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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flower 2014-12-19 12:29

坐墊

  他看著那個坐墊。那是個老舊的正方形藍底絨面坐墊,大概是45cm×45cm大小。上面的花紋已經看不清原來是什麼顏色。現在看起來有褪色的黃,也有褪色的紅。就那些花紋看來,好像是中國的紋樣,但是也有點像俄羅斯風格的紋樣。

  坐墊現在被放在木椅上,他手里捧著的,是自己那雙被壓變形的眼鏡。

  男子,20歲左右,背著背包,一邊東張西望一邊走在一條小馬路上。

  這是一條寧靜的路,如果不說是在城市,他還會以為是鄉鎮。路並不算寬,兩旁開著一些小店,几乎看不到什麼客人。這里的建筑都頗有年頭,看起來陳舊且陰暗,或許,和季節不無關系。現在是冬天,下午的天陰得快。電線杆在年輕男子的身后遠去,電線上雀鳥的黑色身影,不時看著這個陌生人。

  他叫貝森,正在尋找一處住址。

  貝森是個大學生,學校放一個星期的假。在本地居住的叔叔剛好要出差一個星期,問他願不願意過來住,同時可以幫忙看守房子。

  叔叔的那間雙層小公寓就在這條小路的的盡頭。貝森站在T字路口,望著這座坐落在路口對面偏左位置的小公寓。

  這座公寓有白色的外牆,類似洋樓的外型。兩旁立著高大的樹,茂密的樹冠遮擋著屋頂的陽光,零碎的樹葉垂到那帶有歲月痕跡的牆上。貝森遠遠望著2樓的窗戶,似乎看見玻璃窗后面有個人影正望向這邊。他招了招手,人影沒動靜。

  他想,可能是叔叔沒認出他來,于是他繼續往前走,到了門前,他按下門鈴。

  屋子里沒反應。他又按了一下,然后退后几步,抬頭望向剛才那個窗口,沒人。

  貝森疑惑,走上前,再按了一次門鈴,手用力敲了几下。他好像聽到屋里傳來了腳步聲。不,稱之為動靜或許更為恰當。

  貝森把耳朵湊上前去,貼著門聽。“喂。”背后有人招呼了一聲,原來是叔叔回來了。

  貝森告訴叔叔屋里有聲音,叔叔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房門,笑了笑,說是貝森聽錯了。

  兩人進屋,貝森環視了一圈,除了窗戶外面的樹葉在動之外,這屋子里的確沒有其他人的跡象。

  貝森住進來的這天是星期天,叔叔星期一出差,這個星期里面,屋子里就只有貝森一個人。四周環境都挺便利的,吃喝不成問題。

  叔叔臨出門前交代他,每天晚上,一定要記得把那張藍底絨面的坐墊放在那張舊木椅上。白天這椅子隨便用,但晚上一定要記得把家中的椅子和坐墊放回原位,不要弄亂,也不要亂放東西在椅子上。

  貝森心想自己也不是小孩子,不會把家里弄亂的,于是就隨便答應了一聲,沒往心里去。

  星期一,貝森一覺睡到了中午,起來后無所事事悠閑地過了一天。他雖有帶書,但是心想第一天,還是先好好休息。那個書包,他除了洗澡要從里面拿衣服出來之外就沒動過。

  晚上臨睡前,他才拿了本書看了几頁,人就昏昏睡著了。

  星期二,貝森一覺醒來,發現原本放在床頭的書本掉到地上了,眼鏡也跟著掉了下去。看來是睡覺的時候不小心撞掉的。床旁邊沒有床頭櫃可以放東西,的確不是很方便。于是他到客廳里面走了一圈,搬來了那張放著藍色坐墊的椅子放在床邊,把坐墊拿開,將書和眼鏡都放在了椅子上。至于那塊坐墊,暫時被他扔到了床尾。

  晚上,他要睡覺時也沒去管那個被放在床尾的坐墊。他認為,自己只是把椅子搬過來放書,又不是隨便亂擺,叔叔應該不會責怪的。他把坐墊踢到床尾的一角。書和眼鏡依舊放在椅子上,就這樣睡著了。

  睡到半夜,恍惚間他感覺腳那邊的床板的有動靜,木板輕微動了動,好像有人坐下時產生的壓迫感。他睡得正香,也沒怎麼搭理,翻個身又繼續睡去。當他再次感覺到床尾有點動靜時,他睜開了眼睛。

  貝森半抬起身,打開了台燈,向床尾望去。除了那塊表面有點微微凹下的坐墊之外,別無他物。

  (可能是自己的腳架到上面去了吧?)

  他揉了揉沉重的眼皮,伸手把坐墊往椅子上隨便一放,直接蓋到了書和眼鏡上面。接著他倒頭就睡。這次他睡得很沉,什麼都沒聽到。

  星期三,貝森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的眼鏡。他眯著眼睛,終于在那坐墊下找到那雙可憐的眼鏡——一覺醒來,發現它已經變形了。貝森怎麼也記不得,昨晚有發生過什麼可以把眼鏡壓壞的事麼?他只記得自己睡前把眼鏡和書放在椅子上,那時候的眼鏡還是好好的。

  那麼,究竟是在什麼時候壓壞的呢?

  他的記憶僅限于此,他只記得自己睡前,坐墊是放在床尾的。對于半夜醒來的情形一概忘得一干二淨。

  (坐墊是誰放的呢?)

  貝森推測,既然坐墊會被放在椅子上,那就一定是自己后來又隨手拿過來的。睡覺的中途發生的事情現在也不記得也很正常。

  (難道眼鏡也在那個時候被自己壓壞了麼?)

  他就這樣坐在床頭定定地看著那個坐墊,坐墊也絲毫沒有要告訴他發生過什麼事的意思。

想了半個小時,貝森決定放棄。既然想不出個所以然,還是早點去把眼鏡修理好或是換一對來得實在。

  他站起來,往房門口走過去,在他身后,坐墊和書本一起從椅子上掉了下來了。他只得轉身回去撿,在他彎下腰去撿的時候,忽然有一種感覺——椅子上似乎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

  不過他沒多想,就這樣撿起了坐墊,和書一起,扔到了床上。

  貝森回來時,已經是下午1點30分,他睡了個午覺,看了會電視,拿起書來沒看几頁,就到到了去拿眼鏡的時候了。

  星期三的晚上,貝森一直坐在床上看書。到了10點多的時候,他忽然覺得有點冷,就隨手拿起坐墊,抱在胸前。那張椅子則依然放在床邊。上面放著貝森的水杯。

  貝森喝了口水,把杯子放回去的時候不小心灑了一點水在椅子上。他用手掃了掃那些水珠,又跑去抽了張紙巾回來抹干。抹完被他弄濕的凳子,他便覺得睏了。于是收拾好書籍,看看椅子上的水分也干了,就把書仍舊放在上面。至于那個坐墊,因為貝森越睡越覺得枕頭太低,所以這次,坐墊直接被他墊到枕頭底下去了。

  這個晚上,他一直睡得不好。總覺得頭隱隱作痛,昏昏沉沉的,但是要醒又總是醒不來。眼皮好像被强力的膠水粘得死死的。

  除了頭痛,他又迷迷糊糊地覺得身上也在隱隱作痛,而且還有一陣陣的寒冷感。他縮了縮身子,把被子包得更緊了些。

  星期六

  “貝森?貝森?醒醒!快醒醒!”

  貝森感覺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臉。原來是叔叔回來了。

  貝森覺得很累,全身散了架似的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頭痛,身上各個部位也在隱隱作痛。他想開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飢餓感像巨大的海嘯,鋪天蓋地地襲來。

  “貝森,聽見我說話不?聽見的話你眨眨眼。”

  貝森緩慢地眨了兩下眼。

  叔叔趕緊扶他坐起來,幫他套上件衣服后,直奔醫院去了。

  醫院里,貝森打著點滴,補充身体喪失的養分和水分。

  叔叔坐在病床邊,看著貝森。貝森開始覺得恢復了點元氣了。這才開口,問叔叔怎麼這麼快回來。

  叔叔說:“今天已經是星期六了。我提前回來的。因為……”叔叔停頓了一下,“因為我做了夢。你果然沒聽我的話把椅子和坐墊擺好,而且你沒擺好就算了,竟然拿去墊枕頭……”叔叔嘆了口氣。

  叔叔想了下,說:“我都告訴你吧。之前我不說,就是怕嚇著你,一般也沒什麼事情的。沒想到你會搞到這麼嚴重。”

  叔叔繼續說:“其實,那個坐墊,是你奶奶她最喜歡的。因為你們在外地,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我也就一直沒怎麼提起。你奶奶她去世以后啊,我總感覺她好像還在這屋里。大概是因為我太想她了,所以留著這個坐墊做紀念。一開始,我也只是一個美好的願望罷了。不過,好像你奶奶她也留戀著這里不肯走。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每到晚上,她就會回來。當然,這只是我的個人直覺。我也從來沒見過,只是有時候我把坐墊拿去洗還是拿去曬沒放回去的話,就會發生一些奇怪的事,所以我才這樣覺得的。”

  “但是,星期四晚我是真的夢見了。夢里,我看見你睡在床上,而你奶奶她,就坐在你身上,有時候又坐在你頭上。我嚇醒,心想壞了,于是趕緊處理完事情回來,果然看見你把坐墊拿去當枕頭了。而你,竟然就這樣昏睡了兩天多。看到你的樣子時,真的嚇壞我了。”

  叔叔說完,尷尬地笑了笑。也不管貝森聽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等下回去,我就會把坐墊處理掉了。你也放心,我會去請懂的人去跟奶奶講,讓她別再嚇到你了。”

  貝森很快恢復了健康,不過還是向學校請了兩天的病假。他剛回到學校,就收到叔叔發來的短信,信息里面說,那個坐墊已經找了懂的先生處理掉了。叔叔還叫貝森放心,因為那個先生說,附在坐墊上的,其實不是奶奶,僅僅是奶奶生前的留戀之情。只要坐墊燒化了,那執念也就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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