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5-4-1 19:51
《(陸小鳳)劍指江湖》作者:王辰予弈【完結+番外】
文案: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
葉孤城是天下第一高手;西門吹雪吹的不是雪,是他劍上的血;陸小鳳是個有四條眉毛的怪人
而近來聲名漸起的陸霜晴,一年四季,身上卻永遠裹著一襲披風……
陸霜晴:我好想念我大唐載歌載舞的開元盛世QAQ
#論門派套裝布料覆蓋面積的重要性#
#論一年四季披披風的可行性#
#還好身為資深外觀黨,收集了不止一套萬花套裝#
一個不懂雲裳獨為君舞,只知道冰心劍指江湖的七秀小透明飛快成長為一代血雨腥風818女主角的勵志故事!
#不能成為818女主角腥風血雨引導者的七秀不是好七秀#
#就算你不是雲裳是冰心也不行!#
壯哉我大躺槍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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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設定
女主是從劍三的江湖中穿過去的,可以理解成遊戲賬號擬人
七秀冰心技能設定80、90年代混雜,有私設,幽月亂花,干將莫邪我的嫁!
CP:陸霜晴,葉孤城
內容標簽:武俠 江湖恩怨 穿越時空 係統
搜索關鍵字:主角:陸霜晴,葉孤城 ┃ 配角:陸小鳳,花滿樓,西門吹雪,宮九 ┃ 其它:劍網三,冰心七秀,陸小鳳傳奇
悠于 2015-4-1 19:51
第一章 江湖小透明
晚風細微,落霞滿天。
陸霜晴隻身一人騎馬來到山間小路上,下馬後,從隨身攜帶的落花碧絨包裡摸出來一個鋤頭,滿心惆悵的蹲下身子開始挖馬草——養了一匹踏炎烏騅,若是不自己每日挖馬草,單靠從馬草商人手中購買皇竹草,早晚要被它給吃窮了!偏偏江南此地,附近的山間小路上,馬草數量並不豐富,霜晴搜尋了許久,也不過是找到幾棵甜象草。
陸霜晴來到這個據說是明朝的年代已經有月餘,最初的震驚和不適過去之後,霜晴也曾向江南城中的人家打探,得知此時已經是大唐的安史之亂後數百年。
起初,霜晴一襲粉色芷水套裝,香肩半裸不說,芷水套裝的裙襬也是單側的,膝蓋上面露出右側的一小半截長腿。走到街上,才尋了一個人想要問明情況,然而話未開口,便已經被周圍的人指指點點,被霜晴攔住的那書生,也是困窘的面頰紅暈,以手掩面匆匆而逃。
霜晴這才恍然發現,這裡的人們衣著嚴實,尤其是女子,除了臉龐和手指,全身竟是緊包緊裹的,不露半分……
霜晴不太理解這些人的心思,就跟他們見了霜晴一身布料精緻裝飾唯美卻總是要露肩露胳膊露大腿的衣服後,同樣無法接受的震驚目光一樣。
不過,雖然不理解,但是,為了不被人在大街上圍住指指點點的,霜晴默默的望著背包裡僅剩下的三百七十二金修不了幾回裝備的錢,無奈之下,還是咬咬牙,直接進了一家成衣店,在店中夥計躲躲閃閃的目光下,十分坦然的買了幾件披風,當場便披上了一件素色披風,這才去尋了家客棧落腳。
自那之後,霜晴出門乾脆披著披風,將自己整個身子都裹在披風裡面……
暮色四合,城外的農戶家中早已是炊煙裊裊,便是有樵夫或是獵人,也大多已經帶著忙活了一天的收穫回了家中。
隻身一人停留在山野間的霜晴總算是可以把身上的披風放進包裹裡而不怕被人圍觀或是指指點點了,然後一身清爽的繼續拿著鋤頭挖她的馬草。
陸霜晴突然聽到「叮」的一聲輕響,知道是久違了的系統提示,霜晴忙打開任務列表,驚訝的發現,上面竟然多出了一個新的任務:【解救被抓的花滿樓】。
自從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數百年後的明朝,陸霜晴起初還和往日一樣,每日總要去揚州城內繞一圈,可惜,這裡卻並沒有以往熟悉的任務告示牌,城門口,也並無幫助茶館老闆娘做事然後獲得些許報酬的小任務。
沒有任務,就意味著沒有絲毫的金銀收入,這讓剛剛為得到橙武雙兵而幾乎散盡家財的陸霜晴簡直欲哭無淚。
看著任務列表上突然出現的新任務,心中一直有些惶惶不安的陸霜晴總算是稍稍踏實下來。有任務,就代表著有報酬,這一多月的時間裡,看著包裹裡的金越來越少,雖然消耗的數量不是很快,可是,這種只出不進的情況依然讓陸霜晴揪心。
【解救被抓的花滿樓】任務下面,明確的寫著,任務完成後的獎勵是【一百五十金】以及【花家的感謝】,後者應該是那種能夠提升聲音或是好感度的東西,暫且不提,只說那一百五十金的任務獎勵,便是囊中羞澀的霜晴此時完全無法抗拒的誘惑。
陸霜晴心中立刻便下了決定,將這一小片山路周圍的馬草挖完後,就回去揚州城的客棧結賬,然後去營救叫做花滿樓的這個人!
至於花滿樓是誰,花滿樓為什麼被抓這些問題,陸霜晴並不是很關心,反正任務提示裡該說的都說了——【花滿樓落入了丹鳳公主手裡,卻仍舊陷入對方的騙局之中,金鵬王朝對中原武林又懷有怎樣的陰謀詭計?請俠士速去大金鵬王的藏身之處,救出花滿樓,並保護其逃離居心叵測的丹鳳公主!】
從揚州城的客棧裡出來,陸霜晴又用包裹裡剩下沒幾根的皇竹草好好餵了自己的踏炎烏騅大吃一頓後,便在深深夜色裡策馬疾馳,按照任務提示上的內容,尋找花滿樓被困住的地點。
夜色愈發深沉,天上的星辰幾乎看不到了,一輪彎月也被半遮半掩的籠罩在一片雲霧當中。
不知從何處起,身邊已經佈滿了濃霧,裹著素色披風的陸霜晴感覺到,自己的眼睫、髮絲上似乎也沾上了些許水霧,踏炎烏騅的鬃毛也變得有些滑,一直包在身子最外面的披風更是早已經被濃霧氤氳的潮濕了。
陸霜晴輕輕的抹了一下臉上氤氳的水汽,又看了一眼任務列表中顯示的任務提示,自從傍晚時分從揚州城出來,她已經策馬疾行了大半夜,總算是快到了花滿樓被困的地方。只可惜,任務提示中只是給出了一個大致的範圍,說是金鵬王朝中人秘藏的山莊,而花滿樓究竟在這個神秘山莊的何處,卻還是得靠她自己慢慢找出來。
天邊已經泛起了一絲魚肚白,用不了多久,這漫漫長夜便要結束了。
趁著天色未明,到了金鵬王朝等人藏身的山莊外面之後,陸霜晴收起了自己的踏炎烏騅,看了一下剛剛拿到手的那把在夜色中光華盡顯的干將˙莫邪,再看看更加光彩炫目的幽月˙亂花,默默的輕嘆了口氣,這兩幅雙劍在夜色中,未免也太顯眼了些。
陸霜晴無奈,只得將帶著極其華麗的孔雀羽劍穗的雙劍拂素起龍漪背在背上,然後又將身上礙手礙腳的披風同樣塞進背包裡,露出裡面一身清淺粉色、盡顯婀娜身段的破軍套裝,踩著輕功扶搖直上,悄無聲息的跳上山莊的房頂,然後沿著高矮錯落的房頂和院牆,在濃霧中循著有光亮的房屋奔去。
輕輕的用手指撥開一片瓦片,這個在山莊角落裡唯一點著燭火的房間中,求並無半個人影。陸霜晴輕巧的從房頂上跳下來,打量了一下同樣空無一人的小小院落,然後輕輕的推開門,逕自朝著房間裡燭台走去。
當霜晴的手指碰觸到燭台的時候,「叮」的一聲,一條新的系統提示出現了:【這個燭台似乎可以轉動,是不是藏著什麼秘密?】
陸霜晴毫不猶豫的直接手指用力,轉動燭台,隨著「啪嗒」一聲輕響,房間裡的博物架已經自動移開了,露出一個比尋常房門狹窄些的通道。陸霜晴逕自向通道裡走進去,沒走上幾步,房間裡的燭台已經快照不到這裡了,通道裡面陰森而黑暗。
藉著最後一縷微弱的光線,霜晴摸索到通道牆壁上的一個機關,輕輕的扣下後,房間裡的博物架再次回歸原位,燭火被博物架帶起的微風輕輕的晃了一下,隨即恢復平靜,屋子裡彷彿不曾有人進來過一般。
沿著漆黑的通道,陸霜晴手執雙劍,慢慢的向裡面走去,良久的幽暗之後,在通道的盡頭,竟然露出些微暖柔和的燈光,還隱隱約約的傳來些沁人心脾的花香。
陸霜晴輕輕的推開門,赫然發現,門後竟然是一個佈置的極為精美、舒適的房間。房間裡瀰漫著清新的淡淡花香,而在黃梨花木的椅子上,坐著一個面目雋永、眼睛漂亮,柔和的唇邊更是帶著幸福滿足笑容的男人。
陸霜晴有些驚訝的停住了腳步,手中的雙劍微微抬起,做出了一個戒備的姿態。
那個微笑著的男人卻仍舊坐在那裡,轉過身來,看著霜晴這邊靜靜的微笑,態度溫和而平靜,「姑娘深夜來此,莫非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的確有要緊之事,」陸霜晴輕聲道。
「那卻不知姑娘究竟有何要事,可惜我只是此地主人的客人,也不知能否幫上姑娘。」花滿樓微笑著說道。
「你是這裡的客人?」霜晴面上露出些驚訝的神色,又重複著問了一遍:「你不是金鵬王朝的人?」
「我不是,」花滿樓回答道。
「那你是誰?」陸霜晴好奇的問道。
「我是花滿樓,」花滿樓依然微笑著回答道。
「你是花滿樓?」陸霜晴驚奇的睜大眼睛望著他,翻看了一眼任務提示,上面的內容已經已經變了:【在陸小鳳和丹鳳公主尋來之前,速速帶花滿樓逃離此處。】
不等花滿樓回答,陸霜晴已經自己笑著肯定的說道:「你果真是花滿樓!那就好了,我就是來找你的!」
「姑娘是來找我的?」這回是花滿樓面露驚訝的神色。
「嗯,我來救你出去。」陸霜晴收起手中的雙劍,走到花滿樓身邊,笑著說道。
「可是,我只是來此地做客,並非被困於此。」花滿樓也溫和的柔聲說道。
「金鵬王朝在中原武林有一個大陰謀,丹鳳公主居心叵測,她是騙你的。」陸霜晴眨了眨眼睛,認真的說道。
她並不清楚花滿樓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也不關心花滿樓和那位騙了他的丹鳳公主之間有哪些糾葛,她只是按照自己看到的任務提示,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訴他,然後打算趕在任務提示中說到的陸小鳳和丹鳳公主到來之前,帶花滿樓離開此處。
花滿樓卻微笑著搖了搖頭,「姑娘,我是此地主人邀請來的客人,請恕我不能和你離開。」
「可是,她真的是騙你的呀?」陸霜晴有些糾結,坐在了花滿樓對面的座位上。
「姑娘如何知道?」花滿樓微笑著問道。
「……我真的知道 !」陸霜晴一時之間也解釋不清楚,忽的聽見「叮」的一聲系統消息,任務提示上面赫然出現了一個倒計時:【陸小鳳和丹鳳公主還有一炷香的時間便可抵達,俠士請速速救花滿樓逃離此處!】
「你真的不和我走嗎?」陸霜晴認真的望著花滿樓說道。
「還請姑娘見諒。」花滿樓也有些無奈的柔聲說道。
陸霜晴微微低頭,無奈的嘆了口氣,心中默默想道:只得如此了。霜晴手拿雙劍,先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劍心通明封住花滿樓經脈,旋即接上一個雷霆震怒,將花滿樓此人完全定住,然後,嬌小的身子扛上花滿樓,飛快的破窗而出,落地之前,已經喚出了那匹踏炎烏騅,直接縱馬離去。
「那就只能先得罪一下了!霜晴改日定向公子賠罪!」陸霜晴咬了下嘴唇,把花滿樓打橫放在踏炎烏騅的背上,聲音清脆的說道。
時間很快過去,花滿樓的身體本來已經恢復了知覺,可是,身體和陸霜晴的手臂觸碰到,卻悚然發現,這位姑娘的手臂上只覆蓋了一截輕紗。駿馬急速奔馳下,輕紗被風吹起,霜晴手臂上大片肌膚竟然是裸露在外,花滿樓瞬間臉色通紅,被陸霜晴困在馬背上,身體不敢移動半分,生怕自己再不小心唐突了這位姑娘……
第二章 江湖小透明
陸霜晴並不知道花滿樓的心思,只是看見他臉上一片通紅,不由得皺了皺眉,微微俯下身子問道:「你可是身體不適?」
少女身上帶著淡淡馨香的輕紗幾乎撫到了花滿樓的臉上,可是,兩人俱是在奔跑的駿馬上,花滿樓完全避無可避,只覺得自己更是窘迫無奈,「我沒事……姑娘不必擔心。」
「那就好!」陸霜晴見花滿樓說話間並無不適的樣子,只是臉色泛紅,猜測他可能是因為被自己橫放在踏炎烏騅上,上身和腿部完全懸空沒有著力點,這馬跑起來多多少少又有些顛簸,花滿樓應該是被風灌得臉色才會這麼幾經變化,估計等下了馬他就會好了,於是,便也不再多心。
縱馬奔馳間,陸霜晴還抽空看了一眼【解救被抓的花滿樓】任務下面的提示,果然,下面又有了新的內容,這是一個護送任務,單單是把花滿樓從丹鳳公主身邊救出來還不算完,估計還有後續要求。
踏炎烏騅能疾馳千里,就算是背上載著兩個人,也絲毫不顯疲態。陸霜晴發覺花滿樓在身上被封的經脈解開後,也依然是老老實實的待在馬上,並沒有和她動手的意思,倒是顯得一直暗暗戒備的自己有些信不過人了……
把雙劍背在背上,雙手握著韁繩,也收起了戒備之心,陸霜晴低頭微笑了一下,說道:「之前一直怕你在經脈恢復後就立即逃脫,倒是我多心了。」
完全不敢動彈生怕又碰到陸霜晴手臂上裸露的肌膚的花滿樓聞言,只能報以有些無奈的微笑。
「突然封了你經脈,又強行劫持你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請你原諒。可是,丹鳳公主真的是居心叵測,我真的沒有騙你。」陸霜晴眨了眨眼睛,又道。
本就敏銳的花滿樓自然能聽出霜晴話語中的真誠之意,也能感受到她對向自己動手時的歉意,「我不怪你!」花滿樓幾乎是脫口而出,他本就性子溫和,脾氣最好不過,有人向他如此真誠的道歉,他當然不會去怪罪本意只是好心救人的霜晴。
想起之前邀請自己過去做客的上官飛燕,那個說自己是小偷,但是卻只偷強盜的東西的古靈精怪的女子,想起對方說的「實話」,花滿樓的心裡,在一剎那間甚至有了幾分困惑不解……
兩個女孩子都說的是真話,都說的是實話,那麼,她們兩個,到底誰在騙人?
又或者是,有人先騙了她們,再借由這兩個女孩子,來達到欺騙自己的目的?
旭日初昇,天色漸明。
夜裡的濃霧也隨著太陽的升起而漸漸散去,視野漸漸開闊後,陸霜晴才發現,遠去山間崎嶇蜿蜒的小路旁,竟然有一座精巧的小木屋。
許是來此山間打獵的獵人過夜時,未免更深露重所準備的吧?
踏炎烏騅順著霜晴的主意,漸漸放緩了奔跑的步子,最終停在了那個小木屋前面。陸霜晴輕巧的從駿馬上縱身跳下來,然後想要扶著花滿樓下來。
「已經到了你的目的地了嗎?」並不需要霜晴的幫助,花滿樓已經同樣身姿輕鬆的躍下了馬,一雙溫柔的眼睛望向霜晴的方向。
霜晴微微一怔,這小木屋雖然做得精巧,可是,畢竟只是在就近的林間隨意伐的樹木搭建而成,不難看出這分明只是獵戶上山時,偶爾夜間來不及回去才暫且留宿的地方。
「你的眼睛……」霜晴想到了一種可能,可是,這個想法連她自己都覺得再荒唐不過了,她有些不確定的低聲問道。
「我的眼睛看不到。」花滿樓依然微笑著,十分平靜的柔聲回答道。
「對不起……」霜晴驚愕的睜大了眼睛,有些抱歉的訥訥道。
霜晴這才明白過來,難怪自己昨夜拿出雙劍的時候,花滿樓依然毫不在意的樣子。原來,在自己動手之前,劍鋒未動之時,花滿樓的確不知道自己已經拿出了兵器來……
「無事。」花滿樓臉上的笑容依然溫和,依然平靜,他在清新的林風中說話的時候,甚至依然是那般的滿足和愉悅。
看著花滿樓臉上舒適、滿足的溫柔笑容,霜晴卻幾乎怔住,「……我不知道你的眼睛看不見,但是你看起來,真的很開心、很快樂……」
花滿樓溫柔而愉快的笑了起來,那一雙看不到的眼睛,卻燦若星辰。
清晨的陽光極盡溫柔,淡淡的金色映得山間的露水也變得晶瑩奪目起來。林間的晨風,帶著清新的草木的生機勃勃,輕柔純粹,就像總是笑容溫柔、感懷世間所有生命美好的花滿樓一樣。
霜晴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師伯無骨驚弦高絳婷。
七十六弦箜篌聖手,琴藝絕倫,偏偏所遇非人,情之所鍾之時,雙手被康雪燭那惡人所毀,閉關半載,箜篌之音復現人間,卻多了令人心驚動魄的殺伐之氣,琴音奪魄,宛若森森劍氣。自那之後,高絳婷的心性也陡然大變,亦正亦邪,隨性而至,在江湖中更是被人稱為琴魔……
而霜晴知道,高絳婷師伯她一點也不快樂。縱使箜篌之音再現,琴藝更加精湛,性情大變後的高絳婷,卻是再也不曾笑過……
「你這樣真好。」霜晴望著微笑的花滿樓,認真的說道。
「我也這麼覺得,」花滿樓愉快的說道,他本就是個熱愛生活、熱愛生命的人。即使七歲那年,便已經雙目失明,可是,他卻依然活得幸福快樂。
不是每個人都能在失去之後,還像花滿樓這樣,如此的坦然自若,能夠這樣溫柔快樂的微笑著。
「這裡是山間的一個小木屋,應該是來此打獵的獵戶為了晚歸時候過夜做準備的。」陸霜晴告訴花滿樓,然後又從包裡掏出最近幾天挖到的所有甜象草,全都給了踏炎烏騅,畢竟,踏炎烏騅也辛苦了一夜了,著實應該好好犒勞它一番才是。
「姑娘來這裡,僅僅只是為了稍作休息?」花滿樓柔聲問道。
「嗯,我看你臉色有些不太好,天色已經大亮了,正好這裡有一座小木屋,我們也可以在這裡吃點東西,多休息一會兒。」陸霜晴任由踏炎烏騅把甜象草全都咬走了,然後一邊往小木屋裡走去,一邊認認真真的回答道。
花滿樓雖然雙目失明,可是,走在著有些崎嶇的山路上,卻彷彿能看到似的。聽霜晴說自己臉色不太好,想起自己碰到了她輕紗覆蓋下的一雙手臂,臉上瞬間又困窘的有些泛紅起來……
花滿樓是個君子,這樣與一個姑娘肌膚相觸,就算只是不小心碰到的,甚至碰到的原因都只是因為霜晴強行擄走了花滿樓,而無花滿樓半點責任。可是,身為一個男人,花滿樓還是對自己唐突了霜晴而無比愧疚……
「你喝廬山雲霧茶嗎?」花滿樓剛剛一進屋,正在翻包裹的陸霜晴已經開口問道,「還有蒙頂石花,你喜歡哪個?」她之前幫茶館老闆娘趙雲睿上茶的時候,還沒來得及給客人端上去,就有事匆匆忙忙回了一趟七秀坊,包裡也就還留了一份沏好的廬山雲霧茶,以及尚未泡開的蒙頂石花和月鴻仙泉,現在正好拿給花滿樓,也算是借花獻佛了。
花滿樓微微怔了怔,似是不明白,為什麼在這偶然遇到的獵戶的山間小木屋中會有茶水這種東西,「隨意就好,」花滿樓輕聲回答道。
小木屋裡十分狹窄,也只有簡陋的木板床可以落座。陸霜晴進屋的時候,就翻出來一面白色的巨獸皮毛撲在了床上,「你先在床上坐著休息一會兒!」陸霜晴一邊熟練的把廬山雲霧茶送到了花滿樓手裡,一邊隨口說道:「正好,這小木屋裡尚留有獵戶的炊具,我去山裡看看有沒有什麼合適的獵物,然後回來做早餐。」
「姑娘不必——」如此辛苦。
花滿樓婉拒的話語尚未說完,行事果斷的陸霜晴已經從小木屋裡出去,叫上嘴裡還叼著甜象草的踏炎烏騅,縱身上馬往山林深處疾馳而去。
聽到霜晴騎馬離開的聲音,坐在柔軟的巨獸毛皮上,花滿樓捧著手裡散發著氤氳香氣的廬山雲霧茶,一時之間竟有些呆住。
與此同時,為了花滿樓才終於答應那個愛騙人的小姑娘,不得不上了丹鳳公主馬車,來到金鵬王朝中人藏身的山莊的陸小鳳,正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皺了皺眉,然後逕自站在那黎明前夕花滿樓還坐著的那柄黃梨花木椅旁,嘆了口氣問道:「你說花滿樓在你們這裡,可是,花滿樓他人呢?」
這個房間裡,還瀰漫著幽幽的花香,就像花滿樓所居住的百花樓一樣。
剛剛陸小鳳和丹鳳公主過來的時候,門扉緊鎖,卻窗戶大開,燭台上的蠟燭已經燃到了盡頭,有些小的燈花在晨風中影影綽綽。
陸小鳳和丹鳳公主彼此心知肚明,花滿樓既然來了,那麼,他就絕對不會不辭而別。
而現在,花滿樓偏偏就不在這個滿是花香的房間裡了。
丹鳳公主也不由得皺起了眉,她對這並不在計劃內的變故,感到有些心驚。
此時,陸小鳳和丹鳳公主的心中有了一個共同的疑問:絕對不會從主人家不辭而別的花滿樓,他到底去哪了?
第三章 江湖小透明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陸霜晴已經從山林裡拎著兩把野菜走了出來,踏炎烏騅嘴裡嚼著馬草慢吞吞的跟在霜晴後面。
花滿樓聽到外面的腳步聲,已經起身端著茶從小木屋中走了出來,微笑著柔聲說道:「姑娘。」
「你怎麼出來了?」霜晴眨了眨眼睛,「你先回去屋裡坐一會兒吧,早飯很快就可以做好了。對了,你有什麼忌口的嗎?我打算做碎肉燙麵角和冬瓜丸子湯,剛剛在林子裡打到兩隻野兔,正好還摘了一個很嫩的野冬瓜。」
「我沒什麼忌口的……」花滿樓又是一怔,沒想到霜晴的動作這麼快,當下,他手裡還端著那杯廬山雲霧茶,站在小木屋的門口,是進也不是,出也不是。
「我這邊很快就好了,你不用站在那裡等著!」說話間,霜晴已經從背包裡摸出了自備的小鍋,直接架在了獵戶的小木屋外面的爐灶上,隨便從地上撿了些乾枯的樹枝樹葉生火。霜晴的背包裡,還有挺多壺各式各樣的泉水,直接把一壺十個中冷泉分開,然後倒進了鍋裡,等水開了之後再放菜。
野兔在她回來之間就已經用庖丁小刀處理好了,現在只剩下隨時可以下鍋的肉餡和碎肉。
冬瓜和野菜剛剛摘下來的時候,霜晴就已經尋了山間的溪水清洗乾淨,現在,只需要用庖丁小刀把冬瓜削成塊,野菜也簡單的切了幾刀直接剁碎,方便等會兒攙進丸子即可。
「……」花滿樓眼睛雖然看不到,可是,霜晴生火、燒水、切菜的聲音,他全都聽得一清二楚,也聞到了已經被切成塊的野冬瓜、用調料攪拌好的肉餡的香味……
很快,小鍋裡的水已經燒開了,霜晴動作極其俐落的用開水把麵粉燙一下,然後把攪拌好的肉餡包在裡面,一盤子碎肉燙麵角很快就包好了。
鍋裡的熱水還在咕嚕冒泡的開著,霜晴又用油鹽醬醋把碎肉和野菜拌了一遍,入味上色之後團成丸子,直接放到開水裡煮,緊跟著切好的冬瓜塊也被放在了湯裡面,最後,把那一盤子碎肉燙麵角架在了冬瓜丸子湯上面,用蒸汽再熏一熏,等丸子熟了、冬瓜塊也被煮軟到將化未化之時,本就半生不熟的燙麵角自然也就全熟了,正好可以一起出鍋!
很快,霜晴已經把做好的早飯盛好端了進來,筷子是飯菜還在爐灶上的時候,霜晴用雙劍隨便砍了根竹子削出來的,上面還帶著一股淡淡的竹香……
「這裡調味料不是特別全,味道和平時的可能有點不一樣,不過吃起來應該還可以,」霜晴一邊把剛剛拿劍削出來的竹筷子遞給花滿樓,一邊隨口說道:「你先嘗嘗吧,權當是墊墊肚子。不合口味的話,等到了城裡我再去酒樓裡請你一頓!小心燙!」看到花滿樓直接把冬瓜丸子湯端了起來,霜晴急忙說道。
「我曉得,姑娘不必擔心……」花滿樓端著碗,溫柔笑道,「味道很好,在一片生機勃勃的小木屋裡,有清晨的風,山間的泉,溫和的陽光,還有泛著新嫩竹香的碗筷,這一餐野味之精美,恐怕已是世間難得,還要多謝姑娘的款待之情。」
霜晴慢慢的喝著湯,咬著冬瓜湯裡的丸子,不由得會心一笑,特別真誠的認真說道:「聽你說話,真讓人開心。」
「因為我說的是實話。」花滿樓微笑著柔聲說道。
「實話也分好聽的和不好聽的。」霜晴認真道。
清晨,林間柔和的微風拂過,帶著花草的清新氣息。
心懷善意、並且體諒他人的實話,總是會動聽,並讓人覺得舒心的。
金鵬王朝藏身的那個秘密山莊裡,此時,已經被陸小鳳攪的一團亂。遍尋不到花滿樓的陸小鳳和丹鳳公主都顧不上吃早飯了,即使現在已經快過了吃早飯的時間。
「你真的沒騙我?」陸小鳳摸了摸自己那兩撇和眉毛一樣的鬍子,有些苦笑道。
「我真的沒騙你!」丹鳳公主也有些急了,袖手一副「你愛信不信」的氣呼呼的模樣,見她如此,陸小鳳反而又信了幾分。
「那麼,花滿樓人呢?」陸小鳳已經坐在了那個黃梨花木的椅子上,繼續苦笑著說道。由不得他不苦笑,他是為了花滿樓才答應一看就很麻煩的丹鳳公主的邀請的。
「我真的不知道……」丹鳳公主比陸小鳳更急切。因為,陸小鳳是來尋人的,而她卻是邀人來會友,卻把客人弄丟了的主人家。
陸小鳳突然把桌上早就放涼了的茶水向屋子裡的牆壁上潑去。
「你這是做什麼?」知道那裡有密道的丹鳳公主情急之下失聲喊道。
牆壁上藏著的密道門被陸小鳳潑出去的一杯茶水打開了。因為,那個密道的門並沒有鎖上。
丹鳳公主頓時驚住了,她知道那邊的牆壁後面藏著密道,也知道,密道的門是從裡面被打開的。
「有人從這裡進來過!」陸小鳳走到那個密道前面說道。
丹鳳公主沒有說話,她此時的心中一片困惑。
「花滿樓來了,然後,他又從這個房間裡消失了。」陸小鳳苦笑著說道。
陸小鳳絕對不相信有人能不動聲色的劫持花滿樓離開而絲毫不引起金鵬王朝眾人的動靜,可是,花滿樓偏偏就這麼消失了。此時,他心中的謎團,比困惑的丹鳳公主還要更多。
在山林間的獵戶搭建的小木屋中用過早餐,休息片刻之後,陸霜晴看了一眼【解救被抓的花滿樓】這個任務後面,又新發佈的一個後續任務:【保護花滿樓不被丹鳳公主欺騙】,這次的任務提示很簡單,只有一句話:【丹鳳公主利用花滿樓之心不死,請俠士在這段時間裡保護好花滿樓】。
上一個任務的一百五十金霜晴已經拿到了,現在,她的包裹裡總共有了四百多金,雖然仍舊修不了幾回裝備,但是,總比剛剛來到這個明朝的時候,多出了一些,自己在江南花家的聲望也已經從中立變成了友好。
而保護花滿樓的這個新任務下面,獎勵是三百金,比上一個任務翻了整整一倍,霜晴在大唐的時候,從來沒有接到過給這麼多金的任務,想了想,大概是因為保護照顧花滿樓一段時間,本身就需要花費不少金,所以才在任務獎勵中做出了補償吧!
「你想回家嗎?」霜晴一邊把小木屋外面爐灶上自己的鍋洗乾淨放回包裡,一邊問道。按照霜晴的理解,保護花滿樓這個新任務,沒有明確的時間限制,也沒有說明他們不可以去什麼地方,那麼,把花滿樓送回江南花家,想必,這個任務就可以結束了。
花滿樓稍稍愣了一下,初時還有些不懂霜晴為什麼要把自己從金鵬王朝劫出來之後,又要送自己回家,旋即又想到,霜晴並沒有絲毫的惡意,她是真的認為自己被丹鳳公主騙了,把自己「救」出來之後,當然是送回家裡去最讓人放心……
想明白之後,花滿樓溫和的搖了搖頭,微笑道:「我已經自己一個人獨自生活了八個月,每天都很輕鬆快樂。我不想回去家裡,因為我不願別人處處讓著我,幫助我,我不願別人把我當做個瞎子。」
霜晴恍然,眨了眨眼睛,認真道:「我明白的。」就和高絳婷師伯一樣,她被康雪燭害得雙手被毀,因為不想讓七秀姐妹擔心,也是自己一個人在長安撫琴台閉關許久,等到後來琴魔之名震懾江湖之後,才終於肯回到七秀,卻依然不怎麼見人……
「那你想去哪裡?」霜晴把小木屋裡收拾好,又在原本盛放炊具的小櫃子裡面放了二兩碎銀,若是那搭建木屋的獵戶經過這裡,吃飯的時候,自然會發現然後把銀兩收走,望著花滿樓問道。
花滿樓稍稍怔了怔,本來,他是被霜晴挾持出來的,去哪裡這種事情,也應該是由霜晴來決定,現在,霜晴反而又轉回來問他要去哪……
稍稍遲疑了一下,花滿樓微笑著柔聲說道:「我打算回去百花樓,姑娘不必再為我掛懷。」
花滿樓這話的意思是,大家就此分道揚鑣?
霜晴眨了眨眼睛,心中暗道,這可不行,自己可還有保護花滿樓的任務在身呢!更何況,雖然花滿樓失明後其他感官更為敏銳,加上他武功也很是不錯,似乎是能安然無恙的回去,可是,他畢竟是被自己帶出來的,就算沒有保護花滿樓的那個任務,霜晴也不能讓他一個人從這山間回去城裡。
「別總是姑娘姑娘的叫我了,我都知道,你叫花滿樓了,可是,你卻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呢!」霜晴悄悄的朝自己的踏炎烏騅勾了勾手指,然後指向花滿樓,嘴裡一直在嚼著甜象草的踏炎烏騅聰明的動了動腿,馬蹄噠噠的走到了花滿樓身邊,緩慢的嗅了嗅花滿樓身上由於長居於百花中而帶有的淡淡清芬。
花滿樓溫和的輕輕摸了摸踏炎烏騅光亮油滑的鬃毛,從善如流的笑問道:「這倒是我的不是了,敢問姑娘芳名?」
「我叫陸霜晴。」霜晴聲音清脆的回答道。見到花滿樓露出些困惑的神色,霜晴又笑著補充道,「鴻漸於陸的陸,晴初霜旦的霜晴!」
花滿樓想了想,認真的說道:「霜後天晴,很美的名字。正巧,我有一個朋友也姓陸,也是鴻漸於陸的陸,可惜,他卻不是鴻,而是小鳳。」花滿樓愉快的說道。
這回,輪到霜晴怔住了。
半晌,霜晴才開口說道:「你的朋友,是陸小鳳?」
悠于 2015-4-1 19:52
第四章 江湖小透明
似乎是聽出了霜晴話語中的那絲愕然,花滿樓點點頭,微笑著說道:「他是個很奇怪、也很有意思的人。你只要見過他一面。就永遠也不會忘記他。」
「還沒有見過面,我已經記住他了……」看著花滿樓臉上愉快的笑容,霜晴有些喃喃道。上一個任務的任務提示裡,陸小鳳分明是和丹鳳公主在一起的,是以,霜晴本以為,陸小鳳也是和丹鳳公主一起,欺騙花滿樓的人。
「可是,他和丹鳳公主在一起,而丹鳳公主又是在欺騙你……」霜晴忍不住說道,後面的話雖沒有說出口,可是,兩人自然全都明白,霜晴是在懷疑陸小鳳和花滿樓做朋友也可能只是居心不良。
「他是去為了找我的。」花滿樓笑得更加愉快,對於霜晴的懷疑,並不在意。
「丹鳳公主是在騙你,而陸小鳳為了找你才和丹鳳公主在一起?」霜晴眨了眨眼睛,覺得實在是有些糊塗了。
「丹鳳公主有沒有騙我,我不知道、但是,邀請我的人是上官飛燕,我只知道,她沒有騙我。」花滿樓笑了笑說道。
「上官飛燕?」霜晴困惑的眨了眨眼睛,這又是誰?
「丹鳳公主的名字,是上官丹鳳。」花滿樓微笑著說道。
「他們是姐妹?」霜晴立刻反應過來,驚奇的說道:「那不還是一樣!她們上官家的人,肯定是一夥的!」
對著認準了上官家姐妹肯定是騙子的霜晴,花滿樓也有些忍俊不禁了,微笑著柔聲說道:「陸小鳳是我的朋友,而且,他是個為了朋友可以付出一切的人。」
「這樣的朋友,值得交。」霜晴突然插了一句,認真的說道。
花滿樓繼續微笑,道:「上官飛燕邀請我去金鵬王朝的山莊,因為她想要我幫他,把陸小鳳引過去。」
「你看,她果然居心不良!」霜晴立刻肯定的說道,「丹鳳公主,還有她的姐妹上官飛燕,果然都是騙子。」
「她的確是個很會說謊的女孩子,但卻對我說了實話。」花滿樓溫柔的笑道。
霜晴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她又有些不理解了。明明是兩個處心積慮的騙子,為什麼花滿樓還要說,她說的是實話?旋即,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霜晴脫口而出道:「上官飛燕直接就告訴了你,她邀請你過去的目的?」
「是,」花滿樓愉快的點了點頭,「我是自願過去做客的。」
「那,你又是為了什麼?」霜晴困惑的問道,儘管相處的時間很短,可是,她心裡知道,花滿樓是個真正的君子,溫潤如玉,不妄動,不徒語,不虛行。
「也許因為我最近過的日子太平凡,也很想找一兩件危險而有趣的事來做做!」花滿樓微笑著柔聲說道。
霜晴眨了眨眼睛,有些驚訝的望著笑得愉快的花滿樓,似乎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花滿樓分明是個謙謙君子,如琢如磨,可是,他也會調皮,也會喜歡危險而有趣的事情,也會想念他的朋友,於是索性藉機和他的朋友陸小鳳見個面。而這樣明明有著七竅玲瓏心,卻只是用來和朋友開玩笑,在清晨的山林微風中淡然而愉快微笑的花滿樓,驀地變得十分生動起來。
之前的他,就像是一副意境深遠的丹青水墨畫中的人物,淡墨輕嵐,不可觸碰。而現在,卻彷彿是從一片墨韻中走了出來,雖仍是君子如蘭,卻讓人覺得可以和他一起笑,一起鬧,很是親近。
「可是,現在陸小鳳還在丹鳳公主那裡,你卻已經離開了。陸小鳳找不到你,他會不會著急?」霜晴有些不安的問道。任務,她肯定是要做的,花滿樓 ,她也已經救了,也許,她應該在下個城鎮裡,尋了人貼告示,告訴陸小鳳花滿樓安然無恙,以免他為朋友擔心……
「他一定找到我的,」花滿樓篤定的笑了笑。
「為什麼?」霜晴睜大了眼睛,她是真的好奇。
「因為他是陸小鳳。」花滿樓同樣認真的說道。
已經在旁邊等了半天,卻始終不見主人上馬,也不見花滿樓上馬,只聽見他們兩個沒完沒了的聊天的踏炎烏騅,終於等的有點不耐煩了。它扭過頭去,把嘴裡剩下的一小截甜象草吐了出來,然後直接張嘴,銜著花滿樓的衣袖,努力的想要往自己的馬鞍上拽。
「哎?」饒是花滿樓,突然感受到自己的袖子被一匹馬銜著往後拽,一時之間也有點呆住了。
「它大概等的不耐煩了吧……」霜晴忙走過去,輕輕的捋了捋踏炎烏騅光滑油亮的鬃毛,輕笑道。
「這馬倒是通靈性的緊。」性情溫柔的花滿樓也沒有硬跟踏炎烏騅搶自己的袖子,任由它把帶著甜象草汁液的口水塗抹到自己纖塵不染的衣袖上,只是溫柔的笑道。
「剛剛還沒問,你的百花樓是在哪裡?」霜晴說話間,已經騎到了踏炎烏騅的鞍上,然後,伸手拉住花滿樓,手腕稍稍用力,加上踏炎烏騅一直都在用嘴銜著花滿樓的袖子往上使勁,輕輕鬆鬆的就把花滿樓又扯到了馬背上。
被霜晴的纖纖素手握住,從來是個謙謙君子的花滿樓就已經有些反應不過來的怔住了,等到霜晴手腕用力又把他扯到了馬背上——這次不是劫持時候的橫放,卻是如同共乘一騎耳畔低語的戀人般。
馬鞍上的位置就那麼窄,坐在後面的花滿樓即使不停的想要往後退,兩個人的身體依然還是幾乎挨在一起,身前傳來少女身上淡淡的清香,花滿樓的臉頰瞬間又有些微微泛紅。
「你還沒說,你的百花樓是在哪裡呢!」霜晴笑著問道,她理了理手中的韁繩,又稍稍俯下身子輕輕的摸了摸踏炎烏騅的頭。
「……在杭州西子湖畔。」花滿樓困窘的臉色微紅,遲疑了一下才回答道。
霜晴聞言眼睛亮了一下,燦若星辰,杭州西子湖畔,若是在大唐,那裡正是藏劍山莊所在之地。她的兩對橙武雙劍,俱是於藏劍山莊神劍塚所得。
久久不見主人拉動韁繩,早就等得不耐煩的神駒踏炎烏騅索性自己沿著山間小路往前行。
「那裡可有虎跑泉,可有九溪十八澗?」霜晴也不管正舒展四肢輕鬆小跑著踏炎烏騅,回過頭來,期待的問道。
花滿樓點點頭,臉上仍是一片困窘紅暈。
「你的臉怎麼紅了?是熱得嗎?」霜晴驚訝的睜大了眼睛,旋即想到,自己所修習的內功是冰心訣,冰心雪魄,本就不懼寒暑,對溫度自然不比旁人敏感。
此時,太陽已經升了上來,夏日間的陽光本就熱烈灼人,再看花滿樓一襲白色錦衣,雖如澄澈湖水般淡定安寧,可是,炎炎烈日裡,包得這麼嚴實,怎能不熱?
當下,霜晴便隨意的搭了兩句,小聲抱怨道:「昨日我從揚州城出來,江南等地夏日本就炎熱,偏偏那些城裡人全都穿得嚴嚴實實的,從頭到腳衣服嚴絲合縫,我真不明白,他們好些人明明都在不停的冒汗了,幹嘛還穿得那麼多也不嫌熱……」
因為與霜晴共乘一騎而滿心困窘面色通紅的花滿樓聞言,已經是徹底的呆掉了,心中只反覆盤旋著一個念頭,呆呆的想道:姑娘說這話,是希望我脫衣麼……
隨意的小聲嘀咕了兩句之後,霜晴便轉過身來,拉了拉手中的韁繩,想要趁著正午太陽最烈之前,找到一個避暑的地方,踏炎烏騅也知意的加快速度,以馳騁千里之勢飛快的向前奔去。
正午的陽光愈發燙人,前往杭州的官道上,不遠處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茶肆,茶肆外面豎著一根木桿,上面懸著一個迎風招展的「茶」字。
「前面有個茶肆,我們在裡面歇一會兒,等太陽落下去些再趕路吧!」霜晴扭過頭來問花滿樓。
「也好。」花滿樓柔聲說道。兩人共騎一路行來,最初無比困窘臉頰泛紅的花滿樓,時間久了,也就有些麻木了,雖然心中仍舊知禮拘謹,至少面上不會再動不動就一片紅暈……
茶肆雖小,客人卻不少。
踏炎烏騅放緩了腳步,停在了寫著一個大大的「茶」字的青布旗前面,花滿樓和霜晴俱是翻身下馬。踏炎烏騅先是在茶肆拴馬的地方飲了水,然後便溜溜躂達的走到了有嫩草的地方,隨意嚼著玩,霜晴也不管它。
隨著霜晴和花滿樓走到茶肆裡面,尋了桌子坐下,茶肆裡的客人卻已是看得眼睛發直。
江湖中從來不乏美人。
縱使那些美人都如同嬌豔的玫瑰般身上都帶了刺,不可靠近,但是遠觀總是不妨事的。
可是,江湖中從來沒有哪個美人,如同霜晴這般,一襲粉衣襯得身姿纖細裊娜,精緻華麗的金色絲紋暗繡遍佈衣領、腰帶、水袖、裙裾。肩上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膚,金色的紋飾襯得肩背線條柔美。走路間,衣袂翩翩,腕上輕紗一般的長袖飄飄,露出一雙纖細藕臂,半遮半掩,更是迷人。
然而,最重要的還是,香肩微露手臂半掩的霜晴,在許多客人眼睛都看直了的時候,還是笑容溫雅一片閒適,從容而坦然。
霜晴喚了茶肆的夥計來,問過花滿樓之後,才要了一壺茶。
茶肆靠近路邊樹林的一側,一個穿著身雪白長袍的人,手中握著一個茶杯,一雙眼睛冷冷的看過來,如夜色裡的寒星。
還在等茶肆夥計上茶的霜晴抬頭望過去,循著那凜冽的目光,映入眼簾的,赫然便是一雙寒星般的眼睛,還有安放在桌上雖未出鞘、卻已劍氣凜然的烏鞘長劍。
第五章 江湖小透明
這是一個不該出現在這種路邊的小茶肆中的人,就和同樣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霜晴、花滿樓一樣。
可是他偏偏就出現在了這裡,還坐在窗旁的桌旁,桌上放著一個茶壺、一盞茶杯、一柄烏鞘長劍。
那人神態清冷,臉色如白玉般晶瑩澤潤,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就像是兩顆寒星。黑髮如流泉,帶著頂檀香木座的珠冠,一襲白衣勝雪,卻帶著驚人的冷意和凜然,讓人不敢直視。
可是霜晴偏偏就直直的望過去了,在周圍其他的客人全都下意識的躲閃著那人清冷寒凜的目光的時候。
兩人目光相接,旋即,兩人的視線又微微錯開。
霜晴的目光落在了那柄型式極其古雅的烏鞘長劍上。她本就是愛劍之人,不然,背包裡也不會隨身帶著為數不少的雙劍。當然,霜晴也只收藏自己最為擅長的雙劍。
那白衣人的目光卻落在了霜晴的手指間,白皙纖細,手若柔荑,指腹間連一絲薄繭也無,只有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閨秀,才會有這樣一雙精緻細膩的手。可是,他卻知道,這也是一雙用劍的手。
因為,沒有任何一個不用劍的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會把雙手的指甲修得這麼短,圓潤平滑,只覆及指尖,卻不染一絲蔻丹。
「客官,您的茶來了!」茶肆的夥計嘴裡喊著話,一手端著茶水,用另一手飛快的擦了一遍桌子,這才將茶水放在了上面。
霜晴收回打量那柄烏鞘長劍的目光,先替花滿樓倒了一杯茶送到他手邊,然後才輪到自己。
「多謝。」花滿樓聽到了茶水傾入杯中的清雋水聲,微笑著柔聲說道。
霜晴也愉快的笑了一下。
任是誰,看到心中永遠充滿著感激、永遠感謝上天賜予他如此美妙生命的花滿樓,和他溫柔的笑容的時候,都會露出會心一笑的。
可惜,霜晴剛想說話,卻被旁邊桌上的一個人打斷了。那人已經醉了,他的桌上,除了一壺清茶,還擺著幾罈酒。他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用手指著花滿樓,卻是看著霜晴笑嘻嘻的說道:「你身邊這姑娘長得可真不錯!」說話間,那喝醉了的人眼睛已經直勾勾的盯在了霜晴肩上微微露出的一小片雪白肌膚,以及粉色薄紗下纖細漂亮一雙手臂上。
花滿樓並不知道霜晴長什麼樣子,但他知道,像霜晴這樣說話溫柔、談吐溫雅的女子,一定會很可愛,很漂亮。
「這樣好的女孩子,本就應該很漂亮。」花滿樓輕輕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依然溫柔的微笑道。
喝醉了的這人名叫洪濤,江湖中人,都知道洪濤的名字,和他「閃電刀」的稱號。
他就是用那快如閃電的刀,殺死了「一刀鎮九州」的趙剛。從此,那「一刀鎮九州的名號」,也會屬於洪濤了,因為,他本就是為了那五個字,才去奪了趙剛一條命的。
如此,洪濤怎麼不欣喜,怎會不歡喜的大醉一場?
此間緣由,霜晴並不知情。她只是向剛剛誇她漂亮的花滿樓開心的笑了一下,然後轉向洪濤說道:「你喝醉了,」霜晴抬起頭平靜的看著還在伸手指著花滿樓的醉漢,認真的慢慢說道,「我不想和一個喝醉了的人計較。」
可惜,霜晴不想為難一個已經醉了的人,喝醉了的洪濤卻還想為難霜晴。
他的人生正在得意之時,名和利都有了,剩下的,酒和美人,酒在他的桌上,美人,卻還坐在別人的身旁。
洪濤還直勾勾的盯著霜晴,又突然拍了一下桌子,轉而沖花滿樓笑道:「兄弟,你若是願意將這姑娘讓給我,改日江湖上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洪濤!」
花滿樓的臉上依然掛著笑容,卻不再如最初那般溫柔,「你已經醉了,」花滿樓重複了一遍霜晴剛剛的話,認真的好言相勸道:「還是回去找個舒服的地方去歇歇吧。」
洪濤見花滿樓不買他的面子,又使勁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茶壺、茶杯微微作響。「你這小白臉,竟是這般不識抬舉!」洪濤醉醺醺的怒道,看向霜晴之時,卻又露出了笑意,不再管花滿樓,竟是兀自伸手想要去攬霜晴的肩膀,「姑娘,過來我這邊,一起喝杯酒如何?」
一個白瓷茶杯應聲打在了洪濤的手腕上,恰好將他尚未碰到霜晴肩上的手打開,茶杯裡面的白水,也恰好潑了洪濤一身,而旁邊的霜晴,卻絲毫未被飛起的水滴濺射到。
「她的手,是用來拿劍的,不是給你倒酒的!」窗邊座位上的白衣人,冷冷的說道。
沒有人看到,那個茶杯是怎麼拋出去的。
若非白衣人冷冷的一句話,以及他桌上不見了的茶杯,甚至無人知曉,他便是將茶杯拋出去的人。
霜晴看看落在地上已然砸碎的茶杯碎瓷片,再瞧瞧坐在窗邊,雖是置身於小小的茶肆中,卻宛若宮廷中的主人般,孤傲而尊榮的白衣人,不禁對他莞爾一笑。
洪濤本已經醉了,可是,卻被這拋過來的茶杯一砸,杯中的白水潑了一身後,復又清醒了過來。
他看到了霜晴對著白衣人的微微一笑,瞬時明白過來,剛剛出手扔茶杯的人,便是坐在那邊一身清冷孤絕的人。
洪濤並非愚笨之人,不然,他也不可能憑藉他的「閃電刀」殺死素有「一刀鎮九州」之稱的趙剛。為了挽回面子,本想怒罵那多事的白衣人一番,卻在見到白衣人桌上那柄極其古典雅緻的烏鞘長劍後,陡然心驚,把喉嚨裡的話硬生生全部吞了回去。
洪濤只生硬的留下一句:「真是攪了興致!」便憤憤的站在那裡,對於白衣人剛剛的出手,佯裝不知。
茶肆的夥計又給一個桌上客人端了一壺酒上來,滿臉笑容的高聲叫道:「客官,您的酒來了!」
霜晴單手支頤,微微側過頭來,袖間的粉色輕紗自然而然的垂落下來,露出一截纖細白皙的素腕,笑著問道:「這明明是一間茶肆,為何招待客人的東西裡面,竟然還有酒?」
那伙計端著空盤,笑嘻嘻的給霜晴打了個揖,輕快的笑道:「只要有錢,這茶肆裡有的從來不只是茶!」
「那麼,你這店裡一定也有蓋房子的木材了?」霜晴聞言,眨了眨眼睛,認真的問道。
「這位姑娘您要麼?」夥計笑答道:「只要您有銀子,我們這店裡就有木材!」
「那我就放心了。」霜晴笑著輕嘆了一句。
茶肆眾的客人和夥計,都有些不明所以,就連洪濤,在霜晴和那滿臉機靈的夥計一問一答的時候,也只是兀自站在那裡。
唯獨霜晴這桌,花滿樓還在微笑著喝茶,而窗邊那一桌白衣人神色冷峻,依然固我,對於霜晴和那伙計之間的話置若罔聞。
霜晴素手輕移,一招劍影留痕,分毫不差的打在還站在自己身邊的洪濤身上。
劍越騰兔,追形超影。
一道突如其來的劍影如虹,尚沒有人看清那耀眼絢麗的劍光是怎麼發出來的,「閃電刀」洪濤已經被那迅疾無比的駭人劍氣擊飛了出去。
「閃電刀」洪濤,正因為他的刀快如閃電,才得此名。可是,快若閃電的洪濤,卻瞬間被完全看不見的雙劍狠狠的擊飛,撞在了茶肆門前,連帶著門前那幾根搭起來的粗木架子也被他撞翻了出去,重重的摔在茶肆外面的路旁,掀起一片煙塵。
心中駭然的眾人這才發現,一身輕紗粉衣裙裾翩翩的霜晴,雙手中正握著一雙質地如白玉、劍氣如驚虹的雙劍。
那是一對質地很是罕見的雙劍,劍身如光滑細膩的白玉,劍柄上卻映出一片亮麗的橙紅,又有點點橙紅色遍及劍身,掩去其白玉本身寒凜的劍氣。
對著茶肆外面,還在一堆碎木片中掙扎起身的洪濤,霜晴淡淡的笑了一下,慢慢的輕聲說道:「剛剛明明有人告訴你了,正如他所言,我的手是執劍的。我願意為我的朋友倒杯茶,卻絕不會給一個不三不四的醉鬼倒一滴酒!」
手中正端著霜晴剛剛倒好的茶,穩穩的坐在桌邊的花滿樓笑容溫柔而愉快。
「閃電刀」洪濤本就是江湖中出名的人物,茶肆的客人裡,本就有不少相互見過的江湖人。洪濤此番卻在一個小小的茶肆中,先是被一身清冷孤傲的白衣人用茶杯潑水,再是被身姿婀娜的粉衫女子一劍打落路邊,被人接連落面子,他的面色已經漲得通紅,卻也知道,自己今天是碰到了惹不起的硬茬子。
霜晴剛剛那一劍,將他重重擊飛穿過茶肆,他的身上,卻連衣服都沒有被劃破絲毫,這等掌控自若的劍氣,著實驚人。而他卻連霜晴是如何出手的、那對白玉一樣的雙劍是何時握在手中的,都不曾看到。那粉衣女子若非只是想稍稍教訓人而並無傷人之意,他怕是還未看到劍鋒,便已經死了。
灰頭土臉的洪濤從一地木屑裡滿身灰塵的爬了起來,強撐著被人踩落塵埃的面子,咬咬牙抱拳行禮道:「洪某唐突,多謝姑娘教訓!還望姑娘恕罪!」
洪濤自然好面子,可是,他更是個惜命而又識時務的人。
霜晴微微愣住,似是不曾想到,那不三不四的醉鬼還能做出這番知錯就改大義凜然的姿態來。當下,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會追究,便再不說其他。不過一個喝醉了的酒鬼而已,雖說行事無禮,但她總不至於因為這點事就取人性命。
卻不料世事無常,因失了顏面,未免被人嗤笑而不得不暫離中原武林,遠走千里的「閃電刀」洪濤,不過數月後,在一片蕭蕭落葉殘霞滿地的長街上,劍語西風,被西門吹雪只一劍,刺穿咽喉……
第六章 江湖小透明
徹底沒了顏面的洪濤就這麼走了,走得匆匆忙忙。
茶肆裡的人卻還在怔忪之中,剛剛那伶俐的夥計正張大了嘴,呆呆的望著被砸壞了的茶肆正門欄杆。
霜晴眨了眨眼睛,莞爾一笑,有些挪揄的提醒那伙計道:「重新修好你這茶肆要木材,那些木材要多少銀子,你可得快點算,等下和我點的茶水一起結賬。」
「不、不要錢……」那機靈的夥計哭喪著臉故意哀聲叫道。
「打壞店家的東西要賠錢,今天這事又不是你們的錯處,我不是不講理的人。」霜晴抬起頭,認真的說道。
旁邊的花滿樓也跟著幫腔,溫柔的道:「剛剛那洪濤的酒錢可付了?這茶肆畢竟遭的是無妄之災,若是不曾,我也可以彌補店家損失一二。」
「多謝二位!」那伙計突然興沖沖的打了個揖,彷彿想起了什麼似的,眉開眼笑的說道:「還多虧了這位公子提醒,小的才想起來,那洪濤之前付過的酒錢,足以彌補這修房子的木材錢!」
「你真的不要我賠錢給你?」霜晴確認道。
那看著就滿臉機靈的夥計笑嘻嘻的使勁搖頭,連連說道:「不必,不必!」
見他這樣,霜晴也不再堅持,只是淺淺笑了一下。其實,剛剛把人擊飛出去,霜晴就有點後悔了,她如今畢竟荷包不滿,那四百多金修裝備都不夠幾回,剛剛實在是應該從窗戶裡把人丟出去,而不應該撞壞茶肆的門板……
這一變故之後,那茶肆的夥計又開始前前後後的忙著給客人擦桌子上茶。
此時,茶肆裡卻再無人敢如初時那樣,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霜晴和花滿樓那一桌看。
霜晴正要收起自己的驪歌雙劍,茶肆中,突然有人站起身來,抱拳行禮道:「敢問姑娘,可是峨嵋派獨孤一鶴掌門高足?」
茶肆中的其他人聞言,心中更為震動。
峨嵋劍派當代掌門獨孤一鶴,正是當今天下武功真正能達到巔峰的幾人之一。而他的弟子,素有峨嵋七劍之稱的三英四秀,都是當今武林中,後起一代劍客中的佼佼者。
而四秀中正巧有兩位女俠,孫秀青和石秀雪,所用的武器正是雙劍。
當下,又有人起身抱拳追問了一句:「莫非姑娘便是峨嵋派孫秀青孫女俠,亦或是石秀雪石女俠?」
霜晴眨了眨眼睛,還沒來得及搖頭否認,一個冷冷的聲音已經斷然道:「峨嵋派除了獨孤一鶴,斷沒有人能用出這樣的劍!」
說話的,依然還是窗邊的白衣人。一句話,卻直接斷言三英四秀遠不及霜晴,偌大一個峨嵋派,怕是只有當代掌門獨孤一鶴才有這般劍術。
他的姿態孤傲雍容,目光卻是冷的,此時,那雙帶著寒意的視線,正慢慢的掃過霜晴手中如玉般的驪歌雙劍。
霜晴來此地不過月餘,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又一直停留在揚州城內,出沒於尋常百姓身旁,自然不知江湖中事。
此時,聽這白衣人說只有獨孤一鶴才能及得上她的劍法,完全不知獨孤一鶴乃是江湖中聲望極其顯赫之人的霜晴,自然依舊是微笑平靜以對。
「你又是何人,竟敢如此妄言?」茶肆的客人中有人不服,已經拍著桌子站了起來,大聲反駁道,「這小女娃看著就沒幾歲大,就算是她從娘胎裡出來就練劍,又能學了幾年?怎敢與峨嵋派獨孤一鶴掌門相提並論!」
那白衣人緩緩的從霜晴的雙劍上收回目光,靜靜的落在自己面前的烏鞘長劍上,劍未出鞘,亦未握在手中,卻已鋒芒銳利,劍氣凜然!
白衣人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裡,全身卻彷彿散發著一種令人目眩眼花的光彩,一襲雪白的衣裳,眉目間的神情,也冷得像是遠山上的冰雪。
江湖中,喜穿白衣勝雪,身配烏鞘長劍的劍客也許有很多,可是,如此孤絕、寂寞而又一身風華令人震撼的絕世劍客,卻只有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兩人。
而西門吹雪平素不喜在江湖中走動,除了每年出門殺人時,他幾乎永遠都留在他的萬梅山莊。
茶肆裡,反應快的人看著窗邊那白衣人,連呼吸都已幾乎停頓,有人失聲叫道:「葉孤城!你是白雲城主葉孤城!」
葉孤城並沒有看他,而是用寒星一般的眼睛,看向了正頭挨著頭幾乎湊到一起小聲竊竊私語的霜晴和花滿樓兩個人。
「你知道峨嵋派獨孤一鶴是誰嗎?孫秀青和石秀雪又是怎麼回事?」在葉孤城的身份被叫破之前,霜晴就小聲問花滿樓。
「峨嵋派掌門獨孤一鶴,少林方丈大悲禪師、武當長老木道人,內外功都已達於化境,但若論劍法之犀利靈妙,還得數南海飛仙島『白雲城主』葉孤城和『萬梅山莊』的西門吹雪。」花滿樓也壓低了聲音,微笑著回答道,「峨嵋七劍、三英四秀,俱是獨孤一鶴愛徒,四秀中的孫秀青和石秀雪兩位女俠所用,和你一樣,正是雙劍。」
葉孤城的身份被叫破之後,茶肆中人無不駭然,霜晴也不由得抬起頭仔細的打量了這位劍法卓絕的白雲城主一番,然後,又低下頭去繼續跟花滿樓竊竊私語,「原來是這樣,難怪他剛剛在看向我的雙劍的時候,我就覺得,他那柄烏鞘長劍氣勢那麼重。」
「能得白雲城主如此盛讚,霜晴的劍法必然也是極為精妙的!」花滿樓微笑著柔聲說道。據說葉孤城生平從未稱讚過任何人,而這句話,卻已無疑是稱讚。
只是不知為何,這樣一個可愛的女子,這樣一身風華讓人驚豔的雙劍,之前卻在江湖中默默無聞?
「他又看過來了……」霜晴睜大眼睛,對上葉孤城寒星一般的雙眼。
然後,霜晴斷然扭過頭去,不跟他繼續對視,小聲的跟花滿樓抱怨道。要是他一個人看也就看了,偏偏葉孤城的視線一過來,茶肆裡其他客人的視線,也都跟著他的視線走,在這小小的茶肆裡,霜晴被這許多人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著,簡直如坐針氈……
「我們先離開此處?」花滿樓雖看不到,卻能感受到周圍的灼灼視線,也體諒霜晴一個小姑娘被人圍觀下的不安,溫柔的笑道。
「外面太陽正烈。」霜晴還有幾分踟躇,她雖不怕熱,卻擔心花滿樓被這酷暑曬暈。畢竟,剛剛來時的路上,天氣還沒有正午這般炎熱,花滿樓卻已經是臉色通紅,一看就知道熱得很是難受。
「我真的不怕熱……」性情溫柔如花滿樓也實在是不好解釋自己臉紅並非由於天氣炎熱,而是心中困窘所致。
「那好!」霜晴見他這麼說,也不再猶豫,就要起身喚來茶肆中的夥計結賬,卻又被葉孤城一句話打斷。
「在下葉孤城,敢問姑娘芳名?」葉孤城已經站起了身,烏鞘長劍握住手中,寒星一樣的雙眸緊緊不放的盯著霜晴。
霜晴都快被他盯得哭出來了,這一看就是要操刀子動手的架勢是幹嘛?剛剛他不還是幫忙解圍的好人麼?
「我是陸霜晴……」霜晴手執雙劍,欲哭無淚的答道,不等葉孤城再問,想起之前和花滿樓的對話,霜晴已經老老實實的又添了一句,而這一句,卻著實讓人驚悚:「陸小鳳的陸……」
「呵……咳咳!」花滿樓微微一怔,旋即悶笑出聲,知道霜晴肯定是煩悶之下一時失言,怕她更為困窘,又忙止住笑聲。
「你笑吧,我沒事……」霜晴認命的喃喃道,她只是又想起自己把花滿樓救走了,可陸小鳳還落在丹鳳公主身旁,等於自己這還欠了素不相識的陸小鳳一回,這算是怎麼個事啊!
葉孤城已經揚起手中形式極其古雅的烏鞘長劍,道:「此劍乃海外寒劍精英,吹毛斷髮,劍鋒三尺三,淨重六斤四兩。」
霜晴瞳孔猛地收縮,緊緊的盯著葉孤城手中的長劍,情急之下直接喝令道:「別!別拔劍!」
「陸姑娘此意何解?」葉孤城淡淡說道,聲音卻很冷。
霜晴又望了他手中烏鞘長劍一眼,半晌,毅然說道:「我不和你比劍!」
「為何?」葉孤城又問。
愛劍之人,若能與劍術卓絕的對手一較高下,從來可遇不可求,更分明是平生一大快事!霜晴分明也是愛劍之人,她又為何要拒絕挑戰?
「因為,你的劍,是殺人的劍,你的劍法,也是殺人的劍法。」霜晴看著葉孤城手中的烏鞘長劍,認真的說道:「劍在鞘中,已有森然劍氣,若一離鞘,想必,需見血方還?」
說完,霜晴也揚了揚自己手中白玉一般的雙劍,「此雙劍名為驪歌,取自『一曲驪歌唱不休,海東居人下珠淚』。劍身本若涼玉,卻盡掩寒氣。我的雙劍,從來無鞘。」
「因為你的劍不是殺人的劍。」葉孤城道。
「是,」霜晴點頭,忽然莞爾一笑,「我所學乃是劍舞,劍舞,當然不是用來殺人的。」
但劍舞,當然也可以殺人。
「可惜了。」葉孤城竟然長長嘆了口氣。
可惜了霜晴這柄驚才絕豔的一劍,可惜了那雙握劍的手,一身風華,竟只為劍舞。
葉孤城久久凝視霜晴,道,「你本該學劍的,而不是舞。」
霜晴收起雙劍,忽然回頭對他愉快一笑。
她習的是武不是舞。可是,劍舞本身,又何嘗不是舞?
悠于 2015-4-1 19:52
第七章 江湖小透明
霜晴和花滿樓頂著正午的烈日炎炎從小茶肆裡出來,踏炎烏騅見到主人的身影,也一溜小跑的過來。
樹蔭下,一個手裡正拿著饅頭的和尚規規矩矩的坐在那裡,看到了霜晴和花滿樓共乘一騎的身影後,抬起頭瞪大了眼睛,頗有些目瞪口呆的架勢。
——就是剛剛看到「閃電刀」洪濤被一個茶肆中的一個女子打飛出來,那坐在樹蔭下的和尚都只是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而沒有露出一點震驚的表情。
霜晴自然也看到了那個和尚,方面大耳,很有福相,身上穿的又髒又破,手上的饅頭和手指卻又乾淨的有些反常……
雖然有些納悶,霜晴卻並未多加在意一個路邊樹蔭下的和尚,踏炎烏騅即使是在炎炎烈日下,依然是一身的精神,頗有名駒風範。
等到霜晴和花滿樓離開後,那和尚又咬了一大口饅頭,搖頭晃腦的稱道:「如玉一般的雙劍,如玉一般的美人,真是怪哉,怪哉!花家七童什麼時候也有女人在身邊,變得不老實了……」
剛剛說完,那和尚又自己呆了一下,口中唸唸有詞道:「阿彌陀佛,和尚著相了,豈能背後說他人是非,我真該死,菩薩應該罰我今天不准吃晚飯。」說完,他兩口把手裡的饅頭吞下去,搖頭晃腦的轉身就走了。
小茶肆中,那機靈的夥計已經把地面上的碎瓷片清掃乾淨,又重新給葉孤城拿了茶杯來。葉孤城坐在窗邊,烏鞘長劍置於桌上,寒星一樣的雙眸低垂,默然無語。
其他座位上的客人還沉浸在剛剛葉孤城向那位陸霜晴陸姑娘邀戰的場景中,不可自拔,反應快的,卻已經驚呼出聲:「不對!若那位陸姑娘真的只是學劍舞,又怎麼可能如此輕鬆的擊退『閃電刀』洪濤!」
其他人聞言也是一愣,這並非是容易被人忽略的地方,只不過,剛剛葉孤城站了出來,他和霜晴說話的時候,旁人完全沒得插嘴,一時之間,才會有了疏漏而已。此時,霜晴已經離開了,眾人才回過勁來。一群人不由得看向靜坐在桌邊孤傲清冷的葉孤城,可惜,葉孤城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瞟過來,只是繼續獨自坐在那裡。
葉孤城不屑於回答茶肆中那些人的疑問,心中卻明白,陸霜晴的功夫很是不錯,她的手是握劍的手,只可惜,她的劍意卻並非如劍客般純粹。她雖愛劍,卻還不夠專注。既然她不願與劍術卓絕的對手一較高下,他又何必強求?
炊煙裊裊,暮色四合。
隨著太陽漸漸落山,夏日的暑氣也稍稍減去了幾分。傍晚十分,霜晴和花滿樓還在去杭州西湖畔百花樓的路上,並無客棧以供投宿。所幸見到一個小村落,兩人便在村頭,牽著踏炎烏騅,打算找一戶寬敞的農家借宿一晚。等到明日一早,再早些起來,趁著正午最熱之前趕路。
霜晴下了馬之後,也不管天氣炎熱,直接披上了一襲素色披風,畢竟,小村子裡的農家雖然熱情好客,卻也喜歡指指點點,鄰里鄰居的閒聊八卦。
像霜晴這樣在外面拋頭露面的江湖女子,對於那些農戶而言,也說不清是敬畏、還是敬而遠之,終歸是覺得那些所謂不拘小節的江湖女俠,和他們的認知裡,留在家中相夫教子的女人們完全不是一路就對了。
那戶農家見花滿樓儀態文雅,白色錦衣,霜晴身上披著一襲輕便的披風,髮飾精緻,兩人一看便非常人,又笑容優雅得體,聽聞兩人今晚要在此地借宿一晚,忙請他們兩個進來。
霜晴給了那戶農家幾兩碎銀子,拜託那婦人去弄些食材來,又借了農戶家中的大鍋灶,謝絕了那農婦的幫忙後,打算還是自己給兩人做點吃的。
很快,那婦人便提著雞鴨魚肉還有各種新鮮蔬菜送了過來,還在對霜晴千恩萬謝。就算現在包裡只有幾百金,簡直窮得叮噹響,幾兩銀子對於霜晴來說依然不算什麼,在揚州城內好一點的飯店裡,估計也吃不了幾個招牌名菜。可是,對於這些平日裡買賣生活瑣碎物事都是用銅板計數,日日在田地間勞作的小農戶來說,幾兩銀子,已經稱得上是個不得了的大數了。
「你想吃點什麼?」霜晴看了看那農婦送過來的新鮮食材,轉身問花滿樓道:「村子裡東西便宜,這些小戶人家又都做事實誠,她給拿過來的這些食材,我們兩個肯定吃不完。」
「你決定就好,」花滿樓站在院中,柔聲說道。本來,花滿樓並沒有打算再麻煩霜晴,畢竟,她怎麼看也不像是每天洗手作羹湯的人。卻不成想,霜晴直接就讓那農婦幫忙弄了許多的食材來。
「瘦肉栗米羹,黃瓜腱子肉,再來一份冬茹藕夾?」霜晴隨手扒拉著那些食材,挑挑揀揀的說道。
花滿樓只是溫柔微笑,反正霜晴這個動手的大廚說什麼,他都不會拒絕就是了。
翌日一早,霜晴和花滿樓就啟程繼續前往杭州的行程,直至傍晚時分,才終於到了西湖畔的百花樓。
鮮花滿樓。
「這裡就是百花樓嗎?」霜晴跟在花滿樓後面上了樓梯,好奇的打量著這座瀰漫著淡淡花香的小樓。
夕陽的餘暉從窗外照進來,給樓裡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暮風輕柔。
「是啊,這裡就是我的家了。」花滿樓愉快的說道。他平穩的走到了自己平日裡喜歡的座位,他一直喜歡在黃昏時,坐在窗前的夕陽下,輕撫著情人嘴唇般柔軟的花瓣,領略著情人呼吸般美妙的花香。
霜晴也把披風取下,然後走在窗前,望著窗外柳堤繞岸,煙雨濛濛的西湖美景,長長的舒了口氣。
這裡沒有藏劍山莊,就和揚州瘦西湖畔沒有七秀坊一樣。
好在,虎跑泉在,九溪十八澗也在,西湖景緻,依然美好得讓人心動。
「杭州西湖畔依然還是這麼美。」霜晴望著西湖水波瀲灩,在黃昏的晚霞映襯下,滿池的荷花都帶上了淡淡的金色,認真的說道。
「你之前來過杭州西湖畔?」花滿樓柔聲問道。
幾乎是同時,從樓梯上傳來了另一個人的聲音:「西湖雖然景美,這位姑娘人卻更美。」
霜晴微微一怔,循聲望過去。
剛剛說話的,是一個長得很有特色的人。這個男人的面目稱得上俊朗,可是,霜晴依然只想用特別有特色這個詞來形容他,因為,這個人嘴上的兩撇鬍須,修的和他的眉毛一樣整齊漂亮,一模一樣到,就好像,他的臉上有了四條眉毛。
「你來了?」花滿樓略帶驚訝的說道,然而,話語間更多的還是掩不住的愉快。
「我來了,聽說你被丹鳳公主騙走了,我去了金鵬王朝之後,卻發現,你不見了!」陸小鳳認真的打量了花滿樓一番,確信他身上沒有受過任何傷,他還是和平日裡一樣,溫柔、善良,熱愛鮮花,正如他熱愛所有的生命一樣,甚至比平日裡笑容還要更加的愉快。
霜晴微微怔了怔,瞬間意識到,這個長得很有特色的人,應該就是花滿樓的好朋友陸小鳳了。
霜晴知道,陸小鳳是在自己帶著花滿樓離開之後,才和金鵬王朝的丹鳳公主一起,找到了花滿樓所在的那個房間的。前後時間上相差並不多,可是,陸小鳳會這麼快就也來到了花滿樓的家裡,就有些出乎霜晴的意料了。她本以為,多多少少也要多幾天時間,一直找不到花滿樓蹤跡的陸小鳳才會找到這裡來的。
陸小鳳在打量完了花滿樓之後,視線轉到了霜晴的身上,仔細打量了一番,不由得露出些讚嘆而又驚異的神色。
一襲粉色衣衫,雙臂掩在輕紗下若隱若現,肩背和脖頸處更是露出小片白皙的肌膚。輕紗裙裾飄搖,衣飾邊緣佈滿了金色紋印,明明是一身桃花般嬌豔輕柔的粉色,卻在繁複的金色紋飾點綴下盡顯大氣。就和這美麗女子本身一樣,一身風華,令人驚豔。
江湖中人誰都知道,陸小鳳是個生性風流的浪子,而且是個喜愛美酒,欣賞美人,更重情重義、絕頂聰明的浪子。
見到花滿樓身邊突然出現的這個女子第一眼,陸小鳳就想到了霜晴和花滿樓突然從金鵬王朝所在的莊園中消失一事,是否有些關聯。
「你是陸小鳳。」霜晴站在窗邊望著陸小鳳,眨了眨眼睛,認真的說道。
「我是陸小鳳!」陸小鳳點點頭,承認道,他並不意外這位站在花滿樓身邊的美麗女子能認出他來,只因為他是陸小鳳。
「我欠了你一個解釋,」霜晴走過來幾步,認真的說道,行了一禮。
霜晴話未說完,饒是陸小鳳,也已經有些驚呆了。
陸小鳳生性風流,平生紅顏知己無數,各色桃花更是不斷。然而,身為一個風流浪子,從來只有女人抓著他不放,要他一個解釋,要給他解釋的,這還是第一次……
第八章 江湖小透明
花滿樓聞言,唇邊的笑容頓時更加愉快了。
「是我從金鵬王朝所在的山莊裡把花滿樓帶出來的,因為丹鳳公主她們在計劃一個很大的騙局。」霜晴看著陸小鳳的眼睛,認真的說道:「我當時不知道你也是去金鵬王朝找花滿樓的,所以也就故意躲著你走了。給你們添了麻煩,還讓你因為花滿樓的下落而擔心,對不起,是我的不是!」
陸小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霜晴,霜晴也就大大方方的站在那裡,任由他一臉驚詫的打量著。
「你為什麼要帶走花滿樓?」陸小鳳打量夠了之後,終於開口問道,並且,一問就是連著三個問題:「你怎麼知道花滿樓在金鵬王朝?丹鳳公主她們在計劃怎樣的陰謀?」
霜晴想也沒想,直接回答道:「第一個問題是,為了一百五十金。第二個問題是,給我一百五十金的人告訴我的。至於丹鳳公主她們的陰謀,我只知道事關中原武林,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陸小鳳問完問題後,就又在盯著霜晴的眼神了。而當霜晴不躲不閃的直接做出回答後,反而是陸小鳳和花滿樓兩個人一起再一次怔在了那裡。
「一百五十金?」陸小鳳扭頭瞅了瞅同樣有些怔然的花滿樓,幾乎怪叫出聲,「花滿樓才值一百五十金?」
霜晴有些不解陸小鳳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大,她當然知道,單論花滿樓那一身的氣度風華,就遠非常人能及,他的出身、修養、武功、學識無不是上佳。
可是,她也只是接了一個任務而已,又不是把花滿樓買下來了……
想她在大唐時,每日都會去接隱元追緝令,為了抓到那些盜寶賊,幾乎要跑到天涯海角,累得踏炎烏騅那傢伙不餵新鮮馬草都不肯挪步子,就這樣,累死累活的抓到十個盜寶賊一一扭送回去,十個盜寶賊加一起也才只給一百三十金的賞銀。
從金鵬王朝把花滿樓救出來,就能拿到一百五十金已經不少了,霜晴對這個任務的報酬是很滿意的。畢竟,這些錢是由任務難度決定的,和花滿樓本身並無太大關係。
陸小鳳已經走到了花滿樓身邊,嘖嘖稱奇的繞著他轉了兩圈,繼續驚嘆道:「想不到堂堂江南花家七公子,竟然只值一百五十金!」
對於陸小鳳的調侃和打趣,花滿樓只是微笑以對,柔聲說道:「只一百五十金,就勞煩霜晴一路上這般照顧,倒是七童的幸運了。」
「這話說的極是!」陸小鳳立刻應聲道:「能得陸姑娘如此一路相伴,實乃人生幸事,竟然有人肯花一百五十金將這等好事送給花滿樓,可真是——」
「等等!」陸小鳳話未說完,霜晴突然開口,眨了眨眼睛打斷了他的話語,道:「我也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丹鳳公主對中原武林圖謀不軌,花滿樓又被她欺騙,那一百五十金,是我將花滿樓從居心叵測的丹鳳公主身邊救出後所得,僅此而已。」
稍稍停頓了一下,霜晴好奇中帶著不解的問道:「自你進來之後,我和花滿樓話語間,他只叫了一次我的名字,你怎會知道,我姓陸?」
陸小鳳笑道:「昨日我碰到了老實和尚,也是他跟我說,看到花滿樓和一位漂亮姑娘往杭州城去了。」
「原來你又在半路上遇到了老實和尚。」花滿樓也笑道:「和尚說的話,總是真的。」
「因為他是老實和尚。」陸小鳳道。
「老實和尚?」霜晴想起了在小茶肆外面那個在地上坐得規規矩矩吃饅頭的奇怪和尚,想了想問道:「你說的,就是那個方面大耳,身上穿的又髒又破,腳上的草鞋也都被磨爛了,偏偏手指乾淨的那古怪和尚?」
陸小鳳聞言大笑道:「對!就是那老實和尚!和尚身上衣服草鞋雖又髒又破,可是手裡的饅頭卻總是乾淨的!」
「你們為什麼都叫他老實和尚?」霜晴問道。
「因為老實和尚說話、做事都是最老實的!」陸小鳳笑道:「他告訴我你們兩個往杭州城來後,又說自己不該背後說人長短,為了向菩薩謝罪,他說自己要爬五里地回去,就絕對不會只爬四里地!」
霜晴聽了,沒覺出這老實和尚到底老實不老實的問題,反倒是覺得,那老實和尚更奇怪了,比大唐江湖中,那些一邊忙著化緣一邊忙著接任務攢錢的少林弟子們可奇怪多了。
陸小鳳又突然苦笑道:「丹鳳公主和金鵬王朝的事情,我一看就知道這是個大麻煩。陸姑娘你說他們對中原武林居心叵測,可我已經答應過的事情,我卻還要繼續查探下去。」
出於陸小鳳和花滿樓的意料,霜晴對於陸小鳳的說辭,並沒有表示出絲毫的勸阻意思,只是微微一笑,道:「好啊。」
簡簡單單兩個字,再無其他。
「你不試圖阻止我幫他們?」陸小鳳驚奇道。
霜晴立刻搖了搖頭,反問道:「你要幫便幫,我為什麼要阻止你?」
「可是你剛剛還說,丹鳳公主等人對中原武林居心叵測。」陸小鳳不解道。
「對啊,金鵬王朝對中原武林居心叵測,丹鳳公主欺騙花滿樓在前,也是為了引你過去吧!」霜晴看著陸小鳳臉上有趣的四條眉毛,眨了眨眼睛,認真道:「我所說的是真是假,到了最後你自然會有決斷。而我只是為了保護花滿樓而已,至於你要做什麼,只要不會波及到花滿樓,我當然不會給你添任何的麻煩。」
夜色漸濃。
窗外,西湖畔楊柳堤岸,漸漸的浮起了一層晚間的薄霧。
在傍晚的夜色中,從遠處望過去,本就有些不甚明晰的湖心亭,籠罩在淡淡的薄霧間,愈發顯得水色迷濛,影影綽綽。
山色蔥蘢,畫橋煙柳,如詩如畫。
「外面天色都暗了!」霜晴望了一眼窗外西湖美景,直接笑著對花滿樓道:「前日我還說過,到了城裡,再請你去酒樓裡吃一頓。」
「霜晴這兩日的照顧,已經讓我大飽口福了。」花滿樓柔聲說道。
「可是到了你這花香瀰漫的百花樓裡,窗外便是西湖煙雨迷濛,我卻又捨不得出去了。」霜晴有些俏皮的莞爾一笑,「今天的晚飯還是交由我來做吧!」
「怎能還麻煩霜晴?」花滿樓微笑道。
「卻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口福?」陸小鳳又是幾乎和花滿樓同時道。
「當然有。」霜晴笑著輕聲道:「我去外面的集市上買些新鮮食材,傍晚時分,漁人滿載而歸,魚簍裡正有還活蹦亂跳的上好魚蝦。」
說完,霜晴拿起手邊的披風,簡單的披在身上,並沒有轉身下樓,而是走到了窗邊,然後輕巧的縱身一躍,徑直從二樓的窗戶裡跳了下去,輕飄飄的披風在身後揚起,一身金色紋飾壓邊的粉色衣衫衣袂飄飄,腕上薄紗散開,露出纖細的手臂,凝脂如玉。
「哎?」陸小鳳見霜晴直接從窗戶那裡往下跳,上前一步剛想要阻攔,等他三步並作兩步趕到窗邊後,卻赫然發現霜晴已經身姿輕盈的落在了地面,正轉身抬頭向坐在窗邊的花滿樓以及驚愕的陸小鳳回眸一笑,然後揮了揮手,逕自離開了。
「這可真是……」陸小鳳想說點什麼,對於霜晴剛剛驚人的舉動,一時之間又找不到合適的詞語,只是嘖嘖稱奇道。
花滿樓也沒想到霜晴竟然會不走樓梯,而是直接從窗口跳下去,微微怔了怔,柔聲笑道:「直接從窗戶跳出去下樓,倒是比樓梯快多了。」
「她輕功不錯。」陸小鳳在意的,和花滿樓想到的東西,卻並不相同。
陸小鳳「雙飛彩翼」的輕功,在江湖上也是出了名的獨門絕技。江湖中,以輕功卓絕而出名的人不少,「偷王之王」司空摘星當然是其中最高的一個,陸小鳳卻也不比司空摘星差了多少。此時見到霜晴輕盈的身法,陸小鳳自然也看得出,別的不提,霜晴這一身姿輕柔、落地無聲的輕功身法,在江湖中,也已是極為不俗。
待到霜晴離開後,陸小鳳坐到了另一把椅子上,和花滿樓道:「這位陸霜晴陸姑娘的武功路數,是什麼來頭?」
花滿樓卻只是笑著搖了搖頭,道:「這我卻不知道了,待霜晴回來,你不妨直接問她?」
「昨日,我聽老實和尚說,在一間小茶肆裡,『閃電刀』洪濤被一粉衣女子擊飛摔在路邊,身上卻絲毫未受傷。」陸小鳳搖搖頭嘆了口氣,又道:「老實和尚還告訴我,昨日葉孤城也曾現身於那間茶肆裡,還曾向那粉衣女子邀戰,卻被拒了。」
花滿樓微笑著柔聲道:「霜晴並非好戰之人。手中雙劍如冰玉寒凜,卻劍氣內斂,她不願與葉孤城比劍,也是自然。」
陸小鳳道:「能得葉孤城親自邀戰,已是不俗。葉孤城憑藉一招『天外飛仙』,在江湖中被譽為『天下第一高手』,他在看到陸霜晴的劍後,願向陸姑娘挑戰,這等驚人消息,用不得幾日,便會在江湖中眾人皆知。」
「霜晴的劍法,本就精妙。」花滿樓依然微笑,柔聲道。
「如此劍術卓絕,如此美人如玉,陸霜晴前竟從未在江湖中揚名!」陸小鳳感嘆道:「單憑她的輕功身法,我是沒看出她的武功路數來,卻不知道看到她的劍後,能否辨識一二了!」
花滿樓並不說其他,他本就不是會在背後說人之人,只是笑容溫柔,道:「你且問霜晴便是了,她若願意告訴你,你自然就知道了。」
陸小鳳笑了,道:「你這人最大的好處,就是你從來不說謊話。只可惜你說的老實話,有時卻偏偏讓人覺得哭笑不得。」
陸小鳳自然知道,若想要知道霜晴的來歷,問她本人,比什麼都清楚。
可是,就是因為不知道霜晴會不會老實回答,他才在這裡自己一個勁的琢磨的。
言及此處,剩下的話便也就略過不提了,陸小鳳轉而和花滿樓說起自己在金鵬王朝的所見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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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俠奇緣三題外話:
#那些年,為了少走幾步路,我們一起跳過的房頂、窗戶、懸崖、峭壁……#
#萬花谷三星望月,雖然輕功飛不上去,可是從上面跳下來可好玩了~#
第九章 江湖小透明
日暮西斜,天邊只餘最後一縷晚霞,天邊的雲彩被映出了一片金紅。
邊角不甚整齊的青石板鋪砌的小路上,承載著尋常人家漁人商販結實的腳板。家裡編制的粗草鞋上,早在漁船上就帶了些許河水,走在路上,留下幾許輕輕淺淺的水印。
霜晴身上裹著一襲素色披風,身子輕盈的穿梭在小小的集市上。幾個相鄰的小攤子上,正擺了才從河裡撈出來還活蹦亂跳的魚蝦。那漁夫肩上搭著幾根粗略搓出來的細麻繩,若有客人買了魚,便用那些細繩穿起來拎上。
霜晴挑了一條三斤六兩的西湖草魚拎在手裡,隨後又從豬肉攤上買了幾斤排骨拿上,最後則是從那些菜飯裡,隨意挑了些新鮮的蔬菜。稍稍猶豫了一下,也不知道花滿樓家中廚房裡調料還有多少,妥善起見,霜晴還是又把各式烹飪調料都讓那店家包了兩份,正好自己包裡那些油鹽醬醋也都差不多被用完了。
唯一有些讓霜晴覺得稍稍有些彆扭的,大概也就是在從大唐的調料商、菜販那裡買烹飪食材的時候,從來都是論份買,烹飪菜譜上也是論份數的……到了明朝,卻要全部論斤兩的稱重了……
霜晴在街口的小集市上買完菜,那些零零碎碎大包小包的東西,她只用一手拎著,走在青石板鋪砌的路上,用空著的一隻手稍稍理了理自己的披風,正要把手中的東西分一分,兩隻手一起提著,抬起頭時,卻赫然發現前面一家茶樓前,一襲白衣勝雪眼神清冷的葉孤城正站在那裡,也在向霜晴這邊看來。
葉孤城居然也來到了杭州,霜晴自然有些心中詫異,當下,只是點點頭示意,便打算離開。
卻不想,葉孤城竟然走了過來,冷冷的盯著霜晴,寒星一般的眼睛淡淡的掃過霜晴拎著魚肉蔬菜的那雙手,冷道:「你沒有帶著你的劍,卻來這集市上買這些東西?」
霜晴停住腳步,看著葉孤城眨了眨眼睛,坦然而認真的說道:「你也沒有把你那柄烏鞘長劍帶在身上呀!」霜晴沒提自己把雙劍全都放在背包裡的事情,畢竟,這裡不是大唐,走在街上,還是身上不帶兵器的人比較多。自己的雙劍又無劍鞘,整日背在背上也著實惹眼了些。
葉孤城靜靜地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霜晴,面無表情的臉上,只有一片清冷孤絕。
霜晴剛想繼續說話,卻又瞥到了葉孤城身後不遠處,一個白衣童子,手中正捧著一柄形式極古雅的烏鞘長劍。
正是昨日在小茶肆中時,葉孤城放置在桌上的那柄長劍!
霜晴默默的把自己之前想要說的話語,又全都一個字一個字的嚥了下去,然後坦然的對著葉孤城微笑了一下,批評其自己來一點也不委婉的直言不諱道:「是我眼拙……」
葉孤城用一種略帶奇異的目光靜靜的打量著霜晴,直到霜晴臉上溫柔的笑容都有些快要僵住了,他卻依然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的站著、看著。
在茶樓前面,剛剛和葉孤城並排而立的一個英俊年輕人已經走了過來,一身錦衣華服,嘴角含笑,溫文知禮。
「這位姑娘可是葉城主舊識?可要來這茶樓小坐,兩位也能敘敘舊。」那年輕人溫文爾雅,含笑說道:「夏日江南,正是水光瀲灩,山色空濛之時,西湖荷花濃墨嬌豔,蓮葉最為蒼翠欲滴,本就是人間美景,又能遇到姑娘這般絕代風華的佳人,豈不是人間樂事?」
饒是霜晴,被那年輕人眉目含笑間,這麼一籮筐毫不掩飾的溢美之辭扔過來,都有些被震驚住了……
「不必了!」站在那裡半天始終一言不發的葉孤城,終於冷冷的開口,僅僅三個字,卻擲地有聲,話語間更是毫無轉圜餘地。
自己的提議剛剛說出來,就被人這麼毫不留情的駁了回去,連個解釋都不給,那年輕人卻依然笑得溫和優雅,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難堪,反而對霜晴施了一禮,笑著說道:「倒是在下唐突了,還請姑娘不要介意。」
霜晴本來還在困惑,那年輕人是怎麼能見到自己的第一面,就能毫不猶豫的說出那麼多讚賞之詞的。此時,見到那年輕人被葉孤城駁了面子後,依然還是如此溫文爾雅,坦然自若,不由得也對他這波瀾不驚的氣度多了幾分讚許和感嘆。
「我還要急著回去做飯,公子好意相邀,霜晴只得先謝過了。」霜晴稍稍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拎著的食材,也算是稍稍給那年輕人挽回了面子。
「姑娘慢走。」那年輕人笑著客氣道。
葉孤城卻是看也不看霜晴一眼,一襲白衣,纖塵不染。白衣勝雪,他的人卻比雪更冷,面容冷漠孤傲,寒星般的雙眼也沒有絲毫的溫度和笑意。
霜晴也不在乎葉孤城是什麼態度,就當是又遇到了一個劍魔純陽謝雲流罷了!江湖中武功高的人清冷自傲,不在少數。就是自己的師伯琴魔高絳婷,大多數時候,也是面容冰冷毫無笑意,對於貿然靠近二十四橋旁水榭撫琴亭的人,從來是琴音驚魂,劍氣逼人而退。
像是藏劍山莊莊主葉英前輩那般,已達道劍境界,少時沉默寡言,抱劍觀花,後來悟出無上心劍,雖也是清冷的性子,然而待人卻是極為溫和的,恐怕也只有他一個人了……
霜晴正要離開,旁邊一家酒樓裡,卻突然間一片喧囂。旋即,一個穿著玄色裋褐的男人被從酒樓裡摔了出來。隨即,幾星寒芒閃過,一柄長劍也從酒樓裡被人拋出來,在落地之前,又被那飛快的寒芒擊中,長劍赫然斷成兩截,正好摔在那玄色裋褐男人身邊。
雖未傷人,卻絲毫不掩其羞辱之意。
如同寒芒的暗器也有兩枚往霜晴這邊飛過來,霜晴正要放下手中魚肉蔬菜拿出雙劍,葉孤城的烏鞘長劍尚由那白衣童子雙手捧著,並未在手,他便順手從霜晴髮髻之間摘下一支扇形金簪擲出,將兩枚快如星芒的暗器擊落於地。
霜晴卻猛地抬起頭來,睜大眼睛瞪向葉孤城,道:「我的簪子!」
葉孤城微微一怔,似是未想到霜晴竟然會為了一枚簪子如此氣惱,竟然直接朝他瞪大眼睛。昨日那洪濤上前那般無禮,霜晴都是一派平靜從容,言笑晏晏,含笑打趣的。
葉孤城卻是不知,他剛剛擲出去的金簪,乃是霜晴破軍套頭飾中的一部分。只是為了擊落兩枚暗器而已,拿什麼東西不行,非要拿她僅此一份的破軍頭飾?髮髻一側的扇形金簪就這般平白無故的被人摘下扔了出去,霜晴如何不怒?
旁邊那錦衣華服的年輕人見狀,已經給旁邊下人使了個眼色,一個機靈的白衣童子已經上前,將地上的金簪重新撿回,又用細絹仔細擦拭過後,方才雙手捧著那枚精緻的扇形金簪送到了葉孤城和霜晴面前。
霜晴想要接過來,卻礙於手中尚提著許多魚肉,一時之間還沒騰出手,葉孤城已經佔得先機,伸手拿起了那枚簪子,重新將其簪於霜晴髮間。
簪子回來了 ,霜晴略有些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微微舒了口氣,終究是未發一言。
酒樓中其他的江湖人還在為拿手暗器功夫紛紛叫好,地上的玄色裋褐男人卻更是窘迫羞憤,面如土色。可惜,這男人卻沒有昨日那洪濤的知機識時務,眼睛裡滿含猙獰暗恨。
而這般場景,對於酒樓外面的霜晴和葉孤城兩人,實在是太過熟悉。
葉孤城淡淡的看著正從地上爬起來的男人身邊的兩截斷劍,又淡淡的看向昨日也是這般將那「閃電刀」洪濤從茶肆中擊飛出來的霜晴。
霜晴扯了扯嘴角,總算是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來,面容坦然的回望了葉孤城一眼。她並非仗劍欺人之人,卻也絕非任人欺侮之輩。行事不端,被人當眾教訓,縱使顏面盡失,也不過是那人活該而已!
「唐門暗器,果真是好得很!」長劍被折斷、又毫無顏面的摔落在大街上,被人指指點點,那玄色裋褐男人從地上爬起來,用手背蹭了下臉頰上一道還在流血的暗器劃痕,強壓滿腹怨懟,恨聲說道。
「既然知道我唐門暗器厲害,還敢在這裡大肆叫囂,果真是粗鄙之人。」一個人慢慢的從酒樓裡踱步出來,不屑的說道。
待他出來,霜晴才看到,剛剛說話的那人年紀還很輕,衣著華麗,面容英俊,唯獨一雙眼睛裡卻帶著兀鷲般陰翳殘酷的表情,生生的破壞了那滿是生機勃勃的少年人朝氣。
「唐門……」霜晴低聲喃喃道。
自大唐數百年後的江湖之中,揚州瘦西湖畔無七秀坊,杭州西子湖畔無藏劍山莊,那蜀中唐門,卻是猶存於江湖之中。這年輕人雖和霜晴曾經見到過的唐門弟子不同,手中並無千機匣,但是那手暗器功夫倒也精湛,不墜唐門赫赫威名,也算是令人唏噓感嘆了……
「這人應該是唐門四大高手之一的唐天儀。」聽聞霜晴低聲呢喃,葉孤城見她並不識那唐門少俠,便淡淡解釋道。
霜晴微微頷首,抬起頭來,嘴角含笑,對葉孤城道:「多謝!」
這唐天儀的一手暗器功夫,雖和霜晴往日所見不甚相同,可是,究其唐門武學風骨精髓,卻依舊是一脈相承,神韻其中,倒也不愧其百年威名。
唐天儀冷笑著看那玄衣裋褐男人灰頭土臉的走後,復有返回酒樓之中,想必是裡面尚有和他一起的朋友。
霜晴隨即也和葉孤城,以及那位年輕人微微示意,轉身離開。
悠于 2015-4-1 19:53
第十章 江湖小透明
等到霜晴回到百花樓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樓中卻並未點燈。
霜晴稍稍愣了一下,隨即恍然,花滿樓雙目失明,平日裡自是不需要點燈的。而觀他平日行為舉止,也著實不像是盲人,就算自己明知他的雙眼看不到,可是,不知不覺間,卻總會忘記此事。
霜晴把手裡的食材全都放進廚房裡,然後轉身出來把樓下燭台上的燈火點亮。從樓上那間視野風景極好的房間裡,隱隱約約還在傳來花滿樓和陸小鳳的閒聊聲。
霜晴也沒特地到樓上去知會花滿樓和陸小鳳兩人一聲,自己已經回來了,只是端著樓下的燭台到了廚房裡,先把各式調料全部分好,然後從背包裡拿出了庖丁小刀,動作俐落的將買來的西湖草魚清理乾淨,然後將魚身從側面切開成兩片,又在上面輕輕劃了幾下以便入味,最後將魚和一些油鹽醬醋生薑紹酒一起放入鍋中燒煮。
趁著魚還在鍋裡,霜晴又把買來的排骨切成大小差不多的小塊,用開水先燙了一遍,又在鍋裡用糖汁調料入味上色,最後和切成塊的冬瓜一起小火慢燉,等排骨被燉的筋骨也都軟了,冬瓜塊更是一碰即化後才算是美味。
等到鍋裡的整條草魚煮熟後,霜晴將鮮嫩的魚從鍋裡撈出來放到白瓷盤裡,又在炒鍋的湯汁裡加糖、醋以及其它各種調料,將原本的清湯燒成味道鮮美的濃汁後,從頭至尾慢慢的澆在白瓷盤中的魚身上。
冬瓜排骨在小火上還要燉許久,霜晴便擇了些新鮮蔬菜,炒了一盤青椒脆骨,同時又煮了一小鍋桂花糖藕粥,等出鍋後直接鎮在冰水裡,等到冬瓜排骨煮好了,桂花糖藕粥溫度也涼了下來,正好適合炎炎夏日吃。
霜晴一個人在廚房裡忙忙碌碌,鍋灶上三兩份菜餚一起烹著,根據各自烹煮需要的時間,霜晴全部打理的井井有條。
等到剛剛買來的食材用得差不多了的時候,霜晴已經收拾出了滿滿一桌子的美味菜餚。
霜晴這才沿著樓梯上樓,對坐在窗邊、正享受夏日晚風、房間裡卻連燈都不點的花滿樓和陸小鳳兩人笑道:「晚飯弄好了,下來吃飯吧!」說話間,霜晴已經走過去,將房間裡的蠟燭也點亮了。
窗外月光清幽,溫柔的透過窗子映在地面上,藉著這淺淺的月光,霜晴在夜色中雖也能視物,卻終究比不上一盞燭影搖曳的燈火,讓整個屋子都變得彷彿充滿了人氣。
花滿樓柔聲說道:「勞煩霜晴了!」
陸小鳳卻已經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動了動鼻子,彷彿能夠嗅到樓下廚房裡各式菜餚的美味,大聲笑道:「我聞到了西湖醋魚的湯汁鮮味,還有排骨肉香,似乎還有一絲桂花的香甜味,卻不知道是什麼菜餚了,莫非霜晴姑娘蒸了桂花糕?」
「下去嘗嘗,自然就知道了!」霜晴被陸小鳳的舉動逗得忍不住一笑,打趣著說道。
霜晴很少飲酒,花滿樓又是個霜晴隨便做什麼吃的他都不會挑剔的,如此之下,飯桌上,自然也就不會有一滴酒。
偏偏,今日的飯桌上,卻多出來了一個愛飲美酒的陸小鳳。
對著這滿滿一桌子的珍饈美饌,西湖醋魚肉質鮮嫩湯汁濃稠,冬瓜排骨湯裡的冬瓜已經融在了排骨湯裡愈發清香美味,青椒脆骨勁道十足,桂花糖藕粥剛剛從冰水中取出,香甜軟糯清涼可口,陸小鳳臉上四條眉毛卻都要皺起來了。
霜晴見他這般愁眉苦臉的,還以為他是跟和尚一樣,只要素菜不喜大魚大肉,便貼心的問道:「你是吃不慣桌上這些葷菜嗎?我再去幫你弄兩道開水煮白菜,銀絲卷或者醬蘿蔔炸兒之類的素菜?」
「開水煮白菜?」陸小鳳聞言呆了一下,心道,他又不是兔子,旋即搖頭道:「我只是在感慨,之前從來沒見過如此美味佳餚!」
霜晴坐在桌邊,眉毛都沒抬一下,毫不猶豫的篤定道:「說謊!雖然你是在誇我,我聽了也開心!」
她烹飪的手藝的確不錯,尤其是將在野外庖丁後的新鮮食材就地做成熟食的時候,可是,她又不是專門的大廚,也就只是會做那麼幾道家常菜而已。霜晴做飯的手藝,終究是不能夠跟那些真正的烹飪宗師大廚比的。
陸小鳳卻搖頭笑道:「天下間各處的美味,我也都嘗過不少,味道美則美矣,卻遠不及今日桌上。」
霜晴手裡拿著的筷子動作稍稍停了一下,詫異的看向陸小鳳,她雖然沒有再把「說謊」那兩個字重複一遍,可是,臉上的神情卻是顯露無疑。
花滿樓坐在旁邊,微笑著輕輕搖了搖頭,陸小鳳心裡在想什麼,他這個做朋友的,自然明白……
陸小鳳夾了一筷子冬瓜排骨,嚥下去之後,又繼續道:「今日這餐桌上的佳餚,除了味道美,更重要的是,做菜的人美。如此一來,豈不是前所未見的美味佳餚?」
若是換成別的女子,燭影搖曳之間,有陸小鳳這樣一個男人,用這樣一種令人心動的言語讚嘆幾句,怕是早就羞得面色泛紅,不知如何是好了。
偏偏今日坐在這餐桌旁邊的霜晴,她只是略微愣了愣,沒想到陸小鳳會這麼說而已,又想到今日自己不知是怎麼了,竟是又被人如此讚賞了一番……
聽完陸小鳳的感嘆和調侃,霜晴做出的唯一反應卻是繼續追問道:「你既然也說了,桌上飯菜俱是美味,為何又要對著這一桌子的佳餚露出愁眉苦臉的樣子?」
陸小鳳明顯是沒料到霜晴還會繼續抓著這個問題不放,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愣住,略微停頓了一下,半晌才嘆道: 「如此一桌美味珍饈,尤其還是美人親手做的,自是當浮三大白,可惜桌上卻無酒,真是平生憾事!」
霜晴眨了眨眼睛,道:「說來說去,其實你就是想要喝酒而已。」
陸小鳳怔了怔,點頭,道:「是。」
「附近有什麼不錯的酒館嗎?」霜晴轉而問這裡的主人花滿樓。
「東面臨街有一家三潭酒樓,那裡有極好的竹葉青。」花滿樓微笑著,柔聲回答道。
「我去幫你買酒,要多少?」霜晴輕輕的放下筷子,從座位上起身說道。
陸小鳳再怎麼風流不羈、再怎麼是個風流浪子,讓一個美妙佳人給他倒一杯酒那是情趣,可是,在花滿樓家中,讓花滿樓的另一位朋友、尤其還是一位美麗的女子,在天黑之後出去幫他買酒這種事,可就是丟臉了。
而這種丟臉的事情,他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的。
「不必了!」陸小鳳急忙道,更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了。
有人要幫他去買美酒,尤其這人還是一個美人,若是平時,陸小鳳自然會非常享受,可是放在現在這個情形下,饒是陸小鳳的厚臉皮都有些撐不住了。
「你要多少酒?」霜晴卻不管陸小鳳的推託之詞,只是繼續問道。
「霜晴,不必這般費心的。」花滿樓也柔聲勸道。
陸小鳳不說話了,只是使勁點頭,贊同花滿樓的說辭。
霜晴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你們兩個這是怎麼了?我之前已經欠了花滿樓一頓飯,又因為將花滿樓從金鵬王朝帶走,讓陸小鳳虛驚一場,今天這份晚飯,也算是我的心意了。陸小鳳想要美酒,我當然要去幫他買酒。若是過了今日,我可就斷不會如此了!」
聽霜晴這麼說,花滿樓也不再勸阻,只是微笑著搖了搖頭。
陸小鳳先是吃驚,隨即便是大笑,撫掌道:「那我便不客氣了!三罈酒竹葉青,今晚不醉不歸!」
霜晴微笑著看了他一眼,微微莞爾,卻道:「三壇竹葉青,我記下了。不過,我打算留在百花樓暫住一段時日,卻不知道陸小鳳陸公子,打算酒醉後歸於何處?」
——保護花滿樓的任務還沒有完成,霜晴當然不會離開。
說完,霜晴也不等陸小鳳做出回答,便轉身拿了披風,從百花樓裡出去後,身子輕盈的縱身跳起,扶搖直上悄無聲息的落在街道邊的房頂上,隨後施展輕功「暗香掠影」,為了抄近路索性直接從房頂上飛身而去,幾個起躍之間,遠去的纖巧身影幾乎讓人尋不到蹤跡……
尚坐在百花樓桌旁的陸小鳳望著霜晴飛快掠過的輕巧身姿,不由得嘆道:「陸霜晴這套輕功身法,比之她從二樓窗口躍下無聲無息,愈發顯得輕盈精妙,江湖之中,有這般輕功修為的人,怕是不超過十個。」
花滿樓聞言,只是溫柔微笑,柔聲道:「我還以為,你剛剛也要跟出去和霜晴一起買酒。」
陸小鳳苦笑,道:「我本來是這麼想的,陸霜晴畢竟是個女孩子,夜裡讓一個女孩子出去買酒,我以為我這輩子都做不出這種事情來。」
陸小鳳這樣一個男人,浪蕩不羈,風流多情,平生唯一的弱點,就是女人。
一個多情的浪子,自然是憐香惜玉之人。
「可是你還坐在百花樓裡,坐在這滿桌美味佳餚旁邊。」花滿樓微笑著提醒他。
「所以我決定等下一定要好好罰自己三大杯酒。」陸小鳳苦笑道。
不過半盞茶時間,霜晴已經提著三壇上好的竹葉青出現在百花樓的門口。她的素色披風被她施展輕功時帶起的微風拂起一角,露出同樣衣袂飄飄的粉色輕紗衣裙。
霜晴把三罈酒放下後,又幫陸小鳳和花滿樓拿了兩個酒杯過來,這才坐回到桌邊,拿起筷子笑道:「滿桌菜餚還在,上好的美酒也有了,百花樓裡又是花香滿樓,雖是借花獻佛,我的誠意可還好?」
花滿樓尚未開口,陸小鳳已然笑道:「霜晴的誠意自然是夠了!最重要的,還是有美人相伴!」
對於陸小鳳和霜晴之間你來我往的打趣調侃,花滿樓初時還擔心霜晴一個姑娘家會害羞困窘,後來發現,霜晴從來大大方方,坦然自若,開起玩笑來竟是和陸小鳳不相上下,便只是笑著搖搖頭,不多說其他了。
霜晴有些好笑的問道:「若是美人和美酒只有一樣,你選哪個?」
陸小鳳認真的想了想,看著霜晴沒有回答,卻突然說道:「你髮髻一側的一支簪子有些歪了。」
第十一章 江湖小透明
霜晴聞言微微一怔,伸手去摸頭上的簪子。
陸小鳳還指了指,提醒道:「右邊那個,扇形的金簪,有點歪了。」
扇形的簪子……
霜晴的臉色有些微微的變了,她直接從桌旁起身,想要找面鏡子,旋即又意識到,花滿樓的眼睛看不到,百花樓這裡自然不會有鏡子這種東西。
霜晴果斷的去廚房,藉著水缸裡的倒影,在月色和燭光下,隻影影綽綽的看到了一個水波微漾的投影。不過,卻也能清晰的看出,原本對稱的破軍頭飾裡,右側的簪子果然沒有插好……
都是葉孤城的錯!
霜晴氣憤的想到,然後自己把簪子取下來重新弄好,這才回去桌邊,剛想開口,卻又被陸小鳳搶先了一步。
「我記得,我剛剛來到百花樓的時候,看到你頭上的簪子明明是整整齊齊的,怎麼出去買些菜就把頭上的簪子弄歪了?」陸小鳳笑道,「總不能是集市上太過擁擠不小心碰到了吧!」
——若是集市上擁擠,陸霜晴的素色披風上也就不會纖塵不染了。陸小鳳明知這一點,卻還是調笑道。
霜晴悶頭吃飯,乾脆不搭理陸小鳳了。總不能跟他說,自己的金簪被葉孤城那人摘下擲出去擋暗器了吧!而自己因為手裡拎著太多魚肉蔬菜所以來不及出手阻攔?
想到這裡,霜晴抬起頭又瞪了陸小鳳一眼,趕在陸小鳳說話之前,又開始悶頭吃東西,卻依然一言不發。
難得被無視了的陸小鳳訕訕的笑了笑,不過總算是霜晴也不再追問他美人和美酒只能選一個的難題了,當即轉了話題道:「霜晴可知道,江湖中有兩個很奇怪的老頭子,一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往今來所有奇奇怪怪的事,他都知道一點,另一個的本事更大,無論你提出多奇怪困難的問題,他都有法子替你解決。」
霜晴聞言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清楚,心中卻在暗道:這不就是大唐江湖的隱元會麼……不過隱元會的人數可比兩個老頭子多太多了……
花滿樓溫柔笑道:「你說的可是大通和大智?」
陸小鳳驚奇,道:「你很少在江湖上走動,竟然也知道他們?」
花滿樓柔聲說道:「我是個瞎子,又不是聾子,這兩位老者的事蹟,也是略有耳聞罷了。」
霜晴已經意識到陸小鳳說這話的意思,也不掩飾,直接就問道:「你答應了丹鳳公主幫她的忙,所以,你現在需要找那兩位大通和大智給你解答迷惑?」
陸小鳳道:「是,我要去找他們兩個。」
霜晴點了點頭,又不說話了。
陸小鳳又道:「花滿樓會和我同去。」
花滿樓笑容溫柔,陸小鳳請他幫忙,他當然不會置之不理。
霜晴這才抬起頭來,對這個結果倒也不意外。花滿樓是個性情善良溫柔的人,雖然自己和他才認識了沒多久,卻也知道,他絕對不會置他的朋友陸小鳳的事情於不顧。當下,霜晴也只是微微頷首,道:「那就一起去好了。」
陸小鳳一怔,「你剛剛說,你打算留在百花樓一段時間。」
霜晴坦然答道:「受人之託,誰知道丹鳳公主會不會還有別的什麼算計會危及到花滿樓,金鵬王朝一事不了,我肯定要留在他身邊看著的。」
「對!一百五十金的花滿樓……」陸小鳳喃喃說道,說完,他自己都笑了出來。
翌日上午,由陸小鳳帶路,駕著馬車奔波許久後,三個人終於到了目的地,一起站在了街上。
地面的青石板已經被太陽曬得有些燙人,霜晴身上披著披風,整個人都被裹在了裡面,看得陸小鳳忍不住笑道:「我這人就喜歡一年四季都帶著一件紅披風,以至於江湖中人都知道,只要看見那件紅披風,就知道我人必定在附近。如今,霜晴這是每次出門身上都要裹著素色披風的樣子麼?」
「我還有別的顏色和料子的披風。」霜晴絲毫不以為意,只是微笑著平靜答道,「你要看看嗎?」
話雖這麼說,霜晴心中卻在暗想,誰讓你們這裡的人一個個寧可熱得中暑也要穿那麼嚴實呢?大唐江湖之中,就是大家閨秀出身的藏劍山莊大小姐、小小姐,也沒見過不敢露胳膊露小腿的……
「那個可是老實和尚?」霜晴看到了陰涼的屋簷下正垂著頭的一個和尚,衣衫破爛不潔、草鞋也是髒兮兮的,他低垂著頭讓人看不見臉,可是,霜晴卻認出了那雙乾淨得反常的手。
「正是!」陸小鳳道,然後直接迎了上去,招招手笑道:「老實和尚,你好!」
那老實和尚見到是陸小鳳,也笑了,道:「你最近有沒有變得老實些?」
陸小鳳只是但笑不語,這時,花滿樓和霜晴也已經走了過來。
老實和尚看到和花滿樓、陸小鳳站在一起,披著披風的霜晴,瞪大了眼睛,道:「真是怪事,昨天傍晚還和白雲城主站在一起的漂亮姑娘,今天怎麼會和花滿樓站在一起,陸小鳳這個多情浪子反而沒人理睬了?」
霜晴眨了眨眼睛,認真道:「你是老實和尚?」
「老實和尚當然是老實和尚!」老實和尚也認真說道。
「那老實和尚說話怎麼一點也不老實?」霜晴奇怪道:「又不是花和尚,既然是老實和尚怎麼能一雙眼睛裡只看見女人?老實和尚不應該眼裡心裡只有佛祖和菩薩嗎?」
老實和尚呆住,似是沒想到霜晴一個小姑娘,談論起這種話題來,竟是和陸小鳳那種風流浪子一樣滿不在乎混不吝的性格。
老實和尚反應過來之後,只得苦笑道:「佛祖說,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這話果真是一頂一的老實話,誠不我欺!」
「你這老實和尚說話是越來越不老實了,」霜晴認真道:「果真是個假老實和尚!」
老實和尚簡直瞠目結舌,面對霜晴啞口無言。往日的時候,每次遇到陸小鳳,他就只剩下苦笑的份了,而今天碰到的這個陸霜晴,毫無尋常女子的羞怯靦腆,而且牙尖嘴利的,三句兩句糾纏起來,竟是比陸小鳳更讓人覺得難纏的緊。
陸小鳳卻是大笑,指著老實和尚說道:「老實和尚果然不老實!霜晴第一次見到你就看破了你的真面目,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看見陸小鳳和老實和尚又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閒談,霜晴也不再插話,只是湊到笑容溫柔的花滿樓身邊去,小聲說道:「這老實和尚說話一貫如此麼?他一點也不像你前日說的那樣老實。」
「大概是今日見到他的老朋友陸小鳳,出於驚喜和驚訝,就稍有些太放得開了吧!」花滿樓柔聲說道。
霜晴和花滿樓低聲私語,而這會兒,老實和尚和陸小鳳卻已經說到了一個叫做歐陽情的女人,陸小鳳在連連追問,而老實和尚已經窘迫的臉都紅了,結結巴巴的囁嚅道:「她是個……是個很出名的……妓女。」
霜晴耳聰目明,自然也聽到了老實和尚剛剛講了什麼,一臉震驚的望過來,道:「和尚居然也去妓院?別說特別老實的和尚了,就是普通和尚也不能去那種地方吧?」
老實和尚把自己昨晚去妓院見歐陽情的事情告訴了陸小鳳,本來就困窘的老實和尚,如今被一個漂亮姑娘一臉震驚的把這件事又當面問出來了,更是窘的無地自容,臉色也紅得像是在火上烤一樣。
「我……我……」老實和尚囁嚅著還想說什麼,可惜,嗓子眼裡的聲音卻只剩下蚊子般大小。
霜晴才不管老實和尚做出什麼回答,徑直轉向花滿樓,認真道:「花滿樓,這個老實和尚真的一點也不老實!」
善良溫柔如花滿樓也有些哭笑不得了,只是搖搖頭一聲輕嘆:「這老實和尚……」
不怕麻煩的陸小鳳更覺有趣,扯著老實和尚不放,明明心裡覺得好笑的要死,臉上卻擺出了一副平靜淡然的表情,又開始用自己的歪理調侃打趣這老實和尚,不動聲色的說道:「和尚莫急,這種事本就稀鬆平常!你想啊,高僧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名妓卻是做一天鐘,撞一天和尚……和尚和名妓,這分明就是絕配啊!」
老實和尚頓時呆呆的愣在了那裡。
霜晴也有幾分不解,不懂陸小鳳為什麼說完這句話後,他自己笑得都直不起腰來了。
老實和尚從呆怔中回過勁來後,被陸小鳳氣得渾身都在發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好半晌,才身形靈巧如梭的「刺溜」一下從陸小鳳身邊穿過,一邊急匆匆的小跑著,一邊遠遠的長嘆一聲,道:「和尚一定是被佛祖罰了,昨晚上遇見龜孫子大老爺,今早上又遇到老虎一樣難纏的漂亮姑娘和陸小鳳!」話音未落,他的身形已經忽快忽慢的就這麼消失在了這條街道上。
「明明是你把他氣走的,他走的時候,一句話裡為什麼非要把我也帶上……」霜晴有些悶悶的說道。
陸小鳳哈哈大笑,道:「我把他氣走了,你卻是把他嚇走了!」
第十二章 江湖小透明
霜晴眨了眨眼睛,扭過頭去,不理睬他。
花滿樓笑著搖了搖頭,轉而問道:「剛剛聽老實和尚說,龜孫子大老爺,怎麼會有人起了這麼一個好名字?」
陸小鳳道:「因為,這位孫老爺常說,自己沒錢的時候就是龜孫子,有錢的時候就變成了大老爺,他又恰好姓孫而已!」
現在正沒錢的霜晴聽完,臉上的表情就有些明顯的驚詫了,她悄悄的看了一眼【保護花滿樓不被丹鳳公主欺騙】這個任務下面寫的三百金獎勵,再瞧瞧背包裡又只剩下的三百多金,心中暗嘆一句,忍不住道:「難道他的錢總是一會兒有一會兒沒有的嗎?」
陸小鳳道:「正是!這位孫老爺從小就吃喝嫖賭,浪蕩逍遙,無論身上有多少錢,他都能在數日之內花的一文不剩,還要欠很多賬,然後索性把自己押在那裡,等著別人去贖,十年如一日,從來如此行事。」
花滿樓好奇問道:「別人為什麼要去贖他?」
陸小鳳道:「因為普天之下,只有孫老爺一個人能找到大通大智!」
霜晴沉默了,敢情這是又一個和隱元會搶生意的啊……而且還是只握著一條信息源,但是卻從來不愁上門客的那種……
花滿樓繼續問道:「那你要去哪裡找這位孫老爺?」
陸小鳳突然笑了,道:「去歐陽情那裡!老實和尚剛剛才說過,他昨晚在歐陽情那裡看到了龜孫子大老爺!」
歐陽情就是剛剛陸小鳳和老實和尚談到的那個妓女。
妓女當然是出現在妓院裡的,怡情院裡的花牌上,排在第一的名字就是歐陽情。
陸小鳳要去怡情院找歐陽情,本來只是件小事。他要帶著花滿樓一起過去,依然還是一件小事。
可是,霜晴也在,這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沒有人會帶著一位漂亮姑娘去妓院裡的,哪怕他們只是來問歐陽情關於龜孫子大老爺的事情,也不行。
三個人站在怡情院的門口,聽著門裡面招徠客人的鴇母揮著滿是脂粉香的鮮豔帕子說說笑笑、迎來送往的笑聲,不由得面面相覷。
饒是風流浪子陸小鳳,也沒遇到過這種難題。同行的人裡有一位漂亮姑娘,可是,他們的目的地卻是一家妓院,當下,陸小鳳只能看向霜晴本人,直接道:「怎麼辦?」
霜晴稍稍猶豫了一下,仔細想想,就是進去找個人而已,好像也不是什麼大事,便坦然道:「我跟在花滿樓身邊。」換言之,花滿樓進,她就跟著進,反正都是無所謂的小事……
花滿樓即使雙目失明,也能感覺到陸小鳳灼灼的目光正盯在自己的臉上,不由得溫柔笑道:「霜晴一個姑娘家畢竟有些不方便,我和她在外面等你。」
陸小鳳點頭,雖然他覺得,讓霜晴自己留在外面等一會兒其實也沒什麼。不過,謙謙君子如花滿樓,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是理所當然。
「我很快就出來!」陸小鳳道。
霜晴想了想,稍稍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指了指旁邊一家酒樓,坦然說道:「其實,你若是不想出來了,派人出來和我們打個招呼就行,我和花滿樓可以邊吃飯,邊等你。」
花滿樓聞言稍稍怔了一下,旋即扭頭悶悶的輕笑。
陸小鳳卻是臉皮上泛起了一絲微微的紅。
霜晴驚愕的睜大眼睛,有些不明白,一向自詡風流浪子,紅顏知己遍天下,從來醉枕溫柔鄉的陸小鳳怎麼會因為這麼一句老實話而臉紅?
陸小鳳張了張嘴,然後又閉上,半晌,又動了動嘴唇,想說話,卻又把那些話給嚥了下去。
「你到底要說什麼?」怎麼跟個青蛙一樣光鼓著腮幫子不出聲呢?看陸小鳳這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霜晴都替他著急,索性直接問道。
陸小鳳梗著脖子,良久,終於憋出一句話來:「霜晴,女孩子說話,要矜持!」
霜晴眨了眨眼睛,問道:「我剛剛那話,不夠委婉?」
「……夠了。」陸小鳳喃喃道。
「你快進去吧!」霜晴催促他,用手稍稍遮擋住刺眼的陽光,莞爾一笑,「外面太曬了,別讓我們等太久?」
「……我會很快出來的。」陸小鳳只得苦笑道,他從來沒遇到過這麼窘迫的事情,簡直比在一個女人的床上被另一個女人抓到還要窘迫!
陸小鳳很快便見到了歐陽情,她也笑眯眯的看著陸小鳳,就彷彿她的眼睛裡,只有他一個人一樣。那種甜甜的笑容、專注的眼神,簡直讓任何一個男人見了,都會覺得整個心都飄起來了。
——男人口袋裡的銀票,當然也會飄過去。
「你猜陸小鳳多久才能下來?」霜晴頗為好奇的和花滿樓說道。
「我不知道。」花滿樓搖了搖頭,柔聲道。
很快,一刻鐘的時間過去了,陸小鳳依然連個影子都沒有。
霜晴單手擋在額頭上躲閃著正午刺眼的陽光,拉著花滿樓走到了街邊房簷的陰涼地方,雖然天氣還是悶熱的,總算是不會被太陽直接曬到了。
「再等他一刻鐘,若是還不下來,我就要去敲門了。」霜晴喃喃道,心想,只是問句話而已,需要這麼久?
而在樓上歐陽情的房間裡,歐陽情已經坐到了陸小鳳的腿上,咬著嘴唇湊到陸小鳳的耳畔吃吃的笑道:「卻不知道,是哪個神仙告訴你,我們從八百年前就有緣了?」
陸小鳳道:「那神仙是個和尚,看樣子就很老實,他還說,他自己昨晚都來找過你呢!」
歐陽情眼波流轉,整個人幾乎貼在了陸小鳳懷裡,嫣然笑道:「我卻不知,原來那個和尚,竟是個神仙。」
有歐陽情這樣的女人在輕笑著咬耳朵,陸小鳳只覺得,自己的心裡好像是被小貓用爪子輕輕的撓了似的。
可惜,歐陽情下一句軟玉低喃,卻彷彿是一碰冷水,澆得陸小鳳透心涼。
「樓下那位姑娘,是你相好的?」歐陽情咬了下嘴唇,眼神微閃的問道。
陸小鳳悚然一驚,沒覺出有美女為自己爭風吃醋時候的心中暗爽,而是頗有些背脊發涼。且不說陸霜晴和花滿樓之間到底是怎麼個關係,朋友妻可不可欺這種事,單說陸霜晴這人的性子,就絕對不是他消受得起的……
想起霜晴剛剛在門外那句言辭懇切的「好言相勸」,陸小鳳心中頓時半分旖旎柔情也無,只是斷然道:「這話可不能亂說!」
「怎麼?」歐陽情還扒著陸小鳳不放,好奇道。
陸小鳳生硬的轉了個話題,直接問道:「聽說昨晚和尚來的時候,孫老爺也在這裡,你一定知道孫老爺在哪裡?」
「你第一次來,不是來找我,卻是來問孫老爺的下落的不成?」歐陽情秀眉微皺,從陸小鳳身上起開,眉目間頗有幾分哀婉的神態。
陸小鳳道:「是。」
歐陽情嬌嗔:「我偏不告訴你!」
陸小鳳還想說話,一個點燃了的圓形藍色煙花卻突然被人從窗子裡扔了進來,陸小鳳眼疾手快,一枚銅錢打出去,正好撞在那正在冒著小火花的藍色煙花上面,「啪」的一聲輕響,煙花在半空中就炸開,星光點點,不過如是。
「啊!」歐陽情有些被驚嚇到,一聲尖叫,撲到了陸小鳳懷裡。
陸小鳳卻是微微皺眉,大步走到窗邊,才看到,陸霜晴和花滿樓正站在房簷的陰涼處,在他們面前,好幾個藍的、橙的、紅色圓形煙花擺在地上,還在冒著亮晶晶的有半尺高的小火花。
大街上,幾個小孩子正大聲拍手叫好,還眼巴巴的看著霜晴,希望她能再放幾個煙花玩。平民人家,煙花這種東西也算少見了。頂多是在過年時候,放上一掛炮竹,一家人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守歲,那些絢爛多彩五光十色的煙花,也只有富庶人家會準備些。如今,有人大白天平白無故的在街邊放漂亮的小煙花,自然吸引小孩子的目光。
而在陸霜晴手裡,還有一個和剛剛從窗外飛進來的藍色煙花一模一樣的圓形煙花。
看到陸小鳳從歐陽情的房間裡冒頭,霜晴抬頭朝他笑了一下,然後又點燃了一個「淨琉璃」,直接大聲道:「你要找的那位孫老爺就在隔壁的瀟湘院,你還不下來?」
陸小鳳深吸了一口氣,輕輕的推開還依偎在他身邊的歐陽情,轉身就要下樓。
「她叫你,你就要走?」歐陽情並沒有扯著陸小鳳的袖子不鬆手,而是站在那裡,笑容淒婉的輕聲問道。
陸小鳳也嘆了口氣,道:「和她沒關係,我是要去隔壁找孫老爺!」
「這樣都不下來……」片刻之後,陸小鳳還沒有出現,霜晴不敢置信的對花滿樓說道。
「你把煙花都扔到人家房間裡去了,許是陸小鳳還要賠人家的屋子!」花滿樓微笑著柔聲說道。
霜晴直接搖頭道:「這不可能,我扔上去的『淨琉璃』等燃盡後,一丁點都不會剩下,也絕對不會傷到人。更何況,陸小鳳在窗口就將煙花擊碎了,『淨琉璃』恐怕在房間裡連落地都沒有。」
「你這女子,竟當街向人家房間裡扔炮竹,著實刁蠻!」一個肩上擔著熟狗肉的麻子臉男人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他的手裡赫然拿著一個剛剛霜晴還拿在手裡出來的「淨琉璃」,指著霜晴呵斥道。
驟聞訓斥,霜晴驚愕的瞪大眼睛,連自己手上的煙花什麼時候被人順走了都懶得管,直接伸出手來指著那正偷偷往這邊打量的鴇母道:「我若是真的進去樓裡喊人,那怡情樓才非得當我是打上門的不可!還有,我扔上去的、你現在拿在手裡的,都是絕不會傷人的小煙花,不是炮竹!」
悠于 2015-4-1 19:58
第十三章 江湖小透明
「這是又怎麼了?」陸小鳳終於從歐陽情的房間裡出來了,看到霜晴正和一個賣狗肉的麻子臉對峙著。
「這個掛羊頭賣狗肉的他偷我的『淨琉璃』!」霜晴道。
陸小鳳初時還有些驚詫,問道:「『淨琉璃』是什麼?」
霜晴原本指著怡情院鴇母的手指突然指向了那個麻子臉男人,兩根纖細白皙的手指險些直接戳在了麻子臉的臉上。卻見那人飛快的往後一仰,腰身軟的彷彿不存在一樣,整個身形也跟著飄起來退後了一步。
「那個藍色的煙花就叫做『淨琉璃』!」霜晴指著麻子臉手中那個藍色的圓形煙花道:「紅色的是『夜未央』,橙色的是『滿天星』!」
然而,等陸小鳳看到那麻子臉男人的輕功後,臉色卻陡沉了下來,他冷笑了一聲,也不問霜晴煙花的名字問題了,直接斷然道:「看著這賣狗肉的麻子臉就不像是好人!果然是個奸邪小賊!」
陸小鳳說話間,已經冷笑著出手,幾枚銅錢如飛梭一樣,閃電般的打向那麻子臉的腰背部位。
近在咫尺的距離射出的銅錢,那麻子臉眼看著已經避無可避,他身形竟然詭異的一閃,輕飄飄的飛了起來,將全部銅錢踩在腳下,赫然以此為借力,竟然又騰空翻了兩個跟頭拉開了與陸小鳳之間的距離。
最初被那賣狗肉的麻子臉找上來於是兩人對峙的霜晴突然就這麼給排除在外了,有些驚訝和茫然的看著現在這一連串的變化,一時之間竟也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們兩個,這是有什麼深仇大恨嗎?」霜晴擋在花滿樓身前,喃喃道。
為了防備那兩個大打出手的傢伙誤傷到花滿樓這裡,霜晴已經把自己的驪歌雙劍拿了出來,紅翡般的劍柄輕輕的握在白皙的手指間,白玉一樣的劍身在陽光下發出內斂溫和的光暈。
「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人和陸小鳳早就認識,而且,他是陸小鳳的好朋友。」花滿樓雖然看不見那邊兩人打鬥的景象,可是單憑聲音,也能辨的出兩人之間的戰況激烈,然而,花滿樓卻是微笑著柔聲說道,臉上毫無擔憂的神色。
「見面先打一架的好朋友麼……」霜晴喃喃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陸小鳳和那麻子臉過招。
陸小鳳和那麻子臉兩人似乎都並未留手,著實不像是好朋友喂招,不過,霜晴卻也看得出來,他們兩人對對方的招式身法都非常瞭解,如此激烈的打了半天,兩人彼此間竟是沒有被傷到絲毫。而且,他們兩人的輕功都十分精妙,尤其是那麻子臉,身形詭譎莫測,輕飄飄的好似無處著力一般。
霜晴暗暗揣測,這般神鬼莫測的身法,自己若是不施展蝶弄足,恐怕連那人的衣角都抓不到。
「小賊,看招!」陸小鳳說著,又是幾枚足以削鐵斷金的銅錢呈一品字形直射向那麻子臉面部,「看我不把你臉上那些麻子全都削下來!」
原本身子凌空的麻子臉避無可避,竟然彎腰從竹筐裡撈出一大塊熟狗肉拍向了那三枚銅錢,只聽見輕輕的「噗噗噗」幾聲,三枚銅錢盡數沒入熟狗肉中,將那一大塊狗肉割開成了三份。
那麻子臉突然大笑起來,將三塊熟狗肉往陸小鳳、霜晴還有花滿樓身上一拋,大聲笑道:「今天就請你們吃狗肉了!」
陸小鳳伸出兩根手指,只是稍稍碰觸到了飛向自己的那塊狗肉的一角,竟又將狗肉擲了回去,冷笑道:「還是你自己留著吃吧!」
飛向霜晴和花滿樓這邊的兩塊熟狗肉卻是一前一後,霜晴手執驪歌雙劍,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劍光閃過,那兩塊狗肉竟然瞬間全被切成了一寸長、半指厚的薄片,紛紛落下之時,被霜晴用一大片素冠荷鼎的葉子接住了。
翠綠色的葉上帶著淡淡的蘭草清香,燒得鮮嫩味美又切成片的熟狗肉落在上面,竟是別有一番滋味。
霜晴捧著素冠荷鼎,然後用手指拿起一小片放進了嘴裡,嚼了嚼嚥下去,點點頭說道:「喂! 那個麻子臉的小偷,你的狗肉味道還真不錯!」
說著,霜晴捧著素冠荷鼎裡切好的狗肉轉向了花滿樓,毫不在乎的背對著那兩個打得正熱鬧的陸小鳳和麻子臉,逕自對花滿樓說道:「這肉做得很入味,你嘗嘗?若是刷一層蜂蜜,再在陰涼處風乾晾一晾,味道就更好了!」
花滿樓聞言,頓時失笑,也學著霜晴的樣子,從素冠荷鼎的葉子上拿了一片狗肉嘗了嘗。
「這飛賊的東西你也敢吃!?也不怕有毒!」還忙著飛上飛下和那麻子臉纏鬥的陸小鳳抽空扭過頭來冷笑了一聲。
「有沒有毒,我吃得出來!」霜晴手裡捧著熟狗肉笑道,還特意衝著滿頭大汗的陸小鳳眨了眨眼睛,意味不明似的一笑。
那麻子臉把狗肉扔過來的時候,霜晴就特意瞄了一眼系統信息:【這是一塊剛剛出鍋不久的熟狗肉】。等她用雙劍把肉切成片後,提示信息已經變成了:【素冠荷鼎盛放的熟狗肉片,雖是農家野味,亦可登大雅之堂】。
聽到霜晴反駁陸小鳳的話,那麻子臉又是一陣大笑,一邊躲閃著陸小鳳的攻擊,一邊大聲喊道:「這位姑娘果然夠爽快!你這樣好的女孩子怎麼會和這小鬍子混在一起?」
陸小鳳頓時更加惱火了,攻勢愈發凌厲。
可惜,麻子臉雖說是在恭維霜晴,霜晴卻毫不領情,直接笑著挑眉問道:「你這賣狗肉的小賊,剛剛偷了我的『淨琉璃』不說,還空口白牙的就敢說我刁蠻!怎麼這會兒改口這麼快?」
聽到那麻子臉被霜晴嘲諷,陸小鳳頓時哈哈大笑起來,縱身飄然落地,也不再追打那賣狗肉的,轉身走到霜晴身旁,伸手從素冠荷鼎的葉子上拿了兩片狗肉扔進嘴裡,嚥下去之後笑道:「小賊做狗肉的手藝倒是不錯!若是你哪天被捕快抓了去,被斷了那雙賊手,倒不如就在這大街上擺個攤賣狗肉好了!」
那麻子臉也輕巧的落在地上,然後毫不設防的走了過來,道:「狗肉都堵不上你的嘴!」
此時,兩人說說笑笑的,彷彿剛剛大動干戈的完全是別人。
「這位姑娘的劍法不錯,卻不知是哪位高人足下?」那麻子臉一邊和陸小鳳搶肉吃,一邊打量著霜晴隨口問道。
「家師燕七!」霜晴也不給那兩個傢伙端著素冠荷鼎和一盤狗肉了,直接拽過陸小鳳的袖子,塞到了他的手裡。
那麻子臉微微一怔,有些困惑的重複道:「燕七?」能教出這種徒弟,師父的劍術定然錯不了,可是,以他在江湖中的消息靈通,他卻從來沒有聽到過燕七這個名字。
麻子臉又看向了陸小鳳,陸小鳳則是看著霜晴,道:「江湖上名中帶燕的俠士裡,十年前仁義滿京華的李燕北揚名江湖,但我知道,他絕對沒有如此高超的劍術。『萬里踏花』粉燕子在江湖中的名頭更響,輕功暗器黑道中已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但是,從來不曾有人聽聞,粉燕子也懂劍!」
「聽你說的這兩人,似乎都是男子?」霜晴好奇道。
陸小鳳微怔,道:「自然!」
霜晴卻是微微莞爾,道:「我師父姓燕,因在姐妹中排行第七而被人稱為小七。」
小七的故事、就和她的人、她的劍一樣狷狂飛揚。
燕秀小七,平生心無旁騖,一心向劍。性情狷狂磊落更勝男子,平素不拒禮法,最恨繁文縟節,快意恩仇,但憑一己好惡行事,僅以手中一把留情劍縱橫江湖……
「卻是我等孤陋寡聞了,竟從來不曾聽聞燕七女俠的名號。」那麻子臉說道,眼睛卻盯著霜晴,希望她能再多說一點別的。
霜晴卻只是微笑,再不對自己師門問題多發一言。轉而問道:「你到底是誰?」
「你猜我是誰?」那賣狗肉的麻子臉嘻皮笑臉的說道。
「可是『偷王之王』司空摘星?」一直沒有說話的花滿樓終於微笑著柔聲開口。
那麻子臉還沒回話,陸小鳳已經替他點了點頭,道:「就是那個討人厭的傢伙!」
「偷王之王?」霜晴見狀,有些詫異,旋即笑道:「司空摘星,想必是取自『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之意了,名字倒是不錯,不成想,卻真是個小賊!」
「我可不是小賊!」司空摘星搖頭道。
「不告而取謂之賊!」霜晴輕笑道,指了指司空摘星一上來就從自己手裡偷走的藍色煙花「淨琉璃」。
陸小鳳大笑:「說得好!」
霜晴他們四個人中,花滿樓是目盲心不盲的溫潤如玉佳公子,霜晴清麗脫俗身上卻裹著一襲素色披風,陸小鳳是有四條眉毛的風流浪子,司空摘星一個賣狗肉的麻子臉卻使出了江湖上一等一的輕身功夫!
剛剛陸小鳳和司空摘星在大街上就那麼大打出手,早嚇跑了不少路上行人,卻也有好事者遠遠的站著圍觀,還時不時的指指點點。
瀟湘院二樓的窗子裡,一個乾癟的小老頭正搖搖晃晃的倚著窗口,笑呵呵的望著他們四人,還揮了揮手。
「那位就是孫老爺?」霜晴抬頭看了一眼,問陸小鳳。
「一點也不錯。」陸小鳳道:「我上去請他下來!」說著,陸小鳳整個人已經施展輕功飛了上去。
他這次上樓下樓的時間都很快,等到他們把孫老爺請上馬車了,也才不過半柱香的時間。
霜晴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手裡輕輕的拋著煙花「淨琉璃」,扭頭和花滿樓說道:「請人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上去問句話,被煙花砸了都捨不得出來……真是……」
第十四章 江湖小透明
馬車的簾子被一雙白皙柔軟的手輕輕的放下,擋住了裡面人的身影,也擋住了不遠處樓上望過來的視線。
「葉城主?」錦衣華服、眉眼含笑的英俊年輕人也走到了窗邊,溫文爾雅的關切道。
「無事。」葉孤城冷冷說道,逕自從窗邊轉身。
那白色錦袍的英俊年輕人,對於葉孤城的冷漠,並不在意,依舊嘴角含笑道:「葉城主先請。」
馬車最後停在了一個陰森而黑暗的山窟前面。
霜晴一行人從馬車上下來,站在洞口打量著周圍,山石林立,樹木蔥鬱,地面上全是高高的野草,並無絲毫山林小徑的痕跡,只有馬車在雜草上軋出來的兩行軲轆印顯示著他們來時的方向。若非有那醉醺醺的孫老爺領路,除非他們是迷路了,否則,斷然不會找到這種偏僻荒涼的地方。
孫老爺道:「一個問題五十兩,要十足十的銀元寶。我進去的時候,你們只能等在外面,有話要問時,也只能在外面問。」
陸小鳳苦笑道:「我實在是不懂,大通和大智為什麼從來不願見人?」
霜晴卻是突然開口問道:「我沒有銀元寶,金子可以嗎?」
孫老爺怔了一下,搖頭道:「他們只收銀元寶。」
霜晴點了點頭,微微低垂著頭,似乎是在考慮什麼,並沒有繼續說話。
那個洞口很矮、很小,即使是乾癟削瘦的孫老爺,也是爬著進去的。
外面的四個人等了好久,裡面卻遲遲不見聲響。早就等得不耐煩的陸小鳳果斷的把注意力放到了司空摘星身上,吹鬍子皺眉道:「你怎麼還不走?」
「我都坐馬車上跟過來了,我為什麼現在要走?」司空摘星反問道。
花滿樓本來正在體會著山中的風的美妙,卻不想陸小鳳和司空摘星兩人鬥起嘴來,你一言我一語的,吵得比女人還熱鬧,比一群嘎嘎叫的鴨子還要吵,無奈之間,只得微笑著搖搖頭。
花滿樓轉而看向正低垂著頭想事情的霜晴,柔聲道:「霜晴,你也有問題想要問大通和大智?」
霜晴聞言,抬起頭來,輕輕的笑了一下,回答道:「嗯,的確還有一些想不通的地方,不過,其實不問也罷……」
當陸小鳳和司空摘星快要打起來的時候,那個矮小狹窄的山窟裡終於傳來了孫老爺的聲音:「可以開始了。」
陸小鳳把第一塊五十兩重的銀子拋進去,先是問了關於金鵬王朝的事情,隨後,又是關於金鵬王朝的朝中大臣,以及他們後來的下落。
等到最後的第四個問題,陸小鳳沉吟了許久才終於緩緩開口:「若有件極困難的事定要西門吹雪出手,要用什麼法子才能打動他?」
山窟裡的大通大智對於這個問題,同樣沉默了許久,才終於給了一個不是答案的答案:「沒有法子。」
陸小鳳的問題問完了,他長舒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表示,便被司空摘星一把推到了一邊,道:「陸小雞閃開閃開,現在輪到我了!」
山窟裡靜默了一下,傳來了孫老爺幽幽的聲音:「一個問題,五十兩銀子。」
司空摘星一邊躲閃著陸小鳳隨手鎚過來的拳頭,一邊扔進去一錠五十兩的銀子,第一個問題便是:「我想知道,這位霜晴姑娘的師傅,燕七女俠的故事。」
山窟裡又是一陣沉默,那個低沉而蒼老的聲音緩緩答道:「陸霜晴姑娘本人就在此處,關於燕七女俠的問題,她自可解答……」
司空摘星愣了一下,跳腳道:「你這算什麼回答!?」
「我的確知道,而且肯定比他知道的更詳細……」霜晴聞言也是微微怔了一下,旋即莞爾一笑,「你來問我吧!不過我不會告訴你就是了!」
「霜晴,你剛剛不是想要問什麼問題嗎?」陸小鳳道,手裡托著幾錠銀子遞給了霜晴。
霜晴卻是拒絕了,微微搖了搖頭,笑道:「我想,我的問題,已經不需要問了。」
之前,霜晴還一直在想,大通大智這兩個無所不知的人,會不會有可能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以及,自己還有沒有可能回去的問題,可是,當她聽到大通大智說,沒有法子讓西門吹雪出手幫忙的時候,她就知道,大通大智兩人,即使江湖上傳得再怎麼玄乎,本質上,其實還是隱元會那種類型的人物。
——消息靈通不假、睿智卓識也對,但卻絕對不是無所不能……
問完問題後,陸小鳳一行人重新上了馬車準備回城。
霜晴稍稍猶豫了一下,問道:「那位孫老爺呢?就這麼把他放在這荒山野嶺裡?」
陸小鳳道:「還有大通大智陪他!」
霜晴看著陸小鳳的眼睛,道:「此地只有這一輛馬車,若是要他自己走出去,怕是會累壞了吧!」
「霜晴姑娘多慮了!」硬是賴在馬車裡不走,被陸小鳳嫌棄得不行的司空摘星笑道:「那位孫老爺既然能帶路找到這裡,他自然也有離開的辦法!」
馬車進城之後,司空摘星不等陸小鳳再一次趕人,便直接從狹小的馬車車窗裡縱身穿了出去,身形飄渺,不可捉摸,幾個起落之間,已經完全不見其蹤跡。
馬車裡,頓時又只剩下了陸小鳳,霜晴和花滿樓三個人。
「現在你要去哪?」霜晴問陸小鳳。
畢竟,他們三個人雖然是行動一致,可是,卻是陸小鳳帶頭,花滿樓跟隨,霜晴再跟著花滿樓這麼個順序。
陸小鳳道:「請你們兩個吃飯!」
陸小鳳是個很講究吃,也很懂得吃的人,他雖然是個四海為家的風流浪子,卻也喜歡享受天下間的美食。據說每到端午佳節,陸小鳳不管之前身在何處,都要趕往湖州臥雲樓,只為吃上一頓那臥雲樓主人的家廚做出的湖州粽子,喝上幾杯上好的竹葉青!
此時,陸小鳳就把花滿樓和陸霜晴帶到了名為上林春的酒樓裡。
「這五梅鴿子做得不錯!」霜晴用筷子夾了一點,嘗了嘗,稱讚道。
「他家的臘牛肉、五梅鴿子、魚羊雙鮮,正是做得最地道的招牌菜!」陸小鳳隨口說了一句。
花滿樓看剛剛還一臉苦笑的陸小鳳和霜晴說起吃食來,瞬間變得興致勃勃,不由得柔聲笑道:「剛剛還說沒有法子請動西門吹雪,看你此時的樣子,還以為你已經想到了法子呢!」
陸小鳳瞬間又變成了一張苦瓜臉,道:「沒法子,就是沒法子!西門吹雪名利雙全、眼高於頂,還六親不認不說,偏偏又隻身一人毫無牽絆,對這樣的人,除非他自己高興,否則你能有什麼法子說動他?」
「你可以燒了他的房子!」霜晴隨口打趣道。
陸小鳳一愣,旋即拍了一下桌子,道:「好主意!他若不答應,我這就去燒了他那萬梅山莊!」
正在撈鮮嫩的鴿子肉吃的霜晴險些被菜裡的湯汁嗆住,避過頭去咳嗽了兩下,才喘過氣來,咳得面頰微紅的驚道:「我那是胡說的!」
陸小鳳認真道:「管你胡說不胡說的,反正我是信了!」
「……」霜晴默然無語,索性不理他了,低頭繼續吃自己的菜。
花滿樓微笑道:「你要請西門吹雪幫忙,卻要先放火燒了人家的院子,這是哪家的道理?」
陸小鳳道:「請西門吹雪幫忙的道理!」
花滿樓聞言,只得笑著搖了搖頭。
「你要幫忙解決金鵬王朝的事情,為什麼非要西門吹雪幫忙?」霜晴又好奇的問道。
那日,她和花滿樓從金鵬王朝中人棲身的山莊裡出來,在前往杭州途中的那個小茶肆裡,見到了人稱江湖第一高手的葉孤城,而從花滿樓口中得知,另一個論劍法之精妙孤絕,與「白雲城主」葉孤城齊名的人,便是「萬梅山莊」的莊主西門吹雪了。
「因為我們要對付的是獨孤一鶴!」陸小鳳又給自己倒了杯酒,為霜晴解釋道:「而且,獨孤一鶴若真的是青衣樓的樓主,那麼,除了峨嵋派本身高手如雲外,青衣樓中更是不乏難對付的敵手。」
霜晴眨了眨眼睛,獨孤一鶴這個名字,她也不陌生,也是那日花滿樓告訴她的。而且,由於獨孤一鶴門下弟子七人,峨嵋七劍三英四秀,其中又有人使用雙劍,和霜晴師門七秀坊多少有些相似,是以霜晴自那時起,便對這峨嵋派起了些好奇的心思。
「要對付獨孤一鶴,你便一定要西門吹雪幫忙?他們兩人除了都是用劍的,又有什麼對付獨孤一鶴定要西門吹雪出手的必要?」霜晴想了想,認真道。
花滿樓則是道:「西門吹雪的劍法真有傳說中那般可怕?」
霜晴緊接著跟了一句:「那卻不知,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兩人之間比之如何?」
陸小鳳被這一連串的問題弄得呆了一呆,索性直接先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道:「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兩人,雖然俱是江湖中劍法卓絕、出凡入勝之人,兩人之間,卻從來未曾謀面,更是不曾交手過!」
「那倒是可惜了!」霜晴認真道,若是兩位當時絕無僅有的一流劍客交手,真不知會是怎樣一番勝景!
「一點也不可惜!」陸小鳳斷然冷笑道:「為了一根看不到的骨頭去跟人拚命,有什麼好看的!」
霜晴微微怔住,初時還有些不解陸小鳳的話語,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立時便認真的輕聲道:「卻是我想左了,他們兩人既然練得都是殺人的劍法,那麼,還是這輩子都不要交手的好……」
起初,霜晴還以為,兩人比武、比劍,就和藏劍山莊的名劍大會一樣,江湖高手更是可借此使得武學更為精益。
為名為利,江湖俠士無不嚮往,更何況還有藏劍山莊十年磨一劍的名劍寶器相贈!
第十五章 江湖小透明
陸小鳳正要開口,上林春的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驚呼,有人似乎嚇得把桌上的杯盤都碰到了地上,瓷盤碎片落了一地,稀里嘩啦一陣聲響。
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踉踉蹌蹌的從門外衝了進來,他的身上滿是傷口,大片的血跡從身體的各處蔓延看來,猩紅的血色,在有些耀眼炫目的金色陽光下,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搖曳紅豔,紅得令人骨髓生寒。
那人伸著手,蹣跚著往陸小鳳身邊跑,他幾乎用盡了力氣,卻依然跑得很慢很慢。
霜晴、花滿樓和陸小鳳早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霜晴的雙劍握在手中,有些警覺審視的盯著這個滿身是血的人。
終於,那人撲到了陸小鳳身邊,用鮮血淋漓的手,死死的抓著陸小鳳的肩膀,在他的衣服上印下了兩個鮮紅的血手印,那人困難的張著嘴,吞嚥著喉嚨裡血沫,發出「咯咯」的聲響,卻說不出話來。
霜晴駭然的發現,這人的喉嚨,竟然已經被割斷了一般,他的身上全是傷口,居然還能堅持到這裡,支持他如此的,大概也只剩下他口中說不出的那一句話了吧……
「蕭秋雨!」陸小鳳看著那血人扭曲猙獰鮮血橫流的臉龐,突然失聲叫道。
霜晴已經從包裡摸出來了一組二十個紅色的上品止血丸,也不知道是原來什麼任務給的了,霜晴自己也用不上,就一直扔在包裹裡,現在倒是趕巧了。
時間緊迫,人命攸關,霜晴也來不及跟陸小鳳解釋,纖細白皙的手指直接鉗住蕭秋雨的下巴,指尖用力,強迫他張開了嘴後,霜晴直接把一組上品止血丸全都塞進了他的嘴裡。
「霜晴!?」陸小鳳震驚道。
雖然蕭秋雨已經只剩下最後一口氣強拖著過來找他,隨時都有可能嚥氣,可是,也不能因為蕭秋雨受了重傷,還沒死的時候就用一大把紅色的藥丸直接把他噎死吧!
上品止血丸入口即化,陸小鳳擔心的蕭秋雨被噎死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按說,上品止血丸這種東西每次只能服用一顆的,不過既然一組都拿出來了,蕭秋雨又已經是隨時都會嚥氣的狀態,霜晴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聽天由命吧!運氣好能保住他一條命自然是好,若是不行,也只能是蕭秋雨命該如此了……
霜晴那一大把紅色藥丸硬給人塞下去之後,原本只剩一口氣的蕭秋雨雖然身上還在不停的流血,可是,他之前那種皮膚灰敗的氣息卻下去了些,陸小鳳無比靈巧的兩根手指輕輕的搭在蕭秋雨的手腕處,原本已經輕微到幾乎感覺不到的脈搏,竟然復有變得稍稍清晰了些。
陸小鳳頓時精神一震。
雖然蕭秋雨由於喉嚨被人割斷,聲帶也受了傷,根本說不出話來,可是,只要他能活下來,他想要說的那句話,自然總會有機會可以說出來!
「霜晴,你還有沒有剛剛那個藥?」陸小鳳一邊摸著蕭秋雨的脈搏,一邊急切的看向霜晴。
霜晴搖了搖頭,驚道:「我身上就那些,已經全部餵給他了,而且,就算有,再吃他也吃不下了……你真要噎死他啊!」
蕭秋雨流著血的眼睛裡,之前充滿了焦急、恐懼、憤怒、仇恨,太壓抑也太沉重的負面情感,怕是只有將死之人才會流露的這般毫不掩飾。
隨著霜晴一把上品止血丸塞進他嘴裡,蕭秋雨能感覺到自己原本已經快沒了生機的身體,竟然彷彿有一股暖流湧起般,他的眼神漸漸平靜,雖然身體還在微微顫抖著,卻還是強行推開陸小鳳抓著他脈搏的手,用滿是鮮血的手指在桌子上顫顫巍巍的寫了一個「青」字。
陸小鳳道:「你是不是想說青衣樓?」
蕭秋雨點點頭,他的身體突然一陣抽搐,然後閉上眼睛摔了下去。
霜晴和陸小鳳同時伸出手來扶了一把,將蕭秋雨安放在座椅上,陸小鳳將手指輕輕探到蕭秋雨的鼻子下面,感受到雖然輕微但是還算平緩的呼吸,總算是稍稍鬆了口氣。
然而,不過是瞬間,陸小鳳又是眼神一凜,駭然的望著蕭秋雨嘴邊、鼻子裡、眼睛裡流出來的血,已經漸漸變成了紫黑色。
陸小鳳一驚,道:「他中了毒!竟然此時才發作!」
霜晴的眼神裡,也閃過一絲不忍,她會做解毒丹。可是,在大唐江湖的時候,那東西著實沒什麼用處,霜晴也就是學了那張配方,做過一兩次練練手,就再也沒碰過了。背包裡,自然也不會帶著那種東西。
花滿樓運指如飛,雖然雙目失明,卻一絲不差的在蕭秋雨身上飛快的封了他幾個穴道,解釋道:「那毒藥蔓延並不快,只是蕭秋雨的身體受了重傷,那毒藥此時發作起來,才是真要人命,不過,尚可拖延一二。」
霜晴見狀,直接道:「那我去找個藥鋪配製解毒丹!」霜晴隱隱約約記得,附近酒樓的西邊就有一家藥鋪的,她也顧不上自己的素色披風、粉色薄紗水袖上都沾了不少猩紅的鮮血,說話間,霜晴已經往酒樓外面施展輕功離開。
陸小鳳則是匆匆的留下一句:「花滿樓,你留下先幫忙照看蕭秋雨一下!」便也施展輕功,如飛鵬一樣飛快的掠過酒樓裡的幾張桌子,從早已經被嚇得呆住了的客人頭頂飛出,追到門外。
青石板鋪成的長街上,也留下了長長一條鮮血的印記,從街心一直到酒樓門口。
路邊的販夫走卒,也在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滿心驚懼的偶爾議論兩句,畢竟,江湖中人雖然常見,可是,被傷到滿身鮮血的人可並不多見,大街上碰到這種場景,實在是駭人……
陸小鳳已經從周圍議論的人中,三三兩兩的言語間瞭解到,蕭秋雨是被從一輛疾馳而過的馬車上推下來的,他抓住一個人厲聲問道:「什麼車?」
「黑、黑、黑馬車,趕車的好像是條青衣漢子!」被衣服上赫然兩個鮮紅血手印的陸小鳳抓住的小販結結巴巴的一臉驚懼的說道,同時伸出手來往西邊一指:「往那邊去了!」
「多謝!」陸小鳳遠遠的拋下兩個字,便縱身奔過長街,迎著夏日午後刺眼的陽光,身形飛速掠過僅留下一道殘影。
陸小鳳聽到,左邊那條街上,又是傳來一陣驚呼喊叫聲,便急忙追了過去。
素色披風、粉色薄紗衣袖上都沾染了些許血跡的霜晴進了藥鋪後,便嚇得那坐堂的郎中和賣藥的夥計戰戰兢兢的,霜晴也不浪費時間,徑直走到櫃檯那裡,用手指敲了兩下櫃面,提醒那伙計道:「半夏、狼牙灰、小藥囊,還有天麻,都有吧?全都給我拿出來!」
「是是是、是女俠饒命!」那伙計結結巴巴的作揖道,身子瑟瑟發抖的從藥架子上按照霜晴的要求拿藥。
「……借用你們家的大藥臼一用!」霜晴往櫃檯上扔了一小塊金子,抱著那一堆中草藥,轉身往坐堂郎中身邊配藥的地方走,有些無奈的說道:「我是來買藥配藥的,不是打劫的,你不用抖成那樣!」
原本身子也抖得如同篩糠的坐堂郎中遠遠的瞅見霜晴往櫃檯上扔給那伙計一塊金子,又聽霜晴說她不是打劫的,見她長得花容月貌,也的確不像那江湖中的惡人,雖說霜晴身上的衣物染了些血跡,不過,做大夫的,膽子本就比常人大些,那坐堂郎中頓時也不抖了,笑呵呵的捋著鬍鬚說道:「姑娘這邊請!可要小老兒幫忙?」
「不用了,多謝!」霜晴隨口說道,將剛剛抱過來的那一堆半夏、天麻等草藥放在一邊,隨手從背包裡拿出來一個小藥臼,動作熟練的開始搗藥配藥。
霜晴還在忙著做藥,只聽見藥鋪外面突然傳來「嘭」的一聲撞擊聲,隨即便是一片接連不斷的驚叫聲、哀鳴聲以及撞翻桌椅掀起來的各種雜物落地的聲音。
霜晴轉身,手裡還拿著一把草藥、一個小藥臼和一支藥杵,她驚愕的見到一輛漆黑的馬車闖了進來,在藥鋪的門口便撞翻了好幾個人,旋即,那馬已經衝到了藥鋪裡面,馬車也從藥鋪的門口闖進來一半。
霜晴飛快的放下手裡的東西,從背包裡隨手摸出一把雙劍,對著那已經口吐白沫的馬一個雷霆震怒定住,而此時,正湊到旁邊圍觀霜晴製藥的坐堂郎中和那伙計,還在驚嚇的尖叫中。
「行了,沒事了,你們兩位別叫了……」霜晴看了一下手中的雙劍,她摸到的恰好是橙武幽月˙亂花,在這藥鋪裡,雙劍劍身光華四溢,彩色光暈熠熠生輝。
那坐堂郎中和夥計已經被霜晴手中這柄光華璀璨的絕世雙劍閃得移不開眼睛,霜晴嘴角微微抽了抽,飛快的將幽月˙亂花重新塞回包裹裡,也不管那已經摔倒在地上的馬和黑色的馬車,繼續搗自己的藥。
她要做的是闢邪散和金元散,一個可以解毒,一個可以提高抗毒性。
畢竟,霜晴雖然會照著醫術配方製藥,本身卻並不太懂醫術。這藥究竟能不能給蕭秋雨吃,吃完之後效果如何,什麼對症什麼不對症的,她也搞不清楚,反正先把藥做出來,有備無患吧!
悠于 2015-4-1 19:58
第十六章 江湖小透明
陸小鳳已經追到了黑色馬車前面,一步竄進了藥鋪裡。正在搗藥的霜晴看到陸小鳳的身影,微微一怔,手上的動作卻並沒有停下來,直接開口問道:「陸小鳳?」
拉著黑色馬車的馬已經被霜晴一擊雷霆震怒定在了原地,而青布衣裳的趕車人卻從車上倒了下去,嘴角流著紫黑色的血,臉上的表情痛苦猙獰已經有些變形了。
「霜晴?」陸小鳳正要把車門拉開,卻陡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忙回過頭來。
「這是怎麼回事?」霜晴微微蹙了蹙眉,手裡拿著小藥臼走了過來,微微俯身打量了一下剛剛那個趕車人。
「剛剛蕭秋雨就是被從這輛馬車上推下去的!」陸小鳳道,說著,他已經一把拉開了車門,車廂裡的座位上,竟赫然擺著一對銀鉤,上面繫了一條黃麻布,就像是給死人用的招魂旛一樣。
「以血還血?」霜晴微微低頭看向那黃麻布上寫著的鮮紅的血字,「這就是多管閒事的下場?」霜晴看向陸小鳳,認真的問道:「他們這是要警告誰?」
「我!」陸小鳳緩緩說道:「前幾日,勾魂手死在了蕭秋雨手上,後面那句,卻是警告我不要多管閒事了。」
霜晴聞言,微微一愣,旋即又是一笑,看著車廂裡那對閃閃發亮的銀鉤,搖搖頭說道:「這人做事也真夠不講究的。」
陸小鳳只是冷笑,「青衣樓的消息果然夠快,只可惜,他們看錯了人。」
霜晴繼續問道:「看錯了人?」
陸小鳳道:「青衣樓以為這樣就能嚇退我。」
霜晴想了想,坦然一笑道:「雖說這青衣樓做事難看,不過,我倒是真希望你能被嚇到,別再管這件事了。」
「因為金鵬王朝對中原武林居心叵測?」陸小鳳看向霜晴,也挑了挑他那眉毛。
「金鵬王朝怎樣,我並不怎麼在意,只是,我要保護花滿樓,可是,他偏偏要跟著你,而你又在摻和這些麻煩的事情。」霜晴笑道,說完,又搖了搖頭,端著小藥臼往坐堂郎中那邊的大藥臼附近走去,「解毒丹一會兒就能配製好了,你若無事,就在這裡先等一會兒吧!」
「也好!」陸小鳳道。
也不見他用力,陸小鳳只是用兩根手指按在了黑色馬車的車頭上,便把那輛馬車連同已經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的馬一起又弄到了藥鋪外面,然後,毫不見外的吩咐那早已經看呆了的賣藥夥計,道:「那小夥計,你還愣著幹嘛呢?快把你家鋪子外面拾掇拾掇,剛剛那馬車撞翻了不少東西!」
「是是是!」那賣藥夥計一呆,忙不迭的從櫃檯後面跑出來,坐堂郎中也跟著夥計一起,兩人開始收拾藥鋪外面被撞飛了的藥簍、竹筐、曬藥的木板和凳子等物。
陸小鳳則是走到了霜晴身邊,認真的看著她將那些草藥搗碎,又將狼牙灰攪了進去,最後放入小藥囊裡,做成簡易的藥粉。
陸小鳳隨手從旁邊拿了一株草藥,扔進嘴裡嘗了嘗,然後吐出來,疑惑道:「這是半夏?」
「……那東西有毒……還有,半夏的葉子你認不出來麼,還非得用舌頭嘗一嘗?」霜晴看著陸小鳳吐到地板上的一根草藥,嫌棄的瞥了他一眼,認真說道。
「……認不出來,」陸小鳳苦笑道:「若是長在野地裡的,我倒是還能分辨一二,這已經曬乾了的,實在是無從分辨。」
藥鋪裡的賣藥夥計和坐堂郎中還在外面收拾著被撞翻掀翻了的東西,霜晴這邊,則是已經將闢邪散和金元散分別作了一組二十個,霜晴隨手扒拉了兩下,然後分出一半遞給了陸小鳳,「救急如救火,蕭秋雨還中著毒呢,你把這藥拿回去給他服下吧!」
陸小鳳一怔,問道:「那你呢?」
霜晴指了指自己粉色的袖子上、素色披風上沾染的血跡,無奈道:「我找家客棧換身衣服先。」
陸小鳳恍然,女孩子麼,當然對這種事情更為在意些了。
他的衣服上,肩膀處還被蕭秋雨印上了兩個血淋淋的巴掌印,只不過蕭秋雨如今命懸一線,陸小鳳又一心急著蕭秋雨那未說出口的一句話以及他中毒之事,自然也就顧不得衣物是否整潔了。
「這藥要餵給他多少?」陸小鳳從霜晴手中接過半組闢邪散和半組金元散,妥善收好後,追問道。
霜晴稍稍愣了一下,然後認真說道:「我只是會做藥而已,並非擅長岐黃之術,具體應該給蕭秋雨服下多少藥,我也不知道。反正,你就看著餵吧!」
說完,霜晴不管徹底呆住的陸小鳳,揮了揮衣袖,轉身就尋客棧打算把身上沾了血跡的素色披風破軍套裝換下來。
陸小鳳呆呆的望著霜晴纖細的背影,再低頭看看手裡的兩包藥,跺了跺腳,無奈,還是先趕回去上林春,看看花滿樓會不會對岐黃之術略懂一二了。
都說久病成良醫,花滿樓自幼雙目失明,他家人自然為他尋了天下間的名醫診治,可惜,那些名醫對於花滿樓的眼睛,卻統統無計可施……
想到這裡,陸小鳳又嘆了口氣,施展輕功縱身而去。
上林春中,花滿樓正用手摸著蕭秋雨的脈搏,感受到指下那人的脈搏若隱若現,正是中毒的症狀,暗中心下焦急。
陸小鳳剛一踏入上林春,花滿樓便抬起頭來面相這邊,彷彿看到了陸小鳳一樣,柔聲說道:「你回來了!」說完,花滿樓又是微微一怔,疑惑道:「霜晴呢?」
陸小鳳道:「霜晴配好藥後,將藥拿給我,便去尋了家客棧換衣物,想必一會兒就能過來了。」
花滿樓這才放下心來。
陸小鳳又道:「霜晴說,這兩味藥名為闢邪散和金元散,俱有解毒之效,卻不知該給蕭秋雨服用多少。」
花滿樓聞言也呆了一呆,卻並未猶豫,直接開口柔聲道:「把那藥物給我。」
陸小鳳也不疑他,直接將霜晴給他的闢邪散和金元散各十份全都交給了花滿樓。
花滿樓用指尖沾了一些藥物湊到鼻尖聞了聞,覺得藥性似乎很是溫和,略微思忖片刻,便取了兩份闢邪散、兩份金元散,各自餵給了蕭秋雨。
陸小鳳自是將剩下的藥物又收了起來,看蕭秋雨的面色,似乎也不像剛剛那般慘白中帶著股駭人的黑紫色。蕭秋雨身上的傷口,大部分已經止血了,剛剛還在流血的嘴角,血色也從中毒的黑紫漸漸恢復成了正常的殷紅色。
陸小鳳探了探蕭秋雨的手腕,感覺脈搏變得越發平穩,終於鬆了口氣,道:「想不到霜晴的解毒藥居然這般管用!」
「蕭秋雨能被救回來,終歸是好事。」花滿樓微笑著柔聲說道,「卻不知,是何人加害於他?」
陸小鳳冷笑道:「青衣樓,威脅我不許多管閒事!」
花滿樓嘆了口氣,道:「他們不該做出這種蠢事的,難不成,他們認為這樣子就能嚇到你?」
陸小鳳道:「做都做了,不過,這樣卻只對一個人有好處?」
花滿樓道:「你是說大金鵬王?」
「不錯!青衣樓竟敢如此行事,我定要將此事徹查清楚!」陸小鳳冷笑道。
花滿樓也笑了,搖了搖頭。
陸小鳳突然神來一筆的說道:「蕭秋雨是丹鳳公主的人一事,還是不要告訴霜晴了,免得她知道自己救了金鵬王朝的人,覺得——」
「我應該覺得什麼?」霜晴的聲音突然從上林春的門口傳來,她穿著一身暗藍色的輕容紗長裙,衣襟、袖口、腰帶處俱是雍容華貴的金銀錯鑲邊,衣服邊緣還點綴了些大顆的瑪瑙和珍珠,飄逸的長袖子幾乎將雙手完全籠在了薄紗裡面。
不過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她不但將身上的衣服全部換了,就連頭上的髮飾也全部換成了銀色花飾和銀色蝴蝶的樣子,一頭漆黑長髮垂到腰際,只是用兩側的頭髮鬆鬆垮垮的辮了個辮子,上面點綴了些許銀飾。
「沒什麼!你的解毒藥效果不錯,蕭秋雨傷勢雖重,卻安全無虞了!」陸小鳳果斷轉了話題,「將蕭秋雨安置好後,我們馬上就去找西門吹雪!」
霜晴眨了眨眼睛,徑直走到那正縮在櫃檯後面戰戰兢兢的上林春掌櫃那裡,拿了塊金子給他,道:「吃飯的錢,還有打掃那些沾了血的桌椅、地面的錢。」
掌櫃的哆哆嗦嗦的探出個頭來,好像中風了似的顫顫抖抖的用手指把那塊金子呼啦了過去,「多謝女俠!」
陸小鳳見狀,突然道:「說好這頓我請你們吃飯的!」
霜晴定定的看了他一眼,道:「我看你一副隨時都要衝出去找到萬梅山莊的架勢,還以為你忘了呢!」
「……」的確一心想著西門吹雪日落後就不見客的規矩,想要抓緊時間趕快過去的陸小鳳訕訕的不說話了。
第十七章 江湖小透明
炎炎盛夏,萬梅山莊的梅花,還沒有盛開。
山坡上,卻依然滿是盛開的絢爛肆意的鮮花。漫山遍地的杜鵑,在夏日的陽光下,有一種美得驚人的光彩。
「這裡好漂亮!」霜晴僅僅只是望了一眼門扉緊掩的萬梅山莊,便和花滿樓一樣,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這漫山遍野的鮮花上。繁花似錦,花團錦簇,天藍如碧,山野間微風輕柔,如同情人溫存的軟語低喃。
大唐江湖中,「萬花晴晝海,南疆五毒潭」並稱兩大奇景,兩地皆為奇花異草相聚之地。不過,晴晝海雖為海,卻是花海,僅在花海中央,有一清澈的落星湖。而五毒潭名為潭,卻亦為姿態各異、瑰麗神奇的毒花異草盛開綻放之地。
此時,霜晴見這萬梅山莊外的山野幽景,竟是不異於又一個人間仙境……
看見對著漫山遍野的鮮花,幾乎不想離開的花滿樓和霜晴,陸小鳳終於忍不住道:「不是我想要煞風景,可是天一黑,西門吹雪就不見客了!」
霜晴這才回過頭來,看了一下天色,稍稍理了理暗藍色墨韻青髓長裙外面的淺色披風的領口,笑道:「天色的確快要暗了,不過,夕陽美景下,這漫山遍野的杜鵑花卻更是嬌豔的讓人捨不得移開眼睛。」
陸小鳳苦笑道:「我們是來找西門吹雪的,不是來賞花的……」
霜晴搖了搖頭,認真說道:「錯了,是你來找西門吹雪的,我和花滿樓,就是來賞花的。」
陸小鳳微微一怔,下意識的看向花滿樓。
花滿樓置身花海,安靜寧和的臉上,煥發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光彩,讓他整個人都顯得宛若謫仙一般,雋永如畫。
陸小鳳輕嘆了口氣,雖然花滿樓沒有回答,可是,他顯然也明白,花滿樓更願意留在這片幽美的花海中等他。
因為西門吹雪身上,有太重的殺氣,而花滿樓,永遠是那麼的尊重和熱愛生命。
陸小鳳轉向霜晴,道:「你也不進去?」
西門吹雪的萬梅山莊,可不是那麼好進的,西門吹雪這個人,也不是輕易就能見到的。
霜晴笑了笑,道:「我知道,他是當世絕頂的劍客,也知道,尋常江湖人,再難見他一面,不過,我還是寧願留在這裡,和花滿樓一起在漫山花海中,等你出來。」
陸小鳳搞不明白的搖了搖頭,終究是拗不過花滿樓,也勸不動霜晴,只得自己一個人進了萬梅山莊去。
西門吹雪接待客人的那間屋子裡看不到花,卻充滿了鮮花的芬芳,輕輕的、淡淡的,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寂寞,就像是西門吹雪這個人一樣,永遠穿著一身輕而柔軟的雪白衣裳,面容清冷,不苟言笑,彷彿冬日裡最為寂寞的寒冰,從不融化。
萬梅山莊裡面,陸小鳳斜倚在一張用長青翅編成的軟椅上,看著面無表情、一身雪白的西門吹雪。
萬梅山莊外面,霜晴和花滿樓還站在漫山遍野的鮮花中,裊裊花香中,似乎傳來了一陣陣輕柔的笛聲,那聲音輕輕柔柔、似乎很遠,又彷彿就在耳畔,霜晴四下裡張望了一下,卻看不到吹笛的人。
大概是山莊裡面的人吧!霜晴暗想道。
散發著淡淡的金色光芒的夕陽漸漸落下,將天邊的晚霞染上了大片的藍紫、紅橙的瑰麗顏色。
晚風輕柔,帶著陣陣花香,似乎連夏日的酷暑都吹散了些。
陸小鳳還不知道多久才能出來,霜晴索性就開始在自己的包裹裡翻找著,還興致勃勃的問花滿樓道:「花滿樓,你喜歡吃糖葫蘆嗎?」
花滿樓頓時怔住,「糖葫蘆?」
「對啊!」霜晴說話間,已經從背包裡摸出來最後剩下的幾串「蛋叉叔叔的糖葫蘆」,將其中兩串遞給了頗有些手足無措的花滿樓,笑著說道:「原本是買來逗那些小師妹、小師弟們的,不過,現在他們都不在我身邊,放著也是放著,不如我們自己把它吃了吧!」
霜晴在山坡上找到一個大塊的平整的石頭,隨便往上面鋪了層巨獸毛皮,便拉著還呆呆的站在那裡,手中拿著糖葫蘆的花滿樓坐在了石頭上面,霜晴自己咬了一顆酸酸甜甜的糖葫蘆,嚼了嚼嚥下去之後,又繼續笑道:「我背包裡還有不少很漂亮的煙花,可惜你看不到,不然,在這片花海裡放煙花,可漂亮了。」
花滿樓自然聽到了霜晴咬糖葫蘆的聲音,他有些怔怔的用手握著一支糖葫蘆,實在是在他長大後,就再也不曾碰觸過這種小孩兒喜歡的東西了。
可是,聽到霜晴在旁邊吃得開心的聲音,他不由得,也溫柔一笑,微微低下頭,咬了一口糖葫蘆上酸酸甜甜的紅色山楂果。
兩個大人,在一片絢爛美麗的花海中,映著夕陽最後一抹瑰麗的晚霞,宛如天真的孩子般,說說笑笑間,吃著最具童趣的糖葫蘆,又何嘗不是人間美景?
當陸小鳳和西門吹雪從萬梅山莊裡出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寧靜、幽美得讓人下意識的屏息的景象——
陸霜晴和花滿樓背對著坐在一塊平整的大石頭上,柔軟舒適的巨獸皮毛,一片潔白中散發著淡淡的幽藍光澤,在他們周圍的不遠處,顏色各異的杜鵑花開得絢爛迷人。
暮靄沉沉,晚霞熹微,晚風輕柔,花枝搖曳,風景如畫。
花滿樓的一身白衣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他的笑容溫柔而寧靜,帶著對世間最美好的生命的感恩和讚許。
另一側的霜晴,暗藍色的輕容紗長裙,即使有珍珠瑪瑙以及金銀錯鑲邊的綴余和壓邊,輕柔紗的長裙依然薄紗翩翩,襯得霜晴整個人身姿窈窕婀娜。
霜晴抬起頭來,正好看到了陸小鳳,以及和他並肩而立的西門吹雪,那是一個彷彿用最凌厲的劍、和亙古不化的冰雪削出來的人,不過,西門吹雪這個人有多冷、有多麼的像冰雪,這都不是重點,重點在於,原本有四條眉毛的陸小鳳,現在臉上卻只剩下了兩條。
霜晴和西門吹雪的第一次見面,她那雙漂亮勻稱、十指纖細適合握劍的手,被覆在了金銀錯鑲邊華貴而複雜的暗藍色墨韻青髓的輕容紗長袖下面,未曾被西門吹雪所看到,就如同霜晴總是喜歡放在背包裡而不是背上的雙劍一樣。
而霜晴,則只是漫不經心的瞟了一眼人如其名、比冰雪更冷的西門吹雪一眼,所有的注意力便被失去了那雙和他的眉毛一模一樣的小鬍子的陸小鳳吸引到了身上。
花滿樓看不到陸小鳳的臉,當然也看不到和陸小鳳一起走來的西門吹雪,他能聽到霜晴揮了下手發出的輕微的聲響,卻也看不到霜晴盯著少了兩條眉毛的陸小鳳時、笑得發亮的漂亮眼睛。
「西門莊主?」花滿樓從巨石上起身,微笑著道。
霜晴也隨即起身,繞過一步,站在了花滿樓的身邊,一雙明亮含笑的眼睛一眼不錯的盯著陸小鳳,還特意調皮的眨了眨眼睛,意有所指的將視線掃過他之前那兩撇鬍子所在的地方。
陸小鳳只能回以無奈苦笑,對上霜晴戲謔打趣的眼神,幾乎想要用自己的紅色披風,把自己的臉給蒙上……
西門吹雪道:「花滿樓。」而對於正和陸小鳳彼此交換眼神打趣的霜晴,他則是直接忽略了,就如同霜晴也沒怎麼注意他一樣。
花滿樓點點頭,道:「只恨在下身帶殘疾,看不見當代劍客的風采。」
聽到花滿樓這句話,霜晴才又將視線轉向西門吹雪,稍稍打量了片刻,最終卻落在了他手中那柄形式奇古的烏鞘長劍上。利劍自有森凜劍氣,而一身白衣、宛若冰雪的西門吹雪,身上內斂的殺氣卻完全將劍氣掩蓋其中,令人只覺一片清冽寒意。
又是幾句言語,西門吹雪人冷,聲音也冷,花滿樓雖然在微笑,卻也是淡淡的平靜無波,不過數語,便也知道,花滿樓和西門吹雪兩人並不投機。
無他,不過是一個熱愛鮮花,熱愛生命,一個卻練得是殺人的劍法,把殺人看作是最為神聖的事。
面對西門吹雪冰冷的言語,花滿樓依舊只是微笑道:「此地鮮花之美,人間少見,莊主居於此地,得天獨厚,何不靜下心來,多領略一二?」
西門吹雪卻冷冷道:「鮮花雖美,又怎能比得上殺人時的血花?」
霜晴眨了眨眼睛,想起曾經在江湖中流傳的萬花晴晝海的恐怖故事,不由得就插了一句話,微笑著說道:「將屍體埋於花下當作花肥,待到明年陽春三月,萬物復甦,被那些花肥滋養過的鮮花盛開,映山紅色,才是真正的人間美景……」
饒是最為喜愛鮮花的花滿樓,聽霜晴這麼說,都有些臉色發白。
陸小鳳更是一臉驚悚的瞪著霜晴。殺人埋屍在江湖中都算是常事,畢竟江湖中,俱是快意恩仇之人。可是,把屍體當做花肥,這樣真的好嗎……
西門吹雪這才把目光凝注在霜晴身上,第一次細細打量於她。
霜晴瞟了一眼滿是驚悚表情的陸小鳳,不由得微微莞爾,繼續輕聲曼語,看著西門吹雪的眼睛微笑著說道:「用屍體和鮮血灌溉養出的鮮花之殷紅嬌豔,想必不遜於殺人時的劍下血花,西門莊主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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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三題外話:
#大唐江湖中,那些香豔旖旎、驚悚淒美的鬼故事#
#咩蘿的葫蘆,萬花谷的花肥,你們懂得……抖#
《金鵬王朝》原著裡,這一段劇情應該是發生在四月間,這裡設定改成了炎炎夏日,鞠躬!
第十八章 江湖小透明
西門吹雪並未做出回答,他只是又深深的看了微笑著的霜晴一眼。
夜色蒼茫,漫山遍野的杜鵑花隨風搖曳,輕柔而嫵媚。山間似乎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水汽薄霧,西門吹雪的人,彷彿忽然間,便消失在了這片幽美的暮色迷霧中……
「他走了?」霜晴眨了眨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某個方向。
陸小鳳不答反問:「你能看清他是從那邊走的?」
「好像看到了一個白色的影子,飄過去的……」霜晴認真的說道,然後又自己扯了扯嘴角,雖然說的是實話,可是,怎麼感覺怪怪的呢!
夜色漸濃,天邊有些深暗的藍,點綴著幾個疏落的星星,月色如霧,晚風裡還帶著淡淡的花香襲人,水意朦朧。
陸小鳳正要開口,卻悲哀的被霜晴搶了個先,她好奇的盯著陸小鳳只剩下兩根眉毛的臉,笑著問道:「陸小鳳,你那和眉毛長得一摸一樣的兩撇鬍子呢?」
花滿樓聞言,也將注意力從月下花景中轉移到了陸小鳳身上,微笑著柔聲說道:「霜晴,你是說,陸小鳳只剩下兩條眉毛了?」
「嗯!」霜晴微微點頭,看著陸小鳳,一邊在等他的回答,一邊詳細的對花滿樓解釋道:「他剛剛進去萬梅山莊的時候還好好的,出來的時候,鬍子就已經不見了!」
陸小鳳滿臉苦笑,連話都懶得說了。
花滿樓則是已經猜到了其間的緣由,忍不住笑道:「想必,這便是你能請動西門吹雪的法子了?」
霜晴微微怔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驚訝的說道:「西門吹雪答應幫忙的原因,竟然是陸小鳳把那兩撇鬍子刮掉?!他可真是一個怪人!」
花滿樓柔聲笑道:「江湖上,從來沒有人看到過只剩下兩條眉毛的陸小鳳,西門吹雪這人什麼都不缺,他也只能向陸小鳳要求這件事了!」
「……」只剩下兩條眉毛的陸小鳳愁眉苦臉的,索性直接轉過身去背對著人蹲在了地上,他被霜晴和花滿樓你一言我一語的打趣著,就差在山坡上挖個坑,把自己的腦袋埋進去了!
「你要面紗嗎?」霜晴手裡拿著好幾個顏色各異的面紗,笑得捂著肚子說道。
本來,看陸小鳳把鬍子剃掉了,霜晴還沒什麼感覺,就是有點好奇而已,可是,等到跟花滿樓聊起來的時候,尤其是知道了四條眉毛簡直就是陸小鳳最獨特的特徵之後,霜晴就開始笑得不行了。
陸小鳳本來是扭過頭來想要瞪幸災樂禍的霜晴一眼的,結果,看到她手裡黑的白的藍的紫的樣式一致唯獨顏色不同的一大把面紗,又忍不住笑了出來,搖頭道:「之前可從來沒見你帶過面紗!」
「就是拿著玩的!」霜晴笑道:「你真的不要一個嗎?」
「我還是——」陸小鳳話未說完,卻突然發現,原本笑容溫柔寧和的花滿樓,面上的神情在這一瞬間,竟然忽的僵硬了一下。
與此同時,原本還笑著和他開玩笑的霜晴,臉色也猛地一變。
就在剛剛,隨著「叮」的一聲輕響,霜晴突然收到了一條新的系統提示:【山谷裡,似乎傳來一陣飄渺的歌聲……】
當然,僅僅就這麼一條信息的話,霜晴只會以為,附近可能有任務,可惜,在她還沒有聽到那個所謂的飄渺的歌聲之前,霜晴又收到了另一條信息:【你側耳傾聽,恍然間驚覺,那竟然是丹鳳公主的歌聲……】
霜晴自問,自己從來不曾聽到過那位丹鳳公主的歌聲,而且她現在也沒心思聽!幕後黑手這是不知不覺就過來了麼?
花滿樓突然改變了方向,向著山坡後面走去。
丹鳳公主的歌聲還很遠,花滿樓則是由於自幼雙目失明,聽力平素就遠超於常人,才能循著那陣飄渺的歌聲走去。而饒是以陸小鳳和霜晴的耳聰目明,也並未真切的聽到絲毫聲音,只得跟在花滿樓身後往前走。
霜晴的臉色已經徹底冷了下來,她把剛剛那幾個面紗又全都收了起來,也不問陸小鳳到底要不要了,轉而拿出了一對有著極其繁複豔麗的火紅色孔雀翎劍穗的雙劍鸞歌鳳舞握在手中,近乎白色的劍鋒在月光下,閃過一道冷厲的流光。
這還是陸小鳳第一見霜晴拿劍。
不同於一般長劍的樣式精簡古雅,霜晴的雙劍,劍身清冷凜冽如冬日白雪,劍穗卻是亮眼的火紅色孔雀羽,左手的長劍的大片劍穗垂下來,幾乎和劍身一般長,右手中的劍卻只點綴了一片孔雀翎,樣式奇特,卻意外的奪人心魄!
陸小鳳仔細打量了半晌,終於說道:「你這劍……」
「劍名鸞歌鳳舞。」霜晴回得簡單,半晌,卻又自顧自的補充了一句:「取自一朝歌舞,一夕朝臣;靡音非禍,禍自欲迷……」
「……」陸小鳳聞言,微微一怔,嘆道:「劍是好劍,鸞歌鳳舞之名,配上這火紅色的孔雀羽,倒也相宜,只是,這雙劍名字取意的由來,卻怎地如此這般讓人扼腕……」
「配丹鳳公主正好!」霜晴認真說道。
陸小鳳頓時呆怔無語,半晌才道:「你說真的?」
霜晴認真的看向他,點了點頭說道:「嗯,我討厭她!」
本來有些急切的走在前面的花滿樓,步子似乎有了些微的遲疑。
陸小鳳好奇道:「你見過丹鳳公主?」
霜晴搖頭,道:「沒見過。」
陸小鳳有些啼笑皆非,「你都沒見過她的人,你就討厭她?」
霜晴有些古怪的笑了一下,道:「這不是馬上就能見到了麼?」
陸小鳳聞言一怔,花滿樓也有些愕然的回過頭來。
夜色愈加濃暗,山間的夜霧朦朦朧朧的,星月都已經漸漸隱沒在滿是霧氣的山峰後面。
山谷傳來的歌聲漸漸變得清晰起來,淒涼、哀婉,帶著寂寞的飄零和不幸,卻又美得令人心碎。
夜裡的花香,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清幽和靜謐,裊裊娜娜,瀰漫在身邊。
花滿樓略有些遲疑的說道:「我聽人唱過這首歌。」
陸小鳳和霜晴也都隨著花滿樓停了下來,他們自然明白,花滿樓想說的,絕對不只是這一句話。
陸小鳳心急,索性直接問了出來:「聽誰唱過?」
花滿樓道:「上官飛燕。」
霜晴抿了抿嘴唇,沒有言語。
陸小鳳卻有些驚愕的說道:「不是上官丹鳳?」說著,他看向了霜晴。
霜晴漫不經心的瞥向遠處漆黑的夜色裡唯一的一盞燈火,這陣歌聲,就是從那裡傳過來的。
「唱歌的人,是丹鳳公主。」霜晴低頭,摸了摸手中的劍,極其篤定的說道。
陸小鳳常說,這世上可以讓他完全信賴的東西一共就只有十二樣,其中有一樣就是花滿樓的耳朵。
別人親眼看到的事情, 都有可能是錯的,但是,花滿樓聽到的聲音,卻絕對不會錯。
相比才結識不久的霜晴,陸小鳳當然更相信花滿樓。他看向霜晴,霜晴對於他的猶豫和遲疑,也不在意,只是拿著火紅色孔雀羽雙劍指了指遠處那盞微弱的燈火。
此時,那陣飄渺的歌聲已經停了,唯獨風中搖曳的燈火還在。
花滿樓已經施展輕功,朝著那盞燈火的方向掠了過去。
霜晴幾乎是同時的縱身而起,身形輕飄飄的,如一陣輕柔的風。由於施展輕功,霜晴身上的披風被飛掠而過的夜風吹了起來,露出一身輕紗層疊的深藍色墨韻青髓長裙。輕容紗的裙裾在風中舞動,衣袂翩翩,映在她冷厲的劍鋒上,寒氣凜人,又帶著一種輕歌曼舞般的從容幽美。
陸小鳳驚愕的發現,霜晴施展輕功的時候,速度竟然比花滿樓還要快。
不過幾瞬之間,裙裾飄飄的霜晴,竟然已經掠到了花滿樓前面。
——當然,更為惹人注目的是,霜晴平日裡掩在披風下面的墨韻青髓長裙,右手邊一側的裙角,竟然是微微散開的。
因為霜晴平時總是喜歡披著披風,陸小鳳從來沒有注意過霜晴身上的衣服到底是什麼樣子,此時,在夜色中,藉著清幽的月光,陸小鳳看到的場景,卻令他幾近駭然!
——衣領開得稍稍大一點沒什麼,反正有披風;肩膀上是半裸的也沒什麼,反正有披風;右側從膝蓋到大腿露出一截腿部來,其實還是沒什麼,反正霜晴平日裡走路從來是輕緩從容的,身子完全被掩在淺色披風下面。而此時,由於披風被風吹起,手執雙劍的霜晴,索性直接把披風收了起來,只著一身墨韻青髓長裙,這般打扮,分明是驚人的美麗,卻也驚人的妖異……
霜晴憑藉輕功「暗香掠影」,落地時又接了「蝶弄足」,將花滿樓稍稍甩開了一小截距離。
三個人距離那盞燈火已經越來越近了了,即使是落在了最後面的陸小鳳,也已經能分辨出,那是一間小小的廟宇。
搶在最前面的霜晴,隱隱約約的看到一個女子飛快離開的身影,遠遠的,便是飛起一招「劍主天地」,劍氣激盪間,生生的擊碎了那女子身邊的一個銅盆。盆中頓時水花迸濺,那女子心驚之下,飛身離開的動作自然緩了下來,伸手擋了一下臉。
衣袂飄飄的霜晴已經悄無聲息的落在了那女子對面,手中一柄長劍鸞歌鳳舞直指那女子面門,火紅色的孔雀羽還在微微的晃動,在那盞幽幽搖曳的燈火中,映射出妖異的豔麗光澤。
悠于 2015-4-1 19:58
第十九章 江湖小透明
此時,花滿樓和陸小鳳也已經追了過來,看到霜晴手執利劍,如白玉般清冷銳利的劍鋒直指對面那女子的面門。
然而,當陸小鳳的視線凝固在那女子的臉上的時候,他自己的面色卻陡然一變,失聲叫道:「上官飛燕!」
上官飛燕笑容哀婉,鬢角的髮絲還有些濕潤,她應該剛剛才用那個銅盆裡的水梳洗過,隨即,霜晴的劍氣將銅盆擊碎,裡面濺起的水花也撲了上官飛燕一身,讓她看起來,頗有幾分可憐。
「花公子,陸公子,」上官飛燕微微以手掩面,聲音哀婉悽楚的輕聲說道。
霜晴手中的劍依舊平穩,劍鋒直指上官飛燕,似乎完全不會被楚楚可憐的上官飛燕所打動。霜晴微微蹙了蹙眉,看向陸小鳳,平靜的問道:「你說她是上官飛燕?」
點頭的不只是陸小鳳,就連花滿樓也微微頷首,柔聲說道:「是,霜晴,她是上官飛燕。」
「你們確定,她真的不是丹鳳公主嗎?」霜晴手裡的劍絲毫沒有放下的意思,輕輕的冷笑了一聲。
「霜晴——」花滿樓還想再勸。
上官飛燕一臉悽楚無助、楚楚可憐的樣子望著霜晴,有些驚懼的弱聲說道:「這位姑娘是不是有哪裡誤會了……飛燕、飛燕怎麼可能是丹鳳公主呢……」
「你自己的事幹嘛問我?」霜晴完全不為所動,雙劍鸞歌鳳舞的劍鋒似乎距離上官飛燕那張臉又近了寸餘。
陸小鳳只得苦笑,道:「我之前見過丹鳳公主,她和上官飛燕雖是姐妹,長相卻並不相同。霜晴你先把劍放下,有話慢慢說……」
「她剛剛還要跑,你卻讓我放下劍?理由呢?難道就因為她是個弱女子?」霜晴特意在「弱女子」三個字上停頓了片刻,不敢置信的瞪著陸小鳳,「見到這個女人之後,你們兩個的腦子裡都進水了嗎?」
霜晴的指責太犀利,饒是風流浪子的陸小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本就對上官飛燕隱隱約約有幾絲好感的花滿樓更是不敢再和霜晴針鋒相對的言語……
兩個漂亮的女人之間,如果不是最好的朋友,就一定是天生的敵人。
這句話,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是至理名言。
上官飛燕用隱隱含淚的眼睛望向陸小鳳和花滿樓。
霜晴看著上官飛燕可憐兮兮雙目含淚的模樣,直接一點也不矜持的翻了個白眼,微微揚了揚手中火紅色孔雀羽的長劍,然後言辭平靜、字字清晰的緩慢說道:「你敢哭,我就敢揍你!」
陸小鳳張了張嘴,隨著霜晴的話語落下,又老老實實的把自己的嘴閉上了。
女人之間的戰爭,男人最好不要插嘴。
否則,誰多嘴,誰就會是炮灰。
陸小鳳對此,深以為然。
更何況,陸小鳳也實在是說不出口,讓霜晴稍微讓著一點那位都要哭出來了的上官飛燕姑娘。
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說,你應該讓著點那位姑娘,旁觀者多少總要讚嘆一句。
可是,一個男人若是對一個漂亮姑娘說,你應該讓著點另一位漂亮姑娘,那就是找揍了!
自詡風流又從來憐香惜玉的陸小鳳覺得,自己還是不要上趕著找揍的好……
「這位姑娘,你真的誤會飛燕了……」被劍鋒所指的上官飛燕看上去可憐極了,她蒼白著臉,身上的衣物還有些被水浸濕的狼狽,她努力露出一個笑容來,望著霜晴,還在試圖解釋。
「我有沒有誤會你,這點事稍後再說。」霜晴冷聲說道:「你還是先解釋解釋,你一個『弱女子』,為什麼要在深夜間跑到這麼陰森偏僻的廟宇裡唱歌,為什麼剛剛唱完歌把花滿樓和陸小鳳兩個人引來之後就要跑吧?」
霜晴的態度雖然多少有些咄咄逼人,可是,她提出的問題,卻也是陸小鳳和花滿樓所急於知道的。
之前,陸小鳳還認為,上官飛燕已經失蹤,甚至很有可能遭遇了不測。而此時,上官飛燕突然出現在這裡,又是怎麼回事?
上官飛燕只是神色哀婉無奈的搖搖頭,強忍著不讓自己眼睛裡的淚水落下來,對於霜晴的質問,卻並不做解釋,只是不停的搖頭哽咽:「我……我真的……」
夜裡,山林間有風吹過。
夜風裡似乎還夾雜著淡淡的花香,撫在人的臉上,宛若情人間低喃含笑的眉眼和柔軟的唇。
對於現在這個場面,花滿樓略有些無奈的輕嘆了一下,柔聲開口道:「霜晴——」
話音未落,那座簡陋的小廟宇裡,提著鋼鞭、跨著黑虎的黑面山神像,突然從中間裂開,一條四尺長的鋼鞭,突然斷成七八截。巨大的山神像也一塊塊的裂開,染著色的石土塊哐啷啷的滾落在地上。
廟宇周圍,頓時塵土飛揚,煙塵瀰漫。
霜晴下意識的用手背擋了下眼睛,防止沙土飛到眼睛裡迷了眼。
上官飛燕卻抓住時機,一招襲向霜晴。
最為擅長聽聲辯位的花滿樓是唯一一個不被飛起的煙塵所困擾的,在掀起的漫天灰塵中,他依然敏銳的察覺到了霜晴和上官飛燕之間的動作。瞬間出手攔住了想要偷襲霜晴的上官飛燕,卻再沒攔住反擊速度著實驚人的霜晴。
——上官飛燕的手被花滿樓擋住的時候,還有些眯著眼睛的霜晴已經揮劍一招劍影留痕將人擊飛了出去,鸞歌鳳舞火紅色的孔雀羽劍穗劃出一道令人驚豔的弧度,旋即接上一招劍氣長江,直指上官飛燕右肩。
上官飛燕被劍影留痕打飛出去,又被霜晴冰寒的劍氣擊傷,摔落在地之後,卻是伶俐的一個翻滾,一手捂著受傷的右肩,轉頭就跑。
霜晴剛想要縱身追過去,卻被陸小鳳和花滿樓雙雙攔下。
花滿樓淡淡的笑了笑,可是他的笑容,卻讓人分不出是歡喜,還是悲傷。在有些迷離的夜風裡,驀地,便有了幾分令人落淚般的傷感。
陸小鳳擋在霜晴面前,道:「讓她走吧,想必,她也是有苦衷的。」
「……」霜晴只是深深的看了陸小鳳和花滿樓一眼,也沒有再說話,只是一把甩開他們兩人擋在前面的手,轉身往廟宇裡,剛剛碎裂開的山神像那邊走去。
陸小鳳和花滿樓兩人直接被霜晴甩在後面。
花滿樓的臉色有些蒼白,從剛剛上官飛燕被霜晴截住用劍指著,上官飛燕的楚楚可憐與霜晴的咄咄逼人,然後又是兩人之間的針鋒相對,再到上官飛燕趁亂偷襲霜晴不成反被霜晴一劍擊傷,自己攔了上官飛燕,又阻攔了霜晴……
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幾人之間,卻發生了太多的變故。
花滿樓的情緒,似乎有種說不出的低落
陸小鳳看著霜晴的背影,無奈苦笑了一下,搖搖頭,伸手輕輕拍了拍花滿樓的肩膀,低聲對花滿樓說道:「怕是真生氣了……」
花滿樓微微一怔,傾聽著霜晴平穩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也是只能無奈苦笑。
漫天瀰漫的塵土散去後,終於可以清晰的看到,碎裂開的山神像後面的牆壁上,竟有一個渾身血跡的人被掛在了半空中。他的胸膛,赫然被一雙判官筆所刺穿,甚至還釘在了山神像後面的牆壁上,在判官筆的尾部,還懸著兩條招魂旛一樣的黃麻布。
「以血還血!」
「這就是多管閒事的下場!」
——那兩條黃麻布上,赫然和之前載過蕭秋雨的那輛黑色馬車上的內容一樣,同是用未乾透的鮮血寫成。
蕭秋雨命大,被人追殺後遇到陸小鳳等人,僥倖一息尚存。孤獨方卻是在這偏僻孤冷的山神廟中遇害,早已鮮血流盡,含恨而終……
獨孤方此人,霜晴當然不認識。可是,她認識那兩條招魂旛一樣的黃麻布,也認識那上面的兩行字。
尤其「多管閒事」那句話,毫無疑問,依然是留給陸小鳳的。
霜晴輕輕嘆了口氣,一雙漆黑如墨的漂亮眼睛在迷離的月色中,宛若星辰,她認真的看向陸小鳳,意外平靜的說道:「看到這番場景,有沒有後悔剛剛放走那位上官丹鳳?」
陸小鳳只得苦笑,承認道:「後悔。」
霜晴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沒有陸小鳳想像中的冷笑,也沒有絲毫的冷嘲熱諷,只是十分平靜的看著他,半晌,才十分平靜的說了一句:「嗯,你後悔去吧!」
說完,霜晴轉身就走了。
沿著下山的方向,施展輕功「暗香掠影」的身姿輕盈如風,轉瞬間,那道裙裾翩翩的暗藍色曼妙身影,竟是已經消失在了薄霧漸起的深深夜色裡。
即便是酷暑的夏日,山間的夜風也帶有幾絲濕潤的涼意。濕潤的霧氣中夾雜著淡淡的花香。
陸小鳳頓時怔住。
霧裡看花,人在霧中,身影依稀,終於消失不見……
陸霜晴這是,連她說要好好保護的花滿樓都不管了?!
這般說走就走——不,連說她都懶得說,分明是轉身就走……
良久,陸小鳳轉身看向神色間難掩失落和怔然的花滿樓,再一次無奈的苦笑道:「怕是真的生氣了……」
第二十章 冰心劍指江湖
山腳下的山村野店裡,房屋簡陋,燈火暗淡,酒桌都是破破爛爛裂了縫的木頭,坐在大小不一高低不同的舊椅子上,「咿呀」作響。
周圍瀰漫著一股劣酒的味道,錦衣華服的溫潤公子花滿樓和只剩下兩條眉毛的風流浪子陸小鳳就對坐在這樣一家破舊的小酒店桌邊,彷彿和周圍的場景格格不入。
山野小店裡,掌櫃的既是店家老闆,又是幹活的小二夥計,肩上搭著一條已經有些看不出原色的抹布,正趴在簡陋的木板搭成的櫃檯上面犯睏。
一盞光線微弱的油燈,在山間的夜風中微微搖曳,燈芯偶爾炸出朵小小的燈花,發出輕微的聲響。
陸小鳳手裡拿著兩根長短不齊粗細不均的筷子,叮叮噹噹的敲在盛酒的粗瓷碗上,音調一點也不准的搖頭晃腦反反覆覆的唱著:「……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千杯不醉的陸小鳳似乎被這山村野店的劣酒給灌醉了,他就這麼手裡敲著,嘴裡哼唱著,反反覆覆就這麼兩句話。
陸小鳳唱一遍,花滿樓就喝一杯。
陸小鳳再唱一遍,花滿樓端著杯中並無多少酒香的劣酒又是一飲而盡。
等到神色有些鬱鬱的花滿樓將桌上的酒全部喝完,陸小鳳還在繼續反覆的唱那兩句的時候,花滿樓終於忍不住了,無奈道:「我不是說你唱得不好,不過,你能換兩句再唱嗎?」
眼睛裡些微有了幾分醉意的陸小鳳抬頭看了對坐的花滿樓一眼,搖搖頭道:「你能少喝兩杯嗎?我從來沒見過你也會借酒消愁。」
花滿樓微微笑了一下,無比溫柔的笑容裡,卻有幾絲說不出的悵然。
很少喝酒、今天喝了許多卻沒有一絲醉意的花滿樓,還有最愛美酒、似乎已經醉了的陸小鳳兩人互相對著苦笑了兩下,一時間,氣氛竟陷入了一種滿是寂寥的沉默。
花滿樓終於忍不住問道:「你說,霜晴現在會是在做什麼?」
陸小鳳一怔,旋即苦笑,道:「反正不會是在一家酒館裡像你一樣借酒消愁!」
霜晴離開陸小鳳和花滿樓兩人後,也沒去動他們來時乘坐的馬車,只是逕自叫出了踏炎烏騅,伸手摸了摸它光滑的馬鬃,然後從背包裡摸出幾顆紫花苜宿遞給它,自言自語道:「這兩天光顧著跟陸小鳳和花滿樓他們兩個人跑來跑去的了,也沒時間給你挖馬草。皇竹草早就沒了,甜象草這兩天也被你吃光了,現在只剩下五六十顆紫花苜宿了!」
踏炎烏騅才不管霜晴說了什麼,看到紫花苜宿後,終於肯鬆口不再繼續叼著霜晴的衣袖,轉為開始慢條斯理的嚼馬草。
「就知道吃……」霜晴看著踏炎烏騅,喃喃道:「包裡大概就剩下三百金了,保護花滿樓那個任務的獎勵,估計是拿不到了,偏偏任務還放棄不了,卡在中間不上不下的,真糟心……」
對於霜晴的念叨,踏炎烏騅的反應是把嘴裡的馬草吐出來,然後又叼了霜晴一袖子口水,換一根馬草繼續嚼……
霜晴瞅著自己被踏炎烏騅印下好幾個濕淋淋的牙印的輕容紗長袖,嘴角抽了抽,輕輕的往馬頭上拍了一下,示意還在嚼馬草的那貨跟上,轉身尋了山間的小溪,蹲下身去,簡單的用溪水將衣袖浸濕,將上面的口水印洗乾淨之後,才拖著濕淋淋的袖子翻身上馬,逕自下了山去。
山腳下,竟是一片詭異的寂靜,深夜裡,連鳥雀的叫聲和蟲鳴都消失了。
霜晴沒有下馬,只是拉了下踏炎烏騅的韁繩,停在了那裡,帶著火紅色孔雀羽劍穗的雙劍鸞歌鳳舞被她輕輕的握在手中,雪白鋒利的劍身被長袖半掩,只有精緻耀眼的劍穗從長長的輕容紗水秀下露出來,在夜霧迷濛中,令人驚豔。
「馬車裡那個是什麼人?出來!」霜晴手中按劍,平靜的抬起頭冷聲道。
一個年輕公子應聲從一輛隱在陰影裡的馬車中走了出來,他的步伐緩慢而平穩,很快便從陰影裡走到了霜晴前面,「陸姑娘好眼力。」那人的聲音低沉而有力,說話時緩慢而溫和。這是一個很驕傲、也很自信的人。
霜晴只是靜靜的看著他,也不說話。
既然對方連自己的名字姓氏都能叫出來,而且還能在自己和陸小鳳、花滿樓分開之後在山下等著,那麼,想必也自然也清楚今晚發生的事情。
他刻意趕在深夜這會兒找過來,有什麼目的,即使霜晴不問,他自己當然也會說清楚。
「珠光寶氣閣今日設宴,在下特來邀請陸姑娘。」那年輕公子溫文爾雅的笑道。
霜晴抿了抿嘴唇,視線緩緩的從那年輕公子身上掃過,眨了眨眼睛,認真的開口問道:「第一,珠光寶氣閣是什麼東西?第二,你是誰?」
霜晴的言語聽來好似有些不客氣,可惜,卻並非刻意挑釁,而是真的在詢問。
那年輕公子微微怔住,似是未曾想到,這江湖上,竟然真的會有人不知道珠光寶氣閣的大名,尤其,陸霜晴這一路上還是和陸小鳳、花滿樓等人相熟同行。
「在下霍天青,乃是『珠光寶氣閣』的總管。」霍天青隨即便坦然答道。
霜晴微微點了點頭,又提醒他道:「你還沒說,『珠光寶氣閣』是什麼呢!」
霍天青一貫從容不動、處變不驚的表情是真的有些掛不住了。
在他報上名字後,陸霜晴的態度,分明是只知道了他的名字和他是珠光寶氣閣總管這一身份而已,卻對江湖上霍天青年紀之輕、輩分之高、武功之妙全然不瞭解!
霍天青在沉默片刻後,依然緩慢而溫和有力的解釋道:「關中珠光寶氣閣乃是山西閻鐵珊名下……」
等到霍天青把話全部說完之後,霜晴才有些奇怪的望著他,慢慢的說道:「我不認識你,也不認識閻鐵珊,同樣也從來不曾和珠光寶氣閣有過絲毫牽扯,我不明白,珠光寶氣閣挑在現在這個時間,三更半夜的設宴也就罷了,為什麼你還要三更半夜的跑到山裡來邀請我去赴宴?」
霍天青被霜晴反問的頓時怔住,剛想開口,卻又被霜晴打斷道:「我懶得問你為什麼會知道我在這裡的問題了,不過,你告訴我珠光寶氣閣邀我赴宴的原因的時候,最好先考慮清楚。」
霍天青臉上的神情幾經變化,他緊緊的盯著霜晴,霜晴也好奇的回望著他,神色平靜,波瀾不驚。
良久,霍天青終於一派沉穩的笑著說道:「在下也邀請了陸小鳳陸公子,花滿樓花公子,之前霍某從友人處獲悉,陸姑娘和陸小鳳、花滿樓三位之間似乎有些誤會,三位也好借此閒談一二,消除隔閡。」
「你那位話多、事多、還什麼事都知道的友人可是金鵬王朝的丹鳳公主?」霜晴摸了摸手中的劍柄,嗤笑了一聲,瞥了他一眼。
「陸姑娘怕是有些誤會了。」霍天青好像完全不知道霜晴在說什麼一般,面不改色的從容笑道:「飛燕乃是在下傾慕之人,我從她處得知,她與陸姑娘之前似乎有了些小小的衝突,也是她告訴我,因為她的緣故,怕陸姑娘和陸小鳳花滿樓兩位之間產生些小的摩擦……這卻與金鵬王朝或是什麼丹鳳公主無關了!」
「上官飛燕,或者是丹鳳公主,那不都是一樣的麼?」霜晴似乎有些被逗笑了,眨了眨眼睛,慢慢地重複了一遍反問道:「上官飛燕跟你說,我和她之間,是一點小小的誤會?」
霍天青道:「正是如此。」
霜晴簡直有些啼笑皆非了,繼續道:「她還說,因為她,我和陸小鳳、花滿樓之間產生了些不愉快的小摩擦?」
霍天青道:「不錯!」
霜晴最後總結道:「所以,你在邀請了陸小鳳和花滿樓兩人之後,又跑來邀請我赴宴,以便為我們三人之間消除隔閡?」
「是!」霍天青笑道:「陸姑娘與陸小鳳、花滿樓三位畢竟也是好友,飛燕若是之前得罪了姑娘,想必也是無心之過,姑娘也是心胸寬廣之人,大家何不借此良機,化干戈為玉帛?」
霜晴這次是真的被氣笑了,道:「我和陸小鳳、花滿樓之間的事情,我清楚還是你清楚?我不想管什麼隔閡不隔閡的事情,也不想消除什麼隔閡,你知不知道?」
「陸姑娘何必如此——」霍天青還想再說,卻又一次被霜晴毫不遲疑的打斷了。
「還有,說告訴你我心胸寬廣了?」霜晴忍不住莞爾一笑,又說道:「可是你傾慕的那位上官飛燕姑娘?那我勞煩你回頭轉告她一句,我這點心胸氣量,實在是比不得上官飛燕她自己!」
話音未落,霜晴已經手握雙劍鸞歌鳳舞輕巧的從踏炎烏騅上縱身而起,施展輕功飛身掠到霍天青身後一側的樹下陰影處,身影還未落地,已經是起手滿堂勢,一招聲勢驚人的劍破虛空驟然使出。
火紅色孔雀羽的劍穗迅速劃過一道凌厲而柔和的弧線,上面折射的血紅色的刀鋒劍影幾乎能晃暈人眼。
劍影閃動、劍氣凜然間,一個苗條動人的身影已經如同最靈巧的燕子般飛身躲了開去,卻仍舊被劍破虛空冰冷的劍氣擊傷,髮上玉簪被毀,一頭如潑墨流泉般的烏黑長髮也被削去一小段,披散在她的肩上,襯得那女子面色蒼白卻美麗驚人。
那是一張美麗、精緻,卻完全不同於上官飛燕的臉。
「喲,看你這次的打扮是丹鳳公主了?」霜晴輕笑道,手中雙劍卻依然凌厲迅疾。
霜晴招式雖快,霍天青卻也不慢。
霜晴來不及使出第二劍,霍天青在不動聲色間已經以詭奇的身法擋在霜晴面前,劈手想要奪霜晴的劍。
霍天青的功夫不弱,霜晴也不想三更半夜的再和他糾纏,一招迎風回浪接上,瞬間便退開丈遠,踏炎烏騅已經飛奔到霜晴身邊。
霜晴縱身上馬時還不忘回眸一笑,對著上官飛燕笑道:「第三個!」
第二十一章 冰心劍指江湖
策馬離開的霜晴並不知道後面霍天青和上官飛燕會怎麼辦,也不想知道他們的事情。
至於霍天青口中所說,花滿樓和陸小鳳被邀赴宴,兩人俱在珠光寶氣閣一事,霜晴倒是還挺期待那位上官飛燕或者是丹鳳公主湊上去,也不知道已經後悔了的陸小鳳會作何反應。
不過,那些事情暫時都和霜晴無關了。夜已經很深了,當務之急是她應該回城找家客棧休息一夜,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不遲。
騎著踏炎烏騅回城的路上,霜晴的心情其實很是愉快,就連之前由於陸小鳳和花滿樓在中間擋了一下,讓她放走了上官飛燕所產生的不快,都已經消得差不多了!
畢竟,雖然被霍天青那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找上來還三更半夜的打了一架,可是,在完全確定了上官飛燕就是丹鳳公主之後,霜晴突然覺得,自己就算不和花滿樓形影不離的,也許,保護花滿樓的那個任務照樣可以完成!她還是很有希望拿到任務獎勵的三百金的!
山間水汽朦朧,霧靄很重,等到霜晴進了城裡之後,彷彿夜裡的霧氣都有些消散了。
街道上靜悄悄的,整個小城彷彿都陷入了沉睡,遠遠的只能聽見悠遠而綿長的打更聲:「小心火燭——」
更深,夜重,月色朦朧。
霜晴藉著渺茫的月光,沿著街邊慢慢的策馬行走,依著白天裡的記憶,想要尋一家客棧。
彷彿從那片淡淡的薄霧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佝僂瘦弱的身影。
那是一個粗布青色衣裙上打滿了補丁的老太婆,她的臉上也佈滿了深深的皺紋,在她的手腕上,還挎著一個很大的竹籃子,上面用一塊厚厚的、格子粗布蓋著。
「糖炒栗子!」那身軀佝僂走路時更是深深彎著腰的老太太用她蒼老而嘶啞的聲音叫賣著,「剛剛出鍋的糖炒栗子,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才十文錢一斤。」
霜晴輕輕的伸手拉了一下踏炎烏騅的韁繩,連人帶馬的在路邊停駐下來,她不掩驚異的看向這個老太婆。
——貧窮孤苦的老婦人並不罕見,身形佝僂走路遲緩的可憐老人家還要出門叫賣討生活也不奇怪,可是,一個打扮這樣貧苦堅信的老太婆在三更半夜路上幾乎沒有行人的時候出來叫賣,可就不尋常了!
這條街上多是商戶,天黑打烊了之後,有些掌櫃的和夥計就住在店裡,也有些直接就回了家。
霜晴突然有些好奇,若是這個古古怪怪的老太婆走到滿是住戶的街道上,三更半夜的叫賣糖炒栗子,也不知道會不會被那些吵醒的人家衝出來糾纏一番……
夜色裡,淡淡的霧氣中,月色朦朧,如水般傾瀉而下。天邊幾顆光芒微弱的星辰,閃閃爍爍。
「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那老太婆還在不停的叫賣著,她挎著籃子慢慢的走過來,彷彿看不到霜晴,也看不到這條街在夜裡空空曠曠的,別無行人一樣。
霜晴拍了拍踏炎烏騅的頭,拉著韁繩讓踏炎烏騅走到了那老太婆身邊,從馬上微微俯身笑道:「老婆婆,給我兩斤糖炒栗子!」
那老太婆的眼神茫然的瞟過來,然後用紙包給霜晴包了兩斤糖炒栗子。
霜晴將二十枚銅錢遞過去,低頭的時候,正好瞥見那老太婆腳上的紅鞋子,——
那是一雙顏色極為豔麗的紅色繡花鞋,針腳細密整齊,鞋面上繡著的,卻是一隻眼睛鼓起來的貓頭鷹……
——一個貧苦、孤獨、老無所靠還要自己顫顫巍巍的出門賣糖炒栗子討生活的老婦人是絕對不會穿這樣一雙鞋子的!
霜晴手上的動作微微停頓了一下,卻仍舊將老太婆手裡的糖炒栗子接了過來。
「叮」的一聲輕響,霜晴突然收到了一條提示信息:獲得兩斤【熊姥姥的糖炒栗子】,下面的描述信息是:【一雙繡著幽綠色眼睛貓頭鷹的紅鞋子,一個在月圓之夜用劇毒的糖炒栗子殺人的秘密……熊姥姥的心中,到底隱藏著怎樣的故事?】
隨著那紙包裡的兩斤糖炒栗子拿到手上,霜晴的動作彷彿又稍稍停了一下……我一點也不想知道這個古古怪怪的老太婆的心裡有什麼故事,霜晴默默的想道。
她深深的看了那笑容謙卑討好、臉上滿是褶皺的老太婆一眼,一雙漆黑漂亮的眼睛在薄霧朦朧的夜色中,宛若燦爛的星辰。
「還有多少斤糖炒栗子,我全買了!」霜晴手裡扯著踏炎烏騅的韁繩,摸了摸它的鬃毛,安撫了一下已經有些不耐煩的踏炎烏騅,語氣淡淡的說道。
那老太婆十分詫異的睜大了眼睛看向霜晴。
霜晴也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
今晚是月圓之夜,可是,夏日裡本就水汽朦朧,晚間又起了層霧,圓滿明亮的月色在霧氣中也變得有些渺茫了。
霜晴這才發現,這個老太婆的眼角雖然也佈滿了深深的皺紋,可是,卻有一雙不屬於老人的明亮的眼睛。
那老太婆的嘴唇抖了抖,帶動的臉上滿是深深的褶皺的臉皮都有些顫動了。
霜晴微微側過頭,輕聲說道:「老婆婆,你挎著的籃子裡還有多少糖炒栗子,我全買了。」稍稍停頓了一下之後,霜晴微微一笑,認真道:「我加一點銀子,你直接把那個竹籃子也給我吧?」
被霜晴盯著細細打量,那老太婆最終也沒有說出什麼話來,只是慢慢的將手腕上挎著的籃子摘來下來,如同早已遲暮的老人般,手臂有些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著接過了霜晴又遞過來的幾錢銀子。
霜晴拿到那一籃子的糖炒栗子後,也沒打開上面的粗格子布檢查一下,直接把先前買到的兩斤糖炒栗子也扔進了籃子裡,然後拎著籃子騎馬飛馳而去。
手裡已經空了的老太婆靜靜的站在深夜的街頭,轉身抬頭望向霜晴的背影,蒼老而虛弱的臉上,那雙和面容極為不符的明亮眼睛裡閃過一陣說不出的森然和冷厲。她慢慢的站直了身子,彷彿剛剛還被壓彎了佝僂背脊是別人眼花了一樣。
霜晴將那一籃子的糖炒栗子,連籃子一起扔進火堆裡,看著它們在熾烈的紅色火焰裡全部被燒成灰之後,才轉身牽著踏炎烏騅的韁繩離開。
只是喃喃自語般的留下一句:「怎麼跟五毒的聖蠍使阿幼朵一樣,沒事幹偏偏要給人下毒玩呢?阿幼朵還是個小孩子,天真愛玩大家也就忍了,一個年紀那麼大的老太婆還這麼能瞎折騰,簡直腦子有病……」
每每到了月圓之夜就要出現的腦子有病的老太婆暫時已經銷聲匿跡了,霜晴把那些有毒的糖炒栗子都燒了之後,終於敲開一家客棧的門,在那伙計哈欠連天中,給了踏炎烏騅一大捆紫花苜宿嚼,然後要了一間上房休息了。
霜晴自己一個人在客棧裡安靜的睡著了,珠光寶氣閣的亭台樓閣中,卻觥籌交錯,燈火通明。
霍天青將酒筵被擺在滿池荷葉接天、蓮花綻放的水閣中,九曲橋欄色澤豔麗醇厚,紗窗描畫精緻美妙,夜風中瀰漫著淡淡的花香和酒香。
風過迴廊,滿室清芬。
陸小鳳和花滿樓都坐在這場宴席上,直到變故陡生——珠光寶氣閣裡這晚發生的事情,遠比霜晴所猜測的,更為精彩和令人震驚!
雙方在互相揭了老底之後,自然是大打出手,亂成一團!眾人將這絕美的景緻破壞殆盡且不說,等到頭髮被霜晴削了一劍、以至於短了一截的丹鳳公主飛身而起,一劍刺穿閻鐵珊的胸膛,將其斃命於座上之後的變故,才更為精彩和聳動!
今夜,並不平靜。
月色朦朧,晚風輕柔,眾人無眠。
陸小鳳還沒來得及和丹鳳公主說一句話,憑空短了一截頭髮的丹鳳公主手中的劍便已經被一身雪白面色冷清的西門吹雪所擊飛斷成五六截廢鐵。
西門吹雪冷冷的拋下一句:「從今以後,你若再用劍,我就要你死!」把因為被霜晴斷了頭髮而滿肚子火的丹鳳公主氣得更加不行之後,便如風一般消失在了荷塘霧色當中……
若是霜晴在此,怕是也要感嘆一句:「終於有第一個不為所動的了!」
第一個不為上官飛燕所動、不會莫名其妙腦子不清楚就擋在上官飛燕前面的男人……
翌日一早,霜晴從客棧裡出來,牽著踏炎烏騅的韁繩緩慢而悠閒的在街上走著,一邊慢慢的考慮著自己到底要怎樣完成保護花滿樓的任務,以便拿到那三百金,一邊隨手餵給它一些從周圍的小攤販上買來的東西——
踏炎烏騅喜歡吃很容易黏牙的飴糖,霜晴也是今天隨手買了一包,扔給它兩塊之後才發現的。
霜晴的思緒多多少少還有些雜亂無章,她就那麼漫不經心也漫無目的的帶著踏炎烏騅一起閒逛著,直到轉過一條街道,看到一個一襲白衣勝雪、神色冷淡宛若遠山上的冰雪的「熟人」,對上一雙寒星般冰冷無情的眼睛……
悠于 2015-4-1 19:59
第二十二章 冰心劍指江湖
霜晴微微睜大眼睛怔了一下,似是沒有想到居然又會碰到他,只微笑著打了個招呼道:「葉城主。」
葉孤城也站住了身子也沒說話,看著霜晴,半晌,才終於緩緩開口道:「陸小鳳和花滿樓昨夜在珠光寶氣閣,幾乎鬧得天翻地覆。你竟沒有和他們在一起?」
霜晴莞爾一笑,輕描淡寫道:「本就只是萍水相逢,又怎會每日都要在一起?」
葉孤城想起那日在杭州城外的小茶肆中,霜晴與花滿樓共乘一騎,心中暗道:兩人如此親近,又豈會是萍水相逢……
不過,葉孤城卻並未將心中所想說出,只是冷冷的說道:「昨夜,珠光寶氣閣的主人、關中珠寶閻家的家主閻鐵珊在宴席上被一個女子一劍穿胸而亡。」
霜晴眨了眨眼睛,還有點沒弄明白葉孤城說這話的意思,便只是認真道:「不是我……」
「……」聽到霜晴的回答,葉孤城微微有些錯愕,面上卻依舊是面無表情的冰冷,道:「沒有說是你!」
「嗯……」霜晴點點頭,也不再說其它。
實在是葉孤城的所有話語,都是冷冰冰的,彷彿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如同他的人一樣,孤絕傲然,那般冷漠,彷彿沒有一絲人的氣息,著實是讓人一時之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霜晴不說話,葉孤城也不說話,兩個人就站在那裡,默默相對,彼此的眼睛裡還能映出對方的身影,周身的氣氛一時之間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
霜晴正在心裡琢磨著,自己等下要怎麼開口跟葉孤城告辭,還有,自己帶著踏炎烏騅出來閒逛的時候,是不是也該注意一下往哪邊走的問題……
「這匹馬看上去不錯,鬃毛光亮,四肢遒勁,觀其目——」一個清朗的聲音突然說道,伴隨著一隻白皙有力、骨節分明的手陌上踏炎烏騅的頭。
霜晴動了動嘴唇,還來不及阻攔,平白被人摸了的踏炎烏騅已經嘴裡嚼著霜晴給它的又甜又黏的飴糖,糖都沒吐出來,便一嘴叼住了那隻伸過來的手臂上的紫色蜀錦衣物……
「……」剛剛說話那個錦衣華服的富家公子的話語頓時戛然而止。
那人望著自己被踏炎烏騅叼在嘴裡的袖子,還有上面隱隱約約的口水痕跡以及黏糊糊的飴糖糖汁,安靜的沉默了。
霜晴一直微微低垂著頭,也能看清那身紫白色的蜀錦上面繁複的暗繡紋飾,霜晴也知道,這人的身份怕是不一般……
可惜,踏炎烏騅喜歡叼別人衣服袖子的習慣一直改不了。
對於溫柔善良的花滿樓,踏炎烏騅明明是很喜歡的,可是,它就是能親切的糊人家一袖子的口水,就是它的主人霜晴,昨日那身墨韻青髓的輕容紗長裙水袖,也被踏炎烏騅叼了一回……
面對這般尷尬的場景,霜晴只得繼續沉默,葉孤城也冷冰冰的沉默著,面容清冷,凌厲的雙眼如同寒星,只有踏炎烏騅,在糊了人家一袖子口水和糖汁後,鼻孔裡噴著氣,還在繼續嚼著它的飴糖……
三人一馬沉默了良久,終於還是那個倒霉極了卻也極有涵養的富家公子勉強笑著開口道:「葉城主,陸姑娘!在下來遲,還望兩位多多恕罪!」
霜晴聞言這才有些驚訝的抬起頭,發現剛剛被踏炎烏騅糊了一袖子糖水的富家公子,竟然是之前幾次遇到葉孤城時,經常和他在一起的那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
「葉城主,陸姑娘樓上請!」那年輕公子笑著說道,剛想伸出手來示意一下,卻又想起自己剛剛被踏炎烏騅糊了一袖子的口水,忙又收回了手臂背在身後稍作遮掩。
這年輕公子雖然尷尬,身為踏炎烏騅主人的霜晴,看著還在興致勃勃的使勁嚼飴糖的踏炎烏騅卻更是尷尬……
葉孤城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什麼話也不說,徑直便往樓上走了。
對上那年輕公子的熱情好客,霜晴一時間也實在是不好離開,便只是歉意的笑了一下,然後輕輕一巴掌拍在光會惹禍的踏炎烏騅的頭上,心中默默想著,這個月我都不給你去山裡挖馬草了!然後將手裡那包飴糖連同踏炎烏騅的韁繩一起扔給一直候在旁邊侍候的夥計,遠遠的跟在葉孤城身後也上了樓去。
茶樓的雅間里布置得極為舒適雅緻,雖無陋室門前茂林修竹,但是精緻小巧的根雕盆景錯次擺放,整個屋子倒也顯得奇巧。
葉孤城自己坐在桌邊,他那柄型式極其古雅的烏鞘長劍和上次在小茶肆中一樣,靜靜的置於桌上。
桌上放著剛剛沏好的香茗,茶香縷縷,滿室清芬,他的手邊,卻只是拿著一杯白水。
霜晴站在門前稍稍停頓了一下,才走了進來,坐在了桌邊和葉孤城相對的位置。她的身上依然披著長長的素色披風,坐在椅子上的時候,披風半掩著雙劍,順著背後垂下,被掩在墨韻青髓長長的衣袖下面的一雙手臂則是輕輕的搭在桌上。
葉孤城淡淡的看了霜晴一眼,目光自然轉向了她的手上。
——可惜,墨韻青髓長裙衣袖太長,霜晴的一雙手被嚴嚴實實的掩蓋在了暗藍色的輕容紗和華麗的綴著小顆珍珠瑪瑙金銀錯鑲邊下面,雖然影影綽綽間依稀能見到那雙白皙纖細的手的形狀,卻不甚分明。
葉孤城不動聲色的微微皺了皺眉。
霜晴看到他皺眉的樣子,順著他的視線,落點正好在自己的手邊,霜晴一時之間,尚有些不明所以。
葉孤城這冷冷淡淡卻隱含挑剔的眼神到底是什麼意思……
霜晴還在一頭霧水中,葉孤城也不作聲,兩個人就這麼對坐著,相顧而視,默然無語。
一個面容俊朗,劍眉星目,身上的氣質卻冷的宛若遠山上的冰雪,引人側目而又不敢直視,一個容貌美麗,溫雅如畫,眉眼含笑間自由一身風華。
這對男女對坐在茶樓的雅座上,明明是極其幽然唯美的景象,卻偏偏被他們兩個搞成一副氣氛詭異的情景,前來侍候上茶的夥計都下意識的屏氣凝神絲毫不敢聲張……
一直等到重新換好一身錦衣華服的南王世子笑著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依然還是這麼一副幽美而又詭異的場景。
葉孤城和霜晴都沒有抬頭,一個垂眸看劍,一個低頭品茗,互相小心翼翼的錯開對方的視線……
——沒話找話或者是相互客套,他們兩個都不太擅長。或者說,霜晴雖然偶爾還能和人熱絡的聊上幾句,可是,當對面的人變成一身孤絕冷傲的葉孤城的時候,霜晴就瞬間也變得和他一樣寡言少語了……
南王世子看著坐在桌邊誰也不搭理誰的葉孤城和陸霜晴,簡直有些啼笑皆非。
他之前見過陸霜晴兩次,每次都是在天下第一高手、白雲城主葉孤城身邊,而葉孤城的視線,則是一直靜靜的凝注在霜晴身上。
難得見葉孤城如此,南王世子自然也就對霜晴這人起了些興趣。等到手下把查探的結果一一回稟,得知霜晴也是劍術高手,武功精妙奇高,曾一劍將「閃電刀」洪濤擊敗,並且和有四條眉毛的陸小鳳、江南花家的七公子花滿樓俱是熟識,而她自己卻是孤身一人,並無門派勢力糾葛之後,這份興趣,也就愈發的濃了。
他們一直在精心部署的大事,最怕的,便是那些神出鬼沒亦或者是沒事找事的江湖人橫插一手。
雖有白雲城主葉孤城手中一柄烏鞘長劍相助,可是,若是不小心惹來總是被麻煩找上也喜歡自找麻煩的「靈犀一指」陸小鳳以及江湖上幾位武功卓絕的武林名宿,再弄出什麼意料之外的變故,總是一件不好處理的麻煩事。
武林高手,尤其是沒有其他勢力糾葛孤身一人的不世出的高手,當然是最好拉攏也最值得拉攏的人。
就像陸霜晴這樣。
南王世子有什麼心思,葉孤城當然看得出。
但是,他既然一直神色淡漠,不置可否,南王世子自然也就當他是默認了,面對霜晴的時候,自然也就顯得更為熱絡,因霜晴與葉孤城似也是早就相識,自然免不得每次見到霜晴,總要把和霜晴是「舊識」的葉孤城往前湊一湊……
「葉城主,陸姑娘,勞煩兩位久等了!」南王世子大步流星的走進來,爽朗的笑道。
不像葉孤城,不管面對誰都是冷冷淡淡的,坐在桌邊,手中拿著一杯白水,整個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沉默孤絕,卻劍氣凜然,霜晴總還是會給主人家一點面子,抬起頭笑著向南王世子點點頭示意。
「陸姑娘怎麼在屋裡還是繫著披風?」南王世子本來只是隨隨便便的找個話題開聊,畢竟,雖然是酷暑,但這茶樓的雅間裡巧妙的置了許多冰,面上雖不顯,房間裡卻連花香茶香氣都是涼絲絲的,令人倍覺舒暢。
霜晴臉上柔和的笑容微微的凝了一下,她略有些哭笑不得的苦笑道:「我倒是不介意……只是怕你們介意而已……」
「陸姑娘多慮了!」南王世子笑道。
霜晴倒是無所謂,她本來就不喜歡披風,覺得很是累贅,只是不想引人圍觀而已,便隨手便把披風摘了下來,搭在椅背上。
反正這房間裡就三個人,葉孤城面冷心更冷,氣質冷傲孤絕,自然不為所動。南王世子被踏炎烏騅糊了一袖子的口水和糖汁,都能笑得出來,自然也是心有城府、喜怒不形於色之人。
——可惜,霜晴高看葉孤城和南王世子這兩位了。
第二十三章 冰心劍指江湖
霜晴的頭髮很長,又只是鬆鬆散散的用幾縷頭髮編了個辮子垂在頭髮後面,一頭黑色長髮垂到腰際,髮若流泉,點綴著些同樣鬆散隨意的銀色花飾和蝴蝶,看起來極其溫婉而又精緻漂亮。
輕容紗質地的墨韻青髓長裙,水袖、裙裾都是層層疊疊的,看起來頗有幾分繁複華麗的樣子,霜晴披著披風的時候,旁人只能夠看到披風遮不住的長長的袖子,金銀錯鑲邊的微微有些敞的衣領和點綴著珍珠瑪瑙顯得極為華貴典雅的腰帶,還有腿部腳下那飄飄搖搖的裙裾。
等到霜晴把身上的披風摘了下來,隨手搭在椅背上後,墨韻青髓長裙被掩蓋的的精髓才算是徹底的顯露出來——
領口雖然有些敞,但是還在一般人的接受範圍內,只是前面露了一小片脖頸而已,可是,沒了披風的遮掩後,即使鬆鬆散散的長髮半遮半掩,依然能清晰的看到,背脊上和脖頸處裸露的一片肌膚,在墨色長髮的映襯下,肌膚如玉宛若凝脂。
還有肩膀處,肩上的金銀錯鑲邊樣式華麗精緻,而肩膀下面挨著手臂的一截,依然是半裸在外,極其繁複的長袖和極其簡潔的肩膀處的花邊,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其實如果霜晴一直坐在座位上,墨韻青髓長裙右側膝蓋上面露出的一截腿部差不多完全會被長長的袖子所掩蓋住,可惜,霜晴摘下披風的時候,她是站起來的……
等她轉身將披風搭在椅背上的時候,水袖正好搭在椅背上,露在外面的腿部,順著對面葉孤城的視線,正好將其側面身姿一覽無餘……
本來目的只是為了跟霜晴搭話的南王世子,做夢也沒有想到霜晴那身看起來明明十分精緻華麗大氣的輕容紗長裙,在被披風掩蓋平時看不到的下面,竟然還會有這般風情,他的眼睛直接就有些直了——
不是因為看到霜晴的衣衫裸露而沉浸於美色,而是被霜晴的這身衣服、以及敢穿這種衣服還一臉坦然的霜晴給嚇到了……
至於葉孤城,原本總是冷冷淡淡面無表情的樣子,此時,眉毛卻已經深深地皺了起來。本來,看到霜晴的輕容紗長袖雖然極其華麗繁複,美則美矣,卻將手部完全掩在其中,不方便拿劍,這也是葉孤城見到霜晴後,坐在她對面第一次微微皺眉眼神挑剔的原因。
而等到現在,當霜晴把披風摘了下來之後,葉孤城終於震驚的發現,霜晴的衣服並非如他想像的那般類似於宮裝的繁複華麗,讓人行動不便,而是該簡潔的衣袖手腕處層層疊疊繁複到無以復加,該整齊甚至稍微華麗一點的衣領、肩膀、腿部,卻是簡單到了暴露的程度!
由於角度的關係,還站在門口那邊的南王世子看到的,只看到了霜晴香肩半裸和除了脖頸處微微有些露以外衣袂飄飄、嚴嚴實實的背景,對坐的葉孤城,則是正面側面把能露的地方看的已經差不多了……
腦子裡飛快的閃過「荒唐」兩個大字,可惜,葉孤城並沒有將其說出來。
過度震驚的葉孤城眼睛緊緊的盯著霜晴一片坦然平靜的表情,此時心裡只剩下一個想法——
她還不如穿一身精緻華貴層層疊疊到了堪稱累贅的宮裝呢!
雖然宮裝布料極多、裙襬拖地長袖精緻而厚重、身上還經常有些長長的披帛挽在雙臂上,行動不便是肯定的,但是至少,人家不暴露啊!
霜晴坐下之後,立刻就察覺到葉孤城和南王世子的眼神有點不對了……
本來還以為,他們兩個就算心裡想很多,但是至少臉上能不露聲色呢!順著葉孤城和南王世子的視線,迅速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的霜晴有些悶悶的想到。
可惜,她剛剛把披風摘了下來,並且,南王世子對此功不可沒。現在,葉孤城和南王世子的臉色都這麼精彩。葉孤城尷尬不尷尬,霜晴不知道,反正她和南王世子肯定是尷尬得不行。不過,披風剛剛才被搭在椅背上,現在要是再拿回來,估計南王世子就更尷尬了,主人家的臉面,多多少少總得顧忌些……
於是,霜晴平靜的沉默著,雙手握著茶杯,一言不發的微微垂下頭,慢慢的喝茶。
葉孤城手裡握著那杯白水,臉上雖然迅速從不敢置信的的震驚恢復了一貫的孤絕冷漠,可是,他的手只要稍微再用點力,精緻而又貴重的細花白瓷杯都要被他給生生的捏碎了……
南王世子是反應最慢的一個,當然,這也不能怪他。
畢竟,早在杭州城外的小茶肆中,葉孤城就見過一次霜晴了,雖然當時她穿的是包得相對嚴實的破軍套裝,也就走動的時候,一雙纖細白皙的手臂會在粉色的薄紗下若隱若現,遠比不了墨韻青髓繁複華麗到了極致,卻在某些部位完全鏤空的樣式……葉孤城今天視覺上受到的衝擊稍微大了一點,終究還能勉強維持住沉穩冷漠的氣質……
本來只是熱情好心的南王世子,可就有些慘了……
真要說起來,南王世子在府中,自由人熱衷於投懷送抱,他什麼樣的女子沒見過?可惜,偏偏霜晴是他想要拉攏、而且還是借由葉孤城和霜晴「熟識」的名號上趕著往前湊的江湖高手。
江湖上,真正的絕頂高手其實就那麼幾個。而且,絕頂高手中,年少成名的,陸小鳳、西門吹雪等人,就更加的屈指可數了。而能和這些人比肩的女子,就南王世子所知,目前就只有一個在江湖上還有些名不見經傳的陸霜晴!
好不容易碰到了一個能當此列的霜晴,南王世子的欣喜之情自然難以言表。
甚至於,當葉孤城還沒有明確表示出什麼的時候,心細如髮的南王世子已經差不多替葉孤城、也替自己謀劃好了,若是葉孤城和陸霜晴之間有了點這個那個的什麼,本就無門無派孤身一人的霜晴,自然也就等於投入了南王世子一系,到時候豈不是皆大歡喜?
可惜,南王世子之前表現的多麼熱絡、算盤打得有多響,他此時的尷尬和震驚就有多嚴重……
看到霜晴披風下面的墨韻青髓長裙的時候,南王世子第一個反應是震驚和驚嚇,第二個想法就是,自己是不是應該再潑自己衣服上一身茶水,然後藉機出去,然後乾脆今天就再也不回來了……
反正今天打算和葉孤城要商量的事情,霜晴在的時候,肯定不能說,自己不如晚上再單獨宴請葉孤城的時候再談……
如不是南王世子剛剛還站在門口,距離桌子上的茶水有點遠,南王世子此時恐怕已經是一身茶水的功成身退了。可惜,他被驚得站在那裡半晌,等現在走到桌邊再往自己身上潑茶水,未免就顯得有些太過刻意了一點,著實錯過了這麼一個好機會,令人惋惜……
最初的震驚過後,南王世子稍稍有些扼腕的想到。不過,他本來也是心機深沉極有城府之人,剛剛那等良機已然錯過,他自然也不會再糾結於此,當下,便是爽朗一笑,迅速換了個話題打破這一室的尷尬窘境,坦然道:「在下有幸幾次在葉城主身側得見陸姑娘,今日卻是第一次有機會邀陸姑娘喝茶,今日無酒,在下也只能討個便宜,便以茶代酒,敬陸姑娘三杯了!」
「公子客氣了……」霜晴微微笑了笑,眨了眨眼睛認真說道。心裡卻不禁暗想,連你是誰我都還不知道,你這麼熱情客套,再多說幾句的話,我真的也很難回話啊……
「他姓朱。」看到霜晴的眼睛裡似乎閃過一次困惑,一直沉默無言,冷眼旁觀霜晴和南王世子客套的葉孤城突然開口,冷冷說道。
霜晴微微一怔,南王世子也被嚇了一跳,卻見機得快,立刻笑著接上,道:「又是在下的不是了!在下從葉城主處得知姑娘姓氏,竟一直忘了報上自己的,在下姓朱,單名一個南字,取自草木至南方有枝任也。」
霜晴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出於禮節,也輕聲說了一句:「我是陸霜晴。」倒是並未再解釋是哪幾個字,反正看樣子,這個朱南應該也是知道的。
南王世子落座後,茶樓的夥計又重新端了茶水來。
一身氣勢如遠山上冰雪的葉孤城自然是手中一杯白水,穩坐於座巋然不動。南王世子和霜晴一個出於主人家的熱情,一個出於禮貌上的客套,同時伸手幫忙去接,那茶樓的夥計進了這雅間後又被嚇到了,結果就是,手中的托盤沒有端穩,裡面的茶水直接就歪了出來……
南王世子本來想藉著潑自己一身茶水以換衣之名遁走,這下可好,他的衣服沒濕,霜晴倒是被潑個正著。
畢竟是暑熱夏日,雖是熱茶,但那伙計拿上來的茶水也只是稍有些燙,斷不能是端著開水就給客人送來。
也多虧如此,霜晴才沒被燙得太嚴重。
托盤裡的茶水全都被倒在了霜晴身上,長長的衣袖被弄濕了還好說,關鍵是那杯中的茶水也濺到了霜晴的腰上和腿部。隔著一層衣物的地方雖然有些熱,但是不至於燙到皮膚,但是霜晴膝蓋以上那一截露在外面的腿部,直接就被燙得起了一片印紅……
第二十四章 冰心劍指江湖
這一變故,顯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南王世子瞪大眼睛,「嘶」的倒吸了口冷氣,驚呼一聲直接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剛想伸手幫忙,葉孤城已然掠到了霜晴身邊,一襲白衣勝雪,氣質卓絕冰冷,卻剛好擋在南王世子和霜晴之間,不偏不倚。
葉孤城將霜晴椅背上搭著的披風順手一撈,手指間稍稍用力,披風便如被輕風吹起般柔順的散開,直接便從霜晴的肩膀上輕輕的落下,裹在了霜晴的身上。
「我——」霜晴被燙了一下,有些吃痛,左手正捂著自己被燙到的腿上,卻被葉孤城抓著手腕移開了。
即使是在夏日,霜晴的體溫依然有些微微的涼,似乎比常人稍稍低一點。
葉孤城人雖然總是和他的劍一樣冷冷的,掌心間的溫度,和霜晴肌膚相貼時,卻顯得有些熱了。
霜晴一時不慎被人捏著手腕扣住了脈門,心下一驚,不由得抬起頭來,正好對上葉孤城一雙冷如寒星的眼睛。
他的眼睛並是不漆黑,卻非常明亮。
他們兩個人幾乎挨在了一起,能聽到彼此間輕輕的呼吸聲。
兩人目光相接,專注的凝視著彼此,卻無一人因為羞怯困窘移開視線。
葉孤城本就是這樣一個人,冷漠、孤絕、驕傲而又寂寞,他看到了霜晴抬起頭來,看到她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裡露出驚異、懷疑和審視的神色。
所以他雖然不動聲色,卻絲毫不閃不避的凝視著對方的眼睛。
而霜晴師從於性情最是狷狂飛揚的燕秀小七。
她雖然沒有如江湖傳說一般的小七一樣在江湖中快意恩仇,將一身的瀟灑不羈寫在留情劍上,而是顯得極為溫雅柔和,不言不語默然而立時甚至有幾分大家閨秀的風采,但若細觀其心性,霜晴和她師父小七一樣的狷狂磊落、不拒禮法的瀟灑肆意卻是被刻在了骨子裡。
外表看起來再怎麼溫柔優雅,霜晴的骨子裡,卻是帶著一種從來不變的坦然、肆意和隨性所致。
霜晴曾經細細打量過葉孤城手邊那把烏鞘長劍,卻從來不曾如現在這般,在這樣近的距離下,認真的凝視他這個人。
葉孤城的臉很白,卻並非毫無血色的蒼白,而是一種白玉般精英澤潤的顏色,神色冷漠凜然,整個人似乎都是冰雪變成的,免不得讓人心生畏懼。
兩個人似乎互相凝視了許久,又似乎只是一瞬。
直到葉孤城扣著霜晴的手腕,冷冷的開口道:「別動!」
霜晴微微抿了抿嘴唇,重新低下頭,漆黑漂亮的眼睛低垂,長長的眼睫微微顫動如鴉羽,投下一小片極為柔和的剪影,顯得極其乖巧聽話的樣子——
任是誰,只要稍微聰明一點的,被人扣住了命門,估計都得這麼老老實實的聽話的……
南王世子的視線被葉孤城擋著嚴嚴實實的,半點看不到霜晴那邊的情況,也不知道在剛剛堪稱唯美的「深情」對視後,兩人之間是怎樣的暗潮洶湧,電閃雷鳴……
除了霜晴剛剛被茶水燙到那一下之後,他極為吃驚的站了起來,等葉孤城從對坐閃身過來,後面的事情,彷彿就和他無關了。
雖然視線被擋住了,陸霜晴和葉孤城他們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南王世子都看不到,多多少少會有點遺憾,不過,對於現在這幅景象,南王世子總是樂見其成的。
南王世子也就嘴角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為了不驚擾霜晴和葉孤城,南王世子索性連剛剛已經想好的一堆關心話客套話都省下了。
那個茶館的夥計因為熱茶水倒在了霜晴的身上,手裡拿著托盤被嚇得有些呆愣在那裡,跪在地上連話都說不出,此時方才反應過來,他正要哭喊著磕頭認錯,猛不丁的,下巴卻被一旁的南王世子鉗住,所有的話都被卡在了喉嚨裡發不出聲。
那伙計一臉驚惶失措滿是恐懼的看向笑容似乎另有深意的南王世子。
南王世子朝他輕輕的搖了搖頭,然後鬆開鉗著他下巴的手,用一根手指指了指門外,不做聲的用口型示意道:「出去!」
那伙計倒也乖覺,見這裡的客人並不想要追究,便直接悄無聲息的拿著托盤和那壺翻了一半的茶水,悄悄的從這個雅間裡退了出去。
霜晴的披風被葉孤城拿來裹在了她身上,手腕上的脈門又被葉孤城扣住,偏偏葉孤城還冷冰冰的一言不發,霜晴也實在是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
兩個人之間,又開始那種詭異的沉默。
此時,霜晴只注意著自己被葉孤城扣住命門的手腕,連腿上還有點疼的那一片燙傷都沒在意了,自然更不會注意到她和葉孤城之間,由於披披風和查看霜晴的燙傷以至於近乎被他摟在懷裡的姿勢這種事情。
葉孤城的神色冷峻,除了微微皺起的眉,臉上再無半分表情。
不過,這次,葉孤城總算是先做出了其他的動作。
葉孤城一手扣著霜晴的手腕,不讓她再碰燙傷的腿部,另一手稍微調整了下霜晴的披風,在她脖頸處將披風衣領的帶子繫好,順利的把人裹在披風裡面,嚴絲合縫,半點不漏。
整個過程裡,除了那一聲冷冷的「別動」,葉孤城再也沒說第三個字,直接就拉著霜晴的手腕扶著她的肩膀,「強行」將人從房間裡帶了出去。
彷彿被所有人忽略了的南王世子依舊平靜的坐在他的座位上,眼睛裡略帶笑意的看著葉孤城把霜晴從茶樓的雅間裡帶走,一直等到兩人的身影從他的視線中消失。外面有人悄無聲息的走了上來,重新輕輕的關好門,南王世子這才收回視線。
這時,獨坐於座的南王世子才突然發現,葉孤城一直置於桌上的那柄型式極其古雅的烏鞘長劍,不知何時,竟也已經被他帶走了……
好快的身手,好周全的心思!
回想剛剛的情景,南王世子不禁有些啞然失笑,搖了搖頭,有些感概。
當真是機緣巧合,天意弄人啊!
想他剛剛還尋思著,自己要找什麼理由藉口離開此處,不料,才不過片刻的功夫,自己的法子還沒想出來,陸霜晴便碰巧被熱茶水給燙到了。
這下子,他也不用再費心多想了,雖然和最初的打算多少有些出入,從他計劃自己一個人遁走避讓,變成了葉孤城逕自帶著霜晴離開,而把他一個人扔在了這裡。可是,事情總還是順利進行的,結果也都是一樣的,那便行了!
茶樓後面的小園中,有一眼幽深的水井。
夏日酷暑,粗糙石板搭成的井台也被炎炎烈日曬得有些發燙,但從深井中打上來的水,卻帶著絲寒凜的涼意。
霜晴被葉孤城扣住手腕後,便是帶到了這裡。
霜晴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這算是什麼情況。
葉孤城按著霜晴一側的肩膀,讓她坐在井邊的一塊大石頭上,然後直接鬆開了扣著她脈門的手,依然冷冷的說道:「坐著別動。」
「……」霜晴看看那眼水井,再看看葉孤城,還是覺得有種深深的違和感。
她的視線來來回回反反覆覆的在兩者之間打量了許多遍之後,真就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裡特別聽話的不動了……
葉孤城沒管水井上的轆轤,直接把栓著粗繩的水桶扔到了井裡,片刻後,直接拎上來一桶深井中的冷水。
霜晴驚異的看了一眼葉孤城,然後看著旁邊那桶冷水,掀開身上的披風,露出墨韻青髓長裙下裸露的右腿一側,點點頭說道:「多謝!我自己來吧!」
葉孤城這回總算是沒堅持什麼,只是沉默的站在霜晴坐著的巨石一側。
一襲白衣勝雪,長身玉立如一柄出鞘的利劍,在陽光下,雪白的衣裳被熾烈的陽光照得有些發亮,神色冷峻面容間卻有一種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
霜晴沒看他。
她正微微低著頭,看著手邊由於溫度較低,已經結了一層霧濛濛的水霧的木桶,然後伸手從水桶裡捧了一捧冷水,輕輕的拍在被燙得一片紅的腿上。
反正一身墨韻青髓長裙上早就被茶水給潑了一身,霜晴也不在乎井水會再把裙裾、長袖全部打濕的問題了。霜晴雖不畏酷暑,可是,在這炎炎夏日裡,用冷水輕輕的拍在身上,涼絲絲的,倒也清涼舒適。
葉孤城一直沉默的站在一旁,看著霜晴一開始還是在用冷水沖腿上被燙傷的地方,等到沖得差不多了的時候,就變成了自己在那裡玩水,眉梢不覺便有些微擰。
霜晴把那一桶冰冷的井水用了近乎一半,然後便捋了捋了裙裾,衣袖、披風,從水井邊的石頭上站了起來,抬起頭看向葉孤城,認真的笑著說道:「多謝!」
葉孤城微微搖了搖頭,面容俊朗而冷漠,只是淡淡道:「無事。」
悠于 2015-4-1 19:59
第二十五章 冰心劍指江湖
霜晴道完謝後,不知道該說什麼。葉孤城就更不會主動說話了。兩人之間,似乎又要開始沉默。
「嗯……我沒事了……」霜晴想了想,然後望著葉孤城,輕聲說道。
良久,一直注視著霜晴的葉孤城終於點了點頭。
「我該走了。」霜晴也抬頭看著葉孤城,又道。
葉孤城靜靜的凝望著霜晴,半晌,微微頷首。
她本就是茶樓外偶遇後,被相邀的客人,一杯茶已經喝完了,她當然該走了。
霜晴微微一笑,看著葉孤城認真的說道:「葉城主,勞煩替我向朱南公子轉述一句,霜晴先行離開。因霜晴之故擾了二位的雅興,霜晴改日再行賠禮。」
葉孤城定定的看著霜晴,冷冷道:「你自己去和他說!」
霜晴微微一怔,似是沒想到,葉孤城竟然會如此直接的拒絕,明明他和那位朱南公子關係很近的……
雖然被葉孤城毫不留情的梗了回來,霜晴倒也不在意,反正只是一句客套話而已,既然對方不在意,那麼有它無它自然也沒什麼妨礙。
「那倒是霜晴的不是了……」被拒後,霜晴依舊露出了一個溫雅的笑容來,也不再提南王世子,只是輕聲說道:「葉城主,霜晴告辭了,改日再會。」
說完,霜晴笑著向葉孤城微微頷首示意,然後瀟灑的轉身,披在她身上的素色披風和下面的暗藍色裙裾長袖飄然揚起一道半圓的弧度,霜晴毫不猶豫的朝著外面走去,背影纖細漂亮,卻又堅定的沒有一絲的遲疑。
一直等到霜晴的身影消失不見,葉孤城才轉身打算回到了茶樓的雅間裡。
不過剛剛邁出一步,一個銀色的亮閃閃的小東西突然從葉孤城身上掉了下去。
葉孤城手中那柄型式極其古雅的烏鞘長劍瞬間已然出鞘,劍氣凜然,冷厲的劍鋒在碰到那銀色的亮晶晶的小東西的時候,葉孤城手上無比迅疾的劍勢卻陡然停住——
葉孤城將長劍歸鞘,轉而伸出手來,在那個亮晶晶的小東西落地之前,一把將其接住,輕輕的握於掌心。
攤開手掌,葉孤城看著裡面那朵極為精緻輕巧的銀色花式髮簪,微微一怔。
這朵花紋式樣的髮簪質地僅為素銀,材質並不名貴,也就上好的式樣和製作手藝能值些錢。
他還記得,霜晴的一頭長髮只是隨便將幾縷頭髮在腦後鬆鬆款款的編了個辮子,上面別了些式樣鏤空、極為精緻小巧的銀質簪子,樣子多為約莫一寸到兩寸長的銀色花朵和蝴蝶。
顯然,這枚鏤空的花紋銀簪是霜晴丟下的。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葉孤城替霜晴繫上披風的時候,她整個人幾乎都被他環在懷裡,銀簪也是那個時候,不小心掛在了葉孤城的衣服上。
兩人都沒注意到這些,等到霜晴走後,葉孤城也打算離開的時候,只是掛在了葉孤城衣襟上的簪子終於是架不住了,從上面掉了下來。
風輕輕的吹過,帶著些夏日的暑熱和濕潤。
葉孤城是個早已經習慣了寂寞的人。
他的一生,最重要的事情,似乎就是手中的一柄劍。
愛劍、練劍、用劍。
劍客本身就是寂寞的,只有這種彷彿與人世隔絕的孤獨、寂寞,拋卻了「人」的那一切,塵世間所有的歡樂,彷彿都和他無緣一般,只有如此,才能真正的悟得劍之「道」。
他還清楚的記得,杭州城外的小茶肆中,霜晴面對「閃電刀」洪濤時,那令人驚豔絢爛奪目的一劍。
霜晴很漂亮,可是,在葉孤城的眼裡,她手中的劍,卻遠比她的人更令人驚豔。
那雙適合用劍的手,只是讓葉孤城下意識的想要去注視一下。
她說,她學的是劍舞,所以她絕不和他比劍。葉孤城當然不會糾纏不清,即使那是一個會讓人極其驚豔的難得的對手。
那一劍的光彩和風華,卻最終讓葉孤城深深的記住了陸霜晴這個人。
葉孤城靜靜的看著掌心這支精緻小巧的銀簪,良久,還是輕輕的合上了手指,銀簪瞬間從他掌心消失,卻是妥善將其收好了……
霜晴從葉孤城身邊離開後,請店裡的夥計帶著找到了正躲在陰涼處,舒服的嚼飴糖的踏炎烏騅。
——它嘴裡的飴糖已經是最後幾塊了。
霜晴上樓前扔給它的那一包糖,現在,只剩下一包糖紙被仍在了地上,還被踏炎烏騅用毛皮發亮的前腿踩了好幾下……
「一次吃這麼多,你也不怕吃壞了牙……」霜晴走過去,有些無奈的拍了拍踏炎烏騅的頭,然後將之前茶樓裡的夥計拴在旁邊柱子上的韁繩全部輕輕的解開。
踏炎烏騅用前腳踢了踢地上的土,那包糖紙已經快被它反覆的踩碎了。
「我們走吧!」霜晴牽著韁繩,對著踏炎烏騅回頭一笑,有些自嘲道的笑道:「本來只是偶遇後上樓喝了杯茶,結果最後反倒被潑了一身的茶水……雖然時間還早,不過我得回去客棧換一身衣服了!」
自己弄丟了一支花紋素銀簪子,霜晴是回到客棧,將被茶水潑了一身的墨韻青髓長裙換下來,轉而隨便換了一身紫色的思無邪套裝之後,才發現的。
霜晴把客棧桌子上的茶杯和茶壺挪到了一邊,披散著一頭宛若流泉的墨色長髮,坐在椅子上盯著桌上那一套的簪子,單手托腮,重新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數了一遍,確信自己是真的弄丟了一支大約一寸半長的花紋素銀簪子。那隻簪子,早上梳頭髮的時候,明明還在的……
霜晴仔細回想了一下今天早上從客棧裡出去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最後有些糾結的發現,自己去過的,都是人多的地方,簪子既然已經丟在了外面,想要再找回來,不能說毫無可能,不過希望的確是微乎其微。
大概,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這個簪子雖然丟了,總比丟的是破軍頭飾上的那套髮簪好……霜晴有些苦笑著,自我安慰似的想到。
思來想去的,霜晴輕輕嘆了口氣,索性從包裡翻出來一枚原來收集的萬花雁虞的頭飾,簡單的將頭髮綰了起來。
——萬花的髮飾一般都很簡單,卻極為雅緻溫婉,當然,最被霜晴看中的一點就是,就那麼一支髮簪,如果掉下來了,頭髮自然也就跟著全部散了下來。
這樣總不可能再一個不小心就把簪子給弄丟了吧!
霜晴重新收拾好所有東西之後,又從客棧裡出來,騎著嚼了一上午的飴糖卻沒有吃一根馬草的踏炎烏騅往城外走去——雖然不久前,霜晴才剛剛想過,一個月都不給踏炎烏騅挖馬草了!
可是,那也就只能是心裡想想了。
霜晴的包裡一共也沒剩下幾根紫花苜蓿,再不去挖點馬草,用不了幾天,踏炎烏騅就得挨餓了。其實客棧的馬欄裡從來不缺馬草和清水,清水踏炎烏騅偶爾還能喝兩口,馬草,它嘴挑啊!不是霜晴挖的,它就真的寧可餓著也不吃啊!
霜晴又輕輕的拍了拍在烈日下正往城外背馳而去的踏炎烏騅,替它捋順了一下在風中被吹起的鬃毛。踏炎烏騅也振奮的嘶鳴了一聲,彷彿不知疲倦一般,瞬間奔得更快!
在這個江湖中,和霜晴最為親密、最為熟悉的,怕是只剩下一隻踏炎烏騅了……
六月的天,孩子的臉,從來說變就變。
城外的天空,剛剛還烈日炎炎,轉眼間,便是烏雲密佈,暴雨傾盆。
才剛剛挖了十幾顆馬草,而且還是紫花苜蓿和甜象草摻雜,一顆皇竹草都沒有找到,霜晴便感覺到了一點雨水落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霜晴一臉惆悵無奈的閉了下眼睛,抹了下臉上的雨水——這可是她剛剛才換好的衣服!
破軍套裝上因為蕭秋雨沾染了血跡,墨韻青髓長裙因為葉孤城和朱南被潑了一身的茶水,現在,這套剛剛換上還不到一個時辰的思無邪,又注定要被暴雨淋濕……
雨勢來得這麼急、雨下得又這麼大,霜晴揮揮手招呼還在繞著一棵樹興奮的用馬蹄子踩樹下那些一簇一簇似乎剛剛冒頭沒幾天的小蘑菇的踏炎烏騅。
踏炎烏騅雖然還有些意猶未盡,不過還是第一時間噠噠噠的跑過來到了主人的身邊。
城外有一個很小也很簡陋的酒家,名字倒是取得極為有趣,叫做「又一村」。
反正也到了晌午,外面也正暴雨傾盆,霜晴想著在這裡隨便吃頓午飯,等到雨過天晴,萬物如洗,勃勃生機,馬草長得更為鮮嫩,正好趁此機會多為踏炎烏騅挖一些長得較好的馬草!
霜晴循著「又一村」的招牌到了店門口時,只用一根雁虞簪子綰著的長髮差不多已經濕透了,身上因為披著一襲披風,衣服雖然也都氤氳得很是潮濕,倒是總不至於和頭髮一樣,用手稍稍一攥就滴答滴答的往下滴水。
霜晴進門的時候,一身衣飾即使略顯狼狽,長髮也在慢慢的滴水,但是,這般單薄的樣子,卻襯得她更顯清麗脫俗。
就連「又一村」的掌櫃也沒有想到,外面下著瓢潑大雨的時候,還會有客人進來,而且還是一位即使淋了雨,卻愈發顯得溫婉脫俗的佳人。
喝了半個晚上,一個上午,已經醉得差不多了的陸小鳳下意識的抬起頭,看到立在門口的人竟然是霜晴,頓時精神一震。
才掀開門簾,人還沒走進來,只是看到了裡面的情景,霜晴頓時也笑了,一雙漆如墨染,晶瑩漂亮的眼睛亮亮的注視著丹鳳公主。
霜晴的笑容如雨後晴空,明媚而愉快,「我該說什麼?是冤家路窄,還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第二十六章 冰心劍指江湖
丹鳳公主的臉色驟然變了。
剛剛彷彿有些喝醉了而伏在酒桌上,似乎已經睡著了的花滿樓,在聽到霜晴的聲音後,也瞬間直起了身子。
花滿樓有些驚喜的叫道:「霜晴?」
霜晴並沒有回答,只是瞥了花滿樓一眼,就又看向了靠在床邊,兩個人差不多已經挨在一起還拉著手的陸小鳳和丹鳳公主。
霜晴的目光定格在了兩人拉著的手上,忍不住挑了挑眉,笑道:「這就是你的『後悔』?陸小鳳不愧是陸小鳳,你『後悔』之後做的事,都顯得那麼別緻和與眾不同!」
不等陸小鳳開口,霜晴的視線掃過「又一村」酒家裡,剛剛彷彿還醉得一塌糊塗,此時卻都已經戒備的站起身來的七八個人。
霜晴又笑道:「葉孤城只告訴我,昨日夜裡,陸小鳳和花滿樓兩人將珠光寶氣閣攪得一塌糊塗,還有一名女子用劍刺穿了閻鐵珊的胸膛,想來,那位女子便是這位丹鳳公主了!卻不知道,霍天青又如何了?以及,諸位似乎是一起的,勞煩哪位誰能告訴我現在怎麼回事?」
那七八個人不約而同的交換了一個眼色,目光中露出驚異之色。且不說霜晴一口道出了昨天夜裡珠光寶氣閣發生的事情,單憑她說這些事是葉孤城告訴她的,就已經足夠令人駭然變色了!
看到花滿樓臉上的表情似是欣喜,又有些窘迫的神色,還有陸小鳳的臉上則是無言以對的滿臉苦笑,那七八個人都稍稍收起了戒備之意,其中一個穿著件灰不溜丟的粗布衣裳、臉色黃慘慘的,甚至早已經禿了頂的老頭開口說道:「還請問姑娘,剛剛所說的葉孤城,可是白雲城主葉孤城?」
霜晴微微點了點頭,好奇的打量著這個就像是個灰頭土臉的鄉下土老頭、但是卻眼光炯炯,滿含威嚴的人。
「在下山西雁,還未請教姑娘大名?」那土老頭聲如洪鐘,抱了抱拳問道。
霜晴微微一笑,坦然道:「陸霜晴!」
「……」山西雁和「市井七俠」同時沉默了,他們都沒聽過這個名字。
霜晴也不在乎這些,只是繼續笑看著那幾人。
山西雁又說道:「卻不知陸姑娘是如何和我師叔霍天青相識的?」
霜晴驚得霍然睜大眼睛,看著這年紀不輕的老頭,雖說年紀輕但是輩分奇高的人她不是沒見過,至少藏劍山莊五莊主、同時也是惡人谷谷主王遺風之徒的葉凡在江湖上正邪兩道間的輩分就是個很有趣的事。
可是,碰見一個輩分高的年輕人,和見到一個老頭子管一個年輕人喊師叔時,同樣的兩件事所帶來的震撼卻是完全無從比較的!
霜晴認真的眨了眨眼睛,充分理解了霍天青的身份之後,突然伸手指了指那邊臉色難看的丹鳳公主,笑道:「那位可是霍天青坦然心中最為傾慕之人,也是由於她的緣故,我才會見到霍天青的!諸位不妨直接問丹鳳公主?」
這回,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陸小鳳突然放開了剛剛還和丹鳳公主拉在一起的手,臉上的苦笑都快比得上吞了整整一斤的黃連了。
之前霜晴說丹鳳公主和上官飛燕是一個人,因為沒有證據,加上他和花滿樓各自見過那兩人,所以陸小鳳一直對此保持懷疑。
但霜晴本身卻絕不是無的放矢之人,她說霍天青傾慕丹鳳公主,那就一定是見到了霍天青之後,才會有此一言。
而霍天青之高義,他們剛剛收到的那封信中,單就「盛極一時之珠光寶氣,已成為明日之黃花。是以照耀千古者,惟義氣二字而已」一句,也可知其品性!
「你胡說什麼!」丹鳳公主氣得臉都紅了,焦急的看了一眼滿臉苦笑的陸小鳳,然後面對霜晴怒斥道!
——知道霜晴真的會拿劍削她,絕對不會下手客氣,丹鳳公主也學乖了,雖然恨極了霜晴,卻也不敢這個時候離開陸小鳳身邊,衝上去和霜晴動手。
霜晴只是漫不經心的看著有些氣急敗壞的丹鳳公主笑了笑,唇角的笑容似乎帶了些冷意,卻並不繼續反駁她什麼,只是看向山西雁等人,等到山西雁回答她關於昨夜珠光寶氣閣之事。
最後,還是沉默了良久的花滿樓開口,柔聲為霜晴解釋了昨夜發生的所有事情。
從珠光寶氣閣中閻鐵珊身死,蘇少英逼西門吹雪拔劍卻最終命喪於劍下,以及霍天青帶走閻鐵珊的屍首,又和陸小鳳約戰於清風觀日出之時。然而白晝將臨之際,山西雁和「市井七俠」又上門以命相求,只為 「天禽門」與霍天青的同門之義!最後則是霍天青送來給陸小鳳的那封信,言道:「人不負我,我又怎能負人?」
霜晴站在「又一春」的門口聽完了不過昨夜和今早這麼短的時間裡,發生的這麼多事情,一時之間也有幾分感概。
雖說霍天青是她記住的第三個擋在上官飛燕面前、空有一身好武學,甚至品性之高義也足以令人讚嘆的男人!唯一令人扼腕的,大概就是他和有情意義、對朋友從無背叛的陸小鳳一樣,卻偏偏白長了那麼一雙看不清上官飛燕真面目的眼睛了吧……
——花滿樓雖說目盲心不盲,不過他性格就是那般溫柔,即使知道上官飛燕欺騙於他,憑花滿樓的善良和大愛,卻能依然溫柔依舊,對於性格好得甚至有些讓人覺得不真實的花滿樓,霜晴也實在是無法言語了。
此時,除了一聲嘆息,怕是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霜晴走到距離陸小鳳和丹鳳公主最遠的對面靠窗的一張空桌旁,吩咐「又一春」的夥計隨便上點吃的東西。
趙大麻子燉的狗肉早就被陸小鳳他們一行人給吃完了,店裡的酒也被他們喝得差不多了。不過霜晴純粹只是過來吃個飯順便打發一下時間,也沒什麼其他的要求,夥計只是上了一碗簡簡單單的陽春麵,霜晴逕自坐在桌邊,用筷子輕輕的戳著上面蛋清滾圓、蛋黃還有些流汁的荷包蛋,倒也覺得有趣。
霜晴坐在桌邊,微微低著頭認真的吃著桌上那一碗陽春麵,一頭濕漉漉的墨色長髮垂到腰際,還一直在緩慢的滴著水珠。透過陽春麵上氤氳的熱氣,有些瞧不真切她沉靜溫柔的臉。
窗外風雨交加,驟雨傾盆,瓢潑般的大雨就像是一串串斷了線的珠子,劈裡啪啦的落在地上,遠處的樹木,在這片茫茫水霧中,都變得模模糊糊了。
霜晴就坐在桌面,連綿的雨水多多少少總會有一點濺到她的桌上、白皙的手指間,霜晴也不在意,只是安靜的吃著那碗麵。不看窗外的雨,也不看屋內的人。
霜晴一言不發,花滿樓也不再說話,就連一向性格跳脫的陸小鳳,都顯得沉默了下來。酒家裡一片靜謐,只餘窗外的雨聲。
窗外的驟雨,隔斷了行路的人,也隔斷了行人的路。
然而,在這漫天雨聲中,卻突然傳來了一陣疾馳而過的馬蹄聲!
正在馬廄裡一邊躲雨一邊啃霜晴剛剛才給它挖的馬草的踏炎烏騅耳朵動了動,把嘴裡沒嚼完的甜象草直接就吐了出來,突然發出一陣高聲嘶鳴,驚得那陣正往這邊飛奔而來的數十馬匹的蹄聲陡然間變得有些凌亂。
轉眼間,那一行人已經縱馬經過了「又一村」的外面,與屋子的窗口擦身而過之際,那幾個身著青柴衣、白笠帽的人已經揚手將數枚暗器擲了過來,那速度快得駭人,竟發出一陣與空氣摩擦而起「嗖嗖」怪聲。
霜晴躲過一道穿窗而過的烏黑暗器,帶有火紅色孔雀羽的雙劍鸞歌鳳舞已握於手中,縱身從窗口躍身而起,踏炎烏騅已經衝到了窗外,載著霜晴飛奔而去,趕在那「硝磺霹靂彈」圍繞著「又一村」炸開的火焰之前,追趕剛剛那一行投擲暗器之人。
有人在雨中縱聲狂笑,大聲呼喊:「陸小鳳,這只不過是給你個小小的教訓,若再不識相,就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暴雨傾盆而下,雨聲喧囂,轉瞬間,那人的聲音幾乎已經離得很遠,漸漸不能分辨。
然而,剛剛吃飽喝足的踏炎烏騅想要追上幾匹已經在雨天奔馳許久的良馬,又豈非只需片刻功夫?
霜晴的身上幾乎已經全部濕透了,眼睫上都沾了幾點晶瑩的水珠,踏炎烏騅的身上,大顆的水珠也順著光亮油滑的鬃毛甩在後面。
望見了前面最後一人的身影,霜晴從踏炎烏騅的背上飛身而已,遠遠的一招雷霆震怒打在那青柴衣、白笠帽騎著的馬匹上,隨即又用劍心通明封住其經脈。
原本飛奔的馬瞬間無法動彈,直接摔到在地,馬上的人也由於經脈被封,施展不出輕功來,隨著馬匹重重的摔在地上!
瞬息之間,霜晴已經施展輕功「暗香掠影」飛身輕飄飄的落到了那人身邊,藉機一劍刺入那人的琵琶骨,廢了那人一身武功,怕那人又是死士服毒,先卸了這人的下巴,然後才在雨聲中輕輕說道:「用火藥暗器砸丹鳳公主和陸小鳳那個白長了一雙眼睛的傢伙也就罷了,你知道屋裡都還有誰,就敢狂言燒了整個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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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裡,霍天青給陸小鳳的信:
【朝朝有日出,今日之約,又何妨改為明日之明日。
人不負我,我又怎能負人?
金鵬舊債,隨時可清,公主再來時,即弟遠遊日也,盛極一時之珠光寶氣,已成為明日之黃花。
是以照耀千古者,惟義氣二字而已。
天青再拜】
霍天青真的是很有魅力的一個人,可惜和花滿樓一樣,竟然喜歡上了上官飛燕。
陸小鳳那個同樣不長眼的是跟丹鳳公主搞曖昧。
上官飛燕和丹鳳公主是一個人,上官飛燕一人分飾兩角,大家都懂……
第二十七章 冰心劍指江湖
霜晴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極為淒厲的慘叫聲。
霜晴微微一怔,踏炎烏騅圍著她繞了兩個半圈,突然伸出前腿踩在了地上那人的胳膊上。
頓時,地上那個人也發出一聲極為慘厲的哀嚎聲。
霜晴用鸞歌鳳舞的劍尖把那人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摸出來的一個火藥暗器挑飛,才飛出去沒多遠,那一枚「硝磺霹靂彈」已經在漫天雨霧中無聲的炸開,掀起一大片火光,幾乎照亮了陰沉沉的天幕。
「你該不會是想和我同歸於盡吧?」霜晴微微彎下身子,低頭憐憫的望著地上那個人,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在滂沱大雨中,帶著些霧氣迷濛般的水意。
雨水順著她早就濕漉漉的墨色長髮匯聚成涓涓細流落下,身上紫色的思無邪衣裙也早已經濕透了,不過外面披著的那件素色披風,雖然也是濕淋淋的,但是至少能稍稍掩蓋住衣服因為雨水而全部貼在身上而顯露出來的窈窕身影。
地上那身著青柴衣,白笠帽卻早已經被掀翻的人琵琶骨被刺穿,他的武功已經廢了,加上他剛剛又拿出暗器來,對硝磺的味道十分敏感的踏炎烏騅更是直接踩折了他的手臂骨。
那人狠狠的盯著霜晴,奈何下巴被卸了,卻說不出話來。
霜晴也不再多說話,又為安全起見,卸了那人的一雙胳膊後,才打算把人帶回去,卻在這時,一道近乎鬼魅的身影從遠處閃現而來,幾乎是瞬間,已經飄到了霜晴身前一丈遠。
那是一個身材很魁梧的人,他的頭上帶著個斗笠,微微低垂著頭,把整張臉全部遮擋住了。
霜晴手執雙劍鸞歌鳳舞,上面火紅色的孔雀羽也被雨水浸濕,翻著冰涼而冷然的水光。霜晴微微蹙了蹙眉,看見這個輕功卓絕在傾盆大雨中依然飄然自若,泥濘的地面上竟然連一個淺淺的腳印都沒有留下。
這人的肩上還扛著根半長不短的細竹竿,竹竿的另一頭上,還挑著一串亂七八糟的人手——那些人手透著一股冰冷的蒼白,傷口處的刀鋒平滑而整齊,顯然是用最鋒利的刀一下將其砍斷的……
那些手上的血跡早就被這真突如其來的暴雨沖洗乾淨,那種失血後的蒼白就像是精緻而慘白的蠟像,完全不似活物……
「司空摘星?」霜晴雖然看不到來人的臉,卻也認得出來,這人的魁梧的身材、以及身上的衣物,赫然便是剛剛還給她上了一碗陽春麵的「又一村」的老闆趙大麻子!不過,霜晴在最初的微微一怔之後,眼睛裡反而流露出了幾絲淡淡的笑意,她開口叫出來的名字,卻令那人都吃了一驚。
「你竟然認得出我來?」易容成趙大麻子的司空摘星身影一晃,已經出現在了霜晴的面前,幾乎和她臉對臉,中間只隔著一寸的距離。
霜晴眨了眨眼睛,然後果斷的後退了一步。近距離對上那麼一臉的麻子,那景象,果真有些駭人。
「你是怎麼認出我來的?」司空摘星也不繼續往前湊了,但是還是不依不饒的纏著霜晴,想要問個明白。
霜晴偏偏不回答他,只是眼睛裡有種說不出的愉快笑意。
「那個——」霜晴指了指司空摘星肩膀上扛著的竹竿,還有竹竿上挑著的一串用褲袋綁起來的白慘慘的十幾隻手,「是從剛剛那伙放火的人身上砍下來的手嗎?」
「不錯!」司空摘星答道,然後咧著嘴一笑,「我現在就是頂著趙大麻子的身份,有人來燒他的房子,我當然得替他出氣!」
霜晴眨了眨眼睛,認真的說道:「剛剛遠處那陣淒厲的慘叫聲,就是你追上了他們後,砍他們手的時候發出來的!」
司空摘星點點頭:「不錯!在他們來時,我就已經知道了,索性直接趕在了前面的樹林裡等著他們一行人!卻不想你從後面居然也能追上一個!這傢伙的運氣倒是不錯!」他低頭瞥了一眼剛剛騎馬跑在最後,被霜晴抓到結果反倒保住了一隻手的青柴衣、白笠帽的一員。
「你想多了!」霜晴突然用鋒利的劍尖指了指地上那人一側的胳膊,「他的手也沒有保住,踏炎烏騅在他胳膊上手上踩了好幾腳……」
「它叫踏炎烏騅?」司空摘星頗感興趣的看向這匹在雨水傾盆而下之時,更顯毛色光亮的黑馬,「是匹好馬!比剛剛那群人的十幾匹馬加起來都要值錢!」
霜晴笑了笑,拍了拍正有些焦躁的想要伸腳踹對它品頭論足的司空摘星的踏炎烏騅,「你是要把那群人的十幾匹馬全部賣掉?」
司空摘星的語氣裡滿是理所當然,道:「他們把趙大麻子的房子燒了,當然要賠償房子的錢!」
「那些馬賣了之後,足夠再蓋一家『又一村』的房子錢?」霜晴好奇的問道。
「應該夠了吧……」司空摘星呆了一呆,他知道那些馬能賣多少錢,卻不知道趙大麻子重新蓋一家「又一村」具體要花多少錢!
「若是錢不夠的話,你有法子?」司空摘星突然開口問道。
霜晴略顯矜持的緩慢點了點頭,一雙漆黑的眼睛裡,卻盈滿了愉快的笑意:「那是趙大麻子的房子,這些人想要燒的,卻是房子裡的陸小鳳,而不是房子,對不對?」
司空摘星點頭,贊同道:「對,當然對!」
「燒房子的人已經每人賠給趙大麻子一隻手,一匹馬,若是還不夠房子錢,就該由導致『又一村』房子被燒的人負責賠錢,對不對?」
司空摘星繼續點頭,他已經明白了霜晴話中的意思,笑著感嘆道:「對,你說得太對了!」
霜晴也笑著微微頷首,「所以,既然你現在是扮成了趙大麻子,那麼,你就應該找陸小鳳賠你房子錢!」
司空摘星聽到可以坑一把陸小鳳,立刻來了興致,當即說道:「走,我們現在就回去找陸小鳳,我去找他賠錢!」
司空摘星扭頭就要走,卻看見霜晴還要同時把地上那個人帶回去,便催促了一句:「別管他了,反正他也跑不了,等會兒讓陸小鳳他們自己過來問話!」
霜晴卻搖了搖頭,認真說道:「我擔心他們還有後招,若是咱們一離開,他們轉眼間就被人滅口了,豈不可惜?」
「也是!看在陸小鳳還得賠錢的份上,我幫他帶一個活口過去!」司空摘星說著,已經用肩上那根挑著一串慘白的手的細竹竿將地上那人也輕飄飄的挑了起來,細竹竿竟然沒折,甚至連彎都沒彎。
用細竹竿挑著一個人,司空摘星在雨中施展輕功的身影依舊飄忽鬼魅,不過轉瞬間,已經掠出去老遠。
霜晴翻身上馬,騎著踏炎烏騅跟在後面。
「又一村」的房子早已經被蔓延的火勢所包圍,在傾盆大雨中依然燃燒著的房梁、屋頂,發出劈劈啪啪的脆響,似乎是空氣裡飄浮著的一些火藥粉塵在細小的縫隙裡炸開的聲音。
「轟」的一聲巨響,火勢很大的房子,突然從裡面被撞破了一個大洞,一個滿身是火的人從那個洞裡竄出來,就勢撲到滿是泥濘和積水的地面上,天空中還在不停的落下珠大的雨水,近乎連成一片的水簾。不過瞬間,剛剛那個燒得像個火球的人已經撲滅了身上所有的火焰,然後就勢翻滾起了身。
——正是剛剛衝進那一片火海中去尋找在廚房裡打盹的趙大麻子的陸小鳳。
肩膀的細竹竿上挑著一串手和一個人的司空摘星,還有騎著馬手拿火紅色孔雀羽雙劍的霜晴,兩人一同回來時,看到的就是衣服上、頭髮上、眉毛上,全身上下被燒焦了有七八處的陸小鳳!
看到突然出現的兩個人,丹鳳公主立刻全身戒備起來,有些往陸小鳳的身後靠。
花滿樓自然也聽到了踏炎烏騅的馬蹄聲。
滿身燒焦又渾身泥濘的陸小鳳抬起頭,看到了在雨水中同樣全身濕透的霜晴,以及站在另一邊的一個戴著斗笠的男人。
「嘶……」丹鳳公主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她看到了趙大麻子肩上那根竹竿上挑著的一個人和十幾隻慘白慘白的手!
陸小鳳自然也瞧得清楚,他看到了那些隻手,也看到了趙大麻子腰上殺狗的刀!
——那把刀可以用來殺狗,當然也可以用來砍人手,或者殺人!
陸小鳳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他剛要開口,卻又被霜晴搶了先。
「真不愧是陸小鳳……人如其名,你這是要鳳凰涅槃,浴火重生麼……」霜晴一臉驚奇的看向眉毛都快被燒沒了的陸小鳳,有些喃喃自語道。
從西門吹雪的萬梅山莊裡出來,四條眉毛的陸小鳳變得只剩下兩條眉毛;跑到城外的「又一村」吃了一頓狗肉,酣暢淋漓的喝了一頓酒,只有兩條眉毛的陸小鳳,竟然變得只剩下半條眉毛!
陸小鳳繼續露出一臉的苦笑。
他發現,自從上次霜晴生氣的離開,再見面之後,他就在不停的苦笑。
陸小鳳盯著身材魁梧、頭戴斗笠,一副趙大麻子打扮的人,不由得嘆了口氣,然後冷冷道:「你不是趙大麻子!」
司空摘星坦然點頭,忽的咧嘴一笑,道:「誰說我是趙大麻子?」
「你做的陽春麵很好吃。」霜晴突然插了一句。
——趙大麻子燉的狗肉堪稱一絕,不然,也不會把陸小鳳都能引過來。可是,司空摘星下的那碗陽春麵還有上面臥的荷包蛋,味道卻也是真的不錯!
司空摘星稍稍愣了一下,然後忍不住扭過頭來衝著霜晴挑眉一笑。
陸小鳳的聲音很冷,繼續道:「你究竟是誰?」
司空摘星的聲音突然也冷了下來,「找你要賬的人!」
陸小鳳吃驚的問:「你說什麼?」
司空摘星的話更簡略了,只有三個字:「你賠錢!」
悠于 2015-4-1 20:00
第二十八章 冰心劍指江湖
踏炎烏騅又看到了溫柔的花滿樓,便噠噠噠的小跑過去叼了叼他的衣袖表示親近。
在暴雨中站了這麼一會兒,花滿樓身上的衣物也已經全部濕透了,還在順著下巴、手指一直往下滴水,但是他的臉色卻依然溫和而平靜,即使踏炎烏騅叼著他的袖子一直往邊上拽。
「地上這人是誰?」花滿樓在雨水中摸了摸踏炎烏騅濕漉漉的鬃毛,開口問道。
「剛剛想要燒陸小鳳的!」霜晴輕笑著回答道,注意力卻仍舊放在正追著陸小鳳要錢的司空摘星身上。
「我賠你什麼錢?」陸小鳳正發出一聲驚異的怪叫。
霜晴笑意盈盈的望著正糾纏不清的陸小鳳和司空摘星兩個人,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抽出來兩把傘,將其中一把紅色的羅傘鵑啼紅遞給了花滿樓,自己則是撐開一把淡黃色的羅傘念師恩,遮在自己頭上。
雖說全身上下的衣服早就在暴雨中濕透了,可是,撐著傘的時候,至少雨水不會繼續迷了眼睛。
花滿樓雖然眼睛看不到,靈巧的手指卻已經輕輕的撐開了那把繪著半扇雪梅的紅色羅傘,踏炎烏騅還在一時興起的叼著他的袖子不肯放,花滿樓也就正好把傘撐在自己和踏炎烏騅的頭頂。
霜晴自然也看到了花滿樓微笑著伸手摸了摸踏炎烏騅的頭,也幫它擋雨的動作,眼睛裡不由得也流露出幾絲純粹的笑意來。
英姿矯健的黑馬,梅花映雪的羅傘,宛若謫仙的白衣公子,即使是在傾盆暴雨中,衣衫有些狼狽的濕透了,端看花滿樓臉上溫柔、平靜的笑容,卻只會覺得,陰沉的暴雨中,因為有他在,都透著一股生機勃勃、幸福閒適的詩情畫意來……
還在和司空摘星吵鬧不休的陸小鳳這才注意到,易容成趙大麻子的猴精最奸詐,一早頭上就頂了斗笠,霜晴和花滿樓身上雖然都淋濕了,但是只要現在手中有傘,就連踏炎烏騅,都有花滿樓用傘幫它遮擋頭頂的雨。
陸小鳳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赫然發現,在場的幾個人中,只剩下他和旁邊在暴雨中被淋得楚楚可憐的丹鳳公主是仍舊直接暴露在傾盆大雨下的……
而且,他還要在瓢潑大雨中時不時的開口和那個猴精爭論,一開口雨水什麼的就會灌進嘴裡……
當下,陸小鳳也沒心思和這傢伙糾纏不清了,忽然的笑了笑,冷聲道:「易容的本事的確不錯,翻跟頭的本事卻是不怎麼樣!」
被陸小鳳一語叫破身份的司空摘星眼睛裡彷彿閃過一道精光,突然笑道:「自然是比不得你欠債的本事,你賠錢!」
——他們兩個折騰許久,話語繞來繞去的,最終竟然還是被司空摘星歸結到了「你賠錢」這三個字上。
霜晴忍不住笑了出來,眨了眨眼睛,認真的附和著司空摘星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陸小鳳你可不能因為剛剛從火裡鑽出來,涅槃重生了一次就不認賬呀!」
「說來說去的,你到底要我賠你什麼錢?我又幾時欠了你的錢?」陸小鳳又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啼笑皆非的瞪著易容成趙大麻子的司空摘星。
霜晴只是笑,並不多說什麼,就連旁邊被踏炎烏騅叼著袖子的花滿樓都有些忍俊不禁。
「因為你在店裡,趙大麻子的『又一村』才會被人用硝磺霹靂彈燒燬的!」司空摘星也睜大眼睛瞪著陸小鳳,毫不留情的怒斥陸小鳳道:「都是你惹來的麻煩,你快賠錢!回頭讓趙大麻子重新蓋一個『又一村』酒家出來!」
陸小鳳一怔,碰上這般理直氣壯跟他要錢的司空摘星,一時間竟有些啞口無言。
丹鳳公主突然大聲道:「你這是什麼歪理?」
司空摘星還沒來得及回話,正在從傘下面打量傘面上繪製的那副粉白色梅花圖的霜晴突然涼涼的開口道:「陸小鳳是因為她才惹了這麼一堆麻煩的,找她賠錢也是應當!」
「你——」丹鳳公主簡直有些氣急敗壞的盯著霜晴,奈何她現在還被雨淋著,雨水從臉上、斷了一截的頭髮上不停的流下去,顯得十分狼狽,通身的氣勢什麼的,自然也就更加的無從談起了。
等到霜晴話落,司空摘星則是又不耐煩的催促著陸小鳳:「快點快點,大男人就別這麼囉嗦!到底是你賠錢還是你駢頭賠錢!陸小雞你趕緊給個準話!」
司空摘星此話一出,陸小鳳徹底呆住了,剛剛還被霜晴氣得臉色發紅的丹鳳公主,此時更是窘迫羞怯,臉上原本氣憤的紅色也已經變成了更加明顯的害羞的紅暈。
就連霜晴,也是微微一怔,旋即便是笑得捂著肚子直不起腰來。
陸小鳳和丹鳳公主之間,剛剛在「又一村」酒樓裡,還勾勾搭搭的拉著手湊到一起,這可不是駢頭麼?還有司空摘星喊陸小鳳的那聲「陸小雞」,平時還只覺得是句無傷大雅的調侃,可是一旦放在這裡,頓時感覺更好笑了!
折騰來折騰去的,等到陸小鳳和丹鳳公主把身上的銀子全都交給了司空摘星,他才終於肯罷手。
陸小鳳深深的嘆了口氣道:「有你這胡攪蠻纏的功夫,地上這人還沒有審,天都已經放晴了。」
六月天的暴雨傾盆,本就如此,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彷彿是在不經意間,天空便已經放晴了,雨霽雲開,湛藍如洗。一輪熾烈火熱的太陽也從層層烏雲中掙脫了出來,灼熱的光線甚至有幾分奪目刺眼。
天邊的山巒之間,竟然出現了兩道絢爛奪目的彩虹,一道五彩繽紛,引人驚嘆;另一道稍稍小了點,顏色也有幾分偏藍偏紫的淡,彷彿是那道絢爛的彩虹在山巒間的影子。
林中的樹葉花草上,還綴著星星點點的水珠,在燦爛的陽光下折射出彩虹色的如夢似幻,光影迷離。
地上被刺穿了琵琶骨的那人,面色蒼白,毫無血色。這場暴雨,似乎連泥土裡的血跡都已經沖刷乾淨了。
臉上只剩下半條眉毛、頭髮多多少少也有些燒焦的陸小鳳蹲下了身子,笑嘻嘻的瞅著地上那人,明知故問道:「青衣樓的?」
那人並不回答,也不說話,只是一雙眼睛憤憤的瞪著陸小鳳。
陸小鳳又接連問了好幾個問題,那人依舊是咬緊了牙關死不開口。
「這人這麼嘴硬?」丹鳳公主眼睛裡的複雜讓人捉摸不透,那讓楚楚動人的臉上卻是嫣然一笑。
霜晴只是莞爾一笑,卻不答話。走過去拍了怕踏炎烏騅的頭,讓他乖乖的把花滿樓的袖子還給人家,然後往它嘴裡遞了一顆甜象草。
拿到陸小鳳和所謂的駢頭丹鳳公主的銀子後,彷彿突然間就安靜了下來的司空摘星突然一腳踢在了地上那人的下巴上,把那人被霜晴卸了的下巴合上,然後冷冷的嘲笑道:「這人的下巴被人用巧勁卸了,全身幾處大穴也都被封住,你是要讓一個木頭人說話?」
丹鳳公主臉色漲得有些紅。
陸小鳳當然也注意到了那人身上穴道被封,他之所以一直沒解開,當然是因為,他本來就沒打算從這人嘴裡問出來些什麼。
知道他是青衣樓的人,知道青衣樓樓主是獨孤一鶴,就已經足夠了!
而他剛剛純粹逗弄一樣的問話,也只是為了消遣這人而已。陸小鳳並不喜歡殺人,這人只是奉命行事,並沒有置人於死地,何況他琵琶骨被刺穿,武功被廢不說,這輩子都不能再恢復了,陸小鳳只是想報自己被人燒焦了一條半眉毛的一箭之仇,卻不想要人性命!
丹鳳公主已經彎下腰,飛快的解開了那人被封的穴道。
卻不想,那人的身體剛剛能動了,便逕自咬舌自盡,自絕當場!
霜晴見狀,微微蹙了蹙眉。
死士被抓後求死並不奇怪,可是,自己把他從馬上打下來的時候,他沒有立刻尋死,自己廢了他的功夫後,他還有心思悄悄拿出硝磺霹靂彈,想要和自己同歸於盡,怎麼這會兒,陸小鳳並沒有逼供的情況下,他居然就這麼乾脆俐落的自絕了?
思來想去,霜晴懷疑的目光漸漸的落在了丹鳳公主的身上。
丹鳳公主滿是驚懼的表情,往陸小鳳身後退了一步,喃喃說道:「我、我不知道他竟然會尋死……」
「不是你要他死的嗎?你怎麼會不知道?」即使還並不能完全確定那人自絕和丹鳳公主有關係,單純看丹鳳公主很不順眼的霜晴依然立刻跟上了這麼一句,眼神清冽而篤定,不帶絲毫的懷疑。
「你休要在這裡血口噴人!我沒有!」丹鳳公主焦急倉皇的望著陸小鳳,有幾分悽楚的急切反駁道。
「就是要血口噴人,也是地上剛剛因為你死了的這個來噴你!」霜晴故意把「血口噴人」按照字面意思解釋,然後瞟了丹鳳公主一眼,漫不經心的嗤笑道。
「霜晴……」花滿樓突然柔聲開口。
除了霜晴的名字兩個字,花滿樓並沒有再說其他任何一個字。霜晴卻明白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終究是死者為大。
花滿樓對生命充滿了熱愛和尊重,他的溫柔,從來不吝於任何人,哪怕曾經是敵人。
雖說這人是青衣樓的走狗,即使他剛剛還往「又一村」裡扔了暗器火藥,但是,既然現在他已經死了,他已經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了血的代價,諷刺丹鳳公主而已,又何必還要帶上死人……
霜晴又冷笑著看了丹鳳公主一眼,卻不再故意拿話刺她了。
陸小鳳突然開口,皺眉對司空摘星道:「你幾時來的關中?怎麼還不走?」
——看四條眉毛的陸小鳳皺眉,是一個很有樂子的事情,因為他那兩撇和眉毛一模一樣的小鬍子也會跟著皺起來。可是,看只剩下半條眉毛,還有些焦的陸小鳳皺眉,就純粹是滑稽了。
司空摘星眨了眨眼睛,看著陸小鳳,突然就捂著肚子笑得說不出話來。
眼瞅著被嘲笑的陸小鳳就要衝上來和他再打一架,司空摘星突然忍住笑,剛剛那陣哈哈哈哈的大笑聲竟是戛然而已,看他的面上,也已經是冷靜自若,不帶絲毫的笑意——這等頃刻間變臉的功夫,當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有人花二十萬兩銀子來請我偷一樣東西,所以我就跟趙大麻子借了著地方等你!」司空摘星突然正色道。
陸小鳳皺眉,道:「你要偷我身上什麼東西?」
司空摘星又反問道:「誰說我要偷你身上的東西?」
陸小鳳道:「那你來這裡等我?」
司空摘星繼續反問:「等你就非得是偷你身上的東西?」
他們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反問著,連霜晴的好奇心都被他們兩個勾了起來,忍不住笑著開口道:「你到底是來取什麼東西的?」
「她!」司空摘星手指突然一指丹鳳公主。
丹鳳公主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語般的說道:「想不到我居然還值二十萬兩銀子……」
霜晴幾乎是同一時間開口,用一種滿是驚詫的口吻疑惑道:「就她也值二十萬兩銀子?」
丹鳳公主臉色通紅,不是害羞,而是被霜晴話語裡毫不掩飾的那份鄙夷所氣得。
司空摘星卻突然深深的嘆了口氣,無奈道:「可惜,陸小鳳冒險到火力去救我,還燒得只剩下半條眉毛,我怎麼還好意思去偷他的駢頭?」
丹鳳公主的臉色紅白交加,一會兒一變,襯得她愈發顯得嬌俏。那紅豔明媚的臉色,到底是羞怯困窘還是氣憤,估計也沒人能說得清了。
陸小鳳只管瞪著司空摘星,不說話了。
司空摘星則只是故意在那裡為了明明已經可以到手、卻因為陸小鳳而全部打水漂的二十萬兩銀子嘆氣。
「你肯定不會說出你的主顧是誰,因為替人辦事肯定要守信用!」霜晴突然笑意盈盈的望著司空摘星說道。
「你說得對!」司空摘星又嘆了口氣,等著霜晴還未說完的後半句話。
「你也不肯把她偷走,因為陸小鳳在。」霜晴繼續說道。
司空摘星認真的思索著,用一種極其驚疑不定的眼神看向霜晴,他好像有點回過味來,隱隱約約間有些明白霜晴的意思了……
「我把她打暈偷走,然後你從我手裡把人送過去,那二十萬兩銀子,咱們兩個平分好不好?」霜晴微笑著說道,帶著一種躍躍欲試的輕快,漆如墨染的眼睛都顯得亮晶晶的。
司空摘星的眼睛也亮了起來,目光灼灼的盯在了丹鳳公主身上,幾乎是瞬間的,司空摘星已然大聲笑道:「十萬兩歸你,十萬兩歸我!成交!」
一直靜靜的站在一旁的花滿樓聽著霜晴和司空摘星有商有量的計劃,簡直有些哭笑不得。他是真的越來越理解,霜晴為了那所謂的一百五十金就跑去金鵬王朝的藏身之處,把他帶出來了……
就連遇到過許多怪人怪事的陸小鳳,聽到有人就在他面前充滿熱情的商量著偷人、換錢然後分贓這些事情,不由得都呆了一呆。
丹鳳公主一臉震驚、不敢置信的瞪著霜晴。
談笑間,霜晴那柄帶有火紅色孔雀羽的雙劍鸞歌鳳舞,已經被她握於手中,第二次,當著陸小鳳的面,劍鋒直指丹鳳公主!
第二十九章 冰心劍指江湖
霜晴說要把丹鳳公主打暈交給司空摘星,就一定是真的決定這麼做。
霜晴手中的雙劍鸞歌鳳舞在雨後初晴的炫麗陽光下,閃爍著一種灼眼的鋒利光澤,兩柄劍上並不對稱的火紅色孔雀羽劍穗,在陽光下光影閃爍,帶著一種彷彿燃燒著的灼熱。
原本以為霜晴是在開玩笑的花滿樓和陸小鳳都有點笑不出來了。
霜晴當然不是開玩笑。
她想要那十萬兩銀子,更想要丹鳳公主從花滿樓身邊消失。至少,踏炎烏騅還要她來養呢!
於情於理,打暈丹鳳公主,似乎都是最妥帖、最有效、也最省心的方法了!
丹鳳公主的輕功很好,就像是靈巧的燕子一樣。當霜晴的劍鋒對準她的時候,她已經飛快的躍身後退,斜著略身而去。她知道霜晴的劍有多快,那日晚上,就是霍天青,也只來得及擋住霜晴的第二劍。
陸小鳳那兩根手指上,已經擲出了兩枚銅錢,一前一後的朝著霜晴的劍上打過來。他當然不想傷到霜晴,只是想阻止她的劍!
霜晴施展滿堂勢後,反手一劍,那一劍光影奪目,劍氣驚人,就連陸小鳳也只得縱身後退,避開那一劍的懾人鋒芒!
劍舞長空,以氣破虛!
一招劍破虛空,赫然將兩枚銅錢同時擊碎,四分五裂的銅錢橫飛出去,氣勢絲毫不減,只聽「噗噗」幾聲輕響,竟然全部深深的沒入了旁邊的樹幹裡!
「攔住他!」霜晴厲聲說道。
霜晴的話語中,並未指出攔著誰,讓誰攔,可是,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司空摘星和踏炎烏騅都動了。
司空摘星身形一閃,如同鬼魅一樣的輕飄飄的擋在了陸小鳳深淺,大笑道:「有人讓我攔著你!」
陸小鳳氣得直瞪他,道:「她讓你攔你就攔!?」
司空摘星哈哈大笑,一邊纏著陸小鳳不讓他攙和霜晴和丹鳳公主那邊的戰局,一邊飛快的笑道:「十萬兩銀子呢!為什麼不攔?」
陸小鳳和司空摘星這邊眼瞅著又要掐起來了,花滿樓那邊,踏炎烏騅卻是一口吐掉了嘴裡還沒嚼完的甜象草,張開嘴就叼著花滿樓被雨水淋得還有些濕漉漉的衣袖使勁往遠處扯。
「踏炎烏騅!」剛剛把羅傘鵑啼紅收起來的花滿樓簡直哭笑不得,他想要拍拍踏炎烏騅的頭,讓它別鬧了,可惜,真到了這種時候,踏炎烏騅肯定是更聽主人霜晴的話。花滿樓再怎麼摸頭,踏炎烏騅還是鐵了心的一門心思往遠處扯著花滿樓的袖子。
踏炎烏騅真要用起勁來,力氣並不小。花滿樓清楚的知道,若是自己不跟著踏炎烏騅的方向動,自己的袖子怕是馬上就要被它給叼著扯下來了!
無奈之下,花滿樓只得跟著踏炎烏騅走開了幾步,然後柔聲說道:「我不插手,咱們就在這裡等著霜晴她們好不好?」
踏炎烏騅歪頭盯著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叼著花滿樓的袖子又扯出去一丈遠,才肯停下來,蹭了蹭花滿樓的胳膊,讓他靠著自己站在這裡等霜晴那邊打完再說。
丹鳳公主手中並無武器,只是用一雙纖纖素手在抵擋。她的招式分明是極其毒辣的,奈何霜晴本就習慣以劍氣傷人,並不需要靠近丹鳳公主,雙劍揚起的凜然劍氣,便已經極其駭人!
此時,司空摘星和陸小鳳已經纏鬥了起來,陸小鳳的臉色陰沉的很,司空摘星也不以為意,反正他只要拖住陸小鳳,不給霜晴添麻煩就好,想踏炎烏騅那邊,一匹馬都能拖住花滿樓這麼一個人,司空摘星當然是更加的不肯示弱了!
對上全無後顧之憂的霜晴,丹鳳公主的境況舉步維艱。她之所以還能有還手之力,也不過是因為霜晴還並不想殺人。
霜晴一招劍主天地,正中丹鳳公主背後!丹鳳公主踉蹌了一步,險些摔在地上,極為駭然的發現,自己的輕功身法,竟然彷彿變得遲緩了一般,在這種情況下,還想要繼續和霜晴糾纏,已經無異於做夢!
劍主天地之後,霜晴又飛快的接上了一個劍心通明!
經脈被封,無法運功的狀態,對於任何一個習武之人來說,都是最為恐懼和可怕的事情!
情急之下,丹鳳公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她為了躲閃霜晴緊接著刺過來的一劍,逕自撲倒在了地上,一個翻身,手中已經揚起了一把暗器。
——那是一片細如牛毛般的飛針!
針尖無色,在陽光下卻閃爍著冰冷而妖冶的光芒!
若是稍稍一眨眼,那一片細若牛毛的飛針便有些若隱若現一般的晃眼,讓人辨不分明!
多次被霜晴逼入窘境,甚至還被削去一截頭髮,如今終於能將陸霜晴這人斃命於此!丹鳳公主的眼裡閃過了一絲快意的寒芒
「霜晴!」正在和司空摘星糾纏不休的陸小鳳霍地睜大了眼睛,瞳孔有一瞬間的收緊,失聲叫道!
飛鳳針!
那一瞬間,陸小鳳的腦子裡只飛快的閃過了這三個字!
他突然間想起了上官雪兒所說的,丹鳳公主拿手的獨門暗器飛鳳針!那針見血封喉,上官雪兒更是說,柳餘恨等人俱是死在了飛鳳針之下!
上官雪兒那個喜歡騙人的小妖精說過的話,陸小鳳當然是不信的!
——卻也不能完全不信!
昨日珠光寶氣閣中,霍天青帶走閻鐵珊的屍首時,丹鳳公主分明和霍天青起了衝突,那時候,陸小鳳便存心用飛鳳針試探了丹鳳公主。試探出來的結果,丹鳳公主的表現沒有半點異常,當然是上官雪兒那個小妖精又說謊了!卻不成想,就在今日,霜晴竟是將丹鳳公主深藏的飛鳳針逼了出來!
纏鬥不休的司空摘星和陸小鳳,隨著丹鳳公主飛鳳針一出,幾乎是瞬間的停手,陸小鳳飛快的連擲幾枚銅錢,那銅錢飛過去的速度駭人,在空中竟然發出了極為驚人的破空嘯聲!
霜晴和丹鳳公主之間的距離很近。
那一大片閃爍著冷厲寒芒的飛鳳針幾乎是瞬間已經逼到了霜晴的面前。
陸小鳳的銅錢以一種極其駭人的速度撞在了飛鳳針上!幾枚銅錢可以打斷一根、兩根、甚至七八根的飛鳳針,可是,只要有一根飛鳳針傷到霜晴,見血封喉的劇毒,頃刻間便能要人性命!
迎著那片飛鳳針,霜晴手中的雙劍鸞歌鳳舞,火紅色的孔雀羽突然劃出了一道極為詭異的弧線,在陽光下,就彷彿是一道耀眼的光!
霜晴的雙劍微微後撤,繁音急節氣勁之下,一招劍靈寰宇,劍影閃動,那一瞬間劍鋒上閃過的炫目光華,甚至讓人睜不開眼!
劍納掌中,靈游寰宇!
劍光飛起!僅此一招,剛剛逼到霜晴面前、細如牛毛的大片毒針,連帶著陸小鳳飛擲過來的幾枚銅錢,竟然全部被霜晴手中的雙劍瞬間擊碎於地!
那一劍的鋒芒肆意,那一劍的驚魂奪魄,那一劍的刻骨風情,幾乎讓人下意識的後退屏息。
丹鳳公主的瞳孔猛地收縮,她還摔倒在地上,不敢置信的死死盯著霜晴手中的劍。
「若不是為了那十萬兩銀子,我一定廢了你這兩條胳膊……」霜晴卻是微微莞爾一笑,唇邊的笑容還未散去,已經飛快的動手,將丹鳳公主打昏過去。
「……」這一瞬間的變故,剛剛還在為霜晴的安慰擔心的陸小鳳都有些啞然。
霜晴卻已經對著同樣啞然無聲的司空摘星回眸一笑,用劍尖指了指地上的丹鳳公主,然後才收起了手中的雙劍,微笑著說道:「人在這裡了!等你把人帶回去交給你的那位主顧後,別忘了我的十萬兩銀子!」
「絕對忘不了……」司空摘星忍不住搖頭感嘆,想想若是自己忘記了這十萬兩,將會被這樣令人驚豔幾欲窒息的雙劍追殺,他就無論如何也無法忘記了!
司空摘星知道霜晴的輕功不錯,劍法也不錯,卻沒料到,她的劍,竟然會如此之快、如此之美,堪稱絕世無雙!
江湖上以擅使雙劍而聞名的人,目前也僅僅只是峨嵋派「三英四秀」中的兩位女俠孫秀青和石秀雪,可是,那兩人的劍法,和霜晴相比,差距又豈是一點半點?
怕是用不了多久,江湖上素以劍法卓絕成名的南海飛仙島白雲城主葉孤城和萬梅山莊的西門吹雪這兩位絕世劍客之名的後面,就要再加上一個陸霜晴了!
話音剛落,司空摘星已經飛快的掠身而起,一抄手將還昏迷在地上的丹鳳公主拎起來,身形已經如同鬼魅一般瞬間飄遠。
陸小鳳想要追,霜晴卻閃身擋在他面前。
——就和那日上官飛燕逃走時,陸小鳳擋在霜晴面前,一模一樣。
霜晴又是微微一笑,看向滿臉苦笑的陸小鳳,轉而認真的說道:「我剛剛共擊碎了你九枚銅錢,前面兩個是你非要攔我,我不管!但是後面七個你想要救我,我還給你!」說著,霜晴已經掏出了七枚嶄新的銅錢遞了過去。
只剩下半條眉毛的陸小鳳怔怔的看著霜晴白皙纖細的手,在她的掌心裡正靜靜的放著那七枚銅錢。
那是一雙很美的手。手指纖細如玉,指尖在陽光下淺得幾乎透明,指甲修剪的平滑整齊,只是淡淡的素色,不染絲毫蔻丹。
沒有人會想到,就是這樣一雙連一絲剝繭也無的纖纖素手,當她握著劍的時候,會使出那樣凌厲而耀眼的一劍,冰寒刺骨,劍氣凜然!
四年前,陸小鳳用他的兩根手指接住了木道人一劍,時至今日,木道人依然認為,陸小鳳的靈犀一指是天下無雙的絕技。
陸小鳳卻不知道,自己能否從容接下霜晴剛剛擊落所有飛鳳針時,那令人目眩神迷的一劍光華!
以司空摘星的輕功造詣,這會兒功夫,他帶著昏迷的丹鳳公主,早已經走遠。霜晴自然也就沒有繼續當著陸小鳳的必要了!她將手中的七枚銅錢還給陸小鳳之後,逕自走到了笑容溫柔恬靜的花滿樓和踏炎烏騅身邊,摸了摸踏炎烏騅的頭,不讓它繼續叼著花滿樓的袖子不放。
「丹鳳公主利用你的心思從未消失,我不想她出現在你身邊。」霜晴認真而平靜的解釋道。
花滿樓微微一笑,柔聲輕道:「我明白的……」稍稍停頓了一下,花滿樓將手中的羅傘鵑啼紅遞過來,輕聲說道:「這是你的傘。」
「……」霜晴並未多語,而是伸手將傘接了過來,過了一會兒,才認真的說道:「踏炎烏騅喜歡你,所以才總是想要叼著你的袖子玩。」
「我也喜歡它,踏炎烏騅很聰明。」花滿樓臉上的笑容溫柔平靜,他本就是熱愛生命之人。鮮花也罷,踏炎烏騅也罷,在他看來,都是一樣的可愛。
「嗯……你不介意就好……」霜晴的聲音越來越小,還帶著絲淡淡的窘迫,就算花滿樓一點也不在意,她也早就為踏炎烏騅喜歡叼人袖子弄人家一袖子口水這事操碎了心!
「我走啦!改日有緣再見!」半晌,霜晴忽而展顏一笑,拉著還跟花滿樓依依不捨的踏炎烏騅告別道。
花滿樓微微一怔,「你不和我們一起回城嗎?」
霜晴卻是笑著搖了搖頭,指了指踏炎烏騅,道:「我去城外的山裡繼續幫他挖馬草!」
第三十章 冰心劍指江湖
霜晴又走了,走得依然毫不猶豫。
酒家「又一村」被燒成了一片廢墟,火藥和雨水同時出現的結果就是,橫樑上掉下來的木頭往往是一半焦黑,一半浸水。
「又一村」外面,只剩下了陸小鳳和花滿樓兩人,半晌,陸小鳳才苦笑了一句,嘆道:「這場酒喝的,可真是——」
「意猶未盡?」花滿樓柔聲說道。
陸小鳳的臉都快抽成苦瓜的樣子了,哪裡還有半分意猶未盡的神采?
剛剛下過了一陣暴雨,城外的土地上多多少少還有幾分泥濘。等霜晴到了山腳下的時候,更是看到從山石夾縫中,從山頂匯聚而成的涓涓溪流正在汩汩的流著,發出清脆的響聲,溪水歡快清靈。
雨後的樹下,一簇一簇的小蘑菇剛剛冒了頭,滿地撒歡沒人管的踏炎烏騅忍不住又上去找了一棵樹下蘑菇多的地方,用前馬蹄一腳一個的把那些小蘑菇踩下去……
霜晴見了,也只是笑著搖搖頭,轉身繼續四處搜尋著挖馬草。
霜晴一忙,就一直忙到了傍晚時分。
日暮四合,天邊的晚霞絢麗如火,那兩道五光十色的彩虹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夕陽的餘暉給城外的山林、田野都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色。
農家小院的主人荷鋤而歸,不多時,村落裡便升起了裊裊的炊煙。
一直等到太陽徹底落山,連天邊最後一抹晚霞都褪去了金紅色的光暈,霜晴才收拾好剛剛挖到的馬草,招呼正自己玩得不亦樂乎的踏炎烏騅回城。
霜晴是伴著初升的月亮,在一片濃重深沉的藹藹暮色中回到了城裡的。
牽著踏炎烏騅進了客棧後,霜晴連晚飯都還沒要,直接便吩咐客棧中的夥計,打了熱水來,關了門換下身上被雨淋濕、又在太陽底下曬得快要乾了、顯得尤為凌亂褶皺的紫色思無邪衣裙,舒服的泡在了兌好的溫水裡,長長的舒了口氣。
霜晴取下了萬花雁虞的那支簪子,一頭漆黑如墨的長髮瞬間傾瀉而下,宛若流泉,浸在水裡,柔軟的隨著水波微動一般。
霜晴把頭枕在了浴桶的一邊上,輕輕的閉上了眼睛,彷彿睡著了一般。
房屋裡只有一盞明明滅滅的燭火,卻是水汽盎然,朦朦朧朧的,有些望不真切。
良久,直到水已經變得涼了,霜晴才緩慢的睜開眼睛,隨便從背包裡拿出了一套淺色的無風塵翼換上,也沒有梳理頭髮,只是披散著墨色長髮然後推開門。
先是晌午時分,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全身上下都淋透了,下午又在雨後初晴的太陽底下給踏炎烏騅挖了半天的馬草,晚上終於回城來,舒舒服服的泡在水裡洗了一個澡,也換上了乾淨整潔的衣服,感覺整個人渾身都輕鬆了許多。
霜晴中午的時候,只在「又一村」裡吃了一份陽春麵,就這一碗麵,還因為有人想要教訓陸小鳳而把酒家燒燬而沒來得及吃完。霜晴早已是飢腸轆轆,先前不過是泡在水裡太舒服,所以懶得動而已。現在已經換好衣服從水裡出來了,自然就要去找點吃的填填肚子了。
院落裡夜色清幽,天涼如水。
晚風吹拂,樹影婆娑,清淺的月色漫天落下,鋪滿了整個清幽的小院。
雖有了月掛柳梢頭的溫情景緻,可惜卻無人約黃昏後的閒適逸致。
天色已經很晚了,就連客棧的夥計怕也早已經打著哈欠歪頭趴在樓下的櫃檯上睡著了。
霜晴也沒繼續叨擾那客棧裡的夥計,只是自己提著一盞光線清幽的燭影,慢慢的往客棧後院的廚房處尋去。
早應該熄滅了鍋灶的廚房裡,依稀還有銅壺裡熱水燒開時咕嚕咕嚕的響聲。
霜晴耳聰目明,自然聽到了燒水的聲音,也聽到了廚房裡窸窸窣窣的輕微聲響。
霜晴本以為是廚房裡廚子還在忙活,多少有些興沖沖的快走了幾步,正好可以拜託那廚子給她弄點吃的。然而,站在門口,霜晴還未推開那廚房虛掩的門,卻已經察覺出了裡面的不對頭。
——裡面傳來的說話聲,赫然便是陸小鳳的聲音!
「陸小鳳?」霜晴並沒有立刻推門進去,而是站在門口兩步遠的位置,手中提著一盞燭影略帶驚訝的問道。
陸小鳳沒有立刻做出回答,甚至於,剛剛還有些窸窸窣窣吵吵鬧鬧的廚房裡,瞬間便安靜了下來。
那是一種極為詭異的、壓抑而沉靜的死寂。
霜晴站外門外,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睛,不明白陸小鳳怎麼會是這個反應,他不應該是這種性格呀……
「陸小鳳,是你嗎?」霜晴又問了一遍。
還渾身赤裸裸的泡在洗澡的木盆裡,盆裡的水更是因為馬秀珍加了半壺爐子上的開水而變得燙人,饒是陸小鳳,也有幾分呆愣的模樣。
本來一起進來的峨眉四秀,一個在往陸小鳳的水盆裡加開水,一個還用一柄劍架在了陸小鳳的脖子上,本來無比從容的四位女俠,此刻聽到廚房外面有人喊陸小鳳的名字,頓時有些慌了手腳。
——她們畢竟只是未出閣的女孩子,雖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可是,闖入一個渾身赤裸的男人正在洗澡的廚房裡,也差不多耗盡了她們所有的勇氣。
始終得不到回音的霜晴眼神也微微沉了下來,她雖然還提著燭影,卻也已經摸出了劍身如清冷白玉、劍柄卻宛若色澤濃郁欲滴的紅翡般的驪歌雙劍握於手中。
聽到霜晴不再詢問,而是逕自走上來就要推開門的腳步聲,陸小鳳知道,自己再沉默下去,這事就沒法收場了!
——渾身赤裸的泡在水盆裡被峨眉四秀脅迫,即使水盆裡加了太多的熱水已經有些燙人,甚至還被一柄劍架在了脖子上,陸小鳳都能當做是打情罵俏一般的情趣,甚至還有心思和峨眉四秀調戲兩句,開個玩笑。
可是,若是進來的是陸霜晴,想起今日晌午時分,霜晴擊碎所有飛鳳針和自己擲出的七枚銅錢的那一劍風華,饒是還泡在熱水裡的陸小鳳也不禁打了個寒噤。
陸小鳳突然出聲叫道:「霜晴你別進來!」
不過只剩下寸餘距離,霜晴纖細漂亮的手指就已經按到廚房的門上了。
聽到陸小鳳有些急切的喊叫聲,霜晴有些不解的微微蹙眉,又後退了兩步,站在門外不遠處,疑聲問道:「陸小鳳,三更半夜的,你在廚房裡搞什麼?」
陸小鳳立刻回道:「我沒什麼!你別進來……」
陸小鳳抬頭看了看臉色微紅的峨眉四秀,哭笑不得伸手按了按額頭的太陽穴,只感覺有些頭疼。
廚房外面沉默了半晌,霜晴孤身站在院落中,手提一盞燈火幽微的燭影,良久,才幽幽的說道:「這裡是廚房,我餓了……不管你在裡面幹什麼,最好快點出來,我在外面等著……」
這下子,驚惶失措的不只是峨眉四秀,就連陸小鳳都有些手忙腳亂了!他抬頭看向峨眉四秀,眼睛裡的意思很明顯:你們出去,我要起來穿衣服!
話還沒說完,就先是被陸小鳳,隨即又是被外面那個陌生的女子打斷,峨眉四秀的擰勁也上來了!長身鳳目、媚而有威的馬秀真惡狠狠的瞪著還泡在熱水裡的陸小鳳,冷冷說道:「我偏不出去,你待怎樣?」
陸小鳳深深嘆了口氣,無奈道:「不怎樣,至少你們也讓開點,讓我穿上衣服吧!」說話間,陸小鳳一招手,手中內力迸出,一個巧勁,已經將自己的衣服扯了過來。
眼看著陸小鳳真的就這麼毫不避諱的想要起身穿衣,峨眉四秀臉色瞬間漲得通紅,瞬間轉身推開門搶著衝了出去……
她們四個是出去了,而且還是背對著陸小鳳的方向,仍舊是臉色羞紅,更是早忘記了出來要關門。
正站在廚房門口的霜晴卻是正對著還泡在澡盆裡的陸小鳳。
霜晴剛剛聽到什麼出去不出去,還有陸小鳳所說的他要穿衣服什麼的,就已經有些皺眉了。
此時,正好對上懷裡抱著一堆衣服,上身裸露的陸小鳳,兩個人雙目對視,面面相覷。
霜晴漆如墨染的眼睛裡滿是詫異和不解,陸小鳳卻只覺得腦子裡「轟」的一聲,整個臉都彷彿被火點著了一般,瞬間紅了上來……
陸小鳳飛快的一揮手,木盆中的水被他猛地揚起,在廚房的門口形成了一道水簾一般,多多少少遮擋住了兩人的視線。趁著水簾未散,陸小鳳幾乎是手忙腳亂七手八腳的把懷裡的衣服沒頭沒腦的套在了身上,衣領袖口也沒來得及整理,總算是在他掀起的水幕落下之前,用衣服把自己給罩得嚴嚴實實的了……
良久,霜晴終於再次開口,聲音幽幽的,帶著幾分埋怨,「這裡是廚房……」
衣衫凌亂的陸小鳳臉色發紅的低頭看了看被他掀得地面、鍋灶上滿是水的廚房,暗道這廚房是沒法用了!想起霜晴剛剛還說過,她餓了,所以才來廚房,立刻深深的低下頭去,不敢再和霜晴對視一般,繼續默然無語……
霜晴睜大眼睛,繼續靜靜的看著前面,不是看衣衫凌亂陸小鳳,而是看他背後已經完全不能用的廚房。
此時,已經是深夜了。
晚風帶著絲淡淡的涼意,更深露重,月色清幽。
街上所有的小店,早就已經關門打烊了,斷然沒有能買到東西的地方,就連客棧裡的廚房,都被陸小鳳攪得一團糟、一團亂,別說現在,恐怕明早,也都不能用了……
餓著肚子的霜晴無奈的嘆了口氣。
碰到陸小鳳之後,她就一直在倒霉。就連從金鵬王朝棲身的那個山莊裡將花滿樓帶出來,甚至在山間的木屋過夜,她都不曾如遇到陸小鳳之後這般糾結狼狽……
最近一直在倒霉的陸霜晴,還有更加倒霉的陸小鳳,俱是剛剛從浴桶中出來,霜晴披散著的一頭墨色長髮濕漉漉的,還帶著些許水汽,陸小鳳更慘,連剛剛換好的衣服都被潑了不少水,兩人在這小小的庭院中相對而立,無語凝噎,只能無奈的深深嘆息。
姓陸的兩個倒霉的傢伙在深深的嘆氣,小小的庭院中,一棵白楊樹枝繁葉茂,投下的一片濃郁的陰影下,卻有一人長身玉立,白衣勝雪,背後斜背著一柄形式奇古的烏鞘長劍,神色清冷,劍氣凜然!只是遠遠的看著他,那股千年寒冰般不化的寒意便如同浸入骨髓般,讓人心底發寒,冷冷的一直蔓延到指尖……
峨眉四秀本來剛剛還在皺眉盯著濕漉漉的長髮披散、一襲微微露肩的月白色長裙、手執雙劍,提著一盞光線幽微的燭影的霜晴,在見到樹下那一身冰寒冷意的人後,峨眉四秀中立時有人失聲叫道:「西門吹雪!」
半夜裡還餓著肚子的霜晴聞聲也不再和洗澡洗一半就被人攪和了還差點被熱水燙成拔毛的小雞的陸小鳳繼續對著嘆氣,而是微微轉身望了過來。
峨眉四秀和西門吹雪之間早已是單方面的劍拔弩張,峨眉四秀恨得咬牙切齒,西門吹雪卻神色清冷,不屑一顧。
不過三言兩語之間,峨眉四秀已經紛紛拔劍。
西門吹雪的視線冷冷的掃過峨眉四秀手中的劍,冷冷道:「我本不殺女人,但女人卻不該練劍的,練劍的就不是女人。」
聽到這種話,饒是霜晴都有些驚奇的看向了西門吹雪,彷彿是在看一個稀奇古怪而又極其罕見的東西。上次在萬梅山莊外面見到他的時候,西門吹雪好像還沒這麼個討人嫌的毛病吧?
看起來文靜溫柔,笑起來嘴角還有兩個可愛的酒窩的石秀雪,其實脾氣恰恰是峨眉四秀中最為火爆的一個。
話不投機,針鋒相對之間,她已經手執一雙短劍,如一道迅猛的閃電般,連人帶劍,劍光閃動,飛快的向西門吹雪刺了過去。
看到石秀雪的劍招,霜晴驀地的睜大眼睛!石秀雪的劍術招式之中,竟隱隱約約間還有幾分西河劍器的影子!只可惜她的內功卻和冰心訣毫不相關,全然無法將西河劍器的精髓融貫其中!
悠于 2015-4-1 20:00
第三十一章 冰心劍指江湖
迎著撲面而來的雙劍閃動帶起的一片劍影,西門吹雪只是冷冷一笑,幾乎沒有人看到他的動作,背上那把形式奇古的烏鞘長劍的已經在手,劍鋒出鞘寸餘,在清幽迷離的月色下,閃過一道冷冽的寒光,如驚虹掣電,劍氣逼人!
轉瞬之間,石秀雪手上的雙劍突然被人擊飛,她的手也無力的垂了下來,白皙的手背上,正緩慢的浮現出一道殷紅的血痕,慢慢的浸出細細的紅色血珠。
西門吹雪的劍並未出鞘。
他收起了自己的烏鞘長劍。
石秀雪手中已經無劍,他不殺手中無劍之人!
他也不再看石秀雪,而是越過她的身影,眼睛一動不動的凝視著霜晴,凝視著她手中的劍。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亮得可怕。
帶著一種看到旗鼓相當的對手,亦或者是遇到當世絕頂劍客時,即使身死也寧願與其奮力一戰的渴望!
霜晴就站在那裡,面色沉靜如水。
庭院中的月光傾瀉而下,彷彿給人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流泉般的墨色長髮還濕漉漉的,氤氳著潮濕的水汽,隨意的披散下來,頭上沒有絲毫髮飾,一襲微微露肩的月白色長裙素雅而嫻靜,水袖飄飛,裙裾翩翩。她的手中,還握著一柄質地如白玉、劍氣如驚鴻的劍!
劍身冰冷如光滑細膩的白玉,劍柄上卻泛起嬌豔欲滴如灼眼紅翡的橙紅!驪歌雙劍雖然寒氣內斂,冷玉的寒凜劍氣卻同樣震人心脾!
剛剛擊落石秀雪的那一劍,背對著霜晴的石秀雪當然不會看到,面對著霜晴的西門吹雪,卻將那一劍的凌厲迅疾,那一劍的驚才絕豔,盡收眼底!
還站在滿是熱水的廚房裡,同樣看到了這一切的陸小鳳,輕輕的扣著手中險些擲出的銅錢,不知道是該驚嘆於霜晴這又一劍的驚豔風華,還是該驚嘆於她手中這柄和之前帶有火紅色孔雀羽的鸞歌鳳舞截然不同的一雙劍!
站在一旁,同樣看到了霜晴出手的一旁的峨眉四秀中的另外三位,卻早已經被驚得無法言喻。
劍若驚鴻,氣吞長江。
沒有人想到,這個頭髮還濕漉漉的、一身閒適清雅的女子手中的劍,會是這樣的快,這樣的凌厲,劍氣襲人!
「好劍!」西門吹雪凝望著霜晴手中的劍,聲音裡的冷意似乎都淡去了幾分。
「此劍名為驪歌。」霜晴也輕聲說道,隨即,微微莞爾一笑,手腕微收,將白玉般的驪歌雙劍背於身後。
西門吹雪的視線這才轉向霜晴,道:「陸霜晴。」
霜晴稍稍向前走了幾步,這才站定,然後笑道:「西門莊主。」
石秀雪的手背還在緩慢的滴血,霜晴和西門吹雪對她,卻仿若視而不見一般。
她的身體卻有些微微的發抖,剛剛霜晴那一劍,來得太輕,也太快。冷玉般的劍光一閃而過,石秀雪根本來不及做出絲毫反應,手中的雙劍已經被擊飛,手背上也浮出了一道淡淡的傷痕。
若非親身體會,永遠不會知道,那一劍的震懾和駭人!
峨眉四秀剩下的三個已經圍在了還在微微顫抖的石秀雪身邊,孫秀青拿出手帕按在了石秀雪手背還在慢慢滲血的傷口上。
霜晴突然輕輕的拋過去一個小藥瓶,孫秀青雖然伸手接住了,臉上的表情卻滿是驚疑不定。
霜晴微微一笑,坦然道:「這是中品止血膏,剛剛情急之下出手,卻不小心傷了這位姑娘,霜晴實屬無意,還請姑娘諒解一二!」
「我們和你之間素不相識,更是無冤無仇,你突然出手傷了人,還敢說實屬無意?」就是峨眉四秀裡最老實的葉秀珠,也是護短心切,急聲說道。
馬秀真更是不會領情,乾脆就把霜晴和葉孤城一起恨上了,怒聲說道:「你無緣無故出手傷了人,一句話就像了結此事?想不到西門吹雪居然還有幫手!」
西門吹雪冷冷的道:「你以為她是我的幫手?」
霜晴突然也笑了,她稍稍側頭,把耳畔濕漉漉的長髮往後面捋了捋,拂去微微裸露的肩上的水珠,然後才頗有些無奈的笑道:「霜晴不過是看這位姑娘的劍招,和家師一脈有些隱隱相似,猜測師祖輩之間另有淵源,情急之下,才忍不住出手的!更何況,我剛剛出手,本就不是為了傷人,那位姑娘分明能躲開的,卻偏偏自己絲毫不閃不躲也就罷了,霜晴倒是不在意道個歉,賠這位姑娘一份醫藥錢,可是諸位這一副沒完沒了興師問罪的架勢,真當我好欺負不成?」
「……」身上還濕淋淋的陸小鳳瞬間啞然失語。
他本來還以為霜晴好歹也是個女孩子家,和峨眉四秀幾位姑娘之間交流總比他自己上去好一點,沒準也能讓西門吹雪就此收手,將今夜之事就此抹平……
這下可好,別人上去、甚至自己過去頂多也就是言語不當,說和不成也就煽風點火火上澆油罷了,霜晴這一過去,分明就是西門吹雪這邊的舊恨還沒了結,她這裡又直接的結了新仇啊!
陸小鳳正心急火燎的想著這麼滅火呢,霜晴那邊也說不上冷嘲熱諷,但是那種漫不經心的態度卻更加的刺激心思敏感的峨眉四秀幾個姑娘家,「別人得理不饒人也就罷了,你們這還沒理呢,卻不知擺出這副仗勢欺人的架子是想要幹嘛?」
霜晴話音剛落,西門吹雪也冷冷道:「跳樑小丑罷了,理她們作甚!」
「……」在此之前,陸小鳳從來沒想到過,在萬梅山莊門外那麼不投緣的霜晴和西門吹雪兩人一唱一和的的時候,居然會這麼有默契!
話音剛落,西門吹雪已經轉身,揚劍出鞘,清冷的月色下,只見烏鞘長劍劃過時的半道殘影,來不及屏息之間,西門吹雪的劍已然歸鞘!
霜晴抬起頭,忽的輕輕一嘆:「可惜了這院中唯一的一棵白楊樹!」
馬秀真、孫秀青等人尚不明所以,剛剛親身感受到那霜晴一劍之威的石秀雪臉色更是瞬間一片蒼白、毫無血色。
終於衣衫凌亂也不得不走過來的陸小鳳也跟著嘆了口氣,道:「霜晴是為了救你才將你的劍擊飛的!西門吹雪的劍若出鞘,必不空還!」
隨著陸小鳳的話語,院中那棵枝繁葉茂、樹幹粗壯、一人合抱尚有些不及的白楊樹竟已經憑空對著霜晴的方向倒了下來。
——不過是剛剛西門吹雪手中一閃而過的劍光。
西門吹雪和陸小鳳均沒有出手,峨眉四秀臉色駭然,霜晴抬頭,望著白楊樹的大片陰影,手起劍落,素手輕移,一招劍影留痕,那顆傾然倒下的白楊樹幹,竟是被她彷彿輕飄飄的以劍氣推到了院中的牆根處方才轟然落地!
峨眉四秀驚懼駭然的盯著西門吹雪和霜晴,她們自然已經明白,霜晴若是不將石秀雪的劍擊飛,石秀雪在西門吹雪劍下,此刻,怕是已經性命難保……
石秀雪的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由於恐懼,她的嘴唇都有些微微顫抖,自然,也懂得了姐妹們為她詰問霜晴時,霜晴所言的她們並不佔理是出於何意。
石秀雪雖然脾氣火爆直率,卻並非胡攪蠻纏、不知好歹之人。想通之後,她輕輕的推開還攙扶著她的孫秀青和葉秀珠的手,上前一步,有些困窘的低頭小聲道:「石秀雪多謝霜晴姑娘執手相救……」
——霜晴的名字,只有剛剛見面時,西門吹雪說了一次,石秀雪剛剛正因恐懼心神不定,唯一記下的,也只是霜晴毫不相讓的諷刺峨眉四秀的時候自己所說的了。
對於石秀雪的反應,霜晴微微訝異的睜大了眼睛,她是真的沒想到,這個性子衝動的姑娘雖然脾氣火爆,卻也率真的可愛,在剛剛交惡的人面前道謝,單說這般氣量,已是令人讚賞了!
「無妨!」霜晴微微一笑,也不繼續用剛剛那種不屑一顧的態度面對峨眉四秀了,轉而好奇道:「石秀雪……我聽過你的名字。峨嵋派三英四秀之中,你和孫秀青俱是擅使雙劍,而且師出同門,對吧?」
石秀雪有些勉強的一笑,她的一雙短劍剛剛被霜晴擊飛,現在還沒有拾回來,只是低聲咬唇輕道:「秀雪劍術拙劣,怎堪擅使雙劍之名,不過是江湖中人以訛傳訛,看在家師的份上也給小女幾分顏面罷了……」
——峨嵋三英四秀俱是師從於峨嵋派掌門獨孤一鶴,峨嵋七劍的名號,也是憑自己的本事闖出來的。江湖中慣使雙劍的成名劍客本就不多,石秀雪和孫秀青年紀輕輕,有此造詣,倒也稱得上年輕一輩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奈何她們四人今夜先遇西門吹雪,再遇霜晴,年輕一輩的好手和當世絕頂劍客高手之間的差距,又豈是三言兩句便可道過?
霜晴眨了眨眼睛,繼續認真問道:「你剛剛那招式,也是你師父獨孤一鶴所授?」
「是,小女一身武學,俱是師父所授!」石秀雪點頭應道。
霜晴聞言,想到石秀雪招式中隱隱約約帶有西河劍器的影子,頓時心生幾分親切,莞爾笑道:「那好,改天我去拜見一下這位峨嵋掌門!」
霜晴懵懵懂懂初至此地時,曾向人打探關於揚州瘦西湖畔的七秀坊的事情,卻無一人知曉。其他諸如惡人谷、浩氣盟、青岩萬花谷、苗疆五毒潭等陣營門派,那人的回答也俱是從來不曾聽聞。
陸霜晴心中受到的震驚自是不必多說,後來,霜晴又去買來數本史書,自己在客棧裡細細翻讀,終於發現,大唐自安史之亂後,便已經是山河破碎千瘡百孔,苟延殘喘勉強延續百餘年後,終究是大唐王朝傾覆。反而是神龍年間建立七秀坊的師祖公孫大娘,在此地的史書中也有被提示一二,可七秀坊等門派,在歷史中竟是完全不曾提及過……
這其中的緣由,霜晴著實不懂,也不知道去何處才能細細打探。
今日驟然得見石秀雪的劍招中竟隱隱約約帶有西河劍器的影子,哪怕七秀坊在這千百年間早已遍尋無跡,若是七秀坊武學得以延續,縱使內功心法失傳,招式殘缺,對於霜晴而言,也是一種難言的親切……
霜晴的溫柔笑靨之下,又有幾分難言的哀思惆悵,旁人自然是無從知曉……
霜晴很快收拾心情,壓下心中諸多感慨,抬頭看向西門吹雪,卻是微微莞爾一笑,輕聲道:「自萬梅山莊門外一別,西門莊主近來可好?」
西門吹雪並不作答,那日,他對霜晴唯一的印象,就是劍下殺人時的血花和屍體之上盛開的鮮花誰更嬌豔美麗的問題……這種問題,西門吹雪著實不想再多談。
此刻,西門吹雪只是看著霜晴的手和手中的劍,淡淡說道:「上次遇見,不曾得知,你竟也習劍!」
霜晴卻突然笑了,秀眉微挑,本就精緻美麗的面龐上,更添幾分嬌俏可愛,言語間似有幾分調皮的說道:「我剛剛似乎聽到有人說,『女人就不該練劍,練劍的就不是女人』?」
「……」陸小鳳心道,這是秋後算賬的來了麼?
剛剛還覺得霜晴和西門吹雪一唱一和默契十足的陸小鳳果斷把自己剛剛的想法全都扔在了腦後,暗暗的在心裡認定了,陸霜晴和西門吹雪這絕對是不對頭,從來就不對頭!
從他們兩人第一次在萬梅山莊門外見面,就討論那什麼花更漂亮更鮮豔的時候,霜晴和西門吹雪兩人就開始針鋒相對了,剛剛一起夾槍帶棒的冷嘲熱諷峨眉四秀只是趕巧了而已,這兩人之間哪有什麼默契可言!?
「……」自知失言的西門吹雪默然無語,只是靜靜的繼續凝望著霜晴執劍的手和手中的劍。
第三十二章 冰心劍指江湖
霜晴說了那麼一句之後,就只是站在那裡微笑,無話可說的西門吹雪自然只是沉默。陸小鳳飛快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雖然衣服上沾了不少水顯得略有些凌亂,倒是也可以見人了。
「還沒來得及問,峨眉四秀深夜到訪,所為何事?」陸小鳳笑著打破這面難言的沉寂。
心情複雜的峨眉四秀互相看了看,突然同時躬身,襝衽為禮。
大師姐馬秀真低頭言道:「峨嵋弟子馬秀真、葉秀珠、孫秀青、石秀雪,奉家師之命,特來請陸公子明日午間便餐相聚,不知陸公子是否肯賞光?」
陸小鳳頓時怔住,實在是想不通峨眉四秀替獨孤一鶴來請人的話,為什麼要闖進他洗澡的地方……
霜晴倒是抬起頭,好奇的看了過來,認真說道:「峨嵋山距離此地甚遠,既已約在明天中午的話,莫非你們的師父獨孤一鶴也在此地?」
馬秀真看著霜晴點點頭,然後又轉向陸小鳳說道:「陸姑娘所言不錯,現在他老人家已經在珠光寶氣閣恭候陸公子大駕。」
陸小鳳眼神微微一動,只是苦笑,卻不回答是否會如約而至。
霜晴倒是笑了,摸了摸驪歌雙劍的劍鋒,頗感興趣的開口問道:「又是珠光寶氣閣呀……我還沒去過那地方,如今倒是有些好奇了!不知明天中午令師設宴,可願意多招待我這麼一個不請自來的客人?」
馬秀真的臉上浮現出略有些遲疑的表情。
陸小鳳見狀,也不再多想,看了霜晴一眼,忽然答道:「峨嵋掌門相邀,我自然是會去的,霜晴與我一道,此番赴宴,她自是與我同去,還望諸位回去,告知令師一二,別忘了在宴席上多加兩把椅子!」
馬秀真聞言道:「若是如此,我們自當稟報師父,恭候陸公子和陸姑娘兩位大駕!夜色已深,不敢再打擾,就此告辭了!」
峨眉四秀說完,幾個女孩子自然是如一陣風似的走了。
他們走了,西門吹雪卻仍舊立於院中,望著霜晴,一動不動。
才送走了峨眉四秀,陸小鳳扭頭就看見了盯著霜晴的手和劍不放的西門吹雪。
再看到霜晴頭髮濕漉漉的披散到腰際,一襲月白色長裙,偏偏肩膀上還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膚,溫婉清雅中又有幾分難言的誘惑。她剛剛用的白玉一般的雙劍不知何時已經收了起來,此時只是手裡提著一盞昏黃的燈火,在迷離的月色裡,長立於庭院空階之上。
——任是誰,恐怕都不會想到,這樣一個溫婉美麗的女子,會使出那樣寒凜凌厲,迅疾如電的一劍霜寒!
愛劍成痴的西門吹雪久久不肯離去,當然只是為了剛剛那一劍的風華!
陸小鳳頓時只覺得頭更痛了。
面對庭院中悠然而立的這兩人,簡直比處理金鵬王朝牽扯甚廣的舊怨還要愁上百倍千倍。
「陸小鳳,霜晴……」花滿樓溫柔含笑的聲音突然傳來,「還有西門莊主也在?」
「花滿樓?」霜晴稍稍詫異了一下,旋即眉梢便有些微微一凝,無奈道:「踏炎烏騅!」
嘴裡還嚼著從花滿樓的屋子裡翻出來的桂花糖的踏炎烏騅不捨的看了花滿樓一眼,然後噠噠噠的小跑著到了霜晴身邊。
霜晴無奈的按了按自己的額角,她看到了踏炎烏騅黑色的身影,自然也看到了悠然走來的花滿樓手中拿著的那一大包糖……
「它從你房間裡翻出來的?」霜晴眉梢微蹙,輕聲問道,大有花滿樓說一聲「是」,她就揍踏炎烏騅一頓的架勢。
花滿樓微笑著搖了搖頭,柔聲說道:「踏炎烏騅叼著一根馬草找到了我房間裡,我看它嘴裡還在嚼著東西並且一直好奇桌上的那包桂花糖,就直接拆給它吃了……」
霜晴聞言,微微一哂,拍了拍踏炎烏騅的腦袋,「我應該誇你還知道先表示好奇然後等主人家主動給你把糖拆包之後才吃嗎?」
等他們說完,陸小鳳才嘆道:「你來晚了,可惜剛剛錯過了一場好戲!」
等不到花滿樓的回答,陸小鳳好奇的瞥過去,才發現,霜晴和踏炎烏騅竟然一起走到了花滿樓身邊,霜晴正用指尖戳了戳花滿樓手上那包桂花糖,眨了眨眼睛,認真的問道:「這個桂花糖,我能吃嗎?」
花滿樓微微一怔,旋即柔聲笑道:「也是,夜色已經這麼深了,你若是餓了倒也不足為奇。」花滿樓說著,已經將手裡的桂花糖全都交到了霜晴手中。
霜晴把手中那盞燈隨手掛在了踏炎烏騅的脖子上,一手托著糖包,發現包著桂花糖的最外面一層糖紙上竟印有極其精緻的花紋,上面還有幾個燙字。
「合芳齋?」霜晴接著燭影微弱的燈火,輕輕的念道,然後用手指拿起兩塊桂花糖,一塊直接扔到了踏炎烏騅嘴裡,一塊則是拿在手上,慢慢的咬下來一口,直接嚼了嚼,甜絲絲的,還帶著桂花的清芬氣息,不覺一笑,眉眼間愈顯柔和。把那一塊都吃完嚥下去之後,霜晴才不無埋怨的小聲說道:「我回城有點晚了,晚飯也沒來得及吃。剛剛是從房間裡出來想從廚房裡找點吃的,可是陸小鳳他偏偏真是……真是不提也罷!」
「……」無人注意到,聽到霜晴低聲念出「合芳齋」三字時,西門吹雪稍稍低頭垂眸,眼角竟然微微的跳了一下。
霜晴認真的低頭吃東西的時候,看起來很優雅很講究,但是其實速度一點也不慢,加上還有一個踏炎烏騅在旁邊幫忙,不一會兒,那一包的桂花糖就被他們兩個吃完了……
「謝謝你啦,花滿樓。」填飽肚子之後,霜晴彎了彎嘴角,笑著說道。
被霜晴斷定為「不提也罷」的陸小鳳,和默然無聲煢煢孑立的西門吹雪,就這麼呆呆的站在庭院裡,無人過問哪怕一句半句……
晚風輕輕拂過,夜色更深,萬籟俱寂。
霜晴的頭髮雖然還是有些濕漉漉的,但是披散在外面這麼久,總是不會慢慢的滴水了,被風吹起的時候,倒是還能感覺到一絲淺淺的涼意。
西門吹雪早在霜晴將驪歌雙劍收起來,開始和踏炎烏騅一起吃桂花糖的時候,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視線微垂,目光清冷而靜默。
霜晴只是笑笑,卻不多言。
雖然接觸不多,可是,有些人哪怕僅僅只是見過一面,也能讓人印象深刻。
就像是葉孤城,亦或是西門吹雪
他們兩個人很像,總是一襲白衣勝雪,纖塵不染;總是面容冷漠,沉默寡言;總是孤絕傲然,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劍,他們兩人,本是當今江湖中孤高絕頂的兩位劍客,而他們的人,卻比他們的劍,更加懾人!
葉孤城和西門吹雪這兩人,俱是一生鍾情於劍之人,一生孤絕寂寞,不過只為求劍之「道」,他們兩人練得,俱是殺人的劍法,劍若出鞘,必染血而還。
對手的血,或者是自己的血。
甚至於,葉孤城和西門吹雪這兩人,就連看人的時候,都是先看一個人握劍的手,和那人手中的劍……
當日在茶肆裡,霜晴不願與葉孤城比劍,注定兩敗俱傷的結局,又是何必?
今日夜晚,亦是如此。
西門吹雪一時失言,卻被霜晴聽個正著,不好再繼續向霜晴邀戰,霜晴自然是樂得如此,索性就當做全然不知西門吹雪的心思,任他在這院中站立一夜,也和她無關!
劍之一字,在於誠,在於心。
霜晴習劍十幾載,同樣是每日心無旁騖,不畏寒暑,一心向劍。
與葉孤城,西門吹雪等人相比較,唯一的不同,大概也就是其心性了。
當年,燕秀小七一把留情劍縱橫江湖,但憑一己好惡行事!霜晴行走江湖,亦是飄然不羈,快意恩仇!
於霜晴而言,劍是手中利器,縱使手中無劍,其心性依然不拒禮法,狷狂飛揚。
於葉孤城、西門吹雪而言,劍卻是心之所向!人在,劍在。一生所求,不過是劍道極致!
晴天白晝,珠光寶氣閣卻已是一片冷落,風流不再。
六月本應是勝景,水榭樓台旁的荷花卻仿若衰敗了一般,無力的伏在蒼綠色的荷葉上,房簷上掛著紙糊的白色燈籠,清風吹皺一池枯荷,一片荒涼暮舊之頹勢。
不過一夕之間,珠光寶氣閣繁華不再,兩相對比之下,不由得令人心生感慨。
掛滿了白色布幔的靈堂裡依然點著長明燈,紫楠木的棺木厚重而精緻,不過是給生者看的罷了!對於已死之人,躺在什麼樣的棺材裡,豈非都已全無分別?
蒼白的蠟燭,燈火搖曳。
一個嚴肅的老者獨自站在幽冷淒清的靈堂裡,目光深邃沉毅,卻也隱隱流露出掩不住的淒清和悲哀。
臨近晌午,夏日的陽光愈加灼熱熾烈,池中枯荷殘景,連墨綠的荷葉彷彿都染上了幾分枯萎之意。
唯獨靈堂中,即使正值中午,依然帶著中說不出的涼意。
陸小鳳,花滿樓,陸霜晴三個人踏入珠光寶氣閣時,看到的,便是這般景象。
靈堂正中的一個牌位上,刻著閻鐵珊的名字。
「盛極一時之珠光寶氣,已成明日黃花……」霜晴望著牌位上的那個名字,輕輕嘆道:「可惜,可嘆!」
獨孤一鶴緩慢的轉過身來,他的臉上的皺紋已經很深了,表情卻依舊嚴肅而決然,背脊也依然挺直。他的腰部佩劍,比起平常的劍來,他的劍,劍身很長、也很寬,劍鞘雖已陳舊,卻被保管的十分精心,就連上面小小的八卦圖,都被每日擦拭的一塵不染。
「靈犀一指陸小鳳,江南花家七童花滿樓,劍法卓絕的陸霜晴陸姑娘。」獨孤一鶴銳利的視線從三人身上一一掃過,每望著一個人,他就緩慢的念出一個人的名字,雖然緩慢,卻肅然有力,擲地有聲!
陸小鳳今天沒有笑,也沒有開口。他的眼睛望著霜晴,等待霜晴先行開口。
這裡是靈堂,總要對死者留有幾分敬意。
陸小鳳若是開口,今日之事,雙方定然為敵。霜晴昨日所言,似與峨嵋派先輩另有淵源,自然是要先讓她把話問清楚,陸小鳳方能解決金鵬王朝叛臣之事!
陸小鳳的好意,獨孤一鶴自然也明白。
他定定的看向霜晴,直言道:「劣徒回來後,向我告知,陸姑娘昨夜於西門吹雪劍下救得小徒一命,皆因陸姑娘見秀雪劍招之中,隱約和令師一脈有些隱隱相似,猜測令師師祖輩和峨嵋派之間另有淵源。恕我坦言,昨夜之前,我並不曾聽聞陸霜晴陸姑娘之名諱,還請陸姑娘告知,尊師名諱?」
獨孤一鶴乃是峨嵋派掌門,在江湖中聲名顯赫,輩分崇高,此番和霜晴之間的話語,竟是隱有平輩相論之意。
霜晴聞言微微一怔,卻搖了搖頭,輕聲道:「實不相瞞,家師燕七,道長應該也不曾聽聞過家師之名才是。據我所知,道長足下峨嵋七劍,三英四秀之中,僅有孫秀青、石秀雪兩人擅使雙劍,我也是昨日觀石秀雪所施劍法,偶然發覺其劍招之間,隱約有我西河劍器之影子,然而石秀雪所習的峨嵋心法與冰心訣並不相似,若真是計較劍招,實也差距甚遠。」
獨孤一鶴也喟然一嘆,道:「陸姑娘既如此坦然,我也就直言相告了,小徒孫秀青與石秀雪所習雙劍,俱是我所親授,峨眉武學也稱得上是眾多繁雜,但究其根本,終究只是劍術之道。我自擔任峨嵋掌門數十載,並不曾聽聞姑娘所習的冰心訣心法,亦不曾有哪本武功招式名為西河劍器。」
霜晴淡淡的笑了一下,卻終究還是有些低落的點了點頭,她本來也沒有抱有太大希望,但是,心中卻也多多少少懷有幾分嚮往。如今,峨嵋掌門坦然並不曾聽聞相關武學,也不過是意料之中罷了……
「霜晴還有一冒昧請求,不知道長可願與霜晴過幾招,也好讓霜晴徹底死心!」半晌,霜晴突然輕聲說道。
獨孤一鶴微微一怔,半晌,肅然道:「權當是報陸姑娘昨日救小徒一命之恩!姑娘既有此心事掛懷,在下自當應下!請!」
說話間,獨孤一鶴已經自靈堂向外走去,面對霜晴,肅然而立,用雖然蒼老卻依然有力的手握住劍柄!
霜晴也拿出了宛若細膩白玉的驪歌霜晴,漆如墨染的雙眸凝視手中長劍,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拂過鋒利寒凜的劍身,如同撫摸情人間的眉眼,隨即手執驪歌雙劍走向院中。
一曲驪歌唱不休,海東居人下珠淚。
陸霜晴隻身一人,懵懂不解之間,已距離大唐江湖千百年間。
千百年後的江湖之上,揚州瘦西湖畔早已難覓七秀坊憶盈樓之蹤跡。
驪歌,只為離別,亦為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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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裡,西門吹雪就是砍了那棵樹後,扭頭去了珠光寶氣閣殺了獨孤一鶴
這裡的話,因為霜晴的一劍,西門吹雪當天夜裡就沒來得及去……
寫這段時腦補的小劇場:
西門吹雪拎著一包合芳齋的點心在踏炎烏騅面前晃,心中暗想:「把你主人叫來啊,叫來你家主人和我比劍,這些糕餅點心糖就全是你的了!」
第三十三章 冰心劍指江湖
霜晴手執雙劍走了出去,耀眼的陽光照射下來,落在她的劍上。
白玉一樣細膩而清冷的劍鋒閃過一道冷白色的光暈,奪目的令人無法直視。
院中枯荷殘景,靈堂之前白色布幔微皺,珠光寶氣閣內滿目淒涼。
院中手中執劍、相對而立的兩人,卻神情嚴肅專注。
獨孤一鶴緩慢拔劍,劍鋒在熾烈的陽光下反射出一道亮眼的白光,盛夏正午,酷暑難耐,滿是枯荷殘葉的庭院中卻瞬間一寒,劍氣沖霄!
霜晴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微微低垂著眼眸,看向自己的手中閃過寒凜流光的驪歌雙劍,輕聲慢道:「多謝道長成全!」
她的劍就在手中,即使再鋒利的雙劍,也從來無鞘!
悶熱的午後,彷彿空氣都已經凝滯。
兩人站立的庭院中,彷彿時間都已經停止,只有劍氣激盪間,帶起的肅穆凜然之意!
一道白衣如雪的身影突然輕飄飄的自庭院中落下,那人眉目清冷,面無表情,背後斜背著形式奇古的烏鞘長劍,站在了陸小鳳和花滿樓身邊。
「西門吹雪?」陸小鳳驚道。他當然知道西門吹雪也在,卻沒有想到,西門吹雪竟然會突然現身於此。
西門吹雪眼神都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望著庭院中的霜晴和獨孤一鶴,冷冷的道出二字:「看劍!」
陸小鳳摸了摸原本是兩撇鬍子,此時卻已經光禿禿的位置,臉上露出一個苦笑來,不再多言,也將注意力放在了庭院中依然靜默對立的兩個人身上。
在陸小鳳看來,獨孤一鶴的劍法沉著雄渾,內力深厚。他的年紀又遠長於霜晴,其內力之深厚,經驗之豐富,自然遠非年紀輕輕的霜晴可比!
陸小鳳深深的舒了口氣,還好只是試招,而非搏命!
獨孤一鶴劍法練達,收放自如,霜晴所習,雖招式凌厲,驚心動魄,卻亦非殺人的劍法。這兩人此番交手,終究尚能自控,彼此性命無憂。
炎炎烈日下,光線灼眼!
獨孤一鶴和霜晴同時動了。
獨孤一鶴手中的劍寬厚雄渾,卻快得驚人!當他的劍掠過之時,沒有人會認為,他已經是一個年華不再的老者。劍光一閃,轉眼間,獨孤一鶴鋒利的劍鋒已經刺到了霜晴面前。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霜晴並沒有以劍擋劍,而是縱身而起,身形輕飄飄的,卻迅疾如閃電。幾乎沒有人能看清她手中的動作,只覺得雙劍交錯之間,霜晴竟是在半空中身形一頓,飛快的橫越出去。
白玉一般的驪歌雙劍閃過一瞬,宛若天邊驚鴻,獨孤一鶴猛地後退,在他剛剛所立的地方,厚實的方磚竟然無聲無息間全部碎裂。
西門吹雪的眼睛陡然間亮了起來,話語中甚至有幾分熾熱,「竟是以劍氣傷人!」
且不論旁觀者的看法,正在和霜晴交手的獨孤一鶴,更是感受到了霜晴剛剛那一招的劍氣之鋒寒凜冽!饒是以獨孤一鶴成名數十載、更是名列於當今武林絕頂高手的個中翹楚的眼力和閱歷,對於這等駭然劍氣,也不由得有些動容……
絕世劍客,往往都會有一柄當世好劍!
雖說劍客之劍術,與劍之鋒銳無關,但有一柄名劍利器,於劍客手中卻無異於如虎添翼。雖說在高手看來,落葉飛刀,折枝為劍,萬物無不鋒利,可若是旗鼓相當之人,絕世名劍之威,必不遜於絕世劍客之利!
獨孤一鶴和霜晴出招都很快,不過片刻之間,兩人已經飛快交手幾十招。劍影光華閃動,在炙熱的陽光之下,更是驚起一片光影絢麗繁複,劍鋒凜冽,更是刺得人睜不開眼!
不過寥寥幾招,霜晴已經發覺,獨孤一鶴的劍法雖有破綻,但是,令人吃驚的,卻是他彌補破綻的迅疾和精準。
世上劍法,本來都是有破綻的,其中差距,也只不過是破綻的多少,以及劍客施展時,能否避免被對手識破劍招中的破綻。而如獨孤一鶴這般,完全清楚自己劍法的破綻何在,並能在對手刺出一劍之後,忽然將破綻彌補上,這等精準的眼力和手法,也是別具一格了……
霜晴身形忽得一動,在半空中一個後翻,一身長裙水袖衣袂翩翩,如同輕花落葉起舞一般,輕飄飄的在樹枝上稍一借力,凌空而起,自高處俯身飄然一劍,絳唇珠袖擊出,旋即一招劍氣長江接上。
劍奏笙歌,妙舞奪魂。
獨孤一鶴眼見霜晴劍氣逼人,欲要閃身而起之時,卻陡然間驚覺,自己經脈竟是彷彿瞬間凝滯一般,輕功施展受礙,迫不得已,只得生生受了霜晴一劍。
「霜晴的輕功……」陸小鳳睜大了眼睛,這種身子凌空之時尚能輕巧變換身形的身法,已是輕功登峰造極方能如此輕易施展。
獨孤一鶴的劍法已然亂了,霜晴卻並未乘勝追擊,漆黑如墨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詫異的神色,瞬間收手,負劍於身後,身形飄然落下,穩住身形後,凝眸盯著獨孤一鶴,認真問道:「你受了內傷?」
霜晴此話一出,不僅是獨孤一鶴,就連陸小鳳等人臉上都浮現出些許驚詫愕然之色。
獨孤一鶴的氣息尚有些微微的凌亂,待他稍稍調息之後,才緩慢說道:「陸姑娘年紀輕輕,內功精湛,劍法卓絕,眼力也這般銳利,武林年輕一輩,果然不俗!」言下之意,卻是默認了霜晴的說辭。
霜晴微微垂眸,半晌,才輕聲說道:「霜晴此前並不知道長有傷在身,強邀道長與霜晴試劍,卻是我魯莽了!」
不知怎的,陸小鳳微微皺眉,覺得霜晴此時說話的聲音雖依然輕柔,卻隱約有森寒之意,也不知是否因面對白幡招展火燭長明的靈堂才有此錯覺……
不等獨孤一鶴回答,霜晴繼續道:「道長所用並非雙劍,我觀道長劍法,倒也的確有幾分我西河劍器之形。然而峨嵋心法與道長的劍法相輔相成,自成一家,的確與我冰心訣無關。細想來,不過是先人前輩創立此招數時,偶有心意相通相似罷了!」
霜晴的聲音輕柔繾綣,字字如玉珠落盤,清脆卻溫婉,聽來似有心結盡釋之意,令人覺得心中感概卻也暢然。
然而轉瞬之間,霜晴的身形卻突然騰空而起,快如閃電,竟是朝著珠光寶氣閣的一面牆飛掠而去,驪歌雙劍握於掌中,滿堂勢之下,又輔以繁音急節氣勁,一招劍靈寰宇,竟是直接擊於朱梁畫棟之上。
霜晴執劍而立,靜靜的望著那面牆壁,有好一會兒,那面牆壁竟是驟然轟塌,無聲無息之間,一片塵土煙霧飛揚,霜晴的聲音輕易穿過這片煙塵瀰漫,清冽而森然,「閣下藏身於牆壁之後,鬼鬼祟祟,在此觀看許久,卻不知可有何見教?」
待那煙塵落盡,陸小鳳驚愕的發現,藏身於牆壁之後,通過精巧機關觀摩霜晴和獨孤一鶴過招的人,赫然便是珠光寶氣閣總管霍天青!
霍天青的面色微微有些蒼白,霜晴那一劍,來得太過迅疾,也太過駭然,藏身於牆壁後面的霍天青,完全不曾料到,霜晴陡然間出手的一劍,竟有這等駭人的劍氣,整面牆壁竟是頃刻間崩塌,連他也躲閃不及,被那寒凜的劍氣所傷!
「先前和獨孤一鶴道長動手的人,就是你吧?」霜晴冰冷的視線掃過霍天青滿是灰塵的頭臉,絲毫不為所動,只是眼睛裡不帶一絲笑意的輕笑道:「我是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法子,竟能將功力遠高於的獨孤一鶴道長逼成內傷,不過,想必你自己身上的傷勢應該也不算輕,果然,連這麼遠的一劍都躲不過去?」
「陸姑娘心細如髮心思機敏,天青自嘆弗如!」霍天青剛剛被霜晴劍氣擊傷,加上他此時的情況被霜晴說破,倒也坦然。
霍天青前夜與獨孤一鶴比拚內力,言語間激得性格耿直不肯示弱的獨孤一鶴屢屢在運氣之時開口。雖說憑藉天禽老人的絕學略微佔得上風,消耗掉獨孤一鶴近半內力,可是,獨孤一鶴畢竟內功雄渾,霍天青雖全身而退,卻也沒佔得多少便宜。
霍天青敢如此行事,也不過是想要借刀殺人,打著待西門吹雪尋來,自會與獨孤一鶴一戰,將其斃命於劍下的算盤。卻不料,昨夜陸小鳳送走峨眉四秀之後,西門吹雪專注於霜晴那一劍鋒芒,竟是抱劍立於漫天月色之下,當夜都不曾離開。
等到今日,更是換成了霜晴與獨孤一鶴過招。霜晴並無傷人之心,交手間發現獨孤一鶴受了內傷,頓時收手不說,更是反手一劍鋒芒,愣是將藏身於此的霍天青也逼了出來……
陸小鳳見此場景,心思飛轉。金鵬王朝舊臣一事,隱約之間,竟似另有隱情!霍天青今日的舉動,也實在是配不上他那日書信中所云的「義氣」二字!
一個謊言,往往需要無數個謊言來維繫,這點道理,陸小鳳自然明白。
此時,他的腦海中飛速閃過許多念頭。只要察覺到了一點不對頭,細細深思之間,頓時便覺得,金鵬王朝舊臣叛臣一說,似乎處處暗藏玄機!聯想起那日閻鐵珊身死於丹鳳公主劍下,臨死前看著上官丹鳳時面上露出的奇怪表情,加上霜晴一直堅持的金鵬王朝對中原武林居心叵測的說辭,陸小鳳的心裡,也愈發開始懷疑起來……
悠于 2015-4-1 20:00
第三十四章 冰心劍指江湖
「縱使霍天青霍總管心思不敏,能掌管這偌大一個珠光寶氣閣,記性總該是不差的!」霜晴雖然語帶笑意,但細聽其聲音,卻隱有凜冽森寒,雖然正值烈日中天,夏日酷暑,周身卻仿若陡然間生出徹骨寒意來。
「人不負我,我又怎能負人?金鵬舊債,隨時可清,公主再來時,即弟遠遊日也,盛極一時之珠光寶氣,已成為明日之黃花。」霜晴輕聲吟道——正是那日陸小鳳應下山西雁並市井七俠以命之托,答應不與霍天青交戰之後,霍天青派人送去的信箋所言。
霜晴慢條斯理的說完,忽然莞爾一笑,眼睛定定的看向霍天青,輕聲問道:「卻不知,霍總管書信上所不能相負之人,可是上官飛燕,亦或是丹鳳公主?」
霜晴話音剛落,霍天青的臉色已經有些變了。
就連內傷未癒的獨孤一鶴,面上也閃過一絲震驚和詫異,不由得急切道:「上官飛燕?丹鳳公主?依陸姑娘所言,這兩人莫非竟是同一人不成?」
霜晴沒再理霍天青,而是稍稍轉過頭去看了獨孤一鶴一眼,微微頷首,坦然道:「我覺得她們兩個就是一個人!至於,究竟是上官飛燕假扮丹鳳公主,還是丹鳳公主扮作上官飛燕,我卻是不清楚了……」
獨孤一鶴略加沉吟,便道:「以丹鳳公主身份至尊,她若以其本來身份行事,將在此事中頻繁出現的上官飛燕換做任何一人,都並不影響大局!」說到這裡,獨孤一鶴目光凜然,重重一頓,冷然道:「是以,我倒是覺得,上官飛燕是真,丹鳳公主是假!」
陸小鳳的臉色也有幾分難看,甚至不比霍天青好上多少。
一個從來非常聰明非常自信的男人,尤其是一個重視朋友、可以為了朋友做任何事的重情重義的男人,在知道自己之前關係曖昧的女孩子,竟然分飾兩角,同時哄騙自己和自己的朋友後,這種事情,放在任何一個男人身上,恐怕,他的臉色都會變得比陸小鳳還要難看的。
陸小鳳素來便是個紅顏知己遍天下的風流浪子,就連追查金鵬王朝三個叛臣之時,也沒忘記和丹鳳公主之間拉拉手,談談心,說說情話……
然而此時,回想起當初那些兩人之間的溫柔曖昧,卻讓陸小鳳如鯁在喉,簡直難受極了!
陸小鳳雖然難受得什麼話都不想說了,不過霜晴還在,她還可以繼續說。
她雖手中執劍,舉止間卻顯得極其溫婉,悠然立於霍天青面前,輕笑道:「不知一心傾慕上官飛燕的霍總管,對金鵬王朝之事,瞭解多少?」
可惜,霜晴的問題,並無人回答。
霍天青的臉色,已經從剛剛的震驚和難看,變成了一副不以為意的冷漠。他的臉色依然有些蒼白,因為他昨夜才與獨孤一鶴交手,剛剛又被霜晴的劍氣所傷。臉上的表情可以掩蓋和偽裝,但是,受了內傷後,想要在高手面前不露聲色,卻是幾乎做不到的。
霍天青不是司空摘星,他也不擅長易容偽裝,他當然做不到。
驀地,一道烏光閃過,徑直射向氣息尚有些不穩的獨孤一鶴。
西門吹雪突然動了,幾乎沒有人看到他拔劍的動作,長劍已然在手,劍光閃過,如驚雷掣電般,瞬間將那根細細的毒針擊落於地。
「飛鳳針!」陸小鳳失聲喊道,手中幾枚銅錢已經以一種比毒針更快的速度,挾著駭人的破空之聲,向著飛針來時的方向襲去。
霜晴也是同一時間出手,卻是攔下了一枚射向霍天青的毒針,白玉一樣的劍鋒與毒針相撞,激起一星火花轉瞬即滅,劍身卻寒氣四溢,霜晴笑得溫柔,輕聲開口道:「可是你心悅之的上官飛燕要殺人滅口?」
霍天青依舊不答話,霜晴笑了笑,也不再多言,突然出手封了霍天青幾處大穴,霍天青也只是站在那裡,目光沉靜,毫不反抗的任由她去。
陸小鳳看著霜晴的動作,好奇道:「霜晴,你怎麼沒有追上去?」
知曉上官飛燕一擊不得手後定然已經逃遠,陸小鳳卻依然擋在了獨孤一鶴身前,唯恐再有人偷襲欲要殺人滅口。和丹鳳公主之間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彷彿轉眼之間便被他皆拋諸腦後了!
霜晴笑著搖了搖頭,指了指完全一副軟硬不吃冷漠態度的霍天青,再看向獨孤一鶴那邊,認真道:「上官飛燕那人,擅長的,也不過就是些不入流的伎倆,」稍稍停頓了一下,霜晴眉眼間似有神采飛揚,笑著挪揄道:「她也就會勾搭勾搭像你這種傻瓜一樣的男人,那種東西,什麼時候碰到什麼時候解決了便是!如今,我還是更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陸小鳳無奈的摸了摸自己原先那兩撇小鬍子的位置,又是一陣苦笑。
良久,陸小鳳喟然一嘆道:「可惜先前我卻真的被上官丹鳳一人耍得團團轉,更是因為受邀來此珠光寶氣閣,害得閻老闆於混亂之中死於上官飛燕之手……」
陸小鳳的臉上浮現出難過愧疚之情,提步便往靈堂裡走,卻是要給閻鐵珊再上三炷香,以告慰其在天之靈了!
霜晴聞言,卻突然冷笑了一聲,看向霍天青,不無鄙夷譏諷的輕聲說道:「閻鐵珊手下有霍天青霍總管這等心腹愛將,被人搆陷暗害,死於非命,倒是不足為奇了!」
霍天青依然不發一言,只是臉色隱約之間,似乎又蒼白了幾分。受此指責,他本就無力辯駁。他的身上,除了黑色的衣衫外,還穿著件黃麻孝服,顯示出他和死者的關係不比尋常。披麻戴孝,本是為了死者,此番由霍天青著這一身喪服,卻平白多了幾分諷刺的意味。
獨孤一鶴面容嚴肅沉毅,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淒涼和悲傷。他也已經垂垂老矣,雖手中劍仍鋒利,心且堅毅,奈何年華不再,他比那些年輕人,更加明白隨著時間的流逝,死亡慢慢迫近的無奈和悲哀……
身為天禽老人之子,又是天禽門掌門的霍天青,年少有為,武功不俗,又有萬貫家財,金鵬王朝留下的遺產,就是再豐厚,於霍天青此人,本也無甚牽連。他會參與其中,處處幫扶上官飛燕,也不過是正如他初次見到霜晴時所言,上官飛燕是他心中真正傾慕之人。
這世上會有這般多的痴男怨女,皆因看不破、放不下這一段情。
看著面容冷漠,眼睛裡卻滿是悲涼痛苦的霍天青,霜晴突然覺得心中湧現出有幾分倦怠之意。霍天青如此行事,皆因他愛錯了人。可是,錯了就是錯了,不管出自什麼緣由,死者已矣,生者如何,卻猶未可知。
回頭望著珠光寶氣閣中點燃長明燈、掛著白色布幡的靈堂,驀然之間,霜晴想起了七秀坊綠楊灣小路旁的青蘿山上的雙鳳碑。
姐妹二人,一人以身擋劍,芳魂已逝,另一人卻於憶盈樓上橫劍自刎,以死相謝,再現傷悲。本是相依為命的親姐妹,奈何情緣深淺,為情所困,輕言生死,終究落得雙鳳分離,幡然悔悟間,卻終究只得一坡黃土,墳塋為伴……
劍舞雖厲,卻斬不斷痴情人心中愁腸百結萬千情絲。
情之一字,著實害人不淺……
霍天青被霜晴封了周身穴道,只是始終靜默於原地,其他人也無心理會他。
待到陸小鳳為死者上完三炷香,祭了三杯清酒,重新自靈堂中緩慢走出來後,他才將視線轉向了彷彿瞬間蒼老許多的獨孤一鶴。
早就已經沒了四條眉毛的陸小鳳依然還是陸小鳳,他長舒了一口氣,已恢復了平日裡的姿態,看向獨孤一鶴,坦然自若道:「獨孤掌門昨夜派門下弟子前來相邀,陸小鳳已如約而至,不知閣下有何要事相商?」
獨孤一鶴也深深的望過來一眼。
西門吹雪背負形式奇古的烏鞘長劍的,立於荷塘邊上,仿若周圍再無他人。
花滿樓神色悲憫,帶著對生命的敬重和死者的傷感。
霜晴早已經收起了手中劍身如白玉的驪歌雙劍,月白色長裙衣袂翩翩,她靜靜的望著滿是白幔的靈堂,神色落寞,彷彿透過這漫目扎眼的白,看向了遙不可及的遠方……
獨孤一鶴長嘆道:「想必陸大俠也知道,我那不成器的二徒弟蘇少英,正是珠光寶氣閣的客卿,我這次親自從峨嵋山遠來關中,是因為得到了一個消息。」
陸小鳳問道:「是何消息?」
他當然明白,能讓獨孤一鶴這般急切的離開峨嵋,遠赴關中的,必然是一個了不得的重要消息。
獨孤一鶴道:「事關青衣樓!」
「青衣樓」並不是一座樓,而是一百零八座樓,每座樓都有一百零八個人,加起來就變成個勢力極龐大的組織。
陸小鳳面露驚色,立時沉聲道:「還請獨孤掌門細細說來!」
金鵬王朝叛臣一事之前,陸小鳳還在追查青衣樓之事。
獨孤一鶴面容堅毅,想起已經為此身死的二徒弟,更是恨聲說道:「我也是日前才得知,青衣第一樓就在珠光寶氣閣後山的小樓中!」
第三十五章 冰心劍指江湖
等到獨孤一鶴將自己所知道的的關於青衣第一樓的消息全部說出來之後,不只是陸小鳳,就連花滿樓也有些微微的動容。
珠光寶氣閣後山的小樓,花滿樓並沒有去過,但是,他卻聽陸小鳳提起過。
那座小樓的主人是霍休,那個天下間最富有的霍老頭,是陸小鳳的朋友。霍休,也是大金鵬王口中,金鵬王朝三個叛臣之一的上官木!
同時,據大金鵬王所說,青衣樓的樓主本是獨孤一鶴!而就在剛剛,獨孤一鶴和霍天青兩人,還險些被上官飛燕滅口。金鵬王朝,上官飛燕布下這一局,真真假假,錯綜複雜,著實難辨!
一時之間,陸小鳳和花滿樓均是靜默無言。
目光悠遠,彷彿有些走神的霜晴突然斂目輕聲問道:「陸小鳳,你知道怎麼聯絡司空摘星嗎?」
陸小鳳微微一怔,道:「你找那司空猴精?」
霜晴點了點頭,認真說道:「上官飛燕一人分飾兩角,之前,我將丹鳳公主打暈,交給司空摘星,讓他把人送去給他的那個主顧,換回二十萬兩銀子,可是,不過一天工夫,上官飛燕就又出現在這裡……」
剩下的話,霜晴已不必多說,陸小鳳自然也明白她心中的懷疑。
陸小鳳搖了搖頭,斷然道:「司空摘星定然不會被上官飛燕迷惑,他那人就喜歡偷東西而已,而且,必須是有人花了大價錢請他偷,他才肯出手……通常偷得也都是不值錢但是意義特殊的東西……」
霜晴聞言,沉默了一下,然後睜著眼睛看著陸小鳳,特別誠懇的說道:「我知道上官飛燕不值錢,你不用這麼反覆提醒我……」
「……」陸小鳳眨了眨眼睛,頓時又是哭笑不得。
花滿樓聞言,也有些忍俊不禁,笑著柔聲道:「你能猜到是誰請司空摘星把丹鳳公主偷走嗎?」
陸小鳳道:「金鵬王朝,或者說是上官飛燕,他們這般費盡心機的設計,目的無非就是對付他們聲稱是叛臣的閻鐵珊、獨孤一鶴,以及霍休三人。如今,閻鐵珊已經被害身死,獨孤一鶴掌門也險些被暗害,霍休即使是出於自保,請司空摘星出手將丹鳳公主偷走,也在情理之中。更何況,二十萬兩銀子請司空摘星出手,霍休也的確有這等財力!」
「可是現在,上官飛燕還是好好的!」霜晴輕聲道,「司空摘星會突然失手嗎?」
陸小鳳斷然道:「絕不會!」
司空摘星和他是從小到大的玩伴,甚至是唯一一個能讓陸小鳳都沒轍見了就頭疼的難纏人物,司空摘星會栽到丹鳳公主手裡,絕無可能!
花滿樓略加沉吟,道:「若是霍休請司空摘星偷走上官飛燕假扮的丹鳳公主,司空摘星拿走二十萬兩銀子之後,霍休卻又將上官飛燕放了,若是這樣的話……」
「霍休和上官飛燕早就認識,甚至,這些事情,是兩人合謀的?」霜晴微微挑眉,忍不住說道。
陸小鳳、獨孤一鶴的臉色同時有些變了。
霜晴看了看站在原地周身大穴被封,一動不動臉色難看的霍天青,還有旁若無人的站在水池邊的西門吹雪,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情,轉過身來直接開口問道:「獨孤道長,你此番前來關中,之前應該並不知曉閻鐵珊被害身死之事?」
「不錯,我入關之後,直接便是前來珠光寶氣閣,想要與閻鐵珊商議金鵬王朝舊事並青衣第一樓之事!」獨孤一鶴微微頷首道:「卻不想,閻鐵珊竟在珠光寶氣閣設宴之時,已死於丹鳳公主手中,知曉那日宴請閻鐵珊宴請了陸小鳳和花滿樓二位之後,我立即便派四位小徒前去邀請陸大俠。」
陸小鳳聞言點點頭,看向霍天青之時腦海中卻又浮現出幾個不明之處,道:「珠光寶氣閣在關中勢力雄厚,知曉獨孤掌門前來關中,不足為奇。可是,當獨孤道長前來弔唁閻鐵珊之時,霍天青還能設計安排,先以身試戰,消耗獨孤掌門近半內力,進而趁著峨眉四秀離開之際,試圖利用西門吹雪殺死獨孤掌門,這中間打的時間差,可謂是難以企及,精妙極了!」
霜晴琢磨了一會兒,終於隱隱約約間明白了陸小鳳這麼一番長篇大論之後,似乎想要表達的意思,直言道:「你是想說峨眉四秀裡有內奸嗎?」
陸小鳳摸了摸自己眼睛上面,燒焦之後還沒來得及長好的兩條眉毛,苦笑道:「霜晴,慎言,慎言……」
卻是想著,獨孤一鶴年紀畢竟大了,舊友閻鐵珊剛剛被害身死,二弟子又同樣身死於珠光寶氣閣中,眼下,他最為得意喜愛的門下高徒裡,好像又出了不知道一個還是幾個的叛徒,這番打擊,實在是……
「多謝陸大俠好意,我還承受得住!」獨孤一鶴面色肅穆凜然,眼睛裡卻難掩悲慼,雖背脊挺直,卻難掩蒼老之意,仍是言語有力的說道。
「是我失言了……」霜晴見狀,輕聲說道。隨即微微低頭,不再多言。
花滿樓也輕聲道:「道長今日相邀,為何峨眉四秀卻不在?」
獨孤一鶴道:「本是為青衣樓之事,她們幾人畢竟年輕,不知深淺,是以我今日便隨她們出去了。」
霜晴聞言卻是眉梢微蹙,不解道:「她們四個不知道此番前來關中所為何事?」
獨孤一鶴道:「並非如此,只是——」
「她們都知道了,你現在還瞞著一半,道長你這是何苦呢……她們四個又是——」霜晴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獨孤一鶴對待他這幾個徒弟的態度有點太過驕縱了,偏偏被驕縱的那幾個為人處事還有點問題,實在是……
對上陸小鳳望過來的愁眉苦臉的表情,霜晴自覺把後面半句收了起來,有些糾結無奈的說道:「好吧,我不說了,我慎言,慎言……」
想來,霜晴對石秀雪的印象其實還算勉強,至少敢作敢當,就是脾氣衝動了點,不過這種驕縱率真,對於親近的人來說,可以說是直率可愛,對於陌生人而言,畢竟不算討人喜歡就是了。若非她的招式裡,隱約有西河劍器的影子,估計霜晴也不會出手從西門吹雪劍下救人……
陸小鳳突然開口道:「大金鵬王指責獨孤掌門三位侵吞金鵬王朝財產之事,道長可有其他解釋?」畢竟,在知曉金鵬王朝騙局重重之後,陸小鳳對於大金鵬王和丹鳳公主的諸多說辭,雖然都有些懷疑了,可是,畢竟不能偏聽一方。
獨孤一鶴並不意外陸小鳳有一疑問,直言相告道:「不瞞諸位,此事,失約之人,並非我和閻鐵珊,而是跟隨上官瑾出逃的小王子。」
陸小鳳頓時怔住,他想到過獨孤一鶴和閻鐵珊可能是被搆陷的,可是,卻萬萬沒有想到,獨孤一鶴竟然會說,如今的大金鵬王會故意躲著他們!霜晴也有些詫異的望了過來。
獨孤一鶴深深的看了陸小鳳一眼,神態嚴肅沉毅,卻有些無奈傷懷,道:「你一定在奇怪,我們三人俱是小王子的父王託孤的重臣,前來中原之時,又保管了大筆金鵬王朝的財物,並且,毫無侵吞之意,新的大金鵬王為何偏偏要躲著我們?」
花滿樓柔聲說道:「他不但躲著你們,這次還任由上官飛燕設計,想要將你們三個一網打盡……」
「不對!」霜晴突然開口,目光裡瞬間閃過一絲恍然大悟的神色,認真道:「丹鳳公主是當年那位小王子的親生女兒,既然上官飛燕可以分飾兩角,那麼,丹鳳公主說不定已經遭遇了不測,和陸小鳳見過面的那位大金鵬王,似乎事實都順著上官飛燕的心思,莫非,他也已經不是真正的大金鵬王?」
陸小鳳自然也想到這種可能,重新將這些日裡的事情捋順一邊,頓時心下瞭然,說道:「不錯,若是當年的小王子一直躲著你們三個,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若他有些難言之隱,倒也可以理解,不過如今這番反覆,想要害人性命,倒是和他往日的行為完全不符了!」
獨孤一鶴也有些喟然的苦笑,眼睛裡隱隱流露出一種莫名的哀傷神色,道:「恕我直言,小王子並非能擔得起金鵬王朝重任之人,他若從我手中取走這筆財富,他就必須用這些財物去重建金鵬王權,王朝傾覆後,再想復辟,談何容易!」
這種事,縱使並非生於帝王家,陸小鳳和霜晴,卻也都明白其中的艱難心酸。
自古無情帝王家,並非只是一句戲言。高處不勝寒的孤絕寂寞,從來如此,若非心志堅定之人,又有幾個能穩坐與龍椅之上,理這江山社稷之偉業宏圖?
「如此說來,上官飛燕若是已經害死真正的大金鵬王,她又借此生事,想要害死當年的託孤重臣,以此攫取這份驚人的財富……」陸小鳳心中頓時悚然一驚,如果是這樣的話,上官飛燕所圖,便也就清晰明了了!
第三十六章 冰心劍指江湖
霜晴微微一怔,突然發現收到一條系統信息,提示她【保護花滿樓不被丹鳳公主欺騙】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背包裡也已經收到了任務獎勵的三百金。
霜晴看了花滿樓一眼,旋即心下瞭然,想必是上官飛燕和丹鳳公主之間的身份已經被說破,花滿樓也已經確信金鵬王朝叛臣舊事純屬騙局,自然也就不可能再被丹鳳公主矇騙了……
陸小鳳突然開口問道:「霜晴?」
霜晴立即抬頭看過去,用眼神詢問陸小鳳的意思,彷彿剛剛的怔然完全不存在一樣。
陸小鳳道:「我打算現在就去珠光寶氣閣後山的小樓上打探一下!你要不要一起過去?」
霜晴卻是微微笑了一下,輕輕的搖了搖頭,坦然道:「上官飛燕的身份已經揭穿,想必花滿樓也再不會被丹鳳公主矇騙,我的任務也算圓滿完成,後續之事,我就不去了。」
陸小鳳訝然,似是沒想到霜晴竟然會這麼說。
霜晴微微莞爾,往靠近水池的庭院下面走了幾步,有些挪揄的回頭一笑道:「莫非,陸小鳳以為,我也對金鵬王朝舊事頗感興趣?」
陸小鳳當然不會覺得霜晴說這話只是為了表明她對金鵬王朝沒興趣,於是也笑道:「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此事的最終結局?雖說現在好似所有情況都已經說通了,可是,青衣樓第一樓的一百零八張畫像,可至今還是江湖迷局!」
霜晴想了想,有些挪揄的笑道:「你若知道真相,可會告訴我?」
陸小鳳呆了一呆,旋即恍然,有些無奈的點點頭:「你若詢問,我自然會解答!」
「所以,我去或不去,不還是一樣的麼?改日再請你喝酒吧!到時候,也請你為我講解今日這江湖迷局!」霜晴說話間,已經朝著珠光寶氣閣的門口走去,背對著陸小鳳等人揮了揮手,瀟灑笑道:「就此別過,各自珍重!來日方長,有緣再見!」
陸小鳳一直看著霜晴的身影消失,才收回視線,隨著遠處踏炎烏騅一聲輕快的嘶鳴,陸小鳳也彷彿突然想起來什麼一般,跺了跺腳喃喃道:「我剛剛還忘記了告訴霜晴,怎麼找司空摘星!想必,司空摘星那猴精還以為,霜晴會和我們一路,現在霜晴走了,那十萬兩銀子該怎麼辦……這下可熱鬧了!」
花滿樓也是微微一怔,霜晴剛剛走得實在是瀟灑俐落,連一句挽留的的話,他們都沒來得及說出口……掩下心中幾縷離別思緒,只是笑著柔聲說道:「江湖就這麼大,總會再見的!」
陸小鳳看著花滿樓,苦笑道:「我若是要找你,當然知道你一年肯定大部分時間都會在杭州百花樓,再不行,尚有江南花家可供聯絡。這些時日忙得熱鬧,我連霜晴住在什麼地方都沒記得問一句!」
花滿樓笑道:「霜晴應該會在揚州!我剛剛遇到她的時候,她說過,她之前一直住在揚州瘦西湖畔,而且,她對杭州西湖湖畔的景緻,似乎也非常的熟悉。」
陸小鳳聞言,笑道:「那倒是不錯,回頭司空摘星也有地方送那十萬兩銀子了——哎?西門吹雪他——」
一直沉默不語的獨孤一鶴說道:「陸姑娘離開之時,西門吹雪便也自行離開了。」
獨孤一鶴望著滿目淒涼、繁華不再的珠光寶氣閣,想起陸霜晴、西門吹雪這些劍法卓絕,武功精湛的年輕一輩的絕頂劍術高手,再想起自己那已經過世了的二弟子蘇少英,以及尚有勾結外賊嫌疑的峨眉四秀,只覺得心中蒼茫悲慼,更勝這靈堂前落寞淒清之景……
霜晴獨自從珠光寶氣閣大門走出來之後,便把踏炎烏騅叫了出來,有些自言自語般的輕鬆笑道:「任務完成,總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也不知道陸小鳳還要在此叨擾多久,我們還是回去揚州瘦西湖畔吧!等拿到司空摘星的十萬兩銀子之後——憶盈樓肯定是不成了,現在也沒地方給我們,我們就在瘦西湖畔蓋一間鄰水的小樓小院如何?」
踏炎烏騅嘴裡悠閒的嚼著甜象草,伸過頭去想要叼霜晴的衣袖,卻不想,直接被霜晴輕巧的躲了過去,笑道:「別鬧!還要趕路呢!我今天可沒時間再去洗衣服了!」
踏炎烏騅見狀,也不對霜晴表示親暱了,繼續專注的嚼著嘴裡的馬草。霜晴摸了摸踏炎烏騅的鬃毛,剛想要翻身上馬,卻赫然見到一個宛若冰雪、面無表情的白衣人出現在了前面不遠處。
「西門莊主?」霜晴微微驚訝,她本來還以為,西門吹雪會和陸小鳳一起查探珠光寶氣閣後山的青衣第一樓。
西門吹雪的聲音依然如同千年不化的冰雪般清冷,只是淡淡道:「陸霜晴。」
霜晴見他雖然面上冷漠平淡,但實際擺出來的卻完全是一副攔路的樣子,想起這人對劍的專注,不覺有些好笑,又有幾分無奈的明知故問道:「西門莊主親自前來,所為何事?」
西門吹雪並不管霜晴的態度,只是冷冷說道:「你不願和我比劍?」
霜晴心中暗想,就知道這是還不死心的又找上門來了……
面上卻笑容溫雅的認真說道:「我當然不願意了。」
西門吹雪倒是沒有直接逼霜晴拔劍,而是有些困惑的冷聲問道:「為何?」
「心境不同而已!」霜晴手裡還握著踏炎烏騅的韁繩,輕輕的摸了摸它的頭,然後才認真的望著西門吹雪,認真道:「想必,在西門莊主看來,人生若是得遇一絕世劍客,又是此生的對手,能有此一戰,縱然身死,也死而無憾了!」
「不錯!」西門吹雪的眼睛彷彿發出了亮光般,那一瞬間的灼熱,彷彿連酷暑夏日的驕陽都無法比擬。
霜晴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依然笑著輕聲說道:「可是,我卻不這麼認為!劍只是劍,我愛劍,練劍,十數載如一日,可是,我卻不會為求劍「道」而置生死於不顧!」
西門吹雪的眼睛陡然間冷了下來,冷聲道:「你的心不誠!」
霜晴笑容明媚,甚至有了絲調皮的意味,坦然道:「隨你怎麼說,反正,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和一個使用殺人劍法的劍客比劍的!西門莊主,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悠于 2015-4-1 20:01
第三十七章 冰心劍指江湖
霜晴說完,也不管西門吹雪原本就不悅的臉色上更添了幾分冷意,逕自翻身上馬,讓踏炎烏騅繞過西門吹雪,朝著城外的官道上跑去。
自知多說無益,西門吹雪倒也沒有再找上霜晴,只是用手指輕輕的撫摸過自己自己手中樣式奇古的烏鞘長劍,彷彿周身都瀰漫著徹骨的寒意,刀鋒勝雪,劍氣四溢!
繼一個言語不合的西門吹雪之後,霜晴出城的一路上倒也還算順利。
此時正值夏日午後,天氣炎熱,熾烈的陽光直直的照射下來,就連路邊的花草樹木,都有些被曬得打蔫。霜晴修習冰心訣心法,從來不畏寒暑,但是,在這種烈日下策馬疾馳,卻終究不是什麼舒服的事情。
霜晴之前並不想在城中久待,等出城之後,望著官道上飛揚起的黃土,還有路邊田地裡打蔫的莊稼,聽見間或幾棵樹上聒噪的蟬鳴,方才有了幾絲糾後悔之意。就連農地裡幹活的農人,也會中午休息休息,睡個午覺,把日頭正毒的那會兒給錯過去,霜晴卻趕在這個時間出城,其蕭條暑熱,塵土飛揚,可見一斑。
好在到了城外,一片樹葉濃密繁茂的桑樹林中,竟有一家小小的酒店。似乎是平日就住在桑林裡,養蠶為生的幾家小戶,索性就靠著出城的路邊的方向,用木板搭了間十分簡單、四面通風的小木屋,也就是招待一下過往的路人或是來不及回城的農家。有嫩綠桑葉環繞,吃食雖簡單樸素,倒也別有一番趣味雅緻。
霜晴任由踏炎烏騅去尋了陰涼地方去喝水然後就是嚼馬草,自己也進了那視野極佳滿是蒼翠、清風拂過時桑葉搖曳的小酒家裡,想著此時,陸小鳳、花滿樓還有孤獨一鶴幾人想必已經進入了珠光寶氣閣後山的那座小樓裡……
桑戶人家開的這家小酒店裡,只擺得下三張木桌,卻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霜晴也不怎麼餓,隨意叫了兩個涼拌起來十分清爽的小菜,有一筷子沒一筷子的隨便夾著,打算把晌午這段時間消磨過去之後,再行趕路不遲。
霜晴正有心無心的隨意用筷子扒拉著盤子裡的糖醋花生的時候,伴隨著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幾個嘰嘰喳喳聊著天的女孩子一起從門外走了進來。
「陸姑娘!」石秀雪眼睛尖,已經看到了正一個人坐在桌邊邊吃邊玩的霜晴,當下驚訝的叫了出來,「你怎麼會自己在這裡?」
霜晴抬起頭,看到是峨嵋四秀,面上雖是淡淡一笑,心裡卻在想著,也不知道此時陸小鳳、花滿樓還有峨嵋掌門獨孤一鶴此時如何了。
對於石秀雪的話,霜晴不答反問,笑道:「我不自己一個人在這裡,還能去哪裡?」
「陸姑娘不是和陸小鳳大俠一起去了珠光寶氣閣嗎?家師也在那裡恭候兩位大駕!」馬秀真皺眉道,對於霜晴獨身出現在這裡,表現出了十足的不滿。
霜晴淡淡的瞟了眼說話耿直還有些自以為是的馬秀真,倒是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只是漫不經心道:「我之前剛剛才見過獨孤一鶴道長,他在受了內傷的情況下,尚且願陪我試劍,僅為替他那幾個不成器的徒弟謝我的一劍救命之恩!幾位身為峨嵋掌門弟子,又從關外一路跟隨而來,不知道自己親傳師父受傷也就罷了,竟是連留在令師身邊侍奉也不懂麼?」
霜晴話音未落,峨嵋四秀的臉色已經漲得通紅,卻因無力反駁,更添幾分困窘之色。霜晴見狀,也懶得和這幾個人多說,只是想起陸小鳳推斷出的,峨嵋四秀裡,應該有人和霍天青傳統勾結,甚至不惜背叛獨孤一鶴,堪稱欺師滅祖,忍不住便想將那人找出來……
當下,霜晴便冷笑著道:「霍天青一心傾慕上官飛燕,當年為閻鐵珊所救,之後又身為珠光寶氣閣總管,卻幫助上官飛燕暗害了珠光寶氣閣主人閻鐵珊,此番更是想要借助萬梅山莊莊主西門吹雪之手,害死獨孤一鶴道長,幾位身為峨眉掌門高徒,倒是落得悠哉清閒!」
「你說什麼?」
「師父他老人家怎麼樣了?」
「天青他——」
峨嵋四秀嘰嘰喳喳的,四個人幾乎是同一時間異口同聲的追問道,葉秀珠話才說了半截,眼睛裡猛然間閃過一絲慌亂之色,自知有些失言了,忙急促的補救道:「霍天青他暗害師父,珠光寶氣閣內現今如何了?」
峨嵋四秀在江湖上雖有美名,可是,卻俱是不怎麼經過事的簡單心性,霜晴才一說霍天青和上官飛燕關係匪淺,獨孤一鶴險遭霍天青暗害,這四個人立刻慌了手腳,只不過,馬秀真、孫秀青、石秀雪三人關心的是獨孤一鶴,葉秀珠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卻是霍天青。
霜晴似笑非笑的看向剛剛脫口而出「天青」二字之人,峨嵋四秀之中,也就一個石雪秀她算是認識了,孫秀青因為也使雙劍的緣故,霜晴倒是也記得她的名字,剩下兩人,霜晴也沒興趣過問。
當下,霜晴意味深長的笑著說道:「我還不知道峨嵋四秀中,這位的名字是什麼?」
脾氣火爆心思耿直的石秀雪不疑有他,直接便回答道:「那是二師姐葉秀珠!」
霜晴微微頷首,一雙漆如墨染的眼睛卻靜靜的望著葉秀珠,半晌,才冷笑著說道:「這位葉秀珠倒是真擔心你們師父,得知獨孤一鶴道長險些遭人害死之後,連自己師父都顧不得問,開口便是天青如何了……」
葉秀珠的臉色已經有些變了,十分勉強的說道:「陸姑娘這是何意……我只是想到了師父險些被害,憤怒於那妄圖害死師父之人……」
霜晴也不和她爭辯,只是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施施然的坐在桌邊,單手托腮漫不經心的說道:「想必,葉秀珠你昔日定然和霍天青霍總管關係不菲?」
葉秀珠強自笑道:「陸姑娘說笑了,只是這幾日暫居在珠光寶氣閣中,得霍天青照顧,卻不想那人竟是狼子野心,更是對師父懷有如此惡意……」
霜晴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閉嘴了,然後莞爾一笑道:「我又不是你師父,你要解釋也好,狡辯也罷,或者乾脆點直接認罪跪求獨孤一鶴道長原諒,那都是你們峨嵋內部之事,我這個外人不想聽多餘的廢話!在我面前你可以閉嘴了!霍天青已經束手就擒,你還是好好想想,回去怎麼面對你師父吧!」
說著,霜晴又看向正一臉或是震驚、或是愕然,完全一副不敢置信模樣的另外三秀,只是愉快的笑了笑,也不說話,卻突然的從椅上縱身而起,驪歌雙劍已然握於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掠而至。
葉秀珠完全來不及躲閃,另外三秀一時之間也有些呆住,霜晴已經揚手出劍,手中雙劍劃過一道絢麗的弧度,劍氣如虹,翩然而至,瞬間將毫無還手之力的葉秀珠擊傷,卻並未傷其性命。
「陸、陸姑娘——這——」反應過來之後,石秀雪有些結結巴巴的指著臉色慘白,動彈不得的葉秀珠,一臉驚駭的望著霜晴。
「今日之事,你等回去如實稟告於獨孤一鶴道長,他自有定奪!峨嵋四秀武功應該相仿,若是你們師姐妹有人心軟有些心狠的,跑了那欺師滅祖的東西,你們師父豈不是白白受了一身內傷?」霜晴輕輕的撫了撫自己的衣袖,然後往正驚恐呆滯的躲在後面的小酒店老闆那裡丟了兩塊碎銀子,便轉身往桑樹林外面的官道上走去,只遠遠的留下似笑非笑的一句:「莫非,又有人要嫌我多管閒事不成?」
第三十八章 冰心劍指江湖
且不說峨嵋四秀回去珠光寶氣閣之後的事情,霜晴在找出背叛者之後,隻身一人離開,想起剛剛完成任務得到的三百金,還有不日司空摘星會帶給她的十萬兩銀子,只覺得心情又好了幾分。
夏日雖炎熱,好在霜晴休息冰心訣心法,體溫偏涼,不畏寒暑,等到太陽西斜,陽光變得不是那麼刺眼之後,即使在滿是暑熱的官道上縱馬疾馳,頓時也感覺舒服了些。
霜晴想著最近的收穫,心知自己能夠回到大唐的方式近乎於無,便等這次回了揚州,差不多也就可以在瘦西湖畔買一座臨水的小樓小院,每日清晨臨水練劍,傍晚種種花草,領略揚州瘦西湖畔千年間相似而又陌生的景緻,長居於此了……
霜晴細細的想著自己今後的生活,雖然輕鬆閒適,卻也有一種說不清的寂寞和悵然,背井離鄉,獨身在外不得歸的遊子心情,不過如此罷了……
隨著「叮」的一聲輕響,霜晴驚訝的發現,系統竟然又有了一個新的任務:【保護唐門弟子唐天儀】,下面的任務提示信息為:【蜀中唐門的大公子唐天儀出門遊歷孤身在外,近日觀其面相,印堂發黑,疑有血光之災,請俠士速速趕往張家口一帶,否則唐天儀性命堪憂!】這個任務的獎勵也和之前保護花滿樓的差不多,三百金以及蜀中唐門的友好度。
霜晴看完任務信息,先是被上面一口一個印堂發黑、血光之災逗得想笑,旋即卻又微微怔了一下,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在杭州百花樓附近的酒樓前偶遇葉孤城時,恰好看到的蜀中唐門弟子和一人起衝突時的場景。沒記錯的話,當時葉孤城曾經告訴她,那個年輕的唐門弟子便是蜀中唐門四大高手之一的唐天儀,不出意料的話,這兩個應該是一個人……
認真說起來,霜晴和蜀中唐門的交情也還算不錯,在大明宮與安祿山等人交戰之時,還曾經聽見幾個唐門弟子抱怨過,為了湊齊機關小豬的各種機關零件,不得不去尋的小師姐唐小夕的刁鑽難纏,走一步問一步,費勁心思也未必能尋得到的小師姐唐小夕,無疑是無數唐門弟子的噩夢了……
霜晴所熟悉的唐門弟子,隨身攜帶機關核心千機匣不說,衣服上包裹裡無不裝滿了各式稀奇古怪的機關零件,甚至連頭上的髮飾拔下來都能當暗器來用,而那日見到的唐天儀,卻與之相差甚遠,不過,但看他那一手暗器功夫,倒也能分辨得出其招式心法,似乎與天羅詭道一脈相承。
能夠得以延續數百年,時至今日威名不減的蜀中唐門,自有其過人之處,縱使千機匣、機關小豬等技藝漸漸失傳,唐門心法的暗器功夫從來不曾沒落,今日仍不墜唐門赫赫威名,便已經是令人驚讚不已了……
打定主意後,霜晴輕輕的拉了一下韁繩,踏炎烏騅立刻停下飛馳狂奔的腳步,溜溜躂達的在路邊上小跑著,偶爾還回頭奇怪的看霜晴一眼。
霜晴輕輕的摸了摸踏炎烏騅的頭,笑道:「咱們先不回揚州了,出了山西,正好往北,進直隸,往壩上草原那邊去張家口!」
踏炎烏騅聽話的扭了個頭,離開向東邊去的官道,轉而往北邊跑去。
霜晴幫踏炎烏騅捋了捋油光水滑的鬃毛,又說道:「我以前還從來沒去過北面的張家口一帶……出了山西之後,咱們還得多問問路,走一步算一步吧!但願在咱們趕過去之前,唐門的大公子可別真的碰到什麼血光之災!」
一連幾日,霜晴和踏炎烏騅根據任務提示的大致方向,沿著官道,走走停停,因為踏炎烏騅速度驚人,雖然總是要尋人問路,偶爾還跑錯個一兩回,不過行進的速度倒也不慢!
霜晴和踏炎烏騅到達張家口城內時,已經是傍晚時分,這裡剛剛下過一場小雨,正攜著幾絲淡淡的涼意,壩上草原水草豐美,翠綠茵茵,一望無際。
北國風光,畢竟不同於江南水鄉,對於霜晴而言,前來此地,雖然是為了完成任務,可是,見到這般景象,即使沒有那三百金的獎勵,倒也不虛此行了!
進了城門之後,霜晴好奇的望著路邊小販兜售的零零碎碎的小東西,雖然簡單粗略,卻也有不少此前從未見過的,霜晴索性下了馬來,牽著踏炎烏騅的韁繩,悠閒的走在街上,時不時的還能買下一兩件感興趣的小件物品。
反正到了張家口之後,系統提示只是反覆提醒唐天儀近日有血光之災,請俠士速速前往保護,既然有這種消息,那麼,唐天儀此時自然還好好的!如今霜晴到了張家口,雖然還沒有找到唐天儀,但是,想必也離不開客棧酒樓等地,晚間投宿之時,在客棧裡再行打探便是,總歸是不像在路上那會兒,讓人擔心著急。
街道上小商販的東西本就便宜,霜晴走了一路,等到她看到一家客棧的時候,她的懷裡已經抱了個滿懷,就連踏炎烏騅的身上,都被霜晴隨手掛了幾個小包裹。
客棧的夥計是個機靈人,見到霜晴披著素色披風,身邊跟著一匹駿馬,懷裡還拿著不少剛剛才從路邊買的東西,一副江湖女俠的樣子,正在往客棧裡面打量,直接就迎了出去,笑呵呵的問道:「這位姑娘可是剛剛到了張家口?可要在客棧裡投宿?二樓正還有上好的客房!」
霜晴微微點了點頭,輕快的笑道:「你怎麼知道我是才到的張家口?」
那機靈的夥計先幫著霜晴把手裡的東西接了過去,放在了樓下一張桌上,然後引著踏炎烏騅到馬廄裡飲水休息後,才轉身回來笑呵呵的答道:「姑娘若非是第一次來的外地人,也不會喜歡本地這些尋常的小玩意了!更何況,我們這地方迎來送往的,又是這城裡最好的一家客棧了!各地的商人大俠也見過不少,姑娘一開口,小的便聽出來,姑娘是江南一帶的口音了!」
霜晴聞言眨了眨眼睛,好奇的說道:「那你聽不聽得出四川的口音?」
「聽得出啊!」那伙計一邊笑呵呵的隨口和霜晴聊著,一邊動作俐落的擦了一下霜晴面前的那張桌子,「前幾日還有一位蜀中的公子來了此地,一直都住在我們這家客棧裡!姑娘您要吃點什麼?」
「就你們本地的菜色裡,挑著江南等地少見的,隨便上吧!」霜晴雙手放在桌上,狀似隨意的說道,又隨口問道:「對了,你剛剛說那位蜀中的公子,他長得什麼模樣?」
客棧的夥計一愣,旋即滿是笑意的稱讚道:「哎呦,那位公子年紀輕輕的,可真是一幅好相貌,就連——」
「姑娘若是好奇在下的模樣,直接來看豈不更好,何必還要麻煩小二轉述?」一個略顯輕佻含笑的男聲同一時間傳來,那小二反應本就機靈,聞聲直接閉了嘴,和霜晴道了句「飯菜馬上就好」,便急忙笑呵呵的退下了。
霜晴抬頭往客棧的樓梯那邊望過去,正好看到一位容貌英俊、衣著華麗精緻的年輕公子悠閒的從樓上緩步走下來,他的臉上還帶著淺淺的笑意,一雙陰鬱沉暗的眼睛裡卻滿是冷酷陰翳的神色。
——正是早在杭州西湖湖畔之時,酒樓前面看到的起了衝突的兩個江湖人之中的唐天儀!霜晴的破軍頭飾裡,一支扇形簪子還曾經被葉孤城擲出去,就為了擋下唐天儀丟出來的兩枚暗器,霜晴至今仍對此記憶猶新!
「蜀中唐門的大公子的唐天儀?」霜晴差不多已經猜到了這人的身份,不過,為了穩妥,還是又問詢了一遍,想要確認一下。
唐天儀似乎並不意外霜晴能夠叫出他的名字,只是走到了霜晴的面前,坐在了同一張桌子的另一邊,一雙手極為修長白皙有力、幾乎要比女人的手還要漂亮,他的雙手輕輕的交握,置於桌上。
唐天儀輕笑道:「聽姑娘口音,並非北方人氏,遠來至壩上張家口,莫非就為了向一個客棧的小二打探在下的長相不成?」言下之意,卻是默認了自己就是唐門大公子唐天儀的身份。
霜晴的回答倒也坦然乾脆,微微一笑道:「我向這小二打聽唐大公子的模樣,本就是為了尋人,如今,既然已經見到了公子本人,之前那話,自然就沒有必要了!」
「這可真不公平!」唐天儀的聲音裡,笑意中帶著輕佻,卻掩不住陰翳狠厲的柔聲說道:「姑娘是來尋我的,如今,我的人姑娘也已經見到了,名字更是早就知道了,我雖然之前就見過姑娘一次,卻連姑娘姓甚名誰都還不知道呢!」
「鴻漸於陸的陸,晴初霜旦的霜晴!」霜晴的回答倒也直接,唐天儀問她的名字,她直接就回答了,隨即一臉笑容坦然的望著唐天儀,等他下一句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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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天儀,原著裡和葉孤城在張家口動了手,被城主一劍飛仙重傷,但是也潑了城主一把毒砂的那個人物~
第三十九章 冰心劍指江湖
「陸霜晴……真是個好名字……」唐天儀慢慢的說道,唇齒間的話語帶著絲輕佻的笑意,卻有種說不出的涼薄和陰翳。
說話間,客棧裡的夥計已經端著菜一一擺到了桌上,霜晴伸手示意了一下,隨意道:「唐公子請自便!」拿起筷子,便好奇的往自己之前從沒吃過的菜色裡夾過去。
霜晴一個人吃得開心,完全將就坐在她對面的唐天儀視作不存在,甚至連眼神都懶得瞟過去一眼。
唐天儀坐在桌邊,看著霜晴低頭認真吃菜的樣子,不由得有些發怔。
唐天儀不是第一次見到陸霜晴,即使上次碰到的時候,他還並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這個人的樣子,當時的那一襲粉色長裙,還有披在外面的素色披風,甚至連她頭上的扇形金簪的樣式,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原因無他,不外乎是當時和她站在一起的那個人,是白雲城主葉孤城!即使只是飛快的瞥過去一眼,唐天儀也能確定,霜晴絕非葉孤城身邊侍女身份,而江湖上,也並無這樣一個女子的傳聞——單就她出現在了葉孤城身邊,江湖上就不可能不為所動!這樣一個人,唐天儀自然會記得清清楚楚!
而今日,這個女子似乎是才剛剛到了張家口,而她隻身前往壩上,明顯是衝著自己來的,毋庸置疑。甚至,就連她剛剛向客棧裡的夥計打探自己的情況,都恰好被自己撞個正著,現在自己都找上她了,她居然還能這般若無其事的在自己面前吃東西?
霜晴的筷子就要碰上一盤繡球地皮菜的時候,筷子突然停頓了一下,就那樣生生的懸在盤子上面,人也抬起了頭,看向了唐天儀。
唐天儀微微挑眉一笑,問道:「陸姑娘可有何見教?」
霜晴抿了抿嘴唇,臉上的笑容都顯得寡淡了幾分,多少有些沒精打采的收回筷子,微微把自己的袖子挽起來一點,然後素手端著那盤繡球地皮菜擺到了唐天儀的面前,有些悶悶的輕聲說道:「你下了藥的,還是你自己吃吧!我見你身上應該並無機關,現在的唐門精髓,是以暗器和毒藥為主了?」
唐天儀根本顧不上霜晴後面那半句話,只是震驚的盯著霜晴,也斂起了面上的笑容,聲音有些陰冷的說道:「你知道菜裡被下了藥?」
「知道!」霜晴點點頭,回答的乾脆,筷子已經伸到了另一盤菜的邊上。
剛剛她的筷子還沒碰到那盤子繡球地皮菜,就收到了系統發來的提示信息:【唐天儀似乎對你有些誤解,他在繡球地皮菜中悄悄的放入了些許唐門毒藥,俠士是否要繼續食用此盤菜色,以獲取唐天儀的信任?】
而霜晴的答案,當然是隨便唐天儀信不信任了,反正唐天儀近日疑似有血光之災,自己只要跟在他身邊,出事的時候幫把手就行了,唐天儀的看法和態度,對於霜晴來說,並不重要。
「想不到姑娘竟然也是此中高手,倒是唐某令姑娘見笑了!」唐天儀那雙極其修長漂亮的手指已經扣上了幾枚暗器,臉上的笑容冰冷而陰翳,死死的盯著霜晴。
「你該不會是想要先和我打一架吧……」霜晴奇怪的看了唐天儀一眼,目光輕輕的落在了他微微彎曲施力的手指間,幾枚暗器被他很好的掩蓋住了,可是,霜晴的目光雖然並不灼熱,卻也讓唐天儀清晰的明白,她知道他的暗器藏在哪裡……
唐天儀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旋即卻輕笑道:「若是有此衝突,姑娘怕是也難辭其咎!」
霜晴點了點頭,認真道:「我不想和你為敵,且不說我們兩個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的,就說你出身自蜀中唐門,我也不想和你起任何衝突。」
唐天儀略帶詫異的望了霜晴一眼後,微微皺眉道:「依姑娘所言,竟似與我唐門有舊不成?」
霜晴沉默了半晌,才有些落寞的笑了笑,緩慢的開口道:「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想必,現在的唐門眾人,也不會有人再記得了……」
唐天儀聞言,越發皺起眉來,不依不捨的追問道:「那倒是還請姑娘為唐門解惑一二了!」
霜晴微微笑了一聲,眼睛裡卻不帶絲毫的笑意,古井無波般的輕聲說道:「傷心往事,何必多提!你再怎麼問,我也不想再回想一遍來告訴你究竟是怎麼回事,就是這樣了!」
「……」唐天儀一時無言以對,不過,這麼你一句我一句的折騰了一圈之後,唐天儀握著暗器的手指已經有些稍稍的放鬆下來了。
「還沒問姑娘隻身前往壩上張家口,尋唐某所為何事?」唐天儀見霜晴態度明確,毫無轉圜餘地,倒也沒有繼續胡攪蠻纏,逕自轉了個話題問道。
霜晴想也沒想,就照實說道:「我看你今日印堂發黑,疑有血光之災,有人以三百金請我在附近保護你!」
唐天儀聞言,直接被霜晴口中所說的印堂發黑、血光之災給氣笑了,有些狂狷的冷笑道:「唐某倒是不曾想到,陸姑娘除了和唐門有舊之外竟然還是個活神仙,連這等江湖騙子的話都說得出口!莫非真當唐某不過是個六歲稚童不成?」
霜晴抬頭看了唐天儀一眼,又低下頭繼續吃菜,隨口說道:「信不信是你的事,說不說是我的事。」稍稍停頓了片刻,霜晴才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繼續道:「我自當會在近日內護你周全,至於你要不要接受,那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
說完,霜晴逕自放下來筷子,讓那伙計幫她抱上桌邊堆著的那些剛剛從街上買回來的小玩意,吩咐道:「給我一間上房,要最靠近這位蜀中唐公子的!」
唐天儀愕然的瞪著自說自話把事情定下來之後,轉身就走的霜晴,隨即,目光又落在了面前那盤子被自己下了藥的繡球地皮菜上,忽的冷笑了一聲,隨著輕輕的一聲悶響,霜晴剛剛放下的手中的筷子,赫然已經被人從中間用力折斷丟在盤子旁邊,而唐天儀的手還擺在桌上,看似動也沒動一下……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唐天儀竟然就真的無論如何也甩不脫陸霜晴的身影。她倒是也沒給唐天儀帶去絲毫的麻煩,只是寸步不離的跟在身邊,無聲無息,從不言語。而那種掙不脫的感覺,已經讓唐天儀覺得極其糾結煩躁了……
除了最初那兩日的針鋒相對,後來,被默不作聲只是跟著不放的霜晴磨得都快沒脾氣了的唐天儀索性也就當霜晴不存在了,全然一副視而不見的架勢了!
唐天儀的這副態度,霜晴並不介意。她曾經結交過的蜀中唐門弟子,真要鬧起來的時候,動不動就裝作自己不存在,霜晴早就習慣被唐門弟子忽略,同時也無視唐門弟子了,互相不搭理,總比走在山間繩索之上,或者是路過懸崖峭壁之時,被唐弟子的機關子母鉤硬扯一把,鬧出不知道多少麻煩要來得省心省事……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三日之後。這日,天空湛藍如洗,萬里無雲,從草原上吹來的風帶著些草木間的清新,讓人覺得整個心彷彿都變得充滿了生機。
正午時分,唐天儀坐在一家酒樓裡,和幾個江湖上的朋友吃吃喝喝的閒聊著,霜晴就坐在他旁邊的另一張桌子上,單手支頤,一個人對著滿桌子的飯菜挑挑揀揀,倒也顯得極為悠閒。
一個小廝打扮的人卻突然闖了進來,一臉慌張的奔到唐天儀桌上,附到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麼,唐天儀的臉上的表情瞬間就變了,一雙平時總是陰翳殘酷的眼睛裡,此時也彷彿燃燒著憤怒的火焰一般!
唐天儀從座位上猛然間起身,扭頭就往酒樓外面走。
霜晴耳聰目明,坐得距離又不遠,自然也聽到了那心急火燎跑過來的小廝所稟告的事情。
聽完之後,一直等到唐天儀衝出去了,霜晴還苦思不得其解的坐在桌邊,思考著剛剛那小廝急急忙忙說過的幾乎話。
什麼叫做夫人被葉孤城調戲,正在院子裡尋死覓活的……
唐天儀出身自蜀中唐門,他北上跑來壩上草原張家口已經夠讓人奇怪的了,他的妻子怎麼也會在張家口,而不是蜀地?
還有,久居南海白雲城的葉孤城怎麼也到了張家口,這一南一北的,路程可是相當遠了。
想了半天也想不通,霜晴只得無奈的往掌櫃的那裡扔了幾兩銀子,除了自己單獨這一桌,就連唐天儀和狐朋狗友一起吃的那張桌上的飯菜,霜晴也都一併結了賬,隨即便在唐天儀那幾個江湖上的朋友驚詫的目光中,有些沒精打采的出了酒樓的門,翻身上馬,騎著踏炎烏騅遠遠的墜在唐天儀身後。
唐天儀和那小廝停在了城裡的一個不大不小、但是卻極為安靜的院落門前,霜晴遠遠的望著,自然分辨得出,這裡的房屋院落雖然稱不上特別豪華奢侈,但是也算價值不菲了,尤其院中花團錦簇,要照料這樣一個院子,想必也花了不少的功夫。
等到唐天儀和那小廝進了門,霜晴也就施展輕功,扶搖直上,站在隔壁家的牆頭上,好奇的張望著院中一個女子的哭喊聲,還有丫鬟們的哄勸聲。
看到唐天儀走到了那女子身邊,悉心安撫,霜晴腦子裡唯一閃過的念頭,不是葉孤城會不會調戲這樣一個女子,而是,如果那女子真的是唐天儀的妻子,他不和他的妻子一起住在家裡,反而是整天逗留在客棧之中投宿,如此行事,到底是怎麼個意思?
霜晴身上裹著披風,看了一會兒院中的鬧劇之後,索性雙手抱膝的坐在了牆頭上,等著看那據說是唐天儀妻子的女子到底能哭成什麼樣子。一般人要是這麼持續不斷的哭,別說情緒了,就是身體估計也受不了。唐天儀的妻子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可是那反反覆覆的掙脫開丫鬟們的阻攔,尋死覓活的樣子,倒是真的印證了人不可貌相這句話……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那女子被唐天儀摟在懷裡小聲勸慰,一張臉哭得梨花帶雨的,眼睛含淚,柔弱之中卻是更顯驚豔,霜晴自忖,在她見過的人裡,唐天儀的妻子絕對是最能哭、最會哭、也哭得最漂亮的一個了!
之前那上官飛燕一副委屈含淚想要哭的時候,霜晴唯一的想法就是拔劍,而唐天儀的這位妻子哭起來的時候,霜晴當然沒有什麼憐香惜玉的念頭,而是只想驚嘆,竟然真的有人可以哭了這麼久都還只是眼角泛紅,臉上的妝都一點沒花掉……
唐天儀的夫人哭了多久,霜晴就裹著披風在牆頭上抱膝坐了多久,一直等到那女子終於平靜下來,不再尋死覓活了,霜晴才隨手從牆頭上掰下來一小塊磚頭,朝著唐天儀懷中那女子砸過去。
唐天儀手中暗器出手,小塊磚頭尚在半空中就被擊碎,直愣愣的落在了地上。
「陸霜晴?」唐天儀一眼望過去,想起陸霜晴當日和葉孤城十分親密的站起一起,兩人之間還說說笑笑的,再念及自己的妻子所遭遇的事情,幾乎是驚怒交加的恨聲說道!
霜晴依然還是坐在牆頭上,身子動都懶得動一下,只是手中握著一柄流光閃爍極為漂亮的紅色扇子,輕輕揚手,用扇子將唐天儀擲過來的暗器紛紛掃落於地,另一隻手中還撐著一柄同樣顏色的傘,遮擋著頭頂的陽光,莞爾一笑道:「別這麼大的火氣呀!我就是純屬好奇,你這位妻子到底會不會武?」
唐天儀眼神陰翳的望著陸霜晴,唐門毒砂又要出手,霜晴輕輕晃了晃手中那把紅色的羅傘,意思十分明顯,想要把唐門的毒砂全部躲掉並不容易,可是,若是將身形掩在羅傘後面,憑她的身手,當然安全無虞……
悠于 2015-4-1 20:01
第四十章 冰心劍指江湖
唐天儀壓著火氣收手了,霜晴頭頂撐著傘,把另一隻手中的扇子扔在懷裡,立刻又從牆頭上掰下來一小塊磚頭,換個方向往正依偎在唐天儀懷裡的女子身上砸過去。
唐天儀的火氣蹭的一下就冒上來了,幾乎恨不得衝上去把無數暗器全都砸到霜晴的臉上。
對上滿面陰翳憤怒的唐天儀,霜晴也不在乎,繼續單手撐著紅色的傘,冬梅映雪圖的精緻傘面在陽光下散發出晶瑩的流光閃爍,還微笑著又問了一遍:「唐天儀,你這位夫人到底會不會武功?」
「陸霜晴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唐天儀的話幾乎是從牙縫裡逼出來的。
霜晴見唐天儀始終不回話,他懷裡的妻子也是面色蒼白悽楚,滿含恐懼的望著自己,不由便覺得更加有意思了,當下,便輕鬆的笑道:「只是問個清楚而已!唐大公子何必這麼生氣?」
妻子被人調戲了,尤其還是被本就於蜀中唐門有些過節的葉孤城調戲了,哪個男人不生氣?
唐天儀氣得根本不想說話,偏偏霜晴還一直追問,見唐天儀咬牙切齒卻默不作聲,她甚至還滿心好奇的直接追問唐天儀的妻子:「唐夫人怎麼說?葉孤城怎麼調戲你了?你到底學不學武?是不是用劍?葉孤城他也會調戲人嗎?」
霜晴這句話下來,就是沒脾氣的人估計也得被她給整火了,更何況本就性情陰翳殘酷的唐天儀?
這回可不是幾個暗器擲出來就算了,唐天儀鬆開了懷中的妻子,將她輕輕的推到了旁邊的丫鬟那邊,轉瞬間,手上已經戴上了一幅魚皮手套,那手套做得十分薄,也十分精細,幾乎完全與皮膚貼合在了一起,閃動著一種奇怪的壁光。
霜晴看著他的手套,神色間也稍稍凝重了些,唐天儀這是要來真的了,霜晴也不再懶散的抱膝坐在牆頭上,而是從容的站起了身,雖然還撐著紅色的傘,另一隻手的扇子卻被微微合上,宛如拿劍一般的被她握於手中。
小院的牆壁不算高,牆頭本就有些不平,不然,霜晴也不會那麼容易的就掰下來好幾塊磚頭用來砸人,霜晴撐著傘卻依然穩穩的立在牆壁上,披風也有些被風吹拂起來,衣袂翩翩間,不像是就要和高手對決的武林俠客,而更像是一個美麗的舞者。
以唐天儀的眼光,當然不會認錯,霜晴手中雖然撐著紅色的羅傘、拿著紅色的羽扇,但是,她的手卻完全是一副拿劍的姿勢。
此前,唐天儀從未聽說過陸霜晴這個名字,江湖上也從來沒有哪個成名的劍客是用紅色的羅傘和羽扇為劍。若是出現過,即使她的功夫一般,但就這不尋常的武器,怕是也要有不少的江湖傳聞。
江湖之上,劍客如其多,但是,會選擇這種沒有鋒利劍刃、甚至可以說完全是沒有絲毫劍的形態的武器的劍客,時至今日,唐天儀也只見到了陸霜晴一人。
唐天儀卻並未輕視霜晴。
敢拿這樣的武器面對一個唐門高手的,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身手高超、不同於尋常人。
在唐天儀看來,陸霜晴就是再沒事找事、再怎麼討人厭,她也明顯是後者。
陸霜晴知道自己的身份,瞭解蜀中唐門的暗器和毒術,並且還和白雲城主葉孤城熟識甚至關係不淺,這樣的女子,當然自有其過人之處!
唐天儀雖然性格陰霾狠戾,卻並非狂妄之徒目中無人。若不是被霜晴氣狠了,他也不至於真的擺出這麼一副架勢。
霜晴眼見的看到唐天儀左右胯骨的兩隻豹皮革囊,還有他已經握在手上的暗器,有些好奇,也有些感慨,不由得輕聲說道:「真的要打?」
唐天儀的回答,直接就是幾枚暗器出手,幾道細小的烏光飛快閃過,在陽光下有種懾人的凌厲。
霜晴在唐天儀出手之時,已經輕飄飄的自院牆之上縱身躍起,手中紅色的羽扇微揚,扇面瞬間舒展開,攜著寒凜的劍氣與那幾枚暗器相撞,暗器被擊飛至牆壁下方的地面,噗噗噗的幾聲輕響,那暗器赫然直接衝入了地底。
霜晴還身在半空中,用羽扇擋開了暗器之後,也不管唐天儀接下來的舉動,直接一個躡雲逐月,輕飄飄的落地之時,身形赫然已經到了唐天儀妻子的身邊。
那幾個丫鬟還有小廝雖然也懂幾招粗淺的拳腳功夫,又怎麼可能是霜晴的對手,霜晴手中紅色的羅傘下面墜著的長長流蘇被凌厲的劍氣掀飛起來,已經合上的羅傘從幾個丫鬟小廝面前劃過時瞬間被打開,幾個人便直接被霜晴用傘面擊飛了出去。
因為霜晴已經和自己的妻子站在了同一個方向,投鼠忌器的唐天儀不敢再大範圍的擲出有毒的暗器,生怕暗器被霜晴打到自己的妻子身上,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投鼠忌器,不得不放緩了攻勢。
手中一把羅傘一把羽扇的霜晴卻完全沒有這個擔憂,身形愈發肆意飄然起來!甚至,由於她今天拿在手中的武器連個鋒利的劍刃都沒有,只要不催動內力使用劍氣商人,羅傘和扇子直接打在人身上,不太用力的話,估計連個淤青都不會出現。
「唐夫人,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個這麼愛哭的女人!」霜晴手中的傘突然張開,竟是將自己和面前的唐夫人一起掩在了羅傘後面,至於她另一隻手中的羽扇,唐天儀的視線恰好被傘面遮個正著,只能聽到霜晴在傘後輕笑的聲音。
「陸霜晴!你有何目的直接衝著我來!憑你的一身武功為難一個完全不懂武的弱女子有什麼意思?」聽出了霜晴的聲音雖然清脆悅耳,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莫測,讓人聽了竟是從心底發寒,唐天儀擔心自己的妻子,為了讓霜晴停手,他甚至先一步收起了手中的暗器,怒聲喊道。
霜晴突然疾馳後退,與唐夫人拉開了一段距離,將紅色的羽扇擋在自己面前,轉瞬之間,幾根細如牛毛的毒針已經撞在了霜晴的扇子上,霜晴一邊講毒針掃落,一邊意味不明的冷笑道:「唐夫人不是從未學武嗎?這手施展暗器的功夫,怕是不弱於蜀中唐門吧!唐大公子覺得如何?」
唐天儀微微愣了一下,有些驚愕的望著自己的妻子。
那剛剛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子早已經擦乾了眼淚,手中還握著幾枚毒針,但是細看起來,她的手指間竟然已經在流血,一滴一滴輕輕的落在了地面之上。
她看向霜晴的視線依然淚意朦朧,不掩哽咽的低聲說道:「妾身家道中落,父母親人俱是被仇人所害,妾身當時年幼,僥倖留得一條性命,奈何氣海被破,這個身子再也無法習武,就是家傳的幾招暗器功夫,想要使出來,也是以這手幾乎廢了為代價!這位姑娘對我這樣半個廢人苦苦相逼,又如此瞭解妾身當年之事,莫非竟是當年害了妾身一家性命的仇家,此時又來尋仇,想再拿去妾身的姓名不成?」
看著唐天儀妻子這麼一副深仇大恨又仇大苦深的樣子,還有她仍舊在不停滴血的手,饒是霜晴,也直接被她這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給驚呆了。
霜晴之前一直把她當做又一個居心叵測的上官飛燕,而且,還都很愛哭,尤其是在會心疼的男人面前哭,還哭得特別漂亮特別美。甚至就連她們喜歡用的暗器,都是相似的毒針!
現在一看,上官飛燕的段數和這位唐夫人比起來可真是差遠了!
就說這女子一手要命的毒針,剛剛扔出來,毒針還落在地上沒不見呢,她居然就能把自己的手弄得鮮血淋漓,字字血淚的一番控訴,活脫脫一副被仇家追殺逼到絕路的可憐模樣,何其令人心生愛憐!
若非霜晴就是被誣衊成滅她滿門的那個仇家,估計霜晴都得被她這幅情理之中的謊話給矇騙過去。至於本就對妻子滿心愛意的唐天儀,知道自己的妻子內功微薄,倒是的確很像幼時氣海被廢後,這多年又一直勤加練習,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有所成的模樣……
再想起兩人成親後妻子的溫柔小意,軟語低喃,卻從來不曾和自己說過她的滿門血仇,頓時心下更是一片憐惜之情……
霜晴看到唐天儀眼神都變了,如果說剛剛只是快被氣瘋了所以憤然出手,那麼此時,差不多就是用那種看向血海深仇未報的仇人的視線盯著自己了!
對於他這位疑點重重的妻子,唐天儀倒是挺能感同身受的,才這麼一會兒功夫,那女子還什麼話都沒說清楚呢,唐天儀這明顯是已經把自己當成仇人了!霜晴暗暗腹誹道,心知再在這裡折騰下去,等下唐天儀就該跟自己拚命了……
任務提示裡說,唐天儀近日印堂發黑,會有血光之災,可別弄到最後,他的血光之災是自己給打出來的,那這事可就成笑話了……
霜晴心思百轉,瞬間做好決定之後,便已經施展輕功「暗香掠影」,身影已經遠遠的飄向遠處的一棵樹上,稍稍穩住身形之後,霜晴望著手指還在不停的滴血唐天儀的妻子,看到唐天儀飛快的握住那女子的手,小心的幫她止血,眼眸微垂,只遠遠的留下一句令人心魄驚魂的輕笑聲:「既然唐夫人覺得霜晴便是當年滅了夫人滿門的仇人,這般誣衊,霜晴也就收下了,改日再來向夫人索命!」
聽到霜晴這句話,唐天儀的臉色幾乎已經難看到了極點,再想起葉孤城和陸霜晴之間早就熟識,甚至關係親密,心中的憤怒和恨意更是不減。
被唐天儀小心的握著手包紮傷口的女子,微微低垂著頭,眼神裡卻更是驚疑不定,聽到霜晴最後一句話後,她甚至有些後悔,剛剛不該把這個女子也扯進來。
若是陸霜晴只是臨走前放句狠話也就罷了,倘若她真的就因為自己剛剛有意誤導唐天儀的這句話而和自己卯上,自己今日的安排,就未免有些得不償失了……
更何況,她完全搞不明白,那個手中拿著紅色羅傘和羽扇、武功極其精妙的女子,究竟是什麼來頭,怎麼會突然找上門來一般的針對自己……
第四十一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表面上離開之後,霜晴剛想轉身再回去,繼續盯著唐天儀,便赫然發現,一個穿著一身雪白衣裳的人正靜靜的立在那裡。
正是傍晚時分,殘陽如醉。
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靜靜的照耀在他的身上,給他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幾乎令人目眩神迷。他的面容俊朗雋永,卻眉目清冷,神色漠然,看起來竟有些不真實一般。
那人赫然便是葉孤城!
霜晴看到了他,他自然也在遠遠的凝望著霜晴。
霜晴見到葉孤城後,第一時間想起的並非是他當世絕頂的劍法,也並非他白雲城主的身份,而是剛剛那位唱作俱佳的唐天儀妻子口中所言的,葉孤城調戲了她……
想要繼續悄悄跟著唐天儀的霜晴順便變了主意,輕巧的自高處幾個起躍間,便已經到了葉孤城身邊,然後縱身輕飄飄的落下,即使身上披著披風,幾乎把整個身子都掩在了下面,她長長的衣袖、裙裾依然隨風飄搖,衣袂翩翩。
「葉城主,茶樓一別,近來可好?」霜晴飄然落下,微笑著說道。
葉孤城冷冷的看著霜晴,半晌,才微微頷首,「多謝掛念。」
眼看著兩人之間的氣氛又要冷下來,霜晴正認真的想著要怎麼樣才能不動聲色的把話題扯到唐天儀妻子所說的葉孤城調戲她上面去,葉孤城卻突然眉梢微擰,冷冷的開口道:「你背上背著的是什麼?」
霜晴微微一怔,旋即意識到,自己剛剛與唐天儀和唐天儀的妻子交手後,匆忙離開之時,並未將手中紅色的羅傘和羽扇血影天宇舞姬收起來,而是直接放在了背負雙劍的位置上……
葉孤城這等愛劍之人,自然看的出,霜晴背上紅色的羅傘和羽扇,分明是像雙劍一樣被她負在背後……
劍客背劍自然是司空見慣的尋常事,可是,把一柄紅色的羅傘和一柄傘面扇面質地都完全相同的羽扇背在背後,就著實有些惹眼了。
霜晴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後,若無其事的將羅傘和羽扇拿到手裡,並且,直接將羅傘撐在了頭頂,人在傘下,衣袂飄然,如詩如畫。霜晴微微莞爾一笑道:「沒想到壩上草原的陽光竟然會比江南等地熾烈這麼多,走在路上陽光有些刺眼,故而也就一直撐傘了,只不過剛剛施展輕功,就把手中的傘收了起來。」
至於另一支手中紅色的羽扇,霜晴沒說,不過,葉孤城要是認為她是因為天氣炎熱所以給自己扇扇子,霜晴倒也樂見。
葉孤城沉默半晌,才冷冷說道:「你撐傘,執扇的動作,竟是和你手中握劍的舉止完全無差。」
「……」從來這麼拿血影天宇舞姬、早就拿慣了的霜晴若非葉孤城提醒,自己還沒注意到這麼個細節。
看到霜晴一時間啞口無言,葉孤城冷若寒星的般的眼睛裡,竟似飛快的閃過一絲淡淡的笑意般,可惜,那抹笑意卻稍縱即逝。
葉孤城繼續冷道:「扇骨和傘骨,皆是海外精鐵所制,傘面和扇面的絹綢,亦非尋常凡品,這樣的羅傘和羽扇,若是從不習武、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女子,怕是想要拿起來都很困難!」
「……」葉孤城冷冷淡淡的話語說完,還十分輕巧的在頭頂撐著羅傘,另一隻手中也輕輕的拿著羽扇的霜晴微微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再想起第一次在杭州城外的小茶肆中偶遇葉孤城時,自己說的自己所學乃是劍舞……
霜晴簡直快要哭出來了,只得喃喃自語般的低聲念叨著:「我學的雖然是劍舞,但是好歹也算武了……」
葉孤城並未在此事上繼續多加置喙,霜晴也算稍稍鬆了口氣,可惜,一時之間卻更加不知道怎麼把話題換到唐天儀的妻子身上去了。
而葉孤城雖然沒有說破霜晴當初小小的文字遊戲含糊其辭,但他的注意力,依然還是放在了劍上,或者是說,被霜晴當做劍的羅傘和羽扇上。
葉孤城一雙眼睛如同寒星一般,專注的盯著霜晴手中的血影天宇舞姬,冷冷道:「這柄東梅問雪的羅傘,還有你手中扇面為山河國色的羽扇,海外精鐵的骨架完全相同,絹綢傘面扇面、連同上面的題畫,也明顯是同一人所做,換言之,兩者本就是一起的。而你,又本就擅使雙劍!」
霜晴突然抬起頭來,愉快的嫣然一笑,盯著葉孤城的眼睛,語調極其輕快、近乎興高采烈的認真解釋道:「對啊,它們兩個本就是一起的呀!它們兩個合在一起叫做血影天宇舞姬,我學的是劍舞,這就是跳舞的時候用的呀!你看這傘和扇子漂亮吧!」
「……」這回換做是葉孤城啞口無言了。
憑藉葉孤城的眼界,既已看出了霜晴手中的羅傘和羽扇皆為海外精鐵所制,自然也就明白了,這兩樣東西雖然看似美妙華麗,更是毫無刀劍之鋒刃,但是,就憑霜晴是用手拿雙劍的姿勢握著這傘柄和劍柄,以及其製作材質亦為可以鑄造鋒利兵器的海外精鐵,葉孤城也已經斷定了,這看似華美的血影天宇舞姬分明也是雙劍,一種極為特殊的、外觀絕對令人意想不到的絕世雙兵!
趁著葉孤城無言以對之際,霜晴總算是搶到了對話的主動權,當下便微笑著,十分坦然自若的換了個話題說道:「白雲城遠在南海飛仙島,葉城主怎麼會隻身一人遠赴北國壩上草原?」
葉孤城冷冷道:「你也在此地。」
「……」霜晴點點頭,認真道:「是,我也在此地,真要細說起來,我會在此地,或許還與葉城主有幾分關聯。」
葉孤城稍稍面露詫異之色,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霜晴。
霜晴眨了眨眼睛,突然飛來一筆的問道:「葉城主可還記得蜀中唐門的大公子唐天儀?」
葉孤城點點頭。
霜晴又道:「那你可曾見過唐天儀的妻子?」
葉孤城沉默半晌,良久,才冷冷說道:「江湖上並未傳言,唐門四大高手的唐天儀已經娶妻。蜀中唐門大公子的婚事,總不該這般平靜,唐家竟是連一個客人也未曾邀請!」
霜晴聞言頓時愣住,訝然道:「唐天儀並未娶妻?」
葉孤城也有些驚訝,似乎是驚奇於霜晴竟然對江湖上週所周知的事情竟然全然不知。
看到葉孤城面上的表情,霜晴也立刻反應過來,唐天儀那個唱作俱佳演得一手好戲的妻子,或者說是這樁所謂的婚事,怕是還另有玄機!再想起看那院中的佈置和搭理,唐天儀的妻子明明是久居此地。按理說,唐門大公子的妻子,豈不應該是住在蜀中唐門?
再想到昨日在唐天儀來張家口後,卻是住在了客棧裡,而非那院中同他的妻子一起,這般行事,著實古怪……
正是細雨過後,空氣和泥土裡還有幾分潮濕,又是傍晚時分,壩上草原的晚風輕柔而舒適,攜著雨水清涼的氣息撲面而來,令人心曠神治。
天邊的晚霞漸漸散去,傍晚的夜幕,終於降臨了。
路邊的兩人相對而立,默言無語,一片靜默之中,似有晚風輕柔繾綣。
一襲白衣勝雪的劍客豐神俊朗,神情間仿若遠山上的冰雪般,只有亙古不化的寂寞和孤絕,卻也縝密沉穩,這個人站在那裡,就如同一柄稀世名劍一般,鋒利挺拔,劍氣四溢!
他的雙眼並不漆黑,卻如同寒星一般明亮,然而,當他認真的注視著一個人時候的專注神情,卻讓人不由得為之心中一動……
撐傘的女子神色溫雅,五官精緻,雋美如畫。她的唇角微微含笑,即使身上披著長長的披風,將整個人都裹在了披風下面,依然掩不住其美妙婀娜的身形。
東梅問雪的羅傘傘柄處,垂著長長的紅色流蘇,被風吹起,輕輕的拂過那女子白皙纖細的手指間時,襯得愈發美麗明晰。
葉孤城深深的看了一眼霜晴手中紅色的羅傘和羽扇,卻不知,當她的手中握著這樣奇特的「雙劍」之時,霜晴的劍法又該是怎麼樣一番難得的景緻……
霜晴對唐天儀、唐天儀那個妻子,以及現今江湖中的蜀中唐門,都並不瞭解,如今,既然碰巧遇到了葉孤城,自然也就起了向他打探這其中消息的心思。
心中暗下決定之後,霜晴也就坦然相告道:「不瞞葉城主,霜晴此前曾與唐天儀在客棧之中相遇,後來又有一小廝急匆匆的跑來,告知唐天儀,唐天儀的妻子正在家中尋死覓活,起因皆為被葉城主調戲……」
這話說到後面,即使明知道裡面有問題,直接對著葉孤城講,霜晴也不由自主的變得愈發小聲起起來。
一貫性情孤絕冷漠,神色間宛若遠山上的冰雪的葉孤城驟聞此言,一時之間也有些微微蹙眉。
葉孤城冷冷道:「唐天儀的妻子不在蜀中唐門,怎麼會居住在張家口!」
霜晴也露出一個十分微妙的笑容來,有些嘀笑皆非的輕聲道:「還不只如此呢!我先前和唐天儀、以及他的那位妻子起了些小衝突,唐天儀的妻子朝我扔了一把毒針之後,直接就把自己的雙手弄得鮮血淋漓,還字字血淚的控訴我,說我和當年滅她滿門的仇家有舊,至今還不肯放過她一個弱女子……」
第四十二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杭州城外的寺院中,一間禪房裡正燃著香,裊裊香氣襲來,卻讓人的心也隨之平靜下來。
難得親手烹飪素齋的苦瓜大師還在寺院的廚房裡忙碌著,而在禪房裡,花滿樓早已經沐浴熏香,靜坐在那裡等候著。
這間小小的寺院裡,除了苦瓜大師外,還來了幾個人,幾個絕非俗客,縱使在江湖上也稱得上聲名遐邇的人。
花滿樓於禪房內靜坐,黃山古松居士和號稱圍棋第一,詩酒第二,劍法第三的武當長老木道人正在院中對弈,峨嵋掌門獨孤一鶴靜立於竹林中,聽著晚風拂過的樹葉聲。
寺院的晚鐘聲清脆,伴著蒼茫的暮色,悠悠的傳來。
院中的竹林隨著晚風輕輕搖曳,紅塵之外的小小寺院中,卻已經有一個人帶著一身的臭氣,撲在了竹簾後的飯桌上,正獨自一個人狼吞虎嚥著。
「這和尚忒偏心了!」木道人看著正要把所有素齋都吃光的陸小鳳,深深的嘆了口氣,「說好了請我們吃飯,卻把所有的齋菜都送到陸小鳳的面前了。」
瞬間,所有人都笑了,黃山古松居士、木道人還有花滿樓還正在打趣一番,獨孤一鶴已經自顧自的落座,抄起筷子,搶下最後兩塊素火腿下肚,然後才慢條斯理的說道:「你們平素都在關內,總有機會來苦瓜大師這裡吃素齋,我一個久居關外峨嵋山的人,難得來江南水鄉一次,還是先填飽了肚子要緊!」
「這道士忒狡猾了!」木道人又深深的嘆了口氣,也飛快的拿起來筷子,轉眼間,已經是三塊素鴨子下肚,哈哈大笑道:「我可不上當,我也吃!」
幾乎是瞬間,所有人紛紛落座,桌上筷子紛飛,一頓素齋,愣是被這幾位武林高手吃出了刀光劍影的氣勢來。身為主人家的苦瓜大師無奈的搖著頭,又去廚房裡給這群餓死鬼投胎的傢伙們端菜了。
等到苦瓜大師又端著兩盤素菜送上桌來,桌上的幾人已經開始聊了起來。
木道人搖頭感慨道:「我本來還想豁出去這張老臉不要,為門下弟子向獨孤老頭的寶貝徒弟說個媒!可惜啊可惜!」
花滿樓柔聲笑道:「可是因為峨嵋四秀中的那位孫秀青孫姑娘?」
木道人長嘆一口氣,道:「我武當門下弟子,年輕一輩倒也有幾個還算成材的!孤鴻年紀輕輕,也稱得上劍法初成,又得白雲城主葉孤城指點,偏偏這麼大了,還未娶妻,他自己不上心,家裡人也跟著不上心,還得他師父跟著著急……」
陸小鳳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人家自家人都還沒著急呢,你這個做太師父的跟著慌慌什麼,你們武當的道士不好好修道,整天想著給徒弟娶妻生子,這道士可真是不務正業!」
「說起來,『武當小白龍』葉孤鴻我倒也見過一次,」苦瓜大師突然說道:「那年輕人似乎頗為崇拜西門吹雪?」
花滿樓忍不住笑道:「木道人的眼光倒是準!據說西門吹雪最近一直在陪著峨嵋四秀中的那位孫姑娘,已經很久沒有在江湖中露面了!」
木道人直接盯著獨孤一鶴,眼神都不帶動一下的。
獨孤一鶴卻露出些許苦笑的意味來,全然不似他平日裡嚴肅沉毅,反而有幾分長者的慈愛溫和,他搖搖頭輕聲道:「我那個幾個徒弟啊……秀青若是能嫁個好人家,有個好歸宿,我這個做師父的,就是閉上眼也能安心……」
後半句話,獨孤一鶴雖然沒有明著說出來,可是,看他臉上滿是苦笑的表情,也知道,在他看來,西門吹雪並非孫秀青良配,奈何那兩個年輕人此時正情到濃時,孫秀青迷戀西門吹雪,更是不可自拔,他這個做師父的,就是想棒打鴛鴦,也是有心無力。
看到獨孤一鶴這麼一副有苦說不出的表情,陸小鳳這個重義氣的忍不住就想為自己的朋友西門吹雪說兩句話,道:「萬梅山莊富貴榮華,常人難以企及,西門吹雪本人亦是人中龍鳳,他們兩人此時又是心心相印,獨孤掌門你到底有什麼好擔心的?」
獨孤一鶴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向陸小鳳,好半晌,直到把陸小鳳都看得有點發毛了之後,才慢慢的說道:「老道我雖然比不得陸小鳳的風流浪子之名,不過年紀放在這裡,看人、看事,自認也算獨有一番見解。」稍稍停頓了一下,獨孤一鶴搖著頭斷然道:「陸小鳳絕非女子良人,紅顏知己遍天下的風流浪子,不提也罷!」
「……」又被不提也罷的陸小鳳一時之間竟是真的無言以對,他不明白,不是在說西門吹雪嗎,話題怎麼轉到自己身上了。當下,便忍不住忙不迭的道:「那西門吹雪呢?若非孫姑娘這回事,我本來以為他遲早要做和尚的!」
獨孤一鶴瞅了陸小鳳一眼,又繼續道:「我的徒弟有幾斤幾兩,老道我自己心裡明白,秀青現如今對西門吹雪一腔熱戀,現在他們兩人正是傾心之時,自然熱絡,不比平時。你和西門吹雪也是老朋友了,那般冷漠孤絕、一心尋求劍道之人,縱使他此時對秀青百般呵護,待日後呢?那般冷情之人,待到日後,秀青一個女子,又該如何自處?」
陸小鳳笑了笑,也不好昧著良心說,西門吹雪不是冷情之人……
花滿樓則是溫柔笑道:「獨孤掌門一片慈心,孫姑娘會明白的。」
獨孤一鶴無奈的苦笑著搖搖頭,又說道:「那日,陸姑娘自珠光寶氣閣離開,西門吹雪直接就追了出去……如今秀青和西門吹雪之間,我又怎麼放心的下……」
獨孤一鶴的話語多少有幾分含糊不清,不過,當天在場的陸小鳳和花滿樓倒是都明白了他的擔憂所在。
西門吹雪痴心於劍,陸霜晴長得漂亮也就罷了,偏偏她的劍術絕佳,不管西門吹雪是出於何種心情,有這樣一個絕世劍客在,西門吹雪縱使能忘了陸霜晴這個人,也肯定會記住她的劍的!
獨孤一鶴曾經和霜晴交過手,自然知道她的劍法精妙,更能以劍氣傷人,遠非峨嵋四秀可比。霜晴的確不是一個能讓人輕易忘卻的人……
「陸姑娘?可是擅使雙劍的陸霜晴?據說那位陸姑娘曾經一劍擊敗『閃電刀』洪濤!在江湖年輕一輩中,她的武功劍術怕是稱得上首屈一指了!」苦瓜大師突然開口說道。
黃山古松居士忍不住指著他笑道:「這和尚獨居此處,消息倒是靈通!那你可知陸霜晴陸姑娘最近幾日的消息?」
吃飽了的陸小鳳半倚在桌上,用筷子輕輕的瞧著碗口,感嘆道:「霜晴何止是劍術卓絕!」
獨孤一鶴也面容正色,十分嚴肅認真的說道:「『閃電刀』洪濤也就罷了,陸姑娘曾經憑藉一劍之威,於西門吹雪劍下救得我那小徒的性命。翌日,我也曾與陸姑娘交過手,她的內容深厚寒凜,輕功不俗,劍法犀利精妙又收放自如,江湖之中年輕一輩的後起之秀,又怎能與她相提並論……」
還在不停的往嘴裡吃齋菜的木道人手上筷子的動作突然一停,看著獨孤一鶴驚詫道:「按照獨孤老道你這說法,我這劍法第三的名號,豈不是又要讓給別人了?」
黃山古松居士聞言,不禁哈哈大笑道:「如此說來,當今武林,劍法前三的人,俱是年輕一輩的絕頂高手,真是當浮三大白!可惜苦瓜和尚這裡只有素齋菜沒有酒!」
苦瓜大師微微一哂,坦然道:「後院有井,你自可去打水來往肚子裡灌三大桶!」
黃山古松居士連連擺手:「別別別,能吃的是木道人,我可不行!」
苦瓜大師忽然道:「其實近來江湖中最出風頭的人,不是陸小鳳、不是西門吹雪,亦非陸霜晴。」
陸小鳳道:「不是我是誰?」
苦瓜大師道:「是個會繡花的男人!」
壩上的細雨如煙如霧,山嶺蒼翠,河水潺潺。
暮色如霧,隨著晚間突如其來的細雨綿綿,迅速籠罩了整個天際。
天邊深沉,毫無星光,只有一輪朦朧的月色,被半掩在雲朵裡,宛若嬌羞的少女遮住了嬌美的面容。
「呀!居然又下雨了……」霜晴驚訝的小聲說道。
手裡還正撐著血影天宇舞姬中的紅色羅傘的霜晴抬頭看著被細密的雨水打濕的屋簷,正好也瞥到了葉孤城肩頭雪白的衣裳被一滴雨水氤氳濕了一小片。
霜晴稍稍抬高了一點手臂,將手中的羅傘舉高,也擋在了葉孤城的頭頂。
「我來!」葉孤城依舊是冷冷淡淡的樣子,說話間已經伸手,在剛剛碰觸到霜晴的手指之時,葉孤城手上一個巧勁,已經十分自然的從霜晴的手中拿過了那把繪著冬梅雪景圖的羅傘,撐在了兩個人的頭頂。
霜晴此時一隻手空著,另一隻手中還握著紅色的羽扇,不由得呆了一呆,連手上想要從包裡拿傘的動作都停下了。
因為上次被葉孤城扣住命門的記憶太過深刻,葉孤城的手靠近她的手腕部位之時,霜晴下意識的就只顧著防備葉孤城,卻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葉孤城竟然是拿她的傘?
霜晴的本意是先用血影天宇舞姬中的羅傘替葉孤城擋一下雨,她正要從身上的落花碧絨包拿羅傘鵑啼紅或者是羅傘念師恩遞給他,卻不承想,自己一時疏忽之間,這對極其特殊的雙兵中的一把羅傘,竟然就這麼到了葉孤城的手裡……
霜晴微微低頭垂眸,默默的放下手來,立刻熄了再從包裡拿傘的心思。
兩個人同撐一把傘,免不了身體外側一邊被細雨打濕,但是至少,等雨停之後,葉孤城會立刻把血影天宇舞姬中的羅傘還給她,而不會因為兩個人手裡都有傘,再起其它的波瀾……
葉孤城並不清楚霜晴此時心中飛快閃過的諸多小心思,他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手中這把極其精緻漂亮的紅色羅傘上。
就像他之前所言,霜晴這把由海外精鐵百般錘煉最終鍛為傘骨的羅傘,遠比尋常竹枝條編制傘骨做成的油紙傘重上許多,由於傘骨雖密集卻較之劍刃更為纖細,這把被霜晴當做雙劍握於手中的紅色羅傘,重量剛好和葉孤城平日裡所拿的那柄烏鞘長劍相差無幾。
看完手中的紅色羅傘後,葉孤城的視線,不由得又落在了還在霜晴手中的那柄紅色羽扇上。
霜晴抬起頭,正好對上葉孤城如同寒星一般的深邃雙眸,順著他的視線,正巧便是自己手中的紅色羽扇。
霜晴沉默了片刻,然後語氣略帶微妙的直接開口道:「你這是想……看什麼呢?」
葉孤城倒也坦然,語氣十分平靜的直接回答道:「看你手中的羽扇。」
霜晴眨了眨眼睛,默默的低下頭去,暗暗心道,幸虧自己剛剛沒有再把羅傘鵑啼紅之類的拿出來,葉孤城這分明是對血影天宇舞姬起了興趣,而且看他明亮的眼睛,似乎還頗有在全都拿到手裡之後,將其拆解一番的興致……
見霜晴不做聲了,葉孤城也眨了下眼睛,便繼續道:「你這血影天宇舞姬的傘骨和扇骨俱是海外精鐵所制,我剛剛數了,似乎傘骨和扇骨支架的數量並不一致,但是傘柄下面墜的流蘇確實相似的,你用這羅傘和羽扇做雙劍的時候,兩者重量可相同?」
聞言,霜晴又是微微一怔,旋即搖了搖頭,認真的回答道:「雖然相差不多,但是拿在手裡,感覺重量並不一樣。」
葉孤城聞言,似乎稍稍思索著什麼,微微有些蹙眉,然後才是緩慢的點了點頭,然後伸出手來,雖未言明,可是,那動作分明就是讓霜晴把手中的羽扇也遞過去。
霜晴在心裡反覆糾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老老實實的照辦了……
悠于 2015-4-1 20:02
第四十三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晚間的小雨,依舊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葉孤城的全副心思,似乎都放在了手中撐著的那把紅色羅傘和紅色羽扇上,站在原地,竟是連走幾步找個避雨的地方的意思都沒有。
霜晴看他神色專注,便也沒有催促什麼,只是小心的稍稍側著身子,儘量躲閃著外面的小雨。
葉孤城的眼神都沒有瞥過來,手上撐著的傘卻不經意的往霜晴那邊略微側了側。
又過了一會兒,羅傘也就算了,見葉孤城還是沒有把扇子還回來的意思,霜晴抬起頭,認真的看著他,同樣什麼也沒有說的伸出了手。
葉孤城似是稍稍愣了一下,旋即將羽扇還到了霜晴手中,卻同時淡淡道:「這海外精鐵乃是上品,製作扇骨傘骨的也是一流的鑄劍師,為什麼要把一柄雙劍鑄造成這般模樣?」
霜晴才想開口,葉孤城已經先一句冷冷道:「你可莫說是因為劍舞本就是舞,你分明是學劍的,縱使是劍舞,卻也是劍。」稍稍沉吟了一下,葉孤城繼續道:「我知曉你曾經和西門吹雪、獨孤一鶴交過手,並且未落下風。」
說到此時,葉孤城看向霜晴的一雙寒星般的眼睛,已經亮得懾人,那是一種絕世劍客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時,才會有的渴望一戰的光彩!
在這種灼灼目光之下,霜晴略有些無奈的扯了扯嘴角,沒有問葉孤城是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只是認真解釋道:「我沒有和西門吹雪交過手,我只是擊飛了石秀雪的劍,因為西門吹雪不殺手中無劍之人。還有獨孤一鶴道長,我們兩個也只是過過招而已,並且,他和我試招之時,就已經因故受了內傷……」
對於霜晴的這般說辭,葉孤城完全是一副不置可否的冷漠表情。
霜晴無奈,便又將話題轉到了葉孤城剛剛的問題上,坦然說道:「這柄雙劍,或者說是這把羅傘和羽扇,我剛剛說過的,名字叫做血影天宇舞姬,從它的名字上,也能看得出來,它本就是跳舞的道具啊……」
葉孤城的眼神太過銳利,明明說的是實話,霜晴被他盯得都有點說不下去了……
稍稍停頓了一會兒,霜晴又繼續說道:「其實這是用東島兵器日影天鈿女重鑄製成的。相傳曾有東島舞者用其殺人無數,紅色羅傘和羽扇中藏有雙刃,使得這武器變得邪門異常。請高人鑄劍師將其重鑄之時,索性將原本紅傘和紅扇裡的雙刃抽出,製成傘骨和扇骨,總算是將武器上的邪氣盡數消彌。」
葉孤城的眉梢十分明顯的皺了起來,雖然語氣依然還是冷冷的,但是,卻多多少少帶上了幾分淡淡的嫌棄之意,冷道:「用於暗殺的東島兵器?」
霜晴自然看到了葉孤城的表情,心知這人和西門吹雪一樣,一個「誠」字,信奉的竟似有幾分瘋魔一般,聊聊劍術還好,若是聊到劍意,彼此之間對劍的理解,差距實在是太大了些,誰也勸服不了誰,霜晴壓根也不想和他們討論這種問題,便也淡淡道:「縱使名劍有魂,熔煉之後,也不剩下什麼了!葉城主何必執著於這海外精鐵的來歷?」
葉孤城冷道:「劍乃君子之器,又豈可用於暗處傷人。」
無論如何也和這人說不通的霜晴直接怒道:「都說了這是劍舞用的道具,跳舞用的道具你管它是什麼做的!一把扇子和一把雨傘而已,下雨天可以撐在頭頂,天熱了可以給自己搧風,僅此而已,更和君子之器談不上絲毫關係!」
「……」葉孤城冷著一張臉,在蒼茫的雨夜裡,雙眸依舊明亮如星,他默然無語的盯著霜晴。
霜晴也深深的看了葉孤城一眼,冷道:「我日前也就和葉城主說過,我的劍並非殺人之劍,此羅傘和羽扇的海外精鐵縱使來自於暗殺利器,現在,也不過就是一把羅傘和一柄羽扇而已。更斷然不會和西門莊主、葉城主等人比試劍術,這種我看不出任何意義的生死之戰,請恕霜晴概不奉陪了!」
葉孤城抬頭望瞭望頭頂撐著的紅色羅傘的傘骨,淅淅瀝瀝的小雨順著傘面緩緩落下來,發出滴滴答答的細微雨聲。
暮雨之下,天色已經很暗了,手中紅色的傘也只是透出深沉的暗紅光影。
「天色已經黑了,走吧!」葉孤城淡淡道,近乎生硬的轉換了話題。
「……」霜晴其實很想問一句,你這是要去哪裡,不過,自己的紅色羅傘還在人家手裡,再加上和葉孤城說話實在是太費勁,霜晴心一橫,也不做聲,索性直接就跟在葉孤城身邊一起走了。
葉孤城帶路,最後走到的地方,就是一間酒樓,距離霜晴之前的客棧,倒是很近。
此時,酒樓裡的客人並不多,店裡的夥計抬眼看到門口有客人來了,剛剛喜笑顏開的想要湊上來招呼著,兩名白衣童子已經走了上來,把那伙計擋在外面,一人從葉孤城手裡把他撐著的紅色羅傘接過來,另一人則是遞過來一封仍未拆封的信件,恭敬道:「城主,朱南公子遣人快馬來報,並有飛鴿傳書,看樣子事情似乎頗為急迫。」
葉孤城的心思自然放在了朱南的那封信上,而霜晴看著那白衣童子一副恭恭敬敬、動作麻利的用十分素淨整潔的白絹擦拭去上面的水珠,然後把自己的傘輕輕合上,全然一副就要將其小心的收起來的樣子,忍不住睜大了眼睛,極其無奈的直接開口道:「那是我的傘……不是你們城主的……」
那白衣童子的動作頓時一僵。
正在拆信的葉孤城手上的動作也是微微一頓,然後冷冷開口道:「把雨水擦乾淨後,等下將傘還給陸姑娘。」
白衣童子低聲應道,退到了一邊去。
葉孤城和霜晴坐在桌邊之後,氣氛似乎還有幾分微妙。葉孤城低頭認真的看朱南的來信,無事可做的霜晴則是衝著那剛剛被擋在後面,現在又不太敢過來的酒樓夥計招了招手,讓他過來,然後小聲的詢問著那伙計,壩上地區特有的美食。
之前被葉孤城的氣勢嚇得有些瑟縮的酒樓夥計在和霜晴介紹起張家口的特產還有這家店裡的特色菜名的時候,眼睛一亮,這東西他懂得啊!那伙計立刻來了精神,言語麻利兒興致勃勃的侃侃而言,不過礙於葉孤城就坐在旁邊,依舊不敢大聲說話就是了。
等到葉孤城慢條斯理的看完信,霜晴這邊也差不多點好了菜,剛剛還嘰嘰咕咕跟霜晴說得興高采烈的夥計抬眼見到葉孤城冰冷的眸子,瞬間就感覺腿一軟,有些顫顫巍巍的陪笑道:「客官您要來點什麼?」
葉孤城並未開口,一個白衣童子已經走了過來,示意那酒樓的夥計跟著他,那伙計眼珠轉了兩圈,果斷的跟上去了。
飯菜上好之前,那伙計端來了一壺茶放在霜晴的面前,而葉孤城的手中,依然是一杯白水。無話可說的兩個人繼續默然相對,和那日朱南熱情的邀請霜晴去茶樓裡坐一坐的情景,如出一轍……
一直等到酒樓的夥計將做好的菜紛紛端上來之後,霜晴拿著筷子,直接低頭繼續吃東西。之前在客棧裡的那頓飯,還沒吃完中途就被唐天儀的事情所打斷了,霜晴正是既不餓也不飽的狀態。反正跟葉孤城也沒什麼可說的,還是埋頭吃飯吧……
葉孤城的筷子幾乎沒有怎麼動,霜晴也不管他,自顧自的慢慢嚼著東西,感覺差不多了之後,便輕輕的放下了筷子,坦然道:「多謝葉城主款待,霜晴該告辭了!」
窗外,依舊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輕飄飄的細雨,在一片寂靜渺茫的夜色裡,發出微微的水滴聲。
葉孤城繼續默然無語,霜晴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把注意力轉向了剛剛拿走紅色羅傘的那個白衣童子,揮了揮手,微微笑道:「我的傘呢?」
那白衣童子稍稍猶豫了一下,小心的往葉孤城那邊瞥了兩眼,見葉孤城微微蹙著眉,卻始終不發一言,轉身拿傘的動作便不由得慢了下來,幾乎是用堪比蝸牛的速度緩慢挪動著劍傘還回了霜晴手中。
霜晴接過傘,從容起身,莞爾一笑道:「多謝了!」
「陸姑娘客氣了。」那白衣童子謹慎的答道,旋即又退了下去。
「葉城主——」霜晴望著葉孤城。
葉孤城淡道:「外面還在下雨。」
霜晴微微一笑,「多謝葉城主提醒,我聽到了雨聲。」頗有幾分油鹽不進的意味。
葉孤城冷冷道:「你要去找唐天儀?」
霜晴笑著點點頭,也不確定的隨意道:「也許吧!」
說完這句話,霜晴逕自轉身離去,在酒樓門前輕輕的撐開傘,隻身一人頭也不回的投入那片幽深的夜色裡,只留下一個披風下衣袂翩翩的纖細背影。
「城主……」白衣童子抬頭望望陸霜晴的背影,又小心的瞄了眼正冷冷的望著酒樓外面夜色朦朧的雨霧的葉孤城,有些躊躇的小聲開口。
葉孤城收回目光,再沒有提霜晴的事情,只是冷冷道:「明日啟程,去南王府!」
霜晴離開之後,並沒有回去客棧,而是轉身又按照原路回了唐天儀那個所謂的妻子居住的院子。
小院裡很安靜,夜雨輕柔,迷濛如霧。
霜晴手中撐著傘,依然身形靈巧的施展輕功,悄無聲息的落到院子裡。
站在院中,霜晴稍稍思忖了一下,然後循著窗子裡傳來的燈光,無聲無息的走到了主屋前面。
屋子裡傳來極其輕微的繡花針穿過絹帛的細聲,裡面只有一個女子坐在凳上低頭繡花的纖巧婀娜的的身影,卻並無唐天儀的蹤影。
霜晴輕輕笑了一下,站在窗外輕聲說道:「唐夫人,霜晴深夜冒昧到訪,可有打攪?」
屋裡那女子手指微微一抖,那雙能夠使出堪比唐門的毒針暗器的手,竟是沒有捏住一根小小的繡花針……
第四十四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不等裡面唐天儀的妻子說話,霜晴已經伸手輕輕的推開了房間的窗戶。
窗外,夜雨迷濛,如雲如霧,如絲如煙,
霜晴撐著紅色的羅傘,笑容莞爾溫雅的站在窗外,宛若一副聆聽夜雨的仕女畫,帶著一種水墨潤澤般的清淺和優雅。
搖曳的燭光淡淡透過窗子,搖搖晃晃的照在她的身上,並不明晰,只是有著微微模糊的光影。
霜晴的身上依然嚴嚴實實的披著一件披風,把整個身子都掩在了下面,只有微風拂過之時,透過縫隙隱隱約約能看到她似乎穿了一身樣式極為簡單顏色極為素淨的白色衣服。一頭長髮被束在了後面,很是簡單利落的樣式,頭髮上點綴著些許銀飾,一條纖細素淨的銀色鏈子一直垂到光潔的額頭上來。
屋子裡面,唐天儀的妻子看似有些驚惶的站了起來,從桌邊後退了兩步,但是卻並未喊叫出聲,而是死死的盯著霜晴。
這種情況下,居然還不叫人?霜晴也望著這個女人,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對於這個女人,從她唱作俱佳的在唐天儀面前演戲並且誣衊自己的時候,霜晴就覺得她的舉動頗為有趣。而在自己傍晚時分才剛剛說完,回頭向她索命的話,此時,自己找上門來,她的臉上雖然看得出也有幾絲恐懼,但是更多的,卻是審慎和思索。
霜晴輕飄飄的從窗子裡跳了進去,毫不見外的自己坐在了桌邊,笑著對那女人好奇道:「唐天儀不在這裡,莫非又回去客棧睡了?你不是他的妻子嗎?為什麼他不留在這裡?」
由於唐天儀不在場,那女子竟是連對霜晴的敵意都收了起來,毫不猶豫的立刻回答道:「我們兩個並未成親,唐門並不同意我們兩個的婚事,只是我一個女子獨居在此,未免有幾分不方便,天儀置辦此間院落之時,也就直接聲稱我是他的妻子了……」
於是連同這裡的丫鬟小廝也都認為這個女子是唐天儀的夫人,他們就不奇怪唐天儀為什麼從來不住家裡麼……霜晴聽完,默默的在心裡替她補充道。
霜晴微微點了點頭,旋即笑道:「你為什麼不喊人?你就不怕我真的是來殺你的?」
出乎霜晴的意料,這次她倒是沒有哭得梨花帶雨一副收了委屈又惹人憐愛的樣子,只是低聲討饒道:「陸姑娘,先前是我不對……我、我本以為你是唐門那邊給唐天儀定下的婚事人選,一時嫉妒,所以才橫下心用了毒針,我……」
對於這個女人的說辭,霜晴的心裡,只覺得簡直匪夷所思。
「你等等——」霜晴瞬間打斷了那女子的話語,玩著手裡的紅色扇子,疑惑道:「你以為我是因為什麼才會找過來的,為了你和唐天儀的婚事?」
那女子回答的倒也乾脆,道:「張家口距離蜀中唐門路途遙遠,又是兵家要地,平日裡來往的武林眾人也並不多,天儀此番才到,陸姑娘旋即就跟了過來,怕是很難不讓人多想……」說完,那女子看到霜晴的臉色十分奇怪,又匆匆補充道:「先前是我弄錯了,還請陸姑娘不要介意……」
「你沒弄錯呀!」霜晴突然笑了,十分認真的說道:「我就是為了唐天儀才來壩上張家口的!此地雖然風景秀麗,不過,炎炎夏日,若非為了很重要的人和事,我怎麼會在酷暑之中,奔波數日之久?」
唐天儀的妻子聞言,臉色微微有些變了,唇邊有些勉強的擠出一抹笑容來,費力的說道:「陸姑娘莫要和我開玩笑了,剛剛姑娘離開之後,天儀也告訴我了,他也是才在客棧裡偶遇姑娘的。」
霜晴十分坦然的點點頭,道:「沒錯呀,我們的確是剛剛才在客棧裡認識的,唐天儀或許不知道我,但是,我早就知道他了呀!我此番來張家口也的的確確是為了唐天儀。這種事情,你是相信他,還是相信我?」
那女子聞言,臉色瞬間一片慘白,眼睛裡似有淚珠閃過,卻默不作聲了。
霜晴突然揚手,手中並無鋒利劍刃的血影天宇舞姬卻是在瞬間被她換成了帶有漂亮繁複的紅色孔雀羽劍穗的雙劍鸞歌鳳舞,劍尖直至唐天儀的妻子。
那女子心中悚然一驚,面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來。
霜晴莞爾一笑,輕聲說道:「我今晚來,就是要殺人的,你到底相信唐天儀的話,還是我的話,已經不重要了……」
那女子愕然的望著還在溫柔微笑的霜晴,就彷彿在看什麼殺人魔頭一般。
下一瞬,霜晴身邊重量不輕的紫檀木桌子直接被那女子掀翻了起來,直直的朝著霜晴的臉上砸過來,擦著厚實的紫檀木桌面,一併飛來的還有一排毒針,而那女子則是在拋出暗器後,飛快的掠身而起,施展輕功往窗外撲去。
對於已經近在眼前的桌子和毒針,霜晴幾乎是在唐天儀妻子撲出窗子想要往外跑的瞬間,施展出滿堂勢旋即接上依照劍靈寰宇,寒氣肆意的森然劍氣將毒針擊落、霜晴身邊上好的紫檀木桌椅全部變成碎片不說,就連稍稍近一點的木質窗框也順便被劍氣擊碎成了木屑,撲簌簌的落在窗簷和地面上。
霜晴冷笑了一聲,道:「怎麼?這會兒終於不裝成武功被廢的弱女子了?」
那女子回頭一看,透過碎裂開的窗子,望著屋子裡面幾乎已經完全變成廢墟的景象,不由得心下一片駭然。
她的武功雖然不錯,卻遠不如身為唐門四大高手,又是唐門大公子的唐天儀,之所以能夠憑藉微弱的內息騙過唐天儀,讓他以為自己是小時候氣海被破,武功被廢,也不過是憑藉著特殊的獨門內功而已。
就是先前看到了霜晴和唐天儀動手時的情景,心知除非自己偷襲得手,否則面對霜晴這般高手,憑自己的功夫定然不敵,她才會掀起桌子,短暫的阻擋了一下霜晴的視線,然後便是奪窗而逃。
至於貼著桌面的那一排毒針,唐天儀的妻子並非認為自己一定能得手,也不過是希望霜晴一時疏忽,僥倖中招罷了!
那針上淬了見血封喉的劇毒,那毒藥也是從唐天儀那裡拿到的只有唐門才有的,倘若陸霜晴真的死於毒針之下,她的武功這般高明,她的師門朋友若是查起來,也只會和唐門卯上,到時候她便大仇得報,可以高枕無憂了……
雖然這只是最理想的情況,那女子對此也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霜晴的劍竟然會這麼快、這麼利,卻仍舊超出了那女子的想像。
傍晚時分,霜晴和唐天儀動手的時候,由於任務裡那個所謂的【唐天儀近日印堂發黑、有血光之災】的提示信息的緣故,霜晴基本上完全就是憑藉血影天宇舞姬的羅傘和羽扇的大片面積來遮擋閃避唐門暗器,而並沒有真的拔劍還手,這女子會低估了霜晴的劍法,倒也理所當然。
霜晴旋即也從窗子裡跳了出來,施展輕功「暗香掠影」,循著那女子的身影,飛快的追了上去。
那女子倒也乖覺,剛剛回頭瞟到一眼霜晴擊碎紫檀木桌椅的那一劍之凌厲駭人,又見霜晴的輕功似也是不俗,乾脆就往人多的城裡跑,而非往幽深黑暗的城外逃命。
此時還在下雨。
細密的雨絲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的飄忽著,落在臉頰上、手背上,只會泛起一丁點的微涼。
霜晴和唐天儀的妻子均沒有撐傘,兩人在這蒼茫的夜色中,一個奪命而逃,另一個卻緊追不捨。
明明是輕柔的小雨,晚風輕柔,在毒針和雙劍猛然閃過的光影下,彷彿也帶上了一種說不出的陰冷和詭色。
那女子逃命的方向,恰好是霜晴剛剛和葉孤城分別的那座酒樓的位置。
那女子的腳步緊迫而急促,當她縱身飛掠至酒樓門前時,她當然不會有躲到裡面這種想法,霜晴在後面追得實在是太緊了,她根本沒時間藏身。
可是,不經意撇過去的一眼,卻讓這女子瞬間停下了疾馳的身形。
唐天儀正站在酒樓的廳堂裡,他的手上,赫然正帶著一雙十分精巧的魚皮手套,上面還閃爍著一種詭異而奇怪的碧色。
而在唐天儀的對面,一個穿著一身潔白如雪的衣裳的男人,正緩慢的站起身來。他的眼睛並非漆黑墨色,在只有燭光的夜晚裡,卻如同寒星一般,亮得可怕。漆黑如墨的頭髮上帶著一頂檀香木座的珠冠,除此之外,身上竟似再無旁的顏色。
——霜晴離開之時,葉孤城還坐在桌邊,而這會兒功夫,霜晴和唐天儀的妻子,一個追一個逃,碰巧到了這邊,而在此之前,唐天儀卻已經找上了葉孤城。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夠容忍自己的妻子被人調戲,除非他不是男人。
唐天儀理所當然的來了。
並且,言之鑿鑿的聲稱葉孤城趁他不在時調戲了他的妻子,以此逼葉孤城拔劍。
葉孤城並沒有解釋。
他當然不會解釋,這種事情,也不是能夠解釋的通的。
情急之下,那女子也顧不得唐天儀和站在唐天儀對面的葉孤城了,剛想要衝進酒樓之中,卻被緊緊墜在後面的霜晴飛起一劍從背後擊中。
劍分陰陽、道通天地!
這招「劍主天地」中夾雜的劍氣似乎並不深重,至少,在唐天儀的妻子看來,遠不及陸霜晴在她的房間裡那幾乎將整個房間都弄成廢墟的一招驚起的浩蕩劍勢。然而,被擊中之後,那女子驚恐的發現,自己的輕功彷彿凝滯了一般,明明已經在酒樓的門外了,可是,這麼一丁點的距離,陸霜晴卻已經追了上來。
身姿輕盈,卻劍氣如虹!
眼見霜晴披風下輕靈曼妙的身影越來越近,望著她手中閃爍著寒芒的雙劍,唐天儀妻子的眼中也漸漸的浮現出無限的絕望之情,心中更是充滿了自己之前絕不該隨便招惹陸霜晴的悔恨!
就在霜晴閃爍著寒光的劍鋒將要刺入她的身體時,那女子抬頭看到正和唐天儀對峙的葉孤城,再想起傍晚時分,霜晴追問她的時候,反覆提到的「葉孤城怎麼調戲你了」和「葉孤城也會調戲人」那幾句,突然之間就福如心至——
那女子對著霜晴劍氣寒凜森然的雙劍鸞歌鳳舞,閉著眼睛死死的握緊了拳,在霜晴劍下飛快的大聲喊道:「陸姑娘你誤會了!葉孤城他沒有調戲我,我和他也沒有任何關係,先前是我亂講的,不信你可以問葉孤城他自己!」
——霜晴手上凌厲的劍勢霎時一頓!
酒樓裡面,唐天儀當然聽得出自己心愛之人的聲音,猛地轉過頭來。
葉孤城雖然不認識唐天儀的妻子,可是,他至少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還有那種「陸姑娘」。
劍拔弩張的唐天儀和葉孤城身上凜冽的氣勢同時一收,兩人默默對視了一眼,滿心懷疑的逕自往酒樓外面走去。
霜晴手中的雙劍鸞歌鳳舞停在了唐天儀妻子的喉嚨前,紅色的孔雀羽劍穗精緻奪目,鋒利的劍尖上在雨夜裡閃過一道暗紅色的流光。
那女子白皙的脖頸處只出現了一個淡淡的紅痕,一絲幾不可聞的紅色血絲順著那個極淺的傷口緩慢的滲出來。
險些喪命的女子身子微微顫抖著,緩慢的睜開了眼睛,望著還指在自己脖頸處的劍刃,呼吸瞬間一滯。
霜晴並未收劍,而是用一種近乎驚奇的眼神望著唐天儀的妻子,不確定的詢問道:「你,剛剛跟我說什麼?」
在死亡的威脅下,唐天儀的妻子腦子轉得飛快,迅速把自己不小心招惹上陸霜晴的前因後果全部捋順清楚,確信陸霜晴是因為自己聲稱葉孤城調戲了自己,才惱羞成怒,甚至想要殺了自己的!
那女子望著霜晴,面露恐懼、聲音還有些顫抖的飛快解釋道:「陸姑娘你千萬別誤會!我先前那麼說,真的只是不小心弄錯了人!我和白雲城主葉孤城之間真的什麼事都沒有!」
「……」
隨著那女子的話音落下,在場的所有人,陸霜晴、葉孤城,唐天儀,三位絕頂高手,全都沉默了。
第四十五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淅淅瀝瀝的小雨中,唐天儀的妻子淋了雨,又因為霜晴的劍氣駭人,多少還有些瑟瑟發抖。
而另外三個人則是在這片詭異的氣氛裡,僵持了許久,霜晴驟然收劍,將鸞歌鳳舞背於身後,抬起頭看向臉色說不出的古怪的唐天儀,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此時震驚中還帶著幾分驚悚的心情,果斷的說道:「這事你們看著辦吧……你老婆你帶走,我有些累了我先走了!」
說完,也不等葉孤城和唐天儀做出絲毫的反應,霜晴扭頭,施展輕功扶搖直上,悄無聲息的跳到房頂,迅速消失在一片漆黑的雨夜裡。
無星之夜,夜色濃郁,雨聲點點。
追在唐天儀的妻子後面一路,霜晴的頭髮上也有些被雨水打濕。好在雨絲細微,身上只有披風變得潮濕起來,裡面的衣服卻還是乾淨的。
霜晴回了客棧的之後,直接就把正在打盹的夥計叫醒,扔過去幾錢銀子,讓他去燒些熱水來。然後便上樓回了房間,把披風摘下來掛在一邊,又把一頭漆黑如墨的長髮散開,鬆鬆垮垮的披散下來。
坐在桌邊,霜晴慢慢的喝完了一壺冷茶水之後,才算是徹底的平靜了下來。
保護唐天儀的任務竟然已經陰差陽錯的完成了,那三百金的獎勵也已經被放到了自己的背包裡。霜晴又重新看了一遍剛剛系統發來的後續提示信息:【唐天儀已經意識到自己妻子的諸多古怪之處,俠士自可幫助唐天儀找出其妻子背後掩藏的真相。】而這個後續任務的獎勵,依然還是三百金。
霜晴沉吟了片刻,果斷的把這個任務放棄了——
人家兩口子的事,她這個外人還是別管了!
她算是怕了那位說唱俱佳的唐夫人了,而且看她後面的表現,霜晴都有些不確定,那位唐夫人之前對自己的敵意,到底是自己誤會了什麼,還是那位唐夫人真的誤會自己和唐天儀之間有點什麼了……
數日後,在京郊城外的柳樹林中,有一面青布酒旗斜斜的挑了出來。
這裡的景緻十分青翠幽美,稍一抬眼,就能看到不遠處的河水蜿蜒,岸邊綠柳籠煙。尤其是傍晚時分,清澈的河水映著紫紅色的晚霞,映襯著綠色的柳樹枝條,更覺雅緻。
店面很小,不過是幾棟茅屋,酒桌都擺在外面,還能聽到河水流動的聲音。酒罈被堆放在背陰的角落裡,卻酒香四溢。
陸小鳳和薛冰兩人坐在一張空桌旁,等到一個看起來直眉楞眼、粗手粗腳的鄉下人打扮的夥計走上前來,薛冰直接吩咐道:「你先給我們來五六斤上好的竹葉青,配四碟子冷盤、四碟子熱炒,再到後面殺隻活老母雞燉湯。」
見到這麼大方的客人,那伙計並沒有喜笑顏開的答應下來,而是忽然抬頭瞪了薛冰一眼,突然冷冷道:「兩個人要這麼多酒菜,也不怕撐死你?」
薛冰和陸小鳳同時怔住,這麼沒有眼色,會給客人難堪的夥計,他們還是第一次見。
不等薛冰再開口,那伙計又冷笑道:「女人吃得太多,將來一定嫁不出去的,你若想嫁給那小鬍子,最好少吃點,否則他養不起。」
陸小鳳臉上最初的震驚已經淡了下去,手裡端著一個酒杯,望著那個夥計的背景,剛想冷笑著開口,那轉身去取碗筷的夥計已經將東西送了過來,好像是面對仇人一樣,毫不客氣的「呯」的往桌子一擺,用眼角不屑都瞪了陸小鳳一眼,嘴裡還大聲的嘀咕著:「這麼樣一朵鮮花,卻偏偏插在牛糞上。」
薛冰呆愣了一下,旋即便是捂著嘴辰吃吃的笑。
「……」沉默了一下之後,陸小鳳無奈的苦笑道:「你今天是吃錯什麼藥了?」
那伙計一邊幫忙給陸小鳳倒酒,動作幅度太大以至於碗裡的酒都濺了出來,噴了陸小鳳一臉,就是這樣,那伙計還一臉嫌棄的說道:「你不是告訴我陸霜晴在揚州瘦西湖畔嗎?我把整個揚州翻遍了,也沒見到她的人!」
旁邊幾桌的江湖人聞言,有人在小聲的交頭接耳了。
可是,他們再怎麼小聲,在陸小鳳和司空摘星這等耳聰目明的高手身邊,也被聽得再真切不過了!
「……你們聽見沒有,那桌的客人還有那伙計說,陸霜晴居住在揚州瘦西湖畔!」
「陸霜晴是誰?」有人疑惑道。
「你不知道?」最先開口的那人驚奇道。
「我為什麼要知道……聽名字似乎是個女子,莫非那女子長得花容月貌?」
「嘶……」一開始那個人倒吸了口冷氣,扔下酒碗一把摀住自己朋友的嘴,小聲督促道:「這話可不能亂說!」
被捂著嘴的那個朋友震驚的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對方的反應怎麼會這麼大。
「你可知就在前幾天,唐門四大高手之一的唐天儀出現在張家口?」
「……」仍舊被捂著嘴的朋友使勁點點頭,這事他當然知道。
「同樣是前幾天的時候,白雲城主葉孤城也出現在了張家口!」
「白雲城主不應該在南海飛仙島嗎?怎麼會大老遠的跑去北方壩上的張家口?」桌子上另一個人好奇道。
「就是為了陸霜晴!」仍舊使勁捂著朋友嘴的那個人終於鬆開了一隻手,好讓被他捂得都快背過氣的朋友喘口氣上來。
「嘶……這……」桌上的幾個人同時抽了一口冷氣。
旁邊的桌子上,薛冰是聽得津津有味,陸小鳳卻是捧著司空摘星剛剛倒好的一碗酒怔在了那裡。
「聽說,白雲城主葉孤城和陸霜晴兩個人早就……那什麼……就是那什麼了,但是前一陣子,白雲城主不安寂寞……調戲了一個女子!」隨著一眾人被驚得倒吸冷氣的聲音,那人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你想啊,陸霜晴那是什麼功夫,一劍就把『閃電刀』洪濤給打飛了的高手啊!你就說,聽說了這種事之後,哪個女人能不生氣啊?就說你,你偷偷出去摘野花了,被你家裡的婆娘知道了,能不跟你大吵大鬧一通?」
隨著一陣互相打趣的哄堂大笑,那人拍了下大腿,繼續道:「可是陸霜晴不一樣啊!她連話都沒跟白雲城主說一聲,怒而拔劍,逕自就去了張家口,誓要誅殺那對姦夫淫婦……嘖嘖,高手的想法就是讓人看不透,尤其是女人,就因為一句調戲,就要把兩個人都殺了,這心可真夠狠的……」
有人被驚得一口咬到了舌頭尖,含糊不清的說道:「後來呢?白雲城主劍法高超,又趕去了張家口,總不能讓陸霜晴得手了吧?」
那人喝了一大碗酒,這才繼續說道:「後面的消息更離譜呢!聽說被葉孤城調戲的那個女子,竟然是唐天儀的妻子,唐天儀自蜀中北上,前往張家口,也是為了妻子之事。卻不料,陸霜晴和唐天儀竟是在路上就碰見了,竟是一見傾心一般,兩個人一直到了張家口,都還形影不離,就連住的客棧,都是在一起的,這可真是……」
說著說著,另一桌上的人也湊了過來,頗感興趣的說道:「這位兄弟,怎麼咱們兩個聽說的版本還都不一樣啊!」
「喲?這位兄弟你知道是怎麼回事,也給大夥講講聽聽?」原來這桌有人忍不住起鬨道。
「也成!」另一桌上的人索性推著桌子,把桌子拼到一起,湊了過來,一邊喝著酒,吃著菜,一邊從頭說起道:「陸霜晴和葉孤城之前的事情啊,咱們先不提。我聽說,陸霜晴和唐天儀是有婚約的,蜀中唐門那邊的長輩都定下了,但是唐天儀心裡有人啊!他不願意娶陸霜晴,就在張家口置了別院,金屋藏嬌,聽說唐天儀在張家口的那相好的,下人們都是直接稱呼唐夫人的!」
先前講小道消息的那人聞言一驚,眼睛都瞪圓了,說道:「唐天儀這麼幹,陸霜晴能忍?」
「當然不能忍啊!」後面那人拍了下桌子,繼續說道:「這不,陸霜晴知道消息後,直接就去了張家口,要手刃唐天儀金屋藏嬌的那個女人,結果唐天儀在心愛之人和陸霜晴之間,取捨兩難。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的,葉孤城和唐天儀之間又起了衝突,陸霜晴好像是護著唐天儀,又跟葉孤城動了手,真是的……」
旁邊也有人跟著嘆氣,道:「畢竟是未婚夫呢,就算唐天儀在外面拈花惹草的,還金屋藏嬌了,真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陸霜晴這不還是向著唐天儀麼?女人啊,畢竟還是心軟啊!」
薛冰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陸小鳳則是嘴裡一大口酒直接全部噴在了為了聽這些流言而一直站著沒動的司空摘星的身上。
陸小鳳喃喃道:「他們說霜晴心軟……陸霜晴可真不是眼裡能揉進一顆沙子的!」
旁邊拼到一起的兩桌上,還在繼續熱火朝天的聊著,本來一開始還壓低了聲音,多少有些遮遮掩掩的,到了後來,說到興頭上,一群人又喝了酒,也就顧不上那些了,索性哈哈大笑著又捶桌子又打趣的大聲張揚著胡鬧了。
「哎,後面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一點,就是不像幾位兄弟一樣,前因後果都知道的這麼清楚!」另一個人聽了這麼多,自己不說兩句,也覺得心裡癢癢,在旁邊人的攛掇下,便也忍不住插嘴道:「我聽說啊,在張家口的時候,陸霜晴的劍都已經刺到了唐天儀金屋藏嬌的那個相好的脖子上了,結果是先前調戲過那個女子的葉孤城出手,把那一劍給擋了下來,不然那女子恐怕是當即就香消玉殞,命喪陸霜晴之手了!」
「陸霜晴一個女人,她的功夫和劍法真的有那麼厲害?」有人雖然聽樂子聽得津津有趣,畢竟,唐門大公子唐天儀,白雲城主葉孤城這等人物,平日裡完全不是他們這些江湖小人物能夠企及的,如今他們之間有了這麼多「精彩」的傳聞,那些人焉能不好奇?
「厲害,當真是厲害!」有人大聲說道:「聽說峨嵋掌門獨孤一鶴前輩親口說過,陸霜晴的劍術在當今武林屈指可數,年青一代的佼佼者們,諸如峨嵋七劍那些人,遠不及陸霜晴!」
再後面那些人又說了什麼,陸小鳳也沒心思聽了,他朝著司空摘星聳了聳眉毛,「你都聽見了,她現在正在張家口,你在揚州當然找不到她的——哎呦!」陸小鳳突然扭過頭去,捂著耳朵看向薛冰,她又咬了他的耳朵一口。
薛冰臉上一片嫣紅緋色,似嬌含嗔的追問道:「你是不是也認識陸霜晴,你們兩個是不是也有什麼關係?」
陸小鳳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奇怪,哭喪著臉就好像是一口吞了整整十斤黃連一般。
剛剛還顯得十足愣頭青鄉下人的夥計眼珠一轉,原本那張呆板的臉龐彷彿瞬間生動了起來,呵呵冷笑道:「他敢?」
陸小鳳回答的十分快,也十分誠懇,坦然道:「我不敢!」
薛冰被他們兩個弄得有些糊塗了,追問道「什麼敢不敢的?」
陸小鳳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酒,這才悠然笑道:「剛剛那些人說的,我一句話都不會相信!你沒見過霜晴,所以不瞭解她。那些江湖傳聞流言蜚語中的事情,以霜晴的性子,她絕對做不出來!」
薛冰又咬了陸小鳳一口,羞紅著臉嗔怪道:「你倒是瞭解她!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還想別的女人!」
女人嫉妒起來,她要是存心想要找麻煩,男人說什麼,都是錯的!
陸小鳳看了她一眼,擺擺手無奈苦笑道:「我可從來沒把霜晴當成女人看過……」
司空摘星突然又冷笑了一下,「呯」把手裡的酒罈重重的放下,「因為你不敢!」
陸小鳳居然又點了點頭,認真的道:「我的確不敢!」
陸霜晴的劍,太利,也太驚豔了!而陸小鳳又一向是個識相的人。
霜晴雖然偶爾也會開開玩笑,看起來極為瀟灑自若,可是,陸小鳳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也是一個很真誠、很認真的人,而這樣的女孩子,雖然既漂亮又可愛,很吸引男人的目光,卻絕對不是喜歡玩弄感情的人。
任何一個聰明的風流浪子,除非腦子被驢踢了,都絕對不會故意去和這樣認真專注的女孩子玩曖昧,尤其是當這樣認真的女孩子,還練得一手可以殺人的好劍法的時候!
雖然和西門吹雪、葉孤城等人的劍道不同,但是霜晴同樣愛劍,練劍,專心於劍。
而對陸小鳳而言,就像他不敢隨便調戲西門吹雪一樣,他當然更不會去調戲陸霜晴。畢竟曖昧這種東西,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身上,女人的感覺和反應往往會更敏銳。
薛冰眼波流轉,面帶緋紅,卻不做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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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司空摘星的前兩句話,薛冰第一句話,摘自原著。
PPS:霜晴已經迅速抽身,不管哪兩口子的事了,可是,她和葉孤城還是被江湖傳聞捲進去了XD~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XD~
另外,原著裡,繡花大盜和決戰前後的劇情先後順序還是分的很清楚的,我這裡就把原著裡時間點模糊的事情糅合在一起,劇情直接雙線發展了~
悠于 2015-4-1 20:02
第四十六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淅淅瀝瀝、連綿徹夜的小雨之後,清晨,天空如洗,漫天澄碧,壩上草原,遠山含黛,和風送暖。
一大早,霜晴就牽著踏炎烏騅的韁繩從城裡出來,手上還捧著一些剛剛隨意買好的路邊的早點,霜晴小聲的對踏炎烏騅說道:「趁著早上涼快,我們還是先趕路吧!中午休息的時候,找個靠近山裡的地方給你挖新鮮的馬草。」
踏炎烏騅嘴裡也嚼著一塊霜晴剛剛扔給它的小點心,點頭嘶鳴了一聲,停下腳步,示意霜晴上來。
「陸姑娘,」一個白衣童子突然下了馬車,畢恭畢敬的走了過來。
霜晴點點頭示意,旋即回頭,發現葉孤城一行人竟是也在此時出了城。
「葉城主。」霜晴笑著打了個招呼道。
葉孤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微微不解道:「你這是要離開張家口了,可是要回家?」
「回家啊……」霜晴眉宇間似有幾分淡淡的悵然,這陣落寞卻只是稍縱即逝,旋即輕笑道:「揚州瘦西湖畔,也算是回家吧!」
葉孤城聞言,只是淡淡道:「既然同是南下,陸姑娘可願與在下同行?」
霜晴似是稍稍詫異了一下,剛想回絕,只聽「叮」的一聲輕響,竟是又一個任務,霜晴當即改口,微微莞爾一笑道:「既是葉城主相邀,霜晴也就卻之不恭了!」
葉孤城盯著霜晴的眼睛,當然沒有錯過她眼眸中那一剎那的錯愕和拒絕,卻不明白,她又當即改口的原因何故。
霜晴猛然間轉身,望著一個方向,微微蹙眉道:「那邊是誰?出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站出來的那人竟然是唐天儀。
霜晴眨了眨眼睛,望著他手上那雙光澤詭異的魚皮手套,道:「唐公子?」
唐天儀望著霜晴,半晌,才嘆了口氣,再無那日在客棧時的輕佻,只是輕聲道:「你遠赴張家口,竟然真的只是為了提醒我一句?」
霜晴點了點頭。未免唐天儀想多了,霜晴還特意又提醒了他一句:「我是為了三百金!」
唐天儀搖頭輕笑了一下,擺明了不信霜晴這般說辭的態度。
霜晴倒也沒再多解釋什麼,該說的也都說清了,再之後,隨他怎麼樣吧!
唐天儀幾步走過來,對葉孤城歉然道:「昨日為內子之事,冒犯了葉城主,還望葉城主見諒。」
葉孤城微微頷首,語氣依然是冷冷淡淡的道:「無妨。」
在此之前,葉孤城和蜀中唐門之間就有點小過節,談不上深仇大恨,但是雙方的人遇上了,誰臉上都不好看倒也是真的。若非如此,唐天儀可能還不至於那麼衝動的就相信妻子的說辭,逕自尋仇一般的找上葉孤城。
雙方各落一局,兩人隻言片語間,也算是把這件事連同蜀中唐門和葉孤城之前的恩怨,都一併揭過去了。
和葉孤城之間,舊怨已逝,唐天儀便又轉向了霜晴,總是顯得陰翳殘酷的眼睛,似也流露出一絲笑意來,輕笑著好奇道:「聽陸姑娘那日的說辭,竟似與我蜀中唐門有舊?不知在下可有幸能邀陸姑娘改日前來拜訪我唐門?」
霜晴眉眼間的笑意瞬間柔和下來,輕聲道:「也不知現在,唐家堡的竹子還多不多,滾滾長得還胖不胖……」
唐天儀微微皺眉,有些困惑:「滾滾?」
「啊?」霜晴眨了眨眼睛,還拿手比劃了一下,認真道:「就是熊貓,黑白相間的那個,唐家堡的竹林裡不是一直有很多滾滾嗎?」
唐天儀驚詫的望著霜晴,竟似是第一次見到她一般,忍不住道:「原來陸姑娘真的去過我唐門?」
霜晴莞爾一笑,卻不詳細解釋,只是笑道:「唐家堡主建築的東面,那片水域和小島很漂亮。還有嘉陵江南的神機山,也不知道現在變成什麼樣了。最有趣的還是問道坡下的竹林,那裡的滾滾最多了!」
「……」唐天儀臉上的表情已經從驚詫變成了不敢置信,蜀中唐門不同於江湖上一般的門派,唐門弟子,往往本就出身於唐門,生於斯長於斯,自然對唐家堡極其附近十分瞭解,而外人裡能知道唐門的地形,卻是幾乎不可能的了
看到唐天儀和葉孤城兩人臉上的表情,霜晴從善如流的停了下來,也不再繼續詳細的說什麼關於唐門的事情,只是最後指了指唐天儀的魚皮手套,忍不住道:「即使手套做得再薄,再精緻,它也比不上你十指的感覺。唐門的暗器和毒藥,手套雖然能夠很好的保護手指,即使你們鑽研的是機關、暗器、毒術,可是,修習唐門心法的真正頂級的唐門高手,永遠是不需要借助會給手指帶來阻礙的外物的!」
唐天儀深深的看了霜晴一眼,壓下心底的震動,慢慢說道:「原來陸姑娘竟也對唐門的武學這般清楚……」
「這你可猜錯了,」霜晴擺了擺手,笑著搖搖頭道:「唐門的武功心法,我連一句都不知道,我知道的,也不過就是剛剛這些。」
唐天儀試探道:「陸姑娘師門長輩似乎與我唐門前輩關係匪淺?」不然,也不會連這些精髓都能隨意告訴人了。
霜晴只是但笑不語,唐天儀倒也沒有追問下去,當下坦然笑道:「唐某就此別過,既然之前的事情都是誤會,兩位也莫要因此生了隔閡才是!不然,便是唐某的過錯了!」
「……」霜晴和葉孤城同時默然無語。
霜晴低垂著頭,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腹誹道:這兩位還真不愧是兩口子!整天腦子裡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因為和葉孤城同行,霜晴也就沒有再騎馬,將一直在嚼馬草的踏炎烏騅交給了葉孤城手下之人,霜晴也就上了馬車。
馬車裡面很寬敞,佈置的也很舒適,當然,最重要的是,裡面在暗處放了好些冰,車廂裡面,連空氣都是涼絲絲的,馬車的簾子被放下來之後,瞬間隔絕了外面的暑氣,彷彿能讓人從心裡生出一種怡然自若之感。
馬車走得很是平穩,霜晴裹著一襲披風,坐在和葉孤城相對的另一邊,靠在車廂上,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昨夜因為唐天儀妻子那事,霜晴就忙了整整一晚上,等回了客棧之後,又是收拾整理了好一番,一直等到了後半夜才終於躺下睡著了。今天出城,又是起了一個大早。
雖然習武之人,內功深厚,精神勃發,偶爾一天兩天不做休息也沒什麼大礙,霜晴早起帶著踏炎烏騅出城之時,還顯得神采奕奕。
此番,坐到了馬車裡,裡面絲毫不會悶熱不說,並且因為放著冰溫度更覺清涼,加之車廂內的坐墊都極為柔軟,甚至比在客棧裡時躺在床上還要讓人覺得舒適,隨著車輪有節奏的轉動著,漸漸的,睏倦襲來,霜晴也就坐在那裡,抱著膝蓋,靠在車廂上閉上了眼睛,想要小睡一會兒……
霜晴的髮飾還是和昨晚的一模一樣,當她靠在車廂上閉著眼睛的時候,因為低垂著頭,額頭上垂下來的那條精緻纖細的銀色鏈子,幾乎垂到了雙眸之間,似乎顯得更加明顯了一般。她身上的一襲素色披風被她裹在身上裹得很嚴實,下巴輕輕的搭在自己的膝上,整個人似乎都蜷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從這個角度,葉孤城很難看到霜晴的正臉,只有從上面或者是旁邊一側看到霜晴留下的一個側影,卻依然眉目如畫,美人溫雅。
葉孤城面色冷漠的坐在那裡,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從車廂裡找出一個枕頭,然後伸手遞過去。
霜晴依然是抱膝蜷成一團的姿勢,被什麼柔軟的東西輕輕的碰了下肩膀,只是微微抬起了頭,漆如墨染的眼睛裡依然十分明亮。她望著葉孤城從來只是拿劍的手裡此時抓著的那個枕頭,霜晴先是呆了一呆,半晌,才坐直了身子,緩慢的伸手接了過來。
「多謝葉城主了!」霜晴輕聲答道,把枕頭抱在懷裡,低頭時,下巴正好輕輕的搭在了枕頭邊上。
「無事。」葉孤城冷淡的答道,過了一會兒,見霜晴微微低垂著頭,卻一直睜著眼睛,整個人彷彿有些走神一般,不禁問道:「你看起來很累?」
霜晴聞言,微微搖了搖頭,清淺一笑道:「其實沒什麼,只是閉著眼睛眯了一會兒,之後,反倒顯得有些沒精神了!」
葉孤城淡淡道:「睏了就睡吧!」
霜晴抬眼看了他良久,似是在判斷葉孤城此言到底是出於真心實意,還是僅僅只是單純的客套。半晌,霜晴終於將懷裡抱著的枕頭放了下來,然後解開了自己的披風領口處長長的帶子打的結扣,微微露出掩在披風下面一襲樣式極為簡單的白色輕容紗衣裙。
葉孤城見過霜晴幾次,她喜歡的衣裙,往往都有著極為飄搖的裙裾,長裙水袖的點綴往往極其複雜繁複,某些細節上,卻又極其的精緻簡單。
然而,這次霜晴身上的白衣卻和以往的風格略有些不同。長長的薄紗廣袖,只有在袖口邊緣處點綴著水墨色的紋絡,身上衣裙的線條極其簡單輕便,裙裾更是單薄輕簡,僅僅只觸及了膝蓋處,腿部稍稍動一下,就會露出裙裾下面掩不住的腿部肌膚。
霜晴將披風接下來之後,只是輕輕的伸手揚了一下,趁著披風飛起來的時候,身子一側倒在枕頭上,披風便如一條薄薄的被子一樣,平整的落下之時輕鬆的重新蓋在了她的身上。
寬敞的座墊上很是柔軟,枕頭也十分舒適,因為霜晴的衣服一向單薄微微裸露,又有著冰塊散發的涼氣,她蓋著披風睡下,倒是覺得溫度正是最為適宜。
霜晴是背靠著車廂躺下的。自然,也就是面對著葉孤城的方向。
葉孤城淡淡的凝望了一會兒霜晴安靜的睡顏,便把視線轉向了車窗外。
儘管,兩人都心知肚明,霜晴不可能會在別人的車廂裡毫不顧忌的安然熟睡。自那日茶樓裡一時情急之下,扣住了霜晴手上的脈門後,葉孤城也絕對不會低估霜晴對他的防備和警惕之心……
第四十七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馬車沿著官道,一直不緊不慢的走著。
霜晴身上蓋著自己的披風,也一直安安靜靜的躺著那裡,彷彿睡得很香、很沉。許是覺得頭髮被梳起來躺著有點不舒服,霜晴一直閉著眼睛,卻從蓋著的披風下面伸出手來,摸索著將自己頭上的簪子全都隨意的摘了下來,然後那隻手又縮回了披風下面,微微蜷了蜷身子。
葉孤城有些沉默的望著披散著頭髮躺在那裡的霜晴。她的頭髮很長,漆黑如墨,髮若流泉。幾縷髮絲擋在了她的臉頰上,卻愈發襯得那張姣好的睡顏溫雅如玉。
等到霜晴醒來之時,已經是半下午了。此時的陽光依然灼烈,路邊枝繁葉茂的樹上,還傳來一陣陣有些聒噪的蟬鳴。
馬車還在不緊不慢的走著,而涼快舒服的車廂裡,霜晴雖然緩慢的睜開了眼睛,卻還是側躺著的姿勢,對面,葉孤城正坐在那裡,似是在閉目養神。。
霜晴倒也不介意,葉孤城閉著眼睛,她反而覺得更自在些。
霜晴緩慢的坐起身來,單手撐在坐墊上,她蓋在身上披風的披風自然順勢滑了下去,只蓋住了腿部一側,露出裸露的肩膀還有輕簡單薄的裙裾下一小截腿部。
距離這麼近的情況下,就是再輕微的響聲,葉孤城也不可能不知道。聽到了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細微聲音,葉孤城自然睜開了眼睛。
霜晴正低著頭,懷裡還抱著自己的披風,長長的披風順著她的腿部垂下來,微微裸露的肌膚卻是半遮半掩,若隱若現,看起來頗有幾分懶散的半靠在車廂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葉孤城只掃過去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冷冷淡淡的道:「醒了?」
霜晴過了一會兒,才緩慢的點了點頭,「嗯。」
葉孤城和陸霜晴兩人互相對視著,再度沉默了下來。
許是聽到了車廂裡的聲音,一個白衣侍女在車廂外面,畢恭畢敬的輕聲說道:「陸姑娘可是醒了?」
霜晴輕輕的「嗯」了一聲,心中卻在奇怪,葉孤城身邊的侍女,不先問他反而問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霜晴懷裡抱著披風,輕輕的拉開了車廂簾子的一角,稍稍探出頭去,認真的問道:「有什麼事情嗎?」
白衣侍女自然也看到了霜晴披散著的一頭長髮,一直柔順的垂到腰際,頭上竟是連一支綰髮的簪子都沒有,加上長髮之下的肩膀處,微微露出來的一小片瑩白如玉的肌膚,再想到葉孤城也在車中,那侍女見到這般景象,一時之間竟有些羞怯困窘的不敢抬起頭來,只是使勁低著頭小聲說道:「陸姑娘,您的馬它不肯吃東西,中午的時候,也只是喝了些水,餵給它的草料,卻是一口也不肯碰……」
「……」霜晴沉默了一下,有些無奈的微微一笑,知道踏炎烏騅這是又鬧脾氣了,不是從山裡挖出來的新鮮馬草,它一向是不肯吃的。
霜晴輕輕的放下了車廂的簾子,在車廂裡面,當著葉孤城的面,一邊拿了一支樣式簡單古樸的萬花雁虞簪子,用手指隨意的將長髮在腦後鬆鬆垮垮的綰了起來,一邊隨口說道:「我等下去看看它!」
葉孤城的眼睛並不漆黑,卻宛若寒星一般,光亮灼人。
他靜靜的望著霜晴,霜晴卻只是飛快的把頭髮梳好,連看都沒有看葉孤城一眼,不過片刻功夫,她便已經收拾妥當,伸手輕輕的掀開了簾子,懷裡還抱著自己的披風,繞過那白衣侍女的身側,逕自施展輕功「暗香掠影」,身形輕飄飄的斜飛了出去,身姿曼妙,宛若輕煙流雲。
原本沒精打采的跟著車隊一起慢悠悠的走的踏炎烏騅猛地抬起頭,衝著霜晴輕功將要落下的地方,瞬間撒蹄子狂奔過去,正好穩穩的將輕輕落下的霜晴接住。
霜晴騎在馬背上,稍稍彎下腰,伸手摸了摸踏炎烏騅的頭,忍不住笑道:「中午沒吃飯?」
踏炎烏騅嘶鳴著叫了兩聲,精神抖擻,毫無剛剛那種沒精打采的模樣。
霜晴輕笑,湊到踏炎烏騅耳朵邊上小聲笑道:「其實我也沒吃午飯,不過一直在睡覺了,根本就感覺不到餓!」
說話間,霜晴已經伸手往踏炎烏騅的嘴裡遞過去一顆甜象草,然後幫踏炎烏騅捋了捋油光水滑的鬃毛。
踏炎烏騅一邊嚼著馬草,一邊溜溜躂達,時快時慢的載著霜晴,穩穩當當的跟在葉孤城一行的車隊裡。
可惜,葉孤城手下那些白衣童子或是白衣侍女,卻是沒有一個人把注意力放在了英姿颯爽的踏炎烏騅身上,他們最初還是呆愣愣的望著霜晴剛剛長及膝蓋的白色裙裾,她穿了一雙剛剛到膝蓋下面的白色靴子,而當霜晴手裡攬著披風騎在馬上的時候,垂在兩側的雙腿,卻是將膝蓋上下的肌膚全部露了出來……
只消一眼,震驚和愕然之後,那些白衣童子和白衣侍女便全部低垂著頭,再也不敢直視霜晴一眼。
葉孤城即使在車廂裡,當然也看到了霜晴剛剛掠身而起時施展的絕佳輕功,甚至還有踏炎烏騅彷彿和主人心意相通般,逕自就朝著霜晴的身形處跑去,這般有靈性的好馬,也難怪霜晴總是親手餵牠東西吃,還經常說說笑笑的……
至於霜晴的衣服,葉孤城倒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直接移開視線,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不禁想起了那日在茶樓裡時,霜晴穿的那一身墨韻青髓的墨藍色長裙。墨韻青髓長裙是露了身體一側的腿部,而今天這身白色的輕羅裙,則是露了雙腿的膝蓋部位……
他也總算是明白了,霜晴為何不管在什麼時候,總是披著披風,想必,她身上的衣物,大多數都是這種半遮半掩的式樣……
不管葉孤城心中是如何想的,他的面上,卻始終是那種冷冷淡淡的表情,拒人於千里之外,彷彿遠山上的冰雪,孤絕寂寞,傲然寒凜,不存於紅塵萬丈之間。
霜晴一直頂著炎炎烈日,等到踏炎烏騅吃馬草吃飽了,才重新回到了滿是清涼的車廂裡,依舊是坐在距離葉孤城最遠的對面,長長的舒了口氣。
葉孤城抬眼定定的看著她,突然開口道:「近日,江湖上出現了一個人,他的風頭,幾乎掩蓋住了陸小鳳。」
時至今日,霜晴對這裡的江湖中事,也並不算特別熟悉,僅僅只是知道了那些聲名尤為顯赫之人,而對於江湖上的最新傳聞,除非是在酒樓裡吃飯的時候碰巧聽到,霜晴一般情況下,是沒有別的消息渠道的。
此時,葉孤城主動開口,當然不會只是為了和霜晴聊天,霜晴微微一笑,並未說話,只是伸手示意葉孤城繼續,她在認真聽著。
葉孤城冷冷道:「振遠鏢局八十萬兩鏢銀被劫,戒備森嚴、機關重重的平南王府十八斛明珠失竊,而做出這種事的人,卻是一個穿著一雙紅鞋子、在手中的紅緞子上繡黑牡丹圖樣、臉上有著大鬍子的男人!」
霜晴聞言,想了想那幅景象,倒也不算太過違和。大唐江湖之中,各門各派的弟子行走江湖,各大主城或者是門派裡,自然都請了各種生活技藝的師傅。
霜晴看見過出身於藏劍山莊還沒長大的小女孩、身負重逾百斤的輕重二劍二話不說掄起鐵鎚敲得叮叮噹噹的打鐵鑄造,當然也見過一身雁翎戎裝、背負長槍的天策府將士手裡拈著繡花針熟練的縫補衣物……
至於純陽宮的道士道姑們,廚子就在純陽宮的路邊上,在三清殿上烤鹿肉的事都有人幹過……當下,霜晴便挑了挑眉,含笑打趣道:「繡花大盜?」
葉孤城微微頷首,深深的看了霜晴一眼,似是有些不解,為什麼她聽到一個大鬍子男人當街繡花後,居然一副理所當然能的樣子,竟然還能笑出來……
葉孤城冷冷道:「不過,那繡花大盜,最擅長,並非是在紅緞子上繡花,而是繡瞎子!」
霜晴微微一怔,臉上的笑容旋即也淡了下來。
江湖之中,有人運鏢,當然就有人劫鏢。名門正派,綠林好漢,自古便有。是以,葉孤城說起那繡花大盜劫了鎮遠鏢局的八十萬兩鏢銀,又竊了平南王府的十八斛明珠後,霜晴還有些不以為意。這種事情,那些名門正派當然不屑於做,但是綠林眾人,卻是本就以此為生的,當然不值一提,頂多就是感嘆一下,這繡花大盜好大的手筆!
可是,若是一個人,在劫了那麼多的鏢銀,偷了那麼多的明珠之後,最為顯赫的名聲卻是繡瞎子,那這人的行事作風,別說江湖名宿,怕是連那些討營生的綠林眾人也會容不下他……
半晌,霜晴輕聲問道:「他在劫鏢、竊王府明珠之時,弄瞎了多少人?」
葉孤城冷冷道:「鎮遠鏢局三十六人,悉數被刺瞎,平南王府總管江重威也被那劫匪刺瞎雙眼!」
霜晴微微怔住,良久才低聲說道:「這人好狠的手……」
葉孤城道:「六扇門金九齡特意請了陸小鳳幫忙,正在調查此事,我此番前去平南王府,也是因南王世子相邀。陸姑娘可有興趣?」
霜晴突然輕嘆了一下,卻在心中暗自道,自己這次接到的任務,還並沒有給出具體的要求,目前就只是和葉孤城同行,此番看來,怕是就為了繡花大盜一事了!
霜晴抬頭望著葉孤城的眼睛,極為真誠的搖了搖頭,道:「說實話,我對此事興趣並不大,但是,我會去!」
葉孤城面上稍稍露出詫異之色,問道:「為何?」
霜晴只是微微一笑,隨意說道:「順路而已。」
第四十八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江岸邊的風,帶著江水氤氳的濕潤,縱使是在夏日,也永遠是清涼的。
夜涼如水。
濃墨一般的夜空中有月,有星,江水之上,還有繁星般的點點漁火。
今夜有風。
霜晴身上裹著的披風一直在被風吹來吹去,泛起幾絲漣漪,她並沒有繫披風的帶子,而是從披風裡面,用手指微微抓著領口處,靜默的走在葉孤城身邊。他們兩人已經沿著水波粼粼、映著漫天繁星和一彎月牙的江邊岸上,走了有一會兒了。
葉孤城依然是一襲白衣勝雪,帶著那柄型式極其古雅的烏鞘長劍。寒星一般的眸子即使在江邊幽美的夜色裡,依然明亮懾人。
霜晴則是用手指輕輕扣著自己的披風,和葉孤城並肩走在一起,神色間淡淡的,卻有幾絲溫柔的笑意。
江楓漁火,月影波光,本就是極美的夜色。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或許是今夜的晚風太溫柔,原本總是孤冷寂寞的人身上,似乎都帶了些許「人」的氣息,而不是一柄冰冷的劍氣凜然的名劍。
迎面走過來的一對男女還在十分親密的說說笑笑,那個女孩子聲音裡滿是歡愉的笑著說道:「你的確有很多好朋友!」
而和她走在一起的男人也笑著承認道:「尤其是蛇王,無論誰能交到他這種朋友,都是運氣!」
霜晴聞聲,面上稍稍露出詫異的神色,輕聲叫道:「陸小鳳?」
在江岸邊隨意走走的時候,被另一個女人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管是薛冰,還是陸小鳳,自然都抬起了頭,望向了發出聲音的方向。
葉孤城也冷冷的看向了陸小鳳的方向。
陸小鳳一聲驚喜的「霜晴」還沒有說出口,一雙寒星一般的眼睛已經冷冷的望了過來。
幾乎沒有人看得清葉孤城拔劍的動作,江邊的夜色裡,只有近乎輝煌、明亮的劍光一閃,已經迅疾的朝著陸小鳳過去。
陸小鳳被這凌厲的劍氣所籠罩著,就連江岸邊,這種令人骨髓都冷透的劍氣彷彿也漸漸的瀰漫開來。
陸小鳳的瞳孔猛地收縮,這一劍的鋒芒,竟似比西門吹雪的劍還可怕!世上幾乎已沒有人能抵擋這一劍!
薛冰已經被這凜然肅殺的劍氣逼退,無比驚惶的睜大眼睛望著陸小鳳。
霜晴並沒有拔劍阻擋,葉孤城雖然厲害,但是陸小鳳也不弱,他們兩人之間又素無冤仇,葉孤城這一劍,劍氣雖厲,卻隱隱收斂,並無殺氣。
她若是也揚劍貿然的參與進去,不管是形成何種局面的二對一,太過寒凜的劍氣相沖之下,恐怕就變成了必定有人會重傷……
陸小鳳的心沉了下來,這一劍,來得太快,劍氣,也太過凌厲!縱使是陸小鳳,也不能抵擋住這一劍的鋒芒!陸小鳳的反應很快,隨著劍光如驚虹掣電般的追過去,他也在飛快的後退著。
陸小鳳停在了一棵江邊的楓樹下,身子完全貼在了樹幹上,而那柄型式極其古雅的烏鞘長劍寒凜鋒利的劍鋒,正要刺入陸小鳳的胸膛上。
陸小鳳的胸膛突然陷落下去,彷彿貼在了他自己的背脊上面,這一匪夷所思的變化,卻幫他躲過了這必然會刺中的一劍鋒芒!
那兩根手指的巧妙和速度,幾乎無法形容,陸小鳳在劍鋒稍一停頓的剎那間,赫然已經夾住了劍鋒!
霜晴早就顧不上用手指按著自己的披風,她的身影,如驚鴻閃過一般,在葉孤城和陸小鳳兩人站定之時,出現在了兩人的身邊,葉孤城的劍上,除了有陸小鳳的兩根手指,還有霜晴的一隻手。
葉孤城手中持劍站在那裡,他的劍上,並沒有再使出絲毫力量來,只是平穩的握在手中,劍鋒被陸小鳳的靈犀一指夾住,也被霜晴一雙柔荑般的纖纖細手輕輕握住。
葉孤城沒有看向陸小鳳,而是緊緊的盯著霜晴,冷冷道:「這種情況下,你都不肯出劍?」
霜晴的手依然還輕輕的握在葉孤城的劍鋒之上,她好似並沒有用力,不管是執劍的葉孤城,還是用兩根手指夾住劍鋒的陸小鳳,都能感覺的出來,彷彿劍鋒只要稍稍一動,霜晴白皙漂亮的手,就會被這柄無比鋒利的劍所劃傷。
葉孤城話音落下之後,霜晴的臉上,反而笑了出來,她也靜靜的望著葉孤城,半晌,才格外誠懇的認真道:「下次再碰到你或者是西門吹雪,我會直接把劍扔出去!」
「……」陸小鳳心道,愛劍如命的西門吹雪若是聽見霜晴對對待劍這麼隨意的一句話,估計當下就得把霜晴捅個對穿。
葉孤城沉默了良久,他們三個人就這麼僵持在那裡,就像是三個動作僵硬的傻瓜一樣!
若非知道剛剛那一劍的驚天氣勢,知道這三個人均是當今天下間絕頂的高手,簡直會以為他們三個全是傻瓜或者瘋子!
薛冰手裡還攬著霜晴的披風,在霜晴鬆開手的時候,披風便已經被劍氣驚起的江風吹了起來,當葉孤城的劍就要刺入陸小鳳的胸膛之時,霜晴當然沒心思去管一件披風的下落,而剛剛被劍氣所逼退的薛冰,卻正好幫她把披風一手攬住。
葉孤城深深的看了一眼霜晴,寒凜的目光凝在了她那雙纖細漂亮、宛如白玉的手上,冷冷道:「放手!」
他沒有搭理用兩個手指穩穩的夾住他的劍鋒的陸小鳳,而是對只是輕輕握住劍鋒霜晴說道。
霜晴十分聽話,毫不猶豫的鬆開了按在葉孤城劍上的手指,甚至還特意後退了一步。
隨著霜晴推開,葉孤城突然回手,劍一入鞘。
能用兩根手指夾住葉孤城的劍,陸小鳳是第一個。
能從陸小鳳兩指間奪回劍鋒的人,葉孤城也是第一個。
陸小鳳突然也笑了出來,晃了晃那兩根萬金難求的手指,道:「看來你並不想殺我,白雲城主!」
剛剛那陣凜冽的劍氣,彷彿悄然之間,已經散盡。
薛冰已經跑了過來,幾乎就是撲在了陸小鳳的懷裡。
在她撲過去的那一瞬間,她手臂上攬著的披風,已經落在了葉孤城手中。
剛剛的局勢太可怕、也太讓人緊張,別說直面葉孤城那一劍鋒芒的陸小鳳,就是被劍氣逼退,在旁觀戰的薛冰,都是直到現在,隨著葉孤城此時驚人的動作,才把目光放在了霜晴身上。
她的身上,也是一襲白色的衣裙,但是衣服的式樣,卻似乎比任何人的都要輕簡單薄了些。
霜晴身上的衣物,是用十分輕柔的白色輕容紗制的,長長的水袖垂下來,幾乎將她漂亮的手指掩在裡面,肩膀處卻露出一小片肌膚,在月色下更顯白皙如玉,還有剛剛蔓延到膝蓋的裙裾,露出一截漂亮的小腿。
不同於衣衫半裸、半遮半掩的誘惑,霜晴的衣服,雖然總是有些微微裸露,但是,目的卻好似只是為了她的身體動作更加靈巧輕便……
但是,就算是江湖俠女,縱使是為了施展武功時動作靈活,也沒有幾個敢像霜晴這樣穿衣服的。至少,身為江湖上最有名的四個母老虎之一的「冷羅剎」薛冰就從來不敢……
確認陸小鳳身上無事之後,薛冰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原本只是好奇的順著葉孤城的動作望過去,等到看清了霜晴披風下面的一身打扮之後,她幾乎是有些呆滯的望著霜晴,整個人都僵硬在了那裡。
江湖兒女雖不拘小節,可是,陸姑娘的衣著未免也太不拘了些……
霜晴的衣服雖然總是有些裸露,但是,卻絕不會給人一種曖昧誘惑的感覺。她的人,就和她的劍一樣,狷狂磊落,瀟灑肆意。
即使她就穿著一身讓薛冰難以置信的衣裙站在那裡,卻依然只會給人一種極其溫婉清雅的感覺,她的手中若不拿劍,身上彷彿就連半點劍氣也無。若不是剛剛才見到霜晴出手攔在葉孤城和陸小鳳之間,在霜晴裹著披風走在葉孤城身邊的時候,薛冰簡直會以為她就是個不懂武的尋常女子……
霜晴十分乖巧、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裡,眼眸微垂,長長的睫羽在眼睛下投下一小片暗淡的剪影,音調溫柔,話語卻毫不客氣的輕聲喃喃道:「陸小鳳又不用劍……第一次偶遇,一句話都還沒說過,直接就拔劍一副要人命的架勢,什麼毛病……」
「……」正在給霜晴繫披風帶子卻被問有什麼毛病的葉孤城手上的動作當即就是微微一頓。
「……」回想起那日在竹林裡的小酒樓聽到的江湖傳聞,再看葉孤城和霜晴之間此番動作,原本極其聰明此時卻有些腦子不夠用的陸小鳳。
已經知道了那個一身白衣如雪、劍法卓絕的男人就是白雲城主葉孤城,也知道了旁邊站著的那個女子就是前幾日傳聞裡提到的陸霜晴,薛冰睜大了漂亮的眼睛,滿心好奇,一雙眼睛不停的來回打量著那兩個人,還不忘隨時伸手掐兩下陸小鳳腰上的軟肉,把陸小鳳掐得呲牙咧嘴的以便提醒他注意葉孤城和陸霜晴那兩個人。
不用薛冰提醒,陸小鳳此時的注意力也放在了葉孤城和霜晴的身上。
試問這天下間誰見過孤絕寂寞,宛若遠山上永遠不會融化的冰雪一樣的白雲城主給一個女子繫披風?
——就是為了見到這一幕,陸小鳳也不介意剛剛葉孤城那冷冽的一劍了!他本就是個喜歡熱鬧、喜歡刺激,也經歷過太過奇妙的事情的人,能見到這種不同尋常、甚至說出去都絕對不會有人相信的奇景,當真是當浮三大白!
繫好霜晴的披風後,葉孤城才道:「四年前,你用同樣的手法,接住了木道人一劍,至今他還認為你這手法是天下無雙的絕技。四個月前,他看見我使出了剛才那一招『天外飛仙』,他也認為那已可算是天下無雙的劍法。」
不用葉孤城繼續往下說,陸小鳳已然明白,為何葉孤城會在見到自己後直接拔劍,原因不過是木道人在葉孤城面前提起過他的靈犀一指,而葉孤城,自然會想要知道,陸小鳳天下無雙的絕技,能否接住他一招天下無雙的劍法「天外飛仙」!
陸小鳳有些無奈的苦笑道:「陸小鳳也可能接不住你那一劍的!」接不住那一劍的陸小鳳,便已經是死的陸小鳳了!
霜晴眨了眨眼睛,格外認真的對陸小鳳說道:「所以我說,下次見到他或者西門吹雪,我就直接把劍扔出去!可惜你不用劍,你總不能砍了自己的兩根手指!」
陸小鳳滿臉無奈,卻是哭笑不得。
霜晴還要繼續開口,卻被葉孤城搶先,略帶薄責,冷冷道:「你這番說辭,動不動就把劍扔出去,哪裡還是個劍客!」
霜晴盯著葉孤城,寸步不讓的頂了回去,一臉坦然的冷笑道:「若是覺得我不配用劍,你別逼著我出手啊?」
「……」多少有點理虧的葉孤城臉上依然是一副孤絕冷漠的表情,卻不再做聲了。他剛剛對陸小鳳那一劍,除了想要試試陸小鳳接住木道人一劍的兩根手指外,也不乏有讓霜晴情急之下拔劍阻攔的意思。
薛冰看著冷然相對的葉孤城和陸霜晴兩人,驚訝得眼睛已經瞪得不能再大了。
眼看著兩個人就要吵起來,雖然覺得,吵架這種事情發生在白雲城主葉孤城和陸霜晴身上,總有點說不出的違和感,陸小鳳還是忙著說道:「霜晴怎麼會來這裡?前些日子你去了壩上張家口,司空摘星那猴精還一直在揚州找你!」算是把話題直接打岔扯開了。
霜晴看向陸小鳳,莞爾一笑道:「本來是打算回揚州的,偏偏那會兒有點事情要找唐天儀,就直接去了壩上張家口,又碰巧遇到了葉城主,俱是南下,索性就同行一起回來了!」
陸小鳳聰明的沒問你們兩個順路同行一起南下,到了城裡怎麼會晚上還在江岸邊散步的問題,也沒提白雲城主和人同行這一件事有多麼的驚悚,只是笑道:「司空摘星前兩日還在此地,卻不知此時又跑到了什麼地方!」
霜晴悠然笑道:「過幾日我應該就可以回去揚州瘦西湖畔了,你若見到他,不妨帶我轉告他一聲。」
陸小鳳道:「這是自然!」
霜晴和葉孤城之間不再嗆聲之後,又有陸小鳳這麼一個喜歡交朋友、性格又熱情大度的人在,四個人之間的氣氛終於變得好了些。
晚風過處,江面上泛起陣陣漣漪,波光閃爍。
夜色晴空中,繁星點點,月影彎彎。
夜闌更深,遠處的江面上依然還閃爍著漁船燈火,江邊的楓樹,樹影婆娑,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
他們四個人坐在一家江岸邊上的小酒家裡,霜晴的面前是茶,葉孤城的面前是白水,陸小鳳和薛冰的面前,則是酒。
霜晴捧著手中的茶杯,睜大眼睛看向正一臉緋紅的薛冰,好奇的說道:「陸小鳳,你還沒介紹你身邊這位姑娘是誰呢!」
薛冰聞言,頓時臉色更紅了。
陸小鳳深知霜晴對武林中的人和事,知道詳細的並不多,便悠悠笑道:「她叫薛冰,正是出自神針薛夫人家中,也是江湖上最有名的美人和四個母老虎之一的『冰羅剎』!」
薛冰依然紅著臉,卻猛地撲上去咬了一下陸小鳳的耳朵。
看著這兩人之間的動作,霜晴半晌才點點頭,輕聲嘆道:「果然會咬人……」
葉孤城依然是面容冷漠,只有寒星般明亮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淡淡的笑意,薛冰卻已經有些扭捏害羞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陸小鳳捂著耳朵,唉聲嘆氣了一番。
悠于 2015-4-1 20:03
第四十九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已是深夜,四人從江岸邊的小酒家出來之後,十分自然的分成了兩邊。陸小鳳和薛冰還要回去如意客棧裡,霜晴和葉孤城卻是往平南王府的方向相攜走去。
枝繁葉茂的樹木影影綽綽,在清幽的月色下投下一片片濃重的陰影。
薛冰扭過頭來,看著陸小鳳,眼睛亮晶晶的,道:「原來陸霜晴長這個模樣!」
陸小鳳笑道:「很漂亮?」
薛冰撲上去就咬了他一口,紅著臉笑道:「別在一個女人面前誇另一個女人漂亮!」
陸小鳳無奈搖頭:「女人的嫉妒心啊……」
薛冰甜甜一笑,道:「我沒有嫉妒她!」
陸小鳳隨意道:「那你還咬我的耳朵?」
薛冰眼珠轉了轉,十足一副古靈精怪的樣子,道:「先前你說,那些關於陸霜晴的傳言,都是假的,可是,她的確和白雲城主葉孤城在一起,而且兩個人看起來很親密。你說,唐天儀的事情會不會也是真的?」
陸小鳳誠懇道:「這裡面一定另有隱情。」
薛冰想了想,說道:「若非親眼所見,你會相信葉孤城給一個女人繫披風嗎?」
陸小鳳無奈,道:「我不信……」
薛冰笑了一下,強調道:「可是你現在不得不信了!」
陸小鳳苦笑,只得說:「是。」
薛冰又道:「陸霜晴自己說她去張家口找唐天儀的。」
陸小鳳眨了眨眼睛,道:「她也說了,她是碰巧有點事情找唐天儀,後來才又偶然遇到了葉孤城,而非江湖傳聞中的兩人因愛生恨,葉孤城調戲了唐天儀的妻子,唐天儀又與霜晴一見鍾情,四個人在張家口弄出來好一齣恩怨情仇。」
薛冰怔了怔,想想也對,那些傳言,委實太誇張了些……
等到他們回到如意客棧的時候,桌上已經放著一張信封,信封上面只有四個字:「幸不辱命!」
悠悠長夜,青石板的街道上,只有兩個人悠然漫步的身影,遠處偶爾會傳來三兩下打更人的聲音。
和葉孤城一起走進平南王府時,霜晴赫然發現,王府一側的院子裡,赫然燈火通明,一身錦衣華服的朱南,正站在院門口精緻的燈籠下面,含笑望著這邊。
霜晴看著朱南,微微一怔,旋即心中想道:深夜出現在平南王府,又是全然一副主人家待客的姿態……霜晴雖然並不熟悉當今朝廷,卻也知道,明朝國姓正是為朱,今日見到朱南,再仔細一想,倒也不難猜出他的身份……
「葉城主,陸姑娘!」朱南笑著說道,依然是往日那般熱情溫和的樣子。
霜晴望著他,有些詢問的說道:「平南王世子?」
南王世子笑道:「陸姑娘果真聰慧無雙!」
霜晴搖了搖頭,認真道:「倒是我之前失禮了。」
南王世子笑容灑脫,毫不在意的說道:「先前是在下隱瞞了陸姑娘,怎能怨得了毫不知情的陸姑娘?」
隨便客套了兩句之後,南王世子便請人帶葉孤城和陸霜晴去休息,自己便也轉身回了房間。
南王世子為霜晴和葉孤城安排的住所,是平南王府中一處十分僻靜幽美的院落,大片空地上雖無花團錦簇,周圍的樹木之間卻是落英紛紛。
這是一個不會輕易被人打擾、十分安靜、也十分適合練劍的院落。
霜晴和葉孤城的房間也挨在了一起,從門口出來,到隔壁那裡,不過幾步遠的距離。好在南王世子到底還知道什麼叫做適可而止,雖然心中諸多打算,到底沒有把兩個人直接安排到一個房間裡去……
拂曉時分,幾顆星辰還在變得越來越淡的天幕中微微閃爍,遠處的景物已經出現了淡淡的輪廓,秀麗的山巒帶著蒼翠的綠色,映在瑰麗的漫天朝霞之上,空氣中的夜色薄霧也漸漸的散去。
一夜好眠,霜晴手中拎著驪歌雙劍,推開房間的門,映入眼簾的,赫然便是落花依草、落英繽紛之中,一襲白衣勝雪,一柄烏鞘長劍,院中靜如夜闌,卻劍氣肆意!
早起想要在院中練劍的霜晴自然把礙事的披風仍在了屋裡,輕容紗的白色衣裙下,手中的驪歌雙劍質地如玉,劍氣如虹!
葉孤城與霜晴第一次在杭州城外的小茶肆中遇見時,霜晴手中的,便是這柄驪歌雙劍。劍柄上隱約覆蓋的宛若紅翡的灼眼紅色被握在細膩如白玉的手指間,雙劍周身滿是凜然劍氣,卻寒氣內斂,並無絲毫殺氣。
看到霜晴,正在練劍的葉孤城手上劍勢絲毫不緩,望過來的一雙宛若寒星的眼眸卻瞬間亮了起來。
霜晴在認真的看著他練劍,自然也對上了那雙寒星一般的眼睛。
不用想也知道,葉孤城的視線肯定凝固在了霜晴的手和手中的劍上。
霜晴不等他開口,更不等他像昨日遇到陸小鳳那樣,招呼都不打就一招「天外飛仙」一劍襲來,把劍拎在手裡轉身就走,「葉孤城你繼續練你的劍,我去別的地方!」
葉孤城不知何時已經收了劍,站在漫天落英繽紛之下,長身玉立,面容雋永,在晨光絢麗、朝霞漫天的清晨,彷彿周身都籠罩在一層淡淡的光暈之間,他的聲音依然清冷,卻十分明晰,道:「平南王府中再無如此僻靜之地!」
霜晴往院外走的步子微微一頓,回過頭來靜靜的看了眼站在那裡,幾欲讓人目眩神迷的白衣身影,果斷的逕自往自己的房間裡走去,隨著門扉掩上,只留了一句話給葉孤城:「等葉城主休息之時,霜晴再來便是!」
望著緊閉門窗的房間,葉孤城微微一怔,心中暗道:躲得可真快……若是剛剛真的一劍襲過去迫她出手,霜晴難不成真的會把她自己手中劍扔出去不成……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霜晴已經吃完了早飯,葉孤城依然還在院中練劍。
霜晴索性打開一扇窗子,手裡捧著一杯茶,坐在窗邊望著院落中的葉孤城專心練劍的白色身影。
江湖之中,偷看別人的招式,本是大忌!
霜晴開窗子時,弄出的聲響並不小,當她手中捧著一杯茶,拎著一個凳子坐在窗邊,懷中還抱著宛若白玉、光澤瑩潤的驪歌雙劍之時,葉孤城剛好看過來一眼。四目相對之下,霜晴微微莞爾一笑,葉孤城的眼睛裡,似乎也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並未對霜晴觀看他練劍一事提出任何質疑。
不消片刻之後,葉孤城略一收劍,暫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向一手捧茶,一手托腮坐在窗邊的霜晴,突然開口道:「你若要看,為什麼不出來?」
霜晴對著他眨了眨眼睛,過了好半晌,才特別認真又微微有些無奈的輕聲回答道:「我怕你一劍就直接衝著我飛過來了……」
窗戶就這麼大,她就坐在窗戶裡面,葉孤城想要飛身一劍過來,這窗子雖然攔不住他,可是,卻會影響他的劍勢。
「……」葉孤城頓時默然無語,霜晴看著他,又眨了眨眼睛,也不多說話。
沉默良久,葉孤城終於開口道:「你出來吧!我今日絕不迫你拔劍,也不會故意為難你……」
霜晴漆如墨染的漂亮眼睛瞬間也亮了起來。
她本就是愛劍之人,十幾載專心於劍,每日練劍更是不畏寒暑,從不間斷!她想要觀看葉孤城練劍,也並非是想要偷學葉孤城的劍法,只是這等天下無雙的絕世利劍,單純只是觀看,於霜晴而言,亦是充滿誘惑。
奈何霜晴與葉孤城、西門吹雪等人劍道不同,對劍的理解、誠心於劍的方式更是相差甚遠。對上葉孤城、西門吹雪他們這種碰見一個旗鼓相當的劍客,就恨不得捨棄一切但求一戰的性子,霜晴實在是避之唯恐不及。
現在既然葉孤城答應說不會再想方設法的讓她出手,霜晴當然更願意在視野開闊的院落之中看他練劍。
霜晴轉身,手中微微一送,已經隔空將手中的茶杯穩穩的拋回了黃梨花木的桌面上,近乎悄無聲息,旋即手中抱著驪歌雙劍,逕自從窗口輕輕的挑了出去,施展輕功,身影飄搖閃現之間,已經輕巧的坐在了樹幹上。
霜晴一手抱著自己的雙劍,一手微微扶著樹幹,低下頭愉快的微笑道:「我在這裡應該不會妨礙你吧?」
葉孤城微微點了點頭。
霜晴選的那棵樹,視野極好,而且,距離他現在站定的位置也不算太遠,卻剛好不會被烏鞘長劍帶起的凜然劍氣所影響到。
等到臨近中午之時,特意親自前來這僻靜的院落裡,邀請葉孤城和霜晴過去赴宴的南王世子,才走進院中沒幾步,便被一道帶著寒凜冷意的劍氣所逼退。
南王世子停在院落門前,抬眼看到的,卻是站在樹下一襲白衣勝雪、豐神俊朗、目光灼灼的葉孤城,以及劍舞靈動灑脫,劍氣卻冷冽肆意的霜晴。
劍舞本就極美,劍器渾脫,不拘一格,起處若雲湧雷動,收處若細柳扶風,剛柔交織,劍奏笙歌,妙舞奪魄!
秋高潛淵,危池龍隱,佳人亮劍,聲動四方,不過如是!
看到南王世子的身影,意識到剛剛被自己的劍氣逼退之人定然也是他,身為客人卻把此地的主人給逼出了院落,霜晴當即收劍,略有些歉意的淺淺笑了一下。
不等霜晴開口道歉,南王世子已經十分溫和自若的逕自開口道:「剛剛在下冒昧闖進來,打擾了陸姑娘和葉城主練劍,卻是在下的不是了,還請陸姑娘多多擔待!」
霜晴連忙搖頭笑道:「世子多慮了。」
南王世子自然也看到了霜晴單薄輕簡、微微露肩和露出一截小腿的白色衣裙,不過經歷過茶樓裡那一次之後,南王世子的舉止自然無可挑剔,神態自如,對於霜晴身上太過不拘一格的衣裙視若不見,笑著和霜晴打過招呼後,便果斷的把視線近乎僵硬的凝固在了葉孤城身上,依舊十分灑脫的笑著將自己的來意說明,等到葉孤城和霜晴雙雙點頭之後,方才轉身,在心裡長舒了口氣,步履悠然的離開……
等到南王世子離開之後,葉孤城靜靜的望著霜晴,半晌,才微微有些蹙眉的道:「等下赴宴,總不好始終披著披風,我讓侍女幫你拿一套別的衣物可好?」
霜晴也望著他,眨了眨眼睛,認真想了想,最終還是微微搖搖頭說道:「不用麻煩了,我回房間去換一件衣服就好了!」
畢竟已經答應了南王世子的邀請,霜晴雖然覺得有些無聊,還是回房間,換了一身月白色的無風塵翼長裙出來。
第五十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霜晴和葉孤城一起走到了南王世子設宴的地方時,才發現,除了南王世子之外,這裡還有兩個人已經坐在椅子上等著了。
在平南王府之中,南王世子這個主人家自然是坐在了首座上,在他左手一側已經坐著了兩個人,右手一側兩個挨著的座位,則是為霜晴和葉孤城準備的。
坐在宴席上的那兩個人中,其中一個人穿著質料貴重、式樣最新、手中極為精緻的衣裳,就連手中一柄摺扇,都是價值千金的精品。那個人看起來很年輕、很英俊,除了他的手拿著扇子的姿勢,就像是拿著武器一樣,讓霜晴意識到,這也是個武功高強的江湖中人,否則,怕是還會以為,他就是一個走馬章台的花花公子。
而另一個人,笑容溫柔恬淡,帶著一種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親切感,彷彿與世無爭一般,赫然便是花滿樓。
葉孤城和霜晴走進來的時候,南王世子為表親近,直接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笑著在門口迎了一下,「葉城主和陸姑娘,快請入座!」
身為主人家的南王世子這般客套,金九齡和花滿樓自然也就十分配合的跟著客套了兩句,在南王世子為兩邊的四個人互相介紹了一遍之後,在霜晴走進來的時候,面上就流露出幾分驚訝的花滿樓,終於是笑了出來,柔聲道:「沒想到在平南王府中,還能再遇見霜晴。」
金九齡雖然沒說話,但是心裡卻也滿是驚異,更是忍不住的暗暗打量和白雲城主葉孤城同時出現的陸霜晴這個人。
一襲繡工精緻、衣料輕柔的月白色長裙,墨色長髮輕輕垂下,宛若流泉,頭上沒有任何簪子,只在髮髻邊上有極其簡單的銀飾作為點綴,整個人看上去也是十分溫婉柔和的樣子,舉止之間,不像什麼江湖女俠,反倒是有幾分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的做派。
自從平南王府十八斛明珠失竊,原來的王府總管江重威又被繡花大盜刺成了瞎子,金九齡在幫忙調查這個案子的同時,也成為了新任的平南王府總管。
南王世子對於白雲城主葉孤城即將前來的消息,自然不會瞞著他,至於和白雲城主同行的那位陸姑娘,金九齡當時就已經滿心驚奇了,只是不好多問而已。
江湖之上,關於近來聲名鵲起的陸霜晴的傳聞,金九齡這等消息靈通之人,自然也聽說了不少版本。目前傳得最熱鬧的就是在壩上張家口發生的葉孤城、陸霜晴、唐天儀以及唐天儀妻子四個人之間的種種愛恨糾葛。
而除此之外,聲勢僅僅稍稍小了點的傳聞,還有陸霜晴遇見葉孤城之前,曾經和江南花家七童花滿樓共乘一騎,在杭州城外相攜而行,甚至還在花滿樓的百花樓裡居住過一段時間,兩人早已私定終身……
花滿樓雖然也是人中龍鳳,江南花家更是富甲一方,奈何花七童雙目失明,又怎及得上被稱為天下第一高手、坐擁南海飛仙島的白雲城主葉孤城?
可憐的花家七公子,就這樣所愛非人,葉孤城橫刀奪愛,佳人移情別戀,花七童徒落得一個黯然神傷的結局……
當然,金九齡那日在苦瓜大師的寺廟裡見到花滿樓的時候,依然只覺得這人心境開闊,神態舉止溫和自若,宛若謫仙,江湖傳說中那個深受情傷的花七童,斷然不是他面前的這個。
江湖傳聞之荒謬絕倫,匪夷所思,其不可信與令人哭笑不得之感,由此可見一斑!
金九齡本也只是把那些江湖傳聞視為笑話,聽過便罷了。
可是今日,卻是見到白雲城主竟然是真的和陸霜晴一同前來,加上已經身為王府總管的金九齡自然也知道南王世子是有意將陸霜晴和葉孤城的房間安排在一起,簡直是擺明了說這兩人之間的關係非同一般!
再看此時宴上,花滿樓和陸霜晴的言語之間,雖然親切熱絡,卻也從容坦蕩的很,如此一來,卻又容不得他不多想了……
霜晴就在葉孤城身邊的椅子坐下來之後,也笑著說道:「陸小鳳最近在忙著繡花大盜的案子,你該不會又是過來幫忙的吧?」
花滿樓微微一笑,柔聲道:「陸小鳳的忙,當然得幫。不過這次,可不只是要幫陸小鳳的忙了!吃了苦瓜大師的齋菜,苦瓜大師的忙,更是不得不幫!」
霜晴聞言,眨了眨眼睛,逕自扭頭看向身旁的葉孤城。她並不知曉苦瓜大師是誰,這種問題,自然就要向葉孤城詢問了。
葉孤城也看了霜晴一眼,這幾天的接觸下來,他自然也瞭解霜晴對於江湖中事,知之甚少,便輕聲解釋道:「苦瓜大師就住在杭州城外的一家小寺院裡,他的素齋,據說烹得極其美味,向來是難得一求。」
金九齡看到霜晴有了疑問,幾乎是下意識的往白雲城主那邊望過去,而白雲城主的反應,竟也這般的溫和,與往日孤絕冷漠的傳聞全然不符,不由得心下駭然……
霜晴好奇問道:「據說?原來你也沒有去過?」
葉孤城微微頷首,道:「確實不曾。」
花滿樓也面露詫異之色,驚奇道:「原來霜晴竟然不知道苦瓜大師?」
他雖然也知道,霜晴對於江湖中的人和事瞭解的並不多,但是,她對江南一代,顯然是極為熟悉的。他本以為,霜晴連西湖畔的虎跑泉、九溪十八澗等景緻都那般瞭解,至少也會聽說過苦瓜大師的名號,卻不承想,就在杭州城外的苦瓜大師,霜晴都不認識。
霜晴點點頭,認真的回答道:「今天聽你們說了,我才知道!看樣子,苦瓜大師的素齋似乎很難嘗到,這其中可有什麼說道?」
金九齡這才笑道:「我師兄是個怪脾氣,想要嘗到我師兄的素齋,不但要沐浴熏香,還得要有耐性。他從來不肯輕易下廚,那人不但要來的對,還得要他高興!」
霜晴聽得很認真,聽完之後,還認真的點了點頭,「我記下了。」
出乎金九齡的意料,霜晴卻並未開口詢問,他看上去絕非一個出家人,怎麼會有一個出家人的師兄這個問題。畢竟,除了陸小鳳那些早就知道其中緣由的人之外,第一次聽說這個消息的人,基本上都會好奇的再多問一句的。
霜晴又道:「不是陸小鳳在調查繡花大盜這個案子嗎?為什麼說也是幫苦瓜大師的忙?」
這一次回答的,卻是南王世子。
「母親生辰,父王送給她的十八斛明珠卻被繡花大盜竊走,金九齡正在調查此事,可惜那繡花大盜的行蹤著實難查,從王府之中盜走明珠的方式也讓人參詳不透,所以苦瓜大師才為了幫助師弟,特意做了一回中人,請陸小鳳也來幫忙!」
霜晴聞言點了點頭,好奇的打量著金九齡,金九齡也是坦然一笑,說道:「這事還是要靠陸小鳳了。」
花滿樓也笑著柔聲輕道:「他今日正要夜探平南王府,想要知道繡花大盜究竟是怎麼把那十八斛明珠竊走的!」
霜晴想了想,不覺也笑了出來,陸小鳳的想法,果真有趣特別。看不透繡花大盜的作案手法,於是就要自己嘗試一番。說不定黑燈瞎火的,在這守衛森嚴的王府之中,他還真能摸出點其它的門道來。
想到這裡,霜晴還特意開口提醒了一句:「明珠失竊那日王府內的守衛是如何安排的,今日也同樣安排吧!想必陸小鳳今夜潛入王府後,能找到些有用的證據!」
南王世子自然是笑著應允,言及自己正有此意,突然間想到了什麼一般,含笑看向了一直靜默無語的葉孤城,又道:「陸小鳳的『靈犀一指』乃是天下無雙的絕技,葉城主之前還說過,想要知道陸小鳳的兩根手指能不能接『天外飛仙』,今夜豈不正是機會?」
葉孤城聞言,面色清冷,沉靜如水,霜晴的臉色卻是瞬間有些變了,明媚的笑容微微收斂起來,雖然還是一派溫雅,但是語氣卻已經變得淡淡,漆黑如墨的眼眸垂下,似有些漫不經心的看著自己的手指尖,只是道:「世子可能不知道,『天外飛仙』和『靈犀一指』,昨夜便已經試過了!」
南王世子自然注意到了霜晴的臉色並不算太好,雖然沒有明著擺臉色出來,但是她不想談這個話題的態度,卻也已經表現的清清楚楚。而這件事中的核心人物葉孤城,卻只是靜靜的喝他的白水,不發一言,對於南王世子的提議,也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態度。
南王世子雖然不解霜晴為何會是這種反應,不過他從來是個聰明人,看出氣氛不對來,自然不會再繼續這種話題,隨便笑著含糊了兩句,便也就把話題輕鬆的扯開了。
至於金九齡和畫滿樓兩人,聞言卻是心下一驚。
「天外飛仙」乃是白雲城主葉孤城最負盛名的一式絕技,雖未親眼所見,但是那一劍的凜冽和鋒芒,在江湖之上,早已成為了傳說。
陸小鳳的「靈犀一指」,也是江湖上難得的絕學,金九齡和陸小鳳是多年的朋友,自然見過,花滿樓更是還從陸小鳳那裡學過這一招。
不過意識到霜晴神色淡淡,不欲多談的模樣,南王世子都立時改口了,他們兩個當然也不會上去追問昨夜「天外飛仙」遇上「靈犀一指」後的結果如何……
隨著「叮」的一聲輕響,霜晴眼睛微微一亮,和葉孤城同行了一路,待在他身邊這麼久,那個總也不出現的後續任務可算是有頭緒了!
霜晴微微低頭瞅了一眼,旋即滿心訝然,她甚至忍不住好奇的仔細打量了坐在南王世子另一邊的金九齡一番。
這次的後續任務分為了三小部分,第一步是找出抓走薛冰的兇手,第二步是查探神秘組織「紅鞋子」,至於最後一步,則是協助陸小鳳緝拿「繡花大盜」金九齡!至於任務獎勵,三個步驟加在一起,也才只有三百金。
若非任務最後明確寫出了,是要【幫助緝拿「繡花大盜」金九齡】,恐怕任是誰都不會想到,這個身為平南王府總管,又被敬為六扇門三百年來第一人的武林名宿金九齡,赫然便是那一臉大鬍子拿著緞子繡花、手段殘忍的繡花大盜……
完全不明所以的金九齡明顯被霜晴給盯得有些心裡發毛了,笑容有些糾結的開口問道:「陸姑娘一直盯著在下,可是在下身上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不成……」
霜晴眨了眨眼睛,旋即一笑,坦然道:「金總管多慮了,只是對於霜晴而言,今日這桌上,就只有金總管一個初見的人,又聽聞金總管乃是六扇門百年來的第一好手,好奇之下,自然也就想要多打量打量金總管了!」
金九齡聞言,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又用那柄價值千金的名貴摺扇使勁扇了扇,才勉強一笑,連聲道:「不敢當,不敢當。」
霜晴見狀,也不再繼續盯著這個偽裝的太過成功的金九齡,微微低頭垂眸一笑,聽著南王世子熱絡含笑的言語,開始認認真真的吃菜。
昨夜和陸小鳳、薛冰在江岸邊的小酒家裡坐了一會兒,霜晴還記得,他們兩個是落腳於城中的如意客棧中。
陸小鳳的身邊,或許永遠不乏麻煩和危險,但是另一方面,在他身邊,也格外的安全。
薛冰昨夜還跟在陸小鳳身邊好好的,陸小鳳今日要夜探平南王府,那麼,薛冰出事,估計也就是在她和陸小鳳分開之後!想到這裡,霜晴已經做好了今天晚上剛一入夜,便從平南王府出去,到如意客棧跟著薛冰的打算。
是夜,夜色清幽,萬籟俱寂。
月色朦朧,空氣中還瀰漫著淡淡的花香,繁茂的樹木枝葉間投下濃墨般的剪影,疏影橫斜。
因為不想引人注意,霜晴特意換了一身黑色的風露霜華衣裙,臉上也帶了墨色的面紗。
南王世子為她和葉孤城準備的院落,本就僻靜,夜深之後,更是寂靜無人。
霜晴從房間裡走到院落中,腳下輕輕的踩著一地的落英繽紛,卻悄無聲息的縱身一躍,扶搖直上,到了房頂上面,然後循著來時的方向,往城中的如意客棧尋去。
霜晴悄然離開之後,葉孤城也輕輕的推開門走了出來,依然是一襲白衣勝雪,在皎潔朦朧的月色之中,面容沉靜雋永,整個人身上彷彿籠罩著一種淡淡的光芒,令人幾欲目眩神迷。
葉孤城的手中,還握著他那把形式極其古雅的烏鞘長劍。他站在滿園的落英繽紛之下,望著霜晴離開時的方向,雙目如寒星,卻帶著一絲淡淡的迷惑和不解,沉吟良久,終於還是遠遠的循著霜晴的方向,同樣在無人知覺的情況下,悄悄的出了平南王府……
第五十一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平南王府中的夜色,依然時候那般的平靜,然而,正要偷偷潛入王府的陸小鳳,和悄無聲息的想要離開王府的霜晴都知道,這片寂靜裡,遍佈各種精巧的埋伏和陷阱。夏夜迷人的晚風中,更是隨時都可能會有無數殺人的弩箭射過來。
王府之中,徹夜有守衛巡視,想要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混進去,只能從西北邊的一個小院子裡進去。那是王府中衛士們的住所,深夜換防時,也是唯一會讓人鬆懈的地方。
陸小鳳此時,正躲在這個小院的房頂上,他就要從裡面偷一件侍衛的衣服換上,然後便跟在換防的人後面混進王府寶庫的位置。
陸小鳳所在的位置,完全屬於下面侍衛們眼中的盲區,可是,對於從王府內出來,正輕飄飄的從濃密的的樹冠中落下的霜晴而言,房頂上陸小鳳的存在,就顯得極為突兀了,就和陸小鳳同樣也在第一時間發現了霜晴的身影一樣。
陸小鳳愕然的睜大了眼睛,一身黑衣還帶著黑色面紗的霜晴也是同樣的反應,原本打算落在房頂另一側的霜晴在半空中憑藉一個凌霄攬勝,逕自落在了陸小鳳身邊,然後,毫不猶豫的伸手一把摀住了陸小鳳的嘴,用另一隻手在他面前搖了搖,示意他安靜下來。
已經從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睛,還有剛剛施展輕功的身法,認出來這個蒙面人就是霜晴後,對於霜晴的動作,絲毫沒有反抗的陸小鳳哭笑不得的使勁點了點頭。
霜晴這才移開了手,拂了下繡慢暗紋的黑紗裙裾,直接坐在了陸小鳳面前,然後也不說話,直接用手指在房頂的瓦片上做出寫字的樣子。
霜晴飛快的寫道:「想要不驚動人的出入平南王府,這裡是唯一的途經,看來你對王府內的佈局已經很瞭解了?」
陸小鳳微微點了點頭,然後也用一根手指在半空中劃出字樣來:「王府之中,也有蛇王的兄弟。」
霜晴好奇的眨了眨眼睛,然後寫道:「蛇王是誰?」
陸小鳳寫道:「我的一個朋友,一時之間也說不清楚,類似於地頭蛇的市井中人。」
霜晴點了點頭,不再多問。
陸小鳳又寫道:「你怎麼會這麼一身打扮?你和葉孤城俱是平南王府的客人,出王府還要這般小心?」
霜晴笑了笑,陸小鳳當然不可能透過黑色的面紗看到她臉上的笑容,而是,那一瞬間,霜晴的眼睛裡彷彿都盈滿了淡淡的笑意,她飛快的寫道:「因為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今夜有悄悄出去呀!」
陸小鳳手上正要寫字的動作突然停頓了一下,透過霜晴的肩膀上面,他看到了一個沉靜冷漠的身影,一雙冷如寒星般的眼睛,一襲雪白的衣裳,而在那個白衣人的手中,還有一柄堪稱天下利器的烏鞘長劍。
正是白雲城主葉孤城。
他看似一點也不介意被平南王府中的守衛發現,而事實上,看到了他的那些守衛,不管出於何種考慮,也的確是對葉孤城的深夜出現,彷彿視若不見一般,照常的做著自己的事情。
葉孤城的輕功十分高明,若是沒有極其高超的輕功,也使不出「天外飛仙」那樣迅疾耀眼的一劍!
他身著一身白衣,在朦朧的月色下走來,不發出絲毫的聲息。陸小鳳正對著霜晴,也正對著從後面走過來的葉孤城,才會在偶然抬頭間注意到那道白色的身影。而背對葉孤城的霜晴,直到意識到陸小鳳的動作有些不對的時候,才猛地回頭,發現了今夜第三個出現在平南王府房頂上的人。
當然,不同的是,陸小鳳和陸霜晴兩個人一個是正打算偷一件王府侍衛的衣服混進去,霜晴是一身黑色的衣裙帶著面紗正要悄悄的出去,兩個人的動作都十分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發現,而葉孤城卻是一襲白衣勝雪,在深夜中毫不避諱的走了過來……
抱膝坐在房頂上的霜晴震驚的瞪大了眼睛,雙眼一眨不眨的望著葉孤城。
葉孤城也居高臨下的望著她,逕自冷冷道:「你深夜這般打扮,是何用意?」
——當你做了一件十分理虧的事情,怎樣才能避免被人發現後指責?很簡單,先下手為強,先去理所當然的指責對方,讓對方啞口無言便是了!
寂靜無聲的夜裡,有人說話,即使只是輕輕的聲音,也顯得極為清晰。
頓時,房子裡面,原本對坐在房頂上好一會兒的陸小鳳和陸霜晴兩人始終毫無所覺的守衛們,瞬間屏住了呼吸,豎起了耳朵,仔細的聽著房頂上的聲響。
隨著葉孤城的開口,陸小鳳和陸霜晴自然明白,下面的人肯定已經被吵醒了。
霜晴有些悶悶的一把扯下了自己臉上的黑色面紗,露出一張不施粉黛、卻溫柔漂亮的面容,顯示仰頭瞪了極其不配合的葉孤城一眼,然後又用手比劃了幾個字給陸小鳳看:「你繼續裝作不存在,他們只會以為這裡有兩個人!」
陸小鳳神色有些複雜的看了眼只是緊緊的盯著霜晴,神色冷峻沉默的葉孤城,然後緩慢的點了點頭,滿心的哭笑不得卻不敢在面上表露出來。
葉孤城當然也看到了霜晴寫給陸小鳳的最後一句話,眉梢似乎有些微微一擰,卻並未多言。
霜晴看到陸小鳳點頭後,也不再掩藏身形,單手拄了一下房頂上的瓦片,然後站起身來,睜大眼睛瞪著葉孤城,並沒有解釋葉孤城剛剛的問題,而是毫不相讓的直接開口反問道:「你跟在我後面一路,你又是什麼意思?」
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剛剛換防回來,原本有些睏倦了的王府守衛們瞬間們清醒了過來。
霜晴雖然穿了一身在夜色中並不會太過顯眼的黑色衣裙,可以,當她站在房頂,和一身白衣的葉孤城僅隔一步默然相對的時候,在那些好奇的王府侍衛們眼中,自然就變得同樣惹眼起來了。
對於霜晴的反問,葉孤城的反應,同樣是不予回答。
趁著他們兩個站在那裡吸引別人的目光,陸小鳳十分知情識趣的悄悄起身,從旁邊的另一間房裡偷了一件侍衛的衣服換好,然後便十分自然的跟在了一隊守衛的後面,不躲不閃,理所當然的潛入了王府內部。
陸小鳳雖然是走了,可是霜晴和葉孤城還站在房頂之上。
兩個人就這麼誰也不說話的僵持了一小會兒,等到霜晴確信陸小鳳差不多已經混到他的目的地王府寶庫那邊了,才深深的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三更半夜出來幹嘛的葉孤城,簡單一句:「我有事出府一趟!」便逕自轉身,施展輕功「暗香掠影」,悄無聲息的掠過房頂,繼續往王府外面走去。
葉孤城沒有絲毫猶豫的直接跟了上去,神色間似乎還有些冷意,淡淡道:「你今夜一個人悄悄出來,就是為了見陸小鳳?」
霜晴雖然意外葉孤城怎麼還會跟出來,但是,卻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道:「沒,碰上陸小鳳是湊巧,我是要去見薛冰。」
葉孤城微微錯愕,道:「見她做什麼?」
霜晴一邊尋著如意客棧的方向,一邊隨口回答道:「總覺得心裡不踏實,所有人都知道,陸小鳳會今日夜探王府,薛冰先前既然始終和他在一起,今天陸小鳳不在,我怕她那邊會出什麼事情。」
陸霜晴和陸小鳳的交情還算不錯,但是,葉孤城心知,他們兩個的交情也還沒到霜晴會主動幫助陸小鳳保護他一個紅顏知己的份上,霜晴也不是那般能給自己找事情的人。
心裡這麼想了,葉孤城也就直言不諱的說了出來:「據我所知,你和薛冰,昨晚才第一次見面。」
霜晴已經重新帶好了黑色的面紗,微微點了點頭,輕聲道:「嗯,有人願意出三百金,讓我抓住那些想要對薛冰不利的人,順便保護薛冰今天一晚。」
霜晴本以為自己解釋清楚之後,葉孤城就該回去了,可是,他卻依然跟了上來。
他們兩個人的輕功都非常好,身形輕飄飄的,十分輕鬆的掠過一道道屋頂,葉孤城開口問道:「你很缺錢?」昨夜和陸小鳳薛冰碰到的時候,葉孤城分明聽陸小鳳提起過,司空摘星還欠著霜晴十萬兩銀子。
霜晴想了想,不知不覺的放滿了身形,才認真的輕聲說道:「也談不上吧……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想在揚州瘦西湖畔建一座園林,那就需要許多銀兩了。可是再仔細想想,就我一個人住在那裡,就算有二十四橋,綠楊灣,青蘿山,也沒什麼意思……若是只是建一座鄰水的小樓小院給自己住,其實也花不了多少銀子,從司空摘星那裡拿回那十萬兩銀子,估計我都用不完了……」
聽霜晴說,她自己想要在瘦西湖畔建一座鄰水的小樓,原本以為霜晴是家住揚州的葉孤城不禁面露詫異之色,思忖片刻,才輕聲道:「先前我還以為,你的家在揚州呢。」
霜晴淡淡的笑了笑,她的面容被掩在黑色的面紗後面,只有一雙漆如墨染的漂亮眼睛眨了眨,似乎閃過幾絲複雜的神色,良久,一直等到葉孤城以為霜晴不會做出回答的時候,她才用極其輕微的聲音,幾乎讓人無法察覺的低聲道:「我的家應該是在那裡的……只是,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夜風輕柔,那幾字隻言片語,幾乎被吹散於這寂靜的漫漫長夜之中……
月色如水,星光點點,夜闌無聲。
當年,燕秀小七在憶盈樓中一劍誅殺欲對琴秀高絳婷無理的狼牙軍大統領龐龍武,從來無鞘的留情劍下一劍之威,震懾當場,其餘的狼牙軍將領竟是無人敢再出聲,攜著龐龍武的屍體便灰溜溜的離開了。
此事轟傳江湖,當日小七便當眾宣佈脫離憶盈樓,從此隻身一人遠走天涯,浪跡於江湖之上,單憑手中一把留情劍縱橫江湖,更是無人敢惹。後來,憶盈樓更名七秀坊,江湖中人,誰不知道,七秀之末便是當日宣稱脫離憶盈樓、孤身漂泊在外的小七?
霜晴師從於浪跡天涯的小七,但是,又何嘗不是七秀坊門下,公孫一脈?
「不說這些了,」霜晴不再想那些雖然懷念,卻已經太過遙遠的事情,轉而側過頭去看著身旁的葉孤城,「你今晚一直跟著我做什麼?」
葉孤城的眼睛,在深夜裡看來,仿若寒星一般,驀地,他的眼睛裡,似乎露出了幾絲淡淡的笑意,卻並不回答霜晴的問題。
只是在房間裡的時候,偶然注意到隔壁房間的你深夜一個人悄悄的溜了出來,一時好奇,猶豫了良久,還是忍不住便也跟了上來,哪裡有那麼多的為什麼?
葉孤城是一個很冷、也很寂寞的人。五官清冷無情,就連神色之間,都永遠是那種孤絕傲然的冷漠,宛若遠山上永不融化的寒冷冰雪,然而,當他真的笑起來的時候,整個人卻彷彿春回大地般的瞬間柔和了下來,那是一種能讓冰雪消融的笑容。
霜晴不明所以的看了突然微笑的葉孤城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不知不覺間,他們兩人已經到了如意客棧附近,已經喝得有些醉了的薛冰彷彿周身都瀰漫著那種說不出的鬱鬱寡歡,她一個人慢慢的走在漆黑寂靜的街道上,連不遠處小心的跟在她身後的兩個人都沒有發現……
一夜過去,在霜晴還不知道的情況下,她和葉孤城深夜在房頂上「吵架」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平南王府。
那些侍衛們興奮的談論之間,除了「吵架」一事,更多的還是猜測「吵架」之後的事情,免不了就有人福如心至,互相看上幾眼,面上露出些男人都懂的笑容,嘿嘿兩聲。
至於那些丫鬟婆子們,則是驚嘆於不愧是武林高手,就連吵架,都不是關在屋裡,而是跑到房頂上那等空氣舒朗視野開闊的地方……
悠于 2015-4-1 20:03
第五十二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陸小鳳想破了頭也沒有想出能夠悄悄潛入寶庫中竊走十八斛明珠的方法,於是,他還穿著一身偷來的侍衛衣服,就被金九齡拉去酒窖裡搬了一罈子美酒,而在酒窖裡,他卻偶然間又想到了一種進入寶庫的方式!等陸小鳳興高采烈的抱著美酒回到到了房間裡,才發現,花滿樓竟然也坐在這裡等著了。
陸小鳳一邊給自己倒酒,一邊苦笑道:「你們兩個都知道我今天要來,偏偏還躲在一旁看我的笑話!」
金九齡笑道:「若是白雲城主今晚也在,『天外飛仙』對上『靈犀一指』,那才是真的能看熱鬧了!」
今天中午的時候,霜晴的臉色著實難看,當時,金九齡識趣的閉口不談此事了,而現在,陸小鳳的面前,金九齡想要再聊聊昨夜那場倘若傳出去、必定在江湖上掀起一陣熱潮的交鋒,一個江湖中人想要知道這件事的結局,也算是人之常情!
陸小鳳隨口說道:「我剛剛還碰到了正要出府的霜晴和葉孤城!」
花滿樓也笑了。
從陸小鳳進了屋來,中氣十足的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他就知道,昨夜已經交過手的陸小鳳和葉孤城,都沒有受傷。接了被稱為天下第一高手的白雲城主一劍後,朋友依然還好好的,還有什麼會比這更讓人舒心呢?
提起葉孤城的「天外飛仙」,陸小鳳臉上露出驚嘆的表情,擺了擺手笑道:「天下無雙的劍法,本就名不虛傳!」
本來一臉驚嘆感慨的陸小鳳還想多說兩句,突然又想起了昨夜霜晴說的,葉孤城和有毛病,以及見到葉孤城或者西門吹雪就把劍扔了的話,突然又覺得怎麼想怎麼覺得哪裡不對,一時之間,臉色是變了又變,最終,醞釀好的什麼情緒都沒了,索性又直接擺了擺手,笑道:「不提那些,喝酒,喝酒!」
說著,陸小鳳已經又是一大碗酒飛快的下肚,他的眼睛裡,浮現出朦朧的醉意,甚至還用筷子敲著酒杯,吵得別人頭大如斗的放聲高歌:「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唱了兩遍唐人王之渙的邊塞詩之後,他又突然換了一種風格,繼續音不著調的高聲唱道:「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澗肅……鴻漸於陸,其羽可用為儀……」
陸小鳳的朋友幾乎都知道,陸小鳳從來不曾喝醉過,但是,他卻喜歡裝醉,而且,他要裝起醉來,偏偏誰也奈何不了他!
花滿樓是個滿心溫柔而又很能夠包容的人,他不介意陸小鳳裝醉時候的大吵大鬧,可是,這裡畢竟還是平南王府,陸小鳳要是再這麼繼續大聲唱下去,估計整個王府的人都會被他給吵醒,花滿樓還不想剛剛上任王府總管的金九齡因為這種事丟了職位!
於是,花滿樓突然提起了應該在客棧裡等陸小鳳回去的薛冰。
於是,陸小鳳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歌也不唱了,突然就從座位上跳了起來,直接衝了出去。
陸小鳳一溜煙的跑回了如意客棧,他並沒有在這裡找到薛冰,可是,卻看到了兩個完全出乎他意料的人。
——陸霜晴和葉孤城,竟然正坐在薛冰的房間裡,葉孤城依舊是清冷漠然的表情,他的面前依然是一杯白水。霜晴手中捧著一杯香茗,她的面紗早就摘了下來,在燭光下,一襲墨色絲綢外袍上用金絲銀線繡滿的流紋閃爍著微微的光暈,暗紅色的反面裡襯更是平添了一種神秘的氣息,修長貼身的裙裾,更是襯得她身姿纖細。
桌邊只有三張椅子,而還空出來的一個座位前面,赫然擺著一罈酒。
看到陸小鳳臉上驚愣的表情,霜晴單手托腮,突然莞爾一笑,彷彿瞬間隱去浮華,隨意的招呼了一聲道:「就等你了,快坐下來!」
陸小鳳從善如流的坐了下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壓下心中對於薛冰失蹤的急迫心情,開口問道:「你們兩個怎麼會在這裡?」
霜晴瞥了葉孤城一眼,才說道:「我今天夜裡獨自出來,本來就是想要來找薛冰的!」
陸小鳳琢磨了一會兒「獨自出來」這四個字,眼神也不由得往葉孤城身上瞟過去。
葉孤城一臉漠然的坐在那裡,完全一副旁若無人的姿態。
霜晴繼續道:「我和葉孤城過來的時候,薛冰已經喝醉了,她一個人在街上走著,後面跟著兩個人,似乎是保護、也有監視的意思,那兩個人的後面還有一批人,應該是單純的想要動手殺人劫人。」
聽霜晴說了當時的場面,陸小鳳心反而放了下來。霜晴既然知道得這麼清楚,當時的那些場景,當然是她親眼所見的。既然她都看到了,那麼,薛冰的下落,自然不用太過擔心……
陸小鳳開口道:「後來呢?」
霜晴托腮一笑,道:「後來啊,發生了一點意外!你沒看見,薛冰都不在這裡麼?」
陸小鳳聞言,又被驚得跳了起來。
霜晴也不管他,繼續慢條斯理的解釋道:「我本來想把前面那兩個人救下來的,事實上,我也的確把人救下來了。後面那批人被擊傷之後,卻又出現了第三批人,不過這群人和前面那兩撥人完全不同。」
薛冰的下落霜晴並不知情,得知這一點的陸小鳳已經急得有些跳腳了,若非葉孤城還那麼冰冰冷冷的坐著,劍氣逼人,他幾乎要衝上去催促霜晴快點說了。
陸小鳳有些焦急的問道:「第三批人到底是什麼來頭?薛冰怎麼樣了?」
霜晴慢慢的解釋道:「那是一個老態龍鍾、步履蹣跚的老太婆,一個青衣白襪,滿頭青絲都已被剃光的出了家的尼姑,還有一個總是「咯咯、咯咯」笑個不停的紅衣少女。她們在第二批想要害人的人那裡,發現了幾根繡花針!」
霜晴並沒有提起,那個步履蹣跚的老太婆自己曾經見過一面的問題。事實上,霜晴看到那個曾經賣有毒的糖炒栗子的老太婆熊姥姥出現的時候,一臉驚奇的表情,而那個老太婆看到了站在薛冰身邊的霜晴,以及站在霜晴身邊的白雲城主之後,那種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的震驚和愕然,一點也不比她少。
那種詭異的情況下,霜晴反而笑了出來,打趣道:「今天不是月圓之夜,所以你沒有出來叫賣糖炒栗子?」
熊姥姥滿是皺紋的臉上依然還是最初的表情,而那個青衣尼姑和紅衣少女的臉色卻已經沉了下來。可是,她們三個人,還有手中握著一柄形式極其古雅的烏鞘長劍的葉孤城,卻俱是沒有開口,在場的人中的,真正開口說話的,似乎只有霜晴一個人。
「那個老太婆、青衣尼姑,紅衣小姑娘,似乎和薛冰認識,薛冰看起來也很相信她們,後來,那兩個自稱是蛇王手下的人,被我放走了,而第三批人,卻被那三個奇怪的女人帶走了。」霜晴稍稍停頓了一下,她隱隱約約覺得,自己的任務裡,找出抓走薛冰的兇手這一步還有些沒有頭緒,可是,查探神秘組織「紅鞋子」這一件事,卻似乎已經有眉目了。
陸小鳳突然想到了自己和薛冰去京城之前,薛冰提到的那個全是女人的組織「紅鞋子」,頓時驚叫道:「那三個女人是不是都穿著紅鞋子!」
霜晴想了想,看著陸小鳳認真的說道:「那個老太婆穿了一雙繡著貓頭鷹圖案的紅鞋子,那個尼姑是青衣素鞋,那個一身紅衣的小姑娘倒是也穿了一雙紅鞋子!」
霜晴才一說完,陸小鳳已經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道:「霜晴,葉城主,今晚多謝你們了!我再去蛇王那裡問問!」話音還未落下,陸小鳳已經逕自從窗口跳了出去。
霜晴連他的背影都沒有看過去一眼,只是坐在桌邊,靜靜的思忖著,自言自語一般的喃喃道:「看來,陸小鳳似乎知道『紅鞋子』這個組織。」
冰冷的沉默了許久的葉孤城突然開口道:「我也知道。」
霜晴驚訝的抬起頭,睜大眼睛望著他。
葉孤城也正在靜靜的望著霜晴,淡聲道:「『紅鞋子』是一個全是由女人組成的神秘組織,她們的首領叫做公孫蘭,據說是初唐教坊中第一名人公孫大娘的後代,所以知道她的人也都叫她公孫大娘——」
「哢擦」一聲輕輕的脆響。
葉孤城話還沒有說完,霜晴竟然已經捏碎了手中的茶杯,裡面還瀰漫著清茗香馨的茶水,濺到她白玉一般的手指上,幾片茶葉也粘在指尖上,襯得手指愈發白皙精緻。
「公孫大娘?」霜晴的聲音裡,雖然她還雜力持冷靜,可是,感官敏銳的葉孤城還是立時察覺到了,霜晴的嗓音裡似乎帶了些微微的顫抖。
不等葉孤城繼續往下說,霜晴竟然也直接縱身從窗子裡跳了出去,施展輕功「暗香掠影」,急匆匆的循著陸小鳳離開時的方向追過去,只留下一句:「我有事要去找陸小鳳!」
第五十三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夜闌更深。
近乎無聲的夜風裡,彷彿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冷意。
陸小鳳輕車熟路的轉入了一條狹窄幽深的巷子,這裡本就陰暗,地面上還留著前兩天雨後的泥濘,深夜裡,窄小的門面全都緊閉著,只有黑洞洞的影子。
陸小鳳推開門走了進去,屋子裡點著一盞光線幽暗的燈,一豆燈火還在劈劈啪啪的爆著小小的燈花。蛇王還沒有睡,他似乎早就意料到了,陸小鳳今夜一定會過來。
片刻後追了過來的霜晴逕自從半開著的窗戶裡靈巧的側身跳了進去,蛇王心中一驚,陸小鳳也已經戒備的轉過頭來,隨即又是苦笑:「我知道你跟在後面不遠處,卻不知道你竟是真的跟著我到了這裡。」
霜晴回答得言簡意賅,淡道:「我有事!不過,你們還是先處理你們的事情吧,我可以等一會兒!」
蛇王剛要開口,屋子裡的門已經又被人輕輕的推開了,蛇王的臉色變來變去,一身白衣如雪長身玉立的葉孤城卻不管那些,甚至都不顧主人家的臉色,便逕自走了進來。
「……」陸小鳳的臉上都閃過了驚疑不定的神色。剛剛的事情,完全是霜晴和葉孤城告訴他的,他們兩個人是他的朋友,而且,他們兩個人也不屑於說謊,可是,霜晴也葉孤城卻又紛紛跟在他後面尋到了蛇王這裡,卻不知是何緣故。
「葉城主?」陸小鳳根本不是向葉孤城問話,而是借此告訴蛇王,來人的身份。
葉孤城甚至連陸小鳳都沒有看一眼,只是靜靜的盯著霜晴,冷冷道:「聽到公孫蘭的名字,你的心就亂了。為什麼?」
霜晴還沒回話,蛇王的臉色卻已經是驟然變色,蒼白枯瘦的雙手更是狠狠的握在了一起。
在場的四個人裡,陸小鳳在擔心薛冰,蛇王恐懼而又憎恨著仇人,霜晴想起了過去的事情,葉孤城本就心中藏了太多凶險的秘密。
四個人中,誰的心不亂?
霜晴淡淡的回答道:「我以為你知道。」
葉孤城站在那裡,整個人就彷彿一柄光華凜冽的名劍!他對陸小鳳和蛇王視若不見,旁若無人的反問道:「我應該知道什麼?」
霜晴抬頭看了他一眼,才聲音極輕、極慢的說道:「我以為,你看得出來,我學的本就是劍舞,公孫劍舞。現在,你告訴我,有一個叫做公孫蘭的人是公孫大娘的後人,當我以為,劍舞已經式微、甚至除了我之後,再無傳人的時候,突然冒出來一個似乎與我師出同門的人,她還是『紅鞋子』這個神秘組織的首領,我當然想要知道真相!」
這是霜晴第一次說出她的師門。
葉孤城的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唯獨冷如寒星的一雙眼睛裡閃過幾絲不可名狀的光芒。盛唐之時,公孫大娘的劍舞,那本就是天下無雙的絕技!而霜晴所習便是劍舞,他們兩人雖然從未真正的交過手,可是,葉孤城心知,以霜晴的劍法,定然沒有墮公孫大娘之威名!
峨嵋派石秀雪手中的雙劍據傳是公孫大娘傳下來的劍器,可是,沒有真正的劍舞,單憑手中的武器,本就沒有太大意義,霜晴甚至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石秀雪劍招中一星半點和七秀坊武學相似的影子上,而根本全不在意石秀雪手中的武器是什麼。
就連陸小鳳的臉上都染上了幾分動容,他見到過霜晴和峨嵋掌門獨孤一鶴見面時,那種隱忍期待卻失望而歸的場景。陸小鳳雖然不明白,霜晴的師父小七,或者說她的師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霜晴對相關的武學傳承這麼在意,但是,若是霜晴所學便是真正的劍舞,他卻能理解霜晴得知公孫大娘還有傳人在世時的心情……
蛇王的臉色,即使是在深夜裡,在幽暗昏黃的燈火中,依然蒼白得可怕。他的眼神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空洞和可怕,整整十年,這種被人逼到絕路、無數次午夜夢迴,憶起慘死於仇人手中的妻兒的痛苦和恨意,那種徹夜難眠的折磨,他已經經歷了十年……
「公孫蘭……」蛇王有些虛弱的輕聲說道,可是,這種輕飄飄的聲音呢裡,卻充滿了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的深深痛恨!
已經病了整整十年,也在這種滿心仇恨的的痛苦中掙扎了十年的蛇王看著修習公孫劍舞的霜晴,又看向了陸小鳳,淚珠突然像泉水一樣,從他早已乾澀的眼睛裡流了出來。
幾乎快要變成血淚!
蛇王低聲喃喃道:「你有沒有看過我的妻子?你當然沒有,所以你永遠也不會知道,她是個多麼溫柔善良的女人,你有沒有看過我的兩個孩子?他們全都是聰明可愛的孩子,他們才只不過五六歲……你從來沒有見過他們有多可愛,因為他們全都無緣無故的死在了公孫蘭的手裡……」
聽到自己的朋友曾經的這般遭遇,陸小鳳已經咬緊了牙。
霜晴則是輕輕的開口問道:「你說,公孫蘭無緣無故的殺了你的妻兒?」
蛇王的喉頭已經哽咽,聲音更是嘶啞殘破,「公孫蘭在江湖中並不是個一個名人,因為她不願做名人,她認為做名人總是會有麻煩。大概也是因此,這位姑娘才會不知道,公孫劍舞竟還有這樣一個傳人!」
霜晴並沒有立即回話,她對現今江湖中事本就瞭解不多,可是,看陸小鳳臉上的表情,顯然,他是認同蛇王的說法的。
蛇王有繼續解釋道:「可是,她是個擅長易容偽裝的人,在外面也用過很多別的名字,這些名字,想必你們都應該有所聽說過!」
「女屠戶、桃花蜂、五毒娘子、銷魂婆婆……」蛇王喃喃道:「還有熊姥姥,這些,全都是她用過的名字,也全都是喜歡無緣無故殺人的人。」
蛇王的話音落下,霜晴的臉色也已經變得極為難看了。
陸小鳳、葉孤城從來沒有見過霜晴的臉色變得這麼難看過。就連她和獨孤一鶴過招後,確認了師門之間並無干係,臉上也只是有幾分掩不住的悵然和倦容,而不是這般的冰冷和沉默。
霜晴並沒有聽說過「女屠戶、桃花蜂、五毒娘子、銷魂婆婆」這些名號,可是,端看陸小鳳驚愕動容的臉色,卻也知道,這些名號背後,肯定沾染了無數的血腥。
縱使是江湖傳聞不可信,甚至是有人故意陷害,可是至少,霜晴親眼見到過熊姥姥,也買過她有毒的糖炒栗子。性喜殺人,而且是無緣無故的殺害完全無辜的人,即使上次糖炒栗子全被霜晴燒掉了,可是,霜晴卻也知道,借叫賣糖炒栗子一事,毒害和她無冤無仇的尋常百姓,那的確是出自熊姥姥的本心,而非他人的誣衊……
霜晴並非自詡名門正派、自認永遠正義之人,她的心性本就狷狂磊落,又有一種遠超於尋常女子的灑脫不羈,在江湖之中,本就有黑道白道之人,有幫人壓貨的鏢局,卻也有劫鏢越貨的綠林中人!三教九流,本就各有各路,忙著自己的營生,免不了就會與其他人發生衝突,可是,不管是黑道白道,道義二字,卻是大家公認的。
江湖中人,經的本就是江湖事,就連官府,都特意設立了六扇門專管江湖大案,而與尋常百姓家截然分開。江湖俠客,本就快意恩仇,然而,不隨意招惹尋常百姓,卻也是公認的!像是熊姥姥那種每逢月圓之夜,便漫無目的的用糖炒栗子隨意毒殺人的做法,三教九流,不管放到哪裡也是斷然容不下的!
霜晴閉了下眼睛,長舒了口氣,冷聲道:「你剛剛說的那些名字,這些人全都是公孫蘭?」
蛇王道:「一個不差!」
霜晴又問:「因為她是你的仇人,所以這些年來你一直盯著她?」
蛇王卻有些疲憊的搖了搖頭,道:「她的行蹤太過隱蔽,我找不到她。我若是有辦法報仇,也不會在這裡恨了十年,也躲了十年!」
蛇王說完,從懷裡掏出一張快要被揉爛了的信箋,生面寫著幾行一看就是女子書寫的、極為秀氣美麗的小字,遞給了霜晴,「這是她讓城南的一個兄弟轉交給我的。」
霜晴接過那張信箋,飛快的掃了一眼,最下面的落款,是一束蘭花。
霜晴看完之後,將信箋遞給了陸小鳳,然後淡淡道:「月圓之夜,我去見她!」
陸小鳳心中微微一動,問道:「做什麼?」因為聽到了蛇王當年的遭遇,一時之間,他什麼連薛冰的事情,都沒有顧得上向蛇王詢問。
霜晴又閉了閉眼睛,帶著一種似乎不比已經陷入仇恨中痛苦了整整十年的蛇王好上幾分的倦怠和疲憊,淡淡道:「我不知道,總得先過去看看再說吧!蛇王今日所言俱是屬實的話,我過去見她,也不過就是殺人,或者被殺!」
說完,霜晴逕自轉身,想要從蛇王這間光線幽暗的屋子裡出去。霜晴平日裡並不飲酒,可是這時候,她突然想像陸小鳳一樣,大碗的喝酒,甚至是往自己的嘴裡灌酒,把自己灌醉到人事不省才罷!
一直站在旁邊,靜默無聲的葉孤城卻突然抬手,攔住了霜晴,一雙冷冽的眼睛在深沉的夜色裡,就如同兩顆寒星一般,定定的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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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裡,蛇王拿出的那張信箋上的內容:
「我知道你是什麼人,也知道你一定很想見我,月圓之夕,我在西園等你,你最好帶點銀子來,請我吃那裡拿手的鼎湖上素和羅漢齋麵。」
陸姑娘驟然聽聞公孫蘭的事情,不是有多麼的憤怒、立刻就要去清理門戶,而是一種深深的疲憊之情。
流落異世,孤身一人,突然聽說這裡可能有一個和自己的親人一樣的人,結果,這人卻是個十惡不赦的傢伙,那種感覺,只剩下了說不出的麻木……
第五十四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在場的人都看的出來,霜晴的臉色很不好。
陸小鳳甚至想到了,霜晴會不會不管不顧的推開葉孤城衝出去,一個女孩子傷心的時候,總是有權利去任性一回的。
霜晴當然沒有。
葉孤城伸手攔住了她,她也就安安靜靜的站在了那裡,半晌,才彷彿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子那樣,輕聲問道:「今天不是月圓之夜,你為什麼要攔著我?」
「……」總覺得這個場景有些說不出的違和的陸小鳳。
葉孤城依舊是那般清清冷冷的問道:「你要去做什麼?」
霜晴輕輕的嘆了口氣,才無奈的說道:「我想找個地方喝酒。」
陸小鳳立時大聲接上道:「要喝酒怎麼能不找我?我知道五羊城中,哪裡有最好的酒!」
霜晴聞言,縱使心裡還滿是悵然失落,依然還是有些忍俊不禁的微微笑了一下。
陸小鳳只覺得那雙冷如寒星的眼睛正緊緊的盯著他,就像那晚的烏鞘長劍,天外飛仙一樣凜冽森寒,劍氣四溢!
陸小鳳只得摸著鼻子苦笑。霜晴心情不好,在場的幾個人都看得出來,她說想要喝酒,陸小鳳也是真心想要告訴她一個喝酒的好去處的……
就像溫潤如玉的花滿樓生氣的時候,陸小鳳的應對辦法是再使勁氣他,愣是把花滿樓氣到沒脾氣了。而對霜晴這個朋友,她不開心了,陸小鳳站著,她說想要喝酒,陸小鳳也打算帶她去喝酒,喝醉了,酒醒了,有什麼想不開的事情,一切也就過去了,僅此而已!
不過顯然,葉孤城並不想陸小鳳用他的方法來照顧一個正在傷心失落的朋友。
最終,葉孤城還是放下了攔著霜晴的那隻手臂,霜晴依然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找了一家還沒有打樣的小酒家了,葉孤城則是神色清冷漠然的跟在旁邊。
而最愛美酒最懂美酒的陸小鳳還是沒能跟上去,摸了摸鼻子,繼續埋頭苦思薛冰的下路以及薛冰和「紅鞋子」這個組織,還有繡花大盜的事情。
夜已經很深了,晚風中帶著些許的涼意,夜色如墨,月光如水。
江面上,漁火點點,星光月影,落於水波輕漾之間。
霜晴穿著一身雅緻而內斂的黑色長裙,風露霜華長裙衣袖、裙裾都包得很嚴實,霜晴難得沒有隨身帶著披風。她的雙臂抱在一起,微微低垂著頭,也不說話,只是安安靜靜的走在深夜的晚風裡。
一襲白衣勝雪的葉孤城只是安靜的跟在她的身邊。他本就是個清冷少言之人,霜晴不說話,他就更不會主動說話了。
他們兩個人自蛇王居住的那道狹窄的巷子出來之後,不知不覺間,竟已走到了江邊,空氣裡彷彿都瀰漫著江水氤氳的濕潤氣息。
江邊的楓葉很美,還是盛夏,未到深秋,這一片楓葉還未紅。
遙遠的城外,似乎傳來了幾聲渺茫的鐘聲,餘音裊裊,滌人心魂。
霜晴突然停下了腳步,站在江岸邊上輕輕笑道:「這裡有月色和夜霜,也有江楓漁火,就連城外的鐘聲都響了起來了。」
葉孤城淡淡道:「此地並非蘇州城,也無寒山寺。」
霜晴淡淡的笑了笑,她沒有躺在漂泊的客船上輾轉反側、徹夜難眠,可是,即使是走在江岸邊上,那種滿天霜華的寒冷和寂寞,她卻也稱得上是感同身受了。
霜晴笑著說道:「去喝酒吧!」
依然還是那日的小酒家,不過兩三日間,卻已經有一種物是人非之感。
薛冰芳蹤難覓、下落不明,陸小鳳還在冥思苦想繡花大盜和「紅鞋子」的事情,甚至還要擔心自己的朋友「蛇王」的仇怨以及月圓之夜要去見公孫蘭的霜晴。
依然還是那日的小酒桌,葉孤城的面前,依然是乾淨的白水,霜晴的面前,卻從一杯清茶,變成了一罈酒。
霜晴喝得很慢,她把壇裡的酒倒進了粗瓷燒製的酒杯中,然後就像是喝水一樣,小小的抿了一口。就那麼一杯酒,霜晴就喝了很久。喝完之後,再不慌不忙的倒一杯,繼續慢慢的喝。
江邊的夜色很美,而今夜還很長。
若是陸小鳳也在這裡,一向喜歡大口喝酒的他一定會被霜晴這種比喝茶還慢上許多的動作給逼得喝不下去
好在陸小鳳不在這裡,在這裡的是素不飲酒,甚至連茶都不肯喝的葉孤城。他面前的那杯白水幾乎碰都沒有碰一下,烏鞘長劍也被他輕輕的置於手邊的桌上。他一貫清冷漠然、如同遠山上的冰雪一般的神色間,沒有絲毫的不耐。即使霜晴一言不發,即使葉孤城只是靜靜的坐在這裡陪著她,同樣不發一言。
清晨的江水上,似乎瀰漫著一層淡淡的薄霧。
太陽還沒有出來,東邊的天空卻已經映上了一片日出的紅。
星辰漸漸隱去,初升的陽光如同點點碎金,在江面上閃爍著,跳躍著,奔流不息的江水上彷彿染上了一層耀眼的光暈,晃得人幾乎要睜不開眼。
喝了整整一夜,霜晴的那一罈酒還剩下小半壇。
她也沒有一場大醉解千愁。
江湖中人,因為內力護體,本就比常人更不易醉。甚至因為喝得太慢、太緩,霜晴除了平日裡總是白皙如玉的臉頰上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紅暈,她那雙漆黑的眼睛,還依然清晰明亮。
葉孤城依然只是靜靜的坐在霜晴旁邊,烏鞘長劍置於桌邊,清冷淡漠的白衣身影,本就如一柄世上最為鋒利的名劍!
霜晴終於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抬起頭來望著他,漆如墨染的眼睛亮晶晶的,隱隱約約還映著朝霞的影子,湖光瀲灩,眼波如水。
在你傷心難過的時候,即使一言不發,卻願意陪你徹夜的人,一定是最真誠的朋友,或者是最溫柔的愛人。
一夜過去,霜晴說出的第一句話,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多謝!」還有一個淡淡的微笑,從柔軟的唇角,一直蔓延到了眼底。
葉孤城連微笑一下都沒有,只是微微頷首,同樣是淡淡的兩個字,「無事。」卻讓人覺得莫名的安心。
三日之後,正是十五,月圓之夜。
公孫蘭讓人轉交給蛇王的信箋中提到的西園,就在城西,是一個很美的大花園。
夕陽如墜,已近黃昏。
晚風中花香襲人,亭台樓閣之間,已經漸漸的亮起了一盞盞的燈光。
西園裡除了大片的鮮花,還有幾株高大的連理和紅木棉,枝葉相依,仿若情人間溫柔的擁抱一般。
月下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月圓之夜,月光澄明,夜色太美,本就是適宜見面的日子。
公孫蘭相約的蛇王沒有來,來的是蛇王的朋友陸小鳳。
陸小鳳已經在西園裡來來回回的繞了兩三遍,快要把這園中的花草樹木的位置和種類全都記下來的時候,公孫蘭卻還沒有來。
來得是在夕陽的餘暉下,手中撐著一柄羅傘桃李情緩緩走來的霜晴和隨她一同而來的葉孤城。
今日並未下雨,夕陽的餘暉也並不刺眼。
霜晴依然撐著傘,宛若一幅雋永秀美的水墨畫般,帶著江南水鄉的雅緻和溫婉。
那把傘是白色的傘面,卻在一半繪了滿園桃李墨色。上面用極其細小明快的字跡,題了一首詩:青山秀水紙上栽,一葉輕舟過江來。白牆朱瓦哺奇秀,我輩鏤骨育英才。
霜晴站在了陸小鳳面前不遠處,輕輕一笑道:「她還沒有來?」
陸小鳳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笑道:「今日的女客並不多,我還沒瞧見一個穿紅色鞋子的。」
霜晴又淡淡的笑了笑,卻不再言語。
西園裡有幾張座位,霜晴卻只是撐著傘靜靜的站在那裡,彷彿在很認真、很專注的等人。
就連陪她一同前來的葉孤城,都沒有站在她身邊,而是退開了幾步,將那一方天地讓給了霜晴一個人。
陸小鳳也不再繼續滿園繞著找人,而是悠閒的坐在了一塊乾淨的石頭上,對站在另一邊的葉孤城笑道:「你為什麼不過去陪著她?」
葉孤城看了他一眼,卻並沒有回答。
陸小鳳無奈的笑著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也不知道是誰帶壞了誰,兩個人都越來越不愛說話了!」
葉孤城突然冷冷的開口道:「她這幾天一直都很不開心。」
一個人不開心的時候,要麼話會很多,要麼話會很少。
顯然,陸霜晴是後一種,陸小鳳卻是前一種。他不開心的時候,會喝很多酒,即使那樣他也不會醉,可是,他卻會裝醉,然後喋喋不休一般的用他那五音不全的嗓子大聲的唱歌,一首接著一首,即使每首歌他都只會念叨那麼一兩句詞,把別人吵得頭大如斗。
一輪圓月,漸漸升起。
月圓之夜,朦朧的月色,美得令人心碎。
一個穿著打滿補丁的青色衣裙的老太婆,從樹影下走了出來,佝僂著老邁的身軀,嘶啞的叫賣著糖炒栗子。
陸小鳳還沒有來得及展現他的同情心,甚至連熊姥姥這個名字都只是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時候,那個老太婆嘶啞的叫賣聲卻在她對上了霜晴一雙清澈漆黑的眼眸的時候,戛然而止。
霜晴似乎是有些勉強的微笑了一下,宛若嘆息般的輕輕說道:「又見面了,你就是公孫蘭?」
那個老太婆的手臂上,還挎著那個很大的竹籃子,裡面裝滿了一顆就能毒死三十個人的糖炒栗子。她漸漸的直起了原本佝僂的身軀,就連臉上的皺紋,都變得彷彿是一張皺巴巴的紙一樣,趁著她那雙利光四射的眼睛,帶著一種易容改扮被揭穿時的虛假。
陸小鳳緊緊的盯著霜晴和公孫蘭那邊,恍然間驚覺,剛剛還跟他冷冷的說話的葉孤城,身形一閃之間,竟然已經不見了……
悠于 2015-4-1 20:03
第五十五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那老太婆也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卻因為她滿是褶皺的面容,而顯得有些扭曲了,「陸姑娘。」那老太婆慢慢的開口,竟然一種極為年輕、極其優美的聲音。
霜晴突然笑了一下,輕聲說道:「我們單獨聊聊?」
公孫蘭卻搖了搖頭,依舊是那副古怪的笑容,聲音幽美而悅耳,她瞥了一眼陸小鳳之後才說道:「陸姑娘上次救了八妹,我等自然是感激不盡,卻不知陸姑娘今夜到此,又是所為何事?」
陸小鳳當然是為了蛇王,也為了繡花大盜一案。可是,公孫蘭卻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那日和葉孤城在一起的陸霜晴,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陸霜晴並沒有和陸小鳳站在一起,顯然,他們兩個也不是一同前來的。
清幽的月色裡,霜晴的手中依然撐著傘,宛若一個來西園游玩的尋常女子,眼眸微垂淡淡道:「我今天來,是為了你的事情。」
公孫蘭的手臂上,依然還挎著竹籃子,那張易容了的臉上,也做出了滿心疑惑的表情,不解道:「我先前並未和陸姑娘有過絲毫恩怨。」
「現在還談不上恩怨,」霜晴閉了下眼睛,然後目光灼灼的望著公孫蘭:「我只是想問清楚幾件事而已,問清楚之後,再說我們之間到底有何恩怨的問題。」
陸小鳳依然站在那裡,並無絲毫動手的意思。儘管現在很多關於繡花大盜的證據都指向了「紅鞋子」裡的首領公孫蘭,陸小鳳又是個一定會追根究底的人,他現在等待著,也不過是在等霜晴和公孫蘭之間的一個決斷。
公孫蘭仔細的打量了霜晴許久,終於開口說道:「我是越來越聽不明白陸姑娘的話了。陸姑娘若是有什麼事情,不妨直言。」
「也好!」霜晴倒也乾脆,當下便逕自問道:「你究竟是大娘公孫幽、還是二娘公孫盈的後人?你既有公孫後人的名號,又為何要扮作熊姥姥這種人,肆意毒害平民百姓?平白壞了公孫劍舞的聲名!」
「……」隨著霜晴的問題說完,別說公孫蘭了,就是陸小鳳都有些呆愣於當場。
陸小鳳出於好奇,直接就開口問了出來:「公孫二娘?」
霜晴道:「大娘與二娘本是雙胞胎姐妹,兩人長相幾乎一模一樣,二娘出門在外遊歷之時,也俱是以公孫大娘之名,是以世人皆只知有大娘,卻不知二娘之名。」
霜晴話音剛剛落下,公孫蘭並未答話,眼睛裡卻突然閃過一道冷厲的寒光,她將手腕上的竹籃子拋出去之際,雙手已經從籃子裡抽出雙短劍,短劍上都繫著比鮮血更為豔麗的紅色綵緞。
劍光一閃,紅色的綵緞劃出一道紛繁絢麗的光影,圖驚虹掣電一般,公孫蘭手中短劍的劍鋒竟然已經到了霜晴的喉嚨。
霜晴並沒有立時拔劍,她只是用手中的羅傘桃李情挑了一下那繫在短劍劍身上的彩錦緞子,宛若四兩撥千斤一般,輕飄飄的將公孫蘭已經快要刺入她的喉嚨的劍鋒推開,身體卻藉著公孫蘭森寒的劍勢,施展迎風回浪,迅速後退。
僅此一招,霜晴也已經能夠確認無誤,公孫蘭所習,的確是劍舞。紅色的綵緞柔軟輕薄,卻在內裡催動之下,帶起一雙削鐵如泥的短劍,其招式之靈活,變化之迅疾,劍法之靈動詭譎,甚至遠超過雙手。
高大的連理樹上,濃綠的木葉被森藍舞動的劍氣所摧,一片片落了下來,在這片清幽的月色下,竟也有幾分落英繽紛之飄零景色,就連十五的明月,在這片劍舞帶起的絢麗繁複的光影之下,竟似也有幾分黯然失色。
「劍器」既始於舞,自然不同於其他的尋常劍法,曼妙的身姿,本就帶有舞的靈動幽美和劍的凌厲迅疾。
只不過,霜晴師從於曾經心無旁騖、一心向劍的小七,而小七當年,卻是絕不沾染半點其他技藝。公孫一脈的技藝,本是廣設琴棋書畫、歌舞雜藝,涵蓋甚多,女子對此華美技藝多心嚮往之,奈何小七和霜晴這師徒二人,俱是專心於劍,十幾載不畏寒暑。
直到霜晴劍法初成,離開師父小七單獨遊歷江湖之時,也才因為經常風餐露宿,故而去主城的生活技藝師傅那裡學了幾手庖丁烹飪、採藥製藥的簡單技藝。
公孫蘭的劍舞,側重於舞,以劍為舞,以舞迷惑人心令人眼花繚亂之間傷人。而霜晴雖然學的是劍舞,但是她本人確實也只懂劍舞這一種舞了,縱使妙舞奪魄,其精髓,依舊還是在於其手中的劍。
舞能魅惑人心,劍是君子之器,卻也是傷人利器!
公孫蘭的劍舞遇上知其劍舞精髓,更是擅長以劍氣傷人的霜晴,再紛繁華麗、光影璀璨的劍招,卻也亂不了霜晴的一雙眼睛。只是不知是何緣故,公孫蘭招招逼人,欲奪霜晴性命,霜晴卻並沒有反手回擊,談不上步步退讓,但是霜晴沒有真的和公孫蘭動手,陸小鳳總還是看得出來的。
陸小鳳不明白,公孫蘭有這等高超的劍法,又是以劍舞傳誦於世美名遠颺的公孫大娘的後人,為了要這般藏頭藏尾,以熊姥姥、女屠戶之惡名行那喪盡天良之事,但是,他卻知道,霜晴雖然始終不曾在言語之中表露,但是其對師門的喜愛和眷戀,對其師父小七的孺慕之情,卻是溢於言表……
公孫蘭依然在步步緊逼,霜晴的眸色卻是幾近蒼涼悲哀、越來越冷,就在陸小鳳以為,霜晴終於要忍不住出手的時候,如流星曳擊般、飛快閃過的一劍光華,卻是葉孤城手中的烏鞘長劍。
白雲城主葉孤城的「一劍飛仙」,形成於招未出手之先,神留於招已出手之後,以至剛為至柔,以不變為萬變,本就是天下無雙的絕技!
若非上次葉孤城並無傷人之心,「靈犀一指」能不能擋住那一劍霜寒,還猶未可知。
這一劍是那樣的快、那樣的冷、森寒凜冽的劍氣,幾乎令西園那些美妙的花草和枝繁葉茂的連理樹凍結成冰。
沒有繁複絢爛的劍舞光影,只是一劍的驚豔和耀眼,寒冷而寂寞的劍鋒刺入公孫蘭的胸膛,那一劍襲來的迅疾,竟是讓公孫蘭避無可避。
無聲無息,驟然出手,不過一個瞬間,葉孤城手中的劍,已經刺穿了公孫蘭的心臟。一滴鮮血,順著他的劍鋒落下,凜冽的劍鋒,光亮如初,仿若不染血色。
公孫蘭的臉上還帶著易容面具,讓人看不到她臉上真實的表情,只有一雙完全不似老邁之人的眼睛,飛快的閃過太多震動、詫異、恐懼、蒼涼之情……
看著面容裡滿是驚詫、似乎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一劍「天外飛仙」的公孫蘭,霜晴一時之間竟有些怔住了,她呆呆的望著葉孤城,他的目光很冷,也很平靜,他的手很穩,手中的那柄極其鋒利的長劍也已經入鞘。
霜晴有些訥訥難言般的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半晌,也只是站在那裡,漆如墨染的眼眸裡,滿是說不出的複雜。
葉孤城難得解釋了一句,淡淡道:「公孫蘭不顧江湖道義,殘害無辜,本就該殺!」
霜晴怔怔的看了他一眼,半晌,才低聲說道:「我本來還想問她知不知道,當年的公孫大娘究竟嫁給了誰……」
七秀坊聲名顯赫之時,大娘二娘早已退隱江湖,只是,那等奇女子,卻也難逃一個為情所傷的命運。柳風骨本無錯處,大娘顧忌妹妹心意,斷然拒絕柳家的親事,二娘憤而離開,遠走江湖,多年之後,姐妹二人才終於團聚,就此絕跡江湖,杳無音訊,若是她們之後另有機緣奇遇,不管是師父還是師伯她們,都會無比開心的……
良久,霜晴終於輕聲道:「其實這樣也好……讓我自己動手,我終究是有些猶豫的。多謝你了……」
葉孤城深深的看了霜晴一眼,握劍的手指,似乎有些微微的收緊,不過片刻,依然只是那清冷的聲音,淡淡的兩個字:「無事。」
眼看著霜晴神色間還有幾分黯然,卻是已經轉身要默默離開了,陸小鳳愣了片刻之後,終於苦笑著暗自想道,蛇王妻兒慘死,十年後終於大仇得報,霜晴此時心情黯然,但是總歸還會好起來的,問題是,繡花大盜究竟是不是公孫蘭?案子還沒有查清,但是最為重要的一個嫌疑犯卻已經身死……
想來想去,陸小鳳也只能是自己安慰自己,總歸被仇恨折磨了十年的蛇王今日總算是能夠安下心來了,至於繡花大盜的案子,還是要繼續查,要麼找出足夠的證據,證明公孫蘭就是繡花大盜,進而找出那些失竊的字畫、鏢銀和明珠,此時公孫蘭身死,常漫天、江重威等人的仇怨,也就到此為止了。或者,將真正的兇手抓出來,讓真正的繡花大盜付出代價!
葉孤城和霜晴回去平南王府的一路上,霜晴始終黯然無語,葉孤城時不時的看了她幾眼,卻也只看到霜晴低垂的眼眸,和微微有些顫抖的睫羽投下的小片暗影,帶著一種莫名的、說不出的哀傷和落寞……
葉孤城微微蹙了蹙眉,即使身邊霜晴的脆弱只是假象,可是,她低頭黯然的神色看在心裡,那種彷彿被剛剛出生不久的小貓用並不尖銳的小爪子輕輕的撓了兩下帶來的顫動,卻讓他的心裡,漸漸的浮現起一種說不出的思緒情懷……
回到平南王府那個僻靜卻滿是落英繽紛的小院後,霜晴抬起頭,微微笑了一下,輕輕道了聲晚安,便逕自回房去睡了。公孫蘭已經死了,不是死在自己手中,而是葉孤城的劍下。而那一劍「天外飛仙」,分明是葉孤城幫她使出的!
霜晴躺在床上,望著床幃上暗淡的光影,輾轉半夜,竟是難以入睡。
她想了很多人,很多事情。
從跟在師父小七身邊學劍,到自己劍法初成,行走於江湖之中,結識了不少江湖俠客,一直到不知不覺間,竟然來到此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揚州那迷茫無所事事的幾日,直到後來遇到花滿樓、上官飛燕、陸小鳳、司空摘星、西門吹雪這些人,在張家口找上同樣熟悉而又陌生的蜀中唐門高手唐天儀和他的妻子,一直到一襲白衣勝雪、劍法卓絕,劍氣凜然的葉孤城……
霜晴想起了在杭州城外的小茶肆中初遇葉孤城時的小小的文字遊戲,想起了葉孤城清冷淡漠的話語,最終銘刻於心的,仍舊是今晚,他代替她結束的那一劍風華!
月華如水,月滿中天。
仍舊是西園,燈光搖曳,花草安寧,連理樹枝相依相偎,樹影婆娑。
寂靜的夜色裡,一座小小的墳塋藏於密林深處,帶著幾分淒涼和冷意。
縱使是個害死了無數平民百姓的壞人,心腸其實比豆腐還軟的陸小鳳依然不忍其曝屍荒野,在霜晴黯然落寞,葉孤城相隨離開之後,又躺在那塊乾淨的大石頭上看了許久圓月的陸小鳳終於從石頭上跳起來,從附近的農人家裡借了用具,簡單的埋葬了公孫蘭的屍身後,方才離開。
夜色愈發淒迷,更深露重,月華清冷如水,晚風如同低低的嗚咽聲。
一個面容輪廓美如雕刻的年輕人,穿著一身手工極為精緻、質料極其高貴的白色衣衫,慢慢的走到了那座沒有碑銘的小小墳塋前面,他漆黑的髮髻一絲不亂,雪白的衣衫在今夜的月華下,連一道皺紋都沒有。他那張精緻的臉上,帶著一種冷酷、自負,而堅決的表情,他的眼睛瞳色很深、也很美,卻銳利如刀鋒!
白衣年輕人站在那裡,幾個下人已經動作利落的開始挖開那座剛剛埋好的墳塋,直到把那個穿著粗布青衫的女人的屍體挖出來。
「公孫蘭幾時得罪了葉孤城?」那個年輕人低頭,靜靜的望著葉孤城「天外飛仙」留下的一道極細、甚至沒有多少血跡流出來的、堪稱藝術的傷口,暗自思忖,仿若喃喃自語般的說著,身旁跟隨的人們卻無一人敢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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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裡有這麼一段:
【阿土眼睛裡露出種很奇特的表情,道:「只可惜她能從霍休手裡敲出來的已不多了。」
陸小鳳道:「哦?」
阿土道:「那筆財富早已落入了另一個人手裡,無論誰都再也休想能從這個人手裡要出一兩銀子來!」
陸小鳳皺眉道:「這個人是誰?那筆財富怎麼會落入他手裡的?」
阿土目光凝視著遠方,眼睛裡竟似帶著種說不出的恐懼之色,突然改變話題,冷冷道:「你說過你要我們答應你兩件事,你已說了一件,現在你還想要什麼?」】
那個讓公孫蘭感到恐懼的人,猜測起來有兩個人選,一是玉羅剎,一是宮九
不過玉羅剎的勢力主要在西域,我個人傾向於還是宮九了~
PS:其實小皇帝也有可能,不過感覺公孫蘭知道皇帝身份的可能性不大0.0
第五十六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依舊是那條狹窄幽深的小巷子,蛇王的小樓裡沒有聲音也沒有燈光。
陸小鳳自西園離開後,先去了一趟平南王府找金九齡,兩個人又將繡花大盜的案情捋順了一遍之後,正結伴前來探望蛇王。不知是出於什麼考慮,陸小鳳竟然沒有提及今天晚上,陸霜晴和葉孤城也出現在了西園,以及公孫蘭已經身死,自己也已經將她埋葬了的事情。
陸小鳳帶著金九齡來到蛇王的門前,門是虛掩的,陸小鳳解釋道:「昨天晚上他就沒有睡,也許現在已睡了。」
說著,陸小鳳逕自推開門走了進去,金九齡給了他個火摺子。
火摺子剛燃起,又熄滅,落下。陸小鳳的手已冰冷僵硬,連火摺子都拿不住了。
火光一閃間,他已經看到了蛇王倒在軟榻上的身影,他的脖子上,還緊緊的纏著一條比血更加鮮紅的緞帶,就和公孫蘭的短劍上的彩錦緞帶,一模一樣。
陸小鳳走過去拉起蛇王的手,蛇王手竟然還沒有變冷,可是他的呼吸,卻早已經停止了……
蛇王殞命,不過就在片刻之前!
屋子裡一片黑暗,金九齡也沒有再燃燈。他覺得,陸小鳳一定不忍再見蛇王慘死的模樣,可是,他卻不知道,不過片刻之間,陸小鳳已經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公孫蘭已經死了,甚至就在半個時辰之前,自己才剛剛親手埋葬了她。而就在這段時間裡,有人用公孫蘭一雙短劍上的紅色緞帶,勒死了蛇王。那個真正的兇手的目的是什麼?誤導他以為,公孫蘭是繡花大盜,是蛇王的仇人,最後,又親手害死了蛇王?
陸小鳳仔細的回想著這幾天發生的所有的事情,他的眼睛在淒冷的夜裡閃閃發亮,他的心,卻緩緩的沉了下去,如墜冰窟……
翌日拂曉時分,幾乎一夜未眠的霜晴便推開門走到了僻靜清幽、落英繽紛院子裡,她靜靜的坐在樹下,後背靠在粗壯的樹幹上,微微仰著頭,白玉一樣的驪歌雙劍被她輕輕的抱在懷裡,看著漫天落花。
天剛濛濛亮,東方將將泛起了一絲魚肚白,夜空中的星辰漸漸隱去。
等到日出之時,滿是花開花落的小院也被鍍上了一層暖暖的紅色。
葉孤城手中握著劍,輕輕的推開門走了出來,日出之時,正是他要練劍的時候。
平日裡,葉孤城起的要比霜晴早一點,每次霜晴清早推開門,看到的都是一襲白衣勝雪、一柄烏鞘長劍在漫天落花之中練劍的身影。
看到霜晴懷裡抱著雙劍坐在樹下,漆黑如墨、宛若流泉的長長髮絲上,似乎也已經氤氳著淡淡的露水。
葉孤城沒有開始練劍,反而是走了上去,輕輕的坐在了霜晴身邊,淡淡道:「起得這麼早?」
霜晴搖搖頭,淺淺笑了一下,輕聲道:「一夜未睡!」
葉孤城開始靜默無語,霜晴也沒有心情說話,只當是有人陪自己在這方小院中一起坐看日出了。
良久,等到葉孤城身上整潔的白衣幾乎也要被晨露打濕的時候,他才終於開口說道:「過幾日我要回白雲城了。」
霜晴反而笑了出來,眨了眨眼睛認真道:「身為城主,離開白雲城,在外如此之久,本就難得!」
葉孤城淡淡道:「近來你的心情不太好。」
霜晴點了點頭,公孫蘭一事,讓她想起了太多忘不了的事情,思緒悵然,她又無心掩飾,裝作一副全然無視的樣子,身邊的人當然看得出來。
葉孤城又道:「繡花大盜一案,陸小鳳還在追查,分身乏術,世子又很敬佩花滿樓,一定要留他在王府中住幾日。」
霜晴聞言,眨了眨眼睛,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望著他。
半晌,葉孤城終於緩緩開口道:「你自己一個人,要不要去南海飛仙島散散心?」微微停頓了一下,葉孤城繼續道:「心事不平,心境不穩,著實不利於你的劍道!」
霜晴攸得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葉孤城。
葉孤城眉目俊朗雋永,依然還是那般清清冷冷的樣子,可是,他剛剛難得主動開口,講了這麼多的話,卻驀地讓人覺得,冷酷寒凜就像是一柄鋒利的名劍、亦如遠上上的冰雪的白雲城主身上,似乎染上了幾分紅塵萬丈之中「人」的氣息。
霜晴想了想,莞爾一笑道:「南海島嶼諸多景色,想必與江南煙雨、亦或是北國風光,大有不同?」
葉孤城淡淡道:「這是自然。」
此前,霜晴唯一去過的島嶼,便是寇島了,雲帆尚可渡滄海,心無歸處任蒼茫。寇島地處東海,奈何島嶼之上,流寇作亂,有時還會侵入揚州等地,霜晴行走於江湖之時,沒少收拾那些流寇。寇島上面雖然氣候還算溫和,可惜偏偏毒蛇密佈,又有大片寸草不生的礁石,平白給人一種荒涼之感。
霜晴懷裡抱著驪歌雙劍的手好像稍稍緊了一下,旋即便輕笑著說道:「葉城主既然有心相邀,霜晴也就卻之不恭了!」
葉孤城冷如寒星的眼睛裡,似乎也流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卻稍縱即逝。
一時無話,兩個人就那麼安安靜靜的坐在樹下,看著初升的太陽,映著絢麗的朝霞,從瑰麗的紅色,變得越來越亮,陽光也變得越發耀眼起來。
花草枝葉上,晶瑩的露珠漸漸在燦爛的陽光下消散。晨風拂過,落英繽紛,花瓣飄舞之下,輕輕的掀起薄紗長裙的一角水袖蹁躚。
陪霜晴在樹下坐了許久,竟是連平日裡練劍的時間都耽擱過去了。葉孤城手中握著自己那柄樣式極其古雅的烏鞘長劍,突然稍稍側過頭去,望著霜晴靠在樹幹上,顯得極為安靜清雅的睡顏,一時之間竟有幾分怔然。
望著這張毫無防備、溫雅柔和的睡顏,怔了許久,葉孤城終於伸手,卻是輕輕的點了霜晴的睡穴。習武之人較之普通人,本就感官敏銳,霜晴本身內功又極為深厚,縱使她一夜無眠,此番竟是在院中坐在樹下靠著樹幹靜靜的睡著了,卻依然極易被人驚醒。點了她的睡穴,也不過是不想吵醒她罷了……
葉孤城從霜晴手中輕輕的拿過她一直抱在懷裡的質地如同白玉一般的驪歌雙劍,觸手只覺其光華內斂,雖劍氣四溢,卻另有其溫和之意。將驪歌雙劍連同自己的烏鞘長劍一起放在一邊,葉孤城輕輕的將霜晴橫抱起來,送她回去了房間裡面。
從霜晴的房間裡出來,葉孤城反手輕輕的掩好門,出了那僻靜的小院之後,又吩咐了下面的侍女,在霜晴自己醒過來之前,莫要去那院中收拾忙碌,小心會吵到她。
吩咐好之後,葉孤城才轉身逕自往南王世子的主院裡去了,再行商討安排接下來的諸多事宜……
等到霜晴從睡夢中醒來之時,太陽近西,竟是已過晌午。
葉孤城並不在這方僻靜的小院之中,院中十分安靜,也無任何其他人的聲息。霜晴想了想,心下瞭然,便隨便找了盤點心過來,吃了些點心充飢後,霜晴先去尋了王府裡的管事,向他問了陸小鳳和金九齡的行蹤之後,便牽著踏炎烏騅,逕自出了平南王府,朝著那管事給出的地點去尋陸小鳳等人。
說來也巧,霜晴騎著馬趕到小鄉村的豆腐店門口的時候,微風裡還飄著熱豆漿的香氣。孟偉正捏著鼻子往豆腐店裡面走,而金九齡卻已經因為中了毒,又一頭撞在櫃子上,腦袋上竟破了個洞,身體虛軟、一臉蒼白的倒在地上,正被剛剛驅散了毒煙的陸小鳳小心的扶起來,用真氣護住金九齡的心脈。
霜晴飛快的下馬,身形輕飄飄的掠了過去,從落花碧絨包裡摸出來兩顆上次還是為了蕭秋雨做得解毒丹,一份闢邪散,一份金元散,單手掐著金九齡的下頜,霜晴動作一點也不溫柔的硬把兩顆藥塞下去之後,才把因中毒本就虛弱,又被解毒丹噎得險些喘不上氣的金九齡扔給孟偉,認真道:「這藥應該能把毒性壓下,不過穩妥起見,還是帶金總管去郎中那裡再仔細瞧瞧吧!」
孟偉自然是點頭稱是,飛快的帶著半死不活的金九齡乘馬車離開了,而陸小鳳此時,正在認真的檢查著剛剛害金九齡中毒的那個匣子,很快,他便注意到,匣蓋上雕的竟是鐘鼎文,一段有八個字:「留交阿土,彼已將歸。」
霜晴一直等到陸小鳳查看完,才將陸小鳳叫到一個視野空曠、四下無人的地方。陸小鳳初時還有些愕然,旋即便意識到,這種視野遍及之處,完全無從藏身的空地,豈不正是說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的時候,最好的地方?
霜晴的話語很簡單,陸小鳳卻在聽到第一句話的時候,便已經被驚得跳了起來。
「繡花大盜應該是金九齡裝扮的,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我手上沒有任何證據。我沒猜錯的話,你夜探平南王府的那日晚上,想要對薛冰不利的人,應該也是金九齡的手下,你站住別動,跳起來我也沒有任何證據向你證明我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只是猜測、推測,感覺而已!」
霜晴無奈的瞥了活像被扔進熱水裡脫雞毛一樣的陸小鳳一眼,繼續說道:「至於那十萬兩銀子,還是麻煩你轉告司空摘星一聲,請他代為保管一段時間吧!過幾日我打算去南海白雲城隨便走走散散心,就先不回揚州了,歸期未定……」
第五十七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從霜晴這裡得到了金九齡才是繡花大盜的消息,原本就對金九齡有些懷疑的陸小鳳心中頓時閃過許許多多的念頭。兩人分開後,陸小鳳幾乎隱而不發,一邊和因為中毒而必須修養一段時日的金九齡應付著,另一邊卻也開始暗自蒐集排查繡花大盜整個案子的線索和足夠的證據。
活像被人拔了毛跳起來的小雞一樣的陸小鳳這邊還在每天忙得腳不沾地,葉孤城和霜晴這邊,卻是已經安排好了前往南海飛仙島的行程。
離開碼頭之前,霜晴又在青石板的街道上,一個蔭涼的屋簷下,看到了那個一點也不老實、反而奇奇怪怪的老實和尚。
老實和尚方面大耳,很有福像,身上依然穿得又髒又破,腳上的草鞋也依然是被青石板磨得有些爛掉了。
霜晴走到了老實和尚面前,笑著打了個招呼:「真巧,又見面了,老實和尚。」
老實和尚抬起頭,也笑了一下,看到馬車上那幾個白衣童子和白衣侍女,笑容頓時更加有意思了,認真道:「陸姑娘可是要和白雲城主一同前往南海飛仙島?」
霜晴十分坦然的點了點頭,也笑道:「老實和尚的消息倒是來得快!」她的確想要散散心,而從未涉足過的南海諸島,海域景色,也的確是霜晴滿心好奇的。
老實和尚道:「和尚是方外之人,卻行走於這萬丈紅塵之中,一雙眼睛看到的事情,自然要多些才是。」
霜晴眨了眨眼睛,眼珠轉了一下,有些俏皮古怪的模樣,看見這和尚一副一心向佛的模樣,就忍不住笑道:「置身紅塵之中的老實和尚,最近可有做些不老實的事情?」
老實和尚被驚得呆了一呆,手裡的白饅頭都差點掉在了地上。另一句差不多的話,上次在豆腐店裡,陸小鳳剛剛問過他一次!老實和尚這才想起來,他就幹過的那一回不老實的事情,陸小鳳、花滿樓還有陸霜晴,這三個人偏偏都是知情的……
老實和尚抓著饅頭,一臉苦笑的從地上跳起來,就要準備開溜了。
好在霜晴不是陸小鳳,至少,老實和尚要逃走的時候,她不會像陸小鳳一樣,還非得攔住他。
跑得順利的老實和尚也鬆了口氣,只遠遠留下一句:「我看陸姑娘面向舒泰,紅鸞星動,南海飛仙島一行,定然愉快舒暢!」
然而此時,正在船上的霜晴,卻過得並不愉快。
天氣晴朗,萬里無雲。碧藍的海水和湛藍的天空在地平線上交錯融合,那片無邊無際的藍色,幾乎要蔓延到天涯海角。海天一色,不過如是。
遠處還有幾隻白色的海鷗,在大海上,發出響亮的鳴叫聲,如同盤旋一般的掠過頭頂那片湛藍色的天空。
霜晴正有些難受的坐在窗邊,她忍不住好奇的張望了一下真正的大海,然後,下一瞬,那幾乎能滲進人心中的藍色,就彷彿帶著無盡的漩渦一般,將她的意識變得模糊不清,眼前更是大片的暈眩景象。
霜晴竭力忍住頭暈目眩外加胃裡有些作嘔的感覺,轉而起身,腳步還有些晃動不穩,無力的一頭趴在了床上。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會暈船!
霜晴隻身一人縱橫江湖之時,去過塞北的草原,訪過蜀中的山嶺,也走過嶺南的蒼山洱海,不過,她待的最久的地方,還是七秀坊所在的江南水鄉。
不管是雕刻樓台的畫舫遊船、還是一舟一楫只一人的小木筏,霜晴在水面上從來都是好好的,就連七秀武學中被冠為冰肌玉骨,日冠西天的獨門輕功「水榭花盈」,霜晴也早已練成,哪曾想到,到了南海上,這還是天波浩淼、風平浪靜之時,霜晴便已經難受只想躺在床上縮在被子裡,不想起身……
從碼頭上船的時候,霜晴還什麼事情都沒有。出於好奇,她甚至還一直站在甲板上,望著越來越遠的岸邊,還有越來越小的人影,聽著海風和海浪的聲音,周身瀰漫著一種海水特有的氣息,心裡彷彿也隨之變得廣闊起來。
然而,等到船行了不過半天的功夫,四周只有無盡的海水和天空,茫茫無際,霜晴再站到甲板上的時候,就有些感覺不對勁,甚至覺得眼前發暈了……
期初,霜晴還以為可能是因為自己還不適應海上的氣候,休息一下應該就沒事了。等到第二天早上,霜晴的症狀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愈發嚴重了起來。最初還只是有些微微的眩暈,現在,霜晴幾乎已經見不得海水了,那種深邃飄渺的藍色,幾乎能夠把人的魂魄給勾進去,才看了一眼,霜晴已經有些忍不住的頭暈反胃,就連腳下的步伐,都變得飄忽不穩起來。
霜晴在艙房裡閉門不出,到了吃飯的時間也悄無聲息,葉孤城手下那些之前不見蹤影、上了船後又係數冒出來的白衣侍女和白衣童子得知此事後,互相看了兩眼,最初曾經給霜晴擦過那柄血影天宇舞姬中的紅色羅傘的白衣童子,認命的進了船艙,輕輕的敲了敲霜晴房間的門。
房間裡許久也沒有回應,那白衣童子心裡也變得愈發沒底起來,忍不住屏氣凝神,輕聲開口問道:「陸姑娘?」
良久,房間裡終於傳來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進。」
白衣童子依言,輕輕的推開艙房的門,霜晴正坐在桌邊,五官精緻秀美的臉上,有幾分蒼白的顏色,她正半趴在桌上,單手支頤,儘量不顯得太過懶散頹弱,有些勉強的淡淡微笑了一下。身體本就難受,這一開口說話,就感覺更難受了,一向看起來柔和溫婉的霜晴也只能儘量減少自己說話的字數和次數,言簡意賅的道:「何事?」
「……」本來就只是想知道陸霜晴在幹什麼,還能有什麼事?而且,她也沒讓侍女把飯菜送到房間裡來,這白衣童子就是來探個虛實的,卻不想,竟然看到了霜晴這麼蒼白的臉色。
心下飛快一轉,白衣童子站在霜晴面前,微微低著頭輕聲道:「陸姑娘的臉色不太好,可要請船上的大夫來給姑娘診下脈,也讓人安心。」
霜晴有些哭笑,她現在是看見海水就頭暈,加上有些噁心反胃,更是連飯菜都不想吃了,躺在床上感覺還好些,坐起來的時候,感覺更加糟糕,幾乎聽見海浪拍打在船身上的聲音,就有些下意識的覺得不舒服,可是,這有算是哪門子的病症?
偏偏霜晴又是習武之人,內功深厚,耳聰目明,這些平時的優點,到了海上,卻讓她感覺愈發難受起來……
當下,霜晴微微搖了搖頭,道:「不必麻煩了,我想一個人待著靜一靜。」
那白衣童子也見好就收,見霜晴臉色蒼白虛弱,有些勉強的坐在桌邊,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更是有幾分鬱卒無奈的神色,當下便退了下去,只輕聲道:「還請陸姑娘保重身體,好好休息。」
那白衣童子甫一離開,便逕自去了葉孤城的房間,向其匯報霜晴的狀況。
而霜晴卻想著,詢問情況的人走了,一時半會兒之間應該不會再有人過來,便慢悠悠的扶著房間的牆壁,腳下不穩的回了床上,躺下來之後,頭暈的感覺似乎稍稍淡了些,方才緩緩的舒了口氣。
因為這兩天霜晴感覺不太舒服,又總是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待在房間裡,身上的衣服,便也就選得都是布料輕薄柔軟舒適、樣式鬆鬆散散極為簡單、幾乎沒有什麼點綴的素淨衣裙,就連頭髮上面,也沒有什麼簪子,只是用絲帶簡單的繫了一下,一頭青絲微微柔順的垂下,宛若流泉,襯得肌膚和衣衫愈發素白。
聽聞霜晴似乎身體不適後,便立即過來的葉孤城輕輕的推開門,看到的,便是一個側躺在床上,輕輕閉著眼睛,因為難受而有些眉梢微蹙的身影。
本就是夏季,往南行走,天氣更是變得熱了起來,薄薄的被子被輕巧的搭在了窗邊而不是蓋在身上,霜晴只是枕著枕頭躺在那裡。
繡著極為清淺的花式暗紋的白紗衣裙柔軟的覆在她的身上,幾欲透明,長長的袖子更是將霜晴的手都掩在了一層輕紗下面,若隱若現,肩膀、脖頸處裸露著大片的肌膚,因為身體不太舒服,雖然不至於發燒,卻也泛著些淡淡的緋紅色,臉色反而顯得尤為蒼白。
雖然沒有聽到絲毫的腳步聲,可是,有人輕輕推門進來的聲音卻還是被霜晴發覺,她猛地睜開眼睛,正要起身,卻被已經飄然而至的葉孤城一手按在了腕上。三根手指搭在她的脈上,微微垂眸,臉上一副認真的模樣,卻是在為霜晴診脈了。
因為常年練劍,葉孤城的指尖上也帶著一層淡淡的薄繭,雖然人總是顯得冷冷淡淡的,可是,他的體溫,卻是不像他的氣質那般冷如遠山上從不融化的冰雪。更是比因修煉冰心訣的內功心法而體溫偏涼的霜晴暖了許多,手指碰觸在她光潔細膩的手腕上的觸感,因為一冷一熱細微的溫度差異,顯得尤為明晰。
葉孤城微微蹙眉望著側躺在床上的霜晴,她的不舒服,單看蒼白的臉色和有些虛弱無力的神態,也能看出幾分,可是從脈象上,卻沒有絲毫的問題。
霜晴自然明白葉孤城在困惑什麼,自己的身體當然是自己更清楚,霜晴明白,自己的內力沒有絲毫影響,身體也沒有什麼其它病症,就是那種說不出的難受最為折騰人……
微微苦笑了一下,霜晴有些勉強的輕聲道:「我可能是有點暈船。」
葉孤城聞言,頓時有些怔住了。亮如寒星一般的眼睛裡,也流露出些許詫異之色,輕聲道:「是我疏忽了……讓人送些緩解頭暈的湯藥來?」
霜晴卻搖了搖頭,無奈的輕笑道:「胃裡有些難受,不想喝藥……」這幾天,霜晴連飯菜都是偶爾吃一點,感覺餓了,就去吃一點,至少噁心反胃的感覺不會那麼強烈。沒什麼感覺的時候,也不管是不是午飯晚飯的時間,乾脆就躺在床上休息,什麼都不吃……
葉孤城聞言,也沒有勉強她,只是輕輕的坐在了床邊。
因為這幾天的折騰,反應多少有些遲鈍的霜晴這才意識到,葉孤城的手,竟然還搭在自己的手腕上,沒有鬆開。
霜晴一時之間有些怔然,葉孤城卻已經輕輕的按在了她手腕處的內關穴和合谷穴處,極其細微柔和的內力順著穴位送進去,過了一會兒,葉孤城才低聲開口問道:「感覺有沒有好一點?」
「……」依然頭暈目眩、胃裡難受,症狀沒有絲毫減輕的霜晴很不想打擊難得會這般溫柔的關心人的葉孤城,更何況,他這麼做,也是出於好意,更是為了照顧自己。稍稍遲疑了那麼一下,霜晴終於還是昧著心微笑著輕聲道:「嗯,好一點了,多謝……」
——若是那兩個穴位有用,霜晴早就自己動手了,也不至於難受這麼久。大家都是習武之人,對於穴位脈絡這些,自然都是懂得。
「這兩天身體總是不太舒服,我想再睡一會兒,你能點一下我的睡穴嗎?」霜晴躺在床上,手腕還被葉孤城握在手中,微微仰起頭笑了一下說道。
——床邊的氣氛雖然溫馨柔和,可是只有兩個人還是在床上,卻也著實有些尷尬,不好直接請好意來探望她的葉孤城出去的霜晴,索性讓葉孤城點了自己的睡穴,等她睡著了,葉孤城自然會離開。如此一來,大家也就都省心了……
「也好。」葉孤城微微頷首,淡淡道。隨即手指輕輕的拂過霜晴的睡穴,這幾天並沒有休息好,本就有些疲倦的霜晴也輕輕的閉上了眼睛,一時間,房間裡似乎只餘下兩人輕輕的呼吸聲。
海面上,海浪陣陣,濤聲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