    八姐笑說:「出去也好,孩子們都給咱們做父母的嬌慣壞了。五穀不分的,將來娶了媳婦兒叫人笑話。還是提前先扔出去,鍛煉鍛煉。省的自己屋裡亂七八糟的。自己院子的事還不會管,將來怎麼給您辦差,為您分憂呢?」

    四爺皺眉,擺手讓侍從們退下,直面八姐說道:「皇后啊,你我結髮夫妻,少年結縭。幾個孩子都是你我骨血,有什麼話不妨對朕明言。」

    八姐聞言,淡笑,「這麼多年來,我心裡想什麼,都瞞不過您。罷了,那我就直說了。這件事,我思量很久了。與其說是為了鍛煉孩子們,不如說,是想幫幫您。雖說女子不得干政,可我畢竟是皇后。皇后皇后,皇帝之後,不站在您身後為您著想,又哪裡配這個名頭?如今滿朝文武,剛剛從太上皇、先太子與眾位王爺站隊中明白過來,好容易您手頭有了可用之人。正是勵精圖治、大展宏圖的時候,轉臉一看,弘時兄弟們也長大了。若不提起應對、未雨綢繆,過不了幾年,朝臣們將再次上演當年各擁皇子之事。皇上,我是孩子們的母親,做母親的,有誰希望看到兒子們之間互相爭鬥?做妻子的,又有誰希望看到你們父子之間有那麼大的嫌隙?退一步講,孩子們出去見見世面也好。常年住在皇宮裡,一顆心、兩隻眼只盯著著方寸之地,只知道眼前那丁點兒的好東西,哪裡知道海闊天空?我不求別的,只求他們兄弟平平安安、和和睦睦,你們父慈子孝,一家子和和氣氣的,那就得了。」

    四爺聽八姐慢慢說完,幽幽歎了口氣,說道:「也就是你心裡這麼想著朕了。罷了,弘時剛出宮,兩個小的也不必著急,等嫁了二丫頭再安排吧。正好,你也多看看。弘晝一門心思的認定了吳扎庫氏,既然是個老實姑娘,那就她吧。至於弘旺,滑不溜秋的,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弘時的福晉朕沒安排好,怕是惹了孩子們怨言。弘旺這個,就跟弘晝一樣,讓他自己挑吧。」

    八姐遲疑,「弘晝胡鬧慣了,咱們隨著就隨著吧。弘旺的福晉也讓他自己挑,日後太上皇那邊知道了,會不會?」

    四爺冷哼一聲,「會什麼?做長輩的,不求兒孫後院安慰,就知道往裡頭塞人。也不看看,塞的都是什麼。那個高紅麗,還當朕真不知道,她那天肚子疼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八姐無語。半晌說道:「齊妃那天來,跟我解釋了。說太醫誤診,高紅麗那日正好月事該來,不小心喝了催產湯。偏偏湯裡有活血的藥物,她年輕不明白,以為是小產了,嚇的太醫沒診斷清楚,這才搞的烏龍。好在沒出大事,您就看在富察家、高斌他們忠心辦差的份上,別跟幾個小輩兒們計較了。」

    不提弘時岳家還好,一提四爺就肚疼。好好的親家,怎麼教的女兒一個個傻了吧唧的?

    八姐看話說完了,也不好多留。勸了四爺幾句,暗地裡幸災樂禍一番,借口給二公主操持婚事,出了門,回到永和宮,派人請來二公主之母懋妃宋氏,一同商量二公主出嫁之事。因為二公主嫁的是滿人,婆家就在京城。懋妃不必擔憂自己閨女遠嫁,滿心高興。一聽八姐提起嫁妝之事,不管多少,懋妃都感恩戴德謝了。鬧的八姐反倒不好意思,從自己私房裡又勻出兩箱來給二公主添上。

    宋氏更是高興,謝了又謝。所謂投桃報李,自家閨女安定下來了,便有心問問弘旺的事。

    八姐聞言,放下嫁妝單子歎道:「我也愁呢。娶個大家閨女吧。你瞧弘時的兩位福晉,哪個不是大家閨秀?結果呢?如今面上和氣,背地裡鬧的都不好看。可要是娶個小戶人家的,又怕沒見過世面,見個人都縮手縮腳的。唉!」

    宋氏不好多話,只是問:「姐姐,皇上那邊什麼意思呢?」

    八姐搖頭,「這會子,皇上提起來兒媳婦就生氣呢。因為之前挑媳婦挑花了眼,如今,他都懶怠管呢。」

    宋氏只好陪著歎氣,勸慰:「四阿哥是個好孩子,又有福氣。定然能娶個好福晉的。」

    恰逢三公主弘春來請安,怕八姐跟宋氏討論二公主出嫁之事,沒敢輕易進門。站在門外聽了幾句,才知道原來是為弘旺擔心,禁不住咯咯笑道:「皇額娘,懋母妃,你們吶,這回可是操心操多了呢。」

    八姐、宋氏一齊扭頭,看清楚是弘春,八姐嗔怪:「好好的,躲在門口偷聽大人說話,你也是個公主呢,不怕有人看見了笑話。」

    弘春邁步進來,笑嘻嘻道:「笑話?誰敢?」說著,捧起茶壺來,給八姐、宋氏續茶。

    宋氏自忖眼前這位是固倫公主,位比親王,後宮中最尊貴的一位,見她親自端茶,急忙帶笑接了,謝了兩句。放下茶杯,小心問道:「三公主剛才說,皇后娘娘跟我操心操多了。可是有什麼緣故?」

    弘春笑著點頭,挨著八姐在褥子上坐下,說道:「自然是有緣故的。還虧皇額娘隔三差五地叫人家姑娘來說話解悶,怎麼就沒瞧出來,老四那一雙眼睛,都快粘在人家身上了。要我說,什麼也不做,再等兩日,那個求娶媳婦的老四就來了。皇額娘,懋母妃,可不是操心操多了?」

    弘春說「隔三差五請人來說話」,八姐掰著指頭算了算,也就剩下吳扎庫氏。還有一個,便是弘吉剌惠兒。吳扎庫氏跟弘晝已經訂婚,自然不算。至於弘惠?八姐遲疑了,那孩子什麼時候跟弘旺對上眼兒了?若弘春說的是真的,可該成全他二人,還是避免他們兄弟跟弘時、紅麗似的,互相折騰?

    八姐心中納罕,面上卻不顯。笑著點一點弘春額頭,埋怨道:「你呀,不說回屋繡花,淨在那兒胡說八道。弘旺什麼時候看上哪家姑娘了,我怎麼不知道?再說,婚姻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就由著他了。有一個弘晝特立獨行還不夠?」

    弘春嘻嘻笑著,也不反駁,只知道衝著八姐眨眼。宋氏在一旁看了好笑,因二公主嫁妝還要一一安排,便起身告辭,留弘春一個人陪著八姐說話。

    看宋氏走了,八姐這才正色問道:「你怎麼回事?怎麼這種話都胡說起來。若是叫有心人聽到,豈不橫生事端?」

    弘春斂了笑意,鄭重答道:「怕只怕,這事入了我的耳,便是有心人有意為之了。」

    八姐聞言,心下一驚,隨即沉聲問道:「你是說,有人故意散佈流言,說弘旺看上哪家姑娘了?」

    弘春搖頭,「若是弘旺看上也倒罷了。外頭傳的可是您看上了那個兒媳。富察氏家世如今還不算十分顯赫,沒有乾隆朝那般第一世家威風。可跟弘吉拉氏一比,到底強了不少。因此我才著急。皇額娘,您到底是怎麼想的?難不成您也屬意三哥為儲嗎?」

    八姐扭頭笑了,一捏弘春的手,說道:「又胡說了。前朝之事,什麼時候輪到咱們娘倆兒評論?更何況,無論他們兄弟誰上去,我都是他們的皇額娘,而你——都是他們的姐妹。你呀,好端端的公主,不做公主該做的事,跟著一幫目光短淺的朝臣折騰什麼。記住,不管儲君是誰,咱們要忠心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你的皇阿瑪。」

    弘春聽了這話,點頭應下,賠笑:「是女兒糊塗了。其實,現在想想,娶個普通人家的姑娘也不錯。至少心裡頭沒那麼多彎彎繞。往後姑嫂相處也便宜。您可不知道,跟三嫂、小三嫂兩個說起話來,可是辛苦死我了。每一句話都得前後琢磨,生怕她們話裡藏著什麼,沒聽懂鬧了笑話。」

    八姐笑笑,替弘春抿抿耳旁碎發,說道:「鬧了笑話倒沒什麼。怕只怕誤了大事。」

    弘春聽了,低頭想了想,寬慰:「額娘放心,外頭的流言有我呢。」

    八姐笑著搖頭,「你呀,只管回去繡花撲蝶。流言什麼的,等我問了弘惠跟弘旺的意思,再做決定。」

    當天下午,弘惠奉命來永和宮見八姐。聽八姐開門見山這麼一說,登時愣了,隨即苦笑道:「還以為侄兒有了八叔,就能避免選秀什麼的。如今看來,侄兒跟高紅麗,都是一樣的命啊!」

    八姐看她難受,心裡也不舒服。畢竟當年也曾視若己出,哪裡就捨得她跟紅麗一般憋屈在後院兒受氣。當即拍手勸道:「好孩子,只要你不願意,自然有別的法子。」

    正說著,外頭小太監通報:「萬歲爺駕到!四阿哥駕到!」

    八姐跟弘惠大眼瞪小眼,「怎麼他們爺兒倆這時候來了?」

joo 2014-3-6 19:48

88嫡庶之爭

    第八十八章嫡庶之爭

    歷史上的富察皇后,的確有引以為傲賢惠的資本。其中之一就是死的是時候。能死在更年期前,早年積累下來的好印象還沒打破。其二是倆兒子死的早。若其中一個嫡子茁壯成長,活到乾隆五六十歲時候——你試試,沒出第二位「理親王」就稀罕了。

    正因為種種原因,高紅麗對這輩子的富察玉雅十分尊敬。富察玉雅因著高紅麗是弘時身邊紅人兒,也給她幾分面子。你來我往,在外人看來,漸漸成了賢妻美妾一雙。弘時出門,少不得收到一番恭喜,恭賀他得享齊人之福。說的弘時苦笑連連:這一對妻妾——唉!

    原本按照四爺的意思,到明年再給弘時辦喜事。康熙那邊也同意了。哪知道,春蘭這丫頭命好,一日齊妃來看弘時,春蘭竟然當著齊妃的面吐了起來。齊妃惱怒,春蘭這才磕頭說道:「主子饒命。奴才這幾日也不知怎麼了。總覺得渾身乏力,聞不得葷腥,早上起來還想吐。身上也有兩個月未來。怕是病了。望主子恕罪。奴才一會兒就去看大夫。」

    齊妃原本十分生氣,這會子聽她這麼一說,反倒不急了。按理來說,春蘭這孩子也算過了明路,自己給弘時指的屋裡人。雖然屋裡還沒有嫡福晉,到底已經指了婚。當年四爺不就是因為宋氏有孕,方才提前完婚,娶了那拉氏麼?如今弘時年歲也到了,早些日子成婚,也好早些日子名正言順當爹。若春蘭能一舉得男,給弘時添了砝碼。若是不能,早日娶媳婦進屋,早日安心。富察玉雅素有賢名,想必不會如何。

    想到這裡,齊妃也不惦記著埋怨春蘭不小心了,略微放緩了神色,叫她起來,不鹹不淡囑咐幾句,說日後嫡福晉進了門,要如何尊敬。看春蘭誠惶誠恐答應,齊妃便起身前往四爺所居涵古茹今。到門口也不讓通報,就站在樹蔭下等著。等到四爺閒下來,齊妃這才進去,帶著幾分忐忑,斟酌詞句把弘時年紀大了,想早些抱孫子的話說了,之後便低頭不語。

    弘時屋裡的事,四爺不算門清,多少也知道其中最爭氣的高紅麗。看齊妃欲言又止,以為是高紅麗那裡緣故。念在高斌還算忠心能幹,點頭道:「這件事朕知道了,朕會跟太上皇、皇太后說的。你只管回去,幫著皇后準備吧。朕會知會皇后的。」

    齊妃一聽,知道事成了,欣然領命。出了四爺住處,便朝八姐所居杏花春館而來。見了八姐也不多說,只是撿著好聽話說了幾句,便告退了。攪和的八姐十分奇怪。到晚上聽四爺說完,八姐這才明白,齊妃這是怕夜長夢多呢!

    高紅麗得了消息,則是說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臉上一直淡淡的。直到後來弘時實在受不了這丫頭神神叨叨,舉手發誓說打死都不碰富察玉雅,紅麗這才高興起來。然而這話居然不知怎麼就傳到齊妃耳朵裡,心裡對高紅麗就添了三分不喜。

    幸而喜事近前,三月籌備之後,趁著春蘭肚子還不大顯,抬富察玉雅進了紫禁城。富察家雖然高興,心裡到底還存著半分不滿。原本人家是衝著皇后嫡子去的,結果弄了個庶出長子也就罷了,急慌慌娶過去,還是為了替一個婢女遮掩醜事。說起來,真是讓人慎得慌!

    富察玉雅素來會做人,臨出閣時,拉著母親的手說道:「額娘放心,女兒是讀女兒經長大的,這次出嫁,定然相夫教子,不敢忘卻半分。」

    這番話經由喜嬤嬤的嘴,傳入八姐耳朵裡,八姐但笑不語,冷眼瞧著,就等高紅麗跟富察玉雅掐架。到了齊妃耳朵裡,齊妃對富察玉雅便更加滿意了。新婚第二日,便送了富察玉雅一副冰種玉鐲子。

    富察玉雅嘴上笑著,回頭心裡憋了一肚子氣。八姐還好,見了她也不擺譜,說些閒話就叫她回去。齊妃卻是話裡話外暗示富察玉雅,日後富察家就指靠三阿哥了。叫富察玉雅早日生下嫡子,將來舅甥也好延續富貴。

    富察玉雅扶著丫鬟慢慢往會走。心裡冷笑:外甥?只怕,是把個婢女的兒子當外甥吧?

    富察玉雅自認不是容不得人,但是也絕不允許別人騎到自己脖子上。面上笑著答應,心裡頭早就想法子使絆子。這個孩子不能動,畢竟那是弘時第一個孩子,也是四爺第一個孫子。幾輩兒人都盯著呢。再說,春蘭位份太低,日後這孩子自然還歸自己撫養,若是養的好了,日後也是親生兒子的臂膀。若是女兒,那就再好不過。至於孩兒他親娘,哼哼!

    也是春蘭倒霉,高紅麗對她在弘時婚前懷孕,也有微詞。但對這個孩子,高紅麗卻跟富察玉雅一般動了心思。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弘時前日還信誓旦旦說一定不碰富察玉雅,第二天早上,就從富察玉雅屋裡出來。兩人人前人後好的蜜裡調油似的。紅麗心中十分清楚,論心性堅定,弘時定然不如自己。富察玉雅稍微用些力,弘時定然就唯嫡福晉之命是從。玉雅過的好自然是紅麗所希望的。但前提是弘時得一碗水端平,否則,東風壓了西風,可叫她們這些做侍妾的如何自處?別人倒還罷了,自己肯定是受不了在外做低伏小,回到屋裡還要看人眼色行事。看上輩子高貴妃聰慧嫻雅,最後還是給富察玉雅給熬死,最後哀榮,晉封皇貴妃,還有一個富察家出來的哲妃跟著搶風頭就知道了。

    富察玉雅的手段,紅麗上輩子從來都十分欣賞。正因為欣賞,這輩子才更加留意。對付一個撒潑的女人容易,對付一個絲毫叫人挑不出錯的女人可就難了。更何況,如今自己什麼都比不得富察玉雅。想要日後有個靠山並藉此更進一步,搶來弘時的兒子,尤其是長子,至關重要。

    至於富察玉雅,高紅麗歎口氣,若她如上輩子一般賢惠,自然得享嫡福晉尊榮。

    想到這裡,紅麗微微一笑,站起來叫來兩個小丫鬟,吩咐一聲:「到三爺那邊說一聲,我有事求見。」

    一個小丫鬟聽了,點頭稱是,先行到弘時書房通報。剩下一個則上前,給紅麗梳妝。

    不多時,方纔那個丫鬟回來,說三爺正在正房跟嫡福晉說話,請高姑娘稍後到書房外等他。紅麗點頭,問道:「福晉可說了什麼?」

    丫鬟低頭稱是,慢慢說道:「福晉什麼也沒說,就是一直看著我笑來著。」

    紅麗聞言,跟著一笑,伸手拍拍這丫鬟,帶著身後丫鬟理理衣袖,出門往弘時書房去了。

    到了弘時書房,人還沒來,紅麗便站在門外等著,順便笑吟吟跟守門太監說說話。弘時進門,就瞧見書房外頭值守太監高高興興跟紅麗說話。心中冷笑,率先進了書房。紅麗跟進去,叫其他人出去,拉拉袖子隨意坐了,對著弘時笑道:「恭喜三阿哥,春蘭都要顯懷了。您就要做阿瑪了。」

    弘時微微一笑,漫不經心敷衍道:「你們女人都怎麼回事?一個兩個的,對別人的孩子這麼有興趣。」

    紅麗一怔,立馬笑了,翹著二郎腿道:「這有什麼奇怪的,孩子麼,總歸是女人最大的靠山。要知道,男人靠的住,豬都會上樹。」

    弘時聞言,不由稱奇,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一番紅麗,呵呵笑了,點頭說道:「這話說的不錯。怪道當年高貴妃、賢皇后一個個早早就沒了呢,原來是男人靠不住。」

    紅麗什麼心性,哪裡會怕他明諷暗刺。懶得同他計較,開門見山問道:「春蘭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要了。你想法子吧。日後,春蘭那裡,自然少不了她的好處。你很不必憐香惜玉,心疼你那第一個女人。」

    弘時咂嘴,「咱倆是什麼關係,說這麼酸溜溜的,可就沒意思了啊!」

    紅麗撇嘴,說道:「這孩子不適合交到富察氏手裡。否則,非養成第二個永璜不可。到底是你自己的孩子,你自己想吧。」

    說完,拍拍袖子,搖搖擺擺出了書房,往自己屋裡去了。

    弘時望著紅麗出去,嘴裡念叨一句:「永璜?呵呵,總比我結局強吧。」

    當天晚上,弘時到正房跟富察玉雅吃飯。飯後說起春蘭身孕,玉雅說道:「這畢竟是爺第一個孩子,我已經吩咐下去,每五天請一次太醫。丫鬟那邊也已經指了兩個穩妥的過去幫襯。產婆、奶嬤嬤都提前預備著了。到來年,定然讓爺抱上個胖兒子。」

    弘時微微一笑,接著歎氣,「可惜,春蘭位份太低。將來這孩子出身也受委屈。我倒是想把那孩子交給福晉你來撫養。只是今日高姑娘說,日後福晉是要撫養嫡子嫡女的,放到你身邊反倒是抬舉了春蘭母子。這麼一來,我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富察玉雅一聽這話,心裡先把高紅麗從頭到尾罵了一遍,轉臉笑著說道:「高姑娘有心了。只是在妾身看來,不管嫡庶,爺的兒女,就是我的兒女,我自然會視若己出。再說,將來嫡子嫡女也有個伴兒。爺您不必擔憂。咱們好好教,孩子們定能和睦相處、兄友弟恭的。」

    弘時笑著點頭,「也是。罷了,等孩子生下來,再說交給誰養吧。過了年,紅麗的位份也該提提了。側福晉也能撫養孩子。到時候,看福晉忙不忙。若是如紅麗所說太忙了,到時候交給她也是可以的。」

    富察玉雅笑著點頭,「爺說的是。」

    弘時看話說完,起身便走。富察玉雅笑呵呵送走弘時,轉臉啐了一口,低聲恨道:「高紅麗!你等著!」


89高側福晉

    第八十九章高側福晉

    日子就在八姐冷眼旁觀中過去了。隨著春蘭肚子漸漸大起來,高紅麗與富察玉雅爭奪愈發激烈。富察玉雅還好,佔著嫡福晉名頭,加上自己每月都跟弘時同房。心裡多少還念著將來自己生一個,好做傍身。高紅麗則不同,她只能搶別人的兒子。而弘時的長子,無疑是最好的選擇。至於富察玉雅將來生了孩子——高紅麗歎氣:富察氏是個沒福的。與其生下來夭折徒增傷心,倒不如不生。免得一家子難過。

    高紅麗想是這麼想,可是如何做到讓富察玉雅不懷孕,卻是需要費一番心思。平心而論,紅麗不希望傷害富察玉雅身體。那什麼下藥、送湯之類的,太過陰損,有傷子孫後代。看看上輩子高貴妃、孝賢皇后,都沒能留下個兒子成年就知道了。不能用藥,就只能在弘時身上打主意。

    多虧是高紅麗臉皮厚,接連五個月,竟然領著弘時一幫妾室,算好了日子,籠絡著弘時,只逢富察玉雅小日子來時才去正房。弘時樂地有個富察玉雅跟高紅麗鬥氣。睜隻眼閉只眼幫襯紅麗。把個富察玉雅氣的發狠,不動聲色處置了幾個通房丫頭。這才好些。然而,春蘭肚子還不足月,高紅麗娘家爹就立了大功,把個黃河河道休整的結結實實回來。雍正一高興,便提了高斌的官位,放到福建做了總督。總督之女,自然也水漲船高,正式成了弘時的側福晉。算是幫著烏雅氏皇太后兌現了當日的懿旨。

    一道聖旨下來,幾家歡樂幾家愁。高家牟足了勁兒幫襯弘時。富察家則是面上高興,暗地裡替玉雅難過。

    高紅麗接了聖旨回到屋裡,換好衣服去給富察玉雅磕頭。富察玉雅端坐著,對著底下跪著的人笑一笑,站起來親手攙扶起高紅麗,柔聲說道:「妹妹多禮了。我早就說過,妹妹是個有福之人。往後,咱們就以姐妹相稱。一同盡心盡力服侍三爺了。」

    高紅麗陪著笑笑,低眉順眼說道:「奴才能有今日,都是托了福晉的福。日後只有盡心盡力伺候爺和福晉的。」

    富察玉雅淡淡一笑,輕輕一拍紅麗的手,不置可否。

    等這二人你我往來一番,弘時也從四爺那裡回來了。添了位側福晉好比大戶人家娶二房,日後是能跟著上族譜的。四爺得空,便叫他過來囑咐一番。出了門,外面朝臣見了自然少不得恭賀一聲。弘時面上笑著,心裡卻不知如何淒苦:那個高紅麗,沒做側福晉時便握住了爺後院半壁江山。如今她做了側福晉,還不整日裡跟富察玉雅死磕呀!

    唉,都說賢妻美妾齊人之福。可惜,女人要是鬧起來,咱爺們兒連飯都吃不安生。就怕哪個疏忽,把下了紅花之類的藥不小心添爺碗裡。女人多了,日子也苦啊!

    路上遇到弘晝,興高采烈地說,四爺、八姐同意他娶吳扎庫氏了。顛顛跑到內務府,親自催著準備娶五福晉。弘時慨歎,「五弟呀,弘旺還沒娶四福晉,你就急著娶五福晉了。就不怕別人笑話?」

    弘晝哈哈大笑,搖頭晃腦道:「三哥,怕笑話的那是偽君子。弟弟我可是實在人,想媳婦就想媳婦,早起娶了媳婦,弟弟好出宮開府,關起門來斗蛐蛐、聽曲兒唱戲。管他別人說什麼,自己快活就得了。」說完,裝模作樣搖著扇子走了。一面走,一面不忘問貼身太監:「呆會兒你可別忘了提醒內務府那幫老頭子,給五福晉的聘禮一定要認真細緻。東西按照皇子規格,少點兒不打緊,要結實耐用,還得撐得起門面的。」

    小太監趕緊顛顛著應了,奉承道:「爺您就放心吧。保管妥妥的。」

    望著他主僕一行快步走遠,弘時暗暗歎氣,背著手慢吞吞回到家裡。一進後院,就聽見大房、二房在暗打機鋒。丫鬟老遠通報,富察玉雅、高紅麗聽見響動,出來一看,弘時神色淡淡的,對著二人略略點頭,說道:「往後你們兩個好好的。我也就沒別的求的了。」說完,背著手自己走了。

    高紅麗、富察玉雅面面相覷,「這是怎麼了?」

    不等二人想明白,就有一個婆子飛跑進來,嘴裡連聲叫著「福晉」。富察玉雅屋裡大丫鬟翠雲出了廊下呵斥:「哪裡來的?有沒有規矩?」

    婆子看清富察玉雅、高紅麗分左右站在門口,趕緊斂衽說道:「奴才該死。福晉恕罪。」

    富察玉雅點頭,幽幽問道:「你不是春蘭屋裡預備下來的接生嬤嬤嗎?慌裡慌張跑來,什麼事?」

    那婆子說道:「回福晉的話,春蘭姑娘她——難產了。因是大事,奴才不敢耽擱,這才跑來問,要大人還是要孩子。衝撞福晉、側福晉,還請主子恕罪。」

    富察玉雅一聽,果然是大事。不著痕跡瞥一眼高紅麗,看她臉上露出擔憂神情,心中冷笑一聲,臉上立刻泛出白色,急忙問道:「現在如何?可知會三爺了?」

    那婆子趕緊搖頭,「奴才來的急,又怕春蘭姑娘那邊沒人,故而,只有奴才一個抽身出來。」

    富察玉雅急忙扶著丫鬟的手,一面急急往偏院兒走,一面忙不迭囑咐道:「那還愣著幹什麼,趕緊的,找個人告訴三爺,請他速速來偏院一趟。再去請太醫,請最好的太醫過來。你們幾個別閒著,跟我去春蘭姑娘那兒守著。」

    這麼一通話出來,呼啦啦一大群人忙亂起來。這個說要去找弘時,那個說要去找太醫。還有忙著給富察玉雅換衣服鞋子,說什麼淡色衣服進產房不吉利。鬧了半天,連個院門都未曾出去。

    高紅麗歎氣,當年哲憫皇貴妃生永璜的時候,富察氏莫不也是如此?以往聽人背地裡說孝賢皇后的壞話,自己還不信,接二連三處置了幾個人,流言方才平息。博得富察氏連番自責。自己越發敬重富察氏,連帶對富察家多有禮遇。如今看來,事實遠遠比流言更加晦暗不明啊。

    高紅麗低頭自嘲一笑,抬頭便換了憂色,扶著丫鬟說道:「走,陪著福晉去。」緊跟著富察玉雅,走向春蘭所居院子。

    春蘭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能不能活,就看今日了。

90紅麗小產

    第九十章紅麗小產

    富察玉雅跟高紅麗鬥法,雙方都在算計春蘭以及肚子裡的孩子。然而,都是一樣的人,都有腦子,春蘭能從齊妃李氏身邊端茶倒水的丫頭,升到弘時通房,從十歲熬到年紀二十,這十來年也不是吃白飯長大的。

    果然,今天一早,外頭傳來高紅麗晉位皇子側福晉,春蘭便知往後日子難熬了。聽說側福晉到皇后那裡接旨回來,便有幾個弘時通房丫頭相約,一同去給高側福晉磕頭。春蘭笑著應下,借口身子重走的慢,哄幾個通房先走。自己徐徐跟上。哪知,還未出門,腳下就受了個絆子。也不知道是誰的繡鞋,生生跑到春蘭腳下,橫在裙子底下。多虧小心,才能瞧見。春蘭心中大驚,防了湯湯水水,沒想到竟然生生下了這麼個留不下證據的。幸好多年勞作,身子好,扶著肚子艱難避開。嘴上卻故作淒然叫一聲「哎喲,我的孩子!」,捂著肚子緩緩趴下,胳膊撐著地,不住喊疼。順便還照著那繡花鞋的腳狠狠一踩,約莫著肯定留了印子,這才鬆了腳,一心護著孩子。

    那知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那接生嬤嬤馬上就嚷嚷著讓所有人攙扶著春蘭往屋裡抬。一面抬一面嚷嚷:「都讓開,都讓開,姑娘要生了。趕緊的,去準備熱水。你們都在這兒等著,姑娘這是早產,弄的不好咱們可擔不起關係。我這就去正院請示福晉。」說完,一溜煙兒走了。

    剩下一幫子丫鬟、婆子無奈,只得抬著春蘭進了屋,準備生產用具。也不知哪個手賤的,還特意取來催產藥給春蘭硬灌下。春蘭畢竟是孕婦,比不得一幫青年僕婦。不知什麼東西,咬著牙不肯喝。抱著肚子在床上打了幾個滾兒,還是給灌進了幾口。不想這藥什麼霸道,不過一刻,□就開始淌水了。

    春蘭只得狠心,反正已經九個月了,離瓜熟蒂落不遠,既然要生,那就只能硬著頭皮生。好在這一胎養的好,理應不會太難。春蘭抬頭,看看旁邊一個嬤嬤。別人都不知道,那位正是自己的親姑姑花嬤嬤。花嬤嬤看侄女眼神,點點頭。春蘭這才放心,按照之前姑姑交待用力。

    再說富察玉雅帶著高紅麗,已經一幫子丫鬟、婆子,一同擁到春蘭所居偏院,一進院子,就聽見屋裡人仰馬翻一般亂騰。富察玉雅皺眉,幾步進了院子,停在春蘭屋前,問道:「春蘭姑娘可好?」

    輕柔柔一句話,屋裡瞬時安靜一下,緊接著就有婆子出來回話:「回福晉,春蘭姑娘怕是要早產了。太醫說的正日子還有半個月。現在羊水已經破了,宮縮也開始了。只是奴才們摸了摸,怕是胎位有些不正。因又是頭胎,奴才們怕有些難了。」

    富察玉雅臉色一暗,點頭道:「去吧,好好辦差。等小阿哥平安誕生,三爺跟我自有重賞。」

    婆子應諾。富察玉雅扭頭問高紅麗:「妹妹,你有什麼話要交待?」

    紅麗微微低頭,輕聲說:「姐姐說的極是,我沒什麼要說的。」

    富察玉雅點頭,打發婆子下去。當即就有人搬了椅子,請富察玉雅坐在院子裡。熱茶也端了上來。富察玉雅瞥一眼端茶的小丫鬟,看著眼生,開口說道:「撤下去吧,我不渴。」

    高紅麗看著眾人簇擁著富察玉雅安坐,偌大一個院子,竟然沒自己坐的地方,心中一訕,伸手攔住端茶丫鬟,說道:「福晉不渴,可否賞妹妹一盞茶喝?說起來,聽見春蘭在屋裡受苦,妹妹心中也惴惴不安。怕等過些日子,妹妹也要跟春蘭一樣——呢!」

    說完,還裝模作樣摸摸胸口,作勢要嘔,卻也嘔不出的樣子。稍微一下,立刻恢復往日高貴模樣。那個端著茶盅的丫鬟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滿臉通紅彎腰站在富察玉雅跟高紅麗之間,左右不知如何。

    到底還是富察玉雅,出身名門,品格高雅。懶得跟紅麗計較,沖丫鬟擺擺手,「請側福晉喝茶。」

    高紅麗笑笑,自顧自端起茶來,掀起茶杯蓋撇了撇,抱著歉意對富察玉雅說:「最近身子不舒坦,總是經不起渴,經不起餓。姐姐恕罪。」

    富察玉雅笑的牙酸,回道:「妹妹身子既然不舒坦,該吃該喝,別勉強自己。咱們姐妹,何必說那些外道話。」

    高紅麗樂呵呵應了,茶杯端到嘴邊,一口灌了半杯子。而後輕輕放到托盤裡,對著小丫鬟笑道:「趕緊下去吧。一會兒比不定事情多了,個個都不得空閒呢。」

    小丫鬟滿腹奇怪告退。沒過一會兒,就聽春蘭壓抑的叫聲傳出來。弘時得了信兒,帶著人進門,一聽這聲,一雙腿先頓住了。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站著,進也不想進,退有不好退。正在愣神兒功夫,忽聽高紅麗一聲驚呼:「天吶,我的肚子!」

    緊接著,就有小丫鬟大叫:「側福晉,側福晉,您怎麼了?」

    「啊!血,都是血,好多的血!」

    還有老婆子在旁邊壓陣,「都別慌,快,請太醫,扶側福晉趕緊回院子裡去。」

    弘時嚇了一跳,打眼去瞧,只見高紅麗臉色蒼白,雙眼緊閉,一雙柳眉皺在一處。嘴裡不自主地□著,一幫人半攙扶半抬著,往隔壁院子裡去。

    再看紅麗身後,一步一滴血,一步一滴血。富察玉雅也是臉色蒼白,扶著丫鬟緊跟幾步,看見弘時在門口站著,慌慌張張行禮,顧不得說春蘭生孩子的話,只叫了聲:「三爺,已經派人去請太醫了。」

    弘時點頭,對富察玉雅吩咐道:「辛苦福晉了。齊妃額娘那裡爺已經派人去了。她老人家說一會兒就來。你只管好好看著春蘭這裡就好。等會兒額娘來了,別叫她老人家著急上火。」

    富察玉雅點頭,遲疑一下,問道:「可是高妹妹她?」

    高紅麗能有什麼事?弘時暗中撇嘴,當著眾人的面卻不好說,只有道:「福晉不必擔憂。她好歹也是個側福晉,自然能管好自己的院子的。」

    富察玉雅擔心的自然不是這些。而是高紅麗肚子裡突然留出來的鮮血。怎麼看,怎麼沒那麼簡單。

    果然,一會兒工夫,齊妃剛進春蘭的門,高紅麗院子裡就有人來報,說太醫讓去取補血安神的藥。幾個太醫來一本正經來勸慰齊妃,說側福晉還年輕,孩子還會再有的。

    一個「孩子」,把齊妃驚嚇了半日。春蘭母子還在那裡躺著掙命,高紅麗那邊就掉了一個尚未成型的「胎兒」,一時間,一絲喜悅也不剩了,坐回院中椅子上,低頭想了想,說道:「高側福晉那裡,爾等好好照看。春蘭姑娘這邊,也要好好看著。本宮要她們母子平安。」

    頓了頓,齊妃看一眼富察玉雅,慢慢說道:「按理說,這孩子生下來,理應抱到嫡母身邊,由你親自撫養。只是,你也看見了,剛才高側福晉那個樣子。孩子生下來,先讓她養幾個月,散散她院子裡的氣兒。再送你身邊吧。」

    弘時坐在一旁,瞥見齊妃雙手攪在一起,心中跟著酸澀一回,默默無語,算是贊同齊妃的話。富察玉雅也是無話。春蘭早產兼難產的事出來,她就擔了照管不力的責任。高紅麗好好的,一盞茶功夫,就小產了。還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小產,關鍵是,高紅麗什麼時候懷孕她都不知道。這幾件事說起來,婆婆跟三爺對她心中有氣,在所難免。如今之計,只有穩穩當當做事,日後再圖其他。至於孩子,富察玉雅捕捉痕跡摸摸小腹,只要有三爺的寵愛,何愁生不下嫡子?

    哪知天不遂願。春蘭掙扎了大半天,總算平安生產。然而,只生下了個小格格。這消息一出,別說春蘭失望,就是齊妃、弘時難免不樂。高紅麗那裡更是不高興,折騰了半日,爺腿上糊了半天的羊血,怎麼,就弄了個丫頭片子?是能爭權啊?還是能奪位啊?

    富察玉雅則是高興了。看齊妃、弘時皆意興闌珊,她不好表現太過。笑著恭賀二人幾句,賞了下人,親自進產房探望了春蘭一番。臨走時,抱走小格格,親自送到高紅麗屋子裡。

    送孩子的時候,富察玉雅還說了幾句貼心話。什麼妹妹你好生將養,日後定然能跟春蘭一樣,為爺生兒育女的。

    說著硬生生把小格格塞到高紅麗懷裡。氣的高紅麗牙根兒發癢。冷笑著回了句:「福晉福澤綿長,我們也是托了福晉的福。」說著,嚶嚶哭了兩聲,歎道,「可憐我沒兒女福,嫁給爺這些日子,好容易懷孕了,卻連孩子來了都不知道,就又丟了。嗚嗚——」

    悲悲切切哭的富察玉雅心煩,淡淡笑笑,安慰幾句,起身出門。到了外頭,問可有人去太后、皇后那裡報喜。

    小太監回答:「齊妃娘娘說累了,爺扶娘娘回宮。倒是不曾聽說有人去報喜。富察玉雅點點頭,這樣的事,自然少不得她這個皇子嫡福晉出面了。

    派去報喜的人剛到四爺所居養心殿外,就見懋妃宋氏轎子停在外頭。因得的是位格格,不如阿哥金貴,報喜小太監不敢擅入,只得請守門太監通報,小心站在一旁等候。過了一會兒,四爺宣召。報喜小太監進來,磕頭賀喜,說三阿哥添了一位小格格。

    四爺點頭,命人送賞賜到弘時院子。留報喜小太監,看宋氏一眼,問道:「朕聽說,今日高側福晉謝恩回去的時候還好好,怎麼還沒過半個時辰,就小產了?」

    報喜小太監心裡咯登一聲,暗道:皇上喂,您當老公公的,也好意思管兒媳婦小產的事兒?嘴裡只能回答:「回萬歲爺的話,奴才乃是外院當值,並不知道內院的事。此次報喜,乃是奉了三福晉之命。福晉並沒說側福晉小產之事。」

    四爺冷笑一聲,對著宋氏說道:「這還沒分家呢,在朕跟皇后眼皮子底下,就鬧的樁樁件件。若是分了家,豈不是連天都給掀了?」

    宋氏歎氣,說道:「皇上,三爺夫妻年紀青,沒經驗也說不定。」

    四爺冷哼一聲,擺手叫報喜小太監到太上皇、皇太后、皇后那裡去賀喜。回頭搖頭,說道:「當年皇后嫁給朕,年紀也輕。後院中孩子夭折的也有。卻一個個都是足月出生,平安落地。從沒有小產、早產一說。皇后賢德,後院方能安寧。今日若不是朕散步到你宮裡,路上聽老嬤嬤們說閒話。朕還不知道,朕到底給弘時挑了個什麼兒媳。」說完,深深歎了口氣,喃喃道:「多虧沒把富察玉雅給弘旺。」

    宋氏陪著歎氣,「皇上,孩子們還年輕,臣妾幫著主子娘娘好好教導就是。皇上不必自責。」

    四爺默然不語。頓了頓,看天色不早,勸宋氏,「你手裡也有宮務,先回去忙吧。這件事,回頭叫皇帶著你們處置。至於弘時那邊,朕另有安排。」

    宋氏告退,出了門就往八姐住處永和宮去。八姐聽了,歎道:「這些孩子們吶,叫我說什麼好。」高紅麗小產?呵呵,這一回大侄子你可弄巧成拙了吧?

    八姐這邊慢騰騰查弘時院子裡那兩樁事。查來查去,不過就是二人不小心喝了催產藥所致。八姐叫來齊妃,緩緩說了。齊妃又氣又愧,回去叫來富察玉雅,疾言厲色批了一通。富察玉雅委屈十分,不敢申辯,只有咬著牙受了。

    這還不算。過了二十來天,小格格滿月當日,弘時一家接到聖旨,命他出宮建府。

    朝臣傳言:三爺失勢了。一時間,站隊的又開始老實起來。八姐得知微微一笑,叫來弘旺、弘晝,趕二人說道:「你們兩個,也該出宮建府,見識見識了吧?」

91流言蜚語

    第九十一章流言蜚語

    皇子接連出宮建府,絕非平民百姓分家單過那麼簡單。其中折射出來的信號,足夠朝臣貴戚苦心琢磨到深夜無眠。故而,如何說服四爺同意,頗費了八姐一番苦心。

    在四爺看來,儲君能立嫡子,自然還是嫡子的好。更何況,他膝下皇后所出有四子,除去弘暉早年夭折,如今弘旺、弘晝俱長成翩翩少年;弘瞻性子也憨實敦厚,有仁者風範。有這麼三個候選人在,庶子弘時雖然居長,畢竟才能不算十分突出,加上他後院起火,不過生個孫女,便顯現出來對後院女人掌控能力不足。三個女人便拿捏不住,日後後宮三千,可如何處置?因此,給弘時分家,叫他出去單過,四爺並沒有猶豫太久。

    只是八姐提出叫弘旺、弘晝分家,四爺心生怪異,開口問道:「這是為何?」

    八姐笑說:「出去也好,孩子們都給咱們做父母的嬌慣壞了。五穀不分的,將來娶了媳婦兒叫人笑話。還是提前先扔出去,鍛煉鍛煉。省的自己屋裡亂七八糟的。自己院子的事還不會管,將來怎麼給您辦差,為您分憂呢?」

    四爺皺眉,擺手讓侍從們退下,直面八姐說道:「皇后啊,你我結髮夫妻,少年結縭。幾個孩子都是你我骨血,有什麼話不妨對朕明言。」

    八姐聞言,淡笑,「這麼多年來,我心裡想什麼,都瞞不過您。罷了,那我就直說了。這件事,我思量很久了。與其說是為了鍛煉孩子們,不如說,是想幫幫您。雖說女子不得干政,可我畢竟是皇后。皇后皇后,皇帝之後,不站在您身後為您著想,又哪裡配這個名頭?如今滿朝文武,剛剛從太上皇、先太子與眾位王爺站隊中明白過來,好容易您手頭有了可用之人。正是勵精圖治、大展宏圖的時候,轉臉一看,弘時兄弟們也長大了。若不提起應對、未雨綢繆,過不了幾年,朝臣們將再次上演當年各擁皇子之事。皇上,我是孩子們的母親,做母親的,有誰希望看到兒子們之間互相爭鬥?做妻子的,又有誰希望看到你們父子之間有那麼大的嫌隙?退一步講,孩子們出去見見世面也好。常年住在皇宮裡,一顆心、兩隻眼只盯著著方寸之地,只知道眼前那丁點兒的好東西,哪裡知道海闊天空?我不求別的,只求他們兄弟平平安安、和和睦睦,你們父慈子孝,一家子和和氣氣的,那就得了。」

    四爺聽八姐慢慢說完,幽幽歎了口氣,說道:「也就是你心裡這麼想著朕了。罷了,弘時剛出宮,兩個小的也不必著急,等嫁了二丫頭再安排吧。正好,你也多看看。弘晝一門心思的認定了吳扎庫氏,既然是個老實姑娘,那就她吧。至於弘旺,滑不溜秋的,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弘時的福晉朕沒安排好,怕是惹了孩子們怨言。弘旺這個,就跟弘晝一樣,讓他自己挑吧。」

    八姐遲疑,「弘晝胡鬧慣了,咱們隨著就隨著吧。弘旺的福晉也讓他自己挑,日後太上皇那邊知道了,會不會?」

    四爺冷哼一聲,「會什麼?做長輩的,不求兒孫後院安慰,就知道往裡頭塞人。也不看看,塞的都是什麼。那個高紅麗,還當朕真不知道,她那天肚子疼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八姐無語。半晌說道:「齊妃那天來,跟我解釋了。說太醫誤診,高紅麗那日正好月事該來,不小心喝了催產湯。偏偏湯裡有活血的藥物,她年輕不明白,以為是小產了,嚇的太醫沒診斷清楚,這才搞的烏龍。好在沒出大事,您就看在富察家、高斌他們忠心辦差的份上,別跟幾個小輩兒們計較了。」

    不提弘時岳家還好,一提四爺就肚疼。好好的親家,怎麼教的女兒一個個傻了吧唧的?

    八姐看話說完了,也不好多留。勸了四爺幾句,暗地裡幸災樂禍一番,借口給二公主操持婚事,出了門,回到永和宮,派人請來二公主之母懋妃宋氏,一同商量二公主出嫁之事。因為二公主嫁的是滿人,婆家就在京城。懋妃不必擔憂自己閨女遠嫁,滿心高興。一聽八姐提起嫁妝之事,不管多少,懋妃都感恩戴德謝了。鬧的八姐反倒不好意思,從自己私房裡又勻出兩箱來給二公主添上。

    宋氏更是高興,謝了又謝。所謂投桃報李,自家閨女安定下來了,便有心問問弘旺的事。

    八姐聞言,放下嫁妝單子歎道:「我也愁呢。娶個大家閨女吧。你瞧弘時的兩位福晉,哪個不是大家閨秀?結果呢?如今面上和氣,背地裡鬧的都不好看。可要是娶個小戶人家的,又怕沒見過世面,見個人都縮手縮腳的。唉!」

    宋氏不好多話,只是問:「姐姐,皇上那邊什麼意思呢?」

    八姐搖頭,「這會子,皇上提起來兒媳婦就生氣呢。因為之前挑媳婦挑花了眼,如今,他都懶怠管呢。」

    宋氏只好陪著歎氣,勸慰:「四阿哥是個好孩子,又有福氣。定然能娶個好福晉的。」

    恰逢三公主弘春來請安,怕八姐跟宋氏討論二公主出嫁之事,沒敢輕易進門。站在門外聽了幾句,才知道原來是為弘旺擔心,禁不住咯咯笑道:「皇額娘,懋母妃,你們吶,這回可是操心操多了呢。」

    八姐、宋氏一齊扭頭,看清楚是弘春,八姐嗔怪:「好好的,躲在門口偷聽大人說話,你也是個公主呢,不怕有人看見了笑話。」

    弘春邁步進來,笑嘻嘻道:「笑話?誰敢?」說著,捧起茶壺來,給八姐、宋氏續茶。

    宋氏自忖眼前這位是固倫公主,位比親王,後宮中最尊貴的一位,見她親自端茶,急忙帶笑接了,謝了兩句。放下茶杯,小心問道:「三公主剛才說,皇后娘娘跟我操心操多了。可是有什麼緣故?」

    弘春笑著點頭,挨著八姐在褥子上坐下,說道:「自然是有緣故的。還虧皇額娘隔三差五地叫人家姑娘來說話解悶,怎麼就沒瞧出來,老四那一雙眼睛,都快粘在人家身上了。要我說,什麼也不做,再等兩日,那個求娶媳婦的老四就來了。皇額娘,懋母妃,可不是操心操多了?」

    弘春說「隔三差五請人來說話」,八姐掰著指頭算了算,也就剩下吳扎庫氏。還有一個,便是弘吉剌惠兒。吳扎庫氏跟弘晝已經訂婚,自然不算。至於弘惠?八姐遲疑了,那孩子什麼時候跟弘旺對上眼兒了?若弘春說的是真的,可該成全他二人,還是避免他們兄弟跟弘時、紅麗似的,互相折騰?

    八姐心中納罕,面上卻不顯。笑著點一點弘春額頭,埋怨道:「你呀,不說回屋繡花,淨在那兒胡說八道。弘旺什麼時候看上哪家姑娘了,我怎麼不知道?再說,婚姻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就由著他了。有一個弘晝特立獨行還不夠?」

    弘春嘻嘻笑著,也不反駁,只知道衝著八姐眨眼。宋氏在一旁看了好笑,因二公主嫁妝還要一一安排,便起身告辭,留弘春一個人陪著八姐說話。

    看宋氏走了,八姐這才正色問道:「你怎麼回事?怎麼這種話都胡說起來。若是叫有心人聽到,豈不橫生事端?」

    弘春斂了笑意,鄭重答道:「怕只怕,這事入了我的耳,便是有心人有意為之了。」

    八姐聞言,心下一驚,隨即沉聲問道:「你是說,有人故意散佈流言,說弘旺看上哪家姑娘了?」

    弘春搖頭,「若是弘旺看上也倒罷了。外頭傳的可是您看上了那個兒媳。富察氏家世如今還不算十分顯赫,沒有乾隆朝那般第一世家威風。可跟弘吉拉氏一比,到底強了不少。因此我才著急。皇額娘,您到底是怎麼想的?難不成您也屬意三哥為儲嗎?」

    八姐扭頭笑了,一捏弘春的手,說道:「又胡說了。前朝之事,什麼時候輪到咱們娘倆兒評論?更何況,無論他們兄弟誰上去,我都是他們的皇額娘,而你——都是他們的姐妹。你呀,好端端的公主,不做公主該做的事,跟著一幫目光短淺的朝臣折騰什麼。記住,不管儲君是誰,咱們要忠心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你的皇阿瑪。」

    弘春聽了這話,點頭應下,賠笑:「是女兒糊塗了。其實,現在想想,娶個普通人家的姑娘也不錯。至少心裡頭沒那麼多彎彎繞。往後姑嫂相處也便宜。您可不知道,跟三嫂、小三嫂兩個說起話來,可是辛苦死我了。每一句話都得前後琢磨,生怕她們話裡藏著什麼,沒聽懂鬧了笑話。」

    八姐笑笑,替弘春抿抿耳旁碎發,說道:「鬧了笑話倒沒什麼。怕只怕誤了大事。」

    弘春聽了,低頭想了想,寬慰:「額娘放心,外頭的流言有我呢。」

    八姐笑著搖頭,「你呀,只管回去繡花撲蝶。流言什麼的,等我問了弘惠跟弘旺的意思,再做決定。」

    當天下午,弘惠奉命來永和宮見八姐。聽八姐開門見山這麼一說,登時愣了,隨即苦笑道:「還以為侄兒有了八叔,就能避免選秀什麼的。如今看來,侄兒跟高紅麗,都是一樣的命啊!」

    八姐看她難受,心裡也不舒服。畢竟當年也曾視若己出,哪裡就捨得她跟紅麗一般憋屈在後院兒受氣。當即拍手勸道:「好孩子,只要你不願意,自然有別的法子。」

    正說著,外頭小太監通報:「萬歲爺駕到!四阿哥駕到!」

    八姐跟弘惠大眼瞪小眼,「怎麼他們爺兒倆這時候來了?」

92弘旺婚事

    第九十二章弘旺婚事

    四爺跟弘旺突然來到,八姐與弘惠都覺奇怪,顧不得忖度來意,急忙領著宮人到門外迎接。

    四爺腳下生風,帶著弘旺一行進來。見八姐屈膝行禮,笑道:「今日事少,帶弘旺來看看你。」

    八姐擠出三分笑來,順著四爺的手自行站好,引四爺入座,親手奉茶,看四爺接了,這才坐到一旁,笑說:「瞧您今日氣色好,莫不是有什麼好事?我先在這兒恭喜您了。」

    四爺笑著擺手,「也不是什麼大好事,不過是老八。這麼多年,難得當了回貼心弟弟。自己請旨,說要編纂雍正詞典。朕覺得這是利國利民,尤其利於孩童啟蒙的好事,就允了。你回頭見了老八家的,別忘了給她們幾個好臉色。到底是一家人,你們妯娌間多親近親近,也顯得咱天家情分。」

    八姐心裡冷嘲,嘴上卻笑著答應,「您說的是。我記下了。」

    四爺點頭,扭頭看見八姐身後站著一位年少姑娘,瞧衣服不像是宮女,模樣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來是誰。還是八姐在旁看到,這才樂呵呵說道:「皇上,這丫頭是我娘家遠房親戚,弘吉拉氏。」

    「弘吉拉氏?」四爺想了想,對著弘惠笑笑,「朕想起來了,你阿瑪前幾天剛升了河南知府。那地方可是朝廷的大糧倉啊。回去後跟你阿瑪說,叫他好好領著制下百姓種地。朕瞧著,他雖然是滿蒙人,種地上頭,把式還算不錯的。」

    弘惠笑著應下,對四爺說道:「滿人也好,漢人也罷,只要忠心為國,便是萬歲爺的好臣子。」

    四爺點頭,深深看弘惠一眼,扭頭對八姐說道:「你要沒什麼事,就叫人送弘吉剌丫頭回去。朕有大事跟你商量。」

    八姐點頭,叫來幾個婆子送弘惠出宮回家。四爺望著弘惠出門走遠,這才問八姐:「這孩子品性如何?」

    八姐想了想,認真說道:「性子倒跟弘春有些相像,是個抓大放小的。行事大方,肚子裡也沒那麼多彎彎繞。就是偶爾有些跳脫,外人面前還好,跟她熟了啊,偶爾鬧個小彆扭,使點兒小性什麼的。總的說來,這丫頭倒可人疼。」

    四爺點頭,扭頭問弘旺:「你看呢?」

    弘旺抬頭,帶著幾分羞澀,小心說道:「皇阿瑪,男女授受不親,弘吉剌姑娘畢竟是參選秀女,孩兒只是進來時候瞧見個人影。沒敢多看。」

    四爺聽了,呵呵笑了,埋怨一句:「這一點兒,你可就不如弘晝爽快了。」說著擺手叫弘旺下去,正色對八姐說道:「這次外頭的流言,朕知道了。今天就是帶著弘旺來跟惠兒見見面。

    八姐皺眉,自己認錯,「都怪我,做事不謹慎,只說是娘家遠房親戚,叫來說說話,沒想到就給您添這麼多麻煩。往後行動之處,可要小心了。免得咱們走一步,就要給人說三天。」

    四爺冷哼,「一國之母,見什麼人也要給人說閒話。那朕推行政令,豈不是要讓世人論道幾百年了?你喜歡誰,只管見就是。別說弘惠是你娘家遠房親戚,就算無親無故、平民百姓一個,咱們夫妻喜歡她,她也能富貴一生。」

    八姐遲疑,「萬歲爺您是說——」

    四爺歎氣,說道:「原本我想給弘旺娶個家世高貴的媳婦。可如今有弘時後院例子在前,家世顯赫的,未必就能做個好媳婦。尤其是咱們這樣的人家。回想明史,終明朝幾百年,從未有女子干政之事。其中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明朝后妃都是小家出身,從小就沒那麼多城府。心眼兒少,性子純孝,品性厚道,這樣的媳婦,就算娘家不夠尊貴,又有什麼關係。算起來,能叫兒子得一賢內助,後院安定,沒有後顧之憂。豈不比得了岳家助力還要划算?外戚始終都是雙刃劍。能不用,還是不用的好。」

    四爺所言,八姐不置可否。弘惠家裡,並不如人所說那般沒有一點助力。只不過,人家活的比較低調而已。要知道,元朝百年,弘吉拉氏家族出了十數個后妃,始終顯赫尊榮。論起來家族做外戚的心得經驗,史上幾乎無能出其右者。就算是清朝博爾濟吉特氏,不也只是清初曇花一現。清末葉赫那拉氏,不過是苟延殘喘。那些個說弘吉拉氏不夠高貴的人,大概忘了,人家做外戚的時候,自家祖宗還在山溝溝裡跟野豬搶食呢。

    想到這裡,八姐對四爺欽點弘惠做兒媳婦,也沒那麼反對了。若弘惠能幫襯弘旺,他們兄弟倆齊心協力,對上弘時與紅麗,倒也有趣。只是,不知道他們倆心裡到底怎麼想的。若是都沒那個意思,日後還是一對怨偶。而且弘惠吃的虧還多些,弘旺日後肯定是要有子嗣的。總不能學紅麗,抱人家的孩子,自己養吧?想到這裡,八姐又是一歎氣。弘惠家早年抬旗進了滿旗,根基雖然薄弱,總歸比吳扎庫氏強。若真想讓她不受委屈,做個嫡福晉,也不是不能。加上老四如今不計較媳婦家勢,恰逢好時候。關鍵還是兩個孩子的心思吶。

    四爺見八姐歎氣,忙問道:「你怎麼歎氣了?可是有什麼覺得不好的?」

    八姐急忙緩和神色,含笑說道:「那倒不是。聽皇上提起弘時,想起他院子裡那幾口人,多了幾分感慨罷了。」

    四爺聽了,陪著歎口氣,說道:「弘時也是性子綿軟,就那幾個女人都搞不定。」

    八姐說了句公道話:「您吶,弘時哪裡是性子綿軟,那也是孝順呢。富察氏是您給指的嫡福晉,高紅麗又是太后親自給定的側福晉,大孫女她娘是齊妃送過去的。有道是父母賜不敢辭。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長輩們一心為他好的份上,弘時也要給幾個媳婦面子。說起來,也是咱們沒交代清楚。等下次他來請安,我會好好教他的。」

    四爺冷哼一聲,「話是這麼說,一個男人,要是後院兒都管不了,能成什麼大事?咱們天家,不是富察家和高家的戰場。女人之間,吃個小醋,吵個小架那是情趣。若是像她們這樣,還不如趁早到外頭自己單過的好。」

    八姐聞言,默然半晌,心裡想了半天,才慢慢說道:「您吶,只知道說女人誤事,卻忘了,若是當初只給弘時指一個女人,又怎麼會鬧出這場醜劇?您瞧弘晝家的,不就安安生生嗎?」

    說完,看四爺臉色不大好,八姐笑道:「您吶,我才說了一句,就不高興了。再難聽那也是實話。忠言逆耳,要我說,最諳此道的,還是萬歲爺您。別的不說,看看咱們家妻妾和睦,就知道了。我說呀,您也別成日裡教孩子們治國之策,若有空閒,教教孩子們如何管家才是。」

    四爺聽了,臉色這才由陰轉晴。對著八姐看了一陣,呵呵笑了,輕輕說道:「你呀,朕自年青時候就不愛女色。皇家眾兄弟叔伯中,朕可謂是最清心寡慾的一個。你們自然也跟著爭鬥少了。但若真是妻妾親若姐妹,你也不必往朕臉上貼金。別人不知道,咱們還不知道。這些日子,齊妃後頭打那些小主意,你也沒閒著,身為皇后嫡母,冷眼旁觀,就等弘時一家子鬧笑話呢!還當瞞過了朕?」

    四爺這麼一說,八姐反倒不好來口。訕訕笑笑,說道:「其實,我就是瞧不慣齊妃仗著自己娶了媳婦,在我跟前得瑟。到底人家是正經婆婆,我若越過齊妃去管教,怕有人說閒話。更何況,我可沒冷眼旁觀,春蘭屋裡的藥,我都叫人暗中看著呢。若不是我,您能平安得了那麼個白胖大孫女兒?您吶,可是冤枉死我了。」

    四爺聽著也笑了,埋怨兩聲:「你呀,一張嘴還是那麼不饒人。朕若想怪你,又豈會這麼跟你說?得了,這幾日好好準備二丫頭婚事。等這事了了,咱們好好給弘旺、弘晝辦婚事。」

    八姐急忙追問:「倆孩子大婚之後,就叫他們出宮建府去吧。」

    四爺聞言,跟著笑了,反問:「你怎麼就那麼巴著他們趕緊分出去單過呢?偎著咱們不好嗎?」

    八姐抿嘴兒,「您說的輕巧。須知天底下最難搞的關係不是翁婿,而是婆媳。單瞧每日裡富察氏、高紅麗跟齊妃婆媳三人暗地裡鬥法我都覺得累了。那還有什麼心思一下子跟兩個媳婦玩心眼兒?趕緊送出宮去,隨他們小一輩兒過日子。愛怎麼過怎麼過。咱養活孩子都忙了半輩子了,如今他們一個個成家立業,咱還不好好歇歇麼?」

    四爺聽了,念叨一聲:「婆媳是天敵!」呵呵笑著擺擺手,丟下句:「朕去給太上皇請安。」邁步出門,施施然走了。

    八姐目送四爺走遠,過了一會兒,四爺貼身太監來傳話,說請皇后娘娘有空去皇太后那裡坐坐,婆媳好相親相親。

    八姐笑著應了。等傳話太監走了,八姐才琢磨出「婆媳相親」什麼意思。登時暗地裡啐了一口,罵道:「下輩子你做女人,我倒要看看,你怎麼伺候婆婆!」

93康熙病重

    第九十三章康熙病重

    當晚,八姐靠在迎枕上迷糊了一小覺。昏昏沉沉中,做了一個夢,夢裡,八姐還是原來那位溫潤如玉的八爺,而四爺,則變成了素有「母老虎「之稱的八福晉。八姐叉腰而笑,娶了一個又一個偏房,生了一個又一個孩子,每天還把四爺趕到良妃那裡給良妃端茶倒水立規矩。最喜歡幹的事,就是跑到後院,看四爺那張委屈至極,偏偏又不敢發作的臉。看著看著,八姐哈哈大笑起來。

    耳旁就聽孩子們咯咯笑著叫,「額娘,額娘」。八姐樂了,彎腰對孩子們說:「乖,別叫我額娘,那位四八福晉,才是你們的額娘呢!」

    正樂著,就見一個孩子伸手推自己。八姐夢醒,睜眼一看,正是弘春來了,身後站著二公主,姐妹倆看八姐醒來,登時都鬆了一口氣。弘春笑道:「額娘您醒了?剛才您做夢了?不知道是什麼好事,孩兒聽著,您都笑了出來呢。」豈止是笑出來,簡直是笑的瘋狂,險些叫人誤以為魔怔了呢。

    八姐瞟弘春一眼,慢條斯理坐起來,笑著對二公主說:「二丫頭來了?跟你妹妹坐吧。」

    這時候,奶嬤嬤抱著四公主弘晶進來,給八姐請了安,立在一旁。八姐笑笑,「今天你們姐妹來的倒是齊整。等你們大姐來了,那可就全了。」

    正說著,外頭小太監通報,說大公主來了。

    弘春說一句:「說曹操,曹操到。」跟二公主一同站起來迎接。等姐妹四個圍著八姐團團坐,八姐左右看看,笑了,問:「今天是什麼日子,來的這麼齊整?大丫頭也來了,天色晚了,再不回去,你家額駙該來找了。」說完,八姐捂著嘴笑了。

    大公主抿嘴,嗔怪:「皇額娘就會打趣我們。今天我就是不走了,非要叨擾皇額娘不可。」

    說的幾個人都笑了。就連弘晶,因為年紀小沒怎麼聽懂,見額娘跟姐姐們都笑了,也跟著笑了起來。

    母女幾個笑了一陣,弘春看看二公主,二公主點頭,正色問八姐:「皇額娘,我們今天來,是有事要求您幫忙。」

    八姐笑答:「咱們娘幾個,說什麼求不求的。什麼事只管說來,額娘給你們做主。實在不行不還有你們皇阿瑪的麼。」

    小姐妹幾個都咯咯笑了。二公主抿嘴道:「不是什麼大事,我們幾個不過是收了弘晝弟弟的禮,幫個小忙罷了。」

    「哦?」八姐聞言笑了。弘晝送禮?那個小財迷,可不容易哦。

    二公主點頭,說道:「弘晝說,這幾日天氣晴朗,不冷不熱。內務府給他挑了一處院子做宅邸,帶花園的。花園裡有幾叢菊花開了,籐黃籐黃的,怪好看的。想請皇額娘帶著我們姐妹幾個,順便叫上幾個相熟的閨蜜,一同去賞菊。」

    弘春聽了,也跟著抿嘴兒笑。大公主是出嫁女,很多事未出嫁的姑娘不好說,就由她來說。對著八姐笑笑,「弘晝弟弟的心思,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不過是看見二妹妹嫁妝,自己也想著早日成親,好娶媳婦兒吧。」

    二公主一扭腰,哼一聲:「大姐姐就會說笑。」

    八姐伸手攬過來二公主,笑道:「女大當嫁,男大當婚。這有什麼好害臊的。過幾日就是做新娘的是人了,往後到了婆家,一舉一動都要小心在意。雖說咱天家公主不用在婆婆跟前立規矩。到底不如在娘家時候鬆散。罷了,既然弘晝有這好意,咱們也不能讓他心意白費了。得了,這就去逛逛。左右弘晝不還沒搬過去的不是嗎?只當咱們先給他瞧瞧院子了。到時候,你們也跟著瞧瞧,缺什麼了的,該佈置什麼的,都給他提提。」

    幾個孩子應下來。母女們吃了飯,幾位公主便一同離開了。

    四爺命人傳話,說今晚獨自歇在養心殿,不回來了。八姐點頭,囑咐傳話人夜裡好生伺候著,便換了衣服,叫人熄了燈,躺在床上琢磨這次賞花,帶哪家姑娘過去。

    弘惠是要帶的。到時候好問問她對跟弘旺聯姻之事的意思。吳扎庫氏也要帶,畢竟日後她是弘晝府裡的女主人。至於其他人家,八姐想了想,還是叫上富察家一個沒出嫁的姑娘,還有高紅麗一個妹妹。雖然弘時院子裡鬧的沸沸揚揚,好歹那兩戶人家目前還算忠心。親近了他們家其他姑娘,省的他們生了異心。

    不想此事倒不曾成行。原來這兩日秋高氣爽,康熙高興,帶著原先那幫老臣接連賞了兩日菊花。哪知道在院子裡設宴吃了風。到底年過古稀,身子不濟。扛了兩日,終究還是病倒了。

    年秋月領著一眾太妃們輪班伺候。烏雅氏太后也跟著在旁小心照顧。四爺領著兄弟們每日裡看顧請安。八姐做人兒媳婦的,雖然不用每天床前盡孝,也不好出宮遊玩。到弘晝府裡賞菊一事,便擱置下來。

    過了月餘,眼看康熙的病好好停停。四爺想著二公主年紀不小,不好耽誤。索性嫁妝早已準備停當,便趁著康熙精神好時,小心跟他說了。

    康熙聽他夫妻說的實在,想起二公主婚事早在年初就定下日子。自然不願意耽誤孫女婚期,便點頭說道:「雖然朕身體好好壞壞,卻也不是不能喝那麼一杯喜酒。欽天監算好了什麼日子,就什麼日子吧。到時候,找太上皇后跟皇太后幫忙,朕也跟著出份嫁妝。不管怎麼說,都是老四登基後第一位公主出嫁,自然要鄭重些。」

    看康熙如此通情達理,四爺、八姐都跟著謝恩。二人回去以後,便著手二公主出嫁禮儀。國家有排山倒海之力,按照好日子送二公主出嫁。康熙還饒有興致地看二公主過來磕頭跪別。

    哪知過了幾日,二公主剛全了回門禮,當天晚上,康熙就病重了。反反覆覆昏迷,高燒時升時降。

    四爺不敢懈怠,領著眾親王兄弟日夜守候。到底兄弟們年紀也大了,沒過幾日,誠親王就病了。再過幾日,老大直親王也跟著倒下了。接著就是四爺自己,成日裡覺得四下無力。奈何正是太上皇病重之時,眼看著幾個弟弟正值壯年,四爺病了也不敢聲張。以盡孝為名,在康熙床邊搭了個軟榻,每天沒人之時,爺兒倆便一個躺在床上,一個躺在榻上,互相養病。

    將死之人,其言也善。每日裡瞧著四兒子帶病還要批折子、見大臣,忙的不可開交。回想自己多年皇帝生涯,一樣是殫精竭慮,一樣是為了家國天下,想想自己,再看看兒子,康熙心裡也跟著不是滋味兒。

    於是,偶爾神智清明時候,康熙便拉著四爺傳授為君之道。斷斷續續說一些,跟著感慨一下自己那一去不復返的崢嶸歲月。

    四爺越聽越心驚。原來老爺子平日裡沒幹別的,就琢磨著怎麼整人、用人了。果然是與天斗與地斗與人鬥,其樂無窮。

    想著想著,四爺便想起自己每日裡淨折騰什麼改革,到頭來累死累活沒個好名聲。敢情,是會做事不會做人。沒人家老爺子會拉攏人心。

    漸漸的,四爺不由開始反省自己登基後的不足。偶爾,康熙還關心一下小輩兒們。尤其是提起弘皙幾個,每每淚流。惹的四爺不好陪哭,又不好不陪著。無奈之下,還是八姐出主意,每天叫弘時領著弟弟們來探望康熙。這幾個孫子好好堵住四爺的眼,省得沒事想起弘皙來,再叫弘皙不自量力鬧出什麼來。

    又過幾天,康熙精神頭稍好,叫過來四爺,問道:「這幾日你可見四媳婦了?」

    四爺便知康熙問的是八姐,點頭回答:「弘旺他娘這幾日每天早上都來請安。今日您正在休息,兒子叫她們在外頭磕了頭走了。」

    康熙點頭,「等你有空了,叫來弘旺他娘,跟她說,幾個孫子孫女的婚事也該操持了。朕身子骨越來越差,怕是熬不過今年冬天了。眼看著孩子們都大了,將來要守國喪,再等三年,就晚了。」

    康熙這話說的真切,四爺不由落淚,勸道:「皇父身體一向康健。如今不過是偶感風寒,過幾日定會好的。到時候,您還要喝孫媳婦敬的茶呢。」

    康熙釋然笑道:「那是自然。朕自然要在走之前,看看你給未來明君,挑了個什麼樣的皇后。」

    康熙這麼一說,四爺反倒不好多說了。低頭喃喃道:「儲君一事,兒子尚未定下來。」

    康熙閉目沉思一刻,睜眼說道:「無論是誰,往後都要小心。不可再讓孩子們走你二哥的路子了。」

    四爺點頭。剛想說話,就見康熙擺手,囑咐道:「回去跟四媳婦好好商量商量。家世什麼的都不重要。有咱們天家做親家,那就是一等一的靠山。關鍵是媳婦本人人品德行。寧願找個本分實在的小家碧玉,也別找八面玲瓏的大家閨秀。須知,不是所有的大家女子,都跟仁孝皇后一般良善能幹。」

    說完,康熙閉上眼睛,不再言語。四爺坐在床邊,等了一會兒,看康熙似乎睡著了,不敢驚動。小心翼翼替康熙拉拉被子,慢慢退到門外。宮女立刻打開簾子,四爺掂著腳尖出來,這才小聲叮囑:「好好伺候太上皇。」

    看宮女們答應下來,四爺這才換衣服出門,找八姐商議給弘旺、弘晝、三公主弘春辦婚事。

    弘晝、弘春婚事都好說,親家早就定好了。叫過來一商量,催著內務府、禮部、工部加班加點干就成了。

    倒是弘旺福晉人選,叫二人又是商議。商量了又商量,八姐還是狠狠心,定下了弘惠。反正弘惠早晚得嫁人,與其嫁到別的人家在婆婆面前立規矩,倒不如嫁給弘旺,好歹還有自己護著。

    好在四爺對弘惠倒沒什麼不滿。這孩子見過幾回,每回都是個穩重性子。正如康熙所言,不必娶個大戶人家的嬌貴女兒,像弘惠這樣會持家的,就成了。至於弘旺跟弘惠兩個當事人願意不願意,四爺表示:你爹婚姻都不能自主,你們兩個小娃還想自由戀愛了不成?哼!

    因為太上皇病重,皇家適齡未婚青年集體進入結婚倒計時。

joo 2014-3-6 19:48

94太上皇病

    第九十四章太上皇病

    不提各家王府爭搶著好日子辦婚禮,單說紫禁城內,臘月初六,四公主弘春出嫁。臘月十八,便是弘旺大婚。過幾天,臘月二十八,就該弘晝就該娶媳婦兒了。

    弘惠一夜未眠,坐在轎子裡迷迷糊糊,抱著花瓶、蘋果直打瞌睡。顛著顛著,轎子停了,弘惠正等著喜嬤嬤來攙扶自己,猛地聽「砰」的一聲,一支箭搖搖擺擺射了進來。弘惠打個激靈,立刻清醒過來,正要開口詢問,就聽喜嬤嬤在外輪番說著吉祥話兒。弘惠按捺住性子,聽著外頭說新娘下轎,喜嬤嬤挑開簾子,遞過來兩隻胖乎乎、十分富態的手,弘惠這才抖擻精神,騰出一隻手來,搭在喜嬤嬤胳膊上。

    外頭弘旺面上精神,腦子裡則是打了半天哈欠。沒法子,多少皇親國戚為了趕在康熙病危之前成親,扎堆兒辦喜事。內務府裡裡外外忙了個底朝天。就算弘旺身為皇子,也不得空閒,偶有時間,便要去看婚事準備如何。免得有什麼疏漏,叫人看了笑話。

    昨夜更是一夜未眠。若不是天家規矩,弘旺倒願意拜了天地直接洞房,啥也不幹,直接倒頭就睡。

    好容易給四爺、八姐磕了頭,拜見了康熙、太上皇后、皇太后,弘旺帶著弘惠回到住處,已經是掌燈時分。兩個人個個飢腸轆轆,折騰一整日,幾乎滴水未進。看看宮女、嬤嬤們伺候著換了大紅描龍繡鳳家常衣服,一個個說了一番恭喜的話退出去。弘旺脊背一軟,靠在炕上就不想動了。

    弘惠也好不到哪兒去。剛卸下一頭珠翠,如今扭扭脖子都是酸疼酸疼的。忍耐著不敢隨意叫丫鬟來給自己揉揉,獨自坐在椅子上歇了半日,這才有力氣抬起手來,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許是渴的厲害,居然一口喝完了。便又倒了一杯,喝了半盞,剩下半盞放在手邊晾著。

    弘旺瞧見了,掙扎著坐直了,吩咐弘惠:「福晉啊,給爺也倒一杯來。不要燙的,不要涼的,溫溫的剛好。」

    弘惠聞言,伸手想去拿茶壺,手指碰到茶壺了,想起今日轎子裡平白受那一箭,又縮回胳膊來,扭頭笑對弘旺道:「姑爺,給姑奶奶倒杯茶來。要不熱不涼,溫溫的剛剛好。」說完,雙手扶膝坐著,帶笑看著弘旺。

    弘旺聞言樂了,嘿嘿笑兩聲,小聲說道:「怎麼?剛進門,被窩還沒到上暖熱,就想支使起爺來了?」

    弘惠笑著瞥他一眼,悠悠然說道:「我可不敢。哪裡是什麼支使,不過是使喚罷了。愣著做什麼,趕緊的,給我倒茶來。」

    弘惠這麼說著,弘旺更樂了,多虧這是知根知底,彼此心裡沒什麼隔閡。若換那種盲婚啞嫁的,新婚之夜碰到這樣的事,還不當場打起來。動動胳膊,又酸又麻。著實不想動彈。好在年輕人,歇一會兒便能恢復過來。弘旺坐著笑了一會兒,扶著炕站起來,走到弘惠身邊,端茶壺照著弘惠杯子裡倒了杯水。一面倒還一面不忘笑著說:「福晉今日辛苦,來來來,為夫給你端茶倒水。往後咱家後院兒,可就請福晉多多費心了。你也知道,我這麼個大老爺們兒,女人家家的什麼事兒,我也不懂是哈。」

    弘惠剛還笑著,聽弘旺說完,臉色沉了下來。冷哼一聲,放下茶杯,自己進了裡間,踢掉鞋子,倒頭睡了。一面走一面罵:「你丫才是女人家家!」

    弘旺「嗛」一聲,端過來水杯,自己一口喝完,踢啦著鞋子,蹭到裡間,坐到床邊,一推弘惠:「往裡挪挪,那麼大一張床,你一個人就想佔五尺啊。」

    弘惠「嗯哼」一聲,渾身散了架似的不想動。好容易睜開眼,往裡挪了挪,順手扔過來一條被子。弘旺這才褪了鞋子,上床躺平,抓過來被子胡亂往身上一蓋。不一會兒,兩人便都睡熟了過去。

    這一天當真是累壞了。二人一夜無夢酣眠。第二天,宮女、嬤嬤們前來叫門,二人方才甦醒。趕緊收拾收拾,把床弄亂,免不得再使些小伎倆,這才叫宮女們進來。

    二人奶娘也一起跟進來,一進門,先對二人福身恭喜。說了一堆吉祥話,弘旺的奶娘便笑著對弘旺說:「主子娘娘吩咐,看四爺、四福晉若是起了,就叫一起到永和宮,待會兒一同去給皇太后請安呢。」

    弘旺跟弘惠笑著應了。梳洗已畢,吃了點兒點心墊肚子,二人便趁著天色未曾大亮,帶著奶娘、宮人,打著燈籠趕往永和宮。

    進了宮門,只有八姐帶著兩個小丫鬟站在院子裡看枝頭喜鵲。二人帶著人進來行禮問安。八姐扭頭,笑道:「猜你們就該來了,特地在院子裡迎迎。」

    說著,上前挽了弘惠的手,帶二人進了後殿暖閣。弘惠連說不敢,幾番推脫,八姐依然笑著攬著,一同進屋。娘倆好的跟親生似的,倒把弘旺撇到身後。弘旺瞥一眼四下侍從,摸摸鼻子,抬腿跟了上去。

    冬日清晨,外面冷冽。進了屋子,倒是溫暖的很。八姐坐下,看一眼弘旺、弘惠外頭還穿著大氅,笑道:「不急,你們先把外頭大衣服脫了,咱們說會兒話。你們皇祖母昨夜伺候太上皇,這會兒指不定剛歇下。去早了反倒打擾了。」

    二人依言脫了大衣服,一左一右坐到八姐身邊。宮女們上了茶點退下。八姐喝了兩口,又問弘惠:「早上沒怎麼吃飯吧?叫人去給你端碗粥來。」

    弘惠笑著擺手,「我吃了點兒東西了,不太餓。皇額娘不用忙了。」

    八姐笑道:「大冬天的,哪能不吃早膳。等著,一會兒咱們娘仨一起吃。」弘旺在一旁笑道:「敢情您還記得兒子就在旁邊吶?兒子還以為,您有了媳婦,就忘了兒子了呢!」

    說的眾人一番大笑。八姐呵呵拍他一巴掌,叮囑:「往後你們倆好好過日子。但凡叫我聽見誰欺負誰了,一人打你們八十大板。」眾人又笑起來。

    不一會兒熱粥、小菜端上來,八姐領著弘旺、弘惠用罷,撤下去碗碟。打發屋裡伺候的人到外頭站著,八姐這才小聲說道:「今天一大早,太上皇那邊傳來消息,說太上皇已經神志不清,說話都聽不清了。」

    說著,八姐慨歎一句:「你們皇阿瑪昨天一夜都守著,到了凌晨,才回來睡了一會兒。剛剛又去上朝了。他也是年近半百的人了,再這麼熬下去……,唉!」

    弘惠作為新媳婦,不好多說,只得在旁勸了兩句。倒是弘旺,陪著八姐說了幾句。八姐只說擔心康熙跟四爺身體,別的一概不提。

    接連幾日,弘惠忙著在皇宮各個宮院拜山頭,康熙的病情卻穩定下來。然而,情形更加不容樂觀。眾人私底下商量,康熙已經油盡燈枯,大概就是這幾日光景了。

    消息傳出去,各方都在做打算。就連弘晝的婚事,也悄悄地停了下來。

    年秋月看康熙身體確實無奈,除了命太醫們精心治療,別無他法。只有整日裡帶著後宮嬪妃誦經念佛,祈禱康熙多活幾日,好多看顧她們這些后妃一時。

    至於皇太后烏雅氏,則是每日裡奔波在乾清宮與慈寧宮之間,沒過幾日,也累病了。如此一來,八姐帶著公主、兒媳們守在慈寧宮伺候烏雅氏,四爺領著兒子、弟弟們在乾清宮照顧康熙。每日裡忙個不停。別說弘旺跟弘惠新婚夫妻鮮有照面,就連八姐跟四爺,也有半個月不曾說上一句話了。

    倒是弘旺因為常常跟著四爺伺候康熙,父子倆交流比前幾年多了。而弘惠,則面臨著婆婆擺出來的一道難題。

    八姐坐在佛堂裡,一面念著清心經,一面敲木魚。旁邊弘惠坐立不安,看著一炷香即將燃盡,終於還是開口問道:「八叔,您——您這輩子跟皇阿瑪感情不是很好嗎?怎麼——怎麼還要跟他鬥啊?」

    八姐頭也不回,冷笑:「好?讓你給弘旺壓,壓完給他生孩兒,你跟弘旺的感情也能這麼好。」

    弘惠默然,半晌方說:「那——您就不怕我跟他說?」

    八姐扭頭笑了,慢悠悠說道:「兒媳婦啊,你要是想跟你八嬸娘學,一輩子因為男人的事憋屈。現在就可以去養心殿找你皇阿瑪告密了。」

    弘惠遲疑,低頭不答。八姐歎氣,軟語勸道:「你呀,知道你們爺倆兒感情好,我也沒讓你做什麼。不就是給他下點兒巴豆,讓他虛弱虛弱麼。再說了,此事若是成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若是不成,咱們娘幾個一塊兒遭罪。還有我陪著你呢!」

    弘惠低頭問道:「您果然還是忘不了上輩子遭的那些罪嗎?」

    八姐扭頭,去看菩薩。佛祖莊嚴,金光在昏黃的光下,依舊那麼熠熠生輝。

    良久,八姐才回答:「惠兒你錯了。如果可能,我不希望還記住上輩子的事。我寧願我就是烏拉那拉氏,平平安安地跟著四哥過完這一輩子。看著他把國家建設的清明富強。可是,誰叫我偏偏記得呢?有太上皇在,我能暗中保住八貝勒府。等過些年月,太上皇沒了,我一個人,能有多大力量,護住那麼多人的性命?這麼做,是我所能想到最好的法子。」

    弘惠陪著歎息,勸道:「那——您是準備學武則天,逼宮攝政了?」

95康熙駕崩

    第九十五章康熙駕崩

    八姐淡淡看了弘惠一眼,扭頭望著佛像幽幽說道:「我累了。這麼多年,我是看開了。老四沒有十三,能過的很好。可是,我若沒了老四這個對頭,那麼,人生還有什麼追求。我之所以決定動手,不過是覺得,身為皇帝,權利不能太大了。任何權利,一旦失去制約,必將濫用。太上皇這個位置——不能或缺。」

    弘惠張口結舌半日,這才支吾問道:「您是想——讓皇阿瑪做太上皇?」

    八姐不置可否,反而說道:「我不逼你,只是希望你想一想孝敬憲皇后。想想自從你去之後,她一個人過的那許多年日子。你慢慢想,想好之後,再來找我。」

    弘惠點頭,站起來躬身行禮,慢慢退出去。退到門口,這才轉身,抬腳邁出門檻,出了門穿過院子,到了門口上了轎子。等轎子走出老遠,一陣清風吹來,弘惠這才覺得如同剛從水撈出來一半,渾身裡衣汗濕透了。

    等到轎子進了阿哥所,宮女們上前打開簾子,攙扶弘惠出來,弘惠才安定心神,端著一副高貴祥和的模樣走回屋子裡,一面走,一面笑問:「四爺可回來了?」

    門簾一挑,弘旺自屋裡出來,笑對說道:「剛回來,衣服還沒換呢,聽見福晉來了,就趕緊出來迎接了。」

    弘惠笑著說聲不敢當,伸手做個請,弘旺謙遜,與弘惠並肩入內。宮女們伺候著二人換了衣服,捧了茶,打發眾人下去,弘惠這才收了臉上笑意,冷聲說道:「你跟誰學的這幅做派,這麼著對我,不怕傳了出去,叫人說我拿大,欺負你堂堂皇子嗎?」

    弘旺笑語:「皇額娘都不計較了,你還爭經什麼?再說,我自幼養在王府,當日裡阿瑪怎麼對額娘,看的一清二楚。耳濡目染之下,還用學嗎?」

    弘惠撇嘴,當年八叔對八嬸,確實跟如今弘旺差不多。只不過,弘旺如今只是面上差不多罷了。正想時,就聽弘旺說道:「縱然只是面上罷了,總比當年四大娘過的日子強啊。福晉,您就滿意了吧。」

    弘惠看弘旺一眼,低頭喝杯茶,說道:「皇額娘今日——叫我去念佛了。」

    弘旺笑說:「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福晉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咱們夫妻倆,總要榮辱與共的。」

    弘惠沉默半晌,說道:「罷了,額娘當年的日子,我不想過。若是可能,哪怕日後青燈古佛,也比那般強顏歡笑好上太多。」

    弘旺瞧她一眼,沉默良久。看手邊茶涼了,方才不怎麼有誠意地安撫道:「想開些吧。當年我親娘那日子,比你娘親差了不知多少。雖說生了我,可說到頭不過是替別人生的。平日裡行為稍有張狂,便是一通訓教。如此日子,倒不如一個人,過的清淨自在。」

    弘惠扭頭看他一眼,冷笑:「那倒是。別看你府裡就你一個男孩兒,日子怕也少不了擔憂。若是八嬸一旦有孕,給你添個弟弟。那你的地位,便驟然下降了。得了,不說這些廢話了。我在這兒也不方便出去,你什麼時候有空,找兩粒巴豆來。」

    弘旺聽了這話,便知弘惠同意了。正色點頭,說道:「這你放心,交給我就是。左右不急,皇爺爺那裡——怕是要等幾日。咱們方可成事呢。」

    弘惠忍不住嘲諷兩句:「等過幾日沒了太上皇,又推了一位太上皇上去,你們爺倆兒,可真是讓國不可一日無太上皇啊。」

    弘旺大有遇到知音之感,只管真誠點頭,說道:「那可不?有了太上皇的懷抱,當皇帝的才是塊寶麼。」

    弘惠忍了忍,終究還是忍耐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手捂著帕子,一手指著弘旺,笑道:「得了吧。你放心,別的不說,對八叔他們,皇阿瑪就算當了太上皇,也不會輕易動手。只要他們安分些,就成了。」

    弘旺呵呵笑笑,回答:「我自然是放心的。可惜,一著被蛇咬三年怕井繩,皇額娘不放心,我有什麼法子?」

    弘惠不說話了。任誰被那樣對待之後,能心中毫無怨恨,給人家生了孩子,還願意一心在人家背後默默無聞地支持,做個賢內助,弘惠都覺得那人絕對不是人,是佛祖,是聖母,是白蓮花。八叔能熬到現在才決定動手,其中隱忍心酸,絕非常人能體會。或許,只有真正的烏拉那拉氏,才有可能體味一二吧。

    弘旺與弘惠在這一事上達成一致,管關起門來,二人少不了你諷刺我一句你爹怎麼怎麼樣,我說你一句你阿瑪如何如何。出了門,則是夫妻和睦、舉案齊眉,稱得上新一輩夫妻中的典範。饒是康熙重病,得知孫子、孫媳關係好,也能寬慰一二。願意無他,如今弘旺是四爺膝下實際上的嫡長子,弘旺家和萬事興,娶了個賢德的媳婦,朝廷也能沾光。

    這日,天氣晴朗,四爺來乾清宮探望康熙,看到康熙精神尚可,心中高興,便坐在一旁,與康熙說些閒話,講講如今朝政。

    對四爺明裡暗裡那些創舉,康熙不置可否。說到底,大清朝是自己的,但也是愛新覺羅家的,若是能在老四手裡發揚光大,康熙自覺,死後也不算愧對列祖列宗。過了一會兒,康熙看看外頭陽光燦爛,便對四爺說道:「扶朕去外頭坐坐。終日在屋裡,沒病也要憋出病了。」

    四爺得令,趕緊張羅底下人搬龍椅,擺靠枕。不多時,擺放停當,康熙左手扶著四爺,右手扶著大太監三毛子。三毛子也老了,伺候康熙有三十多年,眼看著頭髮將要白完,康熙捨不得他出宮後孤獨過日子,便留在身邊,平日裡端茶倒水做些輕活兒,沒外人之時,便留在身邊說說話。三毛子熟知康熙習慣,伺候起來,倒也不是太難。

    等康熙蹣跚著坐好,抬眼皮看看三毛子,點頭說道:「到院子門口守著,朕與皇上好好說說話。」

    三毛子答應一聲,弓著腰離開,順手帶走了院子裡眾人。出了院門,大開著兩扇大門,三毛子帶著眾人守在外面伺候。過了不少時候,聽見裡面叫喚,三毛子這才重新帶著人進去。就見康熙依舊坐在椅子上,滿臉祥和曬著太陽。四爺則跪在一旁。看眾人來,四爺急忙小聲說道:「去傳午膳,太上皇想吃冬筍燉老鴨。」

    康熙也跟著點頭,慢悠悠說道:「跟他們說,燉的爛一點兒。朕歲數大了,牙口不好,喜愛軟爛的吃食。」

    這一頓,康熙一反素日簡樸常態,一口氣點了三十多道菜,敞開肚子大吃一頓。吃不完的,則是分別送給眾位皇子、皇女們,從老大直親王胤禔,到老二十四,從最大的三公主,到底下最小的九公主,每個都能嘗那麼兩口。幾位公主都是各自一道菜,兒子太多分不均,康熙則命好幾個人一道菜。老大跟理郡王府分,老四跟老五、老七分,不一而足。至於四爺,本以為自己是皇帝,怎麼著也能獨霸一盤。哪知道康熙一揮手,「皇上吃剩了,就給老八分點兒吧。想當年,你們兄弟還小的時候,就數你倆最好了。至於老十三吃剩的,就給十四他幾個孩子吧。」

    這麼著說完,不用四爺帶著兄弟侄子們謝恩,康熙就摸著肚子,扶著三毛子晃晃悠悠回裡屋去了。

    四爺心裡再嘀咕,也不至於眼皮子淺到跟老八爭一盤菜,答應下來,隨意挑了一筷子,便讓人送到八爺府上。老八見了宮裡來的欽差,做出一副誠惶誠恐模樣,謝了恩,開了食盒一看,眼淚就落了下來。抓起筷子,就著涼菜一面吃,一面哭:「多想皇阿瑪,多謝皇上四哥!」不知道內情的,還以為這位爺家裡日子不好過,多少年沒吃肉了呢。

    就在眾皇子皇女們接到宮裡賜食,商量著一起去謝恩的時候,宮裡傳出雲板,緊接著哭聲震天:「太上皇駕崩了——」

    是日傍晚,康熙病逝於紫禁城乾清宮。

    皇帝他爹沒了,舉國哀痛。四爺哭了一天,到了半夜,依舊守在靈柩旁,不肯離開。眾大臣勸了又勸,始終不能勸動半分。就連直親王仗著自己是大哥,要四弟回去歇歇,都給駁了回來。

    此時八姐不宜出面,倒是太上皇后年秋月與皇太后烏雅氏一同命人傳話,要四爺去休息休息。年秋月說話不過是面上情,青年喪父,正是悲痛之時,哪有什麼心思管別人死活。至於烏雅氏,則完完全全為了兒子。如今膝下只有這一個孩子了,若是四爺再有什麼好歹,烏雅氏晚年便沒什麼奔頭了。

    長輩們說完了,弘時以哥哥身份,也帶著弟弟妹妹們來勸。四爺抬頭,望望幾個孩子們,點頭說道:「都回去吧,朕略坐坐,再陪陪太上皇。」

    眾人看勸不過,不敢擅自回去,只有陪著四爺守靈。期間,四爺粒米未進,只喝了一杯水。哪知到了三更時分,便坐不住了。

96幾粒巴豆

    第九十六章幾粒巴豆

    也是四爺倒霉,康熙賜吃的東西裡頭偏生有一樣是火腿扣蘆薈。四爺不喜肉,便挑了兩塊蘆薈來嘗。蘆薈本就有瀉下之功用,再加上弘惠暗中在茶水裡放了巴豆,兩種食物加在一起,縱然量少,架不住四爺一天吃喝幾口水。沒有五穀雜糧暖腹,便是大羅神仙,也經不住這麼腹水下行。天晚一冷,四爺便接連瀉了幾次。到第二天凌晨,便兩股戰戰,雙目通紅,精神萎靡,不能理事了。

    皇帝不能理事,這個時候,偏偏不能讓王爺們代理。別無他因,只為康熙年間奪嫡烽煙猶在眼前,如今幾個年輕的兄弟同樣虎視眈眈,一刻也不得叫人清閒。眼下太上皇剛崩,便有王爺出面總理全局,不是叫滿朝文武以為皇帝無能,要改換兄弟主事嗎?

    四爺精神萎靡,卻不糊塗,命人叫來幾個兒子,瞇著眼睛仔細看看,一指弘旺,吩咐道:「為父不能起身,外面的事,你帶著兄弟們辦吧。有什麼不懂的,只管來問朕。記住,你是嫡皇子,縱使那些王爺們按輩分是你叔伯,在大事跟前,也該拿出你當代皇子的氣度來。」

    他這麼說完,弘旺遲疑一刻,推辭道:「皇阿瑪,兒臣雖為嫡出,但前頭尚有兄長,如此大事,由兒子領頭,似乎不妥。還請皇阿瑪三思。」

    四爺看弘時一眼,閉目說道:「去吧,照朕吩咐的,要兄弟和睦。拿出你嫡皇子的氣度來。」

    弘旺聽他這麼說,不敢就此應了,接連退讓幾次,說的四爺急了,發狠:「朕的兒子,遇事怎麼能這麼慫?出去辦事去。靈堂無主,你是等著讓舉國上下看笑話嗎?」

    弘旺這才諾諾應下,帶著幾個兄弟們告退,出門換好素服,直奔康熙停靈之處。

    等兄弟幾個走了,屏風後轉出一襲素衣。八姐端著一碗熱湯,上前柔聲勸道:「皇上,喝點東西吧。您不吃不喝兩天,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皇上不為別的,念在老太后如今正是悲痛之時,也該多吃些才是。」

    說起太后,四爺便想起老爺子後宮裡還有一個老娘,一個小娘,如今康熙去了,按照祖宗規矩,這兩位都算得上是正經太后。想起來,又是一陣心煩。烏雅氏伺候著就伺候著吧,這個年秋月可要如何供著,才能最合適?

    八姐自然也想過此事,一面拿著勺子喂四爺吃飯,一面小心翼翼說道:「年太后因為太上皇駕崩,一直十分悲痛。太醫們傳話來說,年太后這回病的不輕。今天一早我帶著妃子們去看她,她還躺在病榻上說,等病好了,就到暢春園去,給太上皇抄經禮佛呢。」

    四爺聽了,問道:「既然是後宮之事,自然由你處理便可。太后那裡如何了?」

    八姐見問,歎口氣說道:「太后那裡——我看著還好。只是今日命太醫問診,也有些虛。到底太后跟了太上皇這麼多年,感情非比尋常。一時心情悲痛,難以承受。好在還有咱們這些晚輩要她老人家照看。過些日子,天暖和了,她老人家身體好些,我就想著護送她到暢春園休養。兩宮太后也好作伴。免得咱們這些做小輩兒的有什麼地方疏忽,一時不查,慢待了兩宮太后。」幾句話,帶著濃濃孝順,輕輕鬆鬆便把兩位婆婆遠遠打發了。

    四爺點頭,「合該如此。」老太太沒事兒就知道礙手礙腳,趁著有休養之名,趕緊打發了。尤其是年秋月,年輕貌美、寡婦失業的,雖說無人敢覬覦美色,到底後宮還有幾個年輕男子,萬一傳出去什麼不好的,皇家臉面無光。還是跟老太后住在一起,落的名聲好聽。

    說完了話,四爺一碗熱湯也喝完了。有了些許力氣,便撐著跟八姐說話:「咱們年紀也大了,有些事,瑣事太多,忙不過來,就叫幾個媳婦來幫忙。尤其是四媳婦,跟蒙古有親戚,抬旗年數也不算少,跟八旗命婦也說得上話。叫她在你身邊幫襯,也跟著學學。」

    八姐擱下碗來,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想了想,點頭說道:「皇上說的是。還有三媳婦,出身大家,有她出面幫襯,我肩上能少不少事來。」

    四爺聽了冷笑,「不是說三媳婦有了身孕?這個時候,就不必多叫她出門了。仔細身子要緊。」

    八姐「嗯」了一聲,又說請了幾個弟妹幫襯,四爺答應了,只說十三福晉兆佳氏辦事利落。八姐應下,看四爺精神愈發不濟,不好多話,安靜坐在一旁,低頭不語。倒是四爺閉眼休息一刻,睜眼看八姐還坐在身邊,便勸她:「朕這裡沒什麼事,你還是回去歇歇吧。早晚哭靈,來回奔波,也夠累人的。」

    八姐抬頭看一眼四爺眼下青黑,慢慢點頭,說道:「那好,我先回去。過一會兒,再來看你。」

    說完,給四爺掖掖被角,看四爺重新閉眼,這才抽身出去。到外面,坐上轎子,一面走,一面下懿旨:「告訴十三福晉,請她多忙些。叫四福晉這幾日五更來見我。三福晉身子重,好好休息要緊。高紅麗若是沒事,想來就來吧。五福晉是新媳婦,多跟著她四嫂行事。」林林總總說了一大堆,永和宮也到了。

    八姐扶著宮女的手下了轎子,抬頭看見永和宮三個字,藍底金字牌匾,在冬日暖陽下熠熠發光。一旁滿文,同樣鍍金,顯得明亮大氣。想前幾年四爺剛登基時,曾有人提議自己搬到到坤寧宮。可惜那時候剛生了四公主弘晶,不宜挪動。之後不久,一年十二個月,有十來個月都是住在圓明園,挪宮之事,也便不了了之。現在想想,怕是自己這位皇后,一日坤寧宮不住,便要搬進慈寧宮了。

    剛想著日後搬進了慈寧宮,俯瞰眾后妃,八姐後背一寒,不知為何,想起今日見到四爺,那兩眼下的烏青。正要邁步進宮院,腳下就是一頓。為君者不易,怪不得康熙爺跟烏雅氏都活了六十多歲,偏偏老四那個天殺的五十九便死了。沒日沒夜地忙活,不早死才怪!

    八姐一面腹誹這位史上罕見過勞死的皇帝,一面心神不寧地進了宮院。到了晚間哭靈時候,八姐換了一身素服,帶著弟妹、兒媳婦們到乾清宮正殿,去給康熙哭靈。敢進大門,就聽見一陣悲痛之聲。八姐皺眉,身後弘惠上前攙扶,小聲說道:「是直親王福晉。早早就來了。說是要給太上皇守靈。」

    八姐冷哼一聲沒說話。這個大嫂,真是歲數大,活糊塗了。什麼守靈不守靈的,如今承嗣者是老四一家,你一個外邊守著的兒媳婦,縱然是大嫂,也該靠後站。趕在皇后跟前率先哭靈,給誰難堪呢?

    就是顯孝順,也沒這麼做的。

    按捺住性子,八姐扶著弘惠跟弘晝福晉進了門。如今弘時媳婦富察氏在養胎,高紅麗有心頂替,上前給康熙盡孝,奈何八旗入關已久,如今側福晉著實跟妾差不多,沒什麼面子。只得靠邊站。至於弘晝福晉吳扎庫氏,因為年紀小,又得弘晝囑咐,萬事只以嫂子們為馬首是瞻。因此,此刻能在八姐身邊顯眼的,長一輩是十三福晉兆佳氏,小一輩媳婦,便是弘惠。

    弘惠聽見裡頭大大娘哭的天崩地裂,心中也是不舒服。怎麼著八叔如今才是皇瑪法兒媳婦裡面第一位,哪個不長眼的湊上去顯擺?等會兒叫你好看。想著想著,就覺八姐的手指從袖子裡伸出來,不輕不重地掐了一下。弘惠打一個激靈,就聽八姐說道:「沒事兒別摻和長一輩兒的事兒。你只管做好這個四嫂就成。」說完,拉著弘惠妯娌,一面往台階上上,一面哭了出來,「皇阿瑪——,我滴那個皇阿瑪,啊啊啊——」

    八姐一哭,兆佳氏領著底下命婦也跟著哭了出來。康熙朝眾公主緊跟其後,領著雍正的親生的四位公主,連帶八爺家被雍正搶走,封了公主的大格格,帶著其餘宗室格格們,一個個抽出帕子,嗚嗚咽咽,悲痛不已。這其中,自然少不了年秋月之女暢春園公主,以及雍正的四公主弘晶。可憐兩個小豆丁,不過垂髫之年,懵懂年紀,寒冬臘月的,也要跟著大人受這份罪。

    大福晉正在殿內,對著康熙靈柩兀自傷心,聽到外頭哭聲震天,一面落淚,一面退到一旁。八姐進來,偷偷瞥一眼。看見大福晉正躬身跪在角落裡,一身麻衣哭成了淚人,身後跟著直親王府的眾位格格、少福晉,心念一動,也不多言,領著眾人依次跪在靈柩旁、白帷後,各自找到自己蒲團,跪好了便接著哭了起來。

    太上皇喪事,自然比照國君禮制。四爺為彰顯仁孝,更是大肆鋪張。好容易過了七七,康熙靈柩運到城郊,準備與仁孝皇后一同入葬。喪事暫告一段落。四爺剛撐著病體,坐輦回宮。還未鬆口氣,就聽見暢春園急報:「皇太后病了。」

    四爺無奈,只得帶著八姐、皇子們到暢春園探望。到跟前一看,果然,烏雅氏已經是油盡燈枯時候,看見四爺來了,一把攥住四爺的手,只顧哭,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烏雅氏如今只剩這麼一個兒子,皇帝都愛好名聲,縱然四爺再尊貴,也得侍疾在旁。偏偏在政事上,四爺最愛事必躬親,捨不得讓人分擔。加上之前被弘惠偷偷下了瀉藥,下走了幾分元氣,身子還沒休息過來。如此幾日,勞累不堪。好在烏雅氏病重,熬了沒幾日,便撒手人寰。噩耗傳到圓明園勤政殿,別人倒還罷了,四爺則是頭一懵,暈了過去。眾大臣不敢怠慢,十三爺更是連聲喊太醫,自己則顧不得君臣禮儀,挽著袖子上前,就去掐四爺人中。那力度,跟當年十三爺徒手打熊瞎子似的。八爺在一旁看著,忍不住偷偷直樂。

97雍正退位

    第九十七章雍正退位

    皇太后崩,又是一場舉國治喪。這一回,四爺沒能硬撐下來,而是一病不起,嚴重時候,連看折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雪上加霜的是,十三爺沒過幾日也犯了腿疾。強撐著坐在坐輦上來回奔波。可惜這回病的厲害,沒過幾日,便忍受不住,臥床不起。

    四爺無奈,只得叫來幾個兒子,逐一分派事務,免得叫其他兄弟們搶了先,學了老祖宗規矩,搞個兄終弟及,那就麻煩了。

    弘時回到府裡,富察氏在屋裡養胎,不常出來。如今高紅麗暫管內宅事務。聽見弘時回來,急忙帶著人來見。弘時一見紅麗,也不說話,只是搖頭。紅麗奇怪了,低頭想了想,問道:「可是出了什麼大變故?」

    弘時搖頭,慢慢說了句:「時也,命也。天災人禍,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高紅麗總算發現什麼地方不對了。低頭想了想,問道:「怎麼回事?難道,皇阿瑪不是病了?」

    弘時冷笑,「病了?他老人家最近身體是累了。卻也不至於這麼差。得了,我也不說了。你好好準備準備,又是國喪。看上頭意思,到時候皇太后靈柩是要跟太上皇一同入葬。少不得命婦們忙碌。富察氏顧不上,府裡也就你還能主事了。」說完,弘時自顧自換了衣服,躺床上歇著去了。

    高紅麗問不出所以然來,自己回到自己院子裡,處理完府裡瑣事,看天色不早,也早早歇下。只是到了半夜還未入睡。看看外面天色,似乎月亮升起。如今正是月底,月亮升的晚,到了凌晨,還有一彎淡淡地掛在天邊。紅麗披衣坐起,摸摸底下火炕,溫溫的還殘留著熱氣。心裡歎道:「不知哪個燒炕的丫頭,又偷懶睡覺去了。」

    想著想著,無心睡眠,乾脆穿了厚衣服,推門出來。門響動驚醒守夜丫鬟,急忙點了燈籠出來尋,問道:「主子,如今還沒出寒九天,這麼冷,天還沒亮,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高紅麗笑道:「瞧把你們嚇的。我就是因為皇太后去了,心裡難受,睡不著出來走走。你們若是不放心,便陪我在院子裡轉轉吧。」

    丫鬟答應下來,就要跟出來。高紅麗擺手,「傻丫頭,趕緊回去添件衣裳,也不怕等會兒凍著了。」

    兩個丫鬟急忙轉身,穿了棉襖出來,陪著高紅麗在廊下慢慢走著。高紅麗一面走,一面琢磨:如今宮中,莫不是還有別的事情?

    還沒等她想明白,就聽門外有人叫門。一個丫鬟快步走到門邊,就聽守門嬤嬤問道:「誰呀?」

    那人一開口,紅麗就聽出來,原來是弘時身邊小太監,來問高側福晉睡了沒。說若是還沒歇下,三爺有事請她過去商量。

    高紅麗冷笑,對小丫鬟說道:「家規說,婦人夜半不可出二門。我在這裡備好熱茶,恭候三爺。」

    丫鬟傳了話過去,就聽小太監應聲,踢踏著腳走了。

    高紅麗抬頭看一眼烏蘭烏蘭的天,轉身帶著丫鬟們回到屋裡。沒一會兒,院門大開,弘時帶著小太監進來。到了屋裡,丫鬟們伺候著去了大氅,弘時剛坐下,高紅麗的熱茶就烹好了。弘時端起來喝一口,打發眾人下去,手指扣著火爐邊兒說道:「後宮不太平,怕是當年皇爺爺被逼當太上皇的事,要重演了。」

    高紅麗低頭看爐膛中火,沒說話。弘時抿抿嘴,問道:「話說,當年你怎麼想著當太上皇?你就算不退位,也沒人敢逼著你退吧?」

    高紅麗聽了這話,才算開了口:「你真當我給權勢迷了眼,不知道國家為重。那時候,一個八十歲的老皇帝,身體再好,隨時也能嚥氣。更何況天下看似太平,實則暗藏危機。若不趁早定下嗣皇帝,萬一我一蹬腿兒沒了,身後事辦好辦不好險不說,撇下偌大一個國家,一朝皇帝一朝臣。不止說臣子要變,皇帝面對老臣,就不棘手?若老臣不服發難,讓繼任的新手怎麼辦?」

    弘時呵呵笑了,「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你還真知道為社稷著想。哄誰呢?都退位了還把持朝政,說什麼辦小事有小十五,大事還是你來辦。你也好意思!」

    說的紅麗臉上一陣青白。憋氣憋了半日,忍不住諷刺:「你也別說我。有本事,推了太上皇上位,你自己去跟十五學啊!沒本事,就別在我跟前得瑟。」說完,摔了火鉗,自己挑簾子,到裡屋睡去了。

    弘時摸摸下巴,冷哼:「宮裡那兩位正鬥法呢,我去湊什麼熱鬧。」

    弘時說的是實話,如今八姐正坐在四爺床前,柔柔地看著他,嘴裡說著擔心的話,「皇上可要早日好起來。大清國將來如何走,還要靠您指引呢!平日不覺得,這兩日您病了,整個後宮都覺得天要塌了。您一定要好起來才是。」

    說著說著,眼淚就滴了下來。

    四爺給她哭的難受,開口安慰道:「你不必擔心,朕的身體,朕心裡清楚。現下,還沒有到那地步。縱然真到那一步,朕也提早做了防範。你只管好好的,就成了。」

    八姐伸手抹了把淚,點頭說道:「皇上放心,無論如何,我都緊隨皇上左右。幾個孩子都長大了。就連弘晶,有兄嫂們照顧,我也不擔心。若是皇上有個三長兩短,我也跟著去了。反正撇下我一個人,活著也沒什麼意思。」

    她這麼一說,四爺反倒怒了。「這叫什麼話,你是皇后,將來就是朕去了,哪個敢慢待於你?再說,朕不過是進來父母皆崩,傷心過度。這才有些不好。過些日子,自然痊癒。可不許再說什麼不吉利的話了。」

    八姐含淚點頭,跟四爺又說些互相寬慰的話。看四爺精神不濟,這才扶他睡下,踮著腳尖出門去了。

    接連幾日,四爺皆是有氣無力的樣子。軍機大臣們聯袂來見,也是如此。等過了烏雅氏太后喪期,四爺身體愈發虛弱無力,精神也時常恍惚,有時候正與大臣們商議政事,都能睡著了。如此一來,不說眾人如何擔憂,單是四爺自己,也不免害怕起來。

    四爺趁無人之時,逼問太醫。太醫院院正支吾半天,這才說道:「萬歲爺勞累過度,日後萬萬不可再過操勞,只能靜養。否則,縱是華佗再世,也是無法。」說完,一個勁兒地誠惶誠恐。

    四爺琢磨半日,幽幽歎了口氣,擺手道:「退下吧。」

    看太醫躬身出門,四爺對著窗外仔細看了半日,終究還是吩咐道:「宣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來。另外,把鄂爾泰、張廷玉、馬奇幾個給朕叫過來。怡親王幾位爺,都一起請了吧。」

    大太監來福聽了,知道四爺有大事要說,不敢耽擱,急忙出門,叫來幾個平日裡有臉面的太監分別去傳旨。

    幾位皇子本就在宮裡請安,聽聞召喚,急忙換了衣服過來。鄂爾泰幾個軍機大臣離的也不算遠,此時急忙趕來。允祿幾人來的還算快,唯獨怡親王十三爺,因為腿腳不便,四爺特旨許他坐輦來朝,反倒是最後一個來。

    八姐坐在永和宮內,一針一針繡荷包。弘惠陪著坐在身邊,一雙手握在一起,弘春則是裡裡外外忙著,一會兒送來茶點,一會兒又來換熏香。沒事兒就琢磨給永和宮的窗紗換換。春天來了,弄些個翠綠色的,既不會壞了守孝規矩,又顯得院子裡春意盎然。宮女們想要接替,弘春笑著擺手:「做公主的,給皇后宮裡幹點兒活就不得了?那尋常百姓家姑奶奶回娘家,還洗衣做飯呢。」

    弘惠笑笑,說道:「能得固倫公主親自擺設,皇后娘娘怕是天底下獨一份兒了。」

    八姐聽見這姑嫂兩個互相調侃,抬頭看看窗外,問道:「皇上那裡可吃午飯了?」

    門外當即走進來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躬身說道:「回主子娘娘,萬歲爺那邊今日傳話,說要等一會兒才吃。這會子,滿屋子的王大臣,還有幾位皇子,正商量大事呢。」

    八姐瞇瞇眼,「王大臣們商議政事就算了。三阿哥、四阿哥開始聽政,旁聽也罷了。五阿哥、六阿哥怎麼也在旁邊了?」

    小太監搖頭,「回主子娘娘的話,奴才並不清楚。不過,奴才之前送御膳過去的時候,路上碰見太醫院院正,還有幾位常去養心殿的太醫大人們。」

    八姐跟弘惠對視一眼,不無擔憂道:「莫非皇上的病,又有了反覆不成?唉,可真讓人擔憂啊。」

    弘惠聽了牙酸,暗道:若不是您,皇阿瑪能成日裡有氣無力?臉上卻不得不陪著做出一副憂心模樣:「是啊,也不知道太醫院什麼時候能拿出好的法子。」

    對親娘跟嫂子暗地裡擺置親爹那些勾當,弘春不是十分清楚,但也並非什麼都看不出來。想想當年自家皇阿瑪是怎麼將皇爺爺頂上太上皇之位的,弘春心裡便有了譜。按理,親爹當皇帝,她就是尊貴的皇女,怎麼也比兄弟當皇帝更好些。只是,如今她一個出嫁了的閨女,管不著娘家的事,更何況,親娘當了皇太后,對自己只有好處。想一想,萬一夜長夢多,其他妃子生的兄弟當了皇帝,那時候自己這個異母公主,哪裡有皇帝同母姊妹日子過的舒暢。更何況,弘春怎麼瞧著,都覺親娘對親爹手段,有些撒氣嫌疑。父母之間怎麼折騰是他們的事,弘春管不著,也不樂意管。只要別鬧大了收不了場,自己還是公主,那就得了。

    站在窗外廊下,想著想著,弘春自己笑了。放下剪刀,拿起窗紗比了比,點頭道:「這個顏色還不錯。」

    話音未落,就見永和宮管事太監飛奔來,進了殿內,對八姐磕頭:「主子娘娘,萬歲爺下詔退位了。」

    八姐騰的站起來,又嗷的一聲坐下去。弘春、弘惠急忙湊過去看。原來,是繡花針紮著指頭了。

98兩地相思

    第九十八章兩地相思

    好在宮裡娘娘們用的繡花針大多比不上農婦們納鞋底用的大針,不過微微刺破了層皮,沒怎麼流血。弘春拿了條乾淨帕子微微暗了一會兒,便跟沒事兒似的。弘惠看看,親自端來一杯茶,遞到八姐手裡,帶著幾分擔憂說道:「皇額娘小心,這針雖小,卻也利的很。」

    八姐經此一事,也冷靜下來,點頭囑咐媳婦、閨女坐下,抬頭問報信小太監:「這話怎麼說?太上皇剛去。國家正是需要萬歲爺打起精神的時候,怎麼就傳出這樣的事來?」

    小太監低頭不語。這種問話,別指望他能回答出來。別說不知道原因,就算知道,也絕不能說出來。至於弘惠跟弘春,則是暗暗嘀咕:您老人家一手策劃出來的,居然還嫌皇阿瑪退的慢!這多虧是退了,若是沒退,指不定您想什麼法子折磨呢。像之前一拉拉個四五天,那還是好的啦!若是皇阿瑪不按這位皇后娘娘定下的話本走,說不定,皇后娘娘一高興,直接給人弄個偏癱、半身不遂之類的,直挺挺躺倒在龍床上,眼睜睜看著新君即位,沒半分打岔能力呢!

    弘惠、弘春在旁胡思亂想,八姐則是半懷失落。這就退了?沒半分猶豫?那個工作狂老四,居然絲毫不留戀那把椅子。須知道,之前一直有太上皇在上壓著,做事不能大展拳腳。好容易舒坦了,怎麼就退了?他這麼一退不要緊,少了個皇帝鬥法,日後自己的人生,豈不是少了不少樂趣?

    若是四爺聽到八姐如此心聲,說不定會咆哮一句:逼朕退位,又嫌朕退位晚,這到底是要鬧哪樣啊?朕真的做不到啊!啊!啊!啊!

    當然,此時四爺是聽不到這些話的。之前眾人眼中,一直兢兢業業、事必躬親的勞模皇帝,此刻再也沒了往日積極工作的力量,說完退位,並將皇位傳於皇四子弘旺之後,好像被抽乾了力氣,沖十三爺擺手道:「帶著他們下去吧。往後,你們盡心輔佐弘旺,就與素來輔佐朕一樣。旺兒還小,年輕人做事難免衝動,但本性、才幹還是不錯的。你們這些老臣要好生盡力。莫讓朕失望。」

    眾王公大臣莫不諾諾應是。唯獨弘旺再三推辭,說自己年輕,皇父正值壯年,哪裡就有退位一說。再三懇請四爺留在一線崗位。

    奈何四爺心意已決,縱然不絕,連著拉了幾天肚子,也撐不住了。頹然擺手,說道:「都去吧。讓朕安靜一會兒。」

    眾人無奈,只得一一退去。最小的皇子弘瞻也懵懵懂懂跟著兄長們離開,四爺看著昔日的嬰兒,如今一個個長大,心中欣慰與失落並存。自己一天天老去,孩子們卻一天天大了起來。想當年,皇父對二哥,是不是也是如此感懷?

    這邊眾臣出了養心門,十三爺以總理王大臣領著眾人問弘旺:「不知四爺可有什麼指示?」

    弘旺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不敢受十三爺禮,急忙微微側身,拱手還禮道:「十三叔,侄兒不敢當。此事既然是皇父嚴旨,弘旺只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皇父托十三叔教導弘旺。還請十三叔請示皇父,才好再說。」

    十三爺點頭,與弘旺謙虛幾句,這才領著眾大臣回去商議四爺退位,弘旺登基事宜。國家要換領導人了,怎麼著也得鄭重一些,順便還要為四爺退位想個好理由。怎麼著都要退居二線了,當然要給天下一個好的落幕才是。否則,叫老百姓誤以為這一位太上皇跟之前那位康熙爺一樣,是被兒子趕著下野的,多不好看!

    可惜,十三爺只顧盯著弘旺,卻忘了弘旺他娘。那位素來溫柔親和的皇后娘娘,如今正挽著袖子,領著閨女、媳婦,準備粉刷後宮,給兒子弄個煥然一新、集工作、生活、休閒多種功用為一體的紫禁城呢!

    四爺獨自一個人,一直躺到晚上,才迎來了本該早早到來的人。因為康熙與烏雅氏守孝,八姐一身半新不舊的素衣,一根銀簪,挽著烏黑的頭髮,臉上未施粉,一雙眼睛躲在燈影下,看不清楚。就那麼安安靜靜站在龍床前。

    四爺睡了半下午,這會兒精神正好,看見八姐來了,依舊十分敬重,笑著拍拍身邊褥子,說道:「皇后來了,坐吧。」

    不知為何,八姐突然覺得心中一陣酸楚,急忙深吸一口氣,帶起三分笑意,輕輕坐到四爺床邊,順手壓壓四爺被子,柔聲問道:「身子還好嗎?」

    四爺含笑點頭。夫妻倆頓時沉默起來。隔了半天,才聽四爺說道:「朕將皇位傳給弘旺了。」

    八姐「哦」了一聲,頓了頓,帶著三分猶豫,說道:「萬歲爺,弘旺他——年紀還小啊。」

    四爺「哦」一聲,跟著說道:「不用擔心,還有朕呢。」

    八姐歎口氣,不再說話了。

    四爺也不說話了。倆人就這麼你對著我,我對著你呆坐半天,直到宮女端著藥壺、藥碗進來,稟報說四爺該喝藥了,八姐這才回神,尷尬說道:「瞧我,怎麼連這都忘了。」

    四爺淡笑:「無妨。你整日忙著操心孩子們的事,一時顧及不到,也是有的。」

    八姐親自動手,幫著四爺喝了藥,又陪著四爺說了會兒話,眼看四爺精神不濟,這才服侍他睡下,自己帶著宮女們回宮。回到永和宮後殿,打發眾人退下,坐在床上,望著空蕩蕩的屋子,看滿屋珍玩異寶,高床軟枕,卻只覺一顆心飄飄蕩蕩,失落到沒個歸處。兩輩子渴求將老四拉下馬,如今眼看就差臨門一腳,怎麼偏偏就沒了出腿的力氣呢?

    此刻四爺也躺在屋裡,揉著肚子暗搓搓琢磨:哪個黑心肝的東西,竟然又給朕下了蘆薈干。想要拉死朕嗎?

    隔著半個紫禁城,帝后二人久久未能入睡。四爺熬到月上屋簷,聽著外頭西洋鐘滴答聲,開口問道:「什麼時辰了?」

    守夜太監在門簾外頭答話:「回萬歲爺,三更了。」

    四爺歎氣,老愛操心這毛病,病了還沒改過來。真是的,往後還是學康熙爺做太上皇時候,小事都交給弘旺去處置,等到大事再由自己決斷。否則,再這麼下去,少不得再給累的半死。

    這對老夫妻一個個獨自思量。北五所裡,弘旺跟弘惠這對小「夫妻」則是湊在一起嘀咕。相比弘惠,弘旺接觸四爺最多,如此驚天密謀進行的如此順利,弘旺簡直難以置信。上輩子養成謹小慎微的毛病,至今仍然存在。隔著炕桌,敲著桌面,琢磨:「你說,四老爺不會早就看穿咱們小伎倆,將計就計,等著請君入甕了吧?要知道,當初他也是這麼著算計老太爺的。」

    弘惠撇嘴,「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況且,原來郭威是怎麼奪了姓李的天下,趙匡胤不照樣依葫蘆畫瓢,奪了郭家跟柴家的天下?法子不一定老,管用就好。這麼多人給你墊背,你怕個什麼!」

    弘旺呵呵笑了,對著弘惠調侃:「那是,有福晉與爺生死與共,爺怕個球!」

    二人正說著,外頭突然喧嘩起來。緊接著,聽見有門栓匡堂聲、銅鎖卡噠聲。弘惠看一眼弘旺,弘旺會意,沖窗下喊一聲:「什麼事?這麼晚了,怎麼叫起門來了。」

    窗外一個小太監急忙應聲答道:「四爺,奴才是永和宮小桂子。四爺快去瞧瞧吧,主子娘娘不好了。」

    弘旺、弘惠聞言,俱是一驚,八姐不好了?

joo 2014-3-6 19:49

99東窗事發

    第九十九章 東窗事發

    八姐哪裡是不好了,分明是太不好了。

    跪在養心殿內殿,膝蓋下是四爺最心愛的狐皮墊子,暖暖的,軟軟的,比永和宮裡的靠枕舒服多了。然而,再好的狐皮也抵不過那是個墊子的事實,更何況,還是四爺賞下,專門讓「皇后」跪的墊子。饒是下頭墊的再厚,跪的時間長了,難免兩腿發麻。八姐搖晃幾下,抬頭看看龍床上那個人,哼唧一聲。果不其然,龍床上躺著的那人抬頭看了八姐一眼,登時滿臉心疼,張口叫道:「你們都是傻子嗎?來愣著幹什麼?趕緊的,再給你們主子娘娘腿下加個墊著。」

    一旁低頭裝屏風的宮女太監們聽了,忙不迭又取了一個厚羊毛墊子,內裝厚厚絲綿,小心翼翼給八姐送來。八姐瞪一眼為首太監,那小太監登時苦了臉,哀告著說:「主子娘娘,您還是聽萬歲爺的話吧。這春寒料峭的,萬一跪的時間長了,凍著了可怎麼辦?您就當是心疼奴才們,把這個墊子給墊上吧。」

    八姐有苦難言,墊什麼墊?再墊下去,膝蓋高、腳下低,活生生一個老虎凳子,想動私刑,折磨死爺們兒?

    八姐在底下暗暗叫苦不迭,龍床上四爺則是八風不動。笑話,任誰接連拉了好幾天,也沒力氣動彈。

    外頭西洋鐘滴滴答答響著,八姐滿腹後悔、委屈。千不該萬不該,在老四還能動彈的時候,半夜跑來看他。瞧瞧,給他瞅出端倪了吧?沒關心成人,反倒叫惡整一番。如今老四既然生了疑心,少不得要徹查一番。到時候,爺兒幾個功敗垂成。以老四的脾氣,八成又是高牆圈禁,不到死出不來。

    八姐越想越憋屈。以前看史書的時候,知道不少兄弟跟哥哥爭皇位最後敗死的故事,可是皇后領著兒子跟皇帝爭皇位,卻有不少成功典故。奈何自己在這兩樣爭奪上,都沒什麼經驗。上輩子死了倒也罷了,如今若是死了,說不得四爺怎麼安排嫡皇后後事呢?是明詔天下,說皇后謀反,還是暗搓搓埋了,然後起個隱晦的謚號,讓群臣百姓玩什麼你猜你猜猜猜猜呢?

    再想想弘旺、弘惠,八姐心中更加無奈。好孩子,都是我連累了你們。

    事實上,四爺卻不如八姐想的那般生氣。為什麼呢?作為一個靠著陰謀詭計,算計兄弟跟侄子,靠著烏雅氏太后與康熙的某位姨太太一同使絆子,才得以從眾弟兄中脫穎而出,當了皇帝的人,在意識到自己的兒子與老婆如出一轍複製當年種種,心中除了氣惱之外,竟然還多了幾分欣慰。以往只覺得弘旺滑不溜秋的,如今看來,還是個能幹大事,有君主風範的。至於這位素來仁厚柔順的皇后,倒也有了幾分當年孝莊老太后的架勢。

    如此一來,日後縱然自己去了,也不用擔心她們母子不能照顧自己,而被老一輩叔伯們欺負了。

    難道說,工作狂皇帝跟普通皇帝的不同之處,在於方方面面,連謀逆之事,也可從另一方面來解釋嗎?

    二人一個床上一個床下,各有心思。忽聽一聲通報,原來是弘旺與弘惠半夜到永和宮尋不見人,聽聞子時三刻,皇后起身到養心殿去探望皇帝。二人俱吃了一驚,心知八成東窗事發。為今之計,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與其在永和宮等著受死,不如前往養心殿請罪。說不定,四爺心一軟,還能叫爺們兒幾個圈在一個院子裡,沒事兒說說話、聊聊天,總強過憋死的強。

    到底是謹小慎微過了一輩子,弘旺此刻心思,一經說出口,就叫弘惠笑彎了腰。伸手拍拍弘旺胳膊,湊近了小聲說道:「放心吧。今日你比不得當年弘時勾搭外人,母子合夥算計當爹的,比叔侄合夥算計當爹的,要強上一百倍。聽我的,到時候你只需如此如此一番,定可扭轉乾坤。到時候,別忘了謝我就是。」

    弘旺聽完,思量一刻,臉上便帶了三分笑意,說道:「我為王,你便是嫡妃,我為君,你便是元後,整個天下有你與我共享,要什麼沒有,我還能怎麼謝你?」

    弘惠聽了撇嘴,暗道這個弘旺果然滑不溜秋,好處都叫他得了,偏偏一點血都不肯出。

    想想後半輩子想要見人不用磕頭,還得靠著弘旺往上爬,不得已,弘惠冷哼一聲,一甩帕子,率先出了門,步行往養心殿而去。弘旺在後面看一會兒,無奈帶著人跟上。一面走還一面琢磨,這個弘惠是怎麼練的,五寸高的花盆底鞋,竟然走的穩穩當當,一點兒都不搖晃。

    一面小步跟在後面跑,弘旺還在心裡做了個計劃,若是今日能全身而退,日後定然下令,叫家裡所有女人不得穿三寸以上花盆底鞋。哎喲,站著比男人高,跑起來比男人快,到底是要鬧哪樣啊?

    身後眾人亦步亦趨跟著,一面走,一面琢磨:該不是萬歲爺真不行了吧,瞧瞧,半夜三更的,一個個都往養心殿跑。唯獨最開始去弘旺院子裡報信的那個小太監,隨著大溜跑了一陣,也不知是體力不支還是如何,沒過一會兒,就落在後面。拐了個彎,便再也不見了。

    八貝勒府內,九爺急的團團轉。一面轉圈兒,一面問:「八哥,你說,老四上當沒?這事兒就算成了,咱也未必能落著好處,要知道,老四可不止一個兒子。」

    八爺閉目冷哼一聲,「兒子是不少,可是,拋去皇后生的,可不就剩一個弘時了嗎?」

    九爺聽了這話,登時明瞭,「哦?八哥,原來你是打的這個主意?話說回來,你是怎麼跟弘時搭上線兒的?」

    八爺摸著鼻煙壺兀自享受,等九爺再問一遍,才說道:「你呀,若是有空,少招惹些野花,多跟家裡福晉、側福晉說說話,也能知道不少人脈。」看九爺臉上不信,八爺笑著解惑,「夫妻一體,你當女人無用,卻不知道,有時候,有些話,男人不方便開口,靠屋裡人來回傳話,卻是最穩當不過的。」說完歎氣,「唉,以前郭絡羅氏在的時候,我也不懂這些。後來,還是弘時屋裡人作為,提醒了我呀!」

    九爺在一旁想了想,「弘時屋裡人?」能夠隨意串門的,除了三福晉富察氏,只怕就剩那個高斌的女兒,側福晉高紅麗了吧?

    九爺自小看不起女人,全天下的女人,除了他奶奶跟他娘,全都給他看成了玩物。不是老爹的玩物,便是叔伯兄弟們,或者是自己的玩物。福晉、側福晉還好,兼任管家之責。至於那些花街柳巷的,淨不過就是樂呵樂呵罷了。

    哪知道素來看不起的女人,如今成了造反抄家、陞官發財不可多得的人才,想了半日,雖然想明白了,到底不能全然接受。只得微微一笑,說道:「八哥說的我知道,只是女人再能幹,也不過是燒火做飯奶孩子的。正事,還得咱爺們兒出馬。八哥,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八爺嗤笑一聲,「怎麼辦?如今這時辰,你能進的了紫禁城?等吧,那麼多年都等過來了,不在乎這一時半會兒,咱們就等著,瞧咱們素來仁厚賢淑的皇后娘娘是個什麼下場,便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出拳了。」

    九爺聽了,便陪坐在一旁等。期間繼任八福晉帶著側福晉、格格們來過幾次,換了茶點、膳食,二人隨意吃些飽肚,還坐下來等消息。一直等到日上三竿,總共才得了一個小消息。還是從高紅麗那邊傳來的。

    八爺打發人下去,對著窗戶看了半天,終究還是一句苦笑,「九弟啊,剛才你還說看不起女人,瞧瞧,咱們哥倆兒都叫一個丫頭片子給耍了呢!」

    九爺更是難以置信,「這——這,怎麼可能?老四怎麼可能放了弘旺,還親自定下弘旺登基日子?他糊塗了?還有,老四媳婦竟然丁點兒事沒有?老四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胸懷了?該不是我耳朵聾了,聽糊塗了吧?」

    八爺頹然歎道:「你沒聽那傳話的人說嗎?弘時得封親王,高紅麗弄了個親王側福晉,俸祿比照親王妃略低半等。若不是這丫頭兩面三刀,那拉氏哪有這麼大的本事,全身而退。看來,咱哥倆兒還是小瞧了這位四嫂。不簡單吶,竟然能打老四手底下撿回一條命!老四也是,素來清心寡慾的,怎麼碰到原配,竟然就憐香惜玉起來?」

    這話若是傳到八姐耳朵裡,勢必會得八姐一陣咆哮:你們眼瘸了耳朵瞎了?哪只眼看到老四憐香惜玉了?爺們兒都快給老四折磨死了。再不來救,明年今日,就是爺們兒的祭日了!

100弘旺生子

    第一百章弘旺生子

    此次皇后深夜探望皇帝,反倒被皇帝罰跪事件,以一種詭異的方式結束。次日辰時,四爺正式下詔,冊封皇四子弘旺為太子,四福晉弘吉拉氏為太子妃,並定於來年元旦,皇太子登基。其餘幾個皇子,比弘旺大的弘時晉了寧親王,比弘旺小的幾個,分別封了郡王、貝勒。個個等著跟弘旺一齊升職漲工資,算得上皆大歡喜。

    由此,四爺自己封了自己一個太上皇,開始手把手教弘旺處理政務。而弘惠也跟著八姐,學習處理後宮事務。

    唯一與之前不同的是,四爺以龍體虛弱為由,留皇后住在養心殿後殿,日夜看顧。至於宮務,也搬到養心殿後殿處理。瑣事有懋妃、齊妃、熹妃管著,有什麼需要跑腿的事,都交給幾個媳婦、閨女去做。在別人看來,無疑皇帝對皇后的無限榮寵,別看老夫老妻了,一日也捨不得離開。只有知道內情的人才明白,皇后這是被軟禁了。弘旺但凡有丁點兒不臣之心,他老子娘就得乖乖給老爹出氣。

    造反謀逆被發現,還能落得這等結果,算得上不錯的了。弘旺只有捏著鼻子認了。無論如何,白天還有弘惠、弘春跟弘晶姊妹們在旁幫襯,四爺就算再狠,也不至於當著孩子們的面給八姐難堪。

    難堪倒算不上,不過就是支使八姐端茶倒水、洗衣做飯,拖地抹桌而已。在四爺看來,做媳婦的,打掃男人屋子那是天經地義。年輕時候那拉氏又不是沒幹過。那時候四貝勒府裡裡外外都是那拉氏一個人操勞,不也沒出什麼岔子?如今不過是小小一間內室,她就忙不過來了?再說,說破了天兒,就是端茶倒水些許輕活計,有什麼辛苦的。瞧瞧四媳婦弘惠,每日裡紫禁城前後奔波,那才叫難為。皇后多年媳婦熬成婆,出入有人伺候,給朕洗洗衣服、做做飯就能累倒了?呵,又沒人給她下巴豆!蒙誰呢!

    於是乎,隨著四爺身子漸漸恢復,八姐手裡的活兒越來越多了。甚至臨近年關,四爺心血來潮,拿了八姐眉筆,在繡花布上描了幾個小馬甲樣子,隨後扔到八姐懷裡,大爺般吩咐:「媳婦兒啊,反正咱有兒媳婦幫襯,你也不用處理宮務,給朕的旺財、來福做幾個小馬甲穿吧。布料什麼的,一會兒讓內務府給送過來。」

    八姐握著繡花花錋,恨不得一把摔四爺臉上。做什麼做,做你姥姥的腳!

    四爺捏著紫砂壺,慢悠悠說道:「唉,算算日子,今天離弘旺登基還不到半個月啦!」

    八姐捏緊繡花針,爺忍!

    又過一會兒,有宮外寧親王府小太監來報喜,說弘時嫡福晉生了一位格格。

    四爺瞇瞇眼,點頭道:「好,賞!」打發小太監下去,扭頭問八姐,「朕恍惚記得,弘時第一個孩子也是個閨女?交給高側福晉養了?」

    八姐冷笑點頭,「可不是嗎?親娘剛生下來,孩子就沒了。當時富察氏正忙著,只好交給側福晉養著。現在都會跑了。」

    四爺點頭,「好歹是朕的大孫女,下一輩兒第一個孩子,怎麼著也不能太隨意了。不然,下頭該有人數咱們做長輩兒的,不知道心疼晚輩兒了。」

    嘀咕完,對外吆喝一聲,大太監有福進來,躬身侯旨。就聽四爺吩咐道:「那啥,朕與皇后最小的公主也快十歲了,搬去了公主所,不跟我們住。太子年輕,還沒孩子。朕與皇后覺得膝下沒個孫子、孫女承歡,甚是空虛寂寞冷。傳旨,叫寧親王弘時即日送大格格進宮,陪伴祖父母安享晚年。告訴他,什麼都不用帶,宮裡頭,皇后親手給大孫女做了一大堆新衣服,穿到出閣也穿不完呢。」

    有福聽了,急忙應聲告退,出去傳旨。不說弘時接到旨意心中作何想法,單是八姐聽完,火氣就不打一處來:老四你什麼意思,叫爺給你小狗做完馬甲,還要給你孫女做衣服?還穿到出閣都穿不完?你瘋了還是傻了?那丫頭今年才會跑,一年十套,裡裡外外加起來,十幾年的衣服,你想做死我啊?

    四爺可不管八姐內心郁卒,笑呵呵拉著八姐的手說道:「等過幾個月,老三家二格格離開爹娘了,就把那丫頭也接來。養一個也是養,養兩個也是養。正好,咱們也有些事做。」

    那可不是,皇帝動動嘴,皇后跑斷腿。八姐冷笑,說道:「萬歲爺說的極是。」極是個屁,有本事你拿著剪刀、針線給你孫女做去!

    四爺最愛看八姐有氣不得發,越看越高興,覺得自己平白無故拉了幾天,總算是報了一半仇了。想了想,這點兒事大約還難不住她,琢磨一會兒,壞著良心又說:「皇后啊,有些話,我這個做公爹的,也不好直面問兒媳婦。你趁著哪日方便,問問弘惠,這成親也有大半年了,怎麼肚子還是沒動靜?就算她年紀小,一時半會兒沒那麼快生。朕記得,之前烏雅氏太后可是給指了幾個十八的屋裡人過去,怎麼,也沒動靜嗎?」

    八姐聽了這話,一肚子火氣也不那麼炙熱了。想想弘旺年年紀不算小了,弘晝媳婦眼看都要生了,偏偏弘旺屋裡一點兒動靜都沒。看弘旺與弘惠平日裡說話情形,想要嫡孫、嫡孫女怕是難辦。如今只有等弘旺登基之後,挑幾個家世不錯,人品不錯的八旗閨女送過來,算做是宮位主,看能不能給弘旺生孩子了。至於弘惠那邊,八姐琢磨,有自己護著,弘旺看在兄弟情分上,必然不會不敬弘惠。縱然無子,弘惠後半生榮華富貴也少不了。大清朝沒皇子的皇后多了去了,可是沒聽說哪一個因為這個被廢的。

    想到這裡,八姐擠出幾分笑意答話:「成啊,改天我問問四媳婦。實在不行,等忙過這陣子,再看看還有哪家閨女合適。」

    四爺盯著八姐看了幾眼,冷颼颼笑道:「在朕看,庶長子生就生吧。嫡子嫡女,能生還是要生的。你也不能太慣著倆孩子了。尤其是四媳婦,看她那日是怎麼跟弘旺說話的。夫為妻綱,瞧她那勢頭,都快壓過弘旺了,就算你跟當年仁孝皇后加到一起,也不如她一個丫頭片子囂張。剛進門的媳婦不管不成。否則,日後若是後宮真出了個武則天,連累咱倆的名聲,都不好意思進地底下去見列祖列宗!」

    指桑罵槐說了半天,四爺高興了。翻個身睡大覺去。留下八姐一個,捏著繡花針歎了半天氣。難道,弘惠後半生,當真要走自己的老路嗎?

    八姐在這邊瞎操心。弘惠那邊卻不以為然。上輩子沒經歷過這麼許多故事,這輩子雖然被當做女孩兒養大,奈何弘吉拉氏家裡嫁女兒,素來講究門當戶對。自家出來的姑奶奶甚至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不准姑爺納妾。當然,幾輩子姑爺都是五品以下官員,還有幾個白丁,俸祿養活一家人過殷實生活倒是有餘,想要再娶姨太太怕就難了。要知道,養姨太太也是要花錢的呀!再加上弘吉拉氏姑奶奶外柔內剛,性情剛毅。想要從她們手底下討到好,沒那麼容易。一來二去,弘吉拉氏家出來的閨女,幾乎從來沒學過替丈夫管理妾室的規矩。嫁給弘旺這大半年,一樁事連著一樁,弘惠也就疏忽了。直至今日,聽身邊嬤嬤暗示:小四爺後院那幾位,也是時候拎出來遛遛,看情形給個名分了。無論如何,將來弘旺即位,縱然不封妃嬪,給藩邸舊人一個貴人名號,也算主子您仁厚。若是那實在不上進,不知進退的,封個常在、答應,都使得。

    弘惠想了想,這事還是八叔有經驗。便點頭說見過皇后再來處置。不一會兒,弘旺回來吃飯。弘惠飯桌上問起此事,弘旺直接擺手:「你問皇額娘就是。這些事,爺不管。」說完,還頗有深意地看弘惠兩眼。看的弘惠心裡直發毛。

    吃完飯,伺候弘旺到軍機處上班,弘惠換了身衣服,去看八姐。婆媳、叔侄二人相處時,弘惠提起此事,直言問道:「那些女人我想先封貴人,等他們有了孩子之後,生了阿哥就封妃,生了公主就封嬪。若是將來哪位皇子得了天大緣法,他的生母就晉位貴妃。您看這樣合適嗎?」

    八姐愣怔怔看了弘惠幾眼,心裡暗暗琢磨:「這個弘惠,還真大方,跟當年的四嫂一樣寬厚呢!」

    頓了頓,斟酌著問道:「好孩子,沒親生兒女的嬪妃日子不好過。你就沒想過,自己生個嗎?」

101皇后賴賬

    第一百零一章皇后賴賬

    雍正九年元旦,在四爺與八姐一明一暗共同策劃下,皇四子弘旺登基即位,改年號隆平。同日四爺晉陞為太上皇,皇后兼皇四子生母那拉氏尊封皇太后。依據往年太上皇規矩,四爺「名正言順」地入住乾清宮,留下養心殿給新皇帝窩著。好在四爺怕熱,沒過幾天,便從慈寧宮劃拉出來八姐,夫妻倆帶著懋妃等太妃們,到圓明園休養。留下偌大一座紫禁城給弘旺折騰。

    三日後,按照祖宗規矩,冊封原皇四子福晉弘吉拉氏為皇后。因如今還在康熙孝期,定於來年三月再行冊封禮。只是坤寧宮早就打掃乾淨,張燈結綵。這座自從孝昭仁皇后去世後,就一直無主的宮殿,終於就要迎來新的主人。

    只是,弘惠在受了皇后冊封詔書之後,卻死活不肯搬入坤寧宮。拿著八姐當年也不曾住到坤寧宮,而是住在永和宮一事推脫。謙虛著繼續住在阿哥所,一直不肯挪地方。

    禮部那邊跟著來回信,說幾回不和規矩,縱然皇后謙恭不肯搬入坤寧宮,至少一要住到六宮之中,老住在阿哥所是個什麼法子?要知道,五爺和郡王如今王府沒蓋好,也帶著王妃在阿哥所暫住呢。剛開始弘旺事情忙,聽弘惠說的一條一款頭頭是道,也沒心思搭理,便隨她去了。等過了幾個月,春日晴朗,經四爺無意中問起,如今後宮可還安寧。弘旺這才想起,新皇后還在阿哥所賴著沒搬呢。這才有空叫人請來弘惠,問她中意哪座宮院,好命人收拾好了給她住。

    彼時弘惠剛接見了娘家媽跟嫂子。婆媳二人坐了不到半日,別的不說,只一個勁兒擔憂女兒嫁人幾年,不生不養,眼看來年就有新人進宮,怕自家姑奶奶日後落下個無子無女無寵在身的下場。勸弘惠別太剛硬,籠絡住了皇帝的心,才是正道。說的弘惠哭笑不得,只得勸慰二人,縱然自己一生無出,有祖宗家法護著,只要自己謹言慎行,定然能平安終老。請父母兄嫂放心。

    聽她這麼說,老夫人只得含淚勸慰,「好孩子,你自己有分寸就好。」嫂子則是紅了眼,勸道:「好娘娘您可別這麼說,如今娘娘還年輕,身邊沒個孩子,您不覺什麼。等過些年,別人院子裡都是熱熱鬧鬧的,您這邊清淨。逢年過節,看似大大小小都來給您拜年。真到有事兒的時候,心裡想著您的,還是自家骨肉。娘娘,您不為別的,也要為自己多想想。女人沒有孩子,跟後半輩子沒過又有什麼兩樣呢?」

    弘惠剛要說話安慰嫂子,就見娘家媽沖嫂子瞪一眼,「娘娘還年輕,你瞎說什麼!」

    嫂子便把頭一縮,不再多言了。弘惠笑道:「額娘您也太小心了。這院子裡都是咱自己身邊的人,有什麼怕的。嫂子不也是為我著想嗎?提到這件事,我也想勸勸額娘。哥哥膝下雖然沒有兒子,可到底嫂子也生了好幾個女兒。兒女都是福,日後,定然還會有嫡孫的。您吶,就別聽外頭那些人胡說,要張羅著給大哥納妾娶小。若是將來嫡子不長、長子不嫡,豈不叫人笑話?再說,咱家素來就有不納妾的祖訓。您老人家總不能當了皇后她娘,就給忘了吧?」

    這些話,別人說怕是老太太要急,偏偏自家閨女說,老太太能聽進去。隨即呵呵笑道:「胡說什麼呢!我是那樣的人嗎?不過是有幾家人,看著咱們家成了正經皇親,想要巴結巴結罷了。我眼皮子怎麼就那麼淺?再說,兒孫多了是福,媳婦多了,怕就多了不少煩心事兒呢!」

    弘惠看著嫂子笑笑,不再答言。等送走娘家人,弘旺就來了,進門叫了茶,擦了手坐下,問:「今日承恩公夫人來,沒什麼事兒吧?」

    弘惠搖頭,「倒沒什麼事兒,就是我大嫂近日有些不自在。」

    弘旺便說:「可是有些不舒服。你不妨叫太醫去看看。娘家嫂子,也是你難得說上話的人。」

    弘惠低頭冷笑,說道:「她那是心病。成親十來年,只生了三個閨女。原本我家有不納妾的規矩,只要她調養好了,接著再生就是。可惜,不知道哪家眼皮子淺的,看上我大哥國舅身份了,上趕著把家裡的黃花大閨女往我哥屋裡送。男人吶,平日裡說的挺好,哄著原配跟他相濡以沫、同甘共苦。好容易快發達了,見著稍微有些平頭正臉的,就走不動道兒了。你說,我嫂子能高興嗎?」

    弘旺咂摸著茶水,呵呵笑了,放下茶杯,說道:「我怎麼覺得,今日皇后娘娘屋裡的茶,有些發酸吶?」

    弘惠低頭冷笑,「要是皇上您覺得酸,就到別的貴人那裡喝去。我倒是忘了,之前您屋裡的三個大丫鬟,都封有位份呢。」

    弘旺接著點頭,「是啊是啊,不僅茶酸,連著這屋裡的氣兒也開始酸了。得了,皇后啊,著屋子怕是住的久了,該重新拾掇拾掇了。乾脆,你也別到處挑宮院了,養心殿後殿不有幾間屋子,自從皇額娘陪著皇阿瑪搬到圓明園,一直空著嗎?你呀,今天收拾收拾,搬那兒去得了。」

    住在弘旺眼皮子底下,弘惠自然不樂意。連聲推脫說不合適。弘旺擺手,「這有什麼不合適的?之前皇額娘不就在那兒住了將近一年嗎?既然有例可循,皇后你依例辦理就是。再說,有你在旁照顧朕衣食起居,朕辦起國事來,也能多些精力。」

    弘惠心裡冷哼一聲:什麼有例可循。分明是當初我爹為了軟禁你爹,做出那一番假模假樣的「夫妻情深、相濡以沫」。如今倒好,你倒知道給你爹報仇了?

    跟弘旺住在一起,弘惠心裡一百個不樂意。奈何形勢逼人,不由得她任性。如今可不是當初有八姐在宮裡罩著她的時候,更不是一個皇子福晉,稍微做些出格的事,也沒人注意的時候。天底下的人都睜著眼睛看呢。縱然心裡再不願意,也得老老實實收拾東西,跟著弘旺去養心殿。

    到了養心殿,看看後殿果然如同弘旺所說,一直空著。桌上、炕上雖然常有擦拭,一塵不染,只是屋裡格局、佈置與年前四爺、八姐住的時候一般無二。

    弘惠看了看,扭頭瞅見弘旺正站在門口,從小太監手裡接過來水壺,給門口大缸裡的石榴花澆水,便笑著湊過去問:「皇上今日倒不忙,還有這心情。」

    弘旺澆好了水,放下水壺,笑著直起腰,拍拍手說道:「朕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往後家事有皇后操勞,朕忙起國事來,自然也可心無旁騖。」

    弘惠笑笑,擺手讓屋裡屋外伺候的人退了出去。臉上終於掛上陰霾。

    弘旺心裡一咯登,轉身就想溜,哪知弘惠手更快,往前一伸,掐著脖子就把弘旺拎進屋裡,噗通一聲推倒在床上,隨即狠狠坐到弘旺腰上,死死擰住弘旺耳朵,低聲罵道:「死小狗,你到底想要怎樣?」

    弘旺不察之間吃了這麼大的虧,脾氣也上來了,哪裡肯跟弘惠好好說話,腰上一使力,轉瞬間弘惠便仰面躺在炕上。要命的是,兩條腿正巧壓在炕沿兒上,一時間用不上力,上不去下不來。肚子上還壓著弘旺,驚覺之後,頓絕尷尬極了,臉上飛紅一片,嘴上仍然不肯吃虧,低聲罵道:「死小狗,你給我起來。壓死我,你就又該守國喪,三年不得納二房啦!」

    弘旺聽她這麼說話,方才積起來的一肚子氣反倒沒那麼多了。再低頭看看弘惠,一身皇后常服,都給弄皺,頭上的絹花也掉了幾個,鬆鬆一個窩髻歪在腦後。幸虧弘惠不愛化濃妝,否則,照這樣往床上滾一滾,倒成了花花的一張臉,不知該怎麼見人了。

    想到這裡,弘旺噗嗤一聲笑了。照著弘惠臉上抹一把,嘻嘻哈哈蹦下炕來,背著手施施然開門,望養心殿正殿而去。唔,他是個勤政的好皇帝,可不能跟皇后大白天的就在炕上滾來滾去。

    於是乎,軍機處王大臣發現,今日新皇帝處理公務的效率,特別高!

    好容易挨到晚上,弘旺心情頗佳地翻完了所有今日必須處理的折子,命貼身太監送來早就熏香的衣服,高高興興換上,又特意梳了梳頭髮,洗洗臉,弄的油頭粉面的,對著西洋買的玻璃鏡一照,得了,帥呆了酷斃了。紙扇一打開,叫到:「來呀,擺架後殿。」

    一行人簇擁著呼啦啦,都陪著皇帝去睡皇后。啊呸,是陪著皇帝去到皇后屋裡睡。

    後殿燈火不多,門口點著兩盞燈籠,屋裡依稀站著幾個宮女。聽見通報聲,屋裡人全都跑出來磕頭請安。弘旺點頭道:「都起來吧,皇后呢?可是先睡了?」

    地上幾個宮女太監遲疑一番,互相使個眼色,便有一人支支吾吾道:「回萬歲爺話,主子娘娘今日出宮,到圓明園陪伴皇太后去了。」

    圓明園碧梧書院內,八姐扶著額頭苦勸:「我說惠兒,你倒是趕緊回宮吧。眼看咱都分家了,你們小兩口不好好過日子,還跑我這兒混吃混喝不給錢咋滴?」

102想要皇孫

    第一百零二章想要皇孫

    弘惠自然不會由著八姐說項,低頭故作嬌羞一笑,說道:「皇額娘,媳婦想您了,特意來陪陪您,難道您還要趕媳婦走嗎?」

    八姐乾笑:「你呀,也就仗著我疼你吧。也不出門問問,哪家媳婦閒著沒事愛往婆婆屋裡坐的?不是我說你,夫妻相處,那是床頭吵架床尾和。不管多大的事,只要互相之間能體諒體諒,說清楚說明白了,自然也就沒事了。想當初,康熙爺他老人家年輕時候,身邊多少女人?仁孝皇后未必沒跟他鬧過。最後呢?還不是聽從孝莊太后的勸解,以柔克剛,這才博得了康熙爺一生榮寵。你呀,如今你要對付的女人,沒一個能成氣候的。竟然還不知足,也不看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竟然耍起性子來了。小心我一生氣,叫人把你抬回宮裡,任由你們夫妻倆折騰,我是不管了。」

    弘惠撇嘴,「就知道我不是您親生的,怎麼都比不過那人。得了,您不願意收留我,我還不愛討您嫌呢。您歇著,我這就走。」說完,甩著帕子,領著宮女們出去了。

    八姐連叫幾聲,看弘惠頭也不回,又氣又笑,輕聲罵道:「死丫頭,不是你啦還!」

    一旁碧荷過來賠笑說道:「太后息怒,奴才瞧著,皇后娘娘這是不好意思呢。」

    八姐笑道:「你當我看不出來?不過是不想逼她。好在如今尚在國孝,孩子們愛鬧彆扭,也不怕有別的人在旁碎嘴。怕就怕過了今年冬,來年宮裡進了新人,惠兒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都是從年輕媳婦兒過來的,我豈不知道,女人身邊沒有孩子,是個什麼樣的苦法兒?」

    碧荷哪裡知道八姐是見到弘惠,順帶想起了弘惠上輩子的親娘那拉氏,還以為眼前這位太后是想起自己年輕時候的往事了呢。急忙笑著勸慰:「太后主子,皇后還年輕著呢。您又這麼疼她,過幾天她自己想開了,便好了。說不定,等明年,您就能抱上胖孫孫了呢。」

    八姐心中乾笑:就弘惠跟弘旺如今鬧彆扭的情形來看?別說明年,就是後年,也說不好呢。

    八姐正在這裡發愁,弘惠頂著個閨女殼子長這麼大,怎麼一點身為女人的自覺都沒有?想當年,自己不過半路截了四嫂的糊,沒過幾日,便把老四給迷的三五六道,接連生了好幾個孩子。比起自己半路出家,按理弘惠修養更高,心理準備更足,反倒扭扭捏捏,不肯與弘旺成就好事。照她如今鬧彆扭的性子來看,不知何時,才能抱上嫡孫呢?

    罷了!八姐悠悠歎氣:「實在不行,到來年皇上挑秀女的時候,找幾個老實本分的選進來。」實在不行,別的女人生了皇子,交給弘惠撫養就是。大清朝那麼多皇后,有幾個人的兒子當了皇帝?妃子生的怎麼了?反正咱家祖宗規矩,從來就不看嫡庶來著。

    一旁碧荷聽了,略點點頭,說道:「若是皇后娘娘知道您的良苦用心,也定會感激的。」

    八姐扶額,「我倒不求她感激。只要自己想明白,別成日裡鬧彆扭就成了。」

    正說著,四爺坐在椅子上,四個小太監晃晃悠悠抬了進來。等椅子坐地,八姐呵呵笑兩聲迎上去,領著宮女、太監們攙扶四爺下來,到炕上坐好,問道:「萬歲爺去外頭看景致,可還盡興?」

    四爺活動活動腿,覺得坐久了有些酸麻,扶著小太監站起來,圍著炕沿兒挪兩步,重新坐下,斜八姐一眼,說道:「還成吧。看今日天氣不錯,到武陵源畫了一幅桃花春圖。讓他們拿下去裱了。等過幾日送過來,你掛上好欣賞欣賞。你別不好意思,朕知道你那一手畫不能拿出來見人,沒事兒,朕書畫雙絕,隨便挑幾幅,便夠你撐門面了。改日皇后、公主、福晉們來看你,也叫他們看看,瞻仰瞻仰。」

    八姐哼哼笑兩聲,親手捧上茶盅,看四爺穩穩當當接過,這才坐到一旁,說道:「女子無才便是德,我學詩畫做什麼?有那空閒,不如領著媳婦、閨女們繡繡花呢。」

    四爺冷笑,低頭喝茶。眾人則是老老實實站在一旁恭候叫喚。自從太上皇搬到圓明園,老兩口每次見面都要互相「恭維」一陣。幸好二人都是「鬧著玩兒」,輕易不動氣。否則,整個圓明園怕是要雞飛狗跳。維修費用翻番了。

    四爺好容易滋滋潤潤喝完了茶,看八姐不知從哪兒摸出來一塊繡布一針一針扎,咳嗽一聲,問道:「來時候,朕碰見老四媳婦了。怎麼天都快黑了,還往暢春園那兒去了?太皇太后這時候找她,可是有什麼事兒嗎?」

    太皇太后年秋月?四爺不提,八姐都快忘了這位康熙朝的年輕小寡婦了。當即撇撇嘴,說道:「太皇太后找皇后能有什麼事兒?沒聽說啊。八成是皇后孝順,順路到暢春園請安吧?」

    四爺搖頭,「那也應當上午去。大下午的請什麼安?」頓了頓,問道,「該不是小兩口吵架了,老四媳婦不肯回宮,才去的暢春園吧?」

    八姐抿嘴兒不說話。外頭懋太妃求見,在門口聽見四爺問話,呵呵笑了,往八姐身邊一站,笑著回答:「萬歲爺這回猜的可真準。剛才臣妾到外頭看花,碰見皇后,不經意問了幾句。這才知道,皇后今天晚上,就打算住在暢春園,不回去了呢。」

    四爺聽了,瞥八姐一眼,說道:「你也該管管。前幾年剛進門朕瞧著還挺懂事的。怎麼咱們一搬到園子裡來,就不著調起來。這兩年事兒多顧不上。等來年,朕還想抱孫子呢。老四媳婦若還是這樣,叫朕如何放心把偌大一個紫禁城交給他兩口子。」

    提到紫禁城,懋太妃也不敢輕易說笑了。忙低頭一旁乖乖站著。八姐輕笑道:「萬歲爺過慮了。既然家事已經交給他們小兩口管,咱們夫妻就好好享享清福。兒孫自有兒孫福,等過幾年,孫子自然就能蹦蹦跳跳地叫您『皇爺爺』了。」

    四爺笑笑不搭腔,扭頭喊來大太監來福,吩咐道:「你趁天還沒黑,到宮裡說一聲,就說朕的話,皇上這些日子處理國事辛苦,叫他明日來園子裡住上些日子。這樣,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朕也能指點指點。」

    來福領命,稱諾出去。

    懋太妃瞧著屋裡四爺、八姐皆沉默不語,這情景,好似年輕時候二人鬧出不和時候,心裡不由打了個突,暗道:該不會是說錯什麼話了?想想,有覺不能啊。就算說錯了話,自己跟著四爺夫妻這麼多年,平日裡都有幾分薄面,不應該隨意就生自己的氣才是。只是不知道這二人到底為何不高興。

    想了想,懋太妃又琢磨:管他呢,反正我不比齊太妃。我閨女出嫁了,又沒有兒子,他二人愛吵吵愛罵罵,跟我又沒關係。就算四爺一時氣惱要費太后,難不成還能輪到我嗎?一旁歇著瞧熱鬧得了。

    這麼想著,懋太妃反倒不急了。安安生生站在一旁,直到八姐不小心瞅見,給她一個座兒。這才坐下。

    沒一會兒,有幾位太妃、太嬪來八姐宮裡說話,四爺看女人多了嫌煩,擺擺手,自己去內室寫大字,只順手帶走小女兒弘晶,父女倆說些閒話。

    不一會兒來福從宮裡趕回來覆命。四爺聽他詳細說了宮裡聽到的「閒話」,捏著鬍子淡淡一笑,沒說什麼。

    第二天,弘旺一大早就領著眾王公大臣,趕赴西郊圓明園。一來為散心,二來也是探望探望四爺、八姐。除了朝臣,還有幾位出嫁的公主。大公主如今兒女雙全,且都到了上學年齡,便一個人坐車。二公主、三公主弘春卻都是抱著孩子,一路上孩子叫聲,三三兩兩,給車駕出行,平添了幾分生趣。

    到了圓明園,弘旺帶著王公大臣去拜見四爺,公主們直接去探望八姐與諸位太妃們。進了門,只見皇后弘惠早就陪坐在八姐身側,姐妹幾個俱是有些奇怪。往日只聽得傳聞,說皇上跟皇后關係好,至今宮裡不過幾個常在、答應。哪知道原來這二人也有步調不一致的時候。再想想弘旺也有二十來歲,至今膝下無出。幾位公主心裡便嘀咕起來。

    弘惠昨日住在暢春園。如今暢春園是年秋月一個人說了算。平日無事,除了教養暢春園公主,便是看書解悶。猛然有人願意跟自己說話,年秋月十分高興。拉著皇后一直說到晚上,從當閨女時候的趣事,說到如今暢春園公主偶爾鬧的小性子,還意猶未盡。

    好在年秋月當過皇后,知道皇后平日裡事情繁忙,不忘囑咐弘惠好好照顧身體。弘惠這才得以解脫,到偏殿去休息。

    第二天,便聽說太上皇傳皇上來圓明園暫住。心知今日不能再躲,只得告別年秋月,領著人去圓明園。年秋月不知弘惠牴觸弘旺,只當她新媳婦抹不開臉,笑著說道:「皇后有空再來,我一個老婆子閒著無事,琢磨出幾樣好點心。到時候,你給皇上捎回去些,也叫他嘗嘗鮮。」

    弘惠笑著點頭,應了一聲,抽身便往圓明園去。到了園子裡,見了八姐,召見了幾位公主、王福晉,一起說了些話。吃了午膳,到了傍晚,四爺回來。弘旺那邊便有大太監來說,園子裡有太上皇、皇太后與諸位太妃,怕帝后留在這裡打擾眾位長輩們休息,請求帶著皇后住到長春園。四爺自然准了。倒是八姐,偏過頭來,似笑不笑地對著弘惠點了下頭。

    弘惠頓覺背後的汗毛霎時立了起來。

joo 2014-3-6 19:49

103兩輩夫妻

    第一百零三章兩輩夫妻

    話說弘旺帶著弘惠拜別四爺、八姐,一行人迤邐來到長春園。帝后到來,自然有長春園總管支應一應事物。往日在宮中,弘惠總領六宮,雖說弘旺年輕,女人不多,到底瑣事雜事不少,成日裡不得空閒。倒是這昨日住在暢春園,今日來到長春園,處處有別人打理,省了弘惠不少精神。吃了晚飯,又撐著陪弘旺四處轉轉,回來坐下,倒沒有平常那般辛苦。

    扭頭看見弘旺也跟了進來,弘惠笑道:「你陪著太上皇忙了一天,不說去歇歇,怎麼來這裡?找我可是有事?」

    弘旺聞言笑了,撩袍坐到弘惠身邊,稍稍湊近了說道:「我看你今日不算太累,正好我也太累了,一時睡不著,便過來說說話,也算舒緩舒緩。」

    弘惠笑笑,想起這兩日在八姐那裡,總是聽到催著生孩兒的話,便沒了說話興致。低頭看著炕桌上金邊福字蓋碗不說話。

    弘旺看她低頭不語,不知怎麼的,自己也張不開嘴似的。琢磨半日,方才笑著說道:「你今天看著不算太累。」

    弘惠聽了,笑著說道:「皇上瞧出來了?是不太累。往日忙了一天,每到這時候,我坐那兒都不能動。除了喘氣,一點兒勁兒都沒有。這兩天不用操心,著實好了不少。」

    弘旺聽她這麼說,跟著上了心,問道:「可是身體不舒服?若是,就宣太醫來看看。一時小病疏忽了,怕落下病根。你可別看你現在年輕,稍不注意,到年紀大了,就難受了。」說著,就叫人去找太醫過來。

    弘惠急忙笑著攔住,「皇上多慮了。別說我沒事,就是有些不舒服什麼的,也不用這麼忙。明日再宣太醫來也不遲。再說,咱們剛在長春園住下,還沒陪著太上皇、皇太后說半天話,便請太醫什麼的,豈不是叫人知道了笑話。我的身體我知道,怕是這些日子瑣事太多,操心多了的緣故。皇上擔心我,等過了年大選,挑幾個得力的秀女,封為宮妃,幫著我處理宮務。有了得力幫手,我自然也就沒那麼累了。」

    弘旺聽了,看著弘惠笑笑,沒答話。

    弘惠自己反倒有些臉紅,陪著笑笑,說道:「論理,這事兒就該我管。您如今也有二十來歲了,總是膝下空虛,怎麼能行?不說太上皇、皇太后,就是我,每每想起,也覺得著急的很。我身體太弱,怕是沒這個福。皇上是真命天子,有祖宗庇佑,定然能選出合適的妃子,生下皇子皇女。只是皇上您自己也要上點兒心,若是瞧見誰家的閨女好了,自己不好直面說,跟皇太后說,或是跟我說,無論如何,我們娘倆,也要盡力周全。不為別的,單為皇上解憂。」

    弘旺聽完,笑兩聲,擺手叫屋裡伺候的人都出去,轉過來問弘惠:「你是嫡出長子,就算日後你親娘再添弟弟妹妹,對你來說,也不過是多個弟弟妹妹而已。你可想過,對庶出長子來說,一旦多了個嫡出弟弟,將是什麼樣災難?」

    弘惠抿嘴不說話。半晌才喃喃說道:「我只是擔心,做皇帝的,身後總要有個防備才行。萬一你出了什麼事,難道我跟太后就要兩眼一抹黑?太后還有地下幾位兒子,我呢?哪怕是庶出子,好歹也得叫我一聲皇額娘?若是……想想崇禎皇帝的皇嫂懿安皇后。」

    弘旺氣的笑了,「你就不能想點兒好事?成日裡還不夠忙,天天巴著我早死?」

    弘惠訕笑,「那倒沒有。不是有備無患麼。再說,你只顧擔憂庶長子地位不穩,卻不知身為皇后,後宮常年無出,我的地位就不堪憂嗎?咱們大清朝,又不是沒有過廢後?」

    弘旺抬頭看看弘惠,看了半天,瞧弘惠一隻手搭在炕桌上,素淨的手背上,不塗丹寇,不戴指環,如玉一般放在黃花梨木桌面上,愈發襯得手如紅酥。忍了半日,終究還是伸手拍拍弘惠的手,哄勸道:「你莫多想,當年那位八福晉確實是自己有問題,生不出來孩子。你身體自幼就結實,你們家姑娘又都是能生養的。你我成親日子雖然不短,但逢了好幾次國喪,暫時不要孩子,也是為了表明孝心。旁人哪裡還會多說什麼。只是,你也別太操勞了。有些事,雖說是皇后份內事,大多還是能交給別人幹的。你一個人兩隻手,哪裡能忙的過來?例行問問,攬個總就是了。」

    弘惠苦笑:「生下來就是喜歡事必躬親的性子。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總是想著,既然我來做這事了,就一定要做好,不能讓人笑話。」

    弘旺聞言失笑,「你呀,跟太上皇還真像。」

    弘惠聽了,扭頭斜看弘旺一眼,調侃:「我瞧著你跟皇太后也蠻一樣的麼。」

    小兩口在長春園慢慢培養感情,圓明園裡,四爺一面跟八姐說話,一面隱隱擔憂。八姐看不下去,出聲問道:「您這是怎麼了?兒子孝順,媳婦恭謹,我也不會再鬧什麼造反什麼的。反正天下都是我男人跟我兒子的,造反有什麼意思?倒是您,這是怎麼了?白天還好好的,怎麼弘旺走了,反倒愁眉苦臉起來?莫不是哪家愛卿得罪了您?跟我說說。弘旺愛面子,愛名聲,輕易不肯發怒。咱叫弘晝跟弘瞻擠兌他去。」

    四爺瞧八姐一眼,哼哼道:「朕就那麼慫?叫個大臣給欺負了?」

    八姐奇怪了,問:「那您這是怎麼了?沒一點兒高興樣子?我琢磨著,也沒什麼地方讓人愁的呀。」

    四爺看八姐一眼,歎氣:「咱們多年夫妻,誰不知道誰?還跟朕打馬虎眼,朕來問你,皇后怎麼回事?怎麼成親這麼多日子,還沒動靜。朕可聽說,弘旺平日裡都是自己睡,偶爾到皇后那裡歇一夜,不過就是歇一夜。按理不應該啊,弘旺他——可正年輕呢。」

    說的八姐耳根一紅,啐一口,說道:「您說什麼呢?哪有做公爹的議論兒媳婦屋裡事兒?多虧屋裡就咱倆,若是叫別人聽見了,不定怎麼編排咱家呢!還嫌閒話少?」

    四爺呵呵笑兩聲,辯解道:「媳婦也是咱們的兒,說兩句又怎麼了。那些沒事說閒話的,八成是自己心裡不乾淨。無須理會。倒是你上點兒心,依朕看,那倆孩子可是有些不太對勁。按理說,哪個年輕媳婦不想早點兒要孩子的。偏偏皇后見了弘旺,能躲就躲。當朕看不出來,她這是故意避著呢。」

    八姐看四爺一眼,苦笑:「您也瞧出來了。我瞧著也是,皇后那裡怕是對弘旺有些避著。過兩天我宣承恩公夫人來問問,到底是個怎麼回事。」

    四爺點頭,「也好,你出面問問清楚。省的咱誤會了媳婦。雖說是咱媳婦,咱們說兩句也沒什麼。可到底是一國之母。人前人後,總該給些體面。否則,往後底下的人,又該拿皇后不當回事了。」

    八姐聞言掩嘴笑了。四爺問:「你笑什麼?朕擔心的不對?」

    八姐搖頭,說道:「皇上擔憂的正是。我笑的是,您疼皇后,跟疼公主似的。別說弘旺,就是咱家弘春、弘晶,都要往後站呢。」

    四爺聽了,略一愣神,半晌方才說了句:「朕也不知怎麼了。自打看見皇后那丫頭,總覺得這孩子熟悉的很。說句不合適的話,看著她行動做派,就跟看見暉兒小時候一般。」

    八姐看著四爺默然不語。四爺歎口氣,「唉,大概是人老多情吧。每每想起暉兒,朕就想著,若是暉兒還活著,朕一定會把皇位傳給嫡長子。也免得弘旺那個滑不溜秋的,整日裡跟朕玩心眼兒。」

    八姐聽了這話,更加不知說什麼好了。到底是親爹跟後爹不同,瞧瞧這話說的,好似我們家弘旺多對不起你似的。有心諷刺兩句,轉念想起他到底是弘惠「親爹」,心中火氣又壓了下去。耐著性子勸道:「您吶,就別想以前那些事了。別說是您,就是我,也覺得皇后跟弘暉小時候有些神似。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讓咱們娶了這麼個兒媳婦。」說完,又笑了,「我就想啊,若是將來皇后生了皇子,是不是更像弘暉呢?」

    四爺聽了這話,愈發興致高漲起來,一疊聲催八姐趕緊去請弘惠娘家人來說話,好打探打探弘惠。八姐笑道:「您吶,就是再急,也得等天亮了,大宮門開了才成。這深更半夜的,不怕嚇著親家。再說,生孫子這等事,再快再快,也得十個月。何必非要一天給辦好呢?」

    四爺這才緩和笑歎:「年紀大了,難免有些孩子氣了。想當年,朕年輕的時候,二十多個兄弟,有誰性子比朕沉穩。如今老了老了,倒是跟個孩子似的了。」說我自嘲一番,自顧自進裡屋睡了。

    八姐望著四爺漸漸消瘦的背影,背著燈影,幽幽歎了口氣。

104岳母駕到

    第一百零四章岳母駕到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兩輩子的對手就在自己眼前一點一點衰老,由正值壯年的皇帝,變成了退居二線的太上皇,八姐心中,亦有頗多感慨。對著燈光伸出手來,看著原本紅潤的雙手,隱隱地也開始有了皺紋,八姐只得歎息一回,歲月無情。

    好在四爺、八姐都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不過一會兒,都放開懷,依舊是威嚴清肅的帝王,與雍容華貴的皇太后。

    第二天,八姐果然宣了弘惠之母——承恩公弘吉拉氏夫人到圓明園敘話。懿旨上傳的是敘話,弘吉拉夫人可不敢真的就當成串門子。按品大妝一番,帶著兒媳婦早早趕到小宮門前,遞了牌子等候召喚。八姐早就命令,不一會兒,就有小太監笑著迎出來,恭請婆媳二人進去。

    見了八姐,婆媳二人大禮參拜。八姐笑著請二人起來,看她們落座說道:「平日裡總想著請夫人來說說話。卻每每到跟前又記不得。難得今天天氣好,咱們話話家常,打發打發時光。」

    弘吉拉氏夫人急忙欠身說道:「奴才也常想著給太后請安,又怕打擾太后您靜養。」

    八姐笑道:「不打擾,若夫人就空,就來陪我說說話。皇后跟公主們雖然孝順,到底年輕,比不得咱們老婆子一起聊天自在。」

    弘吉拉氏夫人急忙笑著應承,誇了幾句八姐身邊幾位公主。八姐笑著擺手,「她們幾個就那樣吧。不過看她們姑嫂和睦,倒省了我不少心。到底還是夫人會教孩子,把皇后教養的十分懂事。太上皇跟本宮都十分喜愛呢。」

    弘吉拉氏夫人聽了,愈發誠惶誠恐起來。別看老太太這輩子就生了一個閨女,到底家裡也有侄女。每每妯娌們在一起說起出家女兒在婆家日子,難免想到弘惠。侄女們還好,不管男女,總算都生了。可弘惠成親有些日子,竟然毫無動靜。若是嫁給普通人家,做丈母娘的還能給女婿說道一二。奈何皇家水深,一個不小心,便是一頭栽進去。反倒害了自家孩子。想到這裡,弘吉拉氏夫人暗暗揣摩:「該不是因為弘惠一直沒孩子,太后跟太上皇不高興了吧?」轉念想想卻又覺得不至於,大清朝開國這麼些年,沒孩子的皇后沒一把手也有三四個了。皇位傳承從來沒有按照嫡庶分過。如今倒關心起嫡出庶出來了,不是改弦更張,不在乎祖宗規矩了?再一想倒也未必,不管怎麼說,如今漢化深了,沒看當今天子就是嫡出?雖說不是嫡長子,那不是前頭大阿哥幼年就沒了嗎?

    揣著擔憂,陪著八姐說了兩盞茶的話,也沒聽出來八姐任何不高興的意思。越是如此,弘吉拉氏夫人心中愈發不安。好容易聽八姐說一聲:「好了,夫人也有日子沒見到皇后了。若是有空,待會兒就到長春園去瞧瞧,你們母女姑嫂嘮嘮家常。皇后每日管理宮務挺辛苦的。這兩天住在園子裡,事情不多,陪著她好生疏散疏散也好。」

    弘吉拉氏夫人不敢登時就走,急忙說道:「奴才謝太后娘娘體諒。都說太后疼愛小輩兒,果然不差。別說皇后,就連奴才也只有感恩戴德的。」

    八姐笑道:「夫人不必多禮,按民間的說法,咱們也是親家婆了。有空只管過來,咱好說說話。」

    弘吉拉氏夫人又陪著坐了一會兒,看八姐確實真心實意叫她們去看弘惠,這才帶著兒媳婦告退,出了門,跟著領路小太監到長春園去看弘惠。弘惠那裡,卻是早就得了消息,知道娘家母親跟嫂子要來了。思量今日無什麼大事,便命人在門口迎著,自己帶著宮人坐在花間,擺上茶點,靜等弘吉拉氏夫人跟娘家嫂子。

    婆媳倆心裡有事,來的便快。見了弘惠,正要大禮參拜,早有小太監上前攙扶。弘惠笑著站起來,親自扶弘吉拉氏夫人坐下,虛應一下嫂子。少夫人哪裡敢先坐,推辭半日,還是弘惠坐穩了,少夫人才挨著弘吉拉氏夫人坐了。

    因是自家姑娘,婆媳倆比方才舒展不少。說了幾句客套話,老夫人抬頭,仔細端詳了弘惠幾眼,含著幾分寬慰道:「主子娘娘面色一直都很好。叫人看了,心裡都高興呢。」

    弘惠微笑,「母親放寬心。我很好。」又問了幾句娘家父親弘海跟幾個兄弟。得知都十分踏實,愈發放心起來,反過來勸弘吉拉氏夫人:「老百姓都說,皇親國戚如何如何好,上街都能橫著走。卻不知做了皇家親戚,卻有諸多事情。端正己身,不為歪風邪氣所動,便是緊要的。母親且看先頭烏雅氏,再看如今那拉氏。看看別人,想想自己,便知道咱們家,其實也算不上多麼尊貴了。凡事心裡先念兩句國家為重,便走不了彎路。我這個出嫁的姑娘,也能跟著舒心寬懷。」

    說的這婆媳倆連連點頭稱是。弘惠笑道:「不過是母女姑嫂見面,搞地那麼嚴肅,有什麼意思。母親、嫂子且嘗嘗,這是我叫丫頭們做的糕點,甜而不膩,味道挺不錯的。母親嫂子若是喜歡,等回去了,捎幾斤嘗嘗。」

    弘吉拉氏夫人與少夫人只有連番感謝的,哪裡還有什麼空去問弘惠近日房內生活是否和諧。

    好容易挨到了弘惠說的口渴,端起茶盅去喝水,老夫人開口問了句:「娘娘,您這些日子——」

    話剛出口,就聽外頭傳唱:「萬歲爺駕到!」

    雖說四爺也尊稱萬歲爺,只是這時候來長春園皇后駐蹕之處的萬歲爺,只能是當今天子。弘吉拉氏老夫人哪裡還敢多言,急忙領著兒媳婦站起,一旁恭敬跪下。

    弘惠放下茶盅,含笑款款站起。只見弘旺帶著人大步過來,夫妻二人見面,寒暄一番,弘旺帶著弘惠坐下,對著老夫人笑道:「朕竟未看到岳母在此,快快請起。」一面連聲叫貼身大太監搬個繡墩來。

    弘吉拉氏老夫人連稱不敢。候著繡墩搬來了,再三推辭,才敢落座。

    弘旺再看丈母娘身後,一個中年婦人,五品誥命打扮,便知乃是舅哥家屋裡人,緩緩笑道:「說出來老百姓都不信。尋常人家,哪有做妹丈的不認識嫂子。朕只顧跟岳母說話,倒叫嫂子一旁站著,是朕的不是了。」

    少夫人哪裡敢讓天子賠不是,急忙誠惶誠恐道:「萬歲爺說的,奴才不敢當。能當面瞻仰聖顏,乃是奴才的福分。」

    弘旺呵呵笑笑,請少夫人坐下,便拉著弘惠與弘吉拉氏夫人攀談起來。因是第一次直面聖顏,弘吉拉氏夫人不清楚弘旺本性,只當這位原本就脾氣好愛笑、好說話,少不得心裡掂量掂量,琢磨琢磨弘旺今日來閒聊,究竟有什麼事。

    弘旺深得八姐真傳,熟知人心,哪裡會叫丈母娘看清心中所想。親熱聊了半日,到中午又熱情留飯。吃完飯送婆媳二人出門,弘吉拉氏夫人依舊一頭霧水,對自家女兒處境更加不明白起來。

    回到家裡,弘惠生父弘海問起進圓明園之事,老夫人一五一十說了。末了不無擔憂道:「老爺,您說,咱們娘娘到底是得寵還是得罪了誰?今日我瞧著太后跟皇上說話,好似咱家娘娘有些不讓他們如意之處呢?」

    弘海想了想,說道:「咱們家姑娘自幼長在你我身邊,她是個什麼性子你還不知道?不說人緣多好,起碼也不至於糊塗到讓婆婆跟男人厭煩吧。是不是——她跟皇上年輕,鬧彆扭了?」

    弘吉拉氏夫人一聽這話,恍然大悟,「怪不得,今日我冷眼瞧著,咱家姑娘跟皇上,還真是各說各話,誰也不怎麼搭理誰呢。」明白過來,愈發擔憂,「這可如何是好,咱家娘娘嫁的人那非比尋常。若真鬧了彆扭,咱們就算想勸,怕也勸不出口啊。」

    老兩口商量半日,到底是無可奈何。還是弘海肚量大,說道:「你也別多想了,太后跟皇上既然肯叫你進宮陪娘娘說話,這就說明咱家娘娘還沒把人得罪狠。說不定,真就跟老百姓家小兩口鬧彆扭似的,過兩天就好了呢!」

    弘吉拉氏夫人雖然不信,卻無他法,只有自己安慰自己,盼著每月初一、十五,好進宮去看望弘惠,瞅什麼時候合適,勸她一勸。

    這邊老兩口睡不安穩,長春園則是一番波濤暗湧。帝后二人貼身宮女、太監左右排成兩排,挨著窗戶彎腰站著。豎著耳朵聽屋裡召喚。只聽屋裡滴答滴答一聲聲西洋鐘,安靜的很。卻不知弘惠與弘旺正你瞪我,我笑你,一個有氣不知何處發,一個直管擺出一幅笑面虎樣子,憑你如何,反正我是佔了便宜。

    終於宮人們忍受不住,悄悄推舉一人,到圓明園去找太后。八姐聞言愣了,奇怪道:「皇后跟皇上吵架了?不讓皇上到她屋裡?可知為何?」

    底下報信宮女支吾半天,才說了句:「今天下午,皇上將奴才等全部趕出屋外,跟主子娘娘——睡了整整兩個時辰。」

    八姐瞠目結舌半日,終於忍不住撫掌大笑,暗道:「睡的好,睡的好!」

105回到過去

    第一百零五章回到過去

    有關皇帝到皇后住處百日宣淫之事,就在皇太后撫掌大笑之後,不了了之。而當事人弘旺,則繼續享受太上皇與皇太后特批的休假,推了一半差事給四爺,接連幾天,每天一過正午,便窩在長春園裡休養。至於弘惠到底是何感受,唉,八姐再親媳婦,到底兒子才是沒隔肚皮的。四爺那邊就是再疼她,終究鞭長莫及。於是乎,弘惠的意見,不在人家考慮範圍之內。

    三個月後,朝內坊間,終於傳出了皇后有喜的好消息。這個時候,八姐終於想起來弘惠也算是自己疼愛的孩子,特傳懿旨,說什麼為社稷祈福,不忍叫那麼多女孩子年紀輕輕就離開父母,不能在家中盡孝,致使長輩們不能盡享天倫。故而今年只選秀,皇帝後宮不封妃。至於親王、郡王以及貝勒等王公府裡,該娶福晉的就娶福晉,想娶二房小老婆的,等皇后生了再說。

    太后懿旨一經傳出,別人暫且不提,單是弘惠娘家一家,便喜出望外。弘吉拉氏夫人更是再家供了個送子觀音,每天早晚三炷香供奉,巴巴指望著閨女一舉得男,身後有靠。

    都是做父母的心,四爺、八姐那邊更是期盼弘惠頭胎生個阿哥。哪知天不遂願,九個月後,弘惠順產,生下一個七斤六兩重的大胖閨女。

    眾人皆失望非常。弘吉拉氏夫人趁著大公主滿月時進宮探望,話裡話外都是讓弘惠好生休養,等著幾個月後,再生努力生個兒子,好堵住眾人的嘴。

    弘惠頭一歪,說道:「母親怎麼這麼說?生不生兒子,關鍵要看皇上行不行。只要他能幹,別說一個兒子,就是五六個,我也是生的出的。」

    話一說出來,嚇了弘吉拉氏夫人一跳,若不是顧忌君臣尊卑有別,早就一巴掌摀住弘惠的嘴。聽聽這叫什麼話,你肚皮不爭氣,倒埋怨起男人來了?

    正要軟語勸慰一番,哪知門外噗嗤一聲笑了。接著就有宮人唱道:「太后娘娘駕到!」

    弘吉拉氏夫人驚得背後汗都出來了,一面磕頭行禮,一面忍不住替閨女擔憂。這話都叫婆婆聽見了,可不是等著日後穿小鞋嗎?要知道,越深的門戶,婆媳之間想要互相給對方找不自在,越是容易。

    還沒等弘吉拉氏夫人想到彌補的措辭,就見八姐笑吟吟坐到弘惠床邊,一面握著大公主的小手,一面笑道:「好媳婦,辛苦你了。公主、阿哥做奶奶的都喜歡。你若想要,等身子養好了,再生就是。不用很急,弘旺他自己不能幹,沒一舉得男,回頭我就催他好好鍛煉身體,爭取下一個叫你滿意。」

    「咦?」弘吉拉氏夫人在一旁愣住了,怎麼回事?太后的腦袋叫驢給踢了?沒等想明白,就聽八姐又說:「生孩子這事兒,媳婦你也不用急。你跟弘旺還年輕,想當年,我有弘晶的時候,都快四十了。你還有二十來年呢。我也不多求,生四五就好。孫女也罷,孫子也罷,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等孩子們長大了,你要忙不過來,我幫你帶著。」溫言軟語說了一大堆,叫裡外的親戚命婦們聽的一清二楚,沒過兩天,四九城內傳遍了太后如何疼愛皇后,即使生了位公主,也有婆婆親自撐腰。

    一時間,八姐慈愛之名,傳遍各個準備嫁閨女的人家。別的不說,單是如此為兒媳婦著想,這個婆婆便是打著燈籠也難尋。別看弘旺跟弘晝都娶了老婆,那不還有弘瞻貝勒的嗎?人家也是實打實太后親生兒子。將來若是能嫁到這位府裡,保不齊也跟皇后、和郡王妃一般待遇。不說皇后,沒見和郡王府裡裡外外只有郡王妃吳扎庫氏一個女人?

    這一回可是苦了弘瞻,不過十幾歲的青少年,每日裡出門,總是「不經意」間偶遇八旗老爺,話裡話外邀請到家坐坐。幾次三番下來,弘瞻奇怪了。趁請安時問八姐,八姐思量思量,撫摸著弘瞻的脖頸笑道:「沒想到,一眨眼我小兒也長這麼大了。」

    等到大公主出了滿月,四爺抱過來瞅瞅,樂了。對著弘旺夫妻來說了句:「這閨女,長的像朕小時候,將來定是個有福之人。」

    一句話,便將大公主養在圓明園裡。繼年秋月幼女暢春園公主之後,皇家又多了位圓明園公主。這兩位公主與後來的長春園公主、頤和園公主姑侄四人並稱四園公主。

    此是後話,暫且不提。單說弘惠,孩子剛出滿月就被抱到四爺、八姐身邊撫養,一時間平添幾分失落。弘旺趁虛而入,帶著弘惠回宮,二人一同住到養心殿後殿起居。弘惠拗不過皇權威嚴,只得屈從。接連生下二公主、三公主,與大公主一起湊成了三朵金花,填滿了四園公主空缺。而弘旺則一改祖上男人好色毛病,只守著弘惠一人過日子。哪怕弘惠五年連生三位公主也不改初衷。

    對此,八姐毫無不滿,時不時還幫著敲打敲打那些存心想往後宮送女人的命婦大臣。甚至放出話來:「老婆子我就認準皇后一個媳婦。別人若想來我們家伺候人,老婆子自然是高興的。」

    外人不難理解:這位太后本就是嫡福晉出身,看不上庶妃,不樂意別人給自己添堵也可以理解。更何況,皇后只是暫時只生女兒,又不是不會生。再等兩年又能如何。沒見先頭孝莊文皇后生了三個閨女才得了世祖爺?如今直親王福晉連生四個格格才有了阿哥?得,人家做婆婆、做丈夫的都不嫌棄,咱著急什麼。反正皇上春秋正盛,等吧。

    別人樂意等,可有人不樂意等。四爺趁著三個孫女到外面玩耍的時候,悄悄催促八姐:「你也說說弘旺,不敢嫡出、庶出,先生個皇子出來。宮裡頭也好有個防備。」

    八姐聽完,沉默半日,起身走到窗前,推開一扇花窗,對著滿湖月色說道:「你可知道,當初我為什麼想對你下藥,推弘旺上位嗎?」

    四爺聽了,沉思一刻,問道:「你不說,朕也不問。只是朕希望不是因為你恨朕。」

    八姐轉臉看四爺一眼,說道:「恨。我怎麼能不恨。我自九歲嫁你,任勞任怨為你支撐著後方,從未有一絲怨言。可你呢?你是怎麼對我的?我還不到十五歲,便接連添了三四個孩子,逼得我不得不幼齡產子,傷了根本。以至於多年無再出。你可知道,弘暉去時,我都恨不得跟著死了算了。沒了兒子,空守著一個不知道要跟多少女人分的男人,還有什麼意思!」說著,一滴淚便從腮邊滾落下來。

    四爺伸手想要替她擦去,手伸到一半,八姐偏過頭來避開,冷笑著說:「好在上天待我不薄,總算讓我絕處逢生,有了幾個孩子。可你呢?依舊不知何時會來。我本想著,有孩子們陪我,也就罷了。起碼不至後生淒涼,到死都沒個哭靈的。哪知道,你竟然為了穩固你的皇位,把主意打到我的孩子身上。若不是他們兄弟感情好,懂得謙讓,就憑你那番制衡手段,可不是要我的孩子們自相殘殺,兄弟斷義?四哥,我眼睜睜地看著你與叔伯兄弟們爭鬥,我不能再眼睜睜看著我的孩子們鬥個你死我活。夠了,一輩兒人鬥,那些血的教訓,足夠了。不僅我的孩子不能窩裡鬥,我的孫子也不能。我不能為弘旺的子嗣留下異母隱患。弘旺的孩子,只能是皇后親生的。」

    四爺默默等八姐說完,慨然長歎:「多年夫妻,朕幾乎日日與你相處,竟然不知道,原來你是這麼想的。朕本來擔心弘旺沒有皇子,會成為大臣們攻訐之處,朝堂上為難。你的擔憂,又何嘗不是朕的擔憂。你的子孫,身上也流著朕的血脈,朕又何嘗願意看他們互相爭鬥,攪的家裡朝內烏煙瘴氣。罷了,既然你這麼做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朕同意就是。皇后雖然沒生兒子,到底不是不會生。朕身子骨還成,等等吧。等到孫子出世,朕再走。」說完,轉身推門走了。

    八姐望著四爺日漸消瘦的背影,良久無語。

    第二天白天,趁著四爺到前頭見大臣,八姐悄悄喚來太醫院院正,密密詢問四爺身體狀況。太醫院院正語焉不詳,卻仍給八姐透了個信兒。四爺身子雖然硬朗,近幾年卻是因為操勞過度,留下了病根,能撐過六十五歲,就算不錯了。

    八姐早知道四爺身體不好,聽了這話,不算吃驚,卻難免難過。不管怎麼說,這麼多年生活在一起,都是有感情的。更何況,這個人還跟自己相殺相愛了兩輩子。臨老多情,回憶起年輕時候,他對自己溫情種種,心中再有怨恨,也淡到不能捉摸了。

    八姐無力擺手,吩咐太醫們:「都退下吧。這些話,別讓皇上跟皇后知道。」

    等太醫們躬身告退,八姐枯坐屋裡半天,還是起身,到小廚房親生燉了一鍋老鴨湯,端到前頭送給四爺暖胃。

    四爺不知就裡,聞了聞不像下了藥的,便邀十三爺同吃。二人直喝的一滴不剩。第二天,送來的湯就多了兩碗。十三爺還笑說:「臣弟是托了皇上四哥的福了。」

    四爺哈哈大笑,「你嫂子是個好嫂子。朕若有關照不到的,回府叫你媳婦多幫襯幫襯才是。」

    十三爺笑著應承下來。往後再來,果然八姐每日按點兒送飯,儼然與當初四爺剛登基時一般。眾人連同弘旺、弘惠在內,都以為四爺、八姐往年恩恩怨怨終於揭過了。唯獨八姐心裡清楚,每天做飯送飯的時候,其實是心裡最矛盾的時候。

    又過兩年,弘旺的嫡長子終於在舉國期盼中哇哇到來。

    八姐捏著滿手汗看著四爺給大孫子起名字,擺滿月酒,一直到抓周。四爺身體雖然一日不如一日,仍然看著大孫子長到兩歲,看著二孫子出世。

    這孩子滿月時候,八姐坐在一旁,看著四爺滿臉慈愛,抱著二孫子,一手拿大孫子的布老虎逗孩子玩。八姐心中滿是感慨:「罷了,老四,罷了,這輩子就這麼過吧。好歹,如今大哥、「大嫂」,老九、老十,連同十三,「十三弟妹」都過的很好,咱們就這樣吧。若有一日還能回去,爺再跟你算總賬。

    正想著,恍然覺得眼前一炫,聽得耳旁弘惠驚呼,渾身一沉,便沒了知覺。

    等到再睜開眼時,便見一張粉臉哭的淚痕闌干。乍見他醒來,急忙驚喜道:「你可醒了。我去叫太醫。」一疊聲喚人。聽那聲音,不是八福晉郭絡羅氏又是何人。

    緊接著從外頭進來一個錦衣少年,對著郭絡羅氏問道:「額娘,阿瑪醒了?」

    八姐牌八爺勉強支起身子,叫道:「弘旺,過來。告訴阿瑪,你幾歲了?」

    弘旺看一眼郭絡羅氏,抿嘴說道:「阿瑪,兒子今年十二了。」

    「十二?」八爺心裡總算鬆了口氣,「也好,也好。總算這個時候,老四還沒登基。哼,老四,爺回來了。你等著!」

    同一時間,雍親王府裡,四爺一臉陰晴不定。一張紙都快被毛筆給劃破了……

106[番外]四八重逢

    第一百零六章 [番外]四八重逢

    弘旺十二歲,正是康熙五十九年。年老的帝王一輩子與天斗、與地鬥,與鰲拜斗,與三藩斗,與蒙古鬥,與兒子斗,其樂無窮。現在卻害怕起來。

    每天躲在暢春園裡,身邊沒有嬪妃伺候,只有跟隨他多年的幾個老宮人,才能讓康熙放下戒心。對此,四爺與八姐牌八爺都十分清楚。這一年,八爺與康熙父子關係有所緩和,俸祿恢復正常。而雍親王四爺則繼續深得聖心,低調依然地辦理著差事。二人不約而同地採取了關門謝客之舉。除了朝政見面互相點頭瞟兩眼,幾乎是誰也不搭理誰。四爺府門外門口羅雀,八貝勒府前更是秋風掃落葉,一乾二淨,連個喧嘩的人也不見蹤影。

    就在二人以為掌握了事態發展路線,準備各自伸展神通之時,一則訃告由十三阿哥府裡發出,直飛暢春園。彼時康熙正在清溪書屋召見張廷玉、馬奇,底下人不敢直面奏聞,直到掌燈時分,兩位大人走了,才戰戰兢兢將訃告送往康熙跟前。年老的皇帝看著這張白紙沉默良久,最後終於說了句話:「知道了。」

    宮人們氣都不敢喘,躬身退下。只留康熙一人端坐炕上,看著炕桌上奏折,直到深夜。

    第二天,眾皇子們得知噩耗,想起十三阿哥素日為人,都忍不住滴下兩滴淚來。

    四爺更是悲痛欲絕,其形狀比之當年沒了弘暉更甚。哪知更為舉國悲憫的事當晚又發生了。鹹安宮那位二爺於黃昏嚥了氣。這一回,消息傳到暢春園,康熙直接一口血吐了出來。

    第二天,勉強撐著身體,要去鹹安宮看兒子最後一眼。眾人勸阻不過,攙扶著他到了鹹安宮大殿停靈處。康熙到時,二十幾個兒子,除了太小不會走路的,以及圈禁起來的,都來了個齊整。以三爺為首,依次站在殿前。康熙看了看,冷哼一聲:「早年朕與仁孝皇后膝下,不過保清、保成二人。朕與他們兄弟,父子三人相依為命,共同經歷了三藩動亂。怎麼,如今保成沒了,老大還活著?」

    話一出口,頓時叫二十來個兒子個個低頭,氣都不敢出。康熙推開攙扶宮人,哼哼著邁步進殿。到了門檻處,還沒抬腳,就聽身後咚地一聲,緊接著十六爺在後低聲驚呼:「十四哥,十四哥你怎麼了十四哥?」

    康熙皺眉扭頭張口剛要怒罵,只見十六、十七蹲在地上,十四被幾個人圍在中間,已然倒地閉目,了無知覺。八爺領著九爺、十爺正趕過去照看,唯獨四爺拉著三爺上前攙扶康熙。

    康熙看這情形,想起小兒子素來的好來,顫巍巍走過去。眾皇子讓開,就見十四靠這十七膝蓋半躺在地上,面色鐵青,嘴唇發白。竟然是出的氣多,進的氣少。外邊人不敢怠慢,早就飛奔著請太醫去了。

    康熙只覺頭髮稍懵地一聲全豎起來,還沒開口,就聞外頭飛馬來報,說已革直郡王突染重病,自覺不好,成不了多長時候了。泣血懇求能臨死前來皇二子靈前祭拜,以全兄弟之情。

    三爺跟十四、老大都不算熟,此刻還有心情在康熙身後掰著指頭算:幾個年長兄弟,死的死、病的病,被厭棄的被厭棄,如今看來,有希望登大寶的,怕是只有——

    想完,悄悄沖四爺那裡瞄上一眼。一看不打緊,瞅見四爺一雙眼睛,正瞥過八爺後背。那小眼神兒,暗含數不清的情緒。三爺忍不住偷偷打個激靈,感慨:到底是老四,隱忍功夫叫兄弟們都瞧不明白了。話說,你沒事兒不知關心老十四,總是瞧老八幹啥?難道你們還沒鬧翻?也是,有老爺子盯著,就算早就鬧翻,也得裝出一幅兄友弟恭的樣子來。

    四爺哪有空管三爺心中做何感想。看著眼前人與事,除了感歎一句:「老天爺你個叉叉」以外,別無他法。昨日回正院,看到嫡福晉烏拉那拉氏,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問她:「沒了弘暉,你恨我嗎?」

    烏拉那拉氏自有嫁入皇家,無時無刻不小心翼翼做人。就算是對著丈夫,也不忘溫婉回答:「失去弘暉,我心痛難忍。可再難過,也得想想身邊的人。爺的痛,不比我少。更何況,咱們還有弘時,還有弘歷跟弘晝。爺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看到他們,我心裡就好受多了。什麼恨不恨的,爺這麼問,豈不是辜負了咱們垂髫之年夫妻之情。」

    多麼標準的封建婦女答案。聽在四爺耳朵裡,卻如同炸雷一般。閉目咬牙,「不是她,那會是誰呢?弘旺的『母親』,究竟是誰?」越想越不敢往下想。初春時節,半夜深更,居然嚇出一身冷汗。怕異狀驚擾了嫡福晉,悄悄起身來至外屋。叫起值夜丫鬟,吩咐拿來紙筆,強壓自己凝神作畫。生怕洩露心思,半個字都不敢多寫。

    正忙著,聽到門外三聲雲板響,驚聞前太子二哥竟然去了。四爺把持不住,當場跌倒在地。今日醒來,方知物是人非,處處違和。得知康熙要看二兒子的消息,趕到殿前,再見那人,竟然不知是恨、是厭、是喜、是氣?

    細想想,罷了,火燒眉毛顧眼前。在老爺子面前,還是保住純臣形象的好。不料十四竟然暈倒靈前。四爺一面攙扶康熙,一面擔驚:「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十三弟,你在何處啊十三弟。沒有你,哥哥當真辦不到啊十三弟?」

    正當四爺心裡狂吼:「十三弟,你快回來,哥哥我一人承受不來」之時,耳邊傳來八爺輕聲叫喚:「四哥,你快來,十四弟叫你呢。」

    四爺轉臉去看康熙,康熙哪裡顧得上多說,急忙吩咐:「老四,你快去。看看十四怎麼了?」

    四爺應一聲,將康熙托付給三爺,擠進兄弟們中間,湊到十四跟前,問道:「十四弟?十四弟,你怎麼了十四弟?」

    十四雙眼迷濛,模模糊糊聽見是四爺聲音,渾身使不上力,只餘得一隻手掙扎著伸出來,捏住四爺手腕,念叨兩句:「完顏氏——十三……」便又昏迷過去。

    四爺正要開口叫他,就有小太監領著太醫飛奔而來。四爺只得給太醫讓地方,將十四抬到偏殿診治。八爺領著九爺、十爺陪著走了幾步,聽見身後康熙喚道:「老八你們且隨朕到你們二哥靈前上香,十四交給十六、十七看護即可。」

    十六、十七聽了康熙吩咐,急忙拱手應一聲,緊隨太醫護著十四就走。留下八姐牌八爺帶領著兄弟們,跟在五爺、七爺身後,跟隨康熙進了大殿。臨到門口,康熙扭頭,看四爺臉上儘是悲慼、擔憂神色,歎口氣,說道:「一會兒老四不用在此守靈,代朕好好看看十四吧。莫叫你額娘擔心。」

    四爺還要推辭,康熙一擺手,抬腳進了正殿。鹹安宮雖然禁閉多時,到底住的是康熙愛子,裡面擺設裝飾並不十分落魄。配著白布、輓聯,勉強還能撐起皇家前太子的體面。

    廢太子長子弘皙領著弟弟們哭著給康熙磕頭,靈後乃是弘皙之母李氏側福晉帶著眾位側福晉、格格們悲泣之聲。一見弘皙,便如同見了太子當年,康熙兩隻老眼立馬就淌下淚來。

    弘皙人精一般,怎麼瞧不出來如今正是帶著弟弟、妹妹們博取皇爺爺憐憫之時,當即也顧不得臉面,率先匍匐於地,哽咽道:「罪兒臣子弘皙,帶著弟弟、妹妹們,給皇爺爺磕頭了。皇爺爺,您——」說到這裡,愈發顯得喉嚨沙啞,凝噎無語。身後幾個兄弟們得了暗示,也都陪著哭,以助弘皙之悲勢。

    人老多情,更何況幾天之內,連喪二子,連病兩子!見幾個孫子著實傷痛,再看看自太子圈禁之後,便沒見過面的幾個小孫子,康熙愈發憐惜。伸手抱起最小的一個,顧不得體弱,對著弘皙說道:「皇爺爺來看你們來了,都起來吧。帶皇爺爺去看看你們阿瑪。」

    弘皙不敢這就起來,跪行至康熙跟前,抱著康熙的腳說道:「皇爺爺,阿瑪臨終有言,說自己這麼多年形容消瘦,與往年英氣風發大有不同。不願見人,故而,特意留下年輕時畫像,說若是有親人來,就叫見見畫像。皇爺爺,孫兒不知皇爺爺會來。若是皇爺爺不想只看畫像,就請讓孫兒陪您。阿瑪剛剛入殮,棺蓋尚未合上。或許,阿瑪別人不想見,皇爺爺來了,他就捨不得不見了呢。」

    康熙含淚道:「你阿瑪的話,你們聽不明白,朕如何聽不明白。他是心裡難受,憋屈!當了這麼多年太子,如今就這麼去了,以他高傲的性子,怎麼會願意見人!罷了,既然他叫看畫像,就把畫像拿來,朕帶回去。也算是一直陪著朕的保成了。」

    康熙這麼一說,弘皙兄弟們感想暫且不論,身後一幫兒子們心裡可就琢磨開了。四爺、八爺「見識」比別人多,想的也多,此刻倒不覺什麼。倒是其他幾位爺,深怕康熙為了以往那些父子情面,就此恢復了太子一家地位。沒聽老爺子一口一個「太子」叫麼!

    等到康熙終於哀痛完畢,扶著宮人們回乾清宮休息。幾位皇子卻不得清閒,依舊要留在鹹安宮裡,奉康熙命,幫著幾個侄子料理太子後事。按康熙意思,以親王葬禮略高一等。

    三爺就拉著禮部琢磨起來:比親王略高一等?難道,還按太子葬儀?

    禮部心知不可,卻不敢名言。倒是八爺出來解圍,說道:「既然咱們拿不定主意,為何不到偏殿,跟四哥、五哥等兄弟們共同商議商議。」

    三爺覺得有理,看弘皙幾人需要靈前守著,不便離開,便親自去說一聲,請來幾位兄弟,一同到偏殿。一來看看十四情況如何,二來好跟四爺討個主意。雖說四爺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但這幾年老爺子最喜歡逛圓明園,最喜歡跟四爺說話,眾人卻是看在眼裡。凡事有四爺出頭,別人少挨罵。

    一行人進了偏殿,為首三爺等人吃了一驚,只見四爺坐在床頭,十四正靠在四爺懷裡,吧嗒吧嗒掉眼淚呢!

    八爺心裡一酸,冷笑著躲在五爺身後。倒是十六爺看見眾人來了,急忙擺手,「噓」了一聲。三爺拉過來十六爺,悄聲問道:「怎麼回事?什麼情況?」

joo 2014-3-6 19:49

107【番外】誰先去死

    第一百零七章 【番外】誰先去死

    最終,關於太子葬儀規格,還是沒商量成。十四爺不知怎麼的,自打睜眼見到四爺就拉著不肯鬆手。到天黑時候,硬是以身體不適為由,拽著四爺回了十四貝勒府。其他人也只好騎馬的騎馬,坐轎的坐轎,趁著宮門沒關,各回各家。瞧老爺子今日情形,怕是想要風光大葬太子。家中女眷也少不了出門應承。還是早些告知,好提前準備。

    倒是八爺,因為擔心十四,又覺今日情形與往日大步相同,叫九爺、十爺先回府,自己則跟到十四貝勒府,與四爺一同送十四爺回去。

    進了府門,就見二門外十四福晉完顏氏帶著眾人迎了上來。臉色略顯蒼白,一身素淨衣服,頭上也沒見多少金簪、金釧。這年頭,滿族男女大妨比入關前緊了,但兄弟媳婦見大伯子卻不是一點兒都不行。完顏氏趕到四爺等人跟前,頓一頓,叫一聲:「四哥,如今外頭可好?」

    四爺瞇瞇眼,回答:「十四弟沒什麼大事,太醫說了,主要是之前太過忙碌。多休息休息就好了。兄弟媳婦不要太過擔心。」

    完顏氏欲言又止,只得低頭說道:「我知道了。四哥放心吧,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八爺站著一旁聽他倆說話,心裡越發覺得怪異起來。想起十四昏倒之時攥著老四的手說的那幾句話,再回想如今老四與完顏氏說話情形,心中似有所悟。剛想開口,就聽十四虛弱說道:「福晉,你先攙扶爺進去。叫孩子們跟他四大爺、八大爺說說話。」

    完顏氏還想再說,十四早就伸胳膊架到完顏氏肩膀上。完顏氏只得叫來粗實婆子,跟自己一同扶十四進正院。一面走一面回頭向四爺致歉:「四哥、八哥對不住,您二位先到正廳坐著,叫幾個孩子陪著喝茶。我一會兒——一會兒再叫人去送點心。」

    四爺點頭說道:「好,你忙著吧。有空再——有空再到府裡,跟你嫂子說話。」

    眼看著完顏氏扶著十四進去。八爺呵呵笑了,「這個十四,怎麼這麼不知道心疼媳婦。瞧瞧,整個身子都快壓到完顏氏身上了。」

    四爺側目瞥了八爺一眼,轉身,背著手到前廳去了。十四府裡幾位年長阿哥急忙前頭引路。八爺呵呵冷笑幾聲,跟著過去了。

    完顏氏果然治家有方。幾個人剛到廳裡,就有管家領著丫鬟前來奉茶。四爺隨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頭稍稍舒展開來。八爺冷眼瞧見,跟著端茶喝了一口,轉臉笑問幾個小阿哥:「你們阿瑪以前最喜歡綠茶,怎麼突然改喝普洱了?」

    幾個孩子最大的不過十幾歲,大人愛喝什麼茶,哪裡還會跟他們報備?因此都答不知。八爺看四爺臉色又黑起來,心中登時舒坦了,轉臉去問管家。

    管家躬身答道:「回八爺的話,這個奴才也不清楚。府裡因為福晉跟小主子們,各人口味不同。或許是丫頭們拿了別的主子常喝的茶也未必。八爺若是不喜歡這雲南普洱,奴才再叫人來換龍井或是毛尖兒?」

    八爺擺手笑道:「爺自幼什麼茶沒喝過?十四弟家裡正是忙的時候,做哥哥的怎麼還能挑三揀四?普洱就普洱吧。你倒是問問四爺,他老人家平常在府裡,可是只喝龍井的。」

    管家又去問四爺。

    四爺淡然答道:「無妨,喝喝也可。」

    八爺嗤笑道:「那是,跟四爺親的弟弟吩咐泡的茶,自然是好喝的。」

    四爺看八爺一眼,轉臉對幾個侄子說道:「雖然最近咱家事多,但你們也不要耽誤了功課。都回去溫書吧。若有什麼不會的,你們阿瑪身體虛,趁著我跟你們八大爺在,就來問我們。」

    幾個孩子聽了,不好反駁,便恭敬行禮,依次告退。此時,屋裡就剩幾個丫鬟,管家瞧著二位爺怕是有話要說,便使個眼色,帶著幾個丫鬟告退。自己留在門口,豎著耳朵等候召喚。

    四爺、八爺心中明白十四府裡的人不可能留下乾淨屋子叫他二人說透亮話,即使屋裡沒人,依舊打哈哈。四爺先說:「十四身體不好,有茶喝就行了,你做哥哥的,還挑三揀四。」

    八爺聽了牙酸,呵呵笑著應道:「那是,你又不覺得難喝。」

    四爺再說:「十三的事,我還沒分出頭緒來了。太子那邊,你多費費心。大哥那裡,若是有機會,也多關照關照。不管怎麼說,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們,就剩咱們幾個了。」

    八爺聽了咬牙笑道:「四哥照顧十四、十三兩個容易。我有什麼能耐,去費心太子跟大哥?再說,就是我願意管,老爺子怕還不放心呢。」

    四爺不說話,深深看八爺一眼。拍拍袖子,起身道:「時候也不早了,這府裡忙的跟什麼似的。咱們也別添亂了,看看若是無事,早些回去。也好叫十四他們安心靜養。」

    八爺跟著站起來,點頭道:「是該回去了。弘旺今日功課,我還沒查驗呢。」

    說完,對著四爺抬手道:「四哥您先請。」

    四爺冷哼,背著手走了。八爺跟在後面出門,依然笑呵呵的。恭恭敬敬送走兩位爺,十四貝勒府管家摸摸鼻子,暗道:「哪裡來的一股辣椒味兒,還和著山西陳醋?」

    管家回頭,轉臉瞧見二門外趕來了福晉完顏氏,急忙低頭行禮打恭。完顏氏點頭,問道:「兩位哥哥可是走了?」

    管家應道:「回福晉的話,兩位爺剛剛離開。四爺問為什麼咱府裡茶葉換了,往常咱貝勒爺不喝這茶。奴才說府裡各位主子口味不一樣,或許是丫鬟不知道,拿錯了。八爺就說四爺最愛喝龍井。」

    完顏氏聞言苦笑:「哪裡是四爺愛喝,因為十三爺愛喝。這麼多年,十三爺沒有差事,沒什麼銀錢。四爺便想法子搜集了龍井,悄悄送到十三爺府上。因此才有了四爺愛喝龍井一說。」

    管家聽了感慨:「四爺對十三爺真是沒的說。」

    完顏氏無語,站著二門外望了望大門,吩咐管家:「太醫請來後,直接叫到正房來。還有,傳我的話,側福晉幾個若是無事,就呆在自己院子裡給十四爺誦經念佛,禱告十四爺早日康復。沒事兒就別出來了。忙幫不上多少,怕十四爺見了她們,反倒添亂。」

    管家聽了,不敢反駁,答應一聲,躬身告退,到幾位側福晉屋裡傳話。幾位側福晉敢怒不敢言,只得老老實實呆在屋子裡念佛,禱告完顏氏早點兒……

    完顏氏可不怕她們暗中詛咒,打發完了礙眼的人,一甩帕子進了正房。十四剛剛醒來,隔著窗戶聽見完顏氏吩咐管家的話,正摩挲著扳指。瞧見完顏氏進來,跐溜一聲從窗台上滑下來,平躺到炕上,笑道:「福晉到底是看女兒經長大的,怎麼今日一點兒賢良淑德的臉面都不顧了。就是再不喜歡那幾個女人,您說一聲,爺一句話便打發了,何苦讓您唱黑臉。」

    完顏氏「切」一聲,擺手叫丫鬟婆子們出去,一扭腰,大馬金刀坐到十四對面,冷哼一聲:「你什麼玩意兒,當我不知道?廢話少說,如今到底想怎麼著吧?」

    十四還沒答話,就聽外頭管家隔著門簾匯報:「主子爺,福晉,雍親王府裡送來幾盒東西,說是幾斤龍井。算不上頂好的,叫主子們喝別的喝膩了,換換口味。」

    十四嗤笑一聲,隔著窗戶回答:「既然送來了就收著。這麼多年,四哥難得想起爺來,總不能好心當成驢肝肺。」

    管家應聲出去。不一會兒,又回來說:「八貝勒府裡送來幾斤毛尖兒,說不是頂好的東西,叫主子們喝煩了換換口味。」

    得了,這回說的話都差不多。完顏氏擺手,「收了,八爺送來東西,該收就收,費什麼話。」

    管家麻溜下去了。隔了一會兒,拿了兩張帖子進來,一張是四福晉請完顏氏過府說話,一張是八福晉請完顏氏過去說話。十四爺搶過來帖子,笑著說道:「難得難得,福晉你跟嫂子們人緣兒這麼好了。也罷,等我病好了。福晉你抽空就去吧。怎麼說也在家裡憋了十來年了,難得應酬,此時不去,更待何時?」

    完顏氏瞥十四一眼,拿起兩張帖子,對管家說道:「你回去對兩家送帖的人說,原帖送回。說我明日無事,若是兩位嫂嫂有空,不妨帶著家眷來府裡吃飯。正好,十四爺是個憋不住的人。若是兩位哥哥難得空閒,也請來跟十四爺說說話。好叫十四爺好的快些。」

    到了晚間,吃飯之前,就有雍親王府、八貝勒府來回話,說是自家福晉收到消息,多謝十四福晉惦記著。只是明天有些趕。今日宮裡傳話,說萬歲爺命四爺、八爺到大爺府裡去探病。

    十四跟完顏氏聽了,俱十分意外。早上時候老爺子還巴不得老大跟著老二一塊兒去了,怎麼老大一病,反倒關心起來。還叫兩個兒子去探望。完顏氏低頭想了想,吩咐門外:「知道了,告訴傳話的人,就說改日也罷。只是請兩位嫂嫂若有空別忘了來,咱們妯娌好說說話。」

    外頭應一聲,腳步聲漸漸小了。完顏氏扭頭看十四,小聲問道:「依你瞧,老爺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十四優哉游哉笑了,「我管他賣什麼藥。只要別再把我給賣了,我就謝天謝地。說起來,雖然猜不透老爺子,但這對老四跟八哥來說,卻未必不是握手言和的好機會。要知道,他二人不管誰先死,另一位,都有可能得到一個『賢內助』呢!」

    完顏氏聽了,搖頭道:「我看未必,咱們這也是巧了。要知道,大哥那裡,大嫂可是身體康健著呢!」

    彼時,四爺、八爺得了聖命,坐馬車來到原先的直郡王府外。二人先後下車,舉目掃看,原本威嚴大氣的府邸,已然露出了斑駁的外牆。大門壘上磚頭瓦塊,兩位爺只得等候拆了牆,從側門進入。一進院子,只覺豁然開朗。

108【番外】四姐登場

    第一百零八章四姐登場

    幾個少年人站著牆裡打量來人。為首一個認出四爺、八爺,急忙帶著身後人磕頭,嘴裡叫道,「給四叔、八叔請安,」幾個少年身後,跟著兩個管家模樣的人,也跟著磕頭行禮。

    多年不見,老大家的兒子都已經長大了。最大的弘昱因身體原因,已經臥床不起。底下幾個小的,四爺、八爺卻也忍不住來。只得答應著問道,「你們阿瑪呢,」

    兄弟幾人急忙回答,「阿瑪方才知道兩位叔叔要來,掙扎著要起身。額娘擔心他,硬是按在床上。這會兒剛喝了藥,在屋裡等候二位叔叔呢。」

    四爺、八爺聽了,點點頭,命幾個侄子前頭帶路。路過前院,八爺忍不住問道:「前些年我來時,記得這裡還有幾間書房。怎麼現在都成了平地了?」

    幾個少年沒說話,倒是管家回答:「大爺說,整日裡閒著沒事兒干,不如騰開地方練練箭。兩位爺看到的平地,就是大爺的練武場。」

    四爺、八爺聽了,互相對看一眼,俱唏噓不已。走了不多時,過了垂花門,便是正院。幾個少年站在門外,恭請四爺、八爺進去。二人不明所以,跨步進院,迎面飛來一隻花盆底鞋。八爺躲閃不及,險些砸到頭。四爺皺眉,拉八爺一把。還未開口罵,就聽窗戶裡一個女子嚷嚷道:「還叫不叫人活了?一天到晚悶在籠子裡頭,想把人憋死還是怎麼著!外頭的都是死人吶!」

    四爺、八爺聽了這話,再低頭看看門檻上那只半新不舊花盆底鞋,扭頭問管家:「裡頭誰呢?」

    管家有苦難言,還能是誰,大爺府裡繼福晉唄。也不知怎麼的,這兩天成日裡跟大爺吵鬧打罵。偏偏大爺還不還手。真是奇了怪了。

    正想著,繼福晉張佳氏一隻腳高、一隻腳低,左邊扶著丫鬟,右邊帶著二房,從正房門裡出來。頭上兩個雙挽髻,一邊帶著花,一邊禿著,跨在門檻上閒磕牙,「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四爺跟八爺。怎麼,來瞧我家大爺涼透了沒?可真不好意思,我家大爺身體好著呢,二位還是過個十年八年再來吧。」

    說完,轉身就想走。剛轉了個身,扭頭瞥一眼八爺,噗嗤一聲笑了。捂著帕子說道:「我怎麼就忘了。有些個人,怕是或不了十年八年了喲!」憤憤不平似的,扭腰進了裡屋。

    四爺、八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說。倒是幾個侄子見怪不怪,跟上來請兩位叔叔到屋裡去看大爺。

    二人按下心中疑惑,進了屋,瞧見老大正靠在炕上,府裡十格格在一旁餵水。見兩位叔叔來了,十格格急忙跳下炕,近前行禮。兩個做叔叔的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侄女,少不了寬慰一番。十格格躬身行禮,抹著眼淚告退。四爺、八爺方能來看老大。乍一看,老大氣色確實不好。臉上蠟黃蠟黃的,原本紅潤的臉頰都乾癟起來。

    八爺跟老大關係好,急忙上前一把手攥住,唸一聲:「大哥——」便不知說什麼好了。

    倒是四爺款步上前,拱拱手,說:「大哥,多年不見,弟弟有禮了。」

    老大點頭,「你們兩個來看我,可是奉聖命?」

    見二人點頭,老大苦笑一聲,「老人家可曾同意我前往鹹安宮弔唁?」

    四爺遲疑一下,搖頭說道:「大哥,二哥靈柩——已經奉聖命遷往鄭家莊了。」

    「鄭家莊?」老大想了想,點頭說道:「是了,你們二哥年輕時候,曾隨老爺子到鄭家莊附近遊玩。看中了那塊地方,戲言說將來想在那裡建個園子。如今,老爺子也算是替他完成心願了。」

    後頭簾子動了一下,老大斜眼瞅了瞅,只當沒看見。四爺自然視而不見。倒是八爺笑笑,說道:「聽說大哥原來也想在鄭家莊附近建園子,就是為了大嫂身體。只是如今大嫂去了,小大嫂身子康健,卻也不用跑那麼遠療養。」

    老大瞪八爺一眼,冷笑說道:「那是,你嫂子不能跟我比,比郭絡羅氏表妹是強了不少。」

    八爺想起自家後院那位,登時捏著鼻子無話了。

    四爺聽他二人說的熟稔,心裡悶氣,略坐坐,便要走。八爺只得隨他一起回暢春園覆命。

    二人見了康熙,不敢瞞著,只把老大情況實在說了一遍。康熙無話,擺手叫人下去。兄弟二人出了大宮門,迎面一陣北風。吹的樹葉瑟瑟發抖。

    八爺穿的少,打了個激靈,四爺便在旁邊嫌棄道:「多大的人了,天冷也不知道加衣服。」

    八爺冷哼,念道:「家有悍婦,怎麼能跟四爺比?您家可是不少溫柔體貼的等著您呢。」

    四爺面色愈發黑了起來。八爺帶笑坐進轎子走了。四爺立在當地想了想,坐轎子回了圓明園。

    烏拉那拉氏帶著人迎著進了屋,年氏親自捧茶。四爺伸手要接,手指碰到茶盅,又抽回來,對著年氏說道:「有些燙,你先放著吧。」

    年氏應聲,放心茶盅,站在烏拉那拉氏身後伺候。四爺看年氏一眼,跟烏拉那拉氏商量,「往後怕是越來越忙了。年氏身子不好,往後你多辛苦些。家她多靜養靜養吧。」

    烏拉那拉氏略一遲疑,隨即問道:「爺說的是。只是這些日子確實事多,我怕一個人忙不過來。既然爺這麼說,往後多讓年妹妹歇歇吧。」

    四爺點頭,「你是嫡福晉,自然你由你安排。李氏那裡也不用很忙。她能顧住自己就不錯了。瞧她把弘時教成什麼樣了!」

    烏拉那拉氏不說話了。弘時出生之時,正是弘暉去世那年。提起弘時,烏拉那拉氏總覺得心裡難受。四爺自然也知道,加上那時候李氏正是得寵,故而並未讓那拉氏撫養弘時。沒想到,交給李氏撫養,反倒養出一個白眼狼。念及此,緩和顏色對烏拉那拉氏說道:「雖然事情多,但你也要注意自己身體。若是累了,交給丫鬟、婆子們干都可。弘歷、弘晝的教養你一向盡心。我自然是放心的。」

    烏拉那拉氏笑著謙虛:「應該的。就怕一點兒沒照顧到,叫孩子們走了彎路。到那時節,可要後悔死我了。」

    四爺笑笑。扭頭吩咐年氏:「沒事兒回去歇著吧。你身體一直不好,有精神照顧照顧孩子。生一個死一個,不僅你難受,我跟福晉更是悲傷。」

    年氏聞言,生生氣出兩行淚來。不敢爭辯,輕輕福身告退。出了門,捂著嘴直奔側院。

    烏拉那拉氏看著年氏走遠,不免擔憂,「她哥哥好歹手握重兵,您這麼不給她面子,豈不是叫親戚不滿麼。」

    四爺冷語說道:「什麼親戚?烏拉那拉氏才是咱府裡親戚,其他的算什麼東西。早知道,生一個死一個,還不如不生。平添晦氣。」

    烏拉那拉氏見四爺生氣,也不敢多說。只得重新換了熱茶,勸四爺潤潤喉嚨。

    四爺接過茶來,順著胳膊打量烏拉那拉氏。那拉氏給他看的心裡發毛,問道:「爺,您怎麼了?」

    四爺端著茶杯,沉思不語。烏拉那拉氏怕他想大事,便抽手靜坐一旁。今日四爺居然對年氏不假辭色,委實出乎意料。雖然年氏行事素來恭謹,但看到丈夫的小老婆吃癟,對大老婆來說,終究是樂事一場。因此,便低頭坐在一旁,暗暗高興。自出嫁以來,便少有樂事。今日也算難得了。

    過了一會兒,聽見四爺問道:「你最近身體怎麼樣?」

    烏拉那拉氏聽了,急忙抬頭說道:「爺不用擔心,我身體雖然偶有小病,但此時正是當緊時候,我一定撐起府裡上下,不讓爺有後顧之憂。」

    四爺聽了,心裡竟然升起幾分失望,暗搓搓想:若是你身體不太好,說不定,也能跟完顏氏,或者大嫂那樣,變個「樣子」。有了那等賢內助,日後不僅少了不少阻力,回家還能有個人商量。

    當天夜裡,四爺獨自一人睡了書房,臨睡以前,還到烏拉那拉氏院子裡,跟媳婦說說話。看烏拉那拉氏精神不濟,這才勸她早些休息,不要太過操勞。

    烏拉那拉氏笑著應下,送四爺進了書房,又命人熬了宵夜送過去,這才回去休息。

    四爺立在窗前,看著烏拉那拉氏背影離開。心中又一次升起下午喝茶時的想法。

    一夜淺眠。等到窗欞亮起來的時候,迷迷糊糊中,四爺聽得耳旁有丫鬟叫:「福晉,福晉,醒來了。」

    四爺皺眉,烏拉那拉氏一向理家甚嚴,怎麼今天反倒放任丫鬟進了書房。書房乃是重地,隨意出入可還了得!

    剛要開口駁斥,猛然覺得身邊有個人。四爺勃然大怒,驚坐而起,就要訓斥。那人竟然也坐了起來,二人四目相對,四爺一張口居然說不出話來。就聽那人優哉游哉說道:「福晉,怎麼到這時候了,還不叫我?若是遲到,又要挨老四那個黑臉的批了。」

    不愧是四爺,反應迅速,垂眸道:「往常在別處睡,你睡到日上三竿,今日反倒埋怨起我來了。愛起不起,反正丫鬟們都在外頭,等著伺候你呢。」

    八爺笑呵呵湊到跟前,身上捏住四爺臉蛋兒,嘖嘖一聲:「玉瑤妹妹這是吃醋了?你呀,真是沒事兒吃什麼醋!自從弘旺出生,我哪裡去過別處睡。不就是前兩日看書晚了,怕打擾你休息,到書房歇著了麼。若你不喜歡,我往後只跟你睡,還不成嗎?」

    說著,摟過來四爺就要親熱。四爺心裡惱了,一把推開八爺,罵道:「誰要跟你睡!」

    話音剛落,就聽八爺「咦」了一聲。四爺暗道不好,怕是老八這隻狐狸起了疑心了。剛要開言補救,就聽外頭三聲雲板響。二人不敢怠慢,急忙披衣起身,緊接著,外頭就有人傳話:「回爺,回福晉,雍親王府傳來訃告,四爺昨日突然沒了。」

    八爺扭頭看著四爺,四爺抿嘴兒,二人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最終,還是四爺說道:「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到暢春園陪老爺子去。往後日子還長,有什麼事說不完。」

    八爺聽了這話,嘿嘿笑了,「是啊,往後日子還長。」

    老四喂,這一回落到爺的後院,您就等著吧喂!

joo 2014-3-6 19:49

109【番外】四姐皇后

    第一百零九章 【番外】四姐皇后

    這邊廂四姐與八爺鬥法,隔壁雍親王府裡,可就是哭聲震天了。四福晉烏拉那拉氏坐在四爺書房正位上,顧不得哭,一面流淚,一面囑咐管家到暢春園與皇城內各府報訊。一面還要顧及府裡婦孺老幼。生怕一個不小心,弘歷、弘晝兄弟幾個再出點兒什麼事,到那時,男人死了,兒子再指靠不上,可就哭都沒地方哭了。

    至於年氏,帶著幾位五子的侍妾,哭的著實傷心。尤其是宋氏,自小跟在四爺身邊,就指望四爺過活。如今噩耗乍傳,只覺生無可戀,恨不得跟著一起去了。剩下鈕鈷祿氏、耿氏是有兒子的人,多少還有些念想,哭歸哭,一顆心還是放在兒子身上,替烏拉那拉氏分了不少優。至於李氏,面上悲切,心裡則忍不住多了幾分雀躍。如今四爺去了,留下雍親王的爵位,老四、老五尚且年幼,生母位份不高,還不是留給長子弘時。如此一想,轉眼看看呆坐其上的烏拉那拉氏,抿嘴兒上前,攙扶著胳膊說道:「姐姐,爺去的突然,如今府裡後院有您管事。可前頭沒個爺們兒總歸不好看。您看,就讓弘時帶著四阿哥、五阿哥先支應著,如何?」

    烏拉那拉氏抬頭,看李氏一眼,張張嘴,再次悲切起來,哭道:「爺啊,您怎麼就去了。撇下我們孤兒寡母,往後的日子,可如何過啊!」

    她這麼一哭,年氏、宋氏等人也跟著哭起來。李氏得了個沒臉,陪著哼哼兩聲,坐在一旁生氣。正當幾個女人哭成一團之時,外頭管家來通傳:「隔壁府八爺、八福晉來了。」

    烏拉那拉氏一聽,也顧不上哭了。叫進來弘時、弘歷與弘晝,說道:「去到前邊陪著你們八叔。」又叫來貼身丫鬟,說道:「快去請八福晉到我屋裡坐。難為他們,這麼早的趕來。」

    八爺下了馬車,自然有弘時兄弟幾個迎著,到圓明園前頭大屋子裡說話,等著四爺換好衣服,好收殮了運回雍親王府。至於四姐,則是坐車徑直到了烏拉那拉氏屋裡。二人見面,少不得哭上一場。四姐心裡難過,也只得忍耐下來,勸著烏拉那拉氏好生打算將來的事。

    不多時,康熙在暢春園聞得噩耗,驚的生生跌碎了一隻茶盞。老大重病在床,老二、老四、老十三相繼暴斃,多年看重的皇子,一個個壯年而亡,不由得康熙心驚。命信任臣子隆科多、張廷玉前往圓明園弔唁,一邊就傳了欽天監的人來。

    這麼一算不打緊,欽天監監正恨不得立刻暈過去了,好逃過叫康熙滅口的風險。康熙看他呆若木雞,撥開他自己去看。這麼多年,康熙多少也學了些算卦皮毛。看了兩眼,心裡一思量,渾身冷汗便冒了出來。原來,這卦象上顯示的乃是:父子相爭。看卦象,康熙便知因自己福澤深厚,壓制著兒子們不能長久富貴。命硬的活到成年,命軟的早年夭折。想想二十來個沒養成的孩子,再想想冷不丁就瘋了的太子,突然就去了的老四、老十三,康熙扭頭瞥一眼欽天監監正。那監正嚇的一哆嗦,腿一軟,便跪了下來。康熙幽幽說道:「回欽天監好好呆著。朕不久就要再次宣你。」

    欽天監監正猶如給下了定期死刑一般,渾渾噩噩飄了出去。

    康熙一人坐在殿內,不知思量什麼。

    日沉西山之時,康熙喚來大太監三毛子,問道:「八爺在何處?」

    三毛子想了想,回道:「主子,奴才上午去雍親王府傳您旨意的時候,瞧見八爺正領著雍親王府幾位阿哥迎客哭靈呢。後院,八福晉也陪著四福晉,給她幫襯。」

    「八福晉?」

    康熙琢磨一刻,點頭:「去,傳朕旨意,叫老八兩口子來見朕。」

    八爺與四姐忙了一天,剛回府裡,想要歇會兒,就見康熙跟前大太監三毛子打著燈籠來傳。二人不敢怠慢,一面請三毛子前廳喝茶,一面趕緊換了朝服,吩咐備車見架。不一會兒,二人坐到馬車,往城外暢春園轔轔而行。八爺摸摸肚子,一天沒怎麼吃飯,餓了。正摸著,就聽耳朵旁嘎吱嘎吱嚼東西聲音。伸鼻子一聞,感情,這位四八福晉一個人正抱著一大盒子薩其馬吃的歡呢!

    八爺探手抓來一個,一面吃一面問:「你什麼時候在車裡放的這東西?想的還真周到。」

    四姐自幼就不是那小氣人,一兩塊點心,不至於給不起。聞言說道:「以前忙的時候,總顧不上吃飯。便叫人在馬車裡常備點心,免得餓壞了肚子。」

    八爺聽了,讚道:「怪不得,每每見駕,就數你站的最能撐時候。」

    說話間,到了暢春園大宮門外。八爺往袖子裡摸摸,來時匆忙,竟然忘了備帕子擦嘴。扭頭看四姐手裡一條蔥綠色帕子,顧不得四姐剛剛用過,伸手拽過來,照嘴上胡拉兩把,又順手塞到四姐手裡,這才咳嗽一聲,下了車。

    四姐看看手裡髒帕子,嫌棄一番,趁八爺下車之際,塞到車裡,扶著丫鬟的手跟著下了車。不一會兒,便有小太監來接應三毛子,領著八爺、四姐二人進了園子裡。

    康熙坐在清溪書屋裡,等候二人。四姐本想趁機到宜妃處轉轉,好打探打探消息。哪知道三毛子進去,出來就傳八爺、八福晉一同覲見。四姐無奈,跟著八爺進了書屋。三毛子領著人在外守著。到了半夜,八爺、四姐二人方才出來。至於爺仨到底說了什麼,無人知曉。

    七天後,雍親王出殯。當天,已故良妃衛氏追封貴妃。第二日,康熙便頒下詔書,宣佈冊封八貝勒胤祀為皇太子,胤祀嫡福晉郭絡羅氏為皇太子妃。還沒等朝堂喧嘩起來,康熙再次頒布大詔,宣佈退位,傳位皇太子。

    就此,一個亂七八糟的棋盤,擺在了八爺與四姐的面前。二人面上帶笑,順著康熙的意思搬進紫禁城。背地裡,二人躲在坤寧宮裡,咬牙一同罵康熙。如今這局面,帝后二人稍微行差踏錯一步,便是滿盤皆輸。以往頭頂上沒有太上皇,還能放手一搏。如今呢,老爺子就在暢春園涼涼地看著,啥都不能幹。八爺、四姐對視一番,同時長歎口氣:「這都什麼事兒!」

    然而,日子該過還得過。不得不說,比起正史上烏拉那拉氏皇后,四姐這位皇后的日子,還是蠻好過的。沒別的原因,八爺後院的人太少了。一個王氏,一個張氏。另外還有弘旺跟大格格倆孩子。別的就剩些年老的婆子,要不就是毛還沒長開的半大丫頭。除了發發月錢,琢磨琢磨康熙後宮幾十號老太妃太嬪們,四姐還真就沒什麼事兒。相比之下,八爺每天在朝堂上跟人鬥心眼兒,整日累的半死,則要辛苦多了。

    好容易過了兩三年,朝堂整治的差不多了。康熙老爺子又出來蹦躂了。直接挑著御史找事兒,說什麼宮裡沒有皇太子,國祚不穩。八爺點頭,只說有道理。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眾臣急忙跪下,問「聖上為何哭泣?」

    八爺從荷包裡摸出帕子,一面抹淚兒,一面說道:「愛卿們提起太子,朕就想起當年的太子哥哥。想來,如今太子哥哥已經去了快三週年了。逝者已去,朕除了好好待侄子們,別無他法。可朕還有個大哥,多少年了,都沒見面。如今就請眾愛卿隨朕一同前往暢春園,向太上皇求情,放大哥出來。虎毒不食子,太上皇一定會看在愛卿們的份上答應的。」

    大臣們還有什麼好說的。當今皇上沒登基的時候,跟大爺關係就好。如今想幫幫大哥,也是人之常情。他們哪裡知道,八爺心裡的小算盤呢!

    於是乎,八爺領著大臣們,頂著大太陽,在暢春園前頭跪了一天。最後,不管康熙鬆不鬆口,都不要緊。那挑頭的御史依舊給曬中暑,昏了過去。

    熬了幾日,八爺才算帶著放大爺自由的聖旨回來。這邊大臣們,一個個跟曬乾的蘿蔔條兒似的,顧不上說一句閒話了。

    等八爺親自跑過去開了原直郡王府的門回來,四姐已經等在乾清宮內,身邊守著倆太醫,弘旺跟大格格站在一旁,臉上都不太自然。八爺奇怪了,這兩天沒聽說誰不舒服啊。屏退眾人,開言問道:「王太醫、葛太醫,你們怎麼在這兒?」

    兩位太醫急忙磕頭,一面磕頭一面恭喜:「回皇上,主子娘娘有喜了。」

    「啊?」八爺扭頭去看四姐,只見四姐面色如常,一雙手卻端不起一個茶杯,還是大格格看不下去,親自捧了茶喂,這才喝了半盞。八爺啞然而笑,心中感慨:「老四啊老四,你也有今天!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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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八爺穿成四福晉》作者:純屬胡謅【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