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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7910137 2015-4-24 20:47

《(網王)重生網王遇前夫》作者:泉青葉【完結+番外】

文案:

       她,是他結婚十年相敬如賓的前世之妻;
  他,則是冷然孤傲十全十美的青學帝王。  
       再次相遇,她滿腹前塵,他年少癡狂。
  從此針鋒相對,惡言相向,冷漠疏離,出手狠辣…她每一次的面貌都緊緊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  
       「交往好嗎?」
  一語既出,他期待,她無措。  
       這一世,他還是萬眾矚目光彩迫人的男主角——容貌未改,性情依舊,經歷不變,成功在望。
  而她,卻已不是他的命中注定——面容不改,名字卻換,年華逝去,心境蒼老。  
       這樣的她,如何配那樣的他?
  更何況,他們之間何止隔了一世的距離?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她珍若性命的它!  
       她歷經生死,飽嘗失去,如何能輕視心口那不能癒合的疤?
  所以她小心翼翼,百般抗拒。  
       奈何他心念執拗,至死不休。
  然後,兜兜轉轉,覆去翻來,十年又十年…  
       第三次相遇,她,可以…嗎?

標籤:青春/虛擬王朝/正劇/同人,重生,現代,專情,靈魂,婚姻

[[i] 本帖最後由 j7910137 於 2015-4-24 21:24 編輯 [/i]]

j7910137 2015-4-24 20:48

☆、001   緣來因他

  週三下午三點,東京青春學園中等部網球部辦公室。
  這是一間光線充足的辦公室,有整整一面牆全部都是寬闊明亮的大玻璃。玻璃牆的盡頭圈出了一個小小的會客區,沒有讓人舒適的沙發,反而是一張有稜有角的長方形實木會議桌醒目地座落正中,同時它的四面規規矩矩地擺放了十來把實木帶背座椅。
  端正坐在實木座椅上的短髮少女身形消瘦,神態嫻靜。
  ——她是小泉青葉,來自濱崎兒童福利院。
  這是龍崎教練昨天剛剛從電話裡知道的。
  小泉青葉,她不熟;對於濱崎兒童福利院,龍崎教練倒是略有耳聞。
  這是青春台區一所小型的兒童福利院,只十來個孩子,三五個義工,基本生活依仗著一間畫廊。至於兒童教育,他們也只負責學前的部分,然後在他們到達入學年齡時將他們送入青春台第一小學就讀。
  上週三,網球部部長手塚國光曾接到了該兒童福利院的邀請,希望他能參加本週五下午一個叫小志的小朋友的生日聚會。
  手塚國光已經拒絕了,因為週五下午的部活非常重要,他不想因私忘公。至於小朋友的心願,他承諾在會週六攜帶生日禮物去彌補那個小朋友。
  事實上,龍崎教練也覺得這麼處理最好。奈何,這位小泉小姐還是在電話裡懇請和她見上一面,然後便準時的在今天下午三點出現在了辦公室。
  雖然,她並不認為小泉青葉的到來能改變什麼。
  「小泉小姐?」
  「是。」
  「關於兒童福利院的邀請,我想手塚國光已經做了決定。我這個做教練的也不好對學生的私人生活過多干涉。」語氣委婉,言辭肯定。她沒有太多的時間同小女生打官腔。
  對面的小女生點頭,一臉地和氣,「龍崎教練說的是。」
  既然如此,何苦打電話約她見面?龍崎教練滿心疑惑,卻按下不提。
  「……那麼,就失禮了,請——」既然沒什麼可談的,她起身擺出送客的姿態。
  小泉青葉也起身,卻沒有走向門口,而是來到了窗戶前面。三樓的高度,足夠她縱覽整個網球場,然後一眼找到那個「生日願望」。
  陽光下的茶色頭髮帶領眾人正在做揮拍練習。回時優雅,去勢凌厲,一來一回,如行雲流水般瀟灑,盡現豐人之資……
  饒是她這大齡女子也不禁心生嚮往,更何況稚嫩才八歲的孩童小志!
  「龍崎教練,只靠手塚部長的黃金左手,也不能保證全國冠軍必能手到擒來吧?」她輕聲細語,不回頭也能想像得出龍崎教練的嚴肅面孔。
  龍崎教練聞言走到窗前站定,卻轉身只看向小泉青葉,心生警惕。
  在這個都大會即將開賽之際,手塚國光的左手絕對是最重要的致勝關鍵。
  相對於越前龍馬尚不穩定的能力,龍崎教練反而更相信手塚國光的實力。儘管它有了一些缺陷,但在未被人知的情況下,還是同樣能對其他學校起到一定的震攝作用。
  只是這件事只有手塚自己,副部長大石秀一郎和她這個網球教練三個人知道。這個女生又從何得知的呢?
  她謹慎開口詢問:「小泉青葉不妨細說。」
  聽似漫不經心的語氣,其中卻是蘊含了百分百的試探。這位龍崎教練怕是想多了……
  小泉青葉勾唇微笑。的確,她是知道手塚國光的左手出了問題。但那又與她何干?她只在乎他能否出席週五的生日聚會,畢竟這是小志一百二十分堅持下的要求。否則,她絕對不會在即將舉辦第五次畫展的現在,親自登門浪費時間。
  她對著窗外網球部的方向,食指伸出,輕輕敲打在玻璃上:「過猶不及!」
  她剛剛的意思僅僅是手塚國光乃至整個網球部對於他的左手太過於依賴了,而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手塚部長的目標性太強了,強大的責任性令他不自覺地釋放壓力。這種所謂的勢在必得的信心在給大家帶來自信的同時也帶來了壓力。隊員們開始盲目地崇拜他們的部長,信賴甚至依靠。如果這種情況出現在作戰時,那麼青學必勝;可是這種情況在未戰時便已經顯現了出來,就不得不帶來一些弊端,例如:他們不思進取,疲於跟隨。」
  語氣至此倏地變得認真起來,「手塚部長絕對不能再抱殘守缺一成不變!」
  悄吸一口氣,龍崎教練目光銳利地掃了過去,齊耳的短髮下不過一張蒼白羸弱的臉。
  人,果真不可貌相!
  手塚國光的問題從四月初接任網球部長時就浮現了出來,她有跟他談過,他卻固執地相信他的隊友必能抵抗住他的壓力然後一同前進。
  凡事一體兩面,有利有弊,在無法改變手塚國光做法的同時,她也只能樂觀心態。退一萬步講,即使失敗,孩子們得了教訓也是獲得。
  只是現在看來,她的僥倖心理昭然若揭。不過,既然當麵點通,只怕還是別有所求。
  遂雙手抱肩,龍崎教練已打定主意,「小泉可有高見?」
  很好,小志的生日願望實現在望!
  食指再度輕叩一下,然後才徐徐收回,小泉青葉轉身面對龍崎教練,一板一眼極度正經地詳加解說:
  「龍崎教練,濱崎兒童福利院的孩子們儘管數量少,但是他們的幸福度卻是最高的。在整個東京都地區的福利院中,以認養率排名的話它當仁不讓絕對是第一位。這些孩子貴有自知卻並不自卑,感恩卻不驕縱;他們樂觀的生活態度,同樣也能帶給他人煥然一新積極向上的情緒。因此,週五的生日聚會請務必保證手塚部長的到場,我相信他必定會有所收穫!」
  如果他能來,作為謝禮,她不介意為他安排輕鬆又警醒的活動。
  她在那廂娓娓而談,語氣柔脆從容。西斜的陽光灑滿她的全身,竟奇異地生出了艷麗的金色。
  龍崎教練清楚地看到她蒼白的臉上逐漸浮起金色的光芒。
  昨日電話中的誠懇,剛才心思的犀利,都不及現在她形露於外的運籌帷幄來得讓她深刻。她先以柔順化解她的抗拒,又以凌厲吸引她的好奇,最後以雙盈達到她的目的。
  此時,她是不是知道黃金左手的秘密已經不重要,手塚國光是否能夠從這次的生日聚會上得到收穫也不置可否。單憑眼前這個與眾不同的女生,就值得手塚走上這一遭。
  「好。」龍崎教練爽快應允。
  不為冠軍,不為網球部,只是希望手塚國光多一個能夠自省的機會。
  得到肯定的答案,小泉青葉首先便是道歉,「失禮了!」
  心裡十分明白自己的小技倆在這個精明能幹的教練眼中,早已一覽無餘。但同樣得到了肯定的回復,就相當於容忍了她的放肆,一大半的原因則是因為教練的大度。
  龍崎教練再驚,好一個玲瓏剔透的女生!
  小泉青葉緊接著是四十五度的謝禮行下,同時鄭重出聲,「非常感謝您的應約!」
  直起身來又道,「那我就先告辭了。週五下午三點,會有福利院的車在校門口等待手塚部長,煩請教練轉告。」
  龍崎教練點頭送小泉青葉至門口,想起一個不算問題的問題,
  「為什麼一定要他週五到場?」週六彌補有差嗎?
  「小志的生日無法改期。」
  小志希望能和心中的偶像手塚國光共度生日,而她曾經許諾:只要是孩子們的願望,她一定會達成。所以,在秋山美紀院長邀請遭拒後,小泉青葉才自薦上門。不理會原主,偏偏求見了龍崎教練。不耍唇槍不弄舌劍,只需要適當的以利相誘,自然輕而易舉馬到功成。
  相對於那位莫名堅持固執如石的少年,理智的長者反而更好應對。
  龍崎教練無語,好吧,對於重視孩子的人來說,孩子的生日確實是重要到無法改期。
  小泉青葉輕輕側身,「教練留步。」
  這件事情解決了,接下來便是生日聚會了。一群四到八歲的孩子,外加一個不苟言笑的古板少年,她要如何做才能既高興了孩子又警醒了少年?
  轉身欲走,卻僵在當場:
  一襲藍白運動服遮住視線!


☆、002  惡言相向

  系得端正整齊的扣子,因運動而微微起伏的胸膛,氣息內斂卻又蓄勢待發的站姿……
  ——手塚國光?
  小泉青葉眨了眨眼,退後兩步,方才抬頭。
  茶色頭髮,無框眼鏡,如玉的外貌,如冰的性情。
  他,是手塚國光!
  從知曉小志的生日願望開始,她就不只一次地設想過究竟會如何遇見他。
  也許會隔了辦公室的玻璃,也許會隔了網球場的護欄網,也許會在生日聚會上隔著餐桌客氣地笑,就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在她的兩步之外。
  吞了一下口水,她壓下猛然狂躁的心跳,強自鎮定,輕輕點頭:「手塚部長,幸會。」
  手塚國光斂下眉,快速敝了一眼雙手。就在剛才幾乎撞上的一瞬間,他正要抬起雙手隔開她忽然轉過來的身子,她已經自動連退兩步。
  低垂的眸光輕閃,他將雙手置入褲袋,優雅頷首,細細打量。
  身型太瘦,膚色太白,五官平和,眼神靜澈。總之,不曾相識。
  「你好。」手塚淡淡開口。不過是萍水相逢,看樣子正要走,他自然可以省下招呼的必要了。
  奈何天不從人願,自是有人不願他如此敷衍了事。
  「手塚,這位是來自濱崎兒童福利院的小泉青葉小姐。」龍崎教練站在門口自作主張為手塚國光做著介紹。
  在她認為,手塚國光絕對有必要認識一下這位小泉小姐。
  濱崎兒童福利院?手塚國光的腦海中自動開始浮現關於它的一切記憶:
  濱崎兒童福利院是青春台第一小學對學生們進行社會關愛教育首選的地方。學校經常會不定期地組織在校生到該個兒童福利院進行義工活動。在小學五年的時光裡,他就曾多次到過該福利院,一直到升入六年級以後因為升學的原因便沒有再去過了。
  最近開始有聯繫,不過是上個星期接到了秋山院長的電話,希望他能參加本週五下午一個叫小志的小朋友的生日聚會。他委婉地拒絕了,只是因為時間不合適:青學的網球部剛剛取得東京都地區預選賽的優勝,正在緊張地為六月初的都大會比賽做準備,他實在是不能在正常訓練的時間內公然開小差。
  當然他也考慮到了小朋友的心情,所以他願意週六進行彌補。
  隨著回憶一步步的拉近,手塚的表情變得肅穆起來,也許還有那麼一點點不悅。電話裡秋山院長已經明確地表達了她的理解之意並且接受了他的做法,那麼這位小泉小姐的到來又是何意呢?
  「抱歉,實在是時間不合適。」客氣地語調,卻也堅定地將拒絕再次表達的淋漓盡致。
  小泉青葉聞言,禮貌地淺笑,事實上,她並沒有多餘的力氣來做出更多的表情。
  青學帝王的氣場,即使是在他年少的十四歲,也是不容小覷。只是初見,她已能明確地感受到他由內而外散發的冷靜與堅毅——這樣的人一般不會輕易改變既定的計劃!
  客觀上說,她很欣賞他堅定的處事原則。因為她也是這樣一個有原則的人,對於已經安排好的事情,她也從來不喜歡打破它原來的軌跡。
  只是,這次不同!
  他是小志的生日願望。小志從看到他的那一天開始,就不定時地在她耳邊重複他的出色戰績,不斷重複多麼希望能和他共度生日云云。
  在從秋山院長那裡知道他心目中的手塚部長拒絕邀請之後,便黯然神傷至今日。
  而他,竟然如此輕漫一個八歲孩童的生日願望……
  心口陡痛!
  念起小志那張終日緊皺且沮喪的臉,她終於按耐不住,衝動開口:
  「不過是三個小時的放鬆時間,怎麼就不合適了?原來,手塚部長對這個全國冠軍如此慎重,恨不得二十四小時全力以赴。怕只怕過猶不及竹籃打水。」
  心中的火氣就像開了閘門的洪水洶湧奔來,並且逐漸有了淹沒理智的態勢。她恨恨地盯向手塚國光的左臂,忘記了斟酌字句。
  「不過是一個如定時炸彈般存在的鍍金左臂外加一群盲目依賴的散沙遊兵就算手塚部長小心翼翼過分謹慎只怕那結果還是如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
  ……
  一時,四下寂然。
  一字一句在傾斜入窗的午後陽光裡鍍上金身,閃閃發亮,經久不息。
  手塚國光左眉微揚,冷眸看向對面這位不知為何突然「惡言相向」的小泉小姐。
  不過是語氣強烈的一番說辭而已,他不會在意。
  從入國中以來,他遭受到的惡意打壓並不少。從背後的造謠輿論再到當面的遣責怒罵,沒有幾分定力,他也走不到今天。
  他自己深知,那些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的看客無非是為了一懲私慾譁眾取寵。
  他介意的是她言語中的深意:鍍金左臂和盲目依賴。
  她言辭激烈卻又同時一語中的入木三分。
  貌似他和她是第一次見面,那麼她語氣中的不憤又從何而來?
  只是不滿他的拒絕嗎?
  只是為了一個八歲孩童的生日願望?
  太多的疑問讓手塚國光不自覺地抿緊了薄唇。
  一旁的龍崎教練驚地只剩下瞠目了:喝!好強的氣場!
  這是火藥味嗎?龍崎教練暗中吸吸鼻子,再三辨認,這……還真是火藥味!而且味道尚濃。
  這個她剛剛還認為絕對冷靜且犀利的女生,碰上了這個絕對自製平靜如冰的手塚,居然引爆自焚,兩步的距離硬生生轟出來個楚漢河界。
  龍崎教練認真地審視了一下手塚國光的表情,確定這二位絕對是初次見面。那麼產生這麼重大的反應就是出現在那個導火線——小志身上了。
  為了小志那個孩子,小泉不惜口出「惡言」?!
  她能理解,問題是——他能理解嗎?即使是那個所謂的「惡言」代表了癥結所在?
  龍崎教練澀澀開口,「那個……小泉呀,你不是還有事情嗎?先忙去吧,稍後……稍後,我們電話聯絡。」
  她是多麼堅強啊,在左邊火山右邊冰川的夾擊下居然沒有結舌。
  一大把年紀了,她不容易啊……
  小泉青葉接收到了龍崎教練飽含深意的目光,便已眉目清明。
  她意氣用事了!
  關於為人處事,她一向教導孩子們要以和為貴。唯有和氣,才能達到自己的目標。尤其兩軍對壘,誰先動氣誰先輸,誰能平和誰必勝。
  所以在與龍崎教練的交涉中,她勝了。
  卻在遇上他的這一刻,功虧一簣!
  左右橫量權衡利弊,她都該服軟道歉。奈何就是看不慣他忽視小志的態度,而且還是為了網球那樣的死物。
  想想小志,……罷了。
  小泉青葉轉身面向龍崎教練,恭敬行禮,「失禮了!」
  九十度的姿態盡顯無比的誠意。如果龍崎教練也不能改變他的決定,那麼……她就放棄!
  挺直身形,小泉青葉與手塚國光擦肩而過,未再言語。
  一顆心開始做最壞的打算:小志失望了,她該如何彌補?允許讓孩子們只能在生日這天任性的她又該如何自處?
  手塚國光靜靜地看著小泉青葉行禮後優雅離去。黑色的高跟鞋落在光亮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叩叩叩」的聲音。
  米色的針織衫,黑色的鉛筆褲,纖弱的背影,犀利的言語。
  背光的手塚,眼神諱莫如深。
  ——小泉青葉?
  


☆、003  以禮相待

  週五下午三點,東京青春學園中等部。
  手塚國光手裡拎著為小志準備的生日禮物,腦中迴盪起龍崎教練的忠告。
  你的左臂是個問題,但你的心態更是個問題。
  關於這次的全國大賽,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結果固然重要,但過程更加重要。我們不能為了所謂的結果,便忽略了至關重要的過程。
  確實,青學太期待這次的冠軍了。我們擁有迄今為止最強的網球陣容,如果這次都不能得償所願的話,那麼在失去了你、不二周助、乾貞治、大石秀一郎、河村隆和菊丸英二的下一屆可能就只會離冠軍越來越遠。
  但是,即便如此,我還是不希望你為此便忘記打網球的初衷。我教你們網球,自然也希望你們能取得更好的成績;可我更希望你們能在打網球的過程中找到自己所需要的東西,也許堅強,也許快樂,也許是自己的人生價值。
  可就目前來看,你被自己的承諾束縛住了。
  那位小泉小姐的話,如果忽視掉她的態度以及目的,其實也不無道理。
  這次的慶生活動的確值得你一行,不求有所收穫,但求你能放鬆一下。
  另外,小泉青葉年方十八,卻以一已之力身扛濱崎兒童福利院的生存大計。她的能力,你不好奇嗎?
  她能當面一口道出鍍金左臂和盲目依賴的問題。她的犀利,你不好奇嗎?
  ……好吧,他少有的好奇心被挑起來了。
  也許是從她能屈能伸躬身道歉開始,也許是從她嫻靜地站在對面波瀾不驚地說幸會開始,更也許是從她還未撞到自己便已自動隔離兩步開始。
  不過短短的十分鐘會面,她已經在他的腦海中留下了清晰且深刻的印像。這幾日偶爾想起,他都能清楚地看到這位小泉小姐外表溫順內隱犀利地站在對面對他客氣地望。
  小泉青葉——
  15歲國中畢業旅行時,父母和幼弟喪身車禍,小泉青葉獨自生還。身體恢復健康後,小泉青葉並沒有到高中部入學,反而進入了濱崎兒童福利院。半年的義工生活後,又接下院長的濱崎書店。一番大刀闊斧地改革,濱崎畫廊成立。
  16歲那年的五月開辦第一次畫展,名為《我們的幸福》,以妙筆丹青成就了福利院內的數十個孩童的橫空出世。
  自此,濱崎兒童福利院不再依靠政府按時發放的救助金,反而每月都能捐出少量善款。小泉青葉也由此聲名鵲起炙手可熱。輿論有雲,孩子的視角,自然的畫工,再加上她的點睛之筆,莫不一個個騰飛成龍。
  然後每一年定期在五月和十月舉辦畫展,福利院的孩子被認養的概率也被推向新高。小泉青葉的能力於此可見一斑。
  ——這是隊友乾貞治「貼心」為他找來的資料。當然如果忽視乾貞治鏡片後面的八卦反光的話,他將會感謝乾的體貼。
  其實,不管乾貞治是為了什麼理由才找來了這些資料,但就目前來看影響是顯而易見的,這些資料在手塚國光搖擺不定去或不去的天平上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認真地寫下了平生第一個請假條,然後在教練鼓勵與期待、隊員疑惑並八卦的目光中,手塚國光離開網球部向約定的學校大門口走去,穩定的步伐掩蓋了他無端生起的些許尷尬。
  天空灰濛濛的,飄著如絲細雨。輕輕柔柔,似有若無,為這所樸實厚重的青學罩上了一層濕漉漉的煙霧。
  無需打傘。
  他正需要這清涼微澈的雨水來平靜自己稍稍浮躁的心。
  他想得到這次的全國冠軍!
  不僅是為了對大和部長的承諾,更是為了實現自己的願望。
  他八歲開始接觸網球,至今已有六年多的時光。他喜歡那只黃色的小球在自己的控制下劃下美妙的弧線,他滿足於凌駕他人掌控全場的虛榮。
  如今,青學擁有最強的陣容,他沒有理由不嚴於律己全力以赴。即使有可能會失掉他的左臂。
  關於左臂,那位小泉小姐好像知道什麼。說話時那麼狠狠的目光如利箭般刺到他的左臂上,他怎能不有所感覺?如果她知道,那麼她又是從何處得知的呢?
  關於那位小泉小姐,還真是太多疑問……
  手塚國光一步一行,內心萬千思緒如溫泉水汩汩不停,面上卻不動聲色。
  由於是部活開始的時間,校區內空無一人。轉過教學樓,他一眼就看到了門口正在等候他的身影。
  黑色的家用大型雨傘下一大一小,一黑一白,旁邊是一輛白色的本田CRV。
  大的穿白色外套,在看見他的一瞬間溫柔淺笑,絲毫找不見上次初見時的針鋒相對。只見她低頭對小的說了什麼,那個穿著青春台第一小學黑色制服的孩子已經拔腿向他衝來。
  「手塚哥哥,手塚哥哥……」一路高呼。
  應該就是小志了。
  是兒童福利院的孩子,卻看不到第一次見到生人的膽怯,撲面而來的全部是溢於言表的興奮之情。
  手塚國光不由自主地鬆弛了面容,然後蹲下身接住撲過來的小身子。
  「小志,生日快樂。」
  他是第一個不但不害怕自身冰冷氣場反而主動親近的孩子!
  那麼,大的呢?
  手塚國光順手遞出了生日禮物,「給你的。」然後才抬頭望去。
  這時,小泉青葉已經走到跟前,寬大的雨傘完完整整罩得住他們三個人。
  「先上車吧。」
  他抱起孩子,她擎著雨傘,小志在中間抱著未拆封的禮物笑得一臉幸福。
  小泉青葉一瞬間酸了鼻子,然後狀似不經意地扭頭用力眨了眨眼睛。
  再扭回頭,她已笑得溫馨柔和。大大的眼睛彎出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像一彎新月,引人入勝。
  手塚國光餘光一瞥,心中略帶疑惑,卻也故作不知。
  不過是準時赴約,她有必要這麼激動嗎?如此的敏感易傷,完全不同於上次的印像……
  小泉青葉打開車門,將二人送到後座坐好,然後才收傘鑽進駕駛座。
  不急著發動車子,首先從收納箱裡拿出兩條毛巾回身遞了過去。
  「先擦擦吧。」雨勢雖然不大,但淋過了也是有可能感冒的。
  「謝謝青姨。」小志笑著接過毛巾。
  「謝——」剛剛接過毛巾的手塚國光聞言一愣,面色不由得黑了少許,「——謝。」
  這是什麼稱呼?哥哥?青——姨?
  小泉青葉掃了一眼手塚國光不自然的表情,心下瞭然,「童言無忌。」
  手塚國光正在擦拭頭髮的手一頓,迅速抬眼。
  她居然能察覺他的意思,畢竟他的話也僅僅是稍微停頓了那麼一秒鐘的時間。
  他的母親尚且需要仔細審視方能明白他的意思,她居然只是掃了一眼便已瞭解。這何止是犀利,簡直要稱之為玲瓏通透了!
  一雙狹長的眸子微微上挑,手塚國光對上小泉青葉的眼睛,
  「小泉小姐,幸會了!」
  


☆、004  話裡有話

  手塚國光擦乾頭髮,左手輕推眼鏡,開始隨意地打量起來。
  狂放的越野外表偏偏有著纖細的方向盤,跟她恰恰相反。她是外表柔弱內心強大!而得到如此真實的感受,則要感謝那天她脫口而出的「惡言」。
  寬敞的空間,柔和的燈光,米色的真皮座椅,無一不令人產生舒適的感覺。
  她沒有像母親大人那樣四處擺放帶有流蘇的可愛飾品,也沒有像不二姐姐那樣選擇一紅到底的美艷之物。
  她的車中是溫馨舒適的,唯一的飾物便是那隨處可尋的靠墊了。暖暖的珊瑚絨,未著任何的圖案,僅僅是一素到底的米色,軟和到極致,看上去便讓人心生倦意。
  她很懂得生活。即使是應該拘謹地駕駛,她依然不忘將靠墊放在腰後,來讓自己更加舒服。
  車子平穩地起步,然後順利駛入擁擠的車陣中。
  她駕駛的技術很是純熟,絕對不像是乾貞治資料裡那個剛剛領到駕證的十八女子。
  他想,如果不是天賦異稟,那麼她一定在未滿18週歲時便曾經偷偷開過車,而且時間不短,否則不會像現在姿態優雅得令人賞心悅目。
  「青姨,快看,手塚哥哥送了我他簽名的網球。」小志擦乾頭髮,便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生日禮物,當看到上面寫著「手塚國光」四個字的網球時,立刻興奮起來,急忙扒著前面小泉青葉的座椅炫耀起來。
  無法回頭的小泉青葉從室內後視鏡裡瞄了一眼,就輕而易舉地看到了小志手中高舉的網球。
  樣子有些舊了,「小志,這可不是普通的網球噢。」怕是有些不同尋常的意義吧。
  「是嗎?」小志興沖沖地轉過身來問手塚國光,「手塚哥哥,這個網球有什麼特別嗎?」
  「啊,也不算特別。」手塚國光淡淡回答,沒想到她一眼就能看出它的不同來, 「它是我的祖父在我八歲決定學習網球時送給我的禮物,也是我所擁有的第一個網球。」
  「真的嗎?」小志的聲音更加高昂起來,「太棒了,我也要學習網球,我要成為像手塚哥哥那樣厲害的人……」
  興高采烈手舞足蹈都不足以形容小志現在的心情了。小泉青葉邊開車邊想,如果不是車子有頂棚的話,小志一定會控制不住地蹦出去的。
  嘴角不由地越咧越大,小志能開心真好,那麼她便會覺得心裡暖洋洋的,剛剛因為久候的手腳也不那麼冰涼了。「小志,你忘記道謝了。」
  縱容中又有些嗔怪,口氣像極了一位母親。室內後視鏡中同時映出了她那雪白的八顆貝齒,耀眼而燦亮。
  一瞬間,手塚國光莫名的覺得有些晃眼,心底微鬆。小志能實現生日願望,看來她是真的很開心。
  「謝謝手塚哥哥。」小志恭恭敬敬地正式道謝,即使無法站立,也是挺直了上身鄭重行了謝禮。
  「我的榮幸。」手塚國光客氣地回應,「那麼就不要大意地全力以赴吧。」
  「是!」小志大聲回答。
  前方紅燈,小泉青葉拉起手剎,一雙含笑的眸子閃多許多思量。
  「網球訓練很辛苦的……小志能吃苦嗎?」打趣的口氣。
  「能,為了成為手塚哥哥那樣的人,有多少辛苦小志都不怕!」小兒正壯志在胸豪情萬丈。
  「也許小志……沒有天賦噢?」濃濃的擔憂。
  「勤能補拙,青姨常說的!」信心百倍一往無前。
  「也許……有大個子的前輩看不慣小志就惡意欺負哦?」她是引玉的那塊磚。
  「那……」板磚一出誰不躊躇。
  小志撓撓頭,欺負人啊,應該怎麼辦呢?
  手塚國光的身體隨著停車慣性地前傾,這個問題……,是無意還是刻意?
  「保護好自己,再伺機而動。」這也是青姨教過的,對吧?
  「對!」得到滿意的答案,小泉青葉輕輕點頭,舉起左手衝著後視鏡裡等待回復的小志豎起了大拇指。
  她參與教導的孩子,值得驕傲!
  綠燈亮起,小泉青葉收回左手放下手剎,控制車子順利地駛入下一個街道。
  手塚國光的身體再次隨著車子啟動毫無防備地向後靠去,探究的目光直視前方後視鏡裡的小泉青葉。
  ——保護好自己,再伺機而動——
  這也是她教的嗎?很現實的方法。
  祖父只教過他勇往直前無所畏懼,即使受到傷害也是一種獲得。所以在國一時,他憑著初生牛犢的倔強為自己招來難忘的教訓。
  自此他知道,原來凡事要量力而行,勇往直前也要在保護好自己的前提下才能實現的。
  右手無意識地撫向左臂,他負出的代價可謂慘痛。
  如今都大會開賽在際,他要如何量力而行伺機再動?
  目標是明確的,只是這過程需要他再三斟酌。
  身體依然是閒適的姿態,心卻一點點糾緊了。
  他不再是那個無知莽撞的十二少年了,在通往羅馬的條條大路上,如何事半功倍也已經成了他的行為準則。
  青學的冠軍夢,對大和部長的承諾以及自己的網球前程等等問題交替在手塚國光的腦海裡反覆出現……
  手塚國光的表情未變,車內的空氣溫度卻持續下降。
  敏感的察覺到這一變化的小泉青葉第一時間斜睨了一下後方情況,在發現小志仍在那裡手捧網球自得其樂的時候,不禁鬆了一口氣。
  那個始作俑者——眼瞼低垂,薄唇微沉,看向窗外的側臉冷凝如石雕——真真正正是一臉的「苦大仇深」。
  這樣一個凡事追求極致的少年,唯一的遺憾怕也只是來自那場舊事了。
  年長的意氣用事,年少的輕狂無知,一個認定對方必會躲閃,一個認定對方不敢施力——結果,兩兩遺憾收場。
  過往的歷歷在目,又怎會不對未來產生影響!
  極少出現的茫然情緒籠罩在他的全身,隱隱有著蔓延茲生之勢。
  開著車的小泉青葉微微擰眉,拒絕心裡升起的那一絲絲傷感,她想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
  他們均是太過實事求是的人,一個腳印一個坑,發生經歷結束整理。
  不埋怨不憤慨不後悔不沮喪,他們擅長做最壞的打算。
  酸甜苦辣,不過是過程。
  得失成敗,不過是積累。
  而他目前,不過是十四少年……
  


☆、005  她的回禮

  週五下午五點,濱崎兒童福利院活動室。
  「時間到。」秋山美紀院長在計時器響起的一剎那迅速地按下了按鈕,並大聲宣佈。
  「呼呼呼……」停下來的小志攀著手塚國光的脖子喘了好一會兒氣才說到,「手塚哥哥,你可以放我下來了。」
  「啊。」手塚國光在被禁言一個小時後發出了第一個聲音。他先彎腰放下小志,再順手扯下了蒙在眼睛上的布條,然後連續進行了十數個來回的深呼吸,方才平息下因參加遊戲而加速的心跳。
  這是一個運球闖關的遊戲,一共有兩個組參加。小志和手塚國光一組;另外六個五歲左右的小朋友一組,剩下的五個再小一點的小朋友則自動組成了啦啦隊。
  遊戲規則就是:每組隊員需要在規定的時間內將網球拍上的兩個網球順利地運送到終點;中途掉球不得撿起不得回返需要到達終點後再到起點重新取球。
  時間限制為一個半小時,結束時運送的網球數量居多的一方則勝利。
  最後,為了保證兩個組的實力在同一個水平線上,手塚國光不得不蒙住雙眼禁止說話右手控球左手抱小志。
  於是,僅僅一個半小時不停歇的運動量便讓他狼狽不堪:頭髮凌亂,呼吸急促,白色襯衫的袖子被他胡亂地擼到了手肘的上方,領口處的扣子也被蹭開了,脖頸後面還被小志交握的兩隻小手留下黃色的汗漬。
  他好久沒有如此暢快淋漓的感覺了,筋疲力盡後的頭腦也出現了短暫的空白。忘記了所謂的形象問題,在看到休息區的沙發以後,便毫不猶豫地走過去深深地坐了下來。
  小志跟著跳上旁邊的沙發,偎到手塚國光旁邊小心翼翼地開口,「手塚哥哥,很累了吧?」
  剛剛的遊戲中,他僅僅是指揮手塚哥哥過積木橋走迷宮便急得滿頭大汗,更何況是抱著他又被蒙了雙眼的手塚哥哥,一定會更累吧?
  稍稍定神的手塚國光扭頭便看到了小志滿是關心的眸子,他輕輕搖頭,「不會。」
  雙眼被遮,左手被縛,嚴禁出聲——在剛剛的一個半小時內,他被蓄意地剝奪了一切優勢,剩下的只能作為一個毫無意識的機器人來行動。
  可以說在整個過程中,他僅僅是付出了勞力而已。而這樣的累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是樂於承受的。
  聽到否定答案的小志開心地笑了,露出了一顆小虎牙。
  「手塚哥哥,你能來參加我的生日會,我太開心了。」小志邊說邊把旁邊的礦泉水遞給了手塚國光,「謝謝手塚哥哥。」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的生日願望便是手塚哥哥能陪他過生日。
  本來前幾天秋山奶奶說手塚哥哥為了全國大賽的事不能來,他暗自失望了好久。可是後來青姨卻告訴他手塚哥哥一定能到,他也只是高興一半,怕青姨是為了哄他高興。直到今天下午在青學的校園裡見到手塚哥哥出現,他才是真正地高興起來。
  而且,手塚哥哥還為了他準備了那樣有意義的生日禮物,和他一起參加了闖關遊戲,他真的是太開心了,比去年生日青姨帶他去露營還要開心。
  手塚國光伸手接過礦泉水,淡道:「不客氣。」。
  一大口微涼的礦泉水入喉,然後順著經絡流向四肢百骸,令他豁然開朗。
  剛開始遊戲時,小志只會說「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他也只能深一腳淺一腳四處亂撞,有時撞上護牆,有時踢到柱子。慢慢地,他開始控制自己的步子,盡量保持大小一樣;小志則心領神會逐漸掌握,「前進一步右轉,後退半步再左轉」。他們從一開始的勾通不良再到後來的默契從容,小志的應變能力讓他刮目相看。
  原來的應約到訪,總是存著一點想要從小泉青葉那裡得到一些什麼啟發的想法。可從下車開始,小泉青葉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他帶著車上被她引發的來不及消化吸收的茫然,帶著是不是被騙附約的懷疑,悻悻然參加了遊戲。
  誰知,一番緊張糾結之後居然令他興趣盎然暢快淋漓。
  小朋友的遊戲相當來說要簡單很多,不需要花費更多的精力在對手上面。只要自己努力做好,那麼便很開心。他們不關心結果,不害怕辛苦,他們只努力地享受過程。
  「秋山奶奶,我們來查球數吧。」一個帶著蝴蝶結的小女孩衝著秋山院長說。
  「好的,小美。」不遠處的秋山院長拿過裝著網球的筐子。
  「先查小志的,先查小志的。」小美率先說道,頭上的蝴蝶結因主人太過興奮而顯得有些振翅欲飛。
  「好啊,先查我的吧。」小志從沙發上跳下來,「手塚哥哥,我也想知道我們一共運了幾個球呢。」說完,一溜煙跑走了。
  八個。安全運送四回,途中因掉球空白運送三回。
  手塚國光未拿水杯的左手放在交疊的雙腿上輕輕敲打了幾下,心中便已清算出來。
  這便是他,做了就能知道結果的他。
  「一,二……八。」小志衝他大喊,「手塚哥哥,我們有八個球呢。」語氣極其驕傲,八個球的結果對於他來說只是數量的概念。
  原來,小孩子的幸福——如此簡單!
  手塚看著遠處那個樂不可支的八歲男孩,逕自陷入沉思……
  「接下來是小美的嘍。」秋山院長將小志的筐子放在一旁,然後拿過小美一組的筐子放在小朋友們圍攏的中間,「一,二……八,九……十。」
  隨著最後一個球的數出,小美一組高興地歡呼起來。
  「我們有十個球!」
  「太棒了,我們贏嘍!」
  「秋山奶奶,一會兒我們可以來切蛋糕了吧?!」小美跑到秋山院長面前作進一步確定,仰起的小臉上滿是期待。遊戲開始時秋山奶奶曾經說過,獲勝者可以為大家切蛋糕。
  「當然。」秋山院長笑著回答。
  如果是她們這些老一輩的人來鼓勵孩子們努力向前,十有八九會以蛋糕做為勝利品;可是,青葉卻說,這樣會激起孩子們更多的功利心。結果,勝利品變成了可以為大家分蛋糕。一來能夠滿足孩子們想要與眾不同的虛榮心,二來又不會太刺激其它的孩子。
  於是,在看到小志同大家一樣高興的時候,秋山院長更是由衷地佩服青葉的決定,青葉總能想出一些讓孩子們全力以赴卻又不會太在意結果的獎勵方法。
  「蛋糕到嘍。」
  秋山院長話音剛落,便看到自己的老伴推著餐車走了過來,上面放著一個大大的生日蛋糕:色彩鮮艷的奶油,各式各樣的水果,還有八支已經點亮的蠟燭。
  「小傢伙們,洗乾淨了手就到餐廳裡來吧。」秋山爺爺對著眾人揮揮手,然後推著餐車轉向去了餐廳。
  「太棒嘍,吃蛋糕嘍。」
  「吃蛋糕,吃蛋糕……」十數個孩子大聲呼喊。
  「好了,先去洗手吧。」秋山院長招呼跟隨在側的四位保育員帶領大家去洗手,「小志,不要忘了你的手塚哥哥。」
  「知道了,秋山奶奶。」小志一蹦一跳地去拉手塚哥哥,一點也沒有因為遊戲輸掉而黯然。
  這次不切就不切,反正下次還有機會。小志搖搖頭,甩開不良的情緒,快步迎向他的偶像。
  ……哼,手塚哥哥跟他一起玩來著呢。……哼哼,這個誰也爭不到!

j7910137 2015-4-24 20:48

☆、006  沒有出現

  秋山院長率先走進了餐廳。
  自從青葉來到福利院以後,每一次孩子們過生日她總是要親自為他們佈置生日會場,極盡可能地漂亮熱鬧卻不會鋪張浪費。儘管這二年來福利院的情況好轉了很多,青葉也從來不會跟她申請這一塊的支出費用。
  青葉總會有辦法利用過去剩下的材料佈置成新的景象。
  正對面的一整面牆上固定上了五顏六色的氣球——那是小班的孩子們上課時用剩下的。
  氣球的正中是一幅大大的小志頭像圖——那是青葉自己畫的。
  從天花板上不規則地垂下了許多長短不一的綵帶——那是畫廊開業時留下來的。
  平時吃飯的條形餐桌也被拼到了一起,香氣四溢的蛋糕擺放正中。
  不算繁瑣的佈置卻也為這平時乾淨整潔的餐廳平添了幾份溫馨和喜慶。
  看著眼前似曾相識的佈景材料,秋山院長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青葉這孩子又累了一上午吧!」秋山院長一邊走向桌旁正在擺放餐具的老伴一邊感歎地說道。
  「是呀……」秋山爺爺無可奈何地拉長語調,「這孩子總是讓人心疼。」
  「唉。」念起青葉,秋山院長也是萬千頭緒,「她人呢?什麼時候過來?小志可等著她一起唱生日歌呢。」
  秋山爺爺將手邊的餐具擺好,剛要開口便被門口湧進的一群嘰嘰喳喳的小傢伙們打斷了。
  「哇,太漂亮了。」嘰嘰。
  「青姨好棒啊。」喳喳。
  來到餐廳的孩子們在看到漂亮得不同於以往的餐廳後,免不了又是一陣歡呼雀躍。
  「青姨偏心,我上次過生日青姨就沒有為我畫頭像。」這是委屈埋怨的。
  「青姨畫的小志好像小志噢,下次過生日我也要青姨幫我畫。」這是心喜憧憬的。
  手塚國光跟在後面緩步走了進來,在淡掃了一眼屋內的佈置後也不禁為小泉青葉的用心暗暗點頭。
  福利院的孩子多是懂事的,卻也敏感。他們通常不會計較會場是否華麗禮物是否貴重,只要讓他們感受到佈置者的真心實意,他們便幸福至極。
  跟在手塚國光身側的小志左看右看,終於在沒找到小泉青葉的身影之後疑惑地問道,「秋山爺爺,青姨呢?」
  剛才青姨說要為他準備蛋糕,所以不能陪他參加遊戲。可是,蛋糕已經準備好了,青姨怎麼還未出現?
  秋山院長也不理解地望向自己的老伴。
  秋山爺爺回給老伴一個安慰的眼神後才對小志說,「你的青姨在等蛋糕烤熟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爺爺不忍心叫醒她……」秋山爺爺看了一眼小志突然垮下來的臉後不得不略微停頓,想了一下才繼續說到,「要不,爺爺現在去叫她?」
  嘴裡這樣說著,坐在小椅子上的身子卻沒有動。青葉這幾天為了這個孩子的事確實有些累了,而小志一定也捨不得。
  小志聞言沉默了一會兒,「……不了,先讓青姨睡吧。」他很明白,為了他的生日聚會,青姨這幾天都很忙。
  「乖孩子。」秋山院長走到小志身邊,伸手愛憐地撫了撫小志的頭,「晚飯的時候,我們再去叫上你的青姨和你一起慶祝。」
  小志可以說是這批孩子當中最年長懂事的了,好多事情都能主動體諒。
  「看,這是你的青姨為你親手做的生日帽呢!」秋山院長拿過桌子上的生日帽,金色的貼紙很是炫目耀眼。
  「我先來看看。」小志的手還沒碰到帽邊,便被手快的小美一把搶了過去。
  「好漂亮!」小美看著上面貼著的青姨和小志的合影愛不釋手,嘴裡不停地發出讚歎,「等我過生日的時候,我也要青姨幫我照合影然後貼在帽子上。」
  「我也要看。」
  「我也要看。」
  眾人蜂湧而上。
  直到十多個孩子全部把玩了一番,帽子才回到小志的手上。
  捧著那頂眾人羨慕的帽子,小志因為青姨不在的失望也淡去了不少。
  「好了,快坐下吧。」秋山院長指揮保育員拉開椅子,將一個個興奮異常的小蹦豆按坐在了各自的小椅子上。
  「戴上帽子後我們就要唱生日歌啦。」秋山院長以眼神示意坐在小志旁邊的手塚幫小志戴上帽子,然後指揮對面的老伴去關燈。
  秋山爺爺瞭解地點點頭,起身走到開關前面站定。
  「關燈嘍——」提醒大家注意後秋山爺爺伸手關掉了餐廳的燈。
  屋內頓時暗了下來,只有桌上的蠟燭發出了微弱但溫暖的光。
  「祝你生日快樂,」秋山院長溫柔地起了個頭,「預備起——」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大家一起拍手為小志唱起了生日快樂歌。
  溫馨幸福的氣氛感染了素來嚴謹的手塚國光,他也一起唱了起來,聲音低低的,似乎還帶了那麼一點點笑意。
  「祝生日快樂,小——志——生——日——快——樂——」
  祝福的聲音被眾人有意地拉了好長好長……
  小志默默地雙手合十,在許下了生日願望後才將蠟燭一一吹滅。
  同時,秋山爺爺打開燈坐了回來。
  「秋山爺爺,可以切蛋糕了嗎?」小美終於等到了這最期待的一刻,燈剛剛亮起便迫不及待地跳起來說。
  「那要問我們的小壽星可不可以。」秋山爺爺笑著看向了對面,小志一副明顯被漂亮的蛋糕外觀迷住了的樣子。
  小志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有著完美造型的蛋糕,那麼漂亮,好捨不得切開它……可是,聞著那誘人的香味,他又很想嘗一嘗青姨為他烤的蛋糕……終於在一番激烈地思想鬥爭之後,他重重地點下了頭,「嗯,好吧。」
  「切蛋糕嘍。」這一回,不光小美,另外獲勝的五個小朋友也跑了過來。
  「小心小心。」秋山爺爺急忙站起來控制秩序,「別急別急,一人切一下,一人切一下……」
  奈何小蹦豆實在太能蹦了,一個一個全都不受控制。好在刀子是塑料材質的,沒什麼危險。
  秋山爺爺無語地擦了擦頭上的汗,好笑地看著桌上那個已經不成形了的蛋糕。可憐青葉做了一個小時的蛋糕啊……
  「好好吃啊。」吃到蛋糕的小朋友不忘給出上等的評價。
  「這絕對是我吃過的最、最、最好吃的蛋糕。」另一個小朋友也不甘示弱地喊著。
  手塚國光盯著小志送到面前的蛋糕,蚊絲未動力持鎮定。
  他真的不喜歡甜食,尤其不喜歡甜得發膩的蛋糕。
  只是,小志送來的眼神,波光粼粼萬分期待……
  罷了。
  手塚暗吸一口氣,輕輕拿起叉子謹慎地取了一小塊奶油略少的蛋糕然後迅速地塞入口中。
  心中打定注意,只要不咀嚼直接嚥下去,應該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咦?這是……
  


☆、007  回禮之二

  一縷清新淡雅的茶香順著喉嚨彎延而下,輕易地擊潰了他的戒備。
  手塚國光不由自主地伸出左手又取來一塊蛋糕,同樣小心地避過了上面的奶油,緩緩地送入口中,這次卻沒有急著吞下去,而是細細地品味起來:
  入口溫潤平和,香甜不膩;輕輕咀嚼之後,隱隱有一縷茶香飄散出來;一點點地嚥下蛋糕,茶香更是脫穎而出,淡淡的餘味縈繞在口腔中久久不散……
  手塚國光甚至開始無法控制自己不斷取用蛋糕的左手。
  「很好吃吧,手塚哥哥?」優雅持續的進食動作看呆了小志的眼,手塚哥哥就連吃飯也這麼帥。「青姨的手藝呀是最棒的!」
  「嗯,非常不錯。」手塚國光難得的給出帶有主觀色彩的評價。
  麵粉與抹茶的份量拿捏的剛剛好,再配上裡面夾雜的各式各樣的果肉,這款蛋糕除去因奶油而喪失的十分外穩拿九十高分。
  相信其他人也是同樣的感受。
  「呃。」保育員原田奶奶打了一個響亮的嗝聲之後才繼續說道,「青葉烤蛋糕的手藝又進步了。」
  「是呀,看看這賣相再嘗嘗這味道,青葉如果能天天下廚我們就有口福嘍。」保育員早川奶奶也在一旁贊同的直點頭。
  「你說,這孩子明明這麼招人疼,老天爺咋就不知道憐人呢?」想起小泉青葉的身世,保育員長谷奶奶一徑地搖頭歎氣,「老天無眼喲……」
  「喂,長谷,你說什麼呢?」坐在旁邊的淺倉奶奶立刻伸手制止長谷接下來有可能的長篇大論。「青葉那孩子以後的福氣長著呢!」邊說邊打量周圍的情況,在看到孩子們似乎並沒有注意她們幾個的閒扯以後才放下心來,不過還給了長谷一個白眼。什麼時候感歎不好,非要在孩子們高興的時候,這個長谷還真是沒眼色!
  「是,是,福氣長著呢。」長谷也連忙改口,「瞧我這張嘴,一不小心就說溜了舌頭,該打該打。」說著,還真的拿手輕輕地拍了一下嘴巴。
  手塚國光聞言,輕輕低下頭,狀似不在意地將最後一小塊蛋糕認真地送進了嘴裡。
  漠視有時是必然的禮貌。
  「好了,大家都吃完了,便收拾了吧。」秋山院長適時地站起來,擊掌引起大家的注意後才道。
  「是,先收拾收拾。」長谷奶奶立刻響應,帶領大家收起四周散放的餐具。
  小志摸摸有些不太滿足的肚子,神情惋惜地看著桌子上空空的蛋糕托,心裡想著:青姨烤的蛋糕好吃是好吃,就是小了點,每次都吃不飽……
  看著小志意猶未盡地樣子,秋山院長笑道,「很快就會有小朋友過生日了。」只有小朋友過生日的時候,青葉才會下廚,結果每次這些孩子都會吃得戀戀不捨。
  小志的臉色立刻明亮了起來。
  眾人七手八腳地,很快便把餐廳收拾得差不多了。
  「噹噹噹噹當當。」鐘錶響起,已是下午六點鐘了。
  「整理時間到了,小志先和手塚哥哥再見吧。」秋山院長扭頭看了看外面,天空放晴了。「老伴,就麻煩你送送手塚吧。」
  「好啊。」秋山爺爺將擦桌的抹布遞給身旁同樣在擦桌子的淺倉奶奶,「我這就去取車,你們在大門口等我就成。」說完,對手塚國光點頭示意後便快步離去了。
  「手塚哥哥,再見。」小志笑著對手塚國光揮揮手,整理時間是每天下午六點鐘的必須流程,青姨要求大家一起記錄下每天的生活點滴。會寫字的可以寫日記,不會寫字的可以畫畫。
  今天,他不僅要寫下日記,還要把手塚哥哥畫下來……
  「再——」手塚國光抬手欲揮,卻驚奇地看到小志像有人追趕似的以極快的速度一個轉身就跑遠了。
  「——見。」輕輕吐出最後一個字時,小志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餐廳的門後面了。這與初見時奉若上賓的待遇簡直天壤之別,手塚國光也不禁多想:難道在過完生日的最後一刻,他的待遇就沒有了?
  「手塚——」秋山院長低喚那個有些出神的少年。
  「是。」手塚連忙回神應道。
  「咳咳。」秋山院長清咳一下,然後淡淡地解釋,「下午六點鐘是青葉為小朋友們規定的整理時間,他們可以寫下或畫下一天當中有趣的事情。小志應該是心急去寫日記吧。」
  「啊——」手塚國光這才明白過來,又是小泉青葉……
  「非常感謝你能來,手塚。」雖然不明白究竟是青葉做了什麼他才能在如此的關頭趕來參加小志的生日會,可是他來了,秋山院長就覺得萬分感謝。「孩子們玩得很高興。」
  「我也是,今天過得非常開心。」手塚國光誠懇地說道。況且,他也收穫頗豐。
  「那就好。」秋山院長欣慰地看著眼前這個風華正茂的少年。他在小學時便多次來過福利院,知書達禮的舉止每每讓福利院的保育員奶奶們讚不絕口。沒想到兩年不見,他已是如此的穩重有擔當。只是……秋山院長想起手塚國光下午初到時的侷促與沉重,謹慎開口,「手塚啊,一切隨緣盡力而為就好,凡事不可強求。」
  「是,我記下了。」手塚恭敬作答,為秋山院長的話心起波瀾。
  不是什麼我相信你之類的客套話,也不是什麼你一定會成功之類的恭維話,只是「凡事不可強求」的寬慰之話。
  如果這話是在今天之前聽到,他恐怕還要為該人的安於現狀不思進取而嗤之以鼻;可是在經歷了三個小時的頭腦空白舉足無措之後,他的心境也隨之改變了。脫離了自縛的繭,他週身輕鬆地像要能飛起來。
  秋山院長聞言伸手拍了拍手塚的肩,不再言語。
  不多時,二人已經走出了餐廳,來到了院子裡。
  天空果然已經晴朗到看不到絲絲上午的陰霾了。雨後的涼風從院子中間的櫻花樹上吹過,夾雜著一股樹葉的清新芳香撲面而來。
  四月底,繁花落,綠葉生。
  手塚國光的神情突然就莫名地鬆軟下來,微漾的目光灑向已經長出綠葉的櫻花樹。
  「嘀嘀。」喇叭聲響起,秋山爺爺的車停在了門口。
  「秋山院長,告辭了。」手塚國光躬身告別,端的是優雅誠懇無限風華。
  「嗯,去吧。」秋山院長微微點頭,「路上小心。」
  「是。」手塚國光轉身上車離去,不曾察覺三樓偷偷凝視的眼……
  


☆、008  緣起隔世

  「下午六點鐘。」福利院三樓的一間休息室裡,鐘錶在秒針指向十二時準確地響起了報時的聲音。
  聲音清亮明脆,在寂靜的室內響起,令人警醒。
  斜臥在軟塌上的小泉青葉,倏地睜開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內看不到絲毫睏意。
  她一向喜歡能夠準點報出時刻的鐘錶,就連她新買來的車子也在拿到的第一時間就換上了能自動報時的鐘錶。
  下午六點鐘——兒童福利院例行的整理時間。
  也就是說,那個人的行程終於完全結束了。
  他,可以走了。
  那個人……不敢提及名字,思緒自翻轉萬千。
  小泉青葉緩緩起身,移步窗前。
  涼風習習,晴空萬里——一個好天。
  「一個好天啊。」小泉青葉輕輕低喃,伸手撥開百葉窗簾的手指在夕陽的映照下蒼白到幾近透明。
  窗外,背對著她的那個人正同秋山院長說著什麼,身上的白色襯衫明顯皺褶,卻依然——身形挺拔如竹,氣質高雅若菊。
  小泉青葉的胸口不由得一陣悶疼……
  未幾,福利院的車子接了他揚長而去,徒留她躲在窗後怔怔回不了神。據說,抽空思想的純勞力運動可有助於產生良性的荷爾蒙,幫助大腦恢復清明。那麼……
  那個人,可有輕鬆一些?
  那個人,可會想到是她的用心?
  那個人,……可會疑惑她的行為?
  ……
  越來越多的疑問讓她再也不堪重負,順著牆面滑坐在地。
  她不是小泉青葉,她,是青葉,姓青名葉!
  她只是三年前突然降臨的一縷幽魂。
  她的那一世,依然是網球盛行的日本,被人尊稱王子的他——28歲,功成名就。
  何止日本,怕是全世界的人都對他知之甚詳。
  第一個打入世界網球大賽的日本人。
  第一個拿下網球賽大滿貫的亞洲人。
  第一個穩掌網界半壁江山十年的人。
  ……
  他頭上的光環多的數不清,即使是在越前龍馬後來居上的時代,他的風華依舊無人超越。
  他自律,他優雅,他俊美冷毅得令全球女性為之瘋狂。
  他的愛好,他的平生,有誰不知有誰不曉?
  當她慘遭車禍悠悠醒來時,當她接收到小泉青葉殘留的記憶時,不禁莫名恍惚了好久。
  這一世,依然有他。不變的青學,不變的網球。儘管在小泉的記憶裡,他只是國中畢業典禮上的驚鴻一瞥。
  他作為即將升入國中的小學生代表上台發言,向畢業的學長們謙恭致敬。舉止瀟灑談吐穩重,卻也只是未顯霸氣的十一少年,自然是入不了眼高於頂的小泉——十五少女——的眼。
  小泉正在台下焦急萬分的等待結束,滿腦子都想著她的畢業旅行,她的美食靚衣,心道,這個故作成熟的小小少年怎麼憑地那麼多話?
  卻不想她等來的不僅是畢業典禮的結束,還有她全家性命的結束。
  高速公路,百車追尾,鮮血遍地,死傷無數。
  小泉在昏迷數日後突然清醒,醫生護士連稱奇跡,卻不知醒來的只是青葉而非小泉。
  小泉一家四口早在車禍發生的一瞬間便已一同歸去。
  她從青葉變成了小泉青葉,那麼這一世的青葉在哪裡?
  如果是同一個世界,他既然不曾改變,那麼和他同歲的她呢?
  那一世的她18歲之前還在中國肆意張揚著青春。18歲父母猝亡之後,才遵照母親的遺願遠赴日本,投奔母親兒時的知己至交。然後,長輩做主,嫁為人婦。結婚十年,丈夫長年在外,她每日在家端莊守禮,恪盡孝道。
  夫妻聚少離多,感情淡漠。她不怨不艾,只因父母皆因自己的任性才身陷車禍猝然而亡,她堪堪死裡逃生只為父母而活。父母希望她能在知己至交的照顧下平安度日,她便日日當這對陌生的夫婦為再世父母。「父母」讓她嫁,她便嫁,沒有一絲不甘。
  她不喜出門,不愛運動,除了家務,便也只是陪陪丈夫的祖父練練書法。
  十年時光,漫長而平淡。無所不在的網球運動,也只讓她熟悉了一個他。那個人是她偷偷仰慕的月亮,清冷尊貴,不敢心生漣漪。
  她一度以為,這一輩子就會這樣過了,誰料28歲,她再度遭遇車禍。
  意識離開的一瞬間,她很是安詳,毫無眷戀。
  奈何天意弄人,她再度倖免於死,再世為人。
  她變成了小泉青葉,依舊還是孑然一身。
  她要回中國嗎?她要去尋找那一世的自己嗎?如果她在,那麼小泉身體裡的她是誰?如果她不在,那麼現在的她又是從何而來呢?
  歷經生死,飽嘗失去,精神幾乎錯亂的她惶惶不可終日,找不到自己的歸屬。
  直到漫街遊蕩的她偶遇福利院的孩子,就像溺水的人終於在死亡的前一刻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方得救贖。
  自此,她賣掉舊宅,整理舊事,然後一心撲入孩子的世界中。她的日子規律而充實,平淡的毫無波瀾。
  什麼前世今生,什麼愛恨輪迴,都被她有意地關在心門之外。在這仿若偷來的一世,她終日穿著素衣隨時都可撒手離去。
  「奈何……奈何……」小泉青葉斂眉輕歎,一臉悲淒。
  奈何天意再次弄人,因為小志,她再次和他產生交際。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只因她是他結婚十年的妻而他是她心存愛慕的夫嗎?
  饒是她這被老天任意捏來捏去的泥人,也在骨子裡生出三分土性。
  這一世,沒有了父母的遺願。
  這一世,絕不貪戀和他相敬如賓的夫妻生活。
  這一世,她已經滄海看遍千帆再遇巫山也只當陌路。
  這一世,她只想平平淡淡為孩子們奉獻這多出來的一生。
  ……
  可是,可是——有什麼聲音從心底鑽出……
  為什麼你費盡心機只為他能輕鬆片刻?
  為什麼你謊稱困頓假裝熟睡不敢見他?
  又為什麼在他離去的此刻你悵然若失?
  一股深沉的疼痛瀰漫全身,她恨不得全身蜷縮成球自化成繭再不見人。
  不甘掙扎壓抑積悶……太多太多負面的情緒在三年後捲土重來聲勢浩大,她被包圍其中孤苦無依快要窒息……
  「當。」六點半,鐘錶盡職地響起。
  猶如當頭棒喝晴天霹靂,小泉青葉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鐘錶,一道刺目的反光閃過,她立即閉眼。
  是飛鏢銀色的尾翼將透過百葉窗的陽光折射了過來。
  ——飛鏢?
  這是三年來她唯一堅持的運動項目。
  只因遭遇過車禍的這具身體腰部受損,體質變弱,無法承擔劇烈的運動。於是,在所有不需要太辛苦又能鍛煉集中力的運動中,她選擇了飛鏢。而且,每當她遇到阻礙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她便會拿起飛鏢。
  小泉青葉站起身徑直走了過去,目標:鐘錶旁邊的飛鏢板。
  數日前,就是飛鏢幫她做了去見他的決定。今天她怎麼就忘了這件事?
  小泉青葉勾唇冷笑,好,老規矩。
  取下飛鏢,退後三米,眼睛一迷,手腕連抖。
  「咻咻咻。」呼聲乍起乍落,正中圓心區。
  什麼心慌意亂,什麼神不守舍,不過是浪費時間的無聊事情。
  時間是什麼?是她兩世為人後最最不能丟棄重如生命的東西!
  「光當。」
  小泉青葉關門離去,步履匆匆,腳下生風。
  接下來她要同小志一起吃晚飯,然後要為下週六的畫展籌備。如果這次的畫展情況不錯的話,她便可以找一間大醫院為福利院的孩子們簽下定期體檢。如果,這次的畫展籌不來足夠的錢款,那麼,她可能需要再接一份賺錢的工作……
  她哪來的外國時間悲春傷秋?
  畢竟,
  ——已是隔世。
  


☆、009  改頭換面?

  又是週三。
  下午三點,隨著下課鈴的響起,一天的課程安排宣告結束。青學的學生們開始三五成群地走出教室,目標是各自的社團活動室。
  此時,青學網球部的更衣室也迎來了第一批隊員。
  「大石,你覺不覺得手塚最近有些不一樣?」率先換好衣服的菊丸英二雙手枕在腦後,好奇地問著。
  「有嗎?」副部長大石秀一郎一邊將換好的衣服疊起,一邊仔細地想了又想。
  「有,有。」奈不住性子的菊丸英二一下子便撲到了大石秀一郎的肩上,要不是大石已經習慣自己搭檔的突發行為,此刻恐怕已經撞上儲物櫃了。
  但是菊丸英二的衝勁還是讓大石秀一郎踉蹌了一下才穩住身子,張口便是叨念:「菊——丸——,你不能總是這樣撲來撲去的,很容易受傷的。更何況現在正是備戰全國大賽的關鍵時期,萬一受傷的話,會很麻煩的……」
  「是,是,我知道了。」菊丸英二忙不迭地雙手掩耳做投降狀,網球部裡排名第三的恐怖就是大石的碎碎念了。
  大石秀一郎上前一步打掉菊丸英二高舉的雙手,瞭然地笑起:「我有那麼誇張嗎?」
  「也不是那麼誇張。」菊丸英二聳聳肩,很是認真地說道,「僅次於手塚的冰山臉和乾的蔬菜汁,暫列第三罷了。不過,……」
  有希望!稍稍失落的大石秀一郎聞言立刻神情振奮,「不過什麼?」
  「不過,最近手塚的冰山臉有著輕微融化的跡象。」菊丸英二停頓下來,右手將網球拍做了360度旋轉後方才說道,「照此情況發展下去,你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躍居第二位。」
  實心眼的大石秀一郎自動忽略了搭檔充滿調侃意味的後半句話,只被他出人意外的前半句吸引了全部的身心,「冰山融化?」有嗎?
  「大石——」菊丸英二為著沒能取得搭檔相同的意見而哀怨。
  對於經常小錯不斷的他來說,自家部長的懲罰力度明顯變輕了;可是對於正經八百從不犯錯的大石秀一郎來說,冰山部長則一成不變還是老樣子。
  「學長也有這樣的感覺嗎?」推門而入的是另一個經常受到懲罰的桃城武,沖天炮的髮型因為聽到菊丸英二的話更加生龍活虎地豎直起來。
  「對吧,對吧?」菊丸英二聞言立即撲向第一個持相向意見的支持者。
  掛在桃城武肩上的菊丸英二絲豪沒能影響桃城前行的動作,只見桃城武一邊走向自己的儲物櫃一邊咕嘟著,「其實也談不上是冰山融化了,只是,怎麼說呢?」桃城武站在儲物櫃前撓撓頭,找不到合適的字句。「反正部長自週一訓練開始就不一樣了。」表達能力欠缺的他無奈放棄。
  「原來的手塚像極了冰山,是令人望而生畏無限崇拜的網球部長;現在的手塚卻像冰山上的鷹,孤冷依舊,卻更現高遠。令人敬畏的同時,也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跟上他的腳步。」隨後進來的不二周助靠在門框上為桃城武補充,白皙的手指不自覺地撫上下巴。
  一同現身的乾貞治不急關門,反而立即取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奮筆疾書,同時不忘提供自己專業的統計數據,「本周手塚唇角的上翹程度較之上周提高0。01cm,懲罰力度則下降3%。」
  「這樣啊,」大石秀一郎還是比較相信乾從不出錯的數據,「那到底為什麼呢?」
  是呀,是為什麼呢?
  河村隆掛著淳厚的笑搖了搖頭,表示他不理解。
  海堂薰「嘶」地一聲徑直去換衣服了。
  越前龍馬拽拽地走過,只要不是網球的消息,其它的他一概毫無興趣。
  唯有菊丸英二和桃城武陷入激烈地探討中。
  「也許是因為手塚最近的牙膏味道不錯,所以連帶著心情也好了。」酷愛牙膏的菊丸英二第一個發表自己的見解。
  「完錯!」桃城武立刻雙手交叉在胸前表示反對,並且極度鄙視地看了一眼這個因愛好牙膏而有些脫線的學長。「絕對不可能!」
  菊丸英二一個爆栗打將過去,他那是什麼眼神!接著憤憤地不服道,「那你說,是因為什麼?」
  桃城武撫了撫並不算痛的頭,嘴角一撇,「不知道。」
  乾貞治推了推自己的反光眼鏡,又一次提供了自己絕對優勢的統計數據,「上週五,手塚參加了一個福利院小朋友的生日聚會。而那個聚會本來是推掉的,卻在上週三一個名叫小泉青葉的女子登門再次邀請之後成行了。」
  八卦的氣氛一下子便充斥了整間屋子,每個人莫不興奮起來,冰山部長的八卦——
  「那就是因為那個小泉青葉嘍。」最透徹的菊丸英二抓住乾貞治的說話重點說道。
  「難道是……」桃城武因為心中忽顯的可能性睜大了眼,「戀愛?」
  「戀愛?」大石秀一郎因這敏感的詞彙皺緊了眉,「在這個時候,戀愛不太好吧。不管是對全國大賽,還是對他的學習來說,都不太合適吧……」
  越前龍馬閃閃眼珠擠到了人群中。
  海堂薰又是「嘶」的一聲轉身要走卻被桃城武拉回了身子,被迫坐在了聚成一圈的人群中。
  不二周助整整換好的衣服笑瞇了眼,「好像很有趣的樣子呢!」說完將櫃子裡的球拍塞到了旁邊河村隆的手裡。
  拿到球拍的河村隆瞬間變身,揮舞著球拍一腳踏在了椅子上,「青春——燃燒吧!」
  「咚咚咚。」突來的敲門聲將大家的注意力引向忘了關門的門口。
  話題的主角——手塚國光正沉著臉站在那裡。
  眾位來不及收拾表情的三叔六公們立即僵在當場。
  這……
  他……
  那個……
  情況有些好笑,氣氛無比怪異,結局必定淒慘。
  眾人良久無語。
  ……
  已經笑得見牙不見眼的不二周助,第一個不怕死地開口:「手塚,到底是為什麼呢?」
  其他人迅速抬起頭,豎起耳。
  哪知,一道凌厲的目光利箭似地射出,披頭蓋臉地砸將下來,眾人立即又作鳥獸狀四散開去。
  「大石,我們去訓練吧。」菊丸英二拉著大石秀一郎作擋箭牌第一批衝出更衣室。
  「學長,等等我。」桃城武緊跟著竄出。
  「還差得遠呢?」越前龍馬涼涼地說道,然後夥同沉默的海堂學長走了出去。
  輕輕拿下河村隆的球拍,不二周助同手塚國光揮手示意之後和河村隆一起走了出去。
  最後剩下的乾貞治在仔細地觀察了一下自家部長的臉色之後,迅速在本子上寫下了什麼,然後才信步走出。
  ……
  前後不過三五分鐘,空蕩蕩的更衣室內就只剩下手塚國光一個人站在門口。
  ——眉目如畫。
  只是,墨多了點兒……
  結果,色重了點兒……
  


☆、010  依然如故!

  他的改變很明顯嗎?
  陷入深思的手塚國光,英氣如畫的眉毛稍稍擰起。
  他冠軍的目標未變,他堅毅的決心未變。如果說有什麼不一樣了,應該也只是心情有了不同吧。
  經歷了那樣頭腦放空與眾不同的體驗之後,他莫名地感覺週身輕鬆了好多。於是,看待事情的態度也有了些許不同。
  原本有錯必懲有誤必罰的鐵血手腕變成了適度容忍與變相激勵的心態,只要不是主觀上的錯誤,他一概可以忽視。甚至有人犯了原則上的錯誤,他也大度地將固定的百圈罰跑減少到了八十圈,余出來的二十圈不是不罰,只是這時間用來作揮拍練習似乎更有效。
  而這些居然讓他的部員們如此震驚。
  其實姍姍來遲的他也只是晚了乾貞治那麼幾步,下意識地停在門外只是覺得好像現在進去並不合適。
  誰知,他們的談話越來越荒唐透頂,讓他不得不敲門制止。
  什麼?戀愛?他嗎?
  跟誰?小泉青葉?……
  無端翻騰的思緒因這個名字而愈加混亂起來。
  左手無意識地想要蜷起,卻在觸及掌心的紙條時倏地張開。
  0315286679
  這是小泉青葉的電話號碼。
  他之所以遲到片刻就是因為剛剛去龍崎教練那裡要來了小泉青葉的電話。
  他認為他應該跟她當面致謝,因此要來電話想要約她見面。
  可是,在聽了大家非常離譜的討論之後,他此刻竟也毫無道理地生起了一絲困窘。
  思及此,手塚國光抬步走向垃圾桶,打開蓋子,然後把這讓他陷入無比尷尬境地的小小紙條扔了進去。
  如果不再見面,那些荒謬的言論也就不攻自破了吧!
  手塚國光壓下有些著惱的心情,走到儲物櫃前準備換下制服。
  眼鏡盒,護身符,英日字典,除臭噴劑等等,他一一取出,再按順序擺放好。
  輪到手機時,他的動作變緩。
  雨中的等候,及時的毛巾,精心的遊戲,可口的蛋糕。
  她為他做過的安排一一浮現,他來不及清醒過來,手裡已經重新拿回了那張寫著小泉青葉電話號碼的字條。
  他是手塚國光,從小祖父就教導他要知恩圖報。
  更何況,只是要他回個謝禮。
  ……
  0-3-1-5-2-8-6-6-7-9
  手塚國光終於按下電話號碼,靜等對方接起。
  「叮——叮——叮——」
  稍傾,對方傳來聲音,「你好,小泉青葉。」
  簡單有禮的字眼,以從容清脆的聲音逸出,聽來便讓人生起無限的好感。
  「你好,我是手塚國光。」手塚國光朗聲回道。
  對方似乎並不驚訝,仍然以平靜的聲音說道,「你好,有什麼事情嗎?」
  「請問,方便約個時間見一面嗎?」語調煞是平穩,掌心卻微微滲出汗水。
  說完,手塚國光無意識地屏氣,靜等答覆。這是他第一次打電話給女生,第一次約女生見面。雖然只是禮數上的道謝,他卻有些難言的困窘。
  對方似乎有些驚訝,沉默了好久,然後才遲疑出聲,「有什麼……必須見面……的事情嗎?」
  「呃,」手塚國光一時噎住,想了一下才道,「對於上週五的安排,我受益匪淺,因此想要當面向你致謝。」
  「這樣啊,」對方像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就不用了。上週五的安排同時也是你來參加小志生日聚會的回禮,我們就算扯平了。見面什麼的,就不必了。」
  柔脆的聲音偏偏說著涼薄的話語,手塚國光一時反應不過來。
  對方緊接著又說道,「就這樣吧。」然後不待他回應,便掛了電話。
  ……
  這個,是什麼情況?
  手塚國光木木地看著手機,為平生第一次被人掛了電話而失神苦思。
  對於小泉青葉,他前前後後不過接觸過兩次。
  第一次惡言相向,他毫不介意,因為他聽得出她語句的重點。
  第二次旁敲側擊,他銘感五內,因為他聽得出她的話裡有話。
  無論是何種的形勢下,她的出發點都是因為他。
  從小就見多了各式各樣的示好方式,對於他人付出的好感,即使是被稱為「冰山」的他,也還是能一下子就辨別出來的。
  他從來就曾懷疑過小泉青葉對他的用心,只是這次是怎麼了?
  語氣太過輕描淡寫,疏離更是明顯急切。
  當然,他也從不認為所有的人都該在接到他的邀請時立刻欣然答應,只是如此排斥他的邀請的,她——小泉青葉——絕對是第一個。而且絕對是真心的拒絕,不含丁點欲擒故縱的成份。
  那麼,是為什麼呢?
  他確定在上週三之前不曾和她產生過任何交際,可為什麼她給他的感覺是如此的令人迷惑。
  她似乎瞭解他不喜與人肢體糾纏,剛剛撞上便自動退離。
  她好像知道左臂曾經受傷的情況,卻絕口不提。
  她別有用心又不著痕跡地讓他輕鬆遊戲。
  她為孩子們準備的蛋糕奇怪地迎合了他的口味。
  她的用心隱約可見,他曾經一度認為她也許只是眾多粉絲當中的一員,偷偷地收集了他的資料。只待他略一表態,便緊跟左右。
  可是,如今看來,似乎不是。
  電話中傳來的語氣太過堅決,讓人絲毫不能懷疑其中內含的深意:不需再見。
  ——有果必有因。
  手塚國光深思的目光逐漸變得銳利起來,雖然他一向漠視由於自身的與眾不同而帶來的負面效應,但如果有人漠視了他的出類拔萃,他一樣會心有不甘。
  凡事一定會追究到底才是他的風格,不是嗎?只要讓他抓住機會……
  心意一定,手腳的速度也快了起來。
  快速換上青學正選的運動服,他大步走向網球場。
  深遂的眸子裡儘是勢在必得的信心。
  ……
  而此時的網球場上,八封心猶勝的正選隊員們正在胡亂地做著準備運動。
  大家心照不宣,剛剛部長的臉色雖然有些難看,但給人的感覺卻不至於讓人不寒而慄。
  雖然大家都很敬畏過去那個冷漠威嚴不苟言笑的部長,但是,如果部長變得有那麼一點點平易近人和善可親的話,大家好像更喜歡一些。
  無限憧憬著這遲來的春天的眾人,實在是太過興奮了,渾然未覺他們遐想中的主角又一次出現在不遠處。
  當手塚國光出現,看到的便是這樣一群懶散的模樣時,不禁雙眼微瞇。
  懈怠!好大的膽子!一個個當他變成了慈悲為懷的佛祖如來麼?
  手塚國光雙手抱臂,厲色瞪向眼前這群明顯注意力不夠集中的正選隊員們,心似冰封。
  他錯了!他的隊友根本就毫無自覺性!他不該一時心寬便聽之任之。有了覺悟又怎麼樣,還不是空口白牙光說不做!
  如置冰窟的心臟不受控制地以光速下墜,足以翻天覆地的冰冷氣勢以排山倒海之姿漫延擴展開去。
  眾人尚來不及反應便已被冰封。
  手塚國光冷冷開口,
  「全、體、正、選——繞、場、一、百。」
  一字一頓,聞者莫不膽顫心驚。
  「是!」大家異口同聲,在打了個寒噤後一個個像火燒屁股似的飛馳而去,誰也不敢回頭再看一眼部長黑似閻王的冰山臉。
  心下則感歎:這遲來的春天也太短了!

j7910137 2015-4-24 20:48

☆、011  戀愛症召?

  事實說明:機會總是留給那些有準備的人。
  手裡握著小志送來的畫展邀請涵,手塚國光站在濱崎畫廊門前稍稍感概。
  他不過是剛剛準備去找機會弄明白小泉青葉排斥他的理由,這機會便被送上門來了。
  時間短暫的切回到上週三。
  在莫名煩燥的情緒下,三個小時的網球訓練被他生生加大成六個小時的強度。結束後,隊友們毫不掩飾地癱在原地,目光哀怨地鎖定他。
  他卻絲毫不覺得勞累,相反,體內不曾停歇下來的細胞依然叫囂著想要傾巢而出。
  正在此時,小志出現了。
  他說,週六上午九點在濱崎畫廊有一場名為《我們的幸福之五》的畫展。
  所以呢?
  他說,上週五的整理時間,他畫下了手塚哥哥和他在一起的情景。
  哦?有那麼一點點興趣了。
  他說,青姨覺得不錯,破例收到了這次畫展當中。
  意思就是……
  請手塚哥哥界時蒞臨參觀。
  小志在那廂不自然地念著邀請涵上陌生的字眼,心道,不就是看畫展嘛,一定要用他幾乎不認識的字嗎?
  手塚國光在這廂已經眉頭舒展,想起中午她電話裡斬釘截鐵的口氣。
  然後,他大力點頭,說好。為這如戲的人生饒有興致地高挑眉梢。
  不需再見嗎?她說是說了可不一定有用……
  「喂,手塚,我們不進去嗎?」菊丸英二扭頭看看有些失神的手塚國光,疑惑地問道。
  對了,不只他來了,他的一幹部員全部到齊了。
  因為,不二周助又另外從小志那裡要來了八張邀請涵,美名其曰:藝術薰陶有助於他們這些懶散的人改過自新重塑自我。
  手塚國光側身掃了一眼身後如粽子般的一長串隊伍,暗暗不悅,太大意了!
  「手塚哥哥--」一聲高呼,小志興奮地跑了過來,「快來看看我的畫吧。」說著,便拉起手塚國光的手向展廳內跑去。
  眾人急忙跟上。
  進得廳來,莫不被明亮溫馨的展廳氣氛所感染,眾人腳步放慢,開始認真參觀。
  或粉或綠或藍的牆壁上,被錯落有致地掛上了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中國畫。這些畫作用色大膽誇張,內容豐富多樣。細細打量,便會發現畫作中心皆是孩子們所作,也許是用筆,也許是用手,非常得任性隨意;旁邊則用簡單的工筆作為補充,也許只是一支花,也許只是幾個字,不搶光只添彩,說是畫龍點睛一點都不為過。
  孩子們的視角跟大人的確是不一樣,僅僅是一片花,一束草,落在他們眼中也有了表情和生命。他們用心反饋這個世界,用畫表達感恩之情,字裡畫間都透著濃濃的幸福之意。
  據乾貞治的數據顯示,這些彰顯幸福的畫作全部都是福利院的孩子們畫的,而為他們錦上添花的則是包括小泉青葉在內的畫廊員工。
  手塚國光不禁心生欽佩。幼年時,他也曾同父母參觀過幾個畫展,無一不是純白的牆,高深的畫。像這樣處處花花綠綠渲飾溫馨的畫展,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手塚哥哥,這就是我的畫。」小志在一幅名為《我的生日》的畫作前站定,驕傲地挺起胸膛說。
  大家聞言順著小志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幅大概1m*1m的中型畫作陳列在眼前。
  畫面正中是一個大的生日蛋糕,各色奶油各式水果點綴其中。周圍是一群面容模糊的人,有大有小,或坐或站。但是,大家一眼就能看出坐在中間戴著生日帽的孩子,應該就是小志自己;旁邊的人帶著眼鏡,應該就是手塚了。
  整體看來,畫面顯得擁擠而熱鬧,五彩繽紛地令眾人眼花繚亂。
  可作者卻嫌不夠的似的,愣是在畫面的正上方畫滿了許許多多大小不一的氣球,氣球裡面還寫上了字……
  「我的生日,我的幸福;我的心願,要你富足。」首先發現字跡的不二周助已經輕讀了出來。
  手塚國光目光轉深。
  不是人人皆會的假名書法,而是考驗功力的漢字書法。
  圓潤娟秀的小楷,有著王羲之的遺風:落筆自然靈活,行氣生動情致。整個畫作因此便溫馨萬分光彩奪目起來。
  ——果然有著畫龍點睛之妙!
  就連對繪畫書法一竅不通的眾人也開始有了感悟。
  「好奇怪!」菊丸英二第一個發言,「明明是混亂不堪的場面,怎麼有了那幾個字,便立刻覺得溫馨熱鬧呢?」
  大石秀一郎贊同地點點頭,「這個寫字的人不同凡響啊!」
  河村隆抓抓頭表示不理解。
  海堂薰「嘶」的一聲,心想什麼時候可以離開去訓練呢?
  越前龍馬壓低帽沿沉默不語,他並不擅長繪畫。
  乾貞治習慣地拿出筆記本又是一番記錄。
  桃城武伸長脖子看將過去,然後念道:「字體圓潤,措辭精確。該人必定——心思細膩,嫻靜自得。」
  該人……誰?
  「小志,這字是誰題上去的?」不二周助彎下身子問道,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青姨啊!」小志得意洋洋地回答,「青姨說,我畫的非常飽滿,只要添上幾個字就能展出。其他小朋友的畫則需要大幅度的整理,然後只能趕在十月的畫展上展出噢!」說完,還驕傲的抬高了下巴,毫不掩飾等待誇獎的神情。
  果然不出所料——小泉青葉!
  「小志真棒!」會意的不二周助不吝誇獎,「那麼,小志知道為什麼青姨要這麼寫嗎?」
  「當然。」得到誇獎的小志更是得意地挺了挺胸脯,「青姨問我許了什麼生日願望,我告訴她希望手塚哥哥開心。所以青姨就把我的願望寫上去了。」
  「這樣啊……」不二周助站起身,意味深長地拉長尾音。
  那個話中的「你」,這樣還不變?雖說是小志的意思,但不二相信那個下筆的人才是話中的「我」 ……
  輕輕張開的眼睛緊緊鎖定手塚國光,試圖找到蛛絲馬跡。
  ……要他富足嗎?
  從看到題字便移不開目光的手塚國光不禁心底微漾,面上卻力持鎮定,不露絲毫破綻。
  這畫是上上週五畫的,那麼題字也是那時寫上的;他的電話是上週三打的,她卻拒絕了他,並且沒有提及畫展的事情……
  她明明做著讓他心悅的事情,偏偏又排斥和他見面……
  ——這的確不像一個仰慕他的粉絲的做法。
  手塚國光推推眼鏡,逕自陷入了沉思中,渾然不知他此刻有些失常的行為已經被眾人打上了「戀愛症召」的標籤。
  


☆、012  來者是客

  又是一年的五月,濱崎畫廊第五次舉辦了《我們的幸福》畫展。
  主題依然是孩子眼中的幸福。
  不到三百平米的展廳內,展出了從去年十月到今年五月間濱崎兒童福利院的孩子們所畫的整整一百幅的作品。
  內容豐富多彩,畫面絢麗多姿,讓許多慕名而來的父母長輩們讚不絕口。
  「幸子媽媽,我喜歡這幅賞花圖。」一位挺著大肚子的少婦說道,「看看這花團錦簇,多麼令人心曠神怡。」
  「嗯,不錯不錯。」那位被叫作幸子媽媽的年輕母親也持相同意見,「如果掛在客廳,客人一進門便會心情放鬆下來。」
  「哎,我先看到的,你可別跟我搶。」准媽媽連忙急急開口。
  「知道了,不跟你搶。」幸子媽媽語含無奈,「我再去挑別的好了。」
  「對,對,別的更好。」准媽媽似乎也覺得自己過分了點兒,迭聲直道。
  「行了,先找工作人員預訂吧。」幸子媽媽不忘提醒自己的好友,「小心別人先下手。」
  「啊。」准媽媽低呼,對呀,先預訂才是真的。
  「快,快……」兩人相攜著以極快的速度遠去,沒有察覺畫廊的負責人小泉青葉就在身側三步之外。
  剛剛下樓的小泉青葉不禁啞然失笑,她就是聽到了她們的對話,正想要上前親自服務。奈何二人視若無睹,極快的速度甚至讓她來不及出言挽留。
  「呵呵。」一位一同下樓的精明長者笑著打趣,「看來,青葉的知名度還不夠高啊。」
  「是呀……」小泉青葉轉向戲弄自己的長輩,笑著開口,「怎麼我也算年少成名,粉絲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怎麼這第801和802號就被您撞上了?」語氣極是輕鬆,還含著三分撒嬌。
  眼前這位看上去就精明睿智的長者,是青春台區第一小學的校長,也是小泉青葉父親生前的至交好友。三年前,父母的後事舊宅的轉賣以及新居的搬遷全部都是在這位石田明校長的幫助下完成的。
  對他,小泉青葉就像對待父親一樣敬重愛戴,自然這口氣上也是不同尋常的親近。
  「呵呵呵。」石田明聞言笑得更大聲了,對於小泉青葉如今的狀況很是欣慰。
  三年前,當他匆匆忙忙地趕到醫院時,好友和夫人以及小兒子已經全部死亡。只有長女小泉青葉尚有氣息,卻昏迷不醒。
  醫生說,發生追尾事件時,她疑似是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回身和母親說話;車禍陡然發生後,母親抱住了小兒子和她的頭,父親在駕駛的位置上轉身護住了她的後背。她才得已保全一條命,除去扭傷的腰部和被車窗玻璃扎傷的腳部,基本無性命之憂。
  果然,她在昏迷數日後醒來,卻不發一語,毫無生氣。他只得擔心地囑咐妻子整日地守護。
  不料,她在失蹤一天後突然像活了過來似的。拉著他整理了父母的遺物,賣掉了空蕩的舊宅院,然後搬到了托他買來的高層公寓中。
  最一開始時,他也曾因擔心她會想不開而偷偷跟蹤。但在看到她在濱崎兒童福利院忙碌的身影時,便放下了心。
  他想,她是因為她那不足八歲的弟弟吧。
  從此,她的情況越來越好,風生水起得令他刮目相看。
  今天他來,不只是想看一看她,更重要的是想讓她為學校量身定作一批小型書畫,用於懸掛在走廊的牆壁上。
  現在的孩子們大多沉迷於漫畫了,不是漫畫不好,只是他一向覺得只有富有底蘊的中國畫才能更好地熏陶一個人的身心。
  他的好友生前就是中國畫的好手,師承父親的小泉自然也不差。在看了濱崎畫廊的畫作以後,他驚奇的發現小泉的漢字書法也是不錯。
  這樣一搭配,他頓時覺得更加順心如意,於是很快便和小泉達成了共識。
  「好了,我先走了。」石田校長邊笑邊向外走著,「你記得剛剛答應我的事情。」
  「是,一定不會忘的。」小泉青葉上前幾步,親近地挽起石田校長的胳膊,「兩個月後,我會親自把50幅書畫送到的,一定來得及趕上學校在暑假期間的整修。到時,您可要準備好足夠的錢款。我們小本經營,概不佘欠。」
  「……」石田校長無語,只得斜瞪了她一眼,「有空就去看看你石田媽媽,你也知道徹一出國了,她一個人在家總是孤單了一些。」
  「知道了。」小泉青葉懶懶應聲。
  石田徹一是石田夫婦唯一的兒子,今年三月出國深造了。家裡就剩下了石田媽媽一個人了……
  石田媽媽對她真的很好!在她惶恐不安的日子裡,石田媽媽甚至是不分晝夜地守著她,就怕一時想不開。
  她非常喜歡石田媽媽,只是——她不是小泉青葉!
  雖然她接收了小泉青葉的記憶,可還是不敢和他們太過頻繁地接觸,就怕漏出什麼馬腳。因此她賣掉舊宅子,不只是因為她害怕空蕩蕩的院落,還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她害怕石田家知道真相後再度傷心。
  三年來,她也只在節假日才登門拜訪,卻從不留宿。為此,每次見面,石田媽媽總要對她嘮叨一番。
  「別總說不做。」深知小泉青葉性情的石田校長也不禁埋怨一句。
  「是,是……」小泉青葉擺低姿態,對於她在乎的人,她總是不吝解釋的。「您知道的,最近我一直在忙這第五次畫展的事情,自然沒有時間。這好不容易快要忙完了,您又給我安排了這麼大的工作。看來,還得要過二個月才能見到石田媽媽了。您回去呀,先幫我帶個話。其實,我也很想她……」
  絮絮叨叨東拉西扯,終於將石田校長送到了門外已經等候的轎車內。
  站在門口的小泉青葉揮著手臂,鬆了一口氣,面上卻不忘保持端莊和美的微笑。
  直到黑色的轎車在前面拐角處不見了蹤影,小泉青葉才轉身往回走。
  心下盤算著:這次孩子們的定期體檢費算是有了著落了。可是,雨季將至,颱風也有可能會來,福利院的屋頂需要加固一下了,不知道這為期十天的畫展能不能……
  「青姨——」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小泉青葉的思想。
  她立刻反射性地揚起親切的笑容,迅速扭頭,就看見小志引領著一群風華正茂的少年走了過來,正是青學網球部的全部正選。
  雖說是形態各異,但個個朝氣蓬勃風采動人。而其中又以那個茶色頭髮的領頭少年為最。
  ——手塚國光?
  小泉青葉心神一閃,幾乎皺眉,想起了幾天前他的電話。在電話響起時,她就知道是他了,因為他的電話號碼即使相隔一世依舊沒變。
  他怎麼會來呢?她不記得有發邀請涵給他……啊,是小志!小志曾向她要了大量的邀請涵,她以為是幫同班的同學要的也就沒有細問……
  眾人很快走近,小泉青葉急忙收斂心神,稍整身形,將雙手交握置於小腹處微微躬身行禮。
  「歡迎光臨。」來者是客。
  略施粉黛的恬淡妝容,優美雅致的翩翩身姿,看花了眾人的眼,卻獨獨刺痛了他的心。
  


☆、013  陌生疏離

  黑色的齊耳頭髮因著小泉的低頭順勢滑下,露出了小巧而精緻的耳垂。
  手塚國光盯著眼前乍現的美景微微失神:上面空無一物,卻更顯瑩瑩潤潤,潔白無瑕。
  只是,她的姿態……
  手塚國光輕輕凝眉,薄唇抿了又抿,方才率領眾人恭敬回禮。
  「小泉小姐,客氣了。」
  ——再次見面竟是如此的冷淡疏離!
  「……」眾人無語,搞不清楚這突如其來的禮貌客套因何而生。齊齊看了眼已經彎下身子的部長,也只得沉默行禮。
  「青姨,」笑得很是開心的小志絲毫不覺大人間的波濤暗湧,「手塚哥哥他們有誇我畫得好喲……」
  小志的嘴巴咧得大大的,露出了那顆可愛的小虎牙。
  小泉青葉蹲下身子,「真的嗎?那小志真是太棒了。」
  原來他們已經看過小志的畫了,那麼應該也看到了她的題字了吧……
  「小志有請哥哥們參觀其他小朋友們的畫嗎?」小泉青葉執起小志胖乎乎的小手輕問著。
  「有啊,我們剛剛都看過了。」正因為看完要離開,才看到青姨從門口進來的。
  「那接下來,小志有什麼安排呢?」既然來了,她不送些回禮好像有些不禮貌。
  小泉青葉清清喉嚨,努力引導小朋友自己去想,「二樓的工作室也有小志自己做的畫框噢……」
  「對啊!」小志像是忽然想起來似的,急忙回身去問手塚國光,「手塚哥哥,可以去看一下我做的畫框嗎?」
  他怎麼就忘了二樓的工作室呢,裡面有他自己做的畫框也不錯呢,幸虧有青姨提醒。
  孩子就是孩子,所有自己得意的東西恨不得全部捧給自己喜歡的人。
  小泉青葉慢慢起身,同他一起等待手塚國光的回答。
  二樓的工作室?
  這次她又為他準備了什麼?
  手塚國光側首想了下,直接回應:「那就麻煩小泉小姐了。」
  ……其實她也並不像她所表現出來的那麼生疏,不是嗎?
  手塚國光臉色稍緩,身體側轉到一旁,一副等著小泉青葉帶路的樣子。
  ——麻煩我?他想錯了吧?
  小泉青葉站在原地沒有動,淡淡說道,「抱歉,我可能不能親自作陪。」眼光掃過展廳忙碌的人群,語氣甚是遺憾,「今天實在是太忙了,就由小志帶你們去吧。」
  她,還是……
  手塚國光硬生生地頓住了就要起步的動作,迅猛回身攫住小泉青葉的眼睛,瞬也不瞬。
  那雙眼,明媚若水,平靜無波……
  為什麼會如此?
  她的眼睛為什麼不像她的行為那樣富有深意?
  他以為見上一面便能解開些許迷團,卻不知這一次相見更讓他如置深淵雲裡霧裡地模糊不清。
  小泉青葉再次蹲下身子,藉以避開他猛烈如梟的探索目光,面對小志柔聲哄著:「小志自己帶哥哥們去參觀好嗎?」
  「好的。」小志欣然應允,畫展時的青姨總是特別忙的,而他也很樂意帶手塚哥哥去工作室。
  小志快步上前,拉住手塚國光的大手,「走吧,手塚哥哥。」
  手塚國光低頭看向小志,討好的心意一覽無餘。
  「啊,走吧。」他沒辦法在這個一心喜歡他的孩子面前追本溯源,不過就這樣一走了之也不是他的風格。
  所以,他回頭了,有些惡恨恨地將再會的意思傳達給那個推他甚遠的女子,危險的意味尤其明顯:
  她既然如此那般地瞭解他,便該知道他不會就此善罷干休的!
  一行人說說笑笑地遠去了。
  其中,不二回頭衝她笑了一下,乾貞治回頭深看了她一眼,而他再未回頭。
  小泉青葉站在原地目送大家遠去,直到身影消失,臉上端著的笑容突然就垮了下來。
  她緊緊握著拳頭,一直衝向展廳的洗漱間裡面才鬆弛下緊繃的神經。
  她,做過頭了嗎?
  所以才引來他那麼大的反應?
  那她怎麼辦?
  她可沒敢忘了他臨走時的眼神,那麼危險……就像嗜血的猛獸一樣,一旦發現有人挑戰他的威嚴便全身戒備目光森嚴。
  她飽經風霜活過兩世,仍舊不敢直面他的眸子。
  掌心隱隱傳來刺痛,她卻慘慘地扯出了笑容:跟他森嚴的目光比起來,這些小傷小痛根本不值一顧。
  她從頭到尾都不想跟他扯上任何交際,不管他如何想如何做,她就連見都不想再見他一面。
  那麼,她只好躲了。
  算算時間,他也該去德國了吧,那麼的遠……
  就算他有通天的本領,也抵不過時間和空間的衝擊吧?
  而她,就像浮萍,在歲月的長河裡只打了一個轉兒,一晃就再也找不到蹤影了。
  小泉青葉仰頭向上,尋著二樓工作室的方向,目光悠長……
  此刻的二樓工作室。
  「原來,你們的畫框也是自己製作的呀。」環顧著室內有序擺放著的半成品畫框,菊丸英二連連驚呼。
  「對呀。」小志點點頭,「青姨有請厲害的木工師傅教我們哦。」
  ——專業的木工師傅教導嗎?
  手塚國光走上前彎身拿起一個稍稍成形的畫框,流暢的線條,精細的做工,並不是小志這些孩子能夠做出來的。遂扭身問道,「這些也是嗎?」
  「啊,不是。」小志雖然很想讓手塚哥哥誇獎他的木工手藝,可是也不能說謊,「你拿到手裡的是畫廊裡的大哥哥們和木工師傅做的。」
  小志不好意思地咬了咬下唇,「那邊靠牆放的才是。」
  原來如此。
  手塚國光走到牆邊,看到一些小型甚至微型的木框,樣子七扭八扭的有些拙劣。
  不二周助笑瞇著眼總結道,「就是說,你們也學了木工,甚至自己動手製作了畫框,只是展出畫作的畫框則是木工師傅帶領工人們做的。對嗎?」
  「是。」小志大聲回應,心想不二哥哥好聰明。
  那麼故意引他們來到工作室的小泉青葉到底是何用意呢?
  剛要細想的不二周助,卻被門口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
  「不好意思,打擾了。」一個身穿畫廊工作服的青年正站在門口。
  「啊,是擇田叔叔。」小志對手塚國光解釋完便向門口跑了過去,「有事嗎?擇田叔叔。」
  那個叫做擇田的青年蹲低身子說道,「秋山爺爺開車去送畫了,恐怕不能接你回福利院。你青姨說趁現在還不忙,讓我用她的車子把你先送回去。否則等下午忙起來,就誰也顧不上你了。」
  「哦。」小志聽明白了擇田的意思,可是,他還沒來得及向手塚哥哥展示自己的木工呢?他為難的看向手塚國光。
  擇田的聲音並不小,手塚國光他們自然也聽到了。
  看著小志一臉的不情願,手塚國光主動上前,沖擇田點頭示意後才開口說道,「今天就先這樣吧。以後有機會,我們再一起做木工。」
  後一句話自是對著小志說的,因為小志又露出了那顆可愛的小虎牙,揚起的笑容燦若煙花。
  「嗯,好。」他知道手塚哥哥是說話算話的。
  「那就走吧。」擇田率先走出了門。
  一行人也跟著陸續出了工作室。
  走在最後的手塚國光第二次回頭掃了一眼:精緻與粗糙的木工不分彼此地擺放在一起,有些衝突;但又因為有著共同的作用,而顯得莫名的和諧……
  正在行進的身形忽而一震,隨之恍然大悟:
  ——相剋相生。
  而這恐怕才是小泉青葉的用意吧!
  提醒他要包羅萬象適度容忍?怕他盲目激進過猶不及?
  她……可——是——擔心他?……
  一顆心因為這深藏的可能性突然怦怦怦地加快速度劇烈跳動起來,他伸手去按,依然無用。
  而幾日來一直積壓著的鬱悶糾結的情緒早已煙消雲散。
  


☆、014  奈何緣深

  下午五點,畫展結束。
  白天熱鬧非凡的展廳此刻終於安靜下來,所有的工作人員都被小泉青葉早早地打發回家休息了。就連開車去送畫的秋山爺爺和擇田,小泉青葉都明確地告知他們完工以後直接回家,車子明日一早開來畫廊便好。
  此刻的小泉青葉正坐在辦公桌後,仔細整理著今天的銷售訂單:一共賣出了十五幅作品,情況相當不錯……
  「咕嚕嚕。」肚子傳來大大的聲響,襯著這安靜下來的房間有些驚人。
  小泉青葉這才想起,她今天好像就沒有吃過多少飯。不是沒有時間,而是她一忙,總是吃不下飯。
  「咕嚕嚕。」又是一陣巨響,似乎在表達它的不滿。
  小泉好笑地撫上小腹,好吧,工作整理完畢,她也得下班回家祭祭五臟廟去了。
  關好門窗,她一邊走向車庫一邊從包裡找車鑰匙。
  翻來覆去覆去翻來也沒找到,她才為時已晚地想起,擇田開她的車去送畫了,今天不會再開回來了。
  前進的身子向後轉,她得走向路對面的出租車站點等車才行。
  十字路口,正是紅燈。
  小泉青葉心情緊張地站在路口,手指因過分用力抓著包包而顯得骨節分明。
  她,害怕十字路口。
  上一世的十八歲,她同母親發生口角跑出家門,母親追著她,父親追著母親。然後,在十字路口,一輛卡車急馳駛來,她呆在原地,母親撲過來抱她,父親跟著撲過來抱住她倆。結果,父母離世,她一人獨活。
  上一世的二十八歲,她又一次跑出家門。至於為了什麼原因,她倒是忘了。只依稀記得,在十字路口,一輛卡車迎面而來,她不知躲避漠然而去。
  再次清醒,已經物是人非事事休。
  從此,她害怕獨自走過十字路口。最初沒有車子的那兩年,她每過一次十字路口,都如履薄冰步步膽顫心驚。
  今年二月,她過完生日的第二天就去報名考取了駕照,又以最近的速度買了新車——相對於以身撞車的恐怖,車子反而溫順很多。如果再次發生車禍,她寧願是在車裡,至少不那麼直接——這顆驚慌失措的心才算安生下來。
  本以為再也不用受這種煎熬了,誰知今天她又一次在劫難逃。
  濱崎畫廊處在一個商業繁盛區的拐角處,無論哪一邊的出租車站點都需要她穿過一個十字路口。
  下午五點,正是車流的高峰期,人行道上的人群也是黑壓壓一片。
  「叮。」警示燈響,綠燈亮起,熙熙攘攘的人群開始向對面移動。
  她根本不及反應,便被簇擁著被動向前行去,不時有人擦過她的身側,碰撞她的手臂。
  小泉青葉緊緊地將拎包抱在胸前,一步一搖地跟著眾人前行。
  快了,快了,已經一半了……她緊盯著前方的綠色指示燈,心裡不停地安慰自己。
  忽然腳上一痛,不知是誰踩到了她的鞋子,她慌忙扭頭去看;尚未看清,又被對面的行人撞歪了身子;她想努力平衡住身體,左腳上的高跟鞋卻「卡」的一聲斷掉了後跟……
  「撲通」一下,她隨之就跌坐了下去。
  行人匆匆地從她身邊像流水一樣穿過,小泉青葉伸了伸手,又無力垂下,徒然地看著斷掉的鞋跟恍神……
  這一世,不是她的世界,這裡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想要救起她……
  「叮叮叮……」警示燈又一次急促地響起,提醒眾人趕快為等候的車輛讓行。
  小泉青葉恍若未聞,沒有起身。
  又是十字路口,仿若既定的命運。
  如果……如果,她認命,她是不是可以……
  直到她被突然抱起,擁入一片溫熱的胸膛時,才驚魂未定的看到了一張太過熟悉的臉。
  這是一張俊美冷毅的面孔,有著均稱的下巴,堅挺的鼻樑,還有著——無框的眼鏡和茶色的頭髮。
  如夢境般美好又虛幻……
  小泉青葉閉上眼睛,拒絕分辨,顫抖著雙臂攀上他的脖頸,將臉深埋了進去……
  來人似乎因她的動作停滯了一下,旋及抱著她幾大步便走到了人群稀少的一隅。
  她清楚地感覺到周圍漸漸安靜下來,身上的僵硬和冰冷才慢慢緩和,鼻腔間充斥著若有若無的茶香——像極了她大婚那天聞到的味道……
  那天,她大婚。父母均已不在,她獨自穿著白無垢走上紅毯,長長的裙裾拖在四周;那人在紅毯的盡頭著一身黑色的和服,修長筆挺的站姿像個英俊的武士。
  她不禁看呆了眼,一時不察便踩到了身前長及地的裙擺;羞怯懊惱剎時湧上心頭,她手足無措無法站起,只得傻傻地看著紅毯盡頭的他一步步靠近……
  然後,他也像今天這樣,雙手把她橫抱在胸。淡淡的茶香襲來,她像喝了沉年的酒醉意熏熏……
  少傾,他微微彎身,似要將她放下。
  她立刻條件反射似的收緊手臂,不願鬆手。
  恍惚間,那人像是說了些什麼,她沒有聽清。只覺得,那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讓她從外到裡從頭到腳無不熨貼舒服。
  她身子發軟,下意識地就點了頭,放了手。
  她低著頭坐下來,感覺到那人從身側移到了身前。
  然後,他褪去她的鞋襪,執起她的左腳,左右扭動著仔細察看。動作舒緩又輕柔,似乎當她是一尊極易破碎的水晶娃娃。
  她沉浸在這夢幻般的溫柔裡無法自拔。
  良久,像是察看完畢了,他終於再次出聲:
  「小泉小姐,……」
  小泉?
  他後面再說了些什麼,她置若罔聞,所有的精神一下子就都集中在了這兩個字上。
  不是青葉,而是——小泉。
  她倏地張開眼睛:
  那人正單膝著地蹲在她的身前,曲起的另一個膝蓋上放著她的左腳。
  她的左腳——佈滿了細碎的疤痕,襯著他光潔白皙的手掌,竟是如此的讓她觸目驚心。
  她愣愣地回想,那是三年前車禍時留下的,是——小泉的印跡!
  她——是小泉!
  這個念頭讓她驟然回神,即刻就把左腳撤了回來。
  眼前的是手塚國光,一個十四少年。
  目前,理論上說她和他絕對是不曾相交的兩個個體。
  可是,她剛剛對人家都做了什麼?
  摟了人家?還極其親密地貼緊了臉?……
  天!她在心底懊悔地低呼,身體慌亂地不停顫抖,暗罵自己怎麼就一時鬼迷了心竅犯下了不可解釋的錯誤。
  有人輕輕落坐在她的身旁,一雙探究的目光投來,令她如坐針氈。
  她想極力冷靜,但一顆心忽上忽下地跳得厲害,根本不能接收到大腦傳來的命令。
  小泉青葉倉促地站起身,奪路而逃,不敢去看他的臉;餘光瞄到了一輛正要起步的出租車,一個閃身便鑽了進去……
  夕陽西下,只餘一個俊美如畫的少年愣愣地坐在路旁的休息椅上,手裡抓著一隻掉了後跟的鞋子,啞然失笑。
  那笑如冰雪消融,百花盛開,看呆了一眾行色匆匆的路人。
  


☆、015  兩處閒思

  這,又是什麼情況?
  手塚國光望著那個如駕著風火輪般倉惶逃離的身影,啞然失笑。
  她就……那樣走了?
  高一腳低一腳的,她不覺得不對勁嗎?
  她不要她的高跟鞋了嗎?
  手塚國光低頭看向手裡這只慘遭主人遺棄的鞋子:純黑色系,啞光質地,只在後跟的上方鑲著一個小小的同色蝴蝶結。
  很簡單的款式,卻給人很典雅的感覺。像它的主人,簡潔又雅致。
  那麼,她剛才的表情為什麼那麼悲傷?癱軟在路中央的模樣,無助的像個孩子。
  白天明明剛剛見過,她是那樣的嫻靜自製優雅疏離,卻令他無端地惱火。
  從畫廊離開以後,他就怎麼也靜不下心來了。網球練不下去,書本也看不下去,腦子裡取而代之的是她冷淡疏遠的臉。
  太多懸而未決的問題齊齊湧上心頭,令他全身的細胞叫囂不已。他索性甩手走出家門,準備找她問個究竟。
  走到畫廊對面的十字路口,他心裡想著為何她願意幫他卻又極度排斥和他共處。不料一抬頭,便看到了心中所想:
  擁擠的人流中,她一身白衣,身影單薄,神色緊張。
  歪歪斜斜明顯不穩的步伐令他緊蹙眉頭,不由得吊高了一顆心。
  果然,她被撞倒,不急著站立,反而久坐不起呆若木雞。
  警示燈突響,他不及細想就已大步上前,雙手抱起。
  擁她入懷時,一種難言的滿足浮上心頭。怔忡間,她已摟上他的頸子,動作極是甜膩親密。
  他頓時呆滯,卻並不排斥。
  直到感覺到懷裡佳人的僵硬冰冷,他才趕忙轉身走回。
  尋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想要將她放在路邊設置的休息椅上好察看她的腳是否扭傷。
  她卻拒不鬆手,一副生怕他離開的樣子。
  強烈佔有的姿態一時軟化了他的心,他情不自禁地放鬆聲音,再三保證,她才點頭鬆手。
  緩緩褪下她的鞋襪,在看到她腳上密密麻麻的細碎疤痕時深深心驚,動作卻更加輕柔起來。
  左右轉動了幾下,發現她並無異常的神情出現,遂溫聲開口,「小泉小姐,你……」
  誰知話才開了個頭,就被她突然張開的眼睛打斷了。
  她的眼神裡有震驚,有恐慌,有羞怯,有懊悔……複雜得晦澀難懂。
  他慢慢起身坐到她的身邊,希望找到合適的字眼進行發問。
  她已經如離弦的箭一樣竄了出去,一腳高,一腳低,活似一隻剛剛逃離獵人圈套的兔子。
  誇張的姿態,終於讓他忍俊不禁失笑出聲。
  越來越多的路人開始向他行注目禮時,他才驚覺自己有些不合時宜的笑,於是他悵悵地收回上翹的嘴角,將注意力轉回手上的高跟鞋。
  它的主人曾在他抱她入懷時投來一眼,在確認是他以後,她才摟上了他的頸子——動作自然又親密……
  冷沉的銳眸深處由此閃過一絲火花,為這驚奇的發現而舒展了身心——原來,她的內心並不排斥他。
  那麼,他要感謝這只高跟鞋了……
  微微上揚的眸子投向路中央孤零零的鞋跟,作為回禮,他有義務修好它,不是嗎?這樣,它才能安心地等待它的主人有朝一日來取回它。
  當然,是從他這裡……
  只是他和它卻沒有想到,它的主人已經打定注意再不見它了。
  一路逃回家裡的小泉青葉,此刻正趴伏在客廳的沙發上自我唾棄。
  她怎麼就一時鬼迷了心竅呢?
  他和她的夫並不相同,不是嗎?
  他不過是十四少年,正值青春年少,儘管冷淡疏離,可還沒有學會對一個落難的陌生人視若不見。
  而他的夫則功成名就,成熟精明,絕不會無緣無故向一個只算得上有幾面之緣的人伸出援手。他的身份,他的聲名,都有可能成為他人故意接近的理由。
  結婚十年,他對他的妻都是陌生的有禮,疏遠的客氣。他唯一的一次無視眾人的目光,主動親近她不過是大婚那天的抱擁。原因則是:盡快結束婚禮,然後回德國參賽。因為他對今年的世界大賽勢在必得,不求得獎,也希望能殺入八強。
  婚後的第二天,他便飛往德國了。臨走時曾告知她:這個婚姻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長輩們希望他結婚,她希望找到一個容身之所,而他則是需要有人在家代他恪盡孝道。
  然後,十年相處,他和她相敬如賓,客氣有禮,從不吵架,更不曾在外招來丁點兒緋聞。
  他和她甚至年年被評上「日本模範夫妻」的稱號,幸福美滿的樣子羨煞了一眾粉絲的心。
  殊不知,十年裡不到十個月的相處時間,她之於他,可能都沒有他的專業教練或隨行醫生來得熟悉。
  她相信一見鍾情,更相信日久生情,她認為她的付出總會得到回報。可是,她尚未來得及看到回報便已魂歸天外。
  離開的那一瞬間,她甚至荒誕地想:她的屍身,他總得抱回去的吧?儘管她沒有感覺,但是這也算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親近吧?
  所以,乍遇同副皮囊下的溫柔,她一時不察便傻傻地沉溺了下去:
  他是那樣的強壯有力,挺拔的身形不因抱了她而彎曲半分;
  他抱著她又是那樣的鎮定自若步履從容,似乎對周圍頻頻投來的注目毫無所覺;
  他同她說話,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輕柔;
  他察看她的左腳,動作是那樣的小心謹慎。
  她就像做夢一般飄飄欲仙忘乎所以,遂固執地緊閉雙眼,恨不能就此瞎去。
  哪知,他一聲「小泉小姐」喚出,便如一盆冷水立即澆熄了她心中叢生的萬千旖旎。
  她才驚覺:於他,她只是小泉!
  她只是一個跟他有過數面之緣卻不曾深交的女子!
  而這個稱得上算是陌生的女子,卻極其親密地抱摟了他的頸子……
  天啊!她將頭埋入沙發的靠墊內悶聲低歎,悔不當初。
  他會怎麼想她?
  上午那麼明顯的推離,卻又在傍晚暖昧的抱擁——像極了懷春少女們百玩不厭欲擒故縱的遊戲。
  ……他,會厭惡她吧?再也,不想見到她了吧?
  他那樣潔身自好的少年,又怎會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女子而費心。
  「呵呵。」她雙手掩面,訕笑兩聲。
  這回好了,如她所願了,不是嗎?……呵呵,真好,不是嗎?這回再也不用她絞盡腦汁小心翼翼地躲來躲去了……
  掌心泛著冰冷的臉上逐漸漾起了倔強又諷刺的笑,久久不退。

j7910137 2015-4-24 20:48

☆、016  相見無期

  又是陰雨天。
  不過,很明顯,六月的雨要比四月的來得更迅猛一些。從昨天晚上一直下到了今天下午,仍舊不減雨勢。
  正在學生會辦公室整理資料的手塚國光抬頭掃了一眼外面,嗯,看這樣子,似乎有著一直要下到晚上的趨勢。
  他將手上的資料歸入文件夾中,這是計劃準備今天要開始的校內排名賽的分組表。看來,暫時要推遲到明天了。
  在將文件夾收入書櫃之前,手塚國光又一次審視了這次的安排。
  今年六月的校內排名賽不同已往,是為了選拔出戰關東大賽的正選而準備的,採用了分組淘汰的方式。而且在龍崎教練的刻意安排下,越前龍馬的突發性網球會對上大石秀一郎的嚴謹性網球,河村隆的力量性網球對上不二周助的技巧性網球……而他則會對上乾貞治的數據網球。
  這樣的安排不僅能全方面地訓練隊員的各種反應能力,更有助於大家取長補短精益求精。
  作為對手,他也會奉上他十二分的功力來應戰。
  關於他的對手乾貞治,自從上一次因敗於越前龍馬和海堂薰而退出正選的位置之後,這兩個月間更是瘋狂地統計著所有正選隊員的數據,以備不時之戰。這次的校內排名賽不出意外的話,必將會成為他的翻身之戰。
  那麼作為部長,他希望這次的對戰,能夠讓乾貞治對數據網球展開新的認識。可以繼續統計不同對手的網球數據,畢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可是,不能太過依賴,因為一個人的數據永遠不可能停滯不前。
  例如越前龍馬,例如海堂薰,例如他……
  他的手塚領域已經初具規模了,本想在關東大賽上作為見面禮呈給他所尊重的對手跡部景吾的。可是,考慮到乾貞治最近太過依賴數據的情況,他臨時決定在這次的校內排名賽上給予乾貞治迎頭痛擊。
  況且,自從在都大會上取得優勝以後,網球部似乎浮顯出一些自滿的情緒。上到個別正選,下到一年新生,無不高昂著下巴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使得最近的訓練也有些懶散。
  威嚴鎮壓已經不能使他們信服了,他必須拿出更高的實力來激起他們的鬥志才行。而他的手塚領域,無疑是最佳的實力展示……
  「手塚,可以走了嗎?」
  是不二周助。
  手塚國光將手裡的資料收入書櫃中,這才轉身看向門口。
  不二周助正拿著兩把黑色的雨傘站在那裡。
  「啊,稍等。」
  手塚國光關好門,和不二周助一起走入雨中。
  「看來,校內的排名賽又要推遲一天了。」不二周助淡淡說道。
  「啊。」
  「不知道,這次我又會對上哪位隊友呢?」不二周助偏頭想了一下,漫不經心地問著。
  手塚國光拒絕透露分組安排,「明天就會知道。」
  「呵呵,」不二周助輕笑出聲,「手塚,你總是這樣我會傷心的。」話雖這麼說,語氣卻不見一絲埋怨。
  「你不會的。」只會對他的水杯小動手腳。
  「呵呵。」不二周助聞言更是笑瞇了眼睛。
  說話間,二人已經來到了路邊的公車站點。
  以今天的雨勢來看,乘公車是必然的選擇了。
  下午三點左右的樣子,無法參加社團活動的學生們三三兩兩地開始往家趕了。有車載的同學,很快就被不同的車子拉走了。餘下的部分同學只能在站台處苦等著公車來臨。
  不二周助察覺到因手塚國光的到來而安靜下來的氣氛,不禁好笑地開口:「手塚,看來你的威望不只在網球部有效啊。」
  「啊。」手塚國光發出無意義的單音,表示對此毫不在意。
  相反,比起一群一見到他就大喊大叫大發花癡的瘋狂粉絲來說,他更青睞於此刻的靜默。
  手塚國光表情沒變,微微繃緊的面皮下則是滿意的自傲:青學的學生跟其他學校的相比還是更有素養一些!至少不像冰帝的那樣誇張聒噪,每每讓他皺眉不已。怎麼也想不明白,冰帝的那位到底是怎麼忍受的呢?……
  「吱。」一輛紅色的跑車突然停在身前。
  手塚國光收起飄遠的思緒,斂眉望去。
  是不二姐姐的車。
  車窗搖下,果真不二由美子的臉露了出來。
  「周助,真巧呀。」她笑著同弟弟打招呼。
  不二周助看到姐姐,連忙上前,「姐姐的工作結束了嗎?」
  「不,還沒有。只是剛好有事外出。」
  那就是不能送他回家嘍?
  「但是,送你們回家的時間還是有的。」不二由美子接著說。
  「真的?」不二周助即刻喜上眉稍,扭頭轉向手塚,「上車吧,讓姐姐先送你一程。」
  「不必麻煩,」手塚國光輕聲拒絕,「謝謝你們的好意。公車馬上就會來了,我不會等太長時間的。」
  得到拒絕的不二周助只得自己鑽入車子,深知自己的好友決定了的事情一般不會更改。
  不二由美子也不便再邀,道聲「再會」以後,便駕著車子走了。
  只見站台上,少了不二周助的笑聲,更加靜寂了。
  手塚國光望著遠去的紅色跑車,腦中閃過不久前的回憶。
  小泉青葉……她也開車。
  大約一個多月前,也是在這裡,接他去參加小志的生日聚會。
  她的車子外形雖狂野霸氣,裡面的佈置卻是極其溫馨舒適,不像不二姐姐那樣從外到內都充滿了美艷絕倫的女人味。
  對了,是什麼車型來著?……
  一輛白色的本田CRV從他身邊駛過,他立刻精神一振。對,就跟剛才過去的這一輛一模一樣。對於她來說,龐大的車身一點也沒有造成負擔,她駕駛得尤為熟練……很像剛才過去的這輛車,在雨中還敢以如此的速度飛馳,想來也是對自己的技術有些自信吧……慢著,那個車牌號怎麼也有些眼熟?
  他急急瞪大眼睛看過去,終於在車影消失在拐角時捕捉到了車牌號碼。
  ——果真同她的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她剛剛駕車從他身邊旁若無人地駛過去了?!
  並且以極快的速度?!
  他深吸一口氣,藉以壓下突然產生的惱火。
  從上次十字路口分開以後,便再未見過了。她的高跟鞋至今還收在他特意買來的盒子裡。
  最近得到她的消息,還是從小志那裡,都大會取得優勝的時候。
  小志來看他的比賽,是秋山院長陪著他來的。私下裡,他假裝不經意地問起她,小志則意氣闌珊地說,她正忙著為青春台第一小學製作一批小型書畫,平日裡只窩在工作室內,連他們都很少見到她了。
  而他也忙著備戰都大會,然後又是安排校內排名賽……一不小心,已有半月之隔了。
  接下來還有關東大賽,全國大賽……再次見面似乎遙遙無期。
  手塚國光專注地望著車影消失的拐角,胸口有著濃濃的惆悵,不知道所為何來。
  


☆、017  只想路過

  小泉青葉最近確實很忙。
  畫展雖然圓滿結束了,可緊跟著的就是籌備十月的畫展;她初步聯繫了東京綜合病院,準備為福利院的孩子簽下長遠的定期體檢;石田校長的訂單需要她盡快決定方案以便加快製作……
  事情雖然煩多,可前兩項並不需要她多做費心。
  首先,《我們的幸福》畫展經過了兩年的發展磨合,已經形成了比較穩定的模式。孩子們平日畫畫時有專業的繪畫老師盯著,後期製作這一塊有擇田盯著,她只要按時去工作室為他們進行整理填補就可。
  其次,是體檢的事情。大概事宜已經基本談妥,只要兩方最後再碰一次面,敲定一下協議的具體內容,那麼大概七月初,福利院的孩子們便可迎來他們的第一次體檢了。
  只有這最後一項是她目前最為頭疼的問題。
  原本進行展覽的畫作全部都是福利院孩子們的平日之作,內容不外乎是一些生活場景。而他們所定位的受眾群體則是三十歲以上的父母長者,他們已經有了一定的生活感悟,容易被孩子們眼中平淡的幸福而刺激到內心的柔軟。兩兩呼應,他們目前的畫展自是銷量不錯。
  可是,石田校長訂購畫作則是為了小學學生們的藝術薰陶。他們的年齡大概在7到12歲之間,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每天想著的無一不是外面的大千世界,反而不會輕易對靜置在牆上的書畫感興趣。
  除非這些書畫有著引人入勝的色彩,朗朗上口的字句,甚至是漂亮到誇張的字體……
  考慮到這些因素,小泉青葉在內容上首先選定了《弟子規》。
  那是來自上一世的記憶,中國孩童人人入學必背的行為規範。該文以三字一句,兩句一韻編纂而成,涵蓋了待人接物等各個方面的行為規範。
  至於字體,她決定這次採用王羲之的行書。其實,她更擅長小楷,只是相對於小楷來說,行書更顯飄逸瀟灑,更能吸引門外之人的目光。當然為了讓小學生們看明白,她棄漢字書法,而選擇了假名書法。
  於是,她很快便製作出一幅樣品,裝在畫筒裡,不顧還下著大雨的天氣駕車開往了青春台第一小學。
  石田校長甫一看到樣品,就有些滿意了。內容沒問題,字體也沒問題,只是這色彩不夠醒目炫麗。
  總不能讓每個字體都換上不同的色彩吧?小泉青葉懷疑。
  那樣太過花哨,反而會分散孩子們的注意力。石田校長也不贊同。
  ……
  於是,兩個人經過將近三個小時的討論之後,終於找到了最為合適的解決方案:那就是以水墨畫作景,陪襯內容。
  小泉青葉這才帶著滿意的笑容離開。
  只要有了方向,製作再難也只是過程。
  回去的路上,也不那麼著急了,身子像擺脫了一個包袱似的輕鬆。
  外面依然在下著大雨,天氣暗沉沉的。路上的行人也不多,只有光亮的站台上有著稀稀拉拉的幾個等候公車的人。
  然後,那個卓爾不群的站姿一下子就撞進了她的視線。
  ——手塚國光!
  那人正背對著她,像是目送著什麼。
  她的心頓時揪起,腳下用力,車子「咻」地一下便閃了過去。
  她怎麼就忘了青學在這條路上呢?
  其實青學就座落在她的家和畫廊之間,這半個月來,為了把偶遇的可能性降到零,她都是繞遠道走的,包括她來的時候。
  只是,離開時因解決了一個大問題而太過興奮了,不自覺地就把車子開上了這條近路。
  想想自己最近還真是事事不如意啊……
  不想跟他產生交際,偏偏因為小志不得不誠摯相邀以禮相待;終於等到生日聚會結束了吧,小志又邀請他來看畫展;看就看吧,反正結束了還不是路人一枚;可偏偏這「路人」又路到了十字路口上;路就路吧,又那麼湊巧趕上她的鞋跟斷掉,湊巧她情緒低落而他善心大發……
  天啊!小泉青葉撫額拍頭,拒絕想起那天發生的一切。
  前面到了第一個路口。
  她冷靜地提醒自己:她是小泉!
  不是他結婚十年的妻!
  在這一世,她,於他,並不相熟。
  她沒有理由停車問候。
  況且,問候什麼?
  聽說你們最近在都大會上取得優勝了?恭喜恭喜?
  如果她不知道接下來的事情,那麼她可以這樣問候。
  可是,她知道!她知道在接下來的關東大賽上,他即將迎來最沉重的打擊。如此之下,她又怎麼說得出那般無心無肺的話。
  要不,順路搭一程?
  開玩笑呢吧!她自己都覺得好笑。
  她可沒忘了上一次相見是怎樣的荒唐尷尬,那幕近乎調戲的行為她更是歷歷在目。
  她哪來的臉面再次見他?
  也許,她這樣「咻」地一下消失,他也會輕鬆自在吧?!
  第二個路口。
  她在心裡沉著默念:他是十四少年!
  不是她結婚十年的夫!
  在這一世,他,於她,已是隔世。
  他早已隨著時間的沙漏進入到下一個輪迴了。
  這一世,他風華正茂青春正少。
  他是那樣的熱愛網球熱衷全國大賽。
  他曾經承諾,他充滿期待,他偶爾反思,他不畏傷害。
  他的一顆心全部都被網球覆蓋。
  又怎麼會有額外的時間跟不相干的人閒拉西扯?
  退一萬步說,就算她厚著臉皮,高舉著助人為樂的旗幟,邀請他搭個順風車,恐怕他也會一臉嚴肅地拒人千里,小泉小姐,不必客氣。
  第三個路口。
  她實在是沒有多餘的時間呀!
  雖說是和石田校長已經決定了這批書畫的大致方向,但是接下來的事情也不是那麼輕鬆就可以完成的。
  整整五十幅的數量,只有剩下不到五十天的時間。就算她一天一幅勉強交工,恐怕石田校長也會給她盡數打了回來吧。
  質量不能保證,要它何用!
  看來,她要找一批好的幫手了!
  需要有紮實的畫工,還要熟悉王羲之的行書風範。
  這樣,大家配合起來,才不會陌生。
  已經成熟的職業畫手不行,思想太過拘謹,價格也不是她目前能夠承受的。
  也許,她可以去擇田所在的藝術學院看看……
  方向盤轉左,她向後視鏡內掃了一眼。
  大雨傾盆,站台的光亮因為距離太過遙遠已經變成霧濛濛的一片昏黃了。
  她,只想路過!
  


☆、018  怎堪情重

  她——真、的、只想路過!
  小泉青葉站在醫院三樓樓梯的拐角處,無語望天。
  走廊盡頭,一個熟悉的身影正靠在牆上,面孔低垂,看不到表情。
  ——手塚國光!
  下午四點左右的光景,這裡是東京綜合病院。
  他是來找大石醫生看手臂的吧?!
  而她則是為福利院的孩子們來取第一次體檢的檢察報告。
  唉,如果知道來這裡也會碰上他,那麼她一定不會接受秋山院長什麼來福利院時順路把體檢報告帶回去的建議。
  反正也不急,明天秋山院長自己來取也是可以的。如果時間倒流,她一定會這樣回答。
  只是,她已經來了,並且已經遇上他了。
  小泉青葉從牆角處探出頭去快速瞥了一眼,發現那人依然低著頭,並未注意這邊的情況,便立刻轉身輕輕跑上了樓梯。
  呼——就當路過吧。
  等到她取了報告出來時,他應該已經離開了吧……
  小泉青葉來到六樓的體檢科,報上了濱崎兒童福利院的名號,然後靜等醫生取來報告。
  不多一會兒,一位身穿白色工作服的醫生走了過來,「小泉小姐,是嗎?」
  「是。」小泉青葉應聲上前。
  來人將手裡的報告遞了過來,「這是七月二號的體檢報告。下個月的體檢同樣是在二號。」
  小泉青葉聞言立即愣住,大腦開始飛速回轉。
  二號?
  體檢是在二號,那麼會在一周後出結果的今天就是——九號。
  而昨天是……八號!
  七月八號!
  她怎麼就忘了這個日子!
  那一世的她雖然並不曾參與過他十八歲之前的歲月,但她也知曉他每一個里程碑式的經歷,例如他的肩傷緣由,他的再次復發,他的德國之行,他的冠軍之戰……
  小泉青葉一把抓過醫生手裡的報告,匆匆道謝後拔腿就向樓下狂奔。
  原來,昨天他才和跡部景吾一戰。
  原來,昨天他肩傷復發。
  原來,昨天他已經意識到肩傷的嚴重性了。
  所以……他才那樣的靠在牆壁上,忘記了保持時時挺拔如松的態勢。
  原來如此!
  小泉青葉氣喘吁吁地跑回三樓,果然看到那人還在那裡一動未動。
  一股悲涼的氣氛渲染開來,小泉青葉不禁心底微酸,止住了上前的步伐。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因為她從不曾遇到這樣的情況。
  即使是在結婚十年的相處當中,他也不曾如此的迷茫無助過。無論是家裡發生什麼事情,或者是他的事業上出現了什麼問題,他總是一臉平淡有條不紊地處理問題解決問題。
  最嚴重的一次是,他二十八歲那年夏天,祖父突然中風住院,他匆匆從德國趕回日本,臉上雖有著慌亂不安卻也力持鎮定應付自如。
  有時,她甚至會惡趣味地想,不知道他變臉了會是如何的光景。
  誰知,今天她遇上了,卻沒有興起得償所願的欣慰之情,取而代之的而是漫無邊際的心疼與憐惜。
  他是那樣明顯的……六神無主,叫她看了就一陣心悸,幾乎站立不穩。
  怎麼辦?怎麼辦?到底要她怎麼辦,他才不會露出這樣的狀態?
  什麼臉面什麼距離,她統統不要去管了。
  只要他能振作起來,她就算厚著臉皮為他跳草裙舞都行,只要能博君一笑。
  那人著一件黑色襯衫,皮膚更顯白皙光潔,平添了幾分瘦弱之氣。
  他該是如何的悲傷甚至絕望呢?
  明明是那麼的熱愛網球,那麼的期待這次的全國大賽,卻偏偏迎來了如此的打擊。無論他曾經如何地對自己建設承受心理,也沒有料到肩傷會如此之重吧,重到可能影響以後的職業生涯……等等,以後的職業生涯?……對了,他的肩傷後來在德國治好了嘛。
  對,小泉青葉戳戳額頭,後來治好了,治好了的……
  呼——
  小泉青葉長出一口氣,慢慢平復下了狂燥不安的心情,開始暗罵自己:
  真是沒出息!不過是按著既定的劇本進行罷了,又不是不知道劇情,做什麼慌裡慌張的樣子,沒來的讓人恥笑。
  好了,現在想清楚了……就當路過吧。
  小泉青葉調轉身子準備離開:這之於他,不過是個過程。
  很快,那個冰帝中學的網球部長跡部景吾便會為他找來德國療傷院的資料。他很快便能振作起來了,他的人生將從德國開始,從此一帆風順。再也不會有比這更遭的情況了……
  再不會如此狀態低迷,不會垂頭喪氣,不會心神不定,不會可憐兮兮地像個孩子……
  停!不要再想了!
  小泉青葉緊握拳頭,她不要再想著剛剛映入眼簾的情況了!那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不是嗎?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小泉青葉再次調轉身子,對自己的心無言地豎起白旗:她沒辦法對這樣的他視若不見!
  「叩叩叩。」清脆的腳步聲響起,她向他走近。
  第一步,她是傻瓜。
  第二步,她是大傻瓜。
  第三步,她是作繭自縛的大傻瓜。
  第四步,第五步,第六步……一步一沉淪,步步難回身。
  走到他的面前。
  他不曾抬頭。
  執起他的右手。
  他沒有抗拒。
  牽著向外行去。
  他亦步亦趨。
  乖巧地像個孩子!她應該表揚他,卻隻字未提。
  二人一路無語地來到醫院的停車揚,她將他從右門推進去坐著,自己轉身從左門坐了進去。
  靠坐在側的他,雙目緊閉,神色淒迷。
  小泉青葉伸手將後座的兩個靠墊倚在他的身後,又取來前座的一個靠墊倚在他的脖後。
  然後,才將他的左手拿來放在自己的腿上。
  推拿。
  從手部開始,手腕,手肘,手臂,肩部……她不敢怠慢,一一盡心或揉或按。
  ……她畢竟已有三年不曾給人推拿過,手法有些生疏了。
  上一世,祖父因長年握刀,又酷愛書法,兩個肩部全都有著不同程度的舊疾。在母親的建議下,她特意去學了一年的專業推拿,心裡卻想著這對他經常打網球的左手也能有用吧。
  學成之後,每日早晚都會給祖父按摩一次;後來,在祖父的連連誇獎之下,父親和母親也加入進來。只有他不為所動……她為此黯然傷神了好久。
  不過,後來也就想開了,他有隨行的醫生,技術自然要比她好。
  她以為上一世為他而學的推拿也隨著她的離開而消逝了呢,沒想到,在這一世,居然還有用上的一天。
  其實,她該慶幸她學了,否則今天也只能靜默地陪著他了。
  思緒兀自翻轉萬千,手上的動作卻持續不停。
  再後來,祖父中風醒來之後,留在醫院裡觀察了一個半月的時間,更是每日需要她的按摩來助眠。
  半小時的時間,等她結束的時候,祖父通常已經睡著了。
  就是不知道,今天他會不會……
  睡著了!
  均勻綿長的呼吸聲傳來,小泉青葉莞爾一笑。
  輕柔地放下他的左臂,她又從儲物櫃裡取出常備的薄毯為他蓋上,視線則停留在他眼下淡淡的黑影處。
  最近他都沒有睡好吧?關東大賽開始前要緊張地準備,關東大賽開始後他又遭遇了如此的打擊,想必更是沒有精神睡覺吧?
  那麼精神抖擻的人都在她有些生疏的手法下睡著了,可想而知他最近的壓力能有多大。
  可就是這樣的壓力才造就了日後的他:那樣無與倫比的承受力,和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定力。
  人生總是這樣,帶來苦難的同時也會賦予成長的機會。只是,有些人在困境中掙扎,有些人則從困境中領悟。
  而他注定了會是那走出困境獲得新生的一個……
  


☆、019  笑迷心竅

  小泉青葉靜靜地窩在後座的一隅,端詳的目光在確認手塚國光已經睡著以後開始變得肆無忌憚起來。
  還是那張輪廓分明異常精緻的臉,此刻正因睡著而浮現出少有的安詳。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而輕微地顫動,像去年帶小志露營時湖邊搖曳生姿的垂柳枝,那般的閑雅,那般的婀娜……
  坦白說,今天她是第一次有機會如此細緻地審視他的臉。
  十年的夫妻生活中,他與她總是聚少離多,不曾有此機會;即使在家,她也不敢輕易對上他強勢的雙眼;偶爾幾次比他早醒,她剛剛升起想要偷看的念頭,他就已經驚覺醒來。她只得草草起身火速逃離,就怕在他那深遂的眸子裡看到一張藏不住心事的臉。
  而現在,他睡著了,褪卻了一身的戒備,也看不到洞悉透徹的眸子,週身安詳靜謐得令她眷戀。
  這個人很快便會遠離日本了……
  她也很快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只待他再次張開眼睛,他就會做回那個冷靜堅毅的手塚國光……
  就像她看到的這樣,眼底深處永遠是從容不迫,似乎什麼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天啊,小泉青葉驀地瞪大眼睛,為時已晚地發現:
  他醒了!
  不知何時已經張開眼睛,黝黑的眸子正定定地看著她。
  小泉青葉慌忙扭頭,急急收拾自己的表情。
  希望他不會發現什麼……
  手塚國光低頭看向身上的薄毯,垂斂的目光輕閃。
  小泉青葉!
  他知道是她,自始至終都知道。只有她才能讓他輕易放下戒備,雖然至今沒有找到原因。
  她踏著清脆的腳步聲走來,他不用抬頭就知道是她。因為第一次見她時,她便是邁著這樣舒緩又從容的腳步遠離,叩叩叩,叩叩叩,聲聲印在他的內心,輕易便讓他牢記。
  她輕輕地執起他的手,掌心立即傳來溫暖柔軟的感覺,他突起貪念,不想抗拒。
  她牽著他慢慢向外行去,他像被施了魔法,緊緊跟隨,不願再被推離。
  順著她的手勢坐進她的車裡,輕鬆舒適的感覺讓他不由自住地靠向後座,閉上眼睛。
  這裡沒有隊友深深惋惜的目光,也沒有長輩暗含嗔怪的沉默,這裡允許他短暫地懶散或者失意。
  她體貼地為他在腰背部和肩頸部塞入了靠墊。此刻,他一點兒也不想追究為什麼他不曾在周圍看見過她而她卻似乎知道他的一切近況,他只想被動地享受她雙手奉上的……服侍——近乎虔誠的服侍!
  而她隨之而來的推拿,更是讓他心底柔軟困意滋生。
  她的手法明顯有些生疏,但還是能感覺得到是經過專業的訓練。
  她為誰而學?又為誰而久不使用?……他帶著淡淡的疑惑臣服於久違的睏意。
  一時好眠!
  如果不是她的目光太過深長又飽含繾綣,他可能會一直睡到夕陽西下。
  可是,他察覺到了,儘管他仍舊睡意沉沉。
  緩緩張開眼睛,正好對上她似乎沒有焦距的目光,那眼底深處的濃濃思念顯而易見。
  她在思念著誰?憑著他的臉?……
  他再次閉上眼睛,拉高毯子,躺了下來。
  頭,正好落在她的大腿上。
  有什麼問題等他睡醒了再說吧。
  ……
  這一睡,果真給他睡到了夕陽西下。
  手塚國光蒙松地張開眼睛,意識有短暫地模糊,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院長啊,」聲音刻意壓低了很多,「抱歉有些事情耽擱了,今天可能過不去了。」
  他順著聲音看過去,小泉青葉正用手掩著嘴對手機講話,神態很是小心。
  「是,明天一定過去。」小泉青葉不敢長談,「就這樣吧,院長再見。」
  隨著話音一落,小泉青葉順便按下了關機鍵。
  應該不會吵醒他吧?
  她擔心地轉回身子,想要一探究竟,不料卻看到了已經清醒但仍然躺在她腿上的手塚國光。
  「……」她頓時怔愣呆滯,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手塚國光眸子一眨,眼神已然清明。意識到仍然躺在她的腿上,不禁趕忙坐了起來。
  他記得一開始是靠坐在後座上的呀……什麼時候躺在她的腿上呢?……
  小泉青葉抓起滑落下來的毯子,細細疊著,眼角餘光瞄到那人似是煩惱地抓下眼鏡揉了揉眉頭。
  被他自己嚇到了吧?!
  想起他突然躺下來時,自己還不是被嚇得三魂走了兩個半。
  他倒好,一睡三不知。
  徒留她一個人望著他的睡容發呆,久到大腿開始僵硬依然有半個魂魄在九天外徘徊不肯歸來。
  直到手機忽地響起,她才手忙腳亂地接起電話,並且刻意壓低聲音,就怕驚醒了他。
  誰知,他還是被驚醒了。
  小泉青葉順手將疊好的毯子放在腿上,藉以遮蓋輕掐雙腿的手指。
  長時間的壓迫,雙腿有些麻麻的刺痛感。
  「我來吧。」
  「……呃?」來什麼?
  手塚國光揮手取下她腿上的薄毯,修長勻稱的手指代替她輕揉上她的大腿。
  小泉青葉傻傻地被他拿開雙手,眼中只剩下那骨節分明膚色透亮的手指:就那樣從上到下從裡向外把她的大腿揉了個遍……她的大腿……大腿……不是腳腕不是小腿而是大腿!
  小泉青葉一個激凌,立刻一把按住了他的雙手,斬釘截鐵道,「不用了!」
  她可以當他是沒有男女之防的十四少年,但不能當自己是不曾經事的花季少女。
  掌心下的手指微動,她下意識地再度用力固定,「真——的不用了,謝謝。」語氣更加鄭重,他千萬不要以為她在跟他客氣。
  「……我只是想……收回我的手。」那廂傳來有些訥訥的聲音。
  「……嘎?……哦。」小泉青葉急忙鬆開雙手,不敢抬眼去看他的臉。
  糗大了!她不用伸手去摸,也知道自己的臉現在是滾燙一片。心裡則暗自慶幸:虧了是他,如果是別人,此刻恐怕早就嘲笑出聲了吧?
  「……呵呵……」頭頂處旋及就傳來了低沉的笑聲。
  她再次估計錯誤!
  羞憤之極的小泉青葉急急挺直身子想要打斷他的笑聲,卻在抬頭看見他的一瞬間就沉迷在了他不可多見的笑容裡。
  平日裡總是抿著緊緊的薄唇此刻因失笑而挑出完美的弧度,幾顆光嫩透亮的皓齒也露了出來,無不彰顯著主人輕鬆的心情;那素來清冷的眸子裡也似有著流水一般,那叫一個波光瀲灩流光溢彩……
  炫目地幾乎令她的雙眼失明,她什麼也不能做。光是盯著他的笑臉,她就覺得幸福滿足極了。
  丟臉就丟臉吧……能換來他一笑也是值得的。
  ……也許,她算賺了呢!畢竟她曾想以一曲草裙舞來博君一笑的。
  對吧?其實她算賺了!
  


☆、020  可以走了

  「賺什麼了?」有人輕輕地問。
  「笨,賺笑……」脫口而出的回答在小泉青葉雙眼開始有了焦距時硬生生地頓住,「……了。」
  ……她剛剛又說什麼了?……說她賺笑了?……應該是,不然他不會那樣劇烈地聳動肩膀,看起來像忍笑忍得很辛苦。
  「……好吧,你有一分鐘的時間來笑個夠。」算了,她認命了。對著這張臉,無論它是憂愁,還是溫柔,她都沒有絲毫的抵抗力。更何況,它還是如此的失笑狀態。
  「……咳咳……」,手塚國光側身向外,將左手蜷成拳狀掩住發笑的薄唇咳嗽了幾下,方才轉回身子對著小泉青葉誠摯地開口,「……咳,抱歉,失禮了。」
  小泉青葉隨意點點頭,算是接受他的道歉。這回可以結束了吧?看樣子,他已經恢復了。
  看了看外面華燈初上的景象,那就再送他一程吧。「可以回家了嗎?我送你。」
  說完,她扭身打開車門就要出去,但,手腕被拉住了。
  「……」她低頭掃了一眼他的大手,轉身對他無聲地挑眉,還有事嗎?
  「我……有話要說。」手塚國光欠身拉她坐下,又把車門關上,才接著開口:「你有些奇怪……」
  「哦。」她身形一振後輕輕回應,靜靜地坐下。對於記憶裡不曾有她的他來說,她的行為何止是奇怪?簡直稱得上是詭異了。
  「那,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抱歉,不能。」說什麼,說她是他上一世的妻嗎?別說他不信,她自己也覺得沒有說服力。落默地低下頭,她仔細斟酌著字句,「……如果……我的行為對你造成了困擾,那麼我道歉……我保證,再不會出現讓你困擾的情況!」
  「什麼叫再不會出現讓我困擾的情況?」手塚國光聞言不禁眉頭皺起,為著她的言下之意而心生惱火。
  他在看她,似乎對她的話有些不滿。
  可她不敢看他,只他眼神帶來的壓力就需要她集中全身的力氣去承受。她想著合適的字眼,小心翼翼地開口,「……我可以保證再不出現在你的面前。」
  一話既出,兩下寂然。
  小泉青葉瑟縮地坐在那裡,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手塚國光不是滋味地瞪著她的頭頂心,心裡有一股火正在慢慢地升騰,身體不由得前傾,呈現壓迫她的狀態,「你的意思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小泉青葉連連搖頭,因他越來越平板的語調而開始心驚:這人總是火氣越大,語調越輕。
  「那你是什麼意思?不經過我的同意,就擅自做一些自以為對我有益的事情,面對我的道謝時卻又置之不理。現在覺得夠了,又想撒手就走?」
  小泉青葉雙手急搖,口中連連迭聲:「不是的,不是的……」
  在偷看到手塚國光因她的否認而臉色稍緩時,才繼續開口,「……那個,要不,你說,你想我怎麼做?」
  如果他因她的奇怪而困擾的話,他想怎麼解決呢?只要他說得出,她便做得到。
  一句話切中重心。
  是啊,他到底想怎麼樣呢?手塚國光因她直來的話而默然無語。
  她確實對他造成了困擾:他會不定時想起她的樣子,她說的話,她做的事;他被迫接受她的好意,卻被拒收回禮;他想解決掉這困擾多日的奇怪現象,但卻不能接受她的遠離。
  他,豈不是也很奇怪?!他要如何表達清楚他的意思呢?
  「……其實,只是有些困擾,但又不會排斥……」他想他只是不善於處理這種不曾掌握過的情況,而這些情況皆因她而起。
  「……嘎?」他的意思是……
  「真的不能告訴我原因嗎?」手塚國光再次問道。
  「抱歉,」小泉青葉因他困惑的態度而放軟了聲音,「我有說不出口的理由……不過,也許,以後能有機會告訴你……」
  「啊。」他淡淡應聲。好吧,他接受了。他相信她有說不出口的理由。
  手塚國光慢慢收回前傾的身體,理智漸漸回攏。客觀上講,她也只是讓他心情受挫而已。
  她給他的感覺太過熟悉,但他又無比確定不曾與她相識。原以為她會是眾多粉絲中的一員,可是……手塚國光側頭再度打量了她一眼,實在不像。無論是她往日端莊嫻靜的樣子,還是現在謹小慎微的樣子,都不是一個與偶像獨處時應該正常的反應。
  她太奇怪了,奇怪得令他的好奇心不消反漲,濃郁得積攢在胸口頻頻干擾他的心緒。
  「那,我們……」
  她的口氣似乎因他的沉默愈加小心了,有了這個認知,他的心情終於好過了一點兒。
  「可以走了。」他輕輕擺手,示意她去開車。
  姿勢優雅又高貴。
  「好!」小泉青葉迅速做答,幾乎沒用思考的時間。等她發現自己在做什麼時,她已經端坐在駕駛座上了,難掩驚愕。
  天!她又搞混了!現在她不用回頭,也知道那人一定又是滿腹狐疑了。
  小泉青葉懊惱地直想敲自己的頭,卻在探索的目光下極力維持自己端莊的樣貌以求挽回那麼一點點形象。
  「……」手塚國光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有問。
  就這樣還不奇怪?她應答的動作是那麼順暢又自然,活脫脫是多年的習慣,絕非臨時反應。只是,問了她也不會說;即使說了,怕也是謊話假話吧。
  小泉青葉悄悄呼出一口氣,他幸好沒問!
  不然她要怎麼回答,實話實說?鬼才相信。裝傻充愣?在他那冷若冰霜的眸子下?那她還不如找地縫去鑽來得現實。
  緩緩啟動車子,她恍恍有回到那一世的感覺。
  那一世,他常年不在家,如果舉家出門,一般都是由她開車。父母和祖父莫不對她的駕駛技術讚譽有加,以至於她的司機地位在他回來之後也未能撼動。只是,在母親的授意下,她由父母祖父的司機變成了他專用的司機。
  他也是以那樣閒適的姿態坐向後座,輕輕擺手——優雅而高貴,然後說「可以走了」,她就乖乖地坐到了駕駛座上。
  開車。
  手塚國光閒閒地將雙手置入褲袋,眼瞼低垂,濃密的睫毛蓋住了深思的眸子。
  這是第幾次她下意識的反應了?
  他抱她時,應該是第一次。那時他目露憐惜,她只看了一眼就褪去了戒備。
  他失笑時,應該是第二次,她看過來的視線幾乎發直。
  那麼這一回,應該就是第三次了,似乎是在他隨意地擺了一下手之後……還說了一句「可以走了」 ……她便直覺說好,想都沒想。
  事後又一臉的懊惱……如果不是需要她開車,她恐怕會像第一次那樣落荒而逃吧?!
  深思的眸光不停閃爍,也許,他可以對自己這張眾人稱羨的皮囊稍加利用……這樣,就算不用她說出口,他也能查出其中的緣由!
  四十分鐘後,手塚宅前。
  車子停下,手塚國光卻沒有要起身的樣子。
  小泉青葉歪頭向外望去,透過高大的櫻花樹,院子內隱約有燈光閃爍。
  他的祖父與父母,此刻都有些擔心吧?那麼讓人驕傲的孩子,突然遭遇了如此重大的打擊,任誰都會焦慮揪心吧。但是,他們又是開明而寬容的,從不對孩子有所要求,更不會在此刻嚴加苛責。
  所以,他才會心生愧疚不知如何面對嗎?那麼每天下午暫時不能訓練的時間,不想回家面對父母的他又準備如何打發呢?
  思前想後,她終於遲疑地開口,「……你,要不要……來畫廊幫忙?」
  如果,像他說的,他不排斥她的話……那麼,她不介意他在去德國之前來畫廊打發時間。
  這一次,她沒有通過龍崎教練來促成,也沒有借助小志的關係,她只是提供一個可供選擇的建議……他應該不會困擾吧?
  「好。」手塚國光點頭,「明天下午三點,我會準時報到的。」
  說完,轉身下車。只是並沒有走向門口,反而來到了副駕駛的位置。
  他曲起右手的食指敲擊車窗,示意小泉搖下玻璃。
  還有事?
  小泉青葉納悶地從副駕駛的位子上橫過身子,左肘撐起,右手伸出搖下玻璃。
  車窗外,他又向她勾勾食指,彎下身子似有話要說。
  她探出半個頭,微揚的臉龐正好迎上他漆黑似夜的眸子。
  他薄唇輕啟,送來溫聲,「為什麼……知道我家的位置。」
  聲音低沉悅耳,不仔細聽,還以為說的是「今天天氣不錯」這樣無聊的句子,甚至沒有在尾聲上揚以表示疑問的意味。
  語罷,看不也看她的反應,轉身,離去。
  悠閒的步調,像是心情不錯。
  通!
  小泉青葉左肘一軟,下巴撞在車窗的遙把上,發出悶悶的聲響。
  她露餡了!
  她知道四月初見他時裝作不曾相識的陌生模樣,也知道在他電話打來時偽裝成公事公辦的客氣聲音,怎麼就沒有想起開車伊始故意問一問他家的位置呢?
  一時之間,她不知道應該先去撫慰自己火辣辣的下巴,還是應該先追上去假意解釋一番。
  可是,那人已經頭也不回地走掉了,明顯沒有非要得到答案的意思。
  而她,似乎也只能大驚失色地在這裡自怨自艾了!
  天呀,為何會發展成如此的局面,這明明不是她想要的!
  啊——
  五指成爪,狠抓頭髮:
  這次第,怎一個亂字了得!

j7910137 2015-4-24 20:50

☆、021  亂了才對

  亂……才對,不是嗎?
  不然他會以為在二人的相處之中,他永遠是那個處於劣勢的一個。
  逕自開門走進院子的手塚國光,眼中難掩得逞的笑意,終於扳回一城!
  與小泉青葉相識以來,她在他的心中一直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前輩學姐,也許有些奇怪,但都抹滅不了她對他的幫助。於是,在她的面前,他自動將自己擺放到了一個謙遜有禮的學弟地位之上。
  可是,今天讓一切發生了質的變化。
  在車上,她對待他就像是對待多年熟識的朋友一樣,舉手投足都透著一股七分敬仰三分憐惜的姿態。他知道自己的肩傷震驚了太多的人,包括他自己。他從大石叔叔那裡得知肩傷的嚴重性時,一時幾乎不能接受。他甚至能夠想像到父母朋友們會如何的痛惜。可是,她卻因此對他百般敬仰,似乎相信即使沒有了左肩,他依然會是他。而這又怎會不讓他內心柔軟起來……
  她沒有把他當作莽撞的學弟看待!這一認知讓他不明所以地心喜,就像他和不二周助初識時的感覺一樣。也許這一次,他又可以收穫一個朋友,一個不覬覦他的外貌不害怕他的冰冷的……女性朋友。
  走進一樓的玄關,正好看見母親從二樓下來,他輕鬆招呼:「母親,我回來了。」
  手塚彩菜停住想要邁下最後一個台階的腳步,驚訝地看向甫回家的兒子,他的兒子今天明顯心情不錯。
  手塚國光沒有注意到母親的異常,彎身換上家居鞋,「母親,晚飯是什麼?」
  終於收拾起思緒的手塚彩菜剛邁了一條腿下來,另外那條腿就因為兒子更奇怪的下一句話而忘了邁下。他的兒子從會說話開始,從來沒有問過她會吃什麼。
  今天這是怎麼了?手塚彩菜愣愣的保持著奇怪的姿勢而不自覺。
  久未等到回應的手塚國光抬頭,「母親,您這樣不累嗎?」
  「……啊?」手塚彩菜順著兒子的眼神才看到自己半行走的狀態,連忙訕訕地收回腿站定。「……哦。」
  她沒看錯,這個一向嚴肅呆板的兒子眼中確實有著笑意,雖然不多,可是很明顯!明明記得今早出門時還一臉陰寒的,怎麼回來時便是如此的輕鬆之態呢?甚至可以稱得上愜意了。很奇怪呀……難道……
  「國光,你的肩傷無礙嗎?」今天上午龍崎教練來過電話,告知了手塚國光在比賽中舊傷復發的情況,她才明白兒子為什麼那麼情緒低沉。只是,現在看來,似乎已經解決了。
  「還好。」只是需要他對自己的人生策劃稍做調整而已,即使他的左臂由此不治,他也不會一蹶不振。
  手塚國光表情不變,繞過母親舉步踏上樓梯。剛剛收穫朋友的喜悅似乎使他的承受力增強了,幾個小時前還讓他幾乎瀕臨崩潰的變故,如今想來卻是輕巧似鴻毛。
  絕對有問題!
  手塚彩菜雙眼瞇起,死死盯著漸行漸高的背影,試圖找到蛛絲馬跡。
  她的這個兒子從小就被爺爺悉心教導,素行的是穩重如山心深似淵。她剛剛還為兒子受傷自己要如何在父親和丈夫雙雙出門三天不在的情況下開導他而抑鬱時,他已經恢復成往日從容鎮定的模樣了。與早晨離開時可謂天壤之別……那麼一定有什麼事情影響了他……或者是什麼人……
  手塚彩菜曲起右臂支在下巴上,仔細思量。既然兒子說不是問題,那麼她大可不必再在此事上多費心思。她的兒子一向獨立自主,這點還是毋庸置疑的……不如,她在他的奇怪上多費費心思……
  「母親大人,我先去換衣服了。」手塚國光同母親打過招呼後,關上了臥室的門,也阻擋了母親追尋的目光。
  母親疑惑的意味很是明顯,他瞭解,可不代表他會主動解答。
  踱步到衣櫃前換下有些皺褶的黑色襯衫,目光在觸及到衣櫃上層的藍色盒子時變得柔軟起來——那裡面是她沒有問起的鞋子。
  探出手臂取下,打開,裡面一隻黑色的高跟鞋正靜靜地躺在裡面,不張揚不浮誇卻帶給他陪伴的力量……一如她!
  而這種陪伴又不同於不二周助他們的陪伴,不含競爭不含追隨,只是單純的陪伴。他從來不知道熟念來得如此之快,彼此之間甚至不曾談過興趣愛好,他的戒備就在他下達解禁的命令之前已經自動解除。
  他在她的面前一再失笑出聲,不只是她難以置信,就連自己也是驚訝不少。在祖父的教導中,大笑出聲是失禮的。即使是在摯友不二周助他們的面前,他也很少這樣失態。是因為她給他的感覺太過熟悉隨意了嗎?還是,這就是異性朋友和同性朋友的不同?
  不二周助曾笑稱,一個異性朋友絕對要比一個同性朋友更能讓你放鬆,因為她會帶給你獨特的認知方式。同時,一個異性朋友也會比三個同性朋友更難讓人擁有……
  而他,何其有幸竟能遇到一個……
  正在此時,手機霍地響起,手塚國光放下盒子,接起——
  「你好,我是手塚國光。」
  「手塚,我是龍崎教練。」
  「教練,您好,有什麼事情嗎?」在這麼晚的時間打來……
  「手塚,冰帝的神教練剛剛打來電話,說在德國有一家醫院很擅長處理你這樣的傷勢,至於具體的資料他明天會派人送過來的。」龍崎教練的語調明顯比平時高了那麼兩度。
  「……」乍聽到這個消息的手塚國光有些反應不過來。
  「手塚,不妨考慮一下吧,無論什麼決定我們都會支持你的。」龍崎教練語重心長地說,打心裡不想這個孩子從此與網球絕緣。
  「……好,我會考慮的。」沉默了一會兒的手塚國光終於開口,低沉的聲音中不乏感動。龍崎教練應該是擔心他的狀態,才會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來通知他。
  「那好,就這樣吧。」
  「龍崎教練,再見……還有,謝謝您。」即使教練看不見,手塚國光還是在電話這頭恭敬地行了謝禮。
  關上電話,手塚國光注視著牆上掛的馬特洪峰的照片,目光複雜。
  又回到當初的那個問題了,這一次,他應該選擇團隊的冠軍夢還是選擇個人的成才路呢?
  


☆、022  他的選擇

  選擇,無論大小,無論對錯,無論你我,都不是一個輕易就能給出答案的問題。
  更何況,目前面臨選擇的還只是一個八歲孩童。
  「手塚哥哥,我不知道該選擇哪一根木條。」小志可憐兮兮地看向手塚國光,手中拿著兩根待選的木條,一臉的不解。
  能和手塚哥哥一起做木工,他真的很高興。可為什麼情況越來越像學校老師刻意安排的戶外教學?
  有瑕疵的不要,不夠挺直的不要,染色不均的不要……好吧,不要就不要。青姨也說,追求完美是對的。但是,為什麼只是為木製的小屋模型選一根豎立在屋前的旗桿,他也需要從兩根木條當中選出一更合適的來?
  而且,這兩根木條他已經左看右看好半天了,還是沒能看出有什麼不一樣。明明是一樣的長短,一樣的色澤,一樣的粗細均勻……那個,手塚哥哥不是故意想考他什麼吧?
  小泉青葉斜瞟了一眼不知如何選擇的小志,彎身繼續將廢棄的木條按長短粗細歸納到不同的紙箱裡。
  那個人追求完美的程度已經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了,連八歲孩童都不放過,難怪小志一副快要抓狂的樣子。
  手塚國光停下手中準備為院子柵欄塗上膠水的動作,接過小志手裡的兩根木條,語氣平淡地建議:
  「左邊的木條比右邊木條的刨光度要好,右邊的木條比左邊木條的條紋更細膩均勻。」
  事實是這樣沒錯,可,那又怎樣呢?跟旗桿有關係嗎?
  「……那我應該選擇哪根呢?」小志小聲咕噥著,手塚哥哥的臉色好嚴肅,像學校裡的教導處主任。
  小泉青葉低頭繼續假裝忙碌,實情則是正在努力忍笑中。
  手塚國光指了指桌上木製小屋的半成品模型,基本架構已經出來了,只要再稍微裝飾一下院子就可以了。
  「你需要選擇出來的木條是要用做院中的旗桿,而不是屋內考究的家俱。」他耐心誘導,語氣綿軟的像鄰家大哥哥,儘管臉色嚇人。
  「手塚哥哥,……」想直接問他到底要選哪根,卻在他執著的目光中瑟縮著閉嘴:那眼神的意思分明讓自己找出答案!他懷疑如果自己再找不出答案,手塚哥哥會生氣……他也想隨便選一條,可又怕選錯了……嗚,怎麼辦?手塚哥哥好可怕……
  小志不得已硬著頭皮轉身,朝著小泉青葉弱弱地低喚:「青姨……」
  小泉青葉伸手輕輕揉了揉自己的臉,在忍笑忍到僵硬的面皮重新恢復正常的柔軟度以後方才抬起頭來,「小志,手塚哥哥的意思是如果是做旗桿的話,是選亮一點的呢,還是選花紋漂亮的呢?」
  「這樣啊——」小志拉長尾音作恍然大悟狀,「很簡單,就選左邊這根更亮的!」大大的聲音代表著這一選擇題完美作答結束。
  「可是……為什麼手塚哥哥說的話我不明白呢?」小志將右邊的木條扔到廢箱裡,嘴裡則喃喃不停地嘀咕不已。
  小泉青葉迅速扭頭拍臉,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
  那個人從小就繼承了祖父實事求是的態度,不管他人是否理解,他一概以專業的理論知識應對,這才造成了他呆板嚴肅的表象。
  其實,無所謂對錯,只是目前看來,勾通,似乎有些——不良。
  手塚國光無語。
  他並不認為自己的問法有問題,畢竟他就是在這樣嚴謹的教育下長大的。祖父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教導他,在面對選擇的時候一定嚴肅謹慎,要極盡可能的考慮到問題所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千萬不能為了答案而讓自己鬆懈。
  例如,他目前所面臨的問題——去不去德國。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也是龍崎教練允許他考慮的最後一天。而他還是沒有一點頭緒。
  他放不下接下來的關東大賽,青學將會對上城成湘南。他們有善於模仿世界頂尖職業網球選手的若人,有擁有絕佳運動神經的神城,還有與大石菊丸實力相仿的桐山太田組合……絕對稱得上是勁敵。他即使不去德國,以他目前的情況來看,似乎並不能幫上太大的忙,畢竟他右手的手塚領域還未成熟。
  可,如果他去了德國,他的肩傷倒是一定可以治好,跡部景吾說他們已經有成功治癒的案例了。只是這治癒的時間不好把握,也許數天,也許數月。他有五成無法在全國大賽開始時趕回來的可能,也就意味著他將無法實現對大石部長的承諾。
  而這,則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所以三天來,他幾乎是渾渾噩噩的度過,猶如置身於混沌的迷宮內,找不到出口。
  「啪!」細直的柵欄在被塗好膠水後,以快、準、狠的速度「種」在了木製小屋的底板之上。每個柵欄之間的間距相等,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事先測量好的。
  小志嚇了一跳,不敢出聲,偷偷地瞄了瞄手塚國光抿抿緊緊的唇瓣,然後悄悄地往小泉青葉的方向移去。
  小泉青葉聞聲望去,正好看到小志想要偎過來的姿態。心下明白,那人一定是又在考慮什麼難解的問題了。那一世的他也是這樣,問題越困難,他做木工的速度就會越快,而質量則會越好。
  小泉青葉豎起食指作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拉著小志放輕腳步走了出去——他現在需要一個絕對安靜的空間。
  手塚國光渾然未覺。
  他正在強迫自己務必在今天做出決定。和城成湘南的比賽在即,龍崎教練需要根據他的選擇來決定下一場的出場順序。
  他要細細思量,權衡輕重才行。
  手上的動作不停,「啪啪啪」的聲音更是連續不斷地響起。
  他如果留下,即使僥倖贏了城成湘南,可接下來還有六角中,不動峰,立海大等等擁有全國大賽實力的學校……他的左手根本無法撐過半場比賽,而右手的手塚領域即使在未來的十天之內大有所成也絕對追不上左手訓練多年的攻擊力……他的存在會變得像是雞肋一樣,留之無用,棄之可惜,反而會影響隊友們的發揮。
  假設他離開,一向漫不經心的不二周助也許會為了隊友而展現隱藏的實力,海堂薰和桃城武也許會因壓力而更加努力發揮潛力,還有那個一直進步神速的越前龍馬也許亦會有不同尋常的表現……而他,如果足夠配合的話,也許可以在全國大賽開始之前就趕回來!
  混沌的迷宮內突顯出口,手塚國光頓住手上的動作,習慣性地向上推推眼鏡:
  他決定了,他要去德國!為了那一分的希望,他也要去!
  「啪!」最後一根柵欄出手,穩穩地粘在了底板上。
  ------題外話------
  下午二點有二更
  


☆、023  不說再見

  回來的小泉青葉和小志正好看到這一幕。
  看樣子,是解決了。小泉青葉看到眉頭舒展開來的手塚國光,便已全都明白。
  「小志,你的木製小屋模型做好了,你應該向手塚哥哥說謝謝。」說著,把手裡的果汁遞給小志,示意他給手塚國光送去。
  「真的嗎?快給我看看,快給我看看。」小志捧著手裡的果汁跑過去,早先因為手塚國光的低氣壓而造成的害怕心理已經隨著模型完成的好消息散去了。
  剛才,青姨跟他說手塚哥哥有問題要思考他不能打擾,所以帶他去了隔壁的冷飲店買果汁。沒想到,剛一回來模型便做好了。
  小志將果汁放在手塚國光前面的桌子上,急不可耐地托起支撐木製小屋的底板到眼皮底下,仔細端詳起來:手塚哥哥的手藝可真不錯!……可是,手塚哥哥什麼時候做好的呢?他不是有問題要思考嗎?……
  「手塚部長辛苦了!」小泉青葉尋了個椅子坐下來,為忘記道謝的小志說起謝語,「很棒的模型,你的木工手藝真不錯!」不錯到可以借此謀生。當然,如果他決定不打網球的話。
  「對對對,手塚哥哥太棒了!」小志的週身似乎泛起了無比崇拜的粉色泡泡,驚艷的目光一刻也捨不得離開眼前的完美模型。
  手塚國光揚眉,「如果你不偷溜出去的話,這些結尾的工作應該是屬於你的。」
  「啊?」聞言小志小臉一僵,隨即傻笑數聲,「呵呵……」,目光在觸及到桌上的果汁時,眼珠一轉,「呵呵,手塚哥哥……很累吧,喝杯果汁吧!現搾的哦!」
  同時,卑躬屈膝,雙手恭敬地高舉——以標準的狗腿架勢奉上果汁。
  電視劇害人不淺啊!小泉青葉輕啜手裡的果汁,面頰上浮現出寵溺的微笑。
  「為什麼中途溜走?」立場堅定的少年絲毫不因狗腿的諂媚而動搖分厘。
  這個問題他會答!小志馬上立正站好,昂首回道,「青姨說你在思考問題需要安靜。」
  「……咳咳……」小泉青葉瞬間被果汁嗆了一下,大意了!
  「那——」手塚國光弓起食指點了點桌子,鎖定小志的眼睛,「青姨怎麼知道我有問題要思考呢?」眼角餘光瞥見那位青姨正在向面前的小人兒頻頻使眼色,可惜,小人兒沒有察覺。
  「青姨就是知道!」小志挺直脖子,硬聲開口。說完才向他的青姨投去信任的目光,無言地表示,在他心中,青姨就是無所不知的仙女。
  「咳咳咳……咳咳咳……」此舉招來了小泉青葉更加劇烈的咳嗽,她剛才就應該直接滅了這個小兔崽子的口。
  手塚國光不動聲色地取了一張面巾紙遞過去。
  「咳,謝……咳咳……謝謝!」小泉青葉一手掩嘴,一手接過面巾紙,心下腹誹:他也脫拖不了干係。
  「青姨,你怎麼了?」疑惑的小志放下果汁,體貼地繞到小泉青葉後面用他胖乎乎的小手為小泉青葉撫背。
  「沒事,就是喝急了嗆了一口。」小泉青葉拉下小志的手,「好了,去玩吧。」
  「真的?那我去玩了,我要給擇田叔叔看一看我的新模型。」放下心來的小志抱起模型很快便消失在了門口。
  只剩下一位少年與一名女子——大眼對頭頂,靜默無言。
  以頭頂示人的自然是小泉青葉,此刻她正在低著頭擦拭唇角,藉機集中腦力搜索著準備應對的理由。小志被她故意清出了場,他有什麼問題就可以直接問她了。
  擦完唇角,又擦剛剛用來掩嘴的掌心,反正就是不肯對上他的眸子。
  沒了小志,面前的他熟悉又陌生。
  手塚國光定定地看著小泉青葉的頭頂半晌,才率先開口,「我居然一點也不驚訝你的——就是知道。」小志不在,低著頭的她真實卻又虛幻。
  他取過為他準備的果汁,大大的喝了一口,冰涼微酸的果汁潤滑入腹,令他舒服地低歎——是他喜歡的蘋果汁!
  看吧,她「就是知道」。只是,他沒有時間去解開她「就是知道」的謎題了。
  手塚國光接著說道,「我決定去德國接受治療,所以,明天便不能來畫廊幫忙了。」
  原來,他剛剛考慮的問題就是這個。小泉青葉攥著面巾紙起身走向門後的垃圾桶,既定的劇情,她很難假裝出震驚的表情,儘管她是第一次從他的口中聽到這個消息。
  俯身扔掉垃圾,小泉青葉轉身走回,只要不追問她的怪異,她便能,鎮定地對上他的明眸,並且眼角含笑,「好的,希望手塚部長早日康復。」
  從現在這一刻起,世界將為他敞開。
  「謝謝!」手塚國光仰頭喝完最後一口果汁,他似乎找到了那麼一點點規律——只要不太過追究她的奇怪,她就總是會呈現出一派溫婉優雅的完美表現,如午後的清風,給人一種淺淺淡淡幾乎不易察覺的舒服感覺。
  如果再給他一段時間,相信他定能查明個中緣由。可是,目前不行,他沒有時間放在私事上。
  手塚家訓有云:凡事有輕重緩急,遇事須冷靜鎮定,酌情處理。
  他目前最大的事情是治療肩傷,至於其它的事,例如,她的「就是知道」謎題,就留到他歸來以後吧……
  最後,他說,「再見。」
  心中篤定:傷好之日便是再見之時。
  小泉青葉微笑點頭。
  不說再見。
  即使是在送他回家時他的身影沒入家門後的最後一刻,她也沒有說再見。
  如果劇情已定,主角未變,那麼她對未來其實並沒有多大的期待。
  她有著青葉的過往,卻要按著小泉的軌跡生活。儘管她瞭解主角的未來,卻依然對小泉的未來一無所知。樂觀一點的說,她擁有了兩次人生;現實一點的說,她找不到自己的定位。所以她維持著忙碌的生活狀態,看似積極向上。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只是無法停下來,她害怕靜下來以後的空虛和不安。
  她總是需要助眠口服液才能入睡,第二天天剛發白她又會及時清醒。她自己做飯,自己打掃,自己開車,自己承攬下了畫廊絕大部分的題字工作。
  ------題外話------
  卷一到此結束,明天開始卷二部分
  


☆、024  丟失記憶

  「恩欲報,怨欲忘。報怨短,報恩長……」
  畫廊的書法室內,小泉青葉正在長案前奮筆疾書,一邊寫一邊輕輕點頭,《弟子規》裡的內容無論何時何地都是至理名言。寫到這裡,就不免想到了對她有恩的石田夫婦……
  她應該去看望一下石田媽媽了,距離上次畫展見過石田校長以後已經過去兩個多月的時間了,如果她再不出現,怕又是要等來石田媽媽的責難電話了。
  想到這裡,小泉青葉加快了寫字的速度,月底應該有時間的。
  自從六月份托擇田找來他相熟的幾個同學作畫手後,他們畫廊的工作速度快了很多。儘管不同的部門負責著不同的內容,但在每日的例會上互相勾通進度之後配合起來也是無比的默契。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預計這個週末——也就是七月底就能完成,而第一小學的整修也要開始了吧,剛剛好趕上。同時,收來的尾款也能夠承擔這次福利院房頂加固的費用。
  寫完這一段落,小泉青葉直起身體捶了捶腰。她的腰部因在車禍中扭傷,不能承擔過重的工作量。秋山院長就能曾多次勸她再僱傭一名書法好手,以減輕她的工作量,可都被她婉言謝絕了。對於目前年輕的她來說,工作量並不算大,至少她的健康情況沒有受到影響。不過是腰部酸疼的狀況,她還是可以忍受的。
  小泉青葉抬頭看了看鐘錶,四點五十分……五點是下班時間,那麼安西也差不多快來了。她順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腰部,走到沙發上坐了下來。她決定還是休息一下好了,否則安西來了恐怕不會輕易饒過她。
  「咚咚。」敲門聲不甚明顯地響了兩下,來人不待有人回應便自動推門而入。
  是安西。
  小泉青葉正揉搓著腰部的手來不及收回,便全部停頓在安西暗含嗔怪的目光裡。
  「我說老闆呀,工作是必須的,但休息更是必要的。」安西張口便是數年如一日的固定開場白。
  安西,她的助理,負責安排畫廊的工作流程。有著二十歲的青春年齡,三十歲的豪爽個性,同時有著四十歲的更年特徵:嘮叨。而她的嘮叨,通常以「老闆」開始,以「您」興起。
  「您就算不休息,您的胃也得抽空喝杯水吧?」安西第一時間看向飲水機上的水杯,果然還是中午她刷完後放回時的樣子。她走過去為小泉青葉接來一杯白開水,見小泉青葉想要起身來接水杯,又趕緊快走兩步,「得,您老千萬別起,小的馬上給您送過去。」
  水杯是以硬塞的方式放到小泉青葉的手中的,代表著——安氏嘮叨要開始了。
  「您還是趁機多休息兩分鐘吧!」
  安西又從旁邊的沙發中拿來靠墊倚在小泉青葉的腰後,才沉著臉坐在了對面的單人沙發上。
  小泉青葉雙手捧著水杯,嘻嘻直笑,「安西,謝謝!」對待這位只會用嘮叨來宣洩不滿且自稱姐姐的人,她需要奉上乖巧又討好的甜笑,並且豎起傾聽的耳朵來彰顯她願意傾聽的無比誠意。
  安西衝她皺皺鼻子,不以為然,「如果真的謝我,就請為我保重您那脆弱的小腰板。今年五月,您為了小志的作品能在這次畫展上展出,不惜連夜挑燈構思題字。結果,畫作倒是趕出來了,您卻僵直著身子兩天彎不下腰,差點兒不能出席畫展的開幕式……」
  小泉青葉將臉藏在水杯的後面,悄悄走神。那天晚上,她看到小志的畫,上面茶色頭髮的他看起來輕鬆又快樂,雖然小志的畫法也許有些誇張,可她還是很高興。她就想也許有一天他也會看見……看見以後呢?不知道,她不敢往下想。她只是想著如何能讓他在看見的一瞬間更滿足,更充實……一不留神,天空已經發白,而她終於在太陽升起的那一刻想到了好的點子……
  她心中悠悠地回憶,口中卻不忘在安西停頓的一瞬間即時說道,「知道了。」
  莫名亢奮的安西似乎沒有察覺小泉青葉的走神,依然繼續著顧我的建議:「拜託,老闆,光知道是不夠的,您得做到才行啊。這青春台第一小學的訂單,我們已經完成五分之四了,按照這個進度的話,週末就能順利完工。完全可以趕得上石田校長八月整修校園的計劃,您實在不必如此拚命。」
  呼,好喘!安西走到飲水機旁為自己接來一杯水,暫時休息。
  她連說長時間的話,都覺得有些累,不明白小泉青葉為什麼永遠那麼精力充沛。早晨八點準時報到,然後為十月畫展挑選作品;中午休息一個小時,下午則為青春台第一小學的訂單題字。一天八個小時的工作時間,小泉的工作強度則是十六個小時。哪個畫手木工不會抽空伸伸腰喝個水上個廁所什麼的,也只有她當自己是個機器人,沒有指令絕不會輕易離開書案。
  咕嘟咕嘟,又一杯水下肚,安西恢復了少許氣力,只是說出的話仍舊透著無奈,「老闆,我們只要保證正常的工作進度就OK了,請您適度勞逸結合,好嗎?」
  「好。」小泉青葉大力點頭。身邊的人總是心疼她的身體,她能體諒;只是她不是紙糊的好不好,用不著這麼一天一提醒吧?!她對這種情況很是無奈,在多次正面交涉無果之後,她不得不改變策略。
  「很快我們就可以集體休息了,月底交完工,我們的暑假在八月一日可以照常開始。」希望安西看在未來可以休息一個月的份上,在剩下的幾天裡不要每天準時在下班前來上一次安西氏嘮叨。
  「暑假?」安西嗤笑出聲,一臉的不屑,「暑假對於我們來說是假,對於您來說,不過是換了一個工作地點。」
  誰不知道小泉青葉每年的暑假都是在福利院度過的。每天八點準時報到,晚上七點才會離開,比在畫廊的工作時間還要長2個小時。哼,她還好意思提暑假的事。
  「……」小泉青葉在安西極度鄙視的目光中噤言。好吧,她再次失策。
  「老闆,你到底為什麼這麼拚命?」安西放下水杯,走到小泉青葉的對面坐下,一改嘮叨無奈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認真。
  「談不上拚命,只是想讓福利院的孩子們過得更好一些而已。」小泉青葉給出不假思索的固定答案。
  「你,……」安西張口想說什麼,看到小泉青葉斜斜倚在沙發上的柔弱神態又及時住了嘴。小泉青葉的過往,她從秋山院長那裡瞭解了不少。秋山院長說,青葉也許是覺得愧對夭折的弟弟,所以才對福利院的孩子們好上加好。
  「老闆,如果您想要他們過得更好一些,總得先把自己照顧好才行。」否則,你的弟弟也不會贊同的。當然,這後半句話,她沒有說出口。
  「哦。」小泉青葉淡淡應聲。每個人都認為她是因為對弟弟的移情作用,才會對孩子們付出一切。可她知道不僅是這樣。
  不知為什麼,她只要看到孩子們高興,她就會覺得非常滿足。三年前,初到這裡,便是孩子們的微笑讓她有了生活下去的勇氣。她加入福利院,接手畫廊,無一不是為了孩子們的臉上能有更多的笑容。這樣,她才不會覺得那麼孤單,她才不會在一人的家裡感到害怕。
  除去這些,還有什麼原因固執地隱匿在她的內心深處,不肯輕易讓她知曉。她獲得了小泉的全部記憶,卻也弄丟了上一世自己再次遭遇車禍原因的記憶。三年裡,她每每想試圖找回那似乎對她很重要的片斷時,都會頭痛難忍。久而久之,她便放棄了。
  就像她一直不明白她為何會來到這裡卻從來不去尋找回去的路一樣,她實在是一個太過實際的人。有時間去尋找無謂的答案,不如多抓緊時間為她在乎的人多做一些有用的事情,例如,陪陪石田夫人。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25  交往看看

  八月一日,上班族們的暑假開始了。
  包括身為校長的石田明,儘管學校在暑假準備大肆整修一番,可至少也不需要像平時一樣七點過後才能回家了。
  於是,晚上七點,石田家比平時早一個小時開了晚飯。
  餐廳內,首位坐著石田校長,左側是石田夫人,右側是今日到訪的小泉青葉。
  石田校長吃了一口芝麻魚球,露出讚許的微笑,「青葉的廚藝真是不錯,同書法一樣令人愉悅。」
  「您太客氣了。」小泉青葉盛了一碗玉米濃湯雙手遞了過去,心情是真正的舒緩放鬆。
  「客氣什麼,你擔得起這樣的誇獎。」石田校長放下手中的筷子,「今天大阪第一小學的德川校長來過學校,無意中看見了走廊裡等待掛上的《弟子規》,對你也是讚不絕口。」
  說到這裡,石田校長打量了一下小泉青葉,見其全然沒有驕傲的神色,心中更是欣慰,「青葉,有時間再接一份訂單嗎?」
  「咦?」小泉青葉有些疑惑,揚眉看向石田校長。
  「德川校長是我的老朋友了,我就對他多說了一些你的事情,他聽後對你很感興趣,想跟你見上一面談談。」
  「也想訂做一批類似的嗎?」小泉青葉停下進食的動作,神情轉為認真。
  「這倒沒確定,只是跟我提了一下。我想,見面的時候你跟他細談比較合適。」
  「好,那就麻煩您安排吧,這最近一個月我休暑假,哪一天都可以的。」小泉青葉爽快應下,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你有時間嗎?」一直默默吃飯的石田夫人在二人的談話告一段落後才涼涼插嘴。「你十月的畫展馬上就要到了,這兩個月必定會忙碌一些,你連上我這裡都是兩三個月一次,又哪來的時間另外接工作。」
  完了!一時忘記了石田媽媽也在座,小泉青葉心下一驚。石田媽媽一向不贊同她的工作狀態,這下怕是又要來上一番說教了。
  「還有你,都已經是放假的人了,還張口閉口就是工作,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工作忙似的。」話鋒一轉,石田媽媽不忘挑起話頭的石田校長,言語更是極度不悅,「這孩子就是不工作,我也能養得起她,用得著你急著介紹工作嗎?再說了,這孩子的身體本就不好,連睡覺都需要喝助眠的口服液。怎麼著,你還想給更多的工作來讓她更加睡不好是不是?」
  收到太座大人責怪的指示,石田校長連忙出聲安撫,「夫人,德川也沒說現在就訂,我這不也只是先打聲招呼嘛。」
  在冷靜威嚴的太座大人面前,自許百煉剛的他也不得不變成繞指柔。
  石田校長暗中向小泉青葉投去一個求救的眼神。
  明白!小泉青葉心領神會,「石田媽媽,您別擔心,這就只是說說,我會量力而行的。」
  「哼!量力而行?如果你懂得量力而行,你的腰傷就不會屢屢發作了。」石田夫人疑似從鼻孔發出的聲音更是充分表現出了她的不滿。
  火線再度轉移。
  「呃……」小泉青葉無語凝噎,求救似地看回石田校長。
  石田校長低頭默默地吃飯,知趣地不發一言。太座大人只要不針對他就成。反正青葉晚上會走,而他則需要日夜面對自家的太座大人。這種時候,他還是閉嘴比較好。
  見狀,小泉青葉蔫蔫地收回目光,對石田校長又添了一項新的認知:知恩不報!
  「青葉,不要嫌我囉嗦。你現在還年輕,腰部已經不能支撐長時間的站立了。如果你以後再結婚生子的話,腰部就會成為你一輩子的傷痛的。」石田夫人語重心長地說著。
  「那個……石田媽媽,您想得有點遠了吧……」小泉青葉囁囁嚅嚅地幾乎接下話,石田媽媽素來面冷話更冷,只是心卻是熱的且是為她。
  「不遠了,你都已經十八了……」石田夫人看過來的眼神是吾家有女終長成的欣慰,「青葉,有喜歡的人了嗎?」
  「嘎?」這話題轉換的也太快了吧,「沒……沒有。」
  「嗯,沒有就好,徹一明年年初就能回來了,跟他交往看看吧。」石田夫人不是自誇,自家的兒子一表人才,性情溫柔,對青葉也是照顧有加,如果兩人能在一起,她會很開心。
  「……石田媽媽——」小泉青葉不由得頭皮發緊,歪頭想了一會兒才無奈地開口,「我對徹一哥哥真的只是看待兄長的感情。」
  石田媽媽每見她一次都會提起這件事,這讓她快招駕不住了。石田徹一在的時候還好,這不在了,她自己一個人應付總是有些無力。天知道她多想明白地拒絕,可又怕石田媽媽介意。
  「沒關係,先交往看看,也許兄妹情哪天就變成男女之情了。」石田夫人對小泉青葉的婉拒毫不在意。
  小泉青葉面對石田夫人的一言堂作風搖頭又歎氣,算了,反正也不是現在就交往。當務之急是轉移話題,「徹一哥哥暑假也不能回來探親嗎?」
  「還不是石田校長,愣是不讓徹一回來,說什麼中途離開會浪費時間分散精力。」終於想起了那個令人極度不滿的工作狂老公,石田夫人重新點燃炮火移向剛才一時遺忘的了人,「如果徹一回來,怎麼也能陪我去逛逛這次的花火祭的。」
  石田校長埋頭苦吃的臉在自家的太座大人點名之後連忙抬起,並大聲表明自己的忠心,「夫人,今天我陪您去!」
  「對,石田媽媽,我也陪您去。」小泉青葉也真誠地建議,去外面走走總好過在家裡聽石田媽媽的念叨。
  石田媽媽瞥了小泉青葉一眼,「今天不著急走了?」聲音雖涼,但神情已不像剛才那樣哀怨了。
  小泉青葉討好地奉上一碗玉米濃湯,「原來不是沒車嘛,天太晚的話有些不安全。現如今,我有自己的車了,就算跟您一起看完花火祭,結束之後也不過九點鐘的樣子,沒關係的。」
  「你呀……」石田夫人不忍過多苛責,對於這個體貼懂事的孩子,她其實是心疼多過欣慰的。「好吧,那我們快吃,一會兒換上和服就能走了。」
  小泉青葉驚訝地揚眉,「還要穿和服去嗎?」她並不喜歡穿裙子,尤其是束縛自身的和服,那讓她覺得毫無安全感。
  石田夫人吞下口裡的玉米濃湯,「嗯,前陣子我去做和服,順便就為你做了一件新的。都十八的大姑娘了,天天不是黑就是白的,一點青春的氣息也沒有。小心你老了以後會後悔。」說完,還從上到下打量了一下小泉青葉今天的穿著,很是不贊同。
  順著石田夫人的眼光,小泉青葉也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白色的絲質襯衫,黑色的休閒長褲,她覺得很好,乾淨利落,動靜皆宜。青春氣息什麼的,她要來何用?
  但是,在石田夫人冷冷地注視下,她聰明地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順從是她唯一能為這個面冷心熱的婦人做的了。相對於石田夫人為她做的,這點不便還是可以忍耐的。
  ------題外話------
  下週一(5月14日)至週五(5月18日)每天上午八點半更文。
  

j7910137 2015-4-24 20:50

☆、026  絕對不哭

  石田家二樓衣帽間的全身穿衣鏡前。
  翡翠色調的和服,上染不規則的細碎花紋;中間是白色的腰帶,在背後結成蝴蝶的形狀;與腰帶相同布料的手包,還有白色的布襪,米色的木屐,給這位十八歲的少女妝點出了清新明麗的青春氣息。
  「看,這樣多漂亮。」石田夫人站在小泉青葉的身後為她整理著背後的蝴蝶結。
  漂亮嗎?小泉青葉看著鏡中稱得上花枝招展的自己,怔怔無言。
  三年多的時光,她每次對上鏡中的臉,都覺得分外的陌生,儘管這與她上一世的面容並無不同。她還是很少照鏡子,更不熱衷打扮。
  石田夫人察覺到小泉青葉的異常,以為她是驚訝自己的和服穿著,「好長時間沒穿和服了吧?」
  「是。」一開始是守喪,後來是遺忘。
  石田夫人站直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早就應該為你準備的。」語帶憐惜,這個孩子對福利院的孩子倒是挺好,對自己卻不曾經心。「以後的每一年,石田媽媽都會代替你的媽媽為你準備一件新和服的。」
  「謝謝石田媽媽!」不為別的,只為石田媽媽的心意。感動的淚意襲上雙眸,只是,終究沒有落下。
  這恩,她記下了!
  咚咚咚!門口傳來敲門聲,伴隨著石田校長的聲音,「夫人,好了嗎?再晚,就趕不上開幕了。」
  石田夫人低斥著走過去開門,「趕不上就趕不上,又不是開會,晚去一會又怎樣。」
  石田校長解釋道,「花火祭的開幕不是最漂亮嘛。」
  說完視線繞過石田夫人停留在小泉青葉的身上,毫不吝嗇地誇獎道,「青葉今天真漂亮。」
  小泉青葉在敲門聲響起時已經轉過身來,對上石田校長含笑的眼睛,說著玩笑話,「比石田媽媽還漂亮嗎?」
  「呃……,都漂亮都漂亮。」石田校長沒料到小泉青葉會這樣說,幾乎接不上話來。
  「老不正經的。」石田夫人橫過去一眼,率先走出門口,「走吧。」
  一身藕荷色的和服,黑色的腰帶,下擺印有繁雜的牡丹花樣,步履之間盡現成熟女性的鎮定與性感。
  石田校長眼睛放光,皮皮一笑,追了上去,「夫人——」
  小泉青葉嘴角半揚,跟上了兩人的步伐。
  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在外一向精明穩重的石田校長回家後一對上自家的夫人便一副卑躬屈膝的妻奴樣。而她居然一點也不覺得怪異,反而為夫妻倆之間融洽的氣氛而莞然。
  那是她不曾擁有過的,所以才覺得艷羨不已。是情到深處無怨憂嗎?還是石田校長與眾不同?如果……如果,那個人遇上自己喜歡的人……也會如此嗎?
  痛!太陽穴突得猛跳了幾下,痛感襲來,小泉青葉不得不皺著眉頭輕捶了兩下。怎麼回事?她並沒有去想自己丟失的記憶,怎麼頭也會痛呢?
  站在玄關處的石田夫婦剛好停下來,看到了小泉青葉的舉動,石田夫人問道,「怎麼,不舒服嗎?」
  小泉青葉收回手臂,應道,「沒有,只是突然疼了一下。」
  「是嗎?嚴重嗎?要不,我們不去了,你早點回家休息。」石田夫人說著就要往回走。
  小泉青葉急忙快走幾步,拉住石田夫人,「不用的,石田媽媽,現在已經不疼了。」
  「真的?你可別騙我。」
  「真的!」小泉青葉斬釘截鐵地回答,然後挽著石田夫人向外走去。「石田媽媽,花火祭的位置就在青春公園,我們還需要開車去嗎?」
  石田夫人輕輕拍了拍臂彎裡的手,「不過兩站的距離,反正也不遠,就走著過去吧。」說完仍舊不放心地審視了一下小泉青葉的臉色,在看到她並無異常表現後才再次開口,「不過,如果你不舒服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是。」小泉青葉甜甜地回道。
  從遠處看過去,母慈女孝,像一幅幸福的圖畫,當然如果能忽略了那個一直跟在後面卻一言未發的中年男子的話。
  石田校長咳了兩下,引起了另外二人的注意後才開口,「夫人,青葉,你們忘了我了?」
  表情哀怨地像深鎖宮闈的怨婦。在二人投來注目的眼神後,更是作態地長歎一聲,「唉,兒子在的時候吧,我是第三位;這兒子終於出國了吧,我還是第三位。唉……什麼時候,我能上升一位呢?」
  悲傷又愁苦的腔調,偏偏映襯著極其剛毅的面龐。儘管表情哀怨表演到位,可還是將一出悲劇演成了搞笑劇。
  石田夫人和小泉青葉在錯愕了數秒之後,終於失笑出聲。
  石田夫人斷斷續續地開口,「呵……石田校長……呵呵……你演戲呢?!」
  小泉青葉更是笑得彎下了腰,「您……呵呵」。更多的話被控制不住的笑聲掩蓋了下去,而剛才突如其來的頭痛早已煙消雲散不知所蹤了。
  毫無疑問,石田校長是一個幸福的人,不管精明穩重還是卑躬屈膝,都是心甘情願極其自然的表現。而石田夫人更是幸福,能夠遇上一個對她如此用心的人。
  真是讓人羨慕呢!羨慕得她幾乎要流下感動的淚水了……當然只是幾乎,在淚意湧上眼角的時候,已經被她下意識地逼退了回去。
  她不能哭!無論幸福還是不幸,她都不能哭!
  哭泣會讓人軟弱,她怕剩下的日子她會一個人過不下去。
  所以三年來,她從不哭,即使想哭,她也不哭。她的心裡時時刻刻都在繃著一根不知姓甚名誰的弦,當她想哭的時候,這根弦就會狠狠地收緊,讓她的心臟糾結疼痛;而當她逼退淚意的時候,這種心痛才會消失。慢慢地,她已經習慣在鼻子酸後就迅速地眨眼睛了。
  而且,就算石田校長是本著一顆逗笑她們的心才顛覆形象破格演出的,她也不能恃寵而驕讓好笑擴大變嘲笑。
  石田校長看著對面的二人露出了輕鬆的笑容,這才正正臉色,得體地扮演起了男主人的角色,「好了,不笑了,再不走的話,就真的趕不上了。」
  石田校長雙臂大張,像一雙翅膀,攬過石田夫人和小泉青葉向外走去。
  這樣才對,不是嗎?明明去看花火祭是件挺輕鬆的事,偏偏一個面目清冷,一個精神恍惚,害得他不得不自毀形象破格演出。看,這樣一笑,多好啊!
  


☆、027  他回來了

  八月一日,同樣是青春公園每年夏季固定舉辦花火祭的日子。
  在這一天,青春台地區的區政府會提供煙花表演,大家可以任意觀看,並且不會收取任何費用。
  晚上八點,隨著第一枚巨型煙花在空中炸開,今年的花火祭正式開始。
  五顏六色的煙花緊接著連續在空中綻放,像一朵朵色彩繽紛的花朵,引得眾人齊齊抬頭觀看。
  只見在滿天繁星的映襯下,光彩奪目的煙花表演更是讓人目不暇接,連連稱歎——
  「爸爸爸爸,好漂亮啊!」
  「對啊,真是漂亮,不過爸爸的小公主更漂亮!」
  「爸爸真好,啾!」
  小女兒送上一個甜甜的吻作謝禮,然後父親的臉上便漾起比煙花更加艷麗的笑容。
  ……
  「親愛的,我愛你!」
  「親愛的,我也愛你!」
  「……」
  以煙花為景,以愛作誓,一對年輕的戀人在櫻花樹下深深擁吻。
  ……
  「兒子,謝謝你能帶我這個老母親來看煙花。」
  「媽媽,謝什麼,明年我一樣會帶您來看的。」
  「唉,你看我這個身子,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年呢……」
  「媽媽,您說什麼呢?明年我們一定還能來的!」
  「唉……好,好。」
  老母親仰著已是花白髮絲的頭一臉欣慰地笑,作兒子的卻一臉凝重無心看煙花,心中只想著如何能讓母親的身體更加健康起來。
  ——這就是花火祭!
  不只是有炫麗的煙花表演,同時能欣賞到各種各樣的幸福,這也是政府願意每年公費舉辦花火祭的原因。只有轄區內的居民擁有較高指數的幸福度,政府在監管方面才會順利通暢因小得大。
  悠閒走來的石田夫婦和小泉青葉站在擁擠熱鬧的人群中相視而笑,輕易就融入到了這幸福的氣氛當中。
  「如果徹一在就好了……」石田夫人收回仰望的目光悠悠低歎,本來只是記掛的心在周圍濃濃親情的牽引下也悄悄生出了一些空虛之感。
  石田校長攬在石田夫人腰側的手不由得輕輕收緊,湊到石田夫人的耳畔柔聲安慰,「夫人,抱歉了,我應該讓徹一回來陪你的。」
  「沒關係的。」石田夫人低低回應,「我知道你是為孩子好,怕耽誤了學業。我呀,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突然想兒子了。」
  「我明白。不過,明年徹一一定能陪你來的。」
  「嗯,好。」
  咚——嘩!一枚鮮紅色的煙花開放在空中,將所有仰望的臉映照得紅彤彤的,煞是好看!
  小泉青葉雙手交握擎至胸前,真誠地說道,「希望徹一哥哥一切安好。」
  石田夫人扭頭看向小泉青葉,剛要說什麼,便被一道熟悉的聲音打斷了。
  「石田夫人?」話落人到。
  這聲音?
  小泉青葉惶惶扭頭望去,只見來人——
  一襲藏青色的和服,上面手繡著吉祥的三葉葵。柔和的面容,精緻的盤發……
  母親!
  是母親!
  小泉青葉幾乎控制不住已湧至喉嚨就要脫口而出的「媽媽」兩個字。
  「校長好,伯母好。」來人旁邊的一位少年上前行禮。
  黛紫色和服,黑色的腰帶,無框的眼鏡,茶色的頭髮。
  ——手塚國光!
  他回來了……小泉青葉悄無聲息地斜跨半步,隱在了石田校長的背後。
  石田校長點頭,「你好。」
  石田夫人笑著迎了上去,「手塚夫人,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了。
  久到她快忘了那個形同第二個母親的婆婆了。小泉青葉低頭靜默,震驚過後是宛如泰山壓來的——膽怯。
  她可以在那個相敬如賓的「前夫」面前佯裝不識,卻無法自然面對這個曾經視她如己出真心疼愛了她十年的溫柔婦人!
  那一世,同樣是十八歲,她初到東京,是這個婦人從機場接了她回家;大婚翌日,丈夫出國,又是她柔情相待溫言開導;十年時光裡,這位名義上的婆婆甚至從未讓她獨自做過一次家務。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不再稱呼婆婆母親,而改口成了媽媽。
  如今媽媽就在眼前,她怎能不膽怯?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連上前打個招呼都怕引發自己不受控制的怪異舉動。
  這一世,陡然醒來得知自己還在東京時,恨不得立刻就去見她,只想在她的懷抱裡訴說一切委屈……只是,稍一冷靜,她便退去了所有的念頭。
  她——沒有任何理由!
  沒有讓母親相信的任何理由!
  一個連自己都無法相信如此經歷的人又怎麼能讓他人也相信呢!
  更何況……,有她就有他——那個讓自己仰望了十年的人……
  所以,她試著去遺忘,試著接受小泉的身份。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她們會這樣相遇!
  那廂,石田校長看了看手塚彩菜的身後,問道:「手塚國晴沒有來嗎?」
  手塚彩菜拉著石田夫人的手不放,笑道,「是,他在家陪父親下棋呢。」
  溫柔的目光掃到石田校長背後的殘影,「不知這位是……」看樣子,明明是一起的,卻躲到了後面一副害怕生人的樣子。想起身旁的兒子,不得不猜測,難道是害怕兒子的冰冷氣場?
  石田夫人回頭,「青葉,過來見過手塚夫人。」
  手塚國光銳目輕閃,淡不可見地勾勒了唇角,這是他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彩色——翡翠色調的和服,同款的配套拎包,漆黑的齊耳短髮,白皙的光潔膚色,遠看過去像一幅溫婉典雅的仕女圖。
  小泉青葉應聲緩步移出,躬身施禮,「阿姨好。」
  聲音低得像歎息,態度恭敬得極度完美。在嘈雜的人群中,驚不起一絲波瀾。
  石田夫人在旁補充,「她叫小泉青葉,朋友的孩子,今天放假了來看我,順便就陪我來看花火祭了。」
  「這樣啊……」手塚彩菜對著小泉青葉客氣地點頭,「你好。」眼角餘光沒有錯過兒子剛才的異常,「國光認識的嗎?」
  「是。」毫不猶豫,手塚國光點頭承認。
  「咦?」石田夫人驚訝地看向小泉青葉,既然認識,剛才為什麼沒有主動出來行禮?她從不認為小泉青葉是個怕生的人。
  「是,有過幾面之緣。」了了一句,似乎就已足夠。
  石田夫婦理解為並不相熟,所以沒有主動見禮。
  手塚國光聞言則面色頓暗,幾面之緣?他以為至少他們可以稱得上是朋友。在他對她有著若有若無的牽念之時,她卻如此的疏遠客氣!
  手塚彩菜意味深長地笑揚了眉梢,她以為的膽小怕生原來是疏離無意。只是,兒子的情況有些不一樣……深看一眼對面的綠衣女子,她主動開口邀請,「石田夫人,既然遇上了,那就一起吧?」
  「好啊,」石田夫人投出了贊成的一票,「一起吧。」
  石田校長走在自家夫人的另一側,「手塚夫人見外了。」
  「呵呵,」手塚彩菜低笑出聲,「好,那我們就找個地方坐下來邊談邊看吧。」說完,和石田夫人相攜著向前走去。
  人山人海,石田校長自動領先兩步走在了前面,為兩位夫人開道。
  手塚國光和小泉青葉則跟在了兩位夫人的後面。
  


☆、028  出手狠辣

  不過幾步,手塚彩菜回頭,狀似不經意地交待道,「國光,照顧好小泉小姐。人多擁擠,小心別撞著了女孩子。」
  手塚國光點頭稱是,心中第一次因母親體察入微的特質而感到愉悅。
  「小泉小姐,幸會。」垂目輕聲招呼,聲音是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柔和。
  「手塚部長,歡迎歸來。」小泉青葉禮貌頷首,一顆心卻被前面那身著藏青色的優雅背影吸引走了。
  媽媽——您最近可好?她在心底偷偷地問。
  遮在振袖中的雙手顫抖著抓緊手袋,生怕自己不受控制地衝過去然後做出一些無法解釋的事情。
  人潮湧動,她以微微不穩的姿勢前行,連身邊的少年伸出手臂兀自擺出了護衛的姿勢也無心追究。
  突然,「啊,小偷!」一聲高八度的尖叫響起。
  緊接著,一道黑色的身影從右前方向著這裡竄來。
  小泉青葉驀地瞪大眼睛拔腿就向前衝,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小偷一定會撞上手塚彩菜!
  「什麼?有小偷?」
  「哪兒呢?哪兒呢?」
  「喂,你怎麼撞人呀?」
  被驚動了的人群使場面更加混亂起來,眼看著疑似小偷的身影逃竄卻都明哲保身無人敢攔。
  而本來略為慌亂的小偷見此倒有些鎮定下來,開始囂張地大聲叫囔,「快閃開,快閃開,否則老子一刀捅下去。」說著,還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刀子揮舞起來。
  石田校長立即機警地回身相護,也沒能趕在來勢洶洶的小偷之前衝到手塚彩菜的身邊。
  眼看著小偷手中的刀子就要劃上手塚彩菜的手臂。
  手塚彩菜想躲,可是慌亂無章的人群已經衝擊地讓她站立不穩,又哪來的地方讓她一躲。
  電光火石之間,小泉青葉抓穩手袋中手機的位置迅猛地擲了過去。
  光——當!
  正中小偷的手中的刀子!小偷的手掌吃痛,被迫撒手。
  刀子脫手而出,險險擦著手塚夫人的衣袖掉落在了地上。
  「死女人,你敢擋我!」小偷眼神凶狠地瞪向打落了他刀子的小泉青葉,舉拳迎面就來。
  小泉青葉收勢欲閃。
  身旁的少年以更快的速度躍出,探身、抓拳、扭臂、肘壓……一連串瀟灑的動作看傻了眾人的眼。
  一切只發生在一瞬間。
  當眾人回過神時,小偷已被少年死死地按壓在了地上。
  如雷般的掌聲響起,慌亂欲閃的人群又開始聚攏過來。
  「少年仔,不錯嘛。」
  「天哪,好帥啊。」
  ……
  小泉青葉走過去撿起自己的手袋,打開,翻過摔成兩半的手機,拿出了一個黑色的圓柱形盒子,然後轉身遞給手塚國光。
  手塚國光好奇地打量著她手裡的東西,忘了動作。
  小泉青葉抬眉,按動紅色按鈕,白色的繩頭露了出來。
  繩子?手塚國光一向平板的臉上也難得出現了錯愕的神情,望向小泉青葉的目光中不免多了探究之意?
  她一介少不更事的女生,居然隨身攜帶繩索?
  是未雨綢繆,還是偶然為之?
  見手塚國光遲遲不接,小泉青葉的手再次向前一送,聲音不禁大了一些,「綁啊!」
  手塚國光立刻精神一振,拉起繩索的一頭快速將小偷捆綁起來。
  尼龍雙六絲,直徑八毫米,手感硬實,堅固耐磨……嗯,不錯,用來作逃生繩都是綽綽有餘,所以,現在——真是浪費了!
  利落地打了個結,手塚國光才站起身來。
  「有沒有受傷?」眼光瞄了瞄小泉青葉剛才擲出手袋的右手,手塚國光問道。
  方向精準,力度夠大,希望不會拉傷肌肉。
  「還好。」小泉青葉毫不在意。她勝在出其不意,否則在小偷有所準備的情況下,她即使平時有練飛鏢一擊得中卻也不一定就能打落刀子。
  手塚彩菜在石田夫人的攙扶下走了過來,剛才即使沒被傷著也被嚇了一大跳,結果雙腿有些發軟。
  不看小偷,也不擔心出手的兒子,只牽起小泉青葉的手,淚意浮顯,「好孩子!」如果沒有她,此時恐怕自己的身上已經留下刀口了。
  小泉青葉但笑不語,全部精神都用來汲取掌心傳來的溫暖,終於握住了……
  石田校長拿著白色手帕包裹的刀子走來,「已經報警了,巡查很快就到。」
  石田夫人打量了一下小泉青葉的全身,在確認無事後才憂心地開口,「通知手塚先生了嗎?」以手塚夫人的情況,還是有人來接好一些。
  石田校長回道,「通知了,說馬上就會過來。」
  「那就好。」石田夫人這才有心情看向一旁不再出聲的小偷,「也不知是偷了誰的東西……」
  話音剛落,一位身穿妃紅色和服的女生氣喘吁吁地從人群中擠出頭來,「呼,呼……小偷呢?……聽說……呼……抓住了?」
  一位好心人指了指中間被捆得不得動彈的身影。
  妃紅色女生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就是一頓亂踢,嘴裡也是唸唸有詞,「混蛋!王八蛋!讓你偷東西!讓你偷東西!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錢包裡的錢是我十四年來所有的積蓄,是要花火祭後請朋友們吃烤肉的。你居然敢偷!你個王八蛋,差點害我失信於朋友……」
  洋洋灑灑,東扯西拉,反正她就是不爽!連帶著下腳也是又快又狠,絲毫不介意白花花的大腿已有走光的嫌疑!
  眾人黑線。
  有一身材高挑的和服女子好事地打趣道,「就這身手,怎麼就讓人家得逞了呢?」說完,還是極其嫵媚地以手帕遮臉嬌笑。
  有眼尖的看到女生腳上的高跟涼鞋,瞬間明白,「難道是因為穿了高跟鞋?」
  嗯,眾人齊齊點頭。
  不過,穿了高跟鞋,也許追不上小偷,可是這踹起來倒是事半功倍。
  像是印證眾人的想法似的,小偷哀號的聲音越來越大,「哎喲,我不敢了……哎喲,姑奶奶,您別踢了……哎喲……」
  此時的小偷哪裡還有一絲囂張凶狠的樣子,剩下的只有苦苦求饒了。
  奈何,今天花火祭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小偷引發的混亂也只是亂了這麼一小群,遠處的人們根本無從察覺。而有幸目睹了這一盛況的一小眾人群,誰又會可憐這個可惡的小偷?反而就著這煙花滿天的背景,旁觀得津津有味。
  良久,像是終於發洩完了心中的怒氣,該女生極其淑女地收回白花花的大腿,自然地拉攏好和服的下擺,優雅地理理頭髮,蓮步輕移,環顧四周,「不知是哪位好心人抓住了小偷?」
  眾人尚在少女兇猛夜叉與優雅淑女間的突然轉變中回不過神來,聽見此話,一起伸出食指指向了和服少年!
  順著手指的方向——啊,王子!
  身形挺拔,眉目如畫!而且勇敢正義,出手不凡!——嘻嘻,還是一個能抓壞蛋的騎士王子!
  少女眨著泛起粉紅泡泡的眼睛飄了過去,「這位哥哥,您好!我叫江崎香,今年十四歲,剛剛從國外回到日本。非常感謝您抓住了小偷,為表謝意,不知道能不能請您吃飯?」目測過去,王子應該是十八歲左右吧?伸出手指小算了一下,四歲的差距——哈,剛剛好!
  「不必!」手塚國光冷言。
  哇,太酷了!粉紅泡泡開始演變成桃心的形狀!
  江崎香雙手合十作乞求狀,「那能告訴我尊姓大名嗎?我一定讓我的父母登門重謝。」
  「不用麻煩!」心情開始不好,如果他直說不是因為她才出手,不知道算不算失禮。
  「這可不行,那樣就太失禮了!」
  ——可是,他不覺得。
  「雖然我是國外長大的,但還是知道有恩必報的道理的。」
  ——那他就不客氣了,為了報恩,她可以閉嘴嗎?
  「萬萬沒有理由讓您如此費心……」
  ——不費心!
  「讓讓讓讓,巡查來了!」不知誰大喊了一聲,人群自動地分列兩側,留出一條空道來。
  江崎香終於閉上了嘴,側身看向來處。
  手塚國光不著痕跡地站回手塚夫人的身後。其實在這個女生出現的時候,他就該站過來的,中間隔了小泉青葉和母親兩個人,她應該不會像剛才那樣太過花癡……
  大意了!
  


☆、029  護花使者

  空道處,三道身影越走越近,有兩位身穿警服的刑事,還有一位身著便服的中年男人——細看上去,除了不帶眼鏡之外幾乎與剛才的少年一模一樣!
  「國晴。」一聲低喚,手塚彩菜奔向自己的丈夫。
  手塚國晴雙手擁過夫人撲過來的身子,無言地拍了拍,只對同來的刑事低聲商量,「山本刑事,內子受驚,實在是不便再錄口供;而兒子又還小,不適合公眾露面,您看——」
  被稱作山本刑事的人,大力地拍了拍胸膛,「國晴,你放心,我知道怎麼做。回頭報告上寫見義勇為的人已經自動離去無法聯繫到就成了。剩下的事,就交給我,你帶著弟妹和孩子回家休息就是了。」
  「如此,就謝過山本刑事了。」手塚國晴認真行了謝禮。
  「客氣什麼,」山本刑事揮了揮手,「記得向教官帶好,等完事了我去看他。」
  「是,家父也希望您能常來做客。」手塚國晴回道。
  「行了,走吧。」山本刑事向另一巡查招招手,「小林,過來做事了。」
  小林小跑過來,收回了石田校長手中的凶器,確認了失主和小偷的身份,便和山本刑事一起帶著江崎香和小偷上了警車離開了。
  眾人自覺散去。
  石田校長挽著石田夫人走過來,「手塚,咱們就此分別吧。」
  石田夫人也覺得沒有看下去的心情了,「手塚夫人的情況不太好,等下次有機會再聊吧。」
  「好吧,」手塚國晴點頭同意,「改日一定登門道謝!」
  「謝什麼,都是兩個小的出的功勞,我是一點忙也沒幫上。」
  此話一出,手塚國晴才注意到和兒子站在一起的女子。兩個小的?就是說她也出力了?怎麼出?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手塚彩菜從丈夫的胸前抬起頭來,解釋道,「如果不是青葉,我早就被小偷傷著了。」
  什麼?傷著了?傷哪了?手塚國晴根本忘記了前半句話,一顆心倏地糾緊,大掌稍推,開始上上下下地檢察。
  手塚彩菜一下子就紅了臉,「國晴——,別看了,沒傷著。」
  沒傷著,那說什麼?
  手塚彩菜沒好氣地橫過去一眼,「是你沒仔細聽。我是說,這個孩子扔出手袋打落了刀子,我才沒傷著。」
  原來這樣。手塚國晴緊繃的神經舒緩下來,沉聲開口,「我們應該好好謝謝這個孩子。」
  說完,目光看向小泉青葉,「青葉……」延續了剛才自家夫人的叫法,「謝謝你的幫忙!」
  身體稍彎,竟是三十度的謝禮。
  小泉青葉慌忙跳開,迭聲道,「不用了不用了!」
  她如何敢承受他的謝禮!先不說他是她前世的公公對她呵護有加,單是今生他的長輩身份就令她受之有愧了。
  手塚國光眼波微漾,幾乎溢出水來。以他的位置,即使他撲過去,也來不及阻擋……還好,她出手了,而且成功了。
  手塚彩菜被小泉青葉慌張的神態逗笑了,「現在看上去才有了一些女孩子的樣子。」
  初初見面時的嫻靜自律,出手相助時的迅猛之態,都不及現在的慌張侷促來得讓人親切舒心。
  「好了,天太晚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今天就先讓國光送你回去吧!」
  什麼?送?不用吧,她有車的。小泉青葉剛要拒絕,抬頭就迎上了手塚彩菜蹙著眉頭的神情。
  「你不是想阿姨的這點心意也落空吧?」
  小泉青葉扯扯嘴角,無法說出拒絕的話,求助的眼神問向石田夫人,可以嗎?
  石田夫人露出安撫的微笑,下巴微點。
  小泉青葉這才放心應允:「……我聽手塚阿姨的安排。」
  十字路口,手塚夫婦向北,石田夫婦向南。
  手塚國光和小泉青葉並排坐入了一輛出租車的後座。
  男生美,女生俏,前座的司機一時瞠目——入行幾十年,今天還是頭一次拉到如此賞心悅目的一對!
  清清嗓子,司機送出最熱情的笑容,「二位到哪兒?」
  手塚國光扭頭看向小泉青葉,他並不知道她家的地址。
  小泉青葉側頭想了一下,「世谷高層公寓。」她決定先回家好了,有他相陪實在不便去石田校長家裡取車子。
  「是,知道了。」司機師傅起動車子,開向目的地。
  靜坐兩秒,手塚國光主動開口,「今天多謝了!」
  「不客氣,你也救了我一次!」她指的是手塚國光為她擋下了拳頭的事。為此,小泉青葉收回看向前方的目光,鄭重道謝,「謝謝你及時出手!」
  「不客氣!」
  幾乎同樣的言辭短時間內就被他們輪流說了一遍,氣氛忽而變得微妙起來,有些難言的尷尬——應該是舊識了,偏偏說著陌生的客套話。
  有些悶!前座的司機不解,空出一隻手將空調溫度下調了兩度。
  小泉青葉凝眉考慮再三,覺得於情於理都應該問候一下,「你的手臂完全康復了嗎?」雖然她知道答案。
  「啊,已經基本無礙。」那廂一本正經地回答。
  「哦,那就好。」
  小泉青葉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再說些什麼,只得無言地沉默。
  康復歸來的他,眉宇間已初顯霸氣,剛才乾脆利落的身手更是幾乎與她那一世的夫重合。不愧是青學的帝王,稍一錯身,便已高遠地如那天上的月,讓她再也觸碰不到了。
  只待到下車後,彼此就再也沒有理由相見了。也許,某一天還會像今天這樣偶遇,然後平靜地打個招呼就各奔天涯了……
  奇怪,怎麼還是悶!前座的司機抽空看了一眼溫度顯示表,溫度明明調下來了?
  手塚國光心裡一直閃現著剛才小泉青葉那驚鴻一瞥的身手,他懷疑,那不是什麼潛力迸發的偶然行為,反而更像是長久訓練後的成熟動作。
  不過數十日不見,她帶給他的依然是神秘莫測。
  他在心中反覆斟酌,希望能找到合適的字眼在她能夠接受的範圍內用來提問,既不會讓她覺得困擾為難同時又能夠得到他覺得有用的答案。
  「小泉小姐——平日裡有做鍛煉嗎?」
  小泉青葉左手撫過右手,「哦,做過一些飛鏢訓練。」
  做過一些?以剛才的情況來看,這位小姐恐怕有些謙虛了。
  手塚國光再接再厲,他總覺得不只如此,「這樣啊,效果相當不錯!……啊,的確不錯!」
  他其實還想問她是否練過一些防身術之類,可是不知怎的到嘴的話又生生吞了回去。他到底沒有問出口,忽然想起了小泉青葉那句「幾面之緣」的話。也許,目前他真的沒有什麼份量來提問一些在她看來絕對是隱私的問題。
  「哦。」小泉青葉心不在焉地應聲。
  聽吧,她聲音多麼飄渺,比敷衍的力度還小。
  這要讓他怎麼接?他本就不擅長聊天。
  如果是不二,大概會說,小泉小姐的回答好像好有趣的樣子。
  ……惡寒,讓他賣萌嗎?他做不出來!
  如果是大石,應該會如此回應,小泉小姐太謙虛了,以你剛才的身手,一定是經過了防身術之類的訓練的……
  ……再寒,讓他聒噪得像只烏鴉?他寧可沉默!
  於是,前座的司機鬱悶了,難道空調壞了?還是表盤壞了?
  十分鐘後,出租車在世谷高層公寓停了下來。
  小泉青葉和手塚國光先後下車。
  司機師傅關掉上寫「空車」的標識燈開走了,決定先去檢修再營業。
  笑話,他可是東京首屈一指的模範司機,怎麼可以因為空調有誤而被投訴!況且……如果……他是說如果,如果再次遇上如此登對的乘客,那他真是太太太失禮了!
  


☆、030  夜半驚魂

  二人走到電梯門口,小泉青葉溫言,「手塚部長留步。天太晚了,就不請你上樓暫坐了。」
  手塚國光不答反問,「幾樓?」
  「嘎?……七樓。」雖然不瞭解他為什麼問,不過這個還是可以回答的。
  「好,就此別過。」手塚國光頷首示意。
  叮咚。電梯門開。
  小泉青葉邁步入內,按下數字七後,揮手告別。
  電梯門逐漸合攏。
  「等等——」有人高喊。
  小泉青葉按下停止鍵,等待來人。
  一位身材高挑的和服女子低頭與手塚國光擦肩而過。
  「謝謝。」來人捻著手帕遮住口鼻細聲道謝。
  「不客氣。」小泉青葉按下啟動鍵,再次揮手。
  叮咚。電梯門合上。
  同時,手塚國光的手機響起,來電顯示母親。
  他接起電話,「母親——」
  可是,話未說完便被打斷了。
  「國光,青葉到家沒?」手塚彩菜的聲音明顯急促不安。
  手塚國光站定身形,「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是我太擔心了。」母親的聲音鬆懈下來。
  手塚國光不禁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嗯,是這樣的。剛才山本刑事來電話,說你抓住的那個小偷招供說有同夥……」
  同——伙?同夥!那個身材高挑的!
  手塚國光臉色突變,對著手機喊出「母親報警」後,反身就往回衝。他分明記起剛才圍觀的人群中就有那個人的。
  握在手中的手機,隱約傳來母親心急的呼聲「國光,國光,怎麼了?……國晴,快來……」,他充耳不聞,一個箭步就來到了電梯前。
  電梯上方的指示燈顯示三樓,旁邊的電梯卻從20樓剛剛下來。
  他又火速地衝向旁邊的安全樓梯,甩掉木屐,他三步並做兩步向上飛奔。
  突如其來的慌亂使他腳下打滑!他不敢停下,只能邊跑邊脫下布襪,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來得及!
  三樓四樓五樓六樓,他馬不停蹄,聲控燈被他驚得一路亮了下去!
  七樓,他紅著眼睛收起氣息,小心翼翼地關掉手機待聲控燈滅後才輕推安全門。
  電梯處紅燈顯示,六樓向上。
  手塚國光縮回身子小心地藏在了門後,暗暗思量:電梯和走廊內都有監控,那人一定不會亂來。那麼就只能在安全樓梯這裡動手了……
  叮咚。電梯到了。
  先是一陣從容的木屐聲傳來,是小泉青葉!手塚國光稍稍放心,聽來無事。
  接著,「光」的一聲,像是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手塚國光額際一緊,那人動手了。
  然後,一陣凌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手塚國光側耳傾聽,確定是兩個人的腳步,只是,小泉青葉卻一聲未出?……腦海中閃過那人用來掩嘴的手帕,看來那人早有準備:一方手帕,既能掩飾自己的面貌以防監控器內留下清晰的影像,又能摀住別人的嘴巴為自己行兇爭取更多的優勢。
  腳步聲在臨近安全門的時候謹慎地停下了。手塚國光屏住呼吸,再一次往門上努力地貼緊。
  門,慢慢地被打開了,小心翼翼地連聲控燈都未驚起。藉著窗口灑進的月光,手塚國光看見一道消瘦的身影先被推了進來:嘴巴果真被捂得嚴嚴實實,胸前還有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抵著。
  是受制的小泉青葉!而她正兩手緊抓著歹徒的手掌,因刀子的威脅只能乖乖順從。手塚國光胸口突窒,卻更不敢輕舉妄動。
  率先進到安全門內的小泉青葉在門初開時就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茶香,不動聲色地斜眼對著牆角的方向極快地瞟了一眼,一顆張惶的心由此稍稍安定。
  身後的歹徒沒有察覺異樣,緊跟著便走了進來,同時細心地以腳帶門,不發一點聲音。
  而刀子因著他施力的重心轉移而略有錯開。
  就是現在!
  小泉青葉撒開雙手就以迅雷之勢攫住了歹徒握著刀子的右手腕,拇指準確的摸到大陵穴狠壓下去,同時右肩用力頂著歹徒的胸膛向旁邊的牆壁撞了上去。
  歹徒大驚,右手無力再回刀,卻也咬著牙沒有鬆手,任身體向牆壁上撞去。同時,左手迅速向上去堵小泉青葉的鼻息。
  手塚國光見機立即砸出手機,正中歹徒的額頭。
  「光」。手機落地,聲控燈亮起。
  歹徒毫無防備,因突然多出來的一個人而心中大駭,不由自主手勁一鬆。
  手塚國光隨後就是一腳踹在歹徒的左肋間。
  「啊——」歹徒撞在牆上,痛呼出聲。
  「當。」刀子落地。
  小泉青葉右腳連忙將刀子踢開,甩開制住歹徒的右手就又去扳其左手的大拇指和四指,同時偏頭側身就逃脫了控制。
  光當光當,刀子拾級而下,聲控燈長亮不息。
  手塚國光從側面舉拳打來。
  歹徒閉眼承受,這人的身手他是見過了的,心知今天也許跑不了了。可是,這個女人才是阻礙了自家兄弟逃離的罪魁禍首,他就算被抓也一定不能讓她好過。如此想著,伸腿對著正要跑開的小泉青葉的背影就是一腳。這樣的話,即使她不會撞上護欄也必定會摔下樓梯,就算不死也是重傷。
  小泉青葉被踹得失去平衡,朝著護欄撞去。依此態勢,她會頭部先撞上護欄,然後摔倒滾落樓梯。
  手塚國光搶救已經來不及,驚在當場。
  小泉青葉極力扭頭躲過要害,右肩「碰」的一聲撞在了護欄上;她痛得眼前發黑,仍然記著伸出右手去抓護欄的底部,然後用力重心向下,左膝「砰」的一聲著地又下滑了一層樓梯才終於停了下來。
  手塚國光雙眼一瞇,鐵拳再次凝聚全身的力氣撲面就上。
  歹徒癱在牆角,毫無反手之力。
  小泉青葉大口喘著氣,扶著欄杆站了起來。膝蓋,肩部傳來火辣辣地劇痛,讓她頻頻皺眉。
  手塚國光見狀,眼神發狠,對著歹徒耳根處又是一拳,歹徒腦袋向下一搭,暈了過去。
  手塚國光探臂扯下歹徒的腰帶,用力地捆綁起來。毫不意外地發現,是個男人!直起身來,一腳將男人踢回牆角,這才走向小泉青葉。
  視線掃過肩部,沒有發現血跡;又看向膝蓋,和服已經破損,隱有血跡出現。他沉重地問道,「還能不能走?」
  小泉青葉點頭,慢慢走上台階,看著地上摔成兩半的手機說道,「我的手機在花火祭時就摔壞了,家裡也沒有裝固定電話。看來報警要用電梯內的緊急呼叫器了。」
  走路的姿勢明顯有些彆扭,看來腿傷並不輕。
  手塚國光走過來扶住她的手臂,「別擔心,我已經通知母親報警了,他們一會兒就能到。」
  「已經通知了?什麼時候?」
  「在你們上樓的時候。」
  「你知道那人有問題?」
  「你一進電梯,母親就打電話來了說小偷有同夥。」
  言簡意賅,不過小泉青葉已經全部明白。
  「所以你才從樓梯間上來?」
  「啊。」
  好快的速度!比她坐電梯的速度還快!她記得他今天穿了和服木屐的呀?驚奇地低頭去看,然後目光就在觸及到他光潔如白玉的腳丫時膠著不動了。
  他……光腳跑上來的?為了不相熟的——她?
  一時間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哽在了胸口,她突然大聲喘息。
  手塚國光一愣,不解地看向小泉青葉手撫胸口的動作,擔心的話脫口而出,「怎麼?剛才被刀子傷到了嗎?」他沒忘記歹徒行兇的刀子曾在她的胸前抵過。
  關心的意思溢於言表,小泉青葉抬頭怔怔地望著手塚國光緩緩搖頭。
  手塚國光眉頭擰起,遲疑地開口,「……如果很痛,你可以哭出來……」他知道女生總是比不上男生能忍痛的,即便她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沒哼過一聲。
  小泉青葉再搖頭,她沒辦法解釋,也無從解釋。
  她只是突然覺得堵得慌!她曾經付出十年,卻連一個微笑都不曾得到;現如今,她不付出要放棄了,他卻又總是意外地出現意外地表情。她覺得荒唐可笑甚至悲哀可憐!
  哭嗎?那對她來說真是太遙遠的事情了……
  手塚國光看著小泉青葉一徑地陷入了自己的情境中,蒼白的面龐迎著隱約的月光更顯柔弱易碎。他不自覺地就放鬆了力道,恐怕她在他的手中消失。
  無人注意,在看不見的背後,身影正相疊,如相依相偎。
  ------題外話------
  週六週日兩更,分別是上午八點和下午兩點。

j7910137 2015-4-24 20:51

☆、031  深夜留宿

  叮咚——電梯門響。
  「青葉,國光……」手塚彩菜的呼喚聲急急傳來。
  手塚國光收起思緒,朗聲回道,「母親,我們在這裡。」
  安全門被一陣風似的打開了,手塚彩菜,手塚國晴,山本刑事,小林巡查,還有兩個保安蜂擁闖了進來。
  本來就不算寬闊地樓梯間剎時變得窄小而擁擠。
  手塚彩菜手裡拿著剛才在電梯口撿到的拎包走向小泉青葉和手塚國光,另外五人則去了歹徒那裡。
  手塚彩菜一眼就看到了小泉青葉受傷的膝蓋,不免心疼地問道,「膝蓋嚴重嗎?傷口處理了嗎?還有沒有傷到別處?……」
  小泉青葉毫不反抗,任由手塚彩菜上上下下看了個遍,暖暖地笑著,「阿姨,您別擔心,不嚴重的。」
  手塚彩菜根本當沒聽見,對著手塚國晴就喊,「國晴,我先帶這孩子去處理傷口,詳細的經過就問國光好了。」
  手塚國晴聞言看見自己的兒子,「有問題嗎?」
  手塚國光鬆開扶著小泉青葉手臂的手,上前一步,「全部的經過,我都知道。」
  手塚國晴招手,「那好,你過來幫助山本刑事瞭解經過,讓你母親先帶青葉去處理傷口。」
  「是。」手塚國光點頭,又深看了一眼小泉青葉才走了過去。
  手塚彩菜得到允許,趕緊扶了小泉青葉就向外走。
  「你家幾號?」
  「707。」她家的位置在一個拐角處,三面采光。
  不多時就來到了707門口,小泉青葉打開密碼鎖,然後請手塚彩菜進屋。
  手塚彩菜先讓小泉青葉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才蹲在前面準備檢察傷口。
  掀開裙擺,因為蹭到地面而出血的膝蓋就露了出來。
  手塚彩菜吸口涼氣,糾著眉說,「很疼吧?看看這整個膝蓋都破皮了,還好沒傷到骨頭……」叨叨了幾句,最後問道,「家裡有藥箱嗎?」
  小泉青葉指了指電視旁邊的櫃子。
  手塚彩菜起身拿了藥箱回來,復又蹲了下去,小心地剪掉豎起的破皮,然後以藥水消毒,最後才包紮起來。
  小泉青葉乖乖地坐著,笑得一臉溫暖。
  手塚彩菜看她一眼,「還有別的傷口需要處理嗎?」
  小泉青葉軟軟地開口,「沒有了。」然後在手塚彩菜準備詳細檢察的目光裡接著又說,「就是右肩撞了一下。」
  手塚彩菜站起身就要拉開領口。
  小泉青葉出聲安慰,「就撞了一下,沒出血。」身子卻沒有躲的意思。
  手塚彩菜拉開領口,果真看到了小泉青葉口中沒出血的右肩。只是紅腫的狀況在她看來一點也不比膝蓋輕。
  嗔怪地橫了一眼小泉青葉,手塚彩菜又問,「冰箱裡有冰塊嗎?」
  「有。」小泉青葉指示手塚彩菜去冰箱裡取來冰塊,又從洗漱間取來毛巾。
  手塚彩菜一邊幫小泉青葉冰敷,一邊說著,「國光看上去倒沒事,你怎麼就傷成這樣了?」
  小泉青葉笑笑不語。
  手塚彩菜繼續說,「膝蓋處別沾水,肩膀也別用力,總得要養上十天半月的。」
  小泉青葉頻頻點頭。
  手塚彩菜在小泉青葉平淡無波卻又疑似敷衍的反應中終於怒了,「一個女孩子家怎麼能對自己的身體不負責呢?先不說這身體是自己的,疼痛也是自己的;就單單就父母來說,你也該知道身體是不能輕易傷害的。這打打殺殺的,自有男孩子去拼,你一個女孩子作什麼強逞英雄?」在她想來,應該是小泉青葉想要幫忙,才引來如此禍事的。
  小泉青葉聞言收了笑意,寂寥地垂下目光,「他們不在了。」無論是青葉的父母,還是小泉的父母,全都不在了。
  所以她是真的不覺得傷口有多嚴重,比起失去親人的痛苦來說這些小傷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身邊的人微滯,隨即,她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這懷抱——是媽媽的懷抱……是她想了三年多的懷抱……是她夢寐以求失而復得的懷抱……
  小泉青葉顫顫地抬起雙臂環了上去。
  老天待她不薄,至少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中還給她留下了這樣一種溫暖。她很感激了,甚至有些感激那個行兇的歹徒!是他給了一個理由,才會讓這一切發生,才會讓這個擁抱來得順利又自然。
  媽媽,她還是只能在心底偷偷地喚。
  雙臂收緊,心中只願這擁抱的時間再長一些再長一些……
  手塚彩菜明顯地感覺到小泉青葉的情緒變得低沉起來,以為她是想起了自己過世的母親。遂一手繼續冰敷,一手輕撫小泉的後背,無言地安慰著。
  這樣的好孩子,偏偏父母早亡了……
  此時,門鈴響起。
  手塚彩菜拍拍小泉青葉,為她拉好衣服,「你坐著,我去看看。」
  玄關處的視訊器上顯示了手塚國晴和手塚國光的樣子。
  手塚彩菜回頭告知,「是國晴和國光。」然後,把門打開,讓兩人走了進來。
  小泉青葉站起身行禮。
  手塚國晴點頭,「坐下吧。」看過去的目光明顯多了讚許:聰明勇敢,並且嫻靜懂禮,是個難得的好孩子!
  走過去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問,「傷口嚴重嗎?處理好了嗎?」
  小泉青葉挺直腰背,恭敬回答,「傷口不嚴重,手塚阿姨都幫忙處理好了。」
  手塚彩菜走回來坐到小泉青葉的旁邊,「你們那邊呢?處理完了嗎?」
  手塚國晴說道,「已經全部處理完了,歹徒由山本刑事帶走了,明天也不用另外去警視廳錄口供了。」這後半句則是對著小泉青葉說的。
  小泉青葉一聽,立即道謝,「給您添麻煩了。」
  手塚國晴還沒說話,手塚彩菜倒是先拍了一下她的手,口中只道,「現在還跟阿姨客氣?該打。」
  小泉青葉回給一笑。
  手塚國晴又說,「天太晚了,我們也該告辭了。」
  小泉青葉的「是」字還沒出口,手塚彩菜又搶先說道,「你這樣的情況,能照顧好自己嗎?不如今晚去阿姨家裡吧?」
  手塚國光的心突跳。
  小泉青葉大驚,結結巴巴地爭辯,「不,不,不用了……」
  手塚彩菜眼一瞪,「那就我留下來照顧你!」
  小泉青葉再驚,繼續結巴,「不,不,不麻煩了……」
  手塚國晴見狀,開口解圍,「彩菜,別這樣,父親還等著我們回去報告情況呢?還有石田家,青葉的手機壞了不能報平安,再加上又出了這樣的意外,我們理應過去解釋一下。」
  手塚彩菜氣勢頓消,的確還有好多後續的事情需要她去做,只是,她實在不放心小泉青葉自己在家,掃了一眼旁邊的兒子,說道,「那,國光留下來照顧你。」
  嘎?小泉青葉這次驚得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手塚國光的心再跳。
  沒人反對?就是同意嘍!手塚彩菜露出了第一個笑容,「就這樣吧,今晚就讓國光守在這裡。你有什麼事情全部都可以交給他來做。」說完,就看向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兒子,說道,「國光,沒有問題吧?!」
  小泉青葉在手塚彩菜難得的強勢下無奈犧牲,只得將求助的意思借由眼神投向手塚國光:請君不要大意地拒絕吧!
  手塚國光的心又是一跳,表情卻未露分毫。
  「是。」
  肯定的答案一出,笑了手塚彩菜,愁了小泉青葉。
  手塚國晴從沙發上站起身,「好,就這樣安排吧。國光今晚就守在這裡,至於處罰,明日回家自請。」
  「是。」手塚國光平靜回道。
  即使父母不提,他也會這麼做。今天的事情,他確實大意了,並且連累到了他人受傷。單這一過錯,就是他自省也不能彌補的了。
  小泉青葉靜坐不語,這裡沒有她置喙的餘地。
  這是手塚家訓之一——有錯必罰!不管是否主觀客意,只要涉及到傷害,就得接受面壁自省的處罰,時間酌情而定,中間不許吃飯不許喝水不許外出他人亦不許求情,直到懲罰結束。
  手塚彩菜也跟著起身,「好了,我們先走了。明天早晨不用作飯,阿姨會做了好吃的給你拿過來的。」
  一行四人走到門口。
  手塚彩菜拉住小泉青葉,「就到這兒吧,你的腿也不方便。」
  小泉青葉和手塚國光只得站在門口目送著手塚夫婦進了電梯後,才關門走了回來。
  手塚國光扶小泉青葉坐回沙發上,然後自己在對面坐了下來。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32  孤男寡女

  半晌無言。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獨處一室……
  小泉青葉凌亂了!
  手塚國光耳紅了!
  四目交接,又一觸即開。
  「你——」「你——」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
  「我——」「我——」再次發生同樣的情況。
  ……沉默。
  稍傾,小泉青葉飛快地開口,「我先說。」這次終於沒有撞上!
  手塚國光點頭同意。
  小泉青葉輕吁一口氣,「今晚就麻煩手塚部長了。」
  手塚部長?手塚國光輕抿冷唇,一絲不悅湧上心頭,「不必客氣。」
  小泉青葉接著說道,「那邊的書房裡有新的枕頭和夏被,手塚部長自行拿來取用便可。」
  被稱作手塚部長的人再次不悅開口,「知道了。」
  「衛生間和浴室只有一個,暫時共用吧。洗漱台上面的櫃子裡有新的毛巾和牙刷,同樣麻煩手塚部長自己取用了。」
  再三被稱作手塚部長的人冷冷點頭。
  沒有察覺的小泉青葉繼續,「睡衣我這裡沒有男用的,恐怕要委曲一下手塚部長了。」
  手塚部長?好,他忍。
  「至於拖鞋……」猛然想起他那光潔如玉的腳丫,小泉青葉心意沉沉,眸光拳拳地尋了過去。卻只見整齊的白色布襪和米色木屐……
  悵悵地收回視線,她接著說,「玄關處的鞋櫃裡有新的大號拖鞋,手塚部長自己取出換上吧。」
  她?他再忍。
  靜等片刻,小泉青葉不再說話。手塚國光嘴角一挑,「小泉小姐?」
  「是?」還有問題嗎?
  「小泉小姐?」
  「是?」聲音升高,問啊?
  「小泉小姐?」
  「……?」她聽見了。
  「小泉小姐?」
  「……?」眉頭開始打結。
  「小泉小姐?」
  「……?」怒目而視,什麼意思?
  手塚國光眼光沒有移開,因她圓睜的雙眸而有了笑意,「你剛才一共說了五次手塚部長。」
  繼續瞪他,那又怎樣?
  「我們算是舊識了吧?」
  是。
  「十字路口,我算救過你吧?」
  嗯……是。
  「醫院走廊,是你主動牽了我的手,對吧?」
  那個……是。
  「公園加電梯,我們算患難與共了吧?」
  是啦是啦,他就不能痛快說話嗎?
  手塚國光身體前傾,臉色一正,「那麼,我們算得上是朋友了嗎?」
  喝!他突然那麼嚴肅幹嗎?小泉青葉嚇得向後一仰,澀澀出聲,「算……」
  手塚國光滿意地坐靠回去,「那,叫我手塚!」
  結論終於得出!
  小泉青葉睫毛眨了又眨,更加迷糊,就為這個稱呼?她怎麼有些不得其解?向來清明的腦袋也有些恍惚,難道是因為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而讓她開始精神混沌了嗎?
  疑惑的意思戲劇性地幻化成巨大的問號昭然若揭地掛在她的頭上。
  而手塚國光卻單方面終止了進一步的談話,只起身扶她回房休息。
  臥室門前,兩人站定。
  小泉青葉仍然處於迷糊中,沒有任何行動。
  手塚國光眉梢微揚,伸手準備為她打開房門。
  「歡迎回家歡迎回家。」她的門上掛了毛絨熊貓,在感應到有人接近時,眼睛一亮,可愛出聲。
  手塚國光握上門把的手稍停,隨之向下壓去。
  小泉青葉驟然驚醒。只見她眼疾手更快,雙手以極快的速度探出,瞬間就抓住了手塚國光準備下壓的手腕。
  手塚國光扭頭,因她突如其來的動作而忘了反應。
  小泉青葉不好意思地笑起,手勁卻一點兒沒松,「手塚部——」
  冷氣襲來,她又立刻毫無骨氣地改口,「手塚!」
  氣溫回升,她才接著說,「手塚請留步,私人地方,不便參觀。」
  手塚國光不疑有它,解釋說,「我沒打算參觀,只是幫你開門而已。」畢竟剛才在門前一動不動的是她!
  小泉青葉傻笑點頭,紅雲滿面,「謝謝,我自己開就成。」
  如果說現在他還看不出有什麼的話,那他可真是愧對「青學帝王」這樣的稱號了。要知道,作為帝王,第一就要有敏銳的洞察力,能夠察覺別人所不察的,否則如何掌控全局步步為營。
  她還真是有太多的秘密……手塚國光玩味地看著她少有的可愛表情,深遂的眸子裡染起少許邪惡。
  退後兩步,左手負到背後,右手前傾,他擺出執事的姿態,微啟唇瓣,恭敬開口,「請——」
  「你……」,小泉青葉伸出顫微微的食指,只開個頭卻說不下去。他這是在逗她嗎?
  可愛熊貓再次出聲,「歡迎回家歡迎回家。」
  小泉青葉食指改道,一把就把熊貓扯了下來。
  手塚國光姿勢不變,候在原地,眉眼都不曾抬起半分,像極了完美的執事。
  哼!小泉青葉憤憤收回手指,利落地從額前掃過留海兒,下巴一揚,纖背一挺——標準的公主派頭,然後,優雅開門,步入門後。
  然後,關門。
  然後,落鎖。
  卡嗒!聲音響得門內門外都聽得清清楚楚。
  手塚國光直起身子,負手而立了好一會兒才抬步離去。
  在鞋櫃處尋了拖鞋換上,不急著去書房休息,反而開始一一檢察。從門到窗,從水電到煤氣,都確定無誤以後才最後來到書房。
  書房裡最醒目的是窗口處大大的長條案幾,那幾乎是每個愛好書法之人的必備品。手塚國光湊近去看,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文房四寶,以及厚厚的一摞書法紙張。每一樣東西都規規矩矩地擺放著,他卻覺得有些奇怪:他肯定自己是第一次來到這裡,可是他竟然有一種熟悉感,這是為什麼呢?
  順手打開鎮紙,他拿起一張書法細看,上書,「來如風雨,去似微塵。」
  薄唇微抿,他又拿起一張,「他人觀花,不涉你目;他人碌碌,不涉你足。」
  手塚國光彎身連續下翻,發現所有的文字全部都是出自《增廣賢文》。
  祖父!他猛然間就想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有一種熟悉感了,是因為祖父!這擺設,這順序,包括這文字,無一不與祖父的書房相吻和。
  是偶然嗎?愛好書法的人都會選擇《增廣賢文》?他記得祖父說過,有一定生活閱歷的人,書寫《增廣賢文》是超然;而沒有生活閱歷的人,書寫則是為了避世。那麼,她是超然,還是避世呢?
  手塚國光在桌前坐下,神色冷冽。不管是哪一種,以她的年紀,他都覺得不舒服,心情糾結得找不到原因。
  「咕通。」巨大的聲音傳來,他扔下紙張就往外跑。
  臥室內的小泉青葉此時正一臉懊惱地看著落在地板上的書畫連連低咒,如果早知道自己的右肩如此不中用,那麼她一定不會逞強只用一手就去摘牆上的書畫的。
  這副畫才剛剛掛上兩個多月,她還沒有欣賞夠……而且,即使不摘,也不一定就會被發現……怪只怪她太過杞人憂天,才弄出了這麼大的聲響。那人一定會過來詢問的……剛這麼想著,門口處就傳來了敲門聲:「小泉,小泉?」
  「是,我在呢,沒事的。」小泉青葉一面出聲告知,一面單手單腳麻利地將畫推到了床底下。
  「你開下門。」手塚國光有些不放心。
  「好的,請稍等。」小泉青葉抹把汗,整了整衣服才一瘸一拐走到門口,「真的沒事,就剛才不小心把東西碰掉了。」
  手塚國光看了一眼臉頰有些發紅的小泉青葉,目光又越過她環視了一下室內,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以後才說道,「自己小心,有事喚我即可。」
  小泉青葉淺笑,「好的,晚安。」
  「晚安。」手塚國光轉身離開。
  小泉青葉關門靠在門板了,長出一口氣,這下安全了!
  她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一碰上那人,便一點理智也沒有了?她不是已經打定主意要遠離了嗎?為什麼又一次一次地任由他侵入自己的生活?難道她重活一世也要與他糾纏不清嗎?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現在的自己:心臟「咚咚咚」跳地毫無頻率可言,聲音更是大得讓她無法忽視。
  他來了!媽媽來了!爸爸也來了!
  不出意外的話,恐怕明天爺爺就會傳她見面!
  而這絕對不是她想要的!
  如果能夠預料到會有這種不可控制的後續情況發生,那麼在小偷襲擊的最初時刻,她就……
  就怎麼樣呢?小泉青葉掩面慘笑,說不出不負責任的話。
  她還是會出手的。
  假如沒有看到,她還可以置之不理;可既然已經讓她趕上了,她又怎麼能無動於衷呢?就像那日在醫院走廊碰上失意的他,她不是一樣沒有絲毫的抵抗之力?
  原來,一切的堅強只是外人面前用來武裝的面具;而一旦碰上對的人,她還是脆弱得不堪一擊。
  原來,她還是那個三年前初到異世的孤魂,苛求溫暖卻又極度恐懼。
  小泉青葉踉踉嗆嗆地走到床邊,然後一頭栽了下去。
  她迷迷糊糊地垂死般掙扎,也許她今天只是太累了,也許她只需要好好睡上一覺,也許等她睡醒了,一切已經回復平靜了。
  小泉青葉強打精神不忘伸手從床頭櫃裡夠來了一瓶助眠口服液,喝下後才閉上了眼睛。
  


☆、033  兩人相爭

  翌日上午六點,手塚國光準時醒來。
  洗漱完畢後,想跟小泉青葉打聲招呼再去做每日的例行鍛煉。可是,敲了敲門卻沒有反應,他就想也許小泉青葉因為勞累而睡得有些沉,他還是不要打擾比較好。
  至於今天的鍛煉,他回家以後再補上吧。手塚國光這樣想著,便走回了書房,從書架上找了一本書翻了起來。
  直到門鈴響起。
  小泉青葉那邊還是沒有動靜傳來。
  手塚國光走去開門,心想著,她睡覺一向如此的沉嗎?
  是手塚彩菜,拎著大大的食盒走了進來,「怎麼,青葉還沒醒嗎?」
  手塚國光搖搖頭。
  手塚彩菜放下食盒,就奔臥室走,邊走邊嘀咕,「這麼大的門鈴聲也沒驚醒嗎?而且這孩子看著也不像是懶散的人啊。」
  走到門前,敲門並出聲,「青葉?青葉?」
  沒有回聲。
  手塚彩菜下壓門把手,門,開了。
  一室昏暗。
  手塚彩菜打開燈,低喚著走過去,「青葉?青葉?」
  還是沒有回聲。
  手塚彩菜快步走到床邊,這才發現小泉青葉滿面通紅,雙唇乾裂,明顯的發燒症狀。
  「國光,快拿藥箱來,就在電視旁邊的櫃子裡。」
  候在門口的手塚國光一聽立即找來藥箱,也顧不上什麼「私地」之說了,直接就衝到床邊。
  床上的小泉青葉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露在外面的手臂赫然還是穿著昨天的和服。
  手塚彩菜也注意到了,一邊給小泉青葉量體溫,一邊扭頭問兒子,「這衣服也沒換就躺下了,難道昨晚就燒起來了嗎?」
  手塚國光想起昨晚她就紅著的臉,愧疚地低下了頭,他以為她是不好意思才紅的臉,根本就沒往發燒那方面想。
  手塚彩菜一看便知道怎麼回事了,兩個半大的孩子能怎麼照顧?她昨天真該留下來的!
  收回體溫計,看到上面顯示三十八度六——不算嚴重,手塚彩菜才稍稍放心。
  從藥箱裡找出退燒的藥親自餵了,才和兒子躡手躡腳地走了出來。
  來到沙發上坐下,手塚彩菜責怪地開口,「怎麼那麼不小心?昨晚就沒有什麼異常嗎?」
  「是我的錯。」手塚國光深深自責,並不辯解。
  「你呀——」手塚彩菜對於兒子只會一力承擔的舉止很是無力,「還好,並不嚴重。只是,今天恐怕不能回去見你的祖父了。」
  「祖父要見她嗎?」手塚國光訝然抬頭。
  「嗯,昨晚聽說了全部的事情之後,說今天讓她回家去一趟。不過現在看來,要往後拖一拖了。」手塚彩菜開始為兒子張落早飯。
  「你吃完早飯就先回去吧,你的祖父和父親都等著你呢。」言下之意便是,懲罰是不可避免的。
  「是!」手塚國光點頭,他本來也沒打算逃避。只是擔心她……
  手塚彩菜看著兒子拿起筷子卻沒有動,心下瞭然,「別擔心,我在這裡照顧她。而且再過一會兒,石田夫人也該到了。我們倆會在這裡一天的。」
  手塚國光不再答話,低頭吃了起來。
  第一次有了挫敗感!
  他一度是家長的驕傲,老師的愛徒,同學的榜樣,球隊的支柱。可從昨天開始,他似乎什麼也沒做好!陪母親出門,搶救不及;送小泉回家,又保護不周;應母親之命照顧她,也只是注意了房間的安全,而沒提早發現她發燒的症狀。
  這一次,他的確該罰,而且應該重罰。
  他絕對不允許自己再出現這樣的疏漏!
  吃完早飯,手塚彩菜送走了手塚國光,迎來了石田夫人。
  石田夫人頂著大大的黑眼圈進門後就直奔臥室,「青葉現在怎麼樣了?怎麼還沒起嗎?」
  手塚彩菜緊跟其後,細細解釋,「有些發燒,剛才吃了藥睡下了。」
  「多少度?」石田夫人手撫上了小泉青葉的額頭。
  「三十八度六。」
  「還好。」石田夫人收回手,也注意到了小泉青葉手臂上的衣服,「怎麼衣服都沒換?我就說昨晚就來吧,那個校長非得說什麼會打擾青葉休息。看吧,如果我昨晚在,怎麼也不會現在連件睡衣都沒換上。」
  手塚彩菜在旁陪笑著不說話,不敢提及昨晚在這的手塚國光,畢竟自己是有著私心的。
  石田夫人又念叨了幾句,心情稍緩之後,才對著手塚彩菜提議,「你幫我搭把手吧,給這個孩子用冰水擦擦手腳,然後換件衣服吧。」
  「好,」手塚彩菜立即答應,「你在這守著,我這就去準備冰水和毛巾。」
  說完,手家彩菜出去準備。石田夫人也不閒著,開始輕手輕腳地為小泉青葉脫衣服。
  微涼的觸感襲上肌膚,小泉青葉條件反射似的一縮,石田夫連忙輕聲安慰,「是我,石田媽媽。」
  聽到熟悉的聲音,小泉青葉不縮了,只是依舊沒有醒來。
  擦完手腳,二人又齊心協力為小泉青葉換上了睡衣。
  小泉青葉狀似舒服地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了。
  石田夫人和手塚彩菜帶上門走了出來。
  沙發上坐定,二人相視而笑。
  手塚彩菜率先開口,「這孩子真是難得!」
  昨晚連夜去了石田家告知發生的事情,也順帶瞭解了一下小泉青葉的情況,這才知道小泉青葉的悲慘遭遇,心中對這個孩子就更心疼了!
  石田夫人附和,「嗯,性子隨和穩重,又懂事識禮。」
  「就是不知道以後誰家能有福氣娶她進門?」她手塚家可是有個好兒子,雖然年紀輕點,可是素來成熟的他站在她的旁邊並不顯幼稚!
  石田夫人回給她一笑,「她和我家徹一從小就相處得不錯,算是青梅竹馬吧。」從昨天的態度,她就知道這個手塚夫人怕是有著想搶她兒媳婦的念頭了。
  手塚彩菜反問,「徹一?徹一不是出國了嗎?」
  「嗯,但是明年春天就能回來了。」難道她還想讓自己的兒子趁虛而入不成?石田夫人警惕地瞄著手塚彩菜的表情。
  也就是說,今年不在嘍。手塚彩菜釋然一笑,青梅竹馬又怎樣,有緣份的話早就定下了……她還是有希望的。
  對,就從現在開始努力!
  手塚彩菜再次溫柔說道,「這孩子怎麼沒有一條裙子?這腿受傷了,暫時也不能穿長褲了。」她想著剛才打開的衣櫃內全是黑白兩色的長褲。
  「那孩子說工作不方便。不過,既然出了這種意外,我一會兒出去給她買上幾條好了。」
  好,等得就是這句話。手塚彩菜再接再厲,「那我現在就去,青葉就先麻煩石田夫人守著吧。」
  「呃?」石田夫人驚覺之時,手塚彩菜已經一陣風似的走了。
  她上當了!石田夫人臉一沉,旋及就拿起電話,「石田校長,你現在馬上過來!」欲掛電話,又及時補了一句,「青葉這兒!」
  哼,這個石田校長非說什麼今天有一批建築材料需要他簽收才不能和她一起過來,否則現在就是他守在這裡,她們一起去買衣服了!哼哼,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她以為她現在追來得及嗎?等一會兒石田校長來了,她立刻也去買,她可是有著小泉青葉的詳細尺碼的。
  而此時的小泉青葉,正睡得安穩又香甜,渾然不知有人正為了她開始了莫名其妙地爭鬥。
  其實,她的意識曾經有一度是清醒的,什麼人來了又走,她全部知道。
  她只是有些自欺,固執不願睜開眼睛。這樣,她就會更強烈地感覺到親人似的關懷。手塚媽媽餵她吃藥,石田媽媽為她換衣,她幸福得情願長睡不醒。
  後來藥勁上來了,她才是真的沉沉地睡了過去。
  其他的事情就等她醒來再說吧,她急需這場安心的好眠。
  她知道外面一直有人守著,也許是石田夫人,也許是手塚媽媽。她的身心難得的放鬆,而且感到從未有過的安全感。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34  家庭煮夫

  這一覺睡得真是好極了!
  等她醒來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小泉青葉摸索著打開床頭燈,卻沒有起身,只是睜著惺忪的雙眼,望著天花板發呆。還沒到十二點,魔法按照貫例還沒有結束,那麼外面的南瓜此時應該是什麼模樣?外面為什麼一點聲響也沒有?還是已經沒有人在守著了?
  她拒絕往下深想,慢慢坐起身,一整天滴米未進,她渾身軟得無力。
  扭頭便看見了床頭櫃上的東西——一隻嶄新的松下白色手機,下壓一張字條。
  小泉青葉伸手取過來,看見上面寫著:見你睡著,阿姨就自作主張為你選了新手機,號碼沒變。PS:阿姨的心意,你不會拒絕吧?
  熟悉的字體像一股暖流留入心間。
  小泉青葉不覺莞爾,坐在床邊又去看堆放在床頭櫃旁邊的數十個紙袋子。
  拿過最近的一個藍色的,一條裙子映入眼簾。
  一時之間,難以形容自己的感覺,五分心喜,五分感傷。
  再看看膝蓋,確實暫時無法再穿長褲。
  換上長裙,她赤腳站到鏡前。
  正好在膝蓋上方的長度,因她太過消瘦而讓裙子顯得有些肥大拖沓。
  她伸出手,撫過鏡中人的眉眼,還是陌生!雖然是一樣的眉,一樣的眼。向下,終於不同,她這次有著佈滿細碎疤痕的腳。
  那麼,他們所看到的就只是小泉!他們沒錯,是她不對,因為她已經不是她了。
  不自覺握掌成拳,她撇頭拒絕再看。
  肚子適時地咕咕作響,她舉步走向門外。
  廳內一片漆黑,只書房方向隱約透出燈光。
  她顫顫出聲,「誰?誰在那裡?」
  聲落門開,一個頎長的身影徐步過來。
  背光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她卻知道一定是他!小泉青葉只手攀上門框呆呆站立,現在的南瓜品種可真是優良啊……
  手塚國光路過開關處,順手開燈。
  她一時不適應,舉手遮在額前。
  手塚國光在她的面前站定,目光不著痕跡地掠過她纖細的腳趾,語氣緊繃,「先去穿鞋。」
  「哦。」小泉青葉垂下手,掃見手塚國光不悅的神色,乖乖回屋穿了鞋出來。
  走路還是有些彆扭。
  手塚國光極其自然地扶起的她的左臂向餐廳方向走,「母親準備了餃子,石田伯母準備了壽司,你想吃哪個?」
  「餃子。」不假思索的答案是否取悅了他,因為她明顯感覺他緊繃的力道變得舒松起來。
  手塚國光將她扶坐在餐桌前坐定,轉身開火燒水,然後從冰箱冷凍倉取出了早已包好的餃子,他問,「多少顆?」
  「十五顆就夠了。」快速答著,不過才空蕩了一天的胃在看見形狀優美的餃子後居然更加咕咕作響了。面皮自動就擺出了垂涎的表情,她緊接著又說,「裡面放了什麼餡料?」
  手塚國光抬眉看她一眼,不肯痛快地給出答案,「吃了就會知道。」
  嘎?小泉青葉傻眼,上一秒還是垂涎欲滴的表情,這一刻就變成了目瞪口呆。他什麼態度!
  不再理會她,手塚國光專心將餃子一個個下到已經沸騰的鍋裡,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唇角含笑。
  僅僅是頎長筆挺的背影,依然不掩他高貴優雅的氣度,就連煮餃子這種無聊的舉動也能演義出別樣的奪目風華。
  小泉青葉左手托腮,秋水盈盈。
  「你怎麼會在這裡?」
  「家母和石田伯母都有約,無法推脫。」
  「我屋子裡的衣服都是手塚阿姨買的嗎?」
  「一部分是,還有一部分是石田伯母買的。」
  「這樣啊,那你回去後記得幫我轉告謝意,等我腿好了再登門拜訪。」
  「……」手塚國光沒有接話,只端起煮好的餃子過來擺放。筷子,小碟,蘸料,一一齊備,才開口,「可以開動了。」
  小泉青葉用大拇指挾了筷子雙手合十,低頭行禮,「謝謝!」
  這些餃子是她記憶裡的形狀,一口吃下更是她記憶裡的味道,因此她極其認真且細緻地吃著。
  落在手塚國光的眼裡,便是一幅優雅又精緻的畫面,與她昨晚的表現判若兩人。
  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女生可以呈現如此截然不同的兩個面貌。他還清楚得記得母親在得知昨晚是她首先發難這一事實時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其實,如果不是他親眼所見,他也不一定就會相信。
  他不是一個對他人好奇的人,卻對她產生了從未有過的好奇之心,好奇得超過了他保持距離的初衷。
  所以在她吃完,他開始收拾碗筷時,他也就狀似不經意地閒聊起來。雖然有些彆扭,他還是低沉著開口:「昨晚為什麼先動手?」當時他因看見歹徒手中的刀子而略有猶豫時,正計劃著如何在保證她安全的情況下一擊得中時,她已經突然發難,給他創造了機會的同時,也把自己帶入了危險當中。
  小泉青葉站在刷碗的他的旁邊,幫他把碗擦乾淨,淡淡回聲,「只是不想坐以待斃而已。」何況,她知道他在。
  手塚國光洗碗的手稍停,又遞過去一隻碟子,「不怕失手?」即使他感覺到了她一進門時飛速的一瞥,也沒能料到她會突然有些一舉。
  「沒來得及想。」她的口氣更輕,幾乎淹沒在嘩嘩的流水聲中。
  十年的婚姻生活裡,每日都看著祖父訓練,就算她資質駑鈍,一些簡單的制敵招式也清晰地印在了她的腦海裡。更何況因著長年的推拿,她熟悉人身體的一切穴位。突然出手,她至少有八成的把握脫離。
  至於怕不怕的問題……對於孤身一人的她來說,實在算不上是什麼問題。
  手塚國光關上水龍頭,交出最後一隻碟子,不再發問。
  她的口氣太過輕鬆,反而讓他覺得心情沉重。究竟是如何的心理歷程,才會讓她在生死關頭都不去想關於後果的問題?
  小泉青葉接過擦乾,放回碗櫃。今天真是值得紀念的一天,碗櫃的玻璃門上映出她清淺的笑容。她想起剛才的餃子還有一部分留下……
  手機突然響起,是她的。
  手塚國光急走兩步,「你坐著,我去幫你拿。」走到餐廳門口,又停下,想起她「不便參觀」的言論。
  小泉青葉也想起來了,只是這次沒關係,對上他徵求意見的眸子,她笑著點頭,「麻煩你了。」
  不一會兒,手塚國光臉色古怪地走了回來。小泉青葉接過手機,掃一眼來顯——號碼熟悉,是他家隔了一世也沒改變的固定電話。
  她連忙快速接起,卻裝作不識,「你好,小泉青葉。」
  聲音柔脆從容,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手塚國光避嫌地走到客廳坐了下來。他知道母親為她買了手機,卻不知道是松下那款最新的。母親果真如此喜歡她?……
  小泉青葉斷斷續續地聲音傳來,雖然聽不清全體的字句,但還是能聽到她的語氣在接通電話以後變得異常乖巧溫和,似乎電話那頭是熟人,而且是她極度尊敬的人。
  大概有十分鐘的時間,小泉青葉才收線慢走了出來。
  手塚國光見狀起身就要去扶。
  小泉青葉笑著制止,「別,不是什麼嚴重的傷,我自己慢慢來可以的。」
  手塚國光面無表情地收回雙手,看到她吃完飯後的臉色比剛睡醒時好多了,至少不那麼蒼白無力。不過,他還是走過來跟在了她的旁邊。
  小泉青葉接著說,「是手塚阿姨的電話,說明天——祖父要見我,讓我和你明天中午一起回去。」其實,原來她一直喊爺爺的。
  「啊。」手塚國光點頭,表示知道了。對她輕易就得到了父母的喜愛而沾沾自喜,雖然不知喜從何來。
  走到門口,小泉青葉側頭,「晚安,還有謝謝你。」為他的洗手作羹湯。
  手塚國光揚眉,形成好看的弧度,「晚安,還有不客氣。」唇角勾起,因她白裡透好的好臉色而送出最真心的笑容。
  小泉青葉眼睛眨眨,反手關門。
  那個笑因主人過於年少而顯得有些異常的誘惑!小泉青葉晃晃腦袋,企圖揮去!命運似乎很喜歡開她的玩笑,在她終於有些適應這個世界的時候,又把他送到了面前。年長的他對她百般疏離,年少的他卻對她莫名好感。此外,還有溫柔的媽媽,親切的爸爸,明天還會見到慈愛的爺爺。
  她不是未經世事的十八少女,自然明白長輩們潛在的意思,怕是有幾分要推波助瀾的意思。難道是她做了什麼讓人誤解的事嗎?以至於這些家長們問也不問她便準備替她決定?
  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在經歷了那樣的一世之後,她就如驚弓之鳥一般敏感。
  上一世也是如此,她只知道一味地順從長輩的意思,結果把自己和他送入了十年的婚姻束縛之中。結婚十年,她甚至不曾得到他一個真心的笑容!
  這一世,他們再次相遇。引起了他的注意,是她不夠謹慎;可是,如果還是同樣地發展趨向,那是她的愚蠢了。
  況且,按照劇情,他會在十八歲那年娶一個叫做青葉的女子,母親兒時至交的女兒。而小泉,則是那一世她從未聽說過的名字,也許只是路人甲吧……
  臥室的門後是圓環表面的飛鏢盤,上面釘著六支帶有紅色尾翼的飛鏢。她只是死死地盯著,卻沒有想練手的衝動。
  她暫時不想作決定,因為——她還沒有見到祖父!她記憶中的祖父是中風之後蒼老衰竭的模樣,她很希望明天能見到以目前的時間來說還健康的祖父!
  她絕對不是因為那個真心卻誘惑的笑!
  ------題外話------
  下週一至週五,每天上午八點半更文。
  


☆、035  少女熱情

  睜開眼,又是新的一天。
  今天,她就能見到她思念的祖父了!算算時間,這時的祖父才72歲,比起那一世她初到日本時的祖父還要年輕四歲,想來這身體也是健康的……至少也比她離世時剛從醫院康復回家的身體要好一些吧?那麼祖父上午練字下午練刀的習慣一定也還在。
  這樣的話,她初次拜訪長輩的禮物就送一套澄泥硯吧。
  這是小泉青葉經過一晚上深思熟慮的結果!她能夠如此安靜地度過這兩天,想來也是祖父的示意,為她擋掉了再去警視廳錄口供的法定程序。祖父那樣一輩子循規蹈矩的人如果不是心疼她的受傷,是一定不會跟警局開這個口的。祖父這樣一做,不僅是為她省掉了麻煩,更是為她杜絕了再次招禍的可能性。畢竟這歹徒可說不清什麼時候還會冒出什麼同夥來,對別人也許不容易下手,對她一個獨居的女子來說,還是有可能三五不時地打擾一下的。
  而她既然承了這份情,她就理應奉上謝禮。只是……小泉青葉看看另外三份袋子,裡面分別放了為手塚夫婦和手塚國光準備的禮物……這些還是省下吧,否則就顯得太過刻意了。
  打定主意的小泉青葉將這三份禮物收入櫃子,然後和外出訓練歸來的手塚國光會合,一起坐了出租車來到了手塚家宅前。
  按下門鈴,小泉青葉退後兩步站在台下靜等開門。
  祖父和父親並不喜歡家裡出現陌生人,所以家裡並不會請額外的家政人員。除非家裡有大量的客人需要招待,否則一般情況下家裡只有母親和她在。當有人叫門時,也只有她或母親去開門。
  而今天,既然她在門外,她想開門的一定會是母親。如此想著,她便已經開始揚起淺笑準備溫柔迎接了。
  只是,她萬萬沒有料到開門居然是——江崎香!那晚被盜了錢包的女生!
  她上翹的嘴角還是那麼翹著,眼中的笑意還沒退去,那個一身紅色裙裝的女生已經像一隻美麗的蝴蝶一樣飛了過來,當然,方向不是她,而是她身旁的俊秀少年。
  小泉青葉也只是愣了一秒,便反應過來了,一雙清眸不由地染上了些許興味。她果真是老了嗎?看看人家這十四少女,那才是快意青春啊。
  「手塚哥哥,你回來了。」淡紫色的修身襯衫,米白色的休閒長褲,襯得這位與她同齡的少年更是俊雅不凡,完全不同於上次身穿深色和服時的剛硬不阿。
  江崎香站在手塚國光的面前甜甜地打著招呼,絲毫不懼他的冰冷氣場,在她看來,凡是出類拔萃的人自有自己的一股傲氣。她自己在未遇到他之前,還不是整日高傲囂張,對圍繞在自己周圍的人或物均看不上眼。可是,這個少年不同,他簡直太優秀了!媽媽托人打聽來的每一條消息都令她更加傾心。
  學習優秀能力突出性格堅毅品行方正!再加上俊秀的外貌和不凡的身手,這簡直就是量身為她打造的完美王子。
  唯一的缺點也只是為人冰冷些,但她相信,經過一番相處,他一定能看到她的光彩,然後像那些毛頭小子一樣成為她的裙下拜臣。
  所以,這一次她主動出擊,希望能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並且懇請剛回國的爸爸為他準備了隆重的謝禮晚宴。只是,大家都來了,包括石田夫婦,手塚夫婦,兩位警官,甚至包括只為她指引方向的好心人都被爸爸找來請到場了,可他——她最想感謝的人卻沒有到場!
  於是,再開口,就多了那麼一點點埋怨的味道,「手塚哥哥,昨晚爸爸特意為你舉辦了謝宴,你怎麼沒來呢?」
  昨晚?就是知道有她,他才特意不去的;而且小泉青葉這裡也需要有人守著。
  手塚國光面色一寒,心中浮起前日那晚此等女生太過熱情的表現。這也是不懼怕他冰冷氣場的一類人,只是不同於小志的天真和小泉青葉的自然,她的接近實在是讓他接受不了。
  況且,她今天還追到了家裡,真正是讓他不產生牴觸情緒都不行。
  手塚國光隨意應承一句,「抱歉,有事未能前往。」然後,側身繞過她,虛扶了一下小泉青葉的手臂,「走吧。」
  她既然能來到他家,並且在他不在的時候能在他家等候,還能在母親的允許下前來開門,他相信家裡一定有什麼理由,只是現在不便追究。
  手塚國光一言不發地向家裡走去。在事情未弄清楚之前,他以不變應萬變。
  小泉青葉斂盡表情,抬步向前。
  他們就這樣把她晾在這兒了?江崎香一臉的不可置信,她耶!她可是英國貴族學校公認的小公主,不只是因為爸爸是出版界的龍頭,更因為她本身也是麗質天成堪稱完美。難道他沒看到她脫俗的面貌和魔鬼的身材嗎?
  江崎香低頭疑惑地打量了一下自己,再看向兩人的背影,難道是因為那個女生?
  長的還行,但跟她比起來,只能算是清秀;身材嘛更是乾癟消瘦,沒有半點女人味。站在身形挺拔的他的旁邊,看起來真是礙眼的很。不行,她不能這個完美王子落到那人的手中。那可是她好不容易才看中的!
  江崎香復又端起甜甜的笑追了上去,裝作不經意地擠到兩人中間,又極其親密地挽起了小泉青葉的手臂,「這位姐姐,你好,你的腿受傷了,我來扶你吧。手塚哥哥畢竟是男生,照顧起人來可沒有女生細心。」
  長長的一句話,很是體貼,如果她是傻子的話!
  小泉青葉停住腳步,目光涼涼地看了過去。
  她還真是小看這個女生了!以為只是有些花癡,沒想到這一出口倒是顯得有幾分腦子,一副主人的腔調讓人聽了真是不怎麼舒服。
  小泉青葉動作緩慢但絕對堅決地從江崎香的臂彎中撤出了自己的手臂,她喜歡盡可以去追,反正少男少女的追逐從來就是乏味卻又不可或缺。只是,她不能無端地扯自己進來。
  「姐姐今年一十八,有房有車——有男友。」
  一句話,江崎香紅了臉龐。
  小泉青葉嗤笑出聲,「呵呵,先走一步。」
  甩在後面的是她不想要的,她絕不回頭!
  「姐姐,你說什麼呢!」江崎香羞極而惱,不過更多的是被人看穿的無措。
  有男友?他怎麼不知道。
  手塚國光低沉著臉跟在後面走了進去。

j7910137 2015-4-24 20:51

☆、036  被迫出手

  進得廳來,只見兩位婦人正在交談。
  一位是手塚彩菜,另一位則跟江崎香有著七分相似。
  小泉青葉瞬間瞭然,昨日謝宴主角沒到場,江崎香怎肯罷休。所以求了母命,前來道謝?還是決定以身相許?睫毛低垂,她想起前世的自己,不一樣是因了母親的遺命才有了親近那人的機會?
  原來,這一世也有藉著父母之勢的!只是,江崎香一定不知道那人的心腸有多冰冷,他可以為了父母接受你,卻永遠不會讓你走入心裡。她,就是如此!只是不知道這個江崎香能不能像她一樣堅持十年臨死才領悟……
  眼神落到手塚彩菜身上,小泉青葉持著暖暖的笑恭敬行禮,「阿姨,日安。」
  「青葉來了,」手塚彩菜一邊拉小泉青葉坐下一邊對旁邊的婦人介紹,「這是小泉青葉,我朋友的孩子,今天特意來向祖父請安。」說完,又對小泉青葉說,「這位是江崎夫人。」
  小泉青葉明白,「江崎夫人,日安。」看來,連江崎夫人也不知道她有出手的事實,不過,她並不怪手塚彩菜的刻意隱瞞,相反,這才是家人的保護。
  「媽媽,這位就是手塚哥哥。」江崎香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地向媽媽介紹自己中意之人。
  手塚哥哥?手塚國光眉頭倏緊,這稱呼還真是刺耳啊。
  只是這位婦人是長輩,自小的禮數教養讓他無法做出失禮的事。
  「江崎夫人,日安。」行了敬禮,特意尋了一個單人沙發落坐。
  「媽媽媽媽……」江崎香本想跟過去坐著,見此也只能走過去偎在江崎夫人旁邊。還想要說些什麼,江崎夫人一個眼色斜遞過來,江崎香知趣地閉嘴了。
  「小泉小姐,你好。」江崎夫人端莊地回給一笑,滿意的目光則投向了手塚國光,「和國光一起回來的嗎?」一看就知道是個不錯的孩子!難得女兒相中了,那麼無論如何她也會讓女兒心想事成。
  不待小泉青葉回答,江崎夫人接著說道。
  「這國光啊可真是個好孩子,幫了我們香子那麼大一個忙,卻連個謝禮也不收。這不,一早,香子就鬧著登門道謝非要親自再安排謝宴不可。今天又恰巧碰上了小泉小姐,那就一起去吧,人多熱鬧不是?」
  言辭鑿鑿,情真意切!江崎夫人可沒漏看了手塚夫人和手塚國光看待小泉青葉的眼神--那是重視,重視眼前這個不知為什麼膝蓋受傷的女子!既然如此,她當然要先借力請手塚國光應約赴宴,至於以後如何,總要走走看的。當務之急是先讓女兒和他走近一些。
  小泉青葉溫婉一笑,這四十歲的婦人和十四的女生果真是不同的。一出手,高下立見!
  她這是以退為進嗎?自己看起來像是擁有決定權的那個嗎?還一起熱鬧熱鬧?她還真好意思以長輩的身份開口,還一副施捨的口氣?
  只是很抱歉了,她還真不像小泉的表相那樣和善可欺。對於她們眼中的餡餅自己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退一萬步說,即使她有權利做決定,她也不會替他做下任何決定。那人怎能允許別人任意擺佈他的事情呢?
  十年相處,她再不濟也明白,他眼中的她是長輩心中的好兒媳,卻不一定是他眼中的好妻子。他對她善待有加,無非是責任驅使。那人的道德觀念太過深重,他的妻子無論是誰他都會奉上百分百的忠誠。
  視線不由自主地掃向一旁靜坐的手塚國光,那臉色果真板得冷硬無比。
  小泉青葉的心情卻好了起來,笑了笑,她只當沒聽出江崎夫人的意思,微一傾身,「失禮了。」禮貌地向江崎夫人打過招呼,側身對著手塚彩菜說道,「阿姨,我想先去看看祖父。」
  手塚彩菜瞥了一眼江崎夫人,心下不悅。這人太沒分寸!昨日晚宴上便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明裡暗裡地希望自家兒子同她家女兒交往,就算她家的男主人是國晴的新任上司,她也不該如此明目張膽地囂張。先不說她家女兒如何,就單是自己家的兒子,自己也萬萬不會輕易就賣了出去。
  今天更是過分,竟然親口作主讓不相識的孩子作陪。即使她不知道青葉對她有恩,她也不該將心思動到不相干的人身上。何況,自己就在這裡坐著,她這樣說將自己置於何處?她是篤定自己因著丈夫工作的關係而不敢推辭嗎?
  昨晚看那江崎先生還算儒雅正派,怎麼這個女主人反倒一身的小家子氣。
  手塚彩菜伸手拉過小泉青葉的手,拍了拍,「祖父在二樓書房,你去吧。」
  待青葉上樓,她一定盡快打發這對江崎母女先走。她喜歡自己的兒子,自己攔不住;可自己能拒絕她再邀入宴的請求。如果說丈夫因此就受到連累,那還不如早早離開,省得以後被迫賣子!
  想明白了,手塚彩菜又給了兒子一個眼神,「國光,送青葉上樓。」青葉的腿腳不便有一部分原因是江崎香造成的,只是現在更不能說出來了,否則還不被這對母女打著報恩的幌子更粘住不放了。
  「是。」手塚國光答應著就要起身。有長輩在,他實在不適合出聲,送她上樓剛好,這樣,他也能趁機不再下來。
  「我來扶姐姐吧。」江崎香被母親推搡了一下,立刻明白過來,搶先跑到小泉青葉面前。這時她也看出來了,這個腿部受傷的女子還是很入手塚家人的眼的。既然直導黃龍不成,曲線救國的道理她也是懂的。
  今天她務必要通過各種手段達到接近的目的。如果能上樓,還能見到祖父,說不準還能從祖父那入手。
  這樣想著,江崎香笑得越加甜了。
  扶她上樓?是她想上樓吧?小泉青葉抬眼看著站在面前的十四女生。自己在門口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怎麼還是不明白呢?是一定要打自己的主意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可別怪自己出手太狠!
  十年貴為青學帝王的妻子,她也不是天天吃素的!瘋狂的粉絲,執著的名媛,或死纏爛打,或權勢相壓,哪一次不是明刀暗槍戰況激烈!她還不是好好的在位十年獨佔帝王?
  其實,這一世她真的沒有了那一番悍衛婚姻的雄心壯志了。丈夫的心根本就除了網球再也容不下其他,她早該明白。奈何,直到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她才大徹大悟,不是所有的事情努力就行的。尤其是人心,如果不得心的話,就算付出再多也全都是浮雲。
  眼前這個女生怕是不能理解吧?畢竟她還一心沉浸在發現王子憧憬美好的幻夢之中。既然如此,她不介意講的再清楚一些,年少的孩子想要成長總要受到一些教訓的。
  收起禮貌的笑,小泉青葉優雅起身,上前一步拉過江崎香的手,語氣深遠,「既然喊了我一聲姐姐,姐姐就托長囉嗦兩句。香子,是吧?有喜歡的人了,是吧?」
  嘎?她怎麼當面就直說了出來?江崎香的臉立刻就紅了,一時愣住,不知如何回答。自己當面說出來,那叫勇敢表白;可讓別人當面說出來,還當著當事人的面,這怎麼說都有點尷尬。
  江崎夫人聞言臉上一直掛著的微笑也僵住了,這個女生什麼意思?
  手塚國光微一挑眉,前傾欲起的身子又靠了回去,小泉青葉的表情很是相熟,像極了第一次相見時的狀態。他相信,接下來的話一定會讓江崎夫人大吃一驚的。
  「這女孩子長大了,喜歡人沒有錯,主動出擊也沒有錯,可這追個意中人也拖家帶口的,可就有些不妥了。」
  天,姐姐好可怕,嘴巴抿起的弧度竟與手塚哥哥有著九分相似。江崎香的身子一縮,就想向江崎夫人求救。可是,手腕傳來緊固的感覺,讓她怎麼也不敢亂動。
  小泉青葉居高臨下睨著江崎香,冷冷分析,「這知道內情的說是江崎夫人心疼女兒,怕女兒交個朋友也要吃虧;可這不知道的呢?怕是要說香子仗勢欺人強迫交往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嗯,香子?」
  「呃……是……是……」江崎香在小泉青葉的利眸下瑟縮著不成句,她也有一米六八了,怎麼這個姐姐比她還高上那麼兩三公分?
  江崎夫人雙眼一瞇,心卻靜了下來。這個女子看起來年紀並不大,心思倒是不少。如果她無心倒還好說,如果有心的話,怕是香子要吃虧了。聽聽那話說的,有理有據的,連自己也說不出辯駁的話來。
  不過,這事她記下了,來日必定奉還!
  手塚國光扭頭看著窗外的景致,一副置身事外的悠閒模樣。
  江崎香的示愛他根本不在乎!從小到大,這種事情多了去了,比她還瘋狂的他也見過。畢竟喜好自由,他也不能明著說你別喜歡我吧?他是一個公眾人物,更是被師長們推到前沿的表率人物,他可以不接受別人的好意,卻不能將別人的好意隨意踐踏。
  窗口對著後園,烈日下的錦鯉正偏在池溏的一隅無力的休息。
  第二次,他見識到了她的犀利,如夏季的烈陽,光芒萬丈灼人眼球……
  


☆、037  再見祖父

  氣氛有些冷凝!
  手塚彩菜起身打起圓場,「這孩子,不過虛長四歲,也好意思在你我這生兒育女的婦人面前托長。」
  話是對著江崎夫人說的,目光卻落在小泉青葉身上。而且語調輕柔,一點也沒有因為小泉青葉明褒暗貶的話而生氣的意思。相反,她倒是對青葉的出手有些感激。江崎夫人欺人太甚,可她作為主人也不能出言不遜,何況還不知道自家丈夫的意思。
  不過,青葉這一說,倒是給了她一個台階下,相信江崎夫人這次也不好意思再開口請兒子赴宴,除非這對母女想作實「仗勢欺人」的說辭。
  手塚彩菜走到小泉青葉面前,作勢虛打了一下她的手臂,嗔怪道,「壞孩子,快上樓吧,小心晚了祖父罰你。」
  「是。」小泉青葉笑著應聲。心知母親不會責怪她,只是這禮數卻不能落下。
  「江崎夫人,失禮了。」四十五度的誠意,也是因為她是護女的母親。
  轉身,繞過呆立的江崎香,小泉青葉施施然走向樓梯,身後傳來母親的溫聲。
  「國光,送青葉上樓。」
  手塚國光應聲而起,對著江崎夫人頷首示意後,幾大步便跟上了小泉青葉的步調。
  這一次,他沒有只是輕扶著她的手臂,而是一手托住她的手臂,另一手則環過她的腰間落在她的腰側。心念乍起:她的男友也會這樣攬她在側嗎?
  小泉青葉行進的步子微滯,卻也沒有反抗,任由他狀似親密地摟著上了樓梯。身後的目光正虎視眈眈,她再怎麼不情願也不會讓他失了面子。
  她低著頭硬著身子向上走,恨不得趕快走到二樓,往日裡牽念的茶香此刻則變成了十足十的折磨。
  手塚國光深遂的眸子掠過她小巧的耳垂,她真的有男友嗎?在她受傷的時候連個面也不露?還是,她為了不把自己牽扯進來,不惜編造有男友的謊言?她就那麼不願意和他牽扯到一起?
  除去了醫院那次她形露於外的關心,她還真是時時刻刻地和自己保持距離。這中間一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原因,而他也一定會查出來的。
  走到二樓樓口站定,小泉青葉盯著扶手盡頭的那塊疤痕笑了。
  這是那人小時候的傑作!母親說,他八歲時對木工突感興趣,家裡什麼木製品都被他找到理由敲打了一番。這個扶手就是那時候留下了疤痕,後來為了紀念,母親一直沒有讓人換掉。
  沒想到,隔了一世,它還在。那她還有什麼理由不相信劇情不變呢?
  她的笑有些飄忽,手塚國光眸一沉,低問,「笑什麼?」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他並沒發現什麼異樣。
  小泉青葉搖搖頭,她不會說的。她也只剩下回憶是屬於自己的了,又怎麼會輕易交付出去。
  稍稍側身,小泉青葉伸手拂掉他落在腰側的手,「謝謝你,手塚,我能自己走。」她並不想追究他為何會突然做出如此親密的動作,但是,她必須確定以後不能再如此。
  手塚國光收回手臂,習慣性地置入褲袋中,他也不知道為何突然會有如此舉動。僅僅是因為她有傷嗎?好像不是。
  「走吧,書房在最裡間。」他率先走在前面領路。
  小泉青葉靜靜地跟在後面,小心翼翼地不敢再露出多餘的神色。她當然知道書房的位置,只是,繼上次那驚天大餡一露之後,她已經嘗到教訓了。此後萬萬不能再引起什麼不必要的疑問,否則,她真的要作繭自縛了。
  書房門前,徵得屋內祖父的准許之後,二人才推門走了進來。
  窗下幾前,花白頭髮,魁梧身影,正習書法。
  祖父手塚國一。
  聽聞有人進來,筆下也未停,只沉聲吩咐,「國光先出去吧。」
  手塚國光聞言遲疑了一下,但還是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門被輕輕地帶上了。
  小泉青葉收回懷念的目光,整整衣衫就要見禮,就聽得手塚國一又傳來吩咐。
  「不用行禮了,過來研磨吧。」說話間頭也沒回。
  「是。」她只得回應一聲,恭敬地站到了案幾前,然後毫不意外地在熟悉的地方找到了墨條。
  祖父習練書法,從來都只用墨條而不用墨汁。因為墨汁出來的墨韻層次模糊又單一,而且時間一長顏色就會發灰;但墨條恰恰相反,不只出來的墨韻層次豐富又分明,而且歷久彌新。
  硯台的旁邊是準備好的泉水。這也是祖父的習慣,研磨用的水一定是當日從山上打來的泉水,這樣水夠活,墨才夠勻。
  泉水滴加,重按輕推。結婚十年,她還練出了一手研磨好法。
  此時的她是平靜又心喜的。想那一世,自從祖父中風入院以後,每日的書法練習也被迫終止了。一直到她離開的那天,她也沒能再幫祖父研過磨。沒想到今日不僅能得見祖父,還能再次為他研磨……
  手塚國一目不斜視,專注地寫完今日既定的段落,才看向一旁研磨的小泉青葉,細細打量:
  五官平和,眼神淨澈,站姿內斂,舉止端莊。
  十八歲的年紀,已經擁有了歲月賜予的沉穩。
  手塚國一收起毛筆放到一邊,平淡開口,「聽國光說,是你首先發難的?」
  「是。」小泉青葉將手裡的墨條擦淨放好,又取過毛筆在筆洗裡洗淨掛起。
  整個過程熟練又自然。
  手塚國一滿意地點點頭,走到一旁的椅子上落坐,並示意小泉青葉也坐下,「雖說結果是成功了,但還算是一記險招,下次不可大意。」
  視線掃過她的膝蓋,語氣中含了少許的責怪之意。
  「是,青葉記下了。」小泉青葉垂眉斂目,規矩地坐在對面。上一世的祖父因中風而影響了言語能力,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如此清晰的話語了。
  沒人知道,她現在有多感恩這次荒唐的重生經歷。能夠再見健康的祖父,就連夏日這潮濕悶熱的風,她都覺得無比的清爽起來。
  手塚國一冷硬的面容因小泉青葉的回答而變得柔和起來,這個孩子是真誠又聰慧的,能理解他的意思並且真心接受,實在難得。
  他伸手取過桌上的茶碗,啜飲了一口茶,想起了手塚彩菜的話。
  ——爸爸,她真的和國光很配的。——
  本來,他並不贊成兒媳插手孫子的私事。畢竟這感情的事別人是勉強不來的。可見到這個孩子,他突然也興起了一股推波助瀾的念頭。
  剛才進門時孫子的遲疑可沒能逃過他的感覺,既然孫子有這個心,那他這作人祖父的幫個小忙也是無可厚非的吧?
  放下茶碗,他誠心邀請,「如果沒有什麼安排的話,就吃過午飯再走吧。」
  午飯?祖父他請她吃午飯?
  小泉青葉一時有些發懵,愣愣地睜大眼睛無法接話。
  祖父是個清心寡慾的人,一般聚餐尾牙什麼的概不參加。即使家裡有了必要的客人,他也不一定就會出現,更別說主動留人吃飯了?
  祖父為什麼要請她這樣一個初次登門的人留下吃飯?
  「怎麼,已經有安排了嗎?」手塚國一再問。
  祖父的聲音很是溫和,那麼她可以拒絕嘍?只是,她張口卻是,「沒,沒有安排。青葉聽祖父的安排。」
  她沒辦法拒絕!
  即使她已經聞到了一絲絲陰謀的味道,她也無法抗拒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的誘惑。
  這裡曾是她住了十年的家,這裡有祖父父親母親,還有……她的夫。
  即使事過境遷,只有她記得,她還是覺得這裡才是她的歸屬。在這裡,她才覺得安心又舒適。
  其實也只是一頓飯而已……她吃完就好了……真的,她一點都不貪的……她只是想吃一頓飯而已!
  吃完她就走!
  


☆、038  果然貪吃

  濱崎兒童福利院。
  八月十日,烈日當空,乾燥無風,正是修補房頂的好日子。
  一大早,小泉青葉就和秋山院長臨時商量決定安排外聘的任課老師休息一天,然後讓四位保育員奶奶帶孩子們去看日美網球友誼賽的最終決賽,空下來的房子剛好適合工人們大肆裝修而不用擔心會出現什麼意外。
  秋山爺爺在送孩子們到達東京市體育場之後便馬不停蹄地加入到修補房頂的大軍中了,務必要在這一天的時間之內工作完畢。
  院長辦公室內就剩下秋山院長和小泉青葉兩個人了。
  秋山院長是需要留守下來接一些工作電話的,她看一眼坐在對面看書的小泉青葉,問道,「我是不能離開,你怎麼也不去一起湊個熱鬧呢?聽小美說,閉幕式上還有什麼美國偶像來表演呢?」
  小泉青葉從書本上抬起頭來,「十幾個孩子就夠四位保育員奶奶忙碌的了,我這腿也不方便,就不給她們添麻煩了。」
  秋山院長放下正在書寫的動作,嗔怪道,「你也知道你的腿不方便,那為什麼不藉機休息一天?」出事三天之後,她才收到小泉青葉告知整件事情的電話,怪罪自己沒有在她三番兩次關機的時候察覺異常,更心疼這孩子太過獨立堅強。她想,如果不是小泉青葉一定會來福利院幫忙終究會瞞不住的話,這孩子一定會隱瞞到底的。
  小泉青葉藉著喝水的空檔掩住眼底的情緒,「院長,你也知道我閒不住的嘛。況且只要不是太需要走動的工作,我還是可以幫忙的。」而且,就算她不來這裡,她也不能在家裡呆著。因為自從她受傷以後,石田媽媽和母親總是強拉她去家裡吃補品。
  以她來看,膝蓋和肩部的傷已經好了有八成了,至少現在穿褲裝已經不覺得難受了,而且開車時的手臂也已經靈活許多了。根本就不需要像個重傷的人那樣吃那麼補的補品。結果只兩三日的時間,她硬是被喂胖了三斤。如此下去,不光身體會脫離控制,就連心志恐怕也會陣亡在糖衣炮彈之下。
  兩位長輩的意思太過明顯,她實在是有些招架無力了。偏偏她還孤立無援:徹一哥哥遠在國外,愛莫能助;手塚國光則一臉平靜,置身事外。
  重點是,兩位阿姨誰也沒有捅破那層意思,害她即使有心直言並無過分的心思,又怕被誤解成自作多情妄自尊大。
  所以,她現在一醒來就往福利院跑,很晚才開車回家。可又怕讓兩位阿姨多心,只好把開門密碼告訴她們,如果自己不在,就把補品放進屋內。如此一來,阿姨們不會覺得她有心躲避,她也不必非得當著阿姨們的面吃下補品。以目前的成果來看,收效不錯。
  她已經……一,二,三,四……四天偷偷處理掉補品了!
  秋山院長大概也知道一些緣由,笑著打趣道,「青葉,我是沒有兒子,不然我也一定會有些想法的。」誰她在長輩的眼裡看起來就是一副溫順可心的樣子,沒有想法的人才不正常。
  小泉青葉誇張地垮下臉來,「院長——您也要取笑我嗎?」
  秋山院長倒是覺得兩位夫人的做法不算過分,「為人父母的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順遂一些,無論是事業還是感情。」所以即使插手小輩的感情發展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惜的是,她膝下無子也無女。
  小泉青葉感受到秋山院長語下的感傷,極力以高昂的語調說道,「所以,您一把年紀了還再為福利院的孩子們東跑西顛的,就希望為每一個孩子找到合適的家庭來收養嗎?您做的比親生父母可還要好了。」
  大張旗鼓地把高帽一頂頂不要錢似的往上戴,饒是聽慣了官場恭維之話的秋山院長也微紅了臉孔,「你這孩子……嘴甜得也不怕甜壞牙。」
  小泉青葉嘻笑著走過去,站在秋山院長身後親近地捶起了肩膀,「我這不是眼紅嘛。說起來,我們可都是您的孩子,您可不能只疼小的,不疼我這大的。」
  秋山院長回頭白了她一眼,剛才的感傷一縱即逝,「那你說說我怎麼就不疼你這大的了?」
  小泉青葉語氣含怨,悠悠回憶,「聽小志說,您親自下廚給孩子們做蕎麥冷面了。可我那幾日剛好沒在,自然沒吃上……」
  秋山院長的蕎麥冷面可是一絕,涼汁甜辣適中,麵條爽滑筋道。每年夏天,秋山院長的蕎麥冷面都是福利院的孩子們最為喜歡的食物,她也不例外。只是,這次她剛好有傷在身,為了避免福利院的老少擔心,她也只能強迫自己在家閉關了幾天。
  「知道了,今天中午就給你補上。」秋山院長笑得寵溺,「單獨給你開個小灶行了吧?」
  「真的?那可就太好了,這一次我一定要吃它個兩大碗。」小泉青葉興奮地高呼。天知道,這一陣子的補品她都吃得有些想吐了。院長冰涼爽口的冷面正好能救贖她所剩無已的食慾。
  「好好,我就為你做兩大碗。」得出結論,秋山院長繼續開始工作。只要有孩子想吃,兩大碗算什麼,兩大缸她也做得出來。
  中午,福利院的廚房。
  秋山院長在料理台上忙碌著,柴魚高湯、醬油以及從米酒中提煉出來的味林,她細心地添加,和自己的心意一起煮製成最好的涼面汁。
  小泉青葉迫不及待地先嘗了一口還未完全冷卻的面汁,整個神情便神采飛揚起來,「太好喝了,果然還是院長的手藝好。」
  秋山院長打掉小泉青葉準備繼續偷喝的手,「再等等,光喝湯能喝飽嗎?」
  小泉青葉傻笑著收回手,看著秋山院長將煮好的冷面一遍遍過著冰水,然後放下碗中。
  淋上面汁,灑入黃瓜絲和白梨絲,再覆上半個雞蛋和兩片牛肉,看上去就很引人食慾的樣子。
  秋山院長將碗筷擺放到桌上,「好了,吃吧。」
  「謝謝,我開動了。」行完謝禮,小泉青葉開始慢慢品嚐院長親手製作的蕎麥冷面。
  冰涼爽口,甜辣適中。她在補品折磨下萎靡不振的食慾一下子鮮活起來。
  她一定能吃兩大碗……就算不能吃,她也要打包回家繼續吃……
  這時,秋山爺爺推門走了進來,看了一眼正在埋頭苦吃的小泉青葉,對著自己的老伴說道,「原田和早川剛剛來過電話,說臨時有事需要離開,看你能不能替換她們出來。」
  他有裝修的事走不開。可不去人又不行,畢竟十二個孩子如果只有二個保育員的話,確實有些困難。
  秋山院長也考慮到了,她也不行,下午還有一個固定的來電需要她親自接待,實在騰不開身。小泉青葉倒是有空,只是這腿……,體育場那兒又太過擁擠……
  小泉青葉急急吞下最後一口麵條,「院長,我去吧。」
  秋山院長不無擔心地說,「你的腿行嗎?別到時候把你擠摔了。」
  小泉青葉擦擦嘴,「沒關係的,我們可以等所有觀眾都散了以後再出來。只是這樣一來,就要麻煩秋山爺爺在門口多等一會兒了。」
  秋山爺爺點頭同意,「我看行,你們別急慢慢出來就好,我多等一會兒沒關係的。」
  秋山院長作下最後決定,「就這樣吧。青葉,你自己開車過去,還是秋山送你過去?」
  小泉青葉站起身往外走,「秋山爺爺也挺忙的,我自己開車過去就行。門票我那也有,您可以電話通知原田奶奶和早川奶奶收拾東西了。」
  日美網球友誼賽——那人作為代理教練的首次征戰!
  幾日前,母親曾送來門票邀她同去,可她借口身體不適拒絕了。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她最終還是趕上了末班車。
  小泉青葉鎮定地啟動車子前往目的地,去就去吧,心意已定,去了又能改變什麼?
  


☆、039  有人搭訕

  東京市體育場。
  本來只是一場兩國中學生之間的友誼表演賽,卻被美國的貝克教練別有用心的搞得聲勢浩大。
  小泉青葉皺著眉走起來,便看到球場內風起雲湧,看台上人聲鼎沸。濱崎兒童福利院的孩子則坐在第三排的位置上吶喊助威。
  未來的網球之王越前龍馬正在和美國隊的凱賓史密斯激戰,那人就坐在一旁的教練席上雙手抱肩嚴陣以待。
  她只掃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一顆心全部集中在了在座的孩子們身上。給這個擦擦汗,給那個喂口水,忙得不亦樂乎。
  網球什麼的,她一點興趣也沒有,還不如將時間花在孩子們身上。
  「哇,贏嘍贏嘍。」
  「越前哥哥太棒了。」
  「越前哥哥越前哥哥……」
  比賽結束,孩子們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此起彼伏。
  場上已經開始頒獎儀式了。小泉青葉不為所動,低著身子收拾散落在地的東西。
  長谷奶奶穩住準備跳起來的小志,「青葉,現在就退場嗎?」
  小泉青葉找來大號的整理袋把孩子們的水壺裝進去,「還不行,得等到大家都退了我們再走。」
  淺倉奶奶站在外圍,大聲囑咐,「都坐好都坐好。」
  小泉青葉接過淺倉奶奶收來的喇叭,「秋山爺爺就在門口等著呢。我們不急的,一會兒沒人了我們再整隊出去。」
  長谷奶奶護在另一側,「別急別急,再坐一會兒。」
  良久,頒獎儀式結束,人潮散去。
  福利院的孩子們整隊向外走。
  走到體育場的出口處,突然小志從隊伍中竄了出來,衝著遠處招手,「手塚哥哥手塚哥哥。」
  小泉青葉把袋子背上右肩,抬頭望去。
  一隊身著紅黑相間集體隊服的人走了過來,當中那個一身深藍運動服,尤其顯眼。
  他的旁邊還有——江崎香,鮮紅的啦啦隊服,手捧嬌艷的玫瑰。
  郎才女貌!
  從遠處看過去,像一幅極美的畫——火紅的青春,正茂的風華!
  而她卻已容顏蒼白,心境衰老。
  小志跑過去拉住手塚國光的手,「手塚哥哥,今天你沒上場呢?」
  手塚國光低頭回應,「啊。小志今天看得開心嗎?」
  小志大力地點頭,「很開心,夥伴們也都很喜歡。」
  眼見小泉青葉沒有責備的意思,其他的孩子們也一擁而上,衝向猶如明星般存在的各位少年。
  「菊丸哥哥,你打的網球好漂亮啊。」五歲的小幸喜歡一切可愛漂亮的事物。
  「是嗎?小妹妹也好漂亮噢。」菊丸英二抱起這個笑紅了臉蛋的小女娃。
  「小美最喜歡不二哥哥了,不二哥哥最棒。」小美仰頭看向不二周助。
  「比越前哥哥還棒嗎?」不二周助蹲下身子,指了指今天大出風頭的越前龍馬。
  「當然!」小美看都沒看過去一眼。
  越前龍馬「嗤」的一聲撇開頭看向別處。
  手塚國光牽著小志的手走到小泉青葉的身邊,探手取下了她掛在右肩的袋子,「一起吧,我送你們上車。」
  眾目睽睽,小泉青葉不好拒絕,不答反問,「時間允許嗎?」
  手塚國光走在前面,「沒關係,剛好順路。」
  小泉青葉說聲謝謝,跟了上去。
  江崎香臉色巨變,她用來敬獻的鮮花他不屑接,偏偏又主動去幫別人拿袋子。他什麼意思?
  跡部景吾囂張的聲音飄過來,「手塚,太失禮了,你不用介紹一下的嗎?」這個手塚不是一向對女生敬而遠之的嗎?例如剛才那個主動跑來獻花的女生,他不是眼都沒抬半分嗎?
  手塚國光聞言無奈地停下,介紹道,「這位是小泉青葉。」然後又對小泉青葉指指跡部景吾,「這位是跡部景吾。」
  小泉青葉禮貌頷首,「跡部同學,幸會。」
  她知道他,被手塚國光視為對手兼知己的人,是跡部財團的唯一繼承人,目前在冰帝學園中學部任網球部長。
  小泉青葉?就四個字?這就是他的介紹?跡部景吾食指下巴,眼神轉深,「小泉小姐,幸會。」
  不卑不亢,沒有花癡也沒有故作矜持。跡部景吾對小泉青葉的初次會面,笑彎了眼睛,海藍色的眼眸散發出奪目的光彩,襯上右眼角下的淚痣,更顯瑰媚。
  江崎香看花了雙眼,如果早知道國內有如此極品,她何苦在英國貴族學校浪費這麼多年的時間。
  打過招呼,小泉青葉扭頭繼續向外走。十四的年華,也只是如此而已;再有四年,那才稱得上是妖孽。
  手塚國光拎著袋子走在小泉青葉的身側,好巧不巧地剛好擋住跡部景吾投來的興趣目光。跡部一向反骨,送上門的嫌花癡;不理會他的,他倒會有趣。
  跡部景吾看一眼手塚國光護衛的姿態,戲謔地再次開口,「忍足,本大爺今天的魅力不夠華麗嗎?」
  忍足侑士掃過前面未有所感的瘦削身影,暫時充當樺地的角色,「是。」
  千石清純吹吹自己的頭髮,幾大步走到小泉青葉的另一側,「小泉小姐,我是山吹國中三年級的千石清純,今日一見甚敢榮幸,不知是否方便喝個下午茶?」
  他還從來沒遇到過如此一見傾心的姐姐女生,雖然個子比他要略高一些,不過他很快還會長高的,至少不比那個不知為何突然釋放冰冷氣流的手塚國光矮!
  小泉青葉客氣地笑,「抱歉,已經有約了。」
  千石清純掛起風流的招牌笑容,不甘被拒,「那明天呢?」切,那個手塚國光什麼意思,又不是他的女友,幹嗎一副冰冷勿近的樣子。
  江崎香咬牙,她被無視了嗎?怎麼著她也是一青春美少女好不好,在英國貴族學校還獲得過「東方小公主」的稱號,難道國人的眼睛都瞎了嗎?怎麼一個個都對自己視而不見?
  小泉青葉被迫停步,好笑地由上至下打量過去。
  千石清純,運氣比能力出名,花心則比運氣更出名。在他看來,她的表相符合他關於「美女」的定義嗎?還是他認為,她看起來一副很好搭訕的樣子?
  小泉青葉又掃了自己一眼,一身白色的成熟褲裝,就算他看不出她比他的年紀要大一些,他也該看到她的個頭明顯比他還要高一些,難道最近的少年已經不喜歡妹妹改喜歡姐姐了嗎?
  思量再三,她老調重彈,「姐姐今年一十八,有房有車——有男友。」
  現實一點吧,少年!她要他何用?談感情嗎?那多傷錢!她有十多個孩子要養,那來的多餘財力啊!
  毫不掩飾睥睨的神態,終於讓千石清純慘綠著臉,閉上了嘴。
  跡部景吾和忍足侑士轟笑出聲。
  菊丸英二雙眸迸發出敬佩的目光,姐姐好帥!
  江崎香被看似著急向前走的不二周助貌似無意地擠到了一旁。
  手塚國光蹙眉,怎麼又是這句,她的既定台詞嗎?
  眾小朋友們疑惑地看向保育員奶奶,男友是什麼,青姨有嗎?
  長谷奶奶搖搖頭,但笑不語。年輕真好啊!到處都是你追我趕你爭我奪的遊戲,無非是想一親芳澤得償所願。
  淺倉奶奶則望向小泉青葉身旁筆挺的深藍背影,一直亦步亦趨。嗯……不錯,還是這個比較靠譜。
  ------題外話------
  週六週日兩更,分別為上午八點和下午兩點。
  


☆、040  情侶手機

  市體育場門口的停車場,秋山爺爺看到福利院的孩子們連忙打開車門招呼小朋友們上車。
  小美喳呼呼地迎上去,「秋山爺爺,今天的比賽好棒噢!」
  秋山爺爺拍拍她的頭,「這次開心了吧。」
  小美點頭,「當然。」回頭沖不二周助揮手告別之後,上了車子。
  手塚國光將袋子遞給秋山爺爺。
  秋山爺爺笑著接過,「謝謝你了,手塚。還麻煩你送他們過來。」
  手塚國光站在車門的另一側照顧小朋友們上車,「秋山爺爺客氣了。」
  孩子們同各自的偶像告別,一一上車。
  小志最後一個上車,「手塚哥哥,全國大賽一定要上場噢,我會去給你加油的。」
  手塚國光彎下腰來跟他擊掌,「好的,一言為定。」
  長谷奶奶和淺倉奶奶也上了車。
  秋山爺爺看向站在最後的小泉青葉,「今天的工作已經基本結束,你可以直接開車回家了。」
  小泉青葉笑著搖頭,「畫作的事情還有一部分沒有完成,我還得回福利院一趟。」
  「好吧,那我開車先走一步,你開車小心。」秋山爺爺拍拍她的肩膀,和手塚國光打過招呼開車離去了。
  眾位少年開始準備登上一旁為他們準備的返程巴士。
  此時,手機響起。
  小泉青葉看一眼來電顯示,走到自己的車旁接起,「徹一哥哥怎麼有空打給我……」
  手塚國光盯著她的白色手機,立在一旁沒有回轉。
  那廂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
  「今天的論文部分完成了呀……」
  「是,最近石田媽媽……」
  「哎呀,沒關係的……」
  「好的,我明白了……」
  「徹一哥哥再見……」
  聲音柔軟而輕快。
  手塚國光吊高了一顆心,是那個遠在國外的石田徹一嗎?
  石田徹一,年長他五歲,石田校長家的獨子。在青春台地區是傳奇一樣的人物,真正稱得上是少年天才的人物:十四歲完成高中學業,十七歲完成研究生學業主攻公共關係專業,畢業後進入東京都教育廳工作,並於今年公費出國深造。
  母親說,他和小泉青葉青梅竹馬……
  無意識地抿緊薄唇,手塚國光定定看向小泉青葉的神色,想起她「有男友」的說辭。
  眾人坐在車上,等手塚國光上車。
  窗邊的菊丸英二突然驚呼,「看她的手機!」
  眾人齊齊望去。
  不二周助笑瞇了眼睛,「松下新出的限量情侶款。」
  忍足侑士揚著熟稔的微笑,念起紅極一時的廣告台詞,「黑白之配,天生一對。」
  越前龍馬眼神茫然。
  跡部景吾單手撐腮,樂於解釋,「松下於今年八月初最新推出的限量情侶款手機,一黑一白,全日本不過一百對。每一對都可以應顧客的要求鑲嵌所屬意的誕生石。」
  他就有一對,鑲嵌了紫色的歐珀;但因為他沒有另一半,所以這一對手機都在他的手裡。
  而小泉青葉的白色手機則是鑲嵌了墨綠色的蛋白石……
  不二周助歪頭看向車外的手塚國光,「我見過了另一支鑲有墨綠色蛋白石的松下男款黑色手機。」
  菊丸英二眼神火熱,「部長新換的就是!」他曾經借來玩了好久,手感舒適、功能強大得令他愛不釋手。他也托了母親去買,可惜有價無市,該款手機已經售罄。
  眾人瞬間眼睛放大。
  「小泉小姐說有男友……」
  「與手塚部長有同款的情侶手機……」
  「難道……」
  眾人眼睛放光,臉色興奮。
  千石清純一把拉開窗戶,衝著剛剛收線的小泉青葉大喊,「小泉小姐的手機好漂亮,是男友送的嗎?」他絕不相信她的男友有可能是那個冰山。
  小泉青葉攤開手掌,鑲嵌在白色手機上的墨綠色蛋白石在陽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異常奪目——這款手機有什麼問題嗎?為什麼車上的眾位少年像發現了什麼重大事物似的一臉的興奮之情?
  手塚國光將左手置入褲袋,正好碰到自己的手機。
  他的手機是新換的,是松下新款,而且正好是鑲嵌了墨綠色的蛋白石。
  這是那日手機摔壞以後,母親隔天就拿來的新手機。他知道母親也為小泉青葉置辦了新手機,卻在上次她腿腳不便為她回屋取手機時才知道,原來他們的手機是情侶款。
  母親的心思還真是明朗又直接……只是,……他觸及到車上一排的八卦目光,今天實在不是談論這個話題的場合。
  他扭身走回小泉青葉的車旁,親自為她打開了車門,護衛她上車,低聲囑咐,「小心開車。」
  小泉青葉莫名其妙地被動鑽入車子,他也很奇怪,上次為她取手機時好像就是這樣一副古怪的神情。
  視線移到一旁的手機上,跟它有關嗎?有什麼事情是她不小心忽略了嗎?
  帶著濃濃的疑問,她開車離去。
  手塚國光這才轉身上車。
  千石清純跳過來擋在門口,「你是他的男友嗎?」冰山一個,怎麼配得上那樣溫婉聰慧的氣質女子?
  手塚國光略抬眉頭,目光微涼。
  屬於帝王的勢壓驟然而降,千石清純不由自主倒退兩步。
  稍一停頓,又強自前進一步。開玩笑,他好歹也是山吹國中網球部的副部長好不好?
  一步的錯位間隔,手塚國光側身而過,在距離三步的位置又停下。雖然他沒有權利問,自己也沒有義務回答,不過問題終究要解決。
  他將手從褲袋裡取出,順便帶出了手機,視線從手機的顯示屏上掠過,「時間不早了,請千石副部長回到座位上,我們該返程了。」
  千石清純根本沒注意他說了什麼,只紅著眼瞪向手塚國光刻意展示出來的手機,果真是松下那款黑色的限量版,上鑲一顆墨綠色的蛋白石正發出幽幽的光芒。
  不二周助走過來,倚在靠背上側目而視,「如此明顯的答案,千石副部長還懷疑嗎?」雖然他不確定手塚國光的答案,但基於肥水不留外人田的定律他還是決定先攘外再說。
  千石清純恢復理智,無謂地聳聳肩道,「那又如何?」男未婚女未嫁,他就算來個lucky約會又能如何?他瀟灑地走回座位上坐下,想著如何再續前緣,壓根就忘了他心目中的約會對像從一開始就明確的拒絕了。
  菊丸英二興致昂然地不錯眼珠,手中卻不忘拿出手機給搭檔大石轉播實況,標題就是——部長真的戀愛了……
  車子啟動,手塚國光拇指撫過墨綠色的蛋白石,……有男友……嗎?
  最後一輛巴士開走,市體育場門口終於恢復了安靜,當中一個孤零零的艷紅色身影分外明顯。
  晚風乍起,揚起了片片玫瑰花瓣,裝點出浪漫唯美的畫面。
  畫面的主角是有著「東方小公主」稱號的江崎香小姐。
  ——只是,無人欣賞。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j7910137 2015-4-24 20:51

☆、041  王者歸來

  全國大賽開戰在即,手塚國光卻登上了前往熊本空港的班機。
  回日本之前,德國醫生已經確認他的肩傷完全康復了。可是,他最近的訓練還是出現了一些問題。例如,每當他遇到高吊球時,他總是感覺肩痛難忍,從而無法抬高左臂回球。
  下飛機轉公車。手塚國光的手中握著的是不動峰的橘桔平送來的熊本綜合病院的地址,他想他有必要再確認一下,是不是他的肩傷又復發了。
  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參加全國大賽!
  走在通往熊本綜合病院的道路上,才發現這裡同東京都相比並無太多差異,同樣的隨處都可看見公開的網球場。
  包括網球拍和網球。
  綠樹下,座椅上,紅色的球拍很是顯眼。
  手塚國光無法控制自己走近。扔球,揮拍,在他意識回攏之前他已經完成了整套的動作。他的生命裡如何能沒有網球……
  「球拍小偷,還給我,還給我……」連聲嬌喝,一個十多歲的女生揮舞著拳頭向他走來。
  手塚國光看向手裡的紅色球拍,她的?連忙送還回去,「抱歉,還給你。」
  女生愣住,喃喃自語,「這麼坦率?」
  也許是她是誤會了……想起剛才他的網球動作,女生直言,「小偷哥哥,你的網球打得很差啊。」
  手塚國光木然,只聽得那個女生再次問道,「外行人嗎?」
  這要他如何回答?
  女生高昂的聲音又起,「網球要這麼打——」
  高高躍起,大力揮拍,球出帽落。
  身手不錯!
  手塚國光無意間低頭發現一張紙,打開來,是一張校際網球賽的參賽報名表,舉辦學校是熊本第一小學,報名人——千歲美由紀。
  停下來撿帽子的千歲美由紀見狀,一把搶過報名表,惱怒警告,「不許看!」
  手塚國光不解,「以你的身手,應該晉級到比賽前列了吧?」
  千歲美由紀頓時頹喪,「第一場就輸了。」
  「啊?」為什麼?
  千歲美由紀有氣無力,垂著頭說道,「平時練習的話,我不會輸給任何人。只是……一到比賽,全身就不聽使喚……」
  「神經痙攣!」手塚國光給出答案。
  千歲美由紀訝然抬頭,「神經痙攣?」
  手塚國光詳加解釋,「就是極度緊張引起的肌肉萎縮,導致身體無法動彈的現象。」話落就想起了醫生的話,難道他也是如此嗎?
  一陣風吹過,手塚國光表情憂慮。
  千歲美由紀有些疑惑,不是她的問題嗎?為什麼他也如此憂慮?「小偷哥哥?」他也有什麼無法解決的問題嗎?
  手塚國光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無法自拔,什麼時候拿起球拍與人對戰也不清楚了。
  是自己的原因嗎?
  是自己的恐懼心理才導致了如此嚴重的後果嗎?
  以至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獅子樂中學網球手也敢對他大聲叫囂嗎?
  他的尊嚴如何允許?
  高吊球出現,他用力向上躍起,準備大力扣殺,來搏回名聲。
  只是,肩部突然疼痛難忍,他挫敗地皺著眉頭落下。
  網球擦肩而過。
  他輸了!因為自己!
  「比賽結束,勝者大丸,六比零。」
  他居然輸得如此之慘。
  「全國級的也不過如此……」
  「他就是手塚國光嗎?」
  「真不敢相信……」
  噓聲四起,手塚國光大口喘著氣,撫上自己的左肩,不行嗎?他沒辦法克服嗎?
  千歲美由紀突然淚流滿面,聽這些人的意思,小偷哥哥本來是很厲害的不是嗎?只是受傷了才如此的……她怎麼能允許那麼驕傲的人落敗如此!
  舉起球拍,單手指敵,「我來!我來代替小偷哥哥比賽。」
  儘管氣勢驚人,手塚國光還是阻攔,「不行!」她看來不過是個小學生,如何能敵得過中學生?
  對方一眾人群也轟笑出聲,「別鬧了,小妹妹,我們可是把最有名的手塚國光擊敗了呢——」
  「咻」地一聲,網球擦臉而過,囂張的聲音嘎然而止。
  千歲美由紀怒斥出聲,「少囉嗦,比還是不比?」
  剛剛贏過一局的大丸出列,「啊哈,那就我來吧。」
  不過是一個小女生……他連全國級的手塚國光都擊敗了,又何懼這個只是氣勢驚人的小女生……就讓她也長長見識吧!
  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就會放棄的。
  「喂,放棄吧……」語氣委婉,神情卻是極度不屑。
  千歲美由紀咬牙,「絕不!」
  就算她疲於奔跑,只能算得上是招架,可她也不能放棄!
  她放棄了,就代表著小偷哥哥輸了,因此,她絕不放棄!
  就算被球打到受傷,她也不能放棄!
  手塚國光神情動容,他到底在做什麼?還不如一個孩子嗎?那個孩子尚且知道奮力抗爭,他卻在這裡自怨自艾?
  那他努力康復為什麼?他每日鍛煉又是為什麼?他的隊友,他的承諾,他的夢想……一切的一切,只是因為自己的心魔便要化為泡影嗎?
  網球呼嘯而來。
  棄背包,取戰拍,手塚國光迎風颯然而立。
  猶如橫刀立馬!
  眾人震驚。
  「好像克服神經痙攣了。」語氣冷靜低沉,他是那個青學帝王!
  千歲美由紀錯愕出聲,「……小偷哥哥,你的肩膀……」
  「看來和你的問題一樣呢。」手塚國光語帶調侃。
  冷眸倏緊,單手舉拍,手塚國光站出淵渟嶽峙的姿態,「這要謝謝你們了。」
  大丸譏笑,「還要耍帥——」
  砰!急速而來的網球砸到身後的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嗎?」大丸整整精神,依然故我,「……一時大意而已……」
  手塚國光表情冷傲,準備發球,「那就不要大意,全力以赴吧!」
  砰——砰——砰——
  網球或撞擊地面或撞擊牆壁無不發出震人心肺的聲音。
  千歲美由紀這才意識到他到底有多強大!
  手塚國光甩掉外衫,主動挑戰,「下一個,進球場來!」
  網球高高拋起……
  他是手塚國光!
  他是青學帝王!
  他八歲學球,十一歲獲得東京網球賽小學組全國單打冠軍;十二歲進入青學,手臂負傷;十三歲任網球部副部長,承諾打進全國大賽;十四歲任網球部部長,帶領隊友準備衝擊全國冠軍。
  他如何能被自己先擊倒!
  他是永遠不可戰勝的手塚國光!
  茶色頭髮,無框眼鏡,文弱的外表,磅礡的氣勢。
  小偷哥哥原來是手塚國光嗎?
  千歲美由紀笑得夢幻,呆望著頎長筆挺的身影漸行漸遠。
  她要加油才行!
  她也想要打出最棒的網球!
  ……在不久的將來,她希望有一天可以和他並肩作戰!
  


☆、042  青學帝王

  八月二十三日,全國大賽最後的總決賽,是青學與立海大的冠軍之爭。
  比賽打響,單打三號第一個出場,是手塚國光對真田弦一郎。
  同樣的帝王將相,一出場便氣勢驚人。
  看台上,小志拽了拽小泉青葉的衣衫,「青姨,手塚哥哥這次也會贏的,對不對?」
  小泉青葉摸摸他的頭,「當然。」以比分看的話,那人會落後一球;可輸贏自在人心,誰又能說他不是贏了呢?
  小志又問,「那個真田哥哥看起來很厲害呢?」
  小泉青葉回給他一笑,「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略如火,難知如陰,不動如山,動如雷霆。」
  真田弦一郎,是劍道真田世家的准繼承人。比起網球來他更擅長的是劍道,這就決定了他沒辦法走網球職業賽的道路。
  坦白說,他比那個人還要老成持重不知變通,貫徹的是「常勝」的戒律。所以在這次比賽中,他才會以一球險勝。
  小志迷茫地搖頭,「聽不懂,青姨。」
  「沒關係的,等長大了以後會懂的。」
  為了能讓小志看清楚,小泉青葉特意買了靠前的位置。以他們現在的這個距離看過去,兩位對手的表情都一清二楚。
  這場單打勢均力敵,只初初對壘,便將場內氣氛推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一個是立海大當之無愧的霸權皇帝,一個是康復歸來實力莫測的青學帝王,誰勝誰負,不到比賽的最後一刻,誰能知曉?
  「立海大——立海大——」目標是三連冠的立海大啦啦隊喊聲震天。
  「青學——青學——」目標是全國冠軍的青學啦啦隊志氣高昂。
  小泉青葉草草環視了一下周圍,很快便收回了注意力。
  她討厭網球比賽,更討厭為了網球不顧一切的他!
  因為網球,他常年不在家;因為網球,他再難對其他的事物傾注多餘的精力!網球就是他的全部,是他心中的太陽。所以她才沒辦法得到一點點回應……
  細緻地拭去小志臉上因大聲吶喊而流下的汗水,小泉青葉目不斜視。
  如果不是小志一定堅持要來,如果不是其他的保育員奶奶都有事情脫不開身,她無論如何也不會第二次出現在球場上!
  這裡的人無不對網球激情四射甚至瘋狂執著,可對於她來說,只能會讓她更加清醒地想起她那失敗了十年的婚姻生活。
  她恨不得從此再也不入體育場,再也不看他的比賽!
  突然,掌聲雷動。她知道,第三單打結束了。
  小志頹然地縮到她的身邊,低聲喃喃,「手塚哥哥輸了。」
  小泉青葉拿水給他喝,剛剛的比賽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停止吶喊,「小美說,你昨日的書畫也沒有小美畫得好看。」福利院的孩子們,小美的好強心最盛,儘管只有五歲,但凡事總是喜歡和小志比個高低。
  小志不以為然地嘟嘴,「可下一次,我一定會比她畫得更好。」對上小美的挑釁,小志也從不示弱。
  小泉青葉好笑地點點他粉嘟嘟的小嘴,「那不就結了。」一次的輸贏又能代表什麼。
  她相信那個人比她要看得透徹,可還是忍不住去尋他的身影。
  球場上,手塚國光在不二周助的攙扶下才得以退場。
  像有感應似的,他一抬頭正對上小泉青葉尋過來的目光。
  他眸底深幽,她迅速撇頭。
  小志也看到了,友好地揮手,「手塚哥哥——」
  手塚國光隨意地擺了下手,轉身離場。
  小泉青葉開口詢問,「小志,你手塚哥哥的比賽結束了,接下來的還看嗎?」
  小志點頭,「當然,我要像手塚哥哥一樣什麼事情都做到最後。」
  好吧。小泉青葉表現了無言的支持。
  第二雙打,海堂薰和乾貞治對切原赤也和柳蓮二,青學棄權,又丟一局。
  第二單打,不二周助對仁王雅治,七比五得勝,為青學贏得了關鍵的一局。
  第一雙打,大石秀一郎和菊丸英二對丸井文太和胡狼桑原,黃金雙打優勢明顯,青學再得一局。
  如此,便剩下第一單打的越前龍馬對幸村精市來決定結果了。
  小志緊張地抓緊了她的衣衫,小泉青葉笑著安撫,「不必太介意結果,凡事盡力即可。」
  小志糾結著小臉抬頭,青姨總是這樣說,可是,「青姨不也說,凡事都要全力以赴地奔著目標前進嗎?」既然想達到目的,那又怎麼無視目標呢?
  小泉青葉撫額,不知如何解釋才能讓小朋友明白這個對他來說有些深奧的道理。
  這時,掌聲適時的響起。
  小志的注意力被引開,小泉青葉悄悄呼出一口氣,得救了。
  「越前龍馬——越前龍馬——」青學眾學子們心潮澎湃,高聲歡呼。
  結果出來了,青學的越前龍馬憑藉著天衣無縫之極限的領悟,突破了對手滅五感的網球束縛,從而戰勝了有著「常勝」美譽之稱的幸村精市。
  眾人一擁而上,將大功臣越前龍馬用力拋上了高空。
  小志也跟著蹦起來,「越前哥哥——越前哥哥——」
  小泉青葉站起來護在小志的旁邊,目光穿過重重人群,鎖定在那個茶色頭髮的背影上。
  她想,他必然在滿足而笑!
  那是她見過的唯一一張他笑著的照片!由乾貞治偷偷抓拍而成,後來作為結婚禮物於大婚當日送到了她的手中。
  她是在大婚的第二日整理禮品時發現的。那時她剛破身子,全身酸痛;而他已經身在德國了。照片上年少的他看起來志得意滿神采飛揚,眼底的笑意天真又清朗。
  更明顯的是,比他大婚當日的照片看起來還要幸福。
  其實,他和她並沒有拍結婚照之類的,因為婚禮實在是倉促又匆忙。如果不是母親堅持,以他的意思是登記合法之後就可以了。所以,新房的照片便是大婚當日臨時作為攝影師的不二周助抓拍的。
  照片上,她被他橫抱在胸前,一臉羞憤地埋首在他的頸間,他則一臉平淡,看不出有什麼異樣的情緒。
  事後,母親寬慰她說,這才是有擔當的人,端的是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當時她紅著臉就相信了。卻在十年後才覺悟,原來他那是不在乎。
  至少跟今日這張笑意盎然的照片比起來,是天壤之別。
  小泉青葉攏攏衣袖,目光哀傷。
  他到底是只在乎網球!所以即使要他斷腕自戕,他要也做個引燃隊友鬥志的英雄帝王!……
  良久,場下已經開始舉行頒獎儀式了。
  鮮艷的冠軍旗在他的手中迎風飄揚,眾人景仰。
  青學生眾,聲線統一,「手塚國光——手塚國光——」
  這一刻,他們不喊越前龍馬,也不喊青學校名,他們只想向他們的帝王奉上他們由衷的敬佩。
  儘管他自己的一戰失敗了,可是他堅韌不拔的精神才更深得人心。
  正是因為他在前方堅持不懈全力以赴,他的隊友們才百折不撓奮勇拚搏。
  而青學如今能夠第一次站到全國冠軍的位置,也全是因為他!
  他是當之無愧的青學帝王!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43  曖昧獻花

  閉幕式結束,興奮的人群依依不捨地緩慢散去。
  小志仰起喊得通紅的小臉請求,「青姨,我可以獻花給手塚哥哥嗎?」
  「好啊!」小泉青葉拉著小志的手向看台口臨時設立的賣花處走去。孩子們的要求,只要不涉及嬌縱的問題,她一概滿足。
  賣花處的老闆見有客上門,立刻熱情招呼,「同學,想要買什麼樣的花啊?」
  他身後的貨架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鮮花,一眼望去,只覺琳琅滿目,甚是耀眼。有熱情的玫瑰也有高雅的海芋,有大眾的百合也有稀少的墨蘭。種類之繁多,堪比外面大型的連鎖花店。
  小泉青葉纖手一指,「一束白色的波斯菊,輔以冠軍花就可以了。」
  「好咧!」賣花老闆手法純熟地開始包裝,「送給冠軍的青學隊吧?!這位同學倒是識貨。剛才好多人來買花,我第一個介紹的都是這大朵的波斯菊,高潔又華麗,最適合冠軍人選。偏偏大家不懂,愣是要一些火紅的玫瑰什麼的,我還為這波斯菊可惜了好一會兒呢。沒想到,這最後倒遇上了真正懂花的人了……」
  懂花嗎?不,她其實一點都不喜歡花。她只是瞭解相處了十年的他——那人獨愛白色的大朵波斯菊。
  小泉青葉鬆開小志的手,準備拿錢。
  小志不安分地左顧右盼,終於給他瞄到了正在退場出來的手塚國光眾人。他立即向心中的英雄跑過去,「手塚哥哥——手塚哥哥——」
  周圍簇擁著的粉絲團聞聲為這個最小的粉絲讓出一條小道。
  小志奔跑而過,粉絲團又重新圍攏。
  小泉青葉沒能來得及抓回他,只好快速付完錢抱著花束隨後追上。
  手塚國光彎腰抱起撲過來的小志。
  小志親膩地攀上手塚國光的肩膀,「手塚哥哥最棒了!」
  「謝謝!」手塚國光柔和了眼神,「你青姨呢?」
  「在那——」小志反身指向身後。
  「借過——借過——」小泉青葉禮貌地徵得允許之後才穿越而過。
  大束華麗的波斯菊,讓一身素衣的她看來明麗異常。
  眾人驚艷,看慣了熱情似火的啦啦隊女生之後,突然覺得柔美雅致的氣質女子才是王道。
  手塚國光一時恍然,無意識地勾勒唇角,揚起完美的弧度。
  萬眾矚目,小泉青葉斂目走近。如此情況,如果將花束遞給小志後再轉送給手塚國光,好像有些失禮……
  雙手前遞,她將花束送到他的胸前,抬眉迎上他的明眸,「手塚,辛苦了。」她不說祝賀,相信他也不缺恭維之辭。
  「謝謝。」手塚國光沒有放下小志,只是騰出一隻手來接花。她沒說祝賀的話,只柔聲問候,貼心得像傍晚令人舒適的微風。
  乾貞治舉著攝像機藉機錄下最溫馨的時刻。
  一向冰冷的男子,此刻卻笑意染眸;旁邊是嫻靜素雅的女子,眉斂風華;中間是興奮不已的八歲孩童,偎在兩人之間笑得一臉幸福。
  菊丸英二碰碰大石秀一郎的手臂,提醒他注意。
  大石秀一郎領會,難道情侶一事確定屬實?
  桃城武對著越前龍馬一番擠眉弄眼,被越前龍馬撇頭無視。
  河村隆茫然地抓頭。
  海堂薰紅著臉不敢細看。
  江崎香捧著大把的玫瑰趕到,被不二周助暗中示意的粉絲團擋在了外圍。
  龍崎教練也對情侶手機一事略有耳聞,上前搭話,「小泉小姐,這冠軍細究起來也有你的一份功勞呢!」她指的是四月的回禮。
  手塚國光則想起初見時她毫不留情的犀利之辭。
  小泉青葉低眉順目,「不敢當。」事實是,如果不是小志堅持要求,她是一定不會主動上門的。
  龍崎教練笑得詭異,「小泉小姐客氣了。俗話說,相請不如偶遇,既然遇上了,那就一起去慶祝吧?」
  「這——」小泉青葉想著如何拒絕才不算失禮。
  龍崎教練聲音又起,這次卻是對著小志,「小志,我可以請你參加我們的慶功宴嗎?」
  小泉青葉瞬間抬頭。
  龍崎教練衝她眨眼,借力打力不是只有她會。既然她能為小志登門拜訪,那麼她也一定會為小志心甘應邀。
  小志毫不猶豫地同意,「太好了,我要去。」
  小泉青葉暗自吞下已經想好的推脫之辭。如果是龍崎教練有心設計,她也只能承受,畢竟四月是她放肆在先。
  手塚國光放下小志,開始疏散追逐的人群。
  小泉青葉躲到無人的地方電話告知秋山院長,小志會在今晚留宿她那,然後明早回去。
  於是,龍崎教練開車帶走了一年級的五個小跟班,小泉青葉帶著小志開車跟在後面,網球部的正選們則統一登上公車,目的地:河村家的壽司店。
  河村隆的父親是一個憨厚溫和的人,各種上好的壽司在眾人趕到後就開始毫不吝嗇地一盤盤往餐桌上端。
  吧檯處,龍崎教練不好意思地開口,「這次又要讓您破費了。」每一次聚餐河村父親都拒不收費,又每每不讓他們改換地點。
  河村父親送完壽司回到吧檯內側,「龍崎教練說的是什麼話,您能把阿隆帶到全國大賽的賽場上,又豈是一頓壽司就能報答的?」
  龍崎教練自豪地一笑,「說到底都是孩子們爭氣,我做了什麼?不過是監督他們按時打球而已。說到功勞,要算手塚最大了。要謝也得謝他。」
  河村父親將手裡剛剛做好的鮭魚壽司送到手塚國光的餐碟裡,「我家阿隆麻煩手塚部長了。」他知道自己家的兒子除了力氣並沒有多少天賦。
  手塚國光連忙傾身施禮,「您太客氣了,有河村在我們才是受益良多。」
  小志盯著手塚國光盤裡的鮭魚壽司,表情垂涎。
  河村父親見狀立刻又做好一個遞了過去,「小朋友,這個給你。」
  小志送上大大的笑臉,「謝謝伯伯。」隨即,笑臉被一口吞下的壽司撐得變了形,甚是可愛。
  河村父親失笑。
  小泉青葉拿起紙巾擦掉小志嘴邊的醬汁,對著河村父親致歉,「失禮了。」
  「不會不會。」河村父親擺手,「小孩子這樣才可愛。」語罷看向龍崎教練,「這位小姐倒是個新面孔,不知是——?」剛才只忙著招呼得勝歸來的孩子們吃壽司了,一時沒注意來了個面生的。
  嘈雜的環境突然安靜下來,眾人進食的動作不停,耳朵卻一個個豎得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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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週一至週五每天上午八點更文。
  


☆、044  放肆一吻

  這個問題?「呃——」龍崎教練發出無意義的單音,眼神示意手塚國光回答。
  河村父親疑惑的目光又轉向手塚國光,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嗎?
  眾人側目。
  手塚國光放下水杯,「我的校外朋友,小泉青葉。」
  眾人撇嘴。
  河村父親「哦」地應了一聲,並沒覺出任何不妥。這個手塚部長看起來成熟穩重,上次自己還把他誤認為教練了呢。這樣的人,有校外的朋友也不意外。
  小泉青葉起身行禮,「河村叔叔,打擾了。」
  河村父親衝她寬厚地笑,「別客氣,請盡情享用吧。」
  「是。」小泉青葉復又坐下,卻不急著自己食用,而是繼續照顧小志進食。
  手塚國光給小志送上一杯水,看一眼小泉青葉不曾動過的餐碟,輕描淡寫地出聲,「河村爸爸的手藝不錯,你不妨品嚐一下。」
  「好的。」小泉青葉收回手臂取了一塊蘿蔔壽司放入嘴中。
  眾人偷笑,部長好體貼,小泉小姐好溫順。
  桃城武最先沉不住氣,「小泉學姐——」,引來關注的目光後又嘿嘿一笑,「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嗎?」
  手塚國光手一頓。
  小泉青葉淺淺一笑,點頭同意,「可以。」她現在的身份確算得上是他們的學姐。
  桃城武撓撓頭,「聽說學姐擁有最新的松下限量版手機,我可以看看嗎?」順便看看是不是真的同部長一樣鑲嵌了墨綠色的蛋白石。
  手塚國光厲眼掃過去。
  奈何被八卦沖斥了頭腦的桃城武視若無睹。
  小泉青葉揚起大方的笑,「當然可以。」
  眾人哄起,快——快——
  小泉青葉從容地自拎包中拿出手機,呈在掌心,向前一伸,「諾,看吧。」
  顏色:白色——對!
  品牌:松下——對!
  墨綠色的蛋白石——沒有!
  眾人訝然。
  難道是在手機底部?桃城武離席接過小泉青葉掌心的手機,翻來覆去細細審察,也沒有發現傳說中的墨綠蛋白石。
  「沒有啊——」桃城武半轉過身子揚揚手機,偷偷向學長們詢問。
  手塚國光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她換了手機?
  菊丸英二一躍而起,明確指正:「這不是上次那支手機!」
  不二周助收斂了笑容,她什麼意思?
  小泉青葉低頭繼續喝水,當沒看見眾人各異的神色。
  乾貞治推推眼鏡,「桃城,既然看過了,就還給學姐吧。」這個女生還真是滴水不漏。
  桃城武訕訕地還回手機,臨走時偷瞄到部長陰沉的臉色,心下警鈴大作:慘了,他又要被罰了……
  龍崎教練心似明鏡,少男少女們的感情真是撲朔迷離啊!
  河村父親無法感應暗湧的波濤,仍然熱情招呼,「快吃快吃,新的壽司又來嘍!」
  越前龍馬這次第一個拿到,又因為無人爭搶而悻悻地放下。學長們怎麼了?突然一副霜打的茄子樣。
  整頓慶功宴,唯一個從頭high到尾的也只有小志了。甚至在結束的時候已經睡著了。
  河村家壽司店的門口。
  龍崎教練向河村父親告別後,帶著五個一年級跟班率先開車離去了。
  桃城武和越前龍馬打鬧著走遠。
  乾貞治拍拍手塚國光的肩膀,和海堂薰結伴而行。
  菊丸英二和大石秀一郎相攜離開。
  不二周助深看了一眼小泉青葉,卻未發一言獨自走了。
  手塚國光抱著睡在肩頭的小志和河村父親打過招呼後,坐入了小泉青葉的車子。
  小泉青葉右手捧花,左手拿著兩個人的包坐進前座。
  回家路上,車內靜謐的嚇人。
  小泉青葉坐在駕駛座上,極力鎮定。自己為自己打氣,沒關係的,沒關係的。已經準備好充分合理的理由了,也不用怕他質問……
  到了世谷高層公寓,手塚國光一路把小志抱入了小泉青葉的臥室。
  小泉青葉給小志蓋好被子,順便把他身上用來遮蓋的手塚國光的外套拿給本人。
  「送我。」手塚國光穿上外套就往外走,在門口不忘抓起他的網球包和他的波斯菊。
  聲音平板,聽不出來有什麼額外的情緒。
  小泉青葉不是滋味地跟在後面,她居然產生了一絲心虛的感覺。
  電梯門口雙雙站定。
  一個電梯剛從七樓上去,另一個在頂樓處閃燈。
  「手機為什麼換了?」質問聲起。
  「前幾天一不小心摔壞了,就又換了一個新的。」
  語速流利順暢,怎麼聽都像是提前準備好的答案。
  「你——」手塚國光剛要繼續追問,拐角處傳來聲音,似有人過來。
  他眸子一沉,出手如電,右手攬過她的腰肢,一個旋身就閃入了安全樓梯間。
  小泉青葉根本不及反應,身體已撞到牆壁,緊接著頭部就慣性向後仰去。
  她閉起眼睛等待疼痛傳來,但,沒有……她的後腦落入了他溫熱的左手掌心!
  她驚醒睜眼,正好對上他幽深莫測的雙眸——關鍵一刻,他舍下了從不離身的網球包和至愛的波斯菊,單手救她?
  手塚國光鎖定她的雙眼,「說,為什麼換了手機?」問題依舊。
  「因為壞了所以換了。」答案依舊。
  好,很好。她認為他會相信嗎?手塚國光的眼底竄上小簇的火花。
  「為什麼知道我左臂負傷?」
  「聽人說的。」
  「為什麼會專業推拿?」
  「為祖父學的。」
  「為什麼知道我家的位置?」
  「曾經路過看見的。」
  「為什麼知道蘋果汁?」
  「無意撞上的。」
  「為什麼選擇波斯菊?」
  「老闆推薦的。」
  ……
  一問一答,他問的中肯,她答的流利。
  小泉青葉歪頭看向下層樓梯,不去理會他劇烈起伏的胸膛。
  手塚國光氣急,收緊右臂,她居然早就準備好了答案。
  小泉青葉掙扎,「放開我,你這樣太失禮了。」
  手塚國光不為所動,她在十字路口攀緊他的脖子時她怎麼不說失禮?她在醫院主動牽他的手時她怎麼不說失禮?他在她的腿上一睡就是一下午時她怎麼不說失禮?
  小泉青葉擰眉,直拳狠出,正中他的左肩,「放開!」他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質問她?
  「絲——」手塚國光條件反射發出低呼。
  小泉青葉慌忙收回就要再次行兇的力道。
  手塚國光劍眉一挑,沒有錯過她的轉變,「如果你不給我合理的答案,我呀,就——不——放——」
  無賴!小泉青葉咬牙,口不擇言,「你不放?你不放?你有什麼理由不放?你問的問題我已經回答清楚了,合不合理也不是你說了就算的。況且,我跟你有什麼關係啊,你有什麼立場不放?啊?你說啊,你有什麼資格——」
  叫囂的氣憤終止於他冰冷的薄唇——她被禁聲了,以他的唇!
  雙唇相接,近在咫尺的距離,兩個人同時大睜著雙眼,數得清彼此的睫毛。
  「唔——」她羞急欲斥,舌頭卻滑過他的唇瓣。
  像有電流吸引,手塚國光探舌就追。
  如旭陽,暖暖的;如甘泉,甜甜的;如微風,淡淡的;如雨露,潤潤的……手塚國光閉起眼睛放任自己沉溺在這陌生又幸福的感官之中。
  她切合在他的懷抱裡,如渾然天成。
  他不放手!絕對不會放手!
  如果她說他沒有資格,那麼他便自己創造一個資格,例如,她的男友!
  


☆、045  交往好嗎

  鼻腔間充斥著熟悉的茶香,小泉青葉在不容反抗的禁錮中軟了身子,星眸半掩。
  是他呀!她癡戀了十年的夫啊!
  她明著為祖父學推拿,實則念念不忘他的肩傷;他的配餐飲品永遠只是鮮搾的蘋果汁;她不愛花卻在自家的後園種滿白色的波斯菊……
  耳鬢廝磨唇齒相依!
  像是終於覺得夠了,手塚國光才離開她的唇瓣,將她的頭按壓在自己的肩頸處,聽她低低喘息。
  小泉青葉茫然失措,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行為總是和心思背道而馳。
  手塚國光伸手把她遮住臉頰的碎發挽到耳後,露出光潔瑩潤的耳垂,上面空無一物,「你沒穿耳孔?」
  聲音沙啞卻悅耳,並且微帶笑意。
  小泉青葉一怔,隨即回答,「沒。」她很珍惜這副以命相護的軀殼,自然不願人為損傷。
  「真好。」他不喜歡那些穿了耳洞的女子,自然的才是美好的,不是嗎?手塚國光的左手停在她的耳垂處,細細撫摸,「和我交往,好嗎?」
  小泉青葉驀然抬頭,就要拒絕。
  手塚國光正好整以瑕,邪笑相對,目光如炬的落在她紅艷的唇瓣上,似是期待她開口說不。他一向不會輕易相信他人的說辭,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親身感受到的。
  如果她敢昧著心說謊話,他不介意以他的方式懲罰……畢竟,一次的教訓很容易就被遺忘,他秉持著帝王的作派非常願意讓她印象深刻……況且,他剛剛食髓知味,再想品嚐總得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吧……
  小泉青葉及時改口,「給我時間考慮。」
  手塚國光惋惜地輕歎一聲,太過通透了也不好啊……左手拇指動作不停,為她滑嫩的肌膚觸感暗暗稱奇,女生都這樣嗎?
  小泉青葉偏頭,抗拒這形同調戲的動作,「我還沒答應呢?」耳垂火燒似的發燙,這個無賴!
  手塚國光滿意得看到她的耳垂由白轉紅,有反應就好,他不在乎多等一段時間,但也不能時間太長,「三天。」
  小泉青葉雙手力推,退出他的懷抱,「好,三天就三天。」三天的時間足夠她找到合適的理由來拒絕了。
  沒有了溫軟的觸感,他失落地將雙手垂下,今天就暫時放過她。
  手塚國光復又彎身抱起花,拎過包,信步走下樓梯,在低她一層的位置又回過身來,「我,不接受拒絕!」
  「你——」小泉青葉瞠目。
  手塚國光心情愉悅地加快腳步,「回去吧,我到家後會打給你的。」揮揮手,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樓梯間,再也看不見了。
  小泉青葉揉揉眉心向回走,這下她要怎麼辦?
  她熟悉他的冷情,能察覺他平板面容下隱藏的心思,可她從未遇到過他如此無賴的情況——而這在那一世,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
  那麼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呢?
  她的答案雖然荒謬但絕對也說得過去。人生本來就是由無數意外巧合拼湊而成的,她不也是這麼意外巧合地就來到這裡了嗎?她自問她的每一個答案都絕對合乎情理。
  但是,為什麼他就那麼不能相信呢?
  就因為她接受了那暗含曖昧的情侶手機嗎?可她也換了呀。
  就在她得知了手機的含意後,第一時間就換了新手機。無論那是母親的授意還是他的默許,她都希望在他看到她的新手機後就明白她無意牽扯的意思。
  其實,在今天桃城武提出觀看手機的要求時,她是滿意的,滿意桃城武給了她一個公開的機會。否則她還在絞盡腦汁地想著如何能讓他不著痕跡地發現她的新手機呢?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效果恰恰相反。他無視她的拒絕,居然直言交往。
  交往?哈,交往?
  怎麼交往?
  他們之間相差四歲,而且是她年長。難道他早熟到比較青睞大齡姐姐嗎?況且,他以後的事業是在德國,他是想和她來一場遠距離交往嗎?這些問題他考慮過嗎?還是,他考慮過了,卻盲目自信到他可以克服任何問題?
  黑暗的客廳裡,小泉青葉靜靜地窩在沙發上,茫亂地抓不住任何思緒。
  手機響起時,她還一頭霧水的搞不清楚狀況。
  來電顯示——手塚國光。
  小泉青葉顫抖著按下接聽鍵,「你好。」聲似蚊蠅。
  那廂傳來舒潤的聲音,「是我,還沒睡嗎?」
  「……沒。」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
  「在想我嗎?」
  輕浮的話脫口而來。
  「你——,你……說什麼?」她難以置信,以為幻聽。
  「呵呵,」低沉的笑聲傳來,「我說,你是因為想著我的話才無法入睡嗎?」
  話沒聽錯,聲音也對。
  小泉青葉將手機拿到眼前端詳:來顯沒壞,那麼是哪兒出了錯?她一時噎住,無法適應他突來的調情。
  那人像是非常滿意她沉默不語的狀態,因為再次傳來的聲音更顯輕快了許多,「我很期待三日後的答案。」
  「……」她無法恢復神智。
  「好了,你早點休息。晚安。」那人收線掛斷。
  手機聽筒內傳來「嘟嘟」的掛機聲,她才囁嚅出聲,「晚——安。」
  他是認真的!
  他說和他交往!
  他說他不接受拒絕!
  咚咚咚,咚咚咚,她的心快要跳出她的胸口!
  他是手塚國光!
  他是青學帝王!
  他……喜歡她?
  喜歡她什麼?
  外貌?不夠美麗。
  性情?不夠明朗。
  韶華?已經遠逝。
  自問自答,她自卑得洩氣。
  她已不是青葉,不是他的命中注定。
  她再世為人,名叫小泉。
  這是不是說明她會是他沒有結果的一時之戀?畢竟那一世,她從來沒有從任何人的嘴裡聽說過小泉這個名字。是她已經香消玉殞,還是他已經淡忘了他曾經年少癡狂的歲月?
  小泉青葉踉蹌著起身回屋,她想她今天沒有辦法理清思緒。也許睡上一覺能讓她頭腦清楚……
  反手關門,她沒有去看門後的飛鏢板。
  小志正在床上睡得香甜又磁實。
  小泉青葉輕輕地躺過去,卻久久沒有睡意,又坐起來靠在床頭,然後伸手從床頭櫃裡取出了那款藏起來的情侶手機。
  墨綠色的蛋白石在昏黃的床頭燈的照耀下,靜謐幽然。
  在剛拿到手機時,她就應該明白,誰會無緣無故地在手機上鑲嵌蛋白石呢,而且還是他所屬的墨綠誕生石?
  只不過當時她過於在意母親和祖父的出現了,一時倒也忘了追究手機的緣由。而當她從菊丸英二等人誇張的表情中驚覺時,她立刻就果斷地換了手機。
  他可以在初見她的手機時故作糊塗佯裝不知,她卻不願讓自己陷入丁點兒曖昧不明中。
  也許,是她過於急切了,傷了他男性的自尊?讓他誤認為她是欲迎還拒?不然,他怎麼會突然提出交往?
  他們之間不曾約過會,不曾談過心。她對他的瞭解來自上一世的十年相處,他則應該對她一無所知。又何談交往?
  哼——小泉青葉嗤笑出聲。
  她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為了一個十四歲少年一時情動之話就亂了分寸!真是丟臉丟到另一世了!
  小泉青葉雙手狠拍臉頰,陡然清醒!
  說什麼交往,他甚至不曾告白過!他的真心何在?
  還不接受拒絕?他以為他只要一招手,她就應該像水蛭一樣吸附而上嗎?
  笑話!別說他目中無人,就算他眼中有她,屬意於她,成不成的也得她點了頭才行!
  再活一世,她已經不是那個對他惟命是從的妻。這一世,她要做小泉,只為孩子而活!
  手機放回,順手拿出一瓶助眠口服液喝下,然後關燈睡覺!
  小泉青葉將小志的身子摟在懷裡,滿足地閉眼。
  夜幕掛起,人們睡去。帶著一天的遭遇,或喜悅,或憂傷,或憧憬,或厭倦。待到東方發白,仍要勇敢出發!也許重複昨天,也許從頭開始。想要隨心所欲的生活,絕不可能像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說話般簡單。

j7910137 2015-4-24 20:52

☆、046  八卦之家

  第二天早晨五點,手塚國光醒來。
  比他十幾年來固定的起床時間整整早了一個小時。
  只因一夜好眠。
  儘管昨日的冠軍之戰讓他幾乎虛脫,可他一早醒來卻半點疲憊也無,甚至覺得精力更加充沛。他想,如果現在讓他再和真田弦一郎大戰一場的話,他也絕對不會不能勝任。
  手塚國光換下浴衣改穿運動服,開始出門做跑步訓練。即便他剛剛帶領大家斬獲全國冠軍,他也不會懈怠。
  既然已經清醒再無睡意,不如起早鍛煉。不浪費時間是他眾多原則之一。
  而且經過昨日一戰,他認為有必要再次提高他的體力和耐力。下一次對戰時,他才不會因此再敗一回。
  做完跑步訓練,然後是揮拍練習。
  最基本的訓練,同時也是最有效的訓練,是他之所以能保持絕佳控球力的決竅。
  練完左手,又換右手。
  均衡發展,對目前的他來說至關重要。如果再遇勁敵,他的左臂必定還會再次承受過重的負擔。他無法減輕,就只能轉移。
  有了左手的成功範例,他右手的成功之時指日可待。
  每隻手兩百下揮拍。
  他對自己比對別人還要嚴格,甚至殘忍。
  也許他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別人會說是因為他的天賦。可他自己知道,論天賦,他甚至比不上不二周助,更別說有著良好遺傳基因的越前龍馬了。他引以為傲的只有自己無與倫比的堅強意志!
  在德國療養期間,他見多了天賦異稟的網球之星,就更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不努力,結果一樣不會成功。想要一直走下去,就一定要努力拚搏堅持到底。過程也許艱辛,精神也許壓抑,但想要成功,就得全部承擔。
  他是公認的青學帝王,可他並不滿足。在去過德國之後,他想要站到更高的顛峰。他不想下次再在球場上讓她看到他失利的一次!
  雖然他並不覺得自己失敗了,但他還是覺得如果他身上有著明顯戰勝的光環,他可能會在她的面前更自傲一些!
  一個小時的加強訓練完成,手塚國光回房洗澡換衣。
  當手塚彩菜敲門進來時,他正站在鏡子前擦拭頭髮。
  一進門,手塚彩菜就直奔書桌上的鮮花,「呀,好漂亮的波斯菊!」
  大束的白色波斯菊,因為賣花老闆細心綁縛在根部的水分袋而鮮活無比。一夜過去,仍然嬌艷欲滴。
  手塚國光收起毛巾掛在衣架上,昨晚回來的有些晚,是父親在等門,他也就沒有打擾母親。
  手塚彩菜抱起大束的波斯菊,倚在桌旁,眼冒金光,「冠軍禮物?」昨晚丈夫就告訴她兒子抱了大束的花回來,如果不是想要累了一天的兒子安心休息,她早在昨晚就殺過來一探究竟了。
  不過,今天早早過來也不算遺憾。
  手塚國光把梅子泡入茶中,「是。」表情些微地羞赧,想起了那個送花的人。
  手塚彩菜眼珠一轉,笑得瞭然,「青葉送的?」
  唯一一個能引起兒子心緒的女子非青葉莫屬。
  「啊。」手塚國光扭頭喝茶,避過母親探視的目光。
  他還沒有準備好向母親坦白,雖然母親的心意一覽無餘。
  「哦——」手塚彩菜悠悠地拉長尾音。
  「……」手塚國光無語,溫柔的母親此刻有些像八卦的隊友。
  手塚彩菜不理他的彆扭,抱花就向外走。
  手塚國光慌忙側身擋住她的去路,「母親,我的花……」
  雖然不敬,他還是鎮定提醒母親將花放下。他不是第一次收到花了,但是第一次收到中意的花,而且是他所中意之人送的,他不能讓母親拿走。
  手塚彩菜暗笑,停住步子,「媽媽很喜歡這花。」
  「……」手塚國光汗顏,他也喜歡。
  繼續逗他,「媽媽很長時間都沒收到花了。」
  「……」好吧,他會轉告父親的。但這花不行,手塚國光堅持站定不動身子。
  手塚彩菜一把推開他就向外走,怕再繼續下去會憋成內傷。「我幫你拿個花瓶裝起來。」
  手塚國光鬆了一口氣,「謝謝母親。」
  手塚彩菜關門後,復又探頭進來,「兒子,做得不錯!」
  手塚國光黑線,是說他拿到冠軍,還是說他得到鮮花?
  早飯時間,老中小三座冰山圍桌而坐,但氣氛詳和。
  手塚國一目露滿意。
  手塚國晴頻頻點頭。
  手塚國光神清氣爽,前額明亮。
  手塚彩菜提醒他多吃些肉,他一反常態乖乖聽從。
  他確實有些瘦,體力也會受限……她更是!想起她不盈一握的纖細腰肢,他微微蹙眉:最近母親不是總給她燉補品嗎?她都補哪兒了?……腦子?所以才提前準備了那麼多荒謬的答案?
  手塚彩菜注意到兒子的異樣,「怎麼?肉味不對?」
  手塚國光搖頭,「沒有,很好吃。」
  手塚彩菜突然提問,「青葉送你花時表白了嗎?」
  手塚國一掃了孫子一眼。
  手塚國晴停下了進食的動作。
  手塚國光額際一抽,「沒有!」母親這是在懲罰他早晨的不敬嗎?
  手塚彩菜一臉的不信,看他那暗含春意的小樣兒,鬼才相信沒有。
  手塚國晴清咳一聲,「國光,不能說謊!」
  手塚國光放下碗筷,「是。」
  手塚彩菜得到丈夫的助力,再次得意發問,「那到底表白沒有?」
  手塚國光硬著頭皮回答,「沒有。」因為表白的是他。
  「真的嗎?既然能送花,就證明有那個意思。可是,那麼好的氣氛,青葉怎麼就沒有表白呢?……」手塚彩菜喃喃自語,表情惋惜。
  手塚國一發話,「國光,不要大意。」
  手塚國光雙手垂下,態度誠懇,「是。」
  「好了,我吃飽要上班了。」手塚國晴站起來說道。
  手塚國光抬眼看向父親,「母親今早說很長時間沒有收到花了。」
  聲音平板,不帶任何私人感情——他是嚴肅的新聞報告者。
  手塚彩菜錯愕地停止自語。
  手塚國晴一滯,隨即開口,「知道了,彩菜。」
  手塚國晴拿起公文包,走到玄關處又回頭,表情促狹,「彩菜,其實你可以直接跟我說。」
  說?說什麼?手塚彩菜傻呆著回不過神來。
  手塚國一不發一言,雙手負在背後上樓了。
  手塚國光繼續吃他未完的早飯,突然覺得食慾大好。
  而當手塚彩菜慢慢回神時,餐廳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切!手塚彩菜嗤之以鼻,一個兩個都知道作弄她。
  最近真是因為青葉太過興奮了,都快忘了兒子睚眥必報的腹黑本性了。不過,她也不是好惹的!
  她是誰?她是手塚國光的母親!
  手塚國光是誰?那是青學的一代帝王!
  而她,就是皇太后!
  真有意思,皇太后是那麼好作弄的嗎?!
  


☆、047  首次失約

  嘩嘩嘩。
  手塚彩菜把水流開到最大,用全身的力氣使勁刷著碗筷。
  不告訴她?不告訴她,她就沒辦法知道了嗎?昨天那麼大的場合,總不能是青葉偷偷地送花給他的吧?見證的總有那麼一兩個人吧?
  只是,她要從誰那裡下手好呢?
  不二周助?那孩子太狡猾,不好下手!乾貞治?那孩子倒是八卦到無所不知,只是太護短,並不一定會如實告知!菊丸英二?大石秀一郎?一個天真,一個誇張,不是好的勾通對象!河村隆?……直接略過!再有就是二年級或一年級的小鬼頭,一個兩個全都不靠譜。……
  那麼還能有誰跟在旁邊有幸遇見呢?……
  手塚彩菜以手捶頭,把腦前的劉海兒打了個浸透。
  ——啊呀,還有龍崎教練!
  她終於想起了最合適的人選!昨天,龍崎教練一定從頭跟到尾了,她一定知道些什麼!
  手塚彩菜迅速脫下塑膠手套,風風火火地就奔電話而去!
  電話響起時,龍崎教練正在學校的辦公室和手塚國光總結比賽經驗。
  龍崎教練把手裡的資料暫時放下,接起電話,「你好,我是龍崎堇。」
  手塚彩菜首先客氣道謝,「龍崎教練,我是國光的母親。非常感謝您的教導,才能讓孩子們拿下全國冠軍。」
  龍崎教練自豪地接話,「手塚夫人,您太客氣了,其實都是孩子們爭氣。」
  手塚國光寫字的筆突停,是母親!
  手塚彩菜笑著拉話茬兒,「那也是您教導的好。」
  龍崎教練「呵呵」直笑,自打冠軍到手以後,她的電話都快接到爆了,感謝的話那是一蘿筐一蘿筐的來呀。最令人無奈的是,她還是聽不夠!
  手塚國光不動聲色,側耳靜聽。
  手塚彩菜終於說起正題,「聽說青葉那孩子昨天當眾獻花了?」
  龍崎教練撇一眼旁邊的手塚國光,狀似不經意地扭過身背對他,小聲回道,「是呀,確實是當眾獻的。」
  手塚彩菜立刻心跳加速,「那就沒說點兒什麼?」
  龍崎教練遲疑地想了一下,「說什麼……好像是只說了一句辛苦了。」
  「就這一句?您確定?」手塚彩菜有些失望。
  龍崎教練肯定地再次說道,「確定,是說了這一句。」
  「這樣啊——」手塚彩菜皺皺眉頭,非常不解。那為什麼兒子一臉春風得意的樣子?一看就是有好事發生!如果不是表白的話,那又是什麼呢?
  手塚彩菜疑惑著掛了電話。
  龍崎教練想跟她提及昨夜慶功宴的事情,可是,還沒來得及說掛機的聲音已經傳來。她只得作罷,一回身,手塚國光正表情嚴肅地看著她。
  龍崎教練尷尬得扯動嘴角,「你母親,就電話來感謝一下。」
  「啊。」手塚國光復又低下頭去繼續總結,母親還真是無孔不入。不過,這次看在她也有功的份上就算了。
  咦?沒反應。他不是一向反對家長插手他的私事嗎?這一次……龍崎教練浮起八卦的笑,「咳咳,手塚,你昨晚把小泉小姐安全送到家了嗎?」
  「啊。」手塚國光頭也沒抬。
  「那你就沒追究她為什麼換了手機的事?」
  手塚國光抬眉看向龍崎教練,她都知道了?
  龍崎教練聳聳肩,青學網球部最大的特點就是八卦,他還沒覺悟嗎?
  手塚國光垂下眼瞼,「沒。」
  「沒?你為什麼沒有追究?」龍崎教練一急,聲量不禁提高。
  手塚眉頭一緊,當沒聽見。這個問題有些過了,他可以不回答。屬於他們兩個人的事情,相信她也不會亂說。
  「你——」龍崎教練剛想再挖一點,以好和手塚彩菜互能有無時,電話再一次響起。
  龍崎教練只得先放棄,接起電話,「你好,我是龍崎堇。」
  那廂傳來熟悉的聲音,「你好,龍崎教練,我是四天寶寺的渡邊修。」
  龍崎教練熱情招呼,「你好呀,渡邊教練。」
  手塚國光表情恢復平靜。
  渡邊修直接說明來意,「我們四天寶寺想邀請貴校全體網球成員來大阪進行一場練習賽,不知龍崎教練意下如何?」
  龍崎教練沉吟了一下,「合宿練習賽嗎?……那麼你想什麼時間開始?」
  手塚國光聞言仔細傾聽。
  渡邊修回答,「最好是利用暑假的這最後幾天。」
  也對,不然九月開學後實在不適合大規模合宿集訓。龍崎教練撐著頭又問,「那為期幾天呢?」
  渡邊修拿著早已安排好的日程表說道,「四天吧。第一天混合對抗賽,第二天自由活動,第三天一、二年級對抗練習,第四天返程。」
  聽起來不錯,龍崎教練頻頻點頭,「那住宿安排呢?」
  渡邊修吐出一口煙霧,「我們負責。」
  龍崎教練同意,「好,就這樣吧。」
  三年級的學生即將畢業,九月開學後,主要精力將會放在畢業考試上。這網球部的主力將會全部變成一二年級的學生,而他們想要得到手塚國光等學長們的教導也只能利用暑假的這最後幾天了。
  龍崎教練放下電話,向手塚國光轉達了渡邊教練的意思。
  手塚國光沒有異意,剛才的電話他也大概聽到了,對兩位教練的安排完全同意。
  龍崎教練做下最後決定,「今天上午我們做完總結後,下午就通知全體隊員明天各自帶上行李,到大阪四天寶寺中學參加為期四天的合宿訓練。」
  「沒問題,」手塚國光補充道,「集合時間就定在明早七點整,地點就在東京新幹線的入站口。稍後,我會電話預訂明早開往大阪的往返車票。」
  「好,就這麼辦。」
  決定做下,接下來便是各自忙碌。
  手塚國光做完總結,又開始列下未來四天的計劃表。
  網球部全體成員一共三十四人,除去三年級的六位正選,剩下的全部是一二年級的學生,而其中有大賽經驗的不過桃城武和海堂薰兩個人。當然還有越前龍馬,只是他現在已經身赴紐約了……情況不太好啊。
  如此一來,明年的衛冕之戰形勢嚴峻!……看來他需要利用這次合宿集訓來磨練一下即將接下網球部的桃城武和海堂薰二人,他們必須明白只有團結才能完勝。
  晚上七點,手塚國光做完了所有的準備工作才離開學校。
  他將網球包背上右肩,然後習慣性將右手置入褲袋,在碰到手機時突然想起了那個中意的人。
  此時,她在做什麼……
  牽念突然襲來,且勢如破竹,他毫無防備,陣亡得心甘情願。
  本來和她已經有了三日之約的,卻因臨時的邀請集訓而不得不向後順延。……當然,他也可以不順延,在到期之時電話得知答案也是一樣;可他並不想如此輕率,他想當面聽她說。
  不知不覺他已經來到了她家樓下。
  手塚國光仰頭看向七樓的位置,這個時候登門打擾似乎有些不合適。畢竟昨晚他剛剛說了給她時間考慮的話,那麼現在他就應該說到做到暫時給她獨立準備的空間。
  懊惱突然湧上心頭,他推推眼鏡。其實他還是大意了,他應該說一天的,這樣現在他就可以登堂入室了。
  手塚國光拿出手機,撥出熟悉的號碼。
  「手塚——」柔和的聲音傳來,是她!沒有故作不知問「你好,哪位」。
  他暖了聲線,「回家了嗎?」
  「嗯。」她乖巧地令他分外舒心。
  「很抱歉,我們的三日之約要往後順延了。」
  「……哦。」她沒有問為什麼。
  他卻想要細細解釋,「網球部的全體隊員明天要到大阪參加合宿集訓,為期四天。我們的三日之約就延期到我回來之後吧。」
  「好。」
  聲調沒有一絲起伏,他為她的體貼甚感欣慰,「那——晚安。」
  手塚國光不捨地收線。
  這就是喜歡嗎?所以他才心底柔軟,由衷貪戀?
  那麼四日之後,他一定坦白自己的喜歡,也希望能得到她真心的青睞。
  手塚國光滿心喜悅,邁著大步離開。
  


☆、048  放過彼此

  世谷高層公寓707。
  小泉青葉放下電話繼續擦地,表情淡漠。
  她不介意,真的!這跟她曾經的遭遇相比,根本就沒有一點需要在意的份量。
  那一世--
  婚後第一年,他第一次打入世界網球大賽。整個人容光煥發精力無限,恨不得天天訓練然後立刻就到下一次的世界大賽上大展拳腳。他整年未歸,曾禮貌地向她來電解釋理由,她說好,為他也會介意她的感覺而心喜臉紅。
  婚後第二年,他一鼓作氣拿下第一個網球大滿貫。母親提醒他請假回家慶祝,藉機補上一直拖欠的蜜月旅行。他電話裡答應得肯定,卻在她興奮地挑選接機禮服時臨時爽約,來電說教練安排他到澳大利亞參觀學習。她說好,畢竟機會難得,她也不想他錯過。
  婚後第三年,他肩傷復發,決賽失利,最後止步四強。祖父勒令他必須回來療養生息,陪陪兩年不見的新婚妻。這一次,他回是回來了,卻在第二天就離開又去遠足,因為他的摯交不二周助邀請他參加野外攝影比賽。她說好,為他準備了遠足的行李放他散心。
  婚後第四年,他東山再起,一舉奪魁,得到了人生的第二個網球大滿貫。他情緒激昂,主要要求回來和她單獨慶祝。於是,她裝飾房子,她準備鮮花,她一身新衣地站在門前等他到家。終於,她等到他下車,他來她的面前,開口卻說對不起。原來,得知他這次回來會有一個星期的休假,京都體協,東京體育廳,甚至國家體育司都向他發出了邀請,希望他利用休假的時間提攜後輩。她說好,燦笑著送他上車。
  婚後第五年,第六年,……直到第十年,她離世之前的最後一刻,他都沒有一次為她說到做到。
  他的理由太正當,太客觀,她就算想找茬,也無所下手!
  然後,她臨死時終於覺悟:她最大的阻礙不是時間不是距離,而是網球!
  網球比她來得早,他在識她之前就已經與網球有了十年同甘苦共命運不離不棄的深厚情感。而她來得晚不說,還什麼忙也幫不上——她是運動白癡。
  網球比她聽話,他想怎麼指揮就怎麼指揮,並且絕對能控制結果!而她婚後雖然溫順,但也彌補不了他被迫結婚的初由。
  所以,只要一對上網球,她就會第一時間無條件認輸。
  她不聰明,但也不笨,十年的遭遇讓她再不願另花時間不自量力去以卵擊石。
  她想,她只要不期待,便不會失望。
  小泉青葉將毛巾放入清水中洗滌乾淨,重又趴回地板上仔細擦拭。沙發底下,桌椅櫃邊,她不放過任何衛生死角,吹毛求疵到就差拿放大鏡來幫忙了。
  如果不是她意外車禍被迫離世,她現在恐怕仍然乖乖地過著等待的生活。
  在高貴如神的他的面前,她卑微得如腳下的泥。因著愧疚於他的被迫結婚,她無限量地壓低了所有的自我,甚至放棄了自尊。他說她就聽,他命她則從,從來不曾有過自己的意願。
  結婚十年,她被稱為最完美的妻子--對長輩永遠恭敬,對丈夫永遠支持,對過錯永遠寬恕。
  只因她知道,她能為他做也只有這些了。他因著母命被迫娶了她已是委屈至極,她如何能讓他再為她皺一絲眉費一絲心。
  她慣著,寵著,極度縱容他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她覺得只要他不說分開,她寧可捨棄自己的一生來換得他瀟灑的一生。
  可是,她意外車禍了,她幸運重生了,她突然覺悟了。
  她一下子擁有了再次選擇的權利!
  久未浮現的反叛因子如雨後的雜草一般破士而出瘋卷而上……她變成了小泉,她沒有了遺命,她能夠還給他本來可以恣意的感情生活……這一次,她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所以,沒關係的,他說哪天就哪天,答案她已經有了,又何必在乎是哪一天呢?
  八月二十六日,他離開的第二天。
  一大早,小泉青葉就帶著準備好的丙烯顏料和白布來到了濱崎福利院。
  十月畫展的時間很快就到,她在考慮著如何能將開幕式辦得更新奇一點。昨日在家裡思索了一整天,她覺得丙烯畫的想法可行。
  到了福利院,在保育員奶奶們的協助下,大家一起把8M*6M的大幅白色棉布鋪展在了活動室的地面上,四周用重物固定結實。
  一旁的長條案几上有序地擺放了二十四個平底瓷盆,裡面分別注入了稀釋好的二十四種顏色的丙烯顏料。
  福利院的孩子們統一換上短衣短褲,露出了白嫩的小手小腳。然後大家在保育員奶奶們的幫助下開始在白布上自然印染。
  小泉青葉站在畫布的最前面負責宏觀調度。
  小朋友們的思想千奇百怪,是大人們所不能想像的。整個過程根本就不需要她提醒他們應該畫什麼,又應該怎麼畫。
  小朋友們自然地將整個畫布填充成自己理想中的國度,這裡有城堡有森林有王子有公主有鮮花有草地有慢吞吞的烏龜還有自以為聰明的兔子……
  一上午的時光稍縱即逝。
  臨近中午,秋山院長推著餐車走來,招呼大家休息,「好了,都快中午了,休息一會兒吧。」
  小朋友們歡呼,「耶,有果汁喝嘍。」
  原田奶奶低斥,「不准跑,先洗洗乾淨再說。」
  早川奶奶端來早已備好的水盆,板凳,命令大家按順序洗手洗腳。
  秋山院長先給小泉青葉遞過一杯白水,「今天的果汁是新搾的,不想來點兒嗎?」
  小泉青葉捧著水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我喝白水就好。」
  秋山院長不理解她這個奇怪的習慣,「上次畫廊為五月的畫展舉辦慶功宴時,你不是連酒都喝嗎?」而平時卻連個果汁都不喝。
  小泉青葉笑笑,「總不好掃大家的幸吧。」當然如果場合允許,飲品可以選擇,那麼她只會喝白水。不涉及什麼想不想願不願的問題,她只是習慣了簡單的白水。補充水分嘛,白水就足夠了,何必費心再去考慮是茶呀果汁呀還是咖啡酒什麼的?
  她再活一世,一切從簡。
  


☆、049  又見壽司

  一切從簡!
  明明是應該鮮媚亮麗的十八青春,卻自願困足於這枯燥無味的福利小院。此時此刻的秋山院長並不欣慰小泉青葉的識大局顧大體,反而心疼她是因為有了那樣的遭遇才變得如此輕心寡慾甚至了無生氣。
  秋山院長攏攏已經花白的頭髮,坐到小泉青葉的旁邊,長歎一聲,「也別太累了,畫廊現在的收入已經足夠給孩子們良好的生活了。」
  小泉青葉點頭,心中卻不以為意。她的孩子們還可以更好……
  秋山院長覺得過意不去,「其實這本該是我們的責任,卻讓你一個十八歲的孩子一肩抗下了,我……」
  小泉青葉連忙安慰,「院長,您別這麼說。那是因為我也不會別的,只比別人多長了一點市儈的心而已。」
  在她認為,秋山院長的工作才是最難做的。
  不僅需要登門接觸每一個申請領養的家庭,更要詳細瞭解他們的家庭情況,他們的財政情況,甚至他們的感情生活。然後安排領養人和孩子們的會面,不能刻意,不能呆板。每次兩個小時的時間,需要讓領養人接觸到每一個孩子,每一個孩子也要接觸到每一對領養人。他們是相互選擇的關係,務必保證在合理的範圍為每一個孩子找到與之最匹配的家庭。
  同時,還要負責領養後的協調工作,因為並不是每一次的領養過程都是完美無瑕的。有的家庭會在領養之後突然後悔,有的孩子也會偶爾牴觸想要離家。而這時,就需要秋山院長——這個曾經的監護人出面。唯一的基準就是,勸和不勸離。對長的要深明大義寬心勸導,對小的則要細細誘哄建設心理。
  這些,自己統統做不到,如果讓她遇見孩子們哭泣的情況,她二話不說,第一個反應就是拉著就走,而不是讓雙方和解。
  她無法忍受孩子們受一點點委屈,所以她只能當一個市儈的投機者,為孩子們謀一個比較舒適的物質生活。
  要說愧疚,也得是她先,「抱歉院長,我利用孩子們無垢的內心作畫在先,又利用長者們潛在的良善謀利在後,真是愧對您一心交託的重擔。」
  秋山院長拉過她的手,輕輕拍了又拍,「利用?你利用他們謀得暴利了嗎?」
  沒有!畫廊所有的收入都直接交到了院長的手裡。而她的生活費用則來自於父母的遺產。
  秋山院長語重心長地回憶,「三年前,如果不是你臨時變通,也許濱崎兒童福利院早就被併入京都福利院了。又怎麼會有現在如此其樂融融不愁溫飽的景象呢?如果說你養活孩子們是利用了孩子們的內心和長者們的良善,那我們這些無法養活孩子卻依然堅持提倡關愛孩子的人不是全部都該稱為沽名釣譽之人了嗎?」
  小泉青葉嘟嘴:「才不是!」秋山院長在她的心裡是偉大的,已過花甲的年齡還每天為著孩子們的事情東跑西顛。有時甚至要頂著月亮出發然後頂著月亮回來,比她日出才作日落就歸的工作強度要大得多。
  就這樣,誰敢說院長是沽名釣譽之人,她第一個不服。
  小泉青葉輕輕歪頭靠在秋山院長的肩上,「院長,非常感謝有您在。」因為有她在,自己就好像有了堅持下去的精神支柱,自己才能安心地在前方衝鋒陷陣,才能毫無負擔地為這些可愛的孩子們謀得一隅安定。
  正午的陽光透過大大的玻璃窗照在二人的背上,明亮強烈卻不灼熱傷人。院長的白髮,她的黑髮,交映成景,是傳承,是相濡,是不離不棄的依靠。
  秋山院長拉著小泉青葉的手,眼中帶笑,「青葉,也非常感謝您來了。」
  秋山爺爺走過來,打斷她們的談話,「好了,一個兩個有什麼好感謝的?你們都好,都對,都應該感謝,就我們這些眼巴巴等著你們吃飯的人最不應該只貪吃!還不快來?」說完扭頭走了。
  秋山院長和小泉青葉相視一笑,起身去吃飯。
  餐廳裡,所有福利院的人全部坐好了,但因為她們二人沒到,誰也沒有動筷子。
  秋山院長坐到首位,「好了,開動吧。」
  眾人雙手合拾,拇指夾著筷子舉過頭頂,「我開動了。」
  剛一放下,小美就大叫起來,「壽司,壽司,我要吃壽司。」
  坐在她旁邊原田奶奶幫她拉近餐盤,「吃吧吃吧,不是已經擺上來了嘛。」
  小美第一個夾起的是硅魚壽司,一口塞進嘴裡,咕嘟著,「真好吃!」
  旁邊的小志睨她一眼,「切,沒有上次跟著手塚哥哥吃的好吃。」
  小美不服,「才不是,秋山爺爺的手藝最好。」
  小志看一眼秋山爺爺,「可是,上一次河村伯伯做的真的很好吃。」
  秋山爺爺不以為意,「河村伯伯是專門做壽司的師傅,當然會比我做的好吃。」
  小美跳起來,「秋山爺爺!」
  小志不依,「河村伯伯!」
  小泉青葉吃一口紫菜壽司,對小美說,「小美,小志的意思是,河村叔叔的壽司很精緻。」然後又轉向小志,「小志,小美的意思是,秋山爺爺的壽司很溫暖。不過,都是我們喜歡吃的壽司。小志,小美,青姨說的對不對?」
  小美小誌異口同聲,「對。」然後相互做個鬼臉坐下了。
  小泉青葉無奈,「秋山爺爺,怎麼今天想起做壽司來了?」因為壽司的準備工作相當繁瑣,而且好的壽司材料又價格不匪,所以作為福利院的大師傅,秋山爺爺很少會做壽司,平明吃得最多的則是柴菜包飯。
  秋山爺爺慈愛地一笑,「還不是小志,自從上次和手塚吃過河村家的壽司以後回來就天天叨念,結果吵得小朋友們非要鬧著吃壽司,還點明要鮭魚壽司。這不,沒辦法,大家商量了一下決定滿足孩子們的願望。」
  哦,原來如此。
  小泉青葉瞭解了原由,繼續吃飯。想起了上次一起吃壽司的人——今天是他打過電話後的第二天了,那人已經在大阪了吧!……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50  有些想她

  大阪圖書館。
  今天是青學和四天寶寺合宿訓練的第二天,按計劃來說,是自由活動的一天。於是,一大早,菊丸英二和大石秀一郎去奈良看大佛和神鹿,不二周助和乾貞治換上和服去了道頓堀河邊的商店街,河村隆去宗右衛門町的壽司名店品嚐學習,桃城武和海堂薰被四天寶寺的隊員金色小春帶到劇院看新喜劇,而手塚國光則在囑咐大家注意安全後就隻身來到了圖書館。
  他喜歡初到一個城市,就先去圖書館參觀。因為每一個城市也許會有類似的建築,也許會有獨特的景觀,但只有圖書館是最能真實反映一個城市整體脈絡的地方,這裡也最能體現一個城市的人文發展。
  他正站在書架前翻看著大阪的地理名志時,忽然就聽到了熟悉的招呼聲,「小偷哥哥,好久不見了。」
  這是——千歲美山紀的聲音!手塚國光放下圖書轉過身去,果真看到正她站在窗邊同他友好地揮手。
  他點頭,示意她禁聲等待。輕手輕腳地將書籍放回原位,然後領她走出圖書館,來到館後一片綠蔭處坐下後才發問:「你怎麼在這裡?」
  千歲美由紀自覺規矩坐好,「爸媽吩咐我來看望哥哥,哥哥卻在將相館打發時間,所以我只好來圖書館了。」說著說著,她的笑越發燦爛起來,「我倒是從哥哥那知道你們要來大阪集訓,不過遇見你是意外。」雖然她的確有著想和他再見面的心願,但來今日大阪之前她還真沒想過居然真的會得償所願。
  她的哥哥是四天寶寺的編外隊員千歲千里,曾在決賽上與手塚國光一戰。
  手塚國光也想起了她的哥哥,順便讓她傳話,「替我轉告你哥哥,記得讓他在明天的練習賽上露個面。」
  「他會去嗎?哥哥的性格挺隨便的……」千歲美由紀為難的回了一句,想了一下就放棄了這個話題,反正她只管傳話便好,「不過,你的肩膀已經好了嗎?」
  手塚國光平淡道,「啊。」
  千歲美由紀放下心來,記起哥哥說過他準備去德國參加職業訓練,不由問道,「什麼時候去德國呢?」
  手塚國光曲起一腿,看向遠處,「明年春天吧。」他想要站在更高的地方。
  這樣啊,在她剛剛確定志向的時候,他已經走在成功的路上了。那麼下一次再見又該什麼時候呢?千歲美由紀站起身來,「再見嘍!」她也有了自己的目標,她要去努力了。
  手塚國光抬頭看她被陽光曬黑的小臉,想起上次千歲千里請他為妹妹祝賀的話,「祝賀你,聽千歲說你得了游泳比賽的冠軍。」
  千歲美由紀一愣,隨即紅了臉頰,「謝謝。」又不是網球比賽的冠軍……不過,他記得就很好了。
  「謝謝,手塚……小偷哥哥。」她下一次一定會是的。「去德國一路小心哦。」她揮揮手臂,跑遠了。
  手塚國光看著千歲美由紀瞬間跑遠,忽然就勾了唇角,開始有些明白小泉青葉的因孩子而喜因孩子而悲的心情。那日她接他去參加小志的生日聚會,曾經幾次因為小志的開心而笑意不絕。當時他極度不解,現在親身經歷了,才覺得果真奇妙--孩子們天真的笑容總是輕易就能感染他們這些已經遠離了純真的人。
  夏日的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在地上投下了斑駁的光影,或明或暗,交織成撲朔迷離的圖案。
  手塚國光坐在樹下久久凝視。
  那孩子因他一句祝賀的話就如此喜形於色……那麼如果讓那個中意的人也能擁有這樣的表情的話,他應該怎麼做呢?
  從他認識她以來,他好像從遇到過她盡情展顏的時候。倒也不是說她不笑,相反她的笑容是一直掛在臉上的。可他能感覺出來,那笑是習慣,是疏離,是她刻意的隔絕。
  她似乎對過去無法放下,眉宇間永遠都藏著輕愁。也只有在孩子們面前,或者是在她樂於親近的長輩面前,她才會乖巧得像個平常女子。
  他記得在她腿上醒來之時,她深長繾綣的目光;記得她送他回家卻被他突然揭穿漏洞時她慌張無措的神情;記得臨走前一天他有意探究而她低頭逃避的舉動……可是,從德國回來之後,在他準備一查究竟之前,一切竟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最初那個禮貌客氣的疏遠狀態。
  他敢肯定,如果不是花火祭在青春公園偶遇,如果不是後來在電梯間的聯手制敵,如果不是有母親和小志在中間或有意或無意的推波助瀾,她,一定不會主動和他聯繫!
  不過,幸好……幸好,他的洞察力不錯,能夠察覺出她在對待他與別人時的不同,否則他們之間怕是真的要錯過了。
  坦白說,她的演技真的不怎麼好!她在面對不二周助和跡部景吾這些最能引發女生花癡的王子面前太過平靜,反而顯得不正常了。而對他這個眾人眼中的冰山,倒是會偶爾失控。
  她沒有像無視跡部景吾一樣無視他,也沒有像拒絕千石清純一樣拒絕他。在某些方面,她對他像是極度縱容。允許他自請「朋友」一詞,允許他深夜留宿,允許他進入她的私人閨房,甚至允許他不經大腦的放肆親吻……
  手塚國光單手撫上唇瓣,像是回味。
  他第一次親吻,卻好像並沒有遇到什麼技術上的問題。吮吸,啃噬,糾纏,廝磨……一切的發生流暢又自然……是他突然開了情竅,還是她太過美好結果誘他無師自通?還是說,他們真的就像情侶手機的招牌廣告上宣傳的那樣「天生一對」?
  漫無邊際的遐想讓手塚國光目光溫暖,想起了她切合在他懷裡的柔順。他非常滿意目前的發展情況,當然更希望未來也一片大好。
  今天是在大阪的第二天了,過了明天,後天下午他就能回到東京了。
  他,有些想她了……
  陽光下,綠蔭中,黑衣少年,面容柔和,靜坐良久。

j7910137 2015-4-24 20:52

☆、051  半個親家

  八月二十七日,東京,石田家客廳。
  石田夫人面容冷凝,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上。
  小泉青葉疑惑地看向一旁作陪的石田校長,無言地詢問,怎麼了?
  石田校長攤手,表示他也不知道。
  小泉青葉拿起削好的兔子蘋果討好地貼過去,「石田媽媽,吃塊蘋果吧。」
  石田夫人面無表情地斜看她一眼,沒有吱聲。
  小泉青葉假裝委屈地垮下臉來,「您是在生我的氣嗎?怪我不在家等您的補品?可我真的是有工作要做。況且,您也知道我一向偏好素食,強撐著喝了三天的補品已經是極限了。再繼續下去的話,我一定會得厭食症的……」
  石田夫人白她一眼,她連著幾天頓頓補品送過去,一部分是心疼她的受傷,另一部分則是因為不想手塚夫人專美於前。不過三天,她就留下開門密碼,然後躲了個沒影兒,自己並不生氣。因為有更加讓她生氣的事,「聽說,手塚家那個兒子獲得全國冠軍時,你當眾獻花了,而且還是人家最中意的波斯菊?」
  小泉青葉一時傻眼,「您從哪裡聽說的?」她不覺得石田媽媽會去看網球比賽,那麼是誰多事?
  小泉青葉目光如劍找到那個有可能打小報告的人——石田校長?聽說他曾帶隊到比賽現場觀看加學習。
  石田校長肅起臉堅決搖頭,別什麼事都賴他,他也有人品的好不好?
  石田夫人扳回她的下巴,「別看了,不是石田校長,是最新正得寵的手塚阿姨。」
  咦?結果太過出於意料,小泉青葉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石田夫人冷哼,「昨天親自登門親口告知的!」
  一想起昨天那人一臉得志的興奮模樣,她就一陣陣氣悶,「進門就說要和我結為親家,說就衝你喊我一聲『石田媽媽』,我都應該算半個親家。我還奇怪她為什麼這麼篤定,原來是你這個不爭氣的親自送上門了。」
  小泉青葉黑臉,「我什麼時候親自送上門了?」
  石田夫人大聲喝斥,「當眾獻花還不算?跟人用著同款的情侶手機還不算?都拜見祖父了還不算?」
  小泉青葉矮了氣勢,「獻花是小志的主意,我不過是付錢幫他拿而已;情侶手機是手塚阿姨送來的禮物,我當時並不知情;至於拜見祖父,則是感謝他為我擋了警視廳的詢問。」
  石田夫人狐疑地看過來,「真的?」
  小泉青葉大力點頭,「真的。」
  石田夫人這才緩了臉色,「真不是喜歡人家?」
  小泉青葉板起臉,一本正經道,「真不是!」
  石田夫人長出一口氣,「我就說嘛,她家兒子怎麼比得過我家徹一?我家徹一可是溫文爾雅,文武全才,重點是比你年長兩歲。他家兒子呢,再優秀,也只是個未成人的半大少年,怎麼比?哼!」
  小泉青葉低眉順目擺出恭耳傾聽的姿態,聰明得沒有去打斷石田夫人洋洋灑灑的自誇之詞。其實,她對石田徹一也沒有男女之情,可惜,石田媽媽一直沒聽進去。
  石田夫人繼續,「聽說前兩天,徹一給你去電話了?」
  「嗯。」小泉青葉點頭,石田徹一自從出國以後每星期都會固定時間打給她一次,這已經不是秘密了。
  石田夫人捻起一塊蘋果,「還算知道危機。」
  小泉青葉汗顏,真不是那麼一回事,徹一哥哥打電話來只是開導她別為母親過分的舉動而心煩。
  石田夫人吃著蘋果,想起了關鍵的問題,「你今天怎麼會來?我還沒三請四請的呢?」
  「呃?」小泉青葉被噎得接不上話來。她還是不能適應石田媽媽說話比板臉更冷的作風,每每都讓她凌亂無語。
  石田校長終於表現出了他存在的價值,「是我打電話讓她來的。」
  「哦?石田校長又有大事?」石田夫人再吃一塊蘋果,問題搞清楚了,她的兒媳婦還沒跑,她當然有心情吃水果。
  石田校長細細地打量了一下當家太座大人的臉色,在確認心情不錯後才放心的開口,「就上次提到的德川校長想見青葉的事,他昨日打電話來再次托我邀請,希望青葉明天能去一趟。」
  石田夫人想了一會兒,第一次沒有持反對意見,「也好,去吧,最好多去幾天,省得手塚母子利用我家徹一不在的時間單方面增加印象分。」
  小泉青葉暗自吐槽,沒記錯的話那個德川校長是大阪第一小學的校長,而那人現在可正在大阪呢。
  石田校長並不理會,只對小泉青葉囑咐,「也用不了幾天,坐新幹線也就兩個多小時,就算你開車,談妥後當天也能回來。」
  「知道了。」小泉青葉接過上面寫著地址電話的紙條。
  石田校長又說,「本來是想陪你一起去的,可明天臨時有事實在脫不開身,你就自己去一趟吧。」
  「好。」小泉青葉本來也沒想麻煩石田校長陪她去,「您已經為我做了那麼多,我怎麼好意思再麻煩您呢?這原來欠的人情還沒還清呢?」
  石田校長聞言狡猾一笑,「想還人情啊?那就嫁過來作兒媳婦吧!」
  石田夫人立刻餵過去一塊兔子蘋果,「石田校長,做得不錯!」
  石田校長擁著夫人笑得囂張。
  小泉青葉咬牙,她記下了!
  八月二十八日,大阪。
  下午三點,小泉青葉與大阪第一小學的德川校長在經過長達四個小時的細緻詳談之後終於達成了初步共識,由濱崎畫廊仿照青春台第一小學的訂單給大阪第一小學也做一批相似的。
  簽下書面協議後,小泉青葉便開車來了道頓堀河畔,這裡是響譽內外的美食之街。
  聽說,有好多的大明星也是這裡的常客。她既然來了,也不能浪費資源不是。而且,福利院的孩子們也知道她來了大阪,如果不帶些好吃的回去,她一定會被孩子們埋怨的。
  小泉青葉將車子領到心齋橋的停車場,然後徒步走入了右宗衛門町。她不看價錢,不比差異,只要是榜上有名的,她統統買夠了份量。從盒裝方形壽司到什錦燒烤,從章魚小丸子再到鰻魚飯,每一種她都不放過。直到兩隻手再也拿不下多餘的東西時,她才停下了前進的步伐。
  抬眼一看,前方正是大阪將棋館,一樓側門處的冷飲店看起來清涼舒適。她甩甩手臂,決定休息一下就開車回東京。
  一進門,靚麗的服務員就過來熱情招呼,「這邊請——」。
  小泉青葉跟在後面,找了一個角落的地方坐下。
  此時,門口又迎來了新的顧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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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兩點有二更
  


☆、052  偶遇王子

  午後的陽光正照在大阪將棋館的正面,上面金光閃閃的招牌很是惹人注目。
  冷飲店門口,剛從地鐵站出來的手塚國光在確認了一下上面的名頭後,把袋子放在桌子上,不再向裡面走,「就坐在門口吧,一會兒千歲來也能明顯地看到我們。」
  「是,部長。」桃城武答應著坐了下來,抬頭看向樓上的方向,「這就是將棋館了嗎?」
  手塚國光肯定道,「沒錯,千歲在電話裡說得清楚,從地鐵的難波站14號站口出來,只有這一家將棋館。」
  桃城武喪氣地趴在桌子上,「如果我們不下車去買東西就好了,這樣就不會漏乘,那現在我們就在返往東京的新幹線上了,而晚上就能到家睡個好覺了。」
  手塚國光臉色不好地跟著坐下,太大意了!他居然漏乘了!
  桃城武繼續哀怨,「如果我們不用大部分的錢買東西就好了,至少還有錢重新購票回家。」
  手塚國光沉下嘴角,他們剩下的錢只夠坐地鐵的。
  桃城武忽然語帶慶幸,「幸虧部長手機不離身,不然我們連找人幫忙的途徑也沒有了。」不過,不二學長不是一直說部長總把手機當固定電話使用嗎?最近怎麼又一直隨身攜帶著?
  手塚國光不理他,逕自拿過一瓶水喝。
  桃城武問,「部長,為什麼千歲學長不把錢包送來呢?那樣我們也能省些時間。」
  手塚國光放下水,「他正跟人下棋下到一半,中途離開太失禮了。我們按照地址來取也是一樣的。」第一次跟人借錢,他已經覺得萬分抱歉了,根本不想人家還能給他送上門去。
  「啊,千歲學長——」桃城武看到從旁邊將棋館大門出來的身影立刻大叫,「這裡,千歲學長,我們在這裡。」
  千歲千里和千歲美由紀相攜走了過來,坐下。
  千歲美山紀問道,「小偷哥哥,你們怎麼會漏乘的?」
  千歲千里也不相信,這不像是手塚國光的作風。
  手塚國光心下難堪,面上卻平板得沒有一絲波瀾,「啊,因為買東西一時大意了。」
  桃城武補充,「因為在站台上動作慢了一些,結果車已經開走了。偏偏身上的錢又都差不多花光了,所以才打電話向你求救。」
  千歲千里拿出備好的錢包,「你們打電話時正下棋下到一半,臨時走開太失禮了;又想讓妹妹給你們送過去,偏偏她回熊本的航班也快到時間了,所以不得已才讓你們過來。」
  千歲美由紀接話,「抱歉,小偷哥哥,沒幫上什麼忙。」
  手塚國光接過錢包,「不必在意,我們已經很感激了。」
  「那就先這樣吧,」千歲站起身來,「我得送美由紀去機場了。」
  手塚國光明白,「那再見吧,我回東京以後會把錢寄到四天寶寺中學的。」
  千歲美由紀壓壓帽子,「再見,小偷哥哥。」
  桃城武也起身告別,「再見嘍。」
  店內的小泉青葉覺得歇息夠了,伸手欲招呼服務員結賬,卻發現那些靚麗的服務員一個都不在店內。
  小泉青葉只好自己走向吧檯,「七號台結賬。」
  吧檯內的服務生正一臉不憤,聞言趕忙陪笑,「不好意思,顧客,讓您親自過來結賬。」
  小泉青葉笑著搖頭,「舉手之勞而已。」扭頭就看見靚麗的服務員們全部集中在門口嘰嘰喳喳小聲說著什麼,「這怎麼回事?真的有大明星出現嗎?」
  服務生恨恨嘀咕,「說什麼門口來了幾個堪比明星的帥哥,結果一窩峰全部都到門口去參觀了。」其中還包括他們已年過三十的美艷店長。哼,帥?帥有什麼了不起?帥能幫他們看店嗎?帥能幫他們收錢嗎?
  原來如此。
  小泉青葉好笑地看了一眼店內剩下的唯一男生,長得不錯,想來平時總被女生圍著的是他吧?所以現在才心理極度不平衡?
  小泉青葉拿好找贖向外走。
  帥哥呀……有多帥?像王子一樣帥嗎?一時好奇,她閒閒地抬眼望去。
  正好撞上桃城武的大眼,他的旁邊是一道熟悉的背影。
  還真是王子!小泉青葉無法躲避,只好走過去。
  桃城武一怔,馬上去以手肘去捅身旁的手塚國光,「快看,是學姐……」
  手塚國光沒當回事,開始收拾袋子準備返程,這小子膽肥了是不是,敢跟他開玩笑?
  小泉青葉近在眼前了,桃城武一急,一腳踢過去,「部長,是小泉學姐!」
  手塚國光英眉一厲,還敢踢他?不想活了!他可還沒上任部長呢,就敢跟自己這個前輩沒大沒小……
  手塚國光拎著袋子準備離開,目光隨意地瞟向後方,他最好真的看見她了,否則一回東京,一定罰他--
  陰霾的目光在捕捉到小泉青葉熟悉的身形時一下子亮了起來——嗯,就罰他即刻上任好了。
  「小泉——」情不自禁地低喚出聲,壓抑不住的溫柔融化了週身剛剛竄起的戾氣。
  桃城武偷笑,他將功補過了。
  背對著正要離開的千歲兄妹在聽到手塚國光的聲音時不約而同地訝然轉身,什麼人能得到他如此溫柔的對待?
  小泉青葉走到手塚國光面前站定,「手塚,真巧啊。」這世界還真是小!
  手塚國光第一時間把自己的袋子放下,轉手就接過了她手中的袋子,「是啊,真巧。」巧到他開始感激這次的大意。
  桃城武問,「學姐,你開車來的嗎?」菊丸學長說學姐有一輛拉風的本田CRV,那麼這次他是不是可以有幸同乘共返東京?
  小泉青葉大方地笑,「對,要一起回東京嗎?」
  桃城武一蹦半人多高,「好啊,部長,你可以把錢包還給千歲學長了。」
  千歲千里走過來插話,「手塚,這位是——」手塚國光的狀態如此不一樣……千歲千里瞄了一眼身旁的妹妹,不能比呀……
  千歲美由紀抬高帽沿目不轉睛地打量過去,這個姐姐——
  身材高挑,外貌清麗,笑容溫婉,氣質脫俗!
  站在小偷哥哥的身邊,像天成的佳偶,般配得耀人眼睛,同時也讓她自慚形穢……
  


☆、053  記憶突回

  小泉青葉繞過手塚國光擋住的視線,尋聲望去。
  左邊的一個,有著瀟灑不羈的獅子頭,是千歲千里,她知道。
  只是這右邊的這個,白色的帽子下是黝黑的皮膚,五官甚是熟悉,是誰呢?
  頭皮一緊,小泉青葉愣愣地瞅著千歲美由紀移不開目光。
  手塚國光介紹聲起,「左邊的是四天寶寺中學的千歲千里,右邊的是他妹妹,千歲美由紀。」
  千,歲,美,由,紀?
  千歲美由紀!
  小泉青葉臉色驟變,她,是千歲美由紀!
  自己怎麼會忘記了呢?
  小泉青葉心口陡痛,扭頭就走。那些消失了破碎了的記憶開始斷斷續續地從心底深處翻湧而上。
  那一世——
  千歲美由紀,繼越前之後第三個打入世界網球大賽的日本人,也是第一個打入世界網球大賽的日本女選手,曾經幾度與那人一起被選為網球最佳男女拍擋,是他參加網球大滿貫賽事時混合雙打的唯一選擇。
  婚後第二天,她隨他一起去的德國。從此與那人形影不離,吃飯訓練比賽,她甚至一度被認為是那人秘密結婚的妻子。
  他每次回來日本,自己到機場接機時,車上總會多一個她。他和她都坐在後座,口中的網球話題滔滔不絕。而自己只能呆呆的坐在前座充當司機的角色。
  她一口一個小偷哥哥,從來也沒有人想過制止。手塚國光對她甚是寬容,任她來東京必住他家,任她肆意進出他們的婚房,任她為他整理他的網球用具。
  自己怎麼會獨獨把她忘了呢?又為了什麼才把她忘了的呢?……
  千歲兄妹齊齊瞠目,招呼聲還沒出口,那人已經走遠了。也太失禮了吧?
  手塚國光把錢包塞到桃城武的手裡,又抓過小泉青葉丟下的袋子,邊追邊說,「你先回東京。」
  桃城武五官走位,怎麼回事?部長是想單獨和學姐共乘嗎?
  小泉青葉步調很快,手塚國光緊緊地跟在後面,為她突如其來的低氣壓而心中忐忑,也不敢冒然發問。她到底怎麼了?怎麼會突然如此奇怪?失不失禮的倒還是其次,重點是她現在的狀態非常不對。
  小泉青葉沿著道頓堀河邊的石子甬路用力向下踏著步子快走,頭痛心更痛。
  那一世,八月三十日。
  祖父在中風入院一個半月後,終於可以回家靜養。父親和母親親自去請祖父的老朋友們,準備第二天來個小型的慶祝會讓祖父高興高興。
  他和她一起將祖父接回了家。他陪著祖父說話,她則出門採購食材。
  她開了車出門,不去食品超市,反而先去了藥店。她的月事晚了將近三個星期後至今仍未來,她懷疑自己有了。
  只是最近一直忙著祖父的事倒也沒有去檢查,也不敢聲張,害怕萬一不是,會讓長輩們失望。
  結婚十年,他們夫妻聚少離多,不曾有機會孕育孩子。長輩們嘴上不說,可心裡也是期盼的,不然不會在他一回家時,就頓頓補品侍候著。
  這一次,因為祖父他已經在家呆了一個多月了,可以說是結婚以來時間最長的一次。如果真的有了,祖父沒準還會感謝自己的中風。
  她挑選了一支驗孕棒,交完錢直奔衛生間,步子有些急切。她想她大概有八成的把握。
  廁所內,當第二條紅線出現時,她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
  稍傾,又立刻擦乾。她暫時沒有時間去醫院確診,但可以再驗兩次。
  她很快又去買了兩支驗孕棒,回到廁所時,卻因緊張而尿不出來。她又出門去喝了一大杯水,然後又回到原來的廁所。
  結果,統統顯示有孕的兩條紅線。
  她捂著嘴痛哭出聲,為自己即將到來的另一個親人喜汲而泣。另一支手則輕撫上了小腹,她還沒有什麼感覺,卻依然感動得無以復加。
  算算日子,應該是他剛剛回來的那一日就有了。
  七月十日,他放棄了這一屆的大滿貫賽事匆匆回家,面容慌亂得令人心驚。父母心疼他,讓他回家收拾好以後晚上來換班。然後她開車帶他回家。
  到家後,他不吃不喝,第一次飲酒。慌亂不安的模樣讓她不敢放他單獨在座,準備好醒酒湯溫在鍋裡後,就靜靜地坐在旁邊守著。
  夜幕降臨時,他迷糊著撲過來,壓在她的身上尋找慰藉。她紅著眼眶,忍著二日未睡的不適任他予取予求。
  原來竟是那日啊……
  她不怪他粗暴的舉動,畢竟情有可緣。而現在她收到了意外的禮物,就更不會怪他了,反而感激他為她帶來了寶寶。
  她忘了採購直接改道回家,只想第一時間與家人分享這遲了十年的喜悅。
  她掛著幸福的笑還有欣喜的淚,她想著祖父會如何開心,想著他會如何表現初為人父的喜悅。卻不想在她的家裡聽到了另一個女人的聲音。
  女聲說,小偷哥哥,我愛你。
  女聲說,小偷哥哥,我為你放棄游泳聯賽而進入職業網球賽。
  女聲說,我們有著共同的興趣職業,我們的混合雙打所向披靡天下無敵。
  女聲說,我知道你對那個被迫娶來的女子只有責任沒有感情。
  女聲說,我不介意你因為責任而對她不離不棄。
  女聲說,我只要你允許我陪在你的身旁即可……
  她直直地站在門口,一手撫著小腹,一手在門把上忘了收回,臉上和著淚的笑還未消失。
  然後她便聽到了壓抑的低泣之聲。
  她輕推沒有關嚴的房門,正好看見那人撲在他的懷裡,而他的側臉浮現憐惜,同時伸手拍撫。
  她腦中一片空白,只手捂緊了嘴,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退出玄關後,她彎身狠狠地喘息,然後拔腿就跑。
  再然後,十字路口,一輛卡車迎面而來。
  她有時間退一步的,可不知怎的,她反而又前進了一步。
  鳴笛震耳,燈光刺眼,她輕易就閉上了雙目。
  他愛不愛那個人都沒關係,反正她知道他並不愛她。這中間的是非對錯又有誰說得清呢?也許從一開始就是她錯了,她不該仗著長輩們的庇佑就強迫他結婚,伴他十年已是上天的眷寵,如今,與他志同道合的人出現了,她又何苦再霸著位置累他後半生?她也好累了,她也想休息。
  至於寶寶,她想帶走。因為一個人的生活她實在是過夠了,她不想再繼續孤單。就這一次,讓她自私一回,讓寶寶陪她吧!
  ……
  原來如此!
  小泉青葉停在心齋橋上痛苦地呼吸,她丟失的記憶回來了!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一碰到孩子,她就會失控;終於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那人有喜歡的人就心痛頭痛一起來;終於知道為什麼她的淚水流不下來!
  原來如此!
  而她,竟然忘了!她竟然忘了那個剛被她認識了不過一個小時的寶寶,她竟然讓她的寶寶獨自一人走了?
  當她獨自生還時,當她抱著別人的孩子時,當她為別的孩子親自下廚時,她的寶寶在哪裡?她到底犯了如何不能饒恕的錯誤?
  大顆大顆的淚珠滾滾而下,這是她欠了寶寶的!
  她蹲下身子抱頭痛哭。
  怎麼辦?
  她該怎麼辦?
  她要如何才能讓寶寶明白她不是有意撥奪他出生的權利的?
  


☆、054  八月三十

  手塚國光跟著蹲下來,慌亂得忐忑不安不知所措。他完全看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她的狀態根本超出了他能理解的範圍。步子重得像錘,快得像風;眼淚大得像豆,流得像洪。
  他除了陪伴,想不出自己能為她做些什麼。
  十分鐘,半個小時,一個小時——
  她的淚不曾停過,身體開始顫抖。
  手塚國光伸手輕觸她的肩膀,糾心地開口,「小泉,小泉——」
  小泉青葉抬起紅腫的雙眼,淚眼朦朧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容,「手,塚,國,光……?」
  她一字一頓,輕飄得毫無重量,他卻瞬間白了臉,她的目光太過陌生,而且似乎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手塚國光乾澀出聲,「小泉,我們先回東京,」他不敢去審視她眼裡的深意,只低著頭柔聲建議,「……好不好?」
  「先,回,東,京?」她目光直直地重複他的話。
  「對,先回家……」他伸手想去拭乾她的淚。
  小泉青葉迅速向後躲,因用力過猛,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手塚國光壓下心裡的不安,起身想扶她一把。
  小泉青葉避過他的手,緊接著就又向後退了兩步,然後迅速起身。
  回家?回哪個的家?她可不可以回到那個有寶寶的家?
  手塚國光滯著伸出去的手,心似冰凍。躲一回,他當她無意;可連躲兩回,又那麼直接,彷彿他是洪水猛獸……
  小泉青葉站在距他兩步的位置,擦乾眼淚,拍拍塵土,「走吧。」
  大阪市最熱鬧繁華的道頓堀,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都掩蓋不了當中那個白色素衣的瘦削女子所散發的低沉氣息。
  手塚國光拎著她落下的兩個袋子跟在後面,本來因她出現而雀躍的心此刻卻如置深淵。
  他不敢詢問發生了什麼事,她抗拒的意思太過明顯;他更不敢提舊時之約的事情,怕她直接回絕。
  一路行來,她在前,他在後;她纖背挺直神情肅涼,他眸底晦暗心似浪翻。
  可偏有人不顧奇怪的氣場硬要上前搭訕,而對像當然不是前面這個只是清麗的十八女子。
  來人側身擋住手塚國光的去路,擺一個風情萬種的姿勢,眼睛半瞇,嗲嗲出聲,「這位先生,請問——」
  長長翹翹的睫毛緩緩上挑,試圖在最完美的四十五度角時與她一見鍾情的人來一次最美麗的初遇。
  三十五度,四十度,四十五度,對,就是現在——焦距定格,眼神脈脈——眼前卻空無一人!
  茫然回頭,她的一見鍾情已經遠在十米開外。
  這些,一心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小泉青葉當然不會知道。
  而手塚國光就算知道,也沒放在心上。對於他來說,只是一個會移動的固體障礙而已,繞過就行了。
  心齋橋停車場,二人一前一後進了車子。
  小泉青葉開車駛上東名高速,車速直接飆到一百六。
  她不再流淚,也沒開口說話,面孔慘白得毫無血色。
  手塚國光坐在副駕駛的位置,目不斜視。他知道她偶爾也是氣場迫人的,例如教訓他時,例如面對江崎香時。只是,他不知道,她的氣場如今竟然強盛得令他無法開口說話。
  他雖然沒有大石健談,也沒有不二風趣,但他也一直是青學的鐵打一辯。他絞盡腦汁地想著如何緩解她的低氣壓。
  可是,他想得太慢了,或者說,是她開得太快了。總之,在他還沒有想到解決的方法之前,她已經停在他家門前了。
  他看看她,她不看他。
  手塚國光只得下車,「小心開車」四個字的「小」字還沒出口,她的車子已經箭一樣地竄了出去。
  他眨眼,車子已經拐過十字路口,看不見了。
  他獨自站在繁星滿天的夜空下,像被遺棄在路邊的小狗,不安惶恐。
  ……
  手塚日記
  8月29日,整日陰雨
  我沒有出門,在家裡準備九月一日開學的事情。
  母親午飯時說打電話給小泉青葉,但她關機了。又問我知不知道她最近的情況,我搖頭,沒有吃完飯就上樓了。
  在自己的房內,我把玩著手機,卻不敢擅自打給她。我想,也許她需要獨自的時間和空間。
  也許,只是因為我膽怯。
  8月30日,颱風登陸
  早間新聞,國家氣象廳發佈了黃色颱風警報,第七號颱風已經登陸東京都地區,警告市民於白天最好呆在家裡不要外出,並要注意防風防雨。
  午間新聞,狂風大作,暴雨傾盆,東京都部分通信發射塔已經受損,建議想要報平安的市民選擇固定線路。
  母親打手機給小泉青葉,一直不通。
  她家沒有固定電話。
  午後,小志打來電話,說她兩天沒有消息了。
  母親決定讓我走一趟。
  我準備雨具決定出發。
  ……
  世谷高層公寓707號。
  手塚國光舉手敲門,沒有應聲。
  考慮再三,他伸手打開了密碼鎖,密碼:0830——今天的日期。這是母親在他臨走時為了以防萬一才告訴他的,沒想到還真用上了。
  大門打開,一室陰暗,氣息生冷得不像有人在家。
  他打開玄關處的燈,去查看鞋櫃,拖鞋一一整齊排列,不像有人動過。
  手塚國光皺著眉頭關掉燈,準備再想其他辦法聯繫她。
  此時,臥室方向突然傳來若有若無的低泣聲。
  他心一提,小跑著直奔她的房間。
  房門半掩,他推門而入,床上一個被裹的圓球映入眼簾。
  他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安全就好。
  手塚國光上前一步,低聲輕喚,「小泉?」
  不停聳動的圓球停了下來。
  手塚國光一邊走一邊喚,「小泉?」
  「出去!」被球下傳來冷聲。
  手塚國光一愣,「——小泉?」
  厲喝再起,「出去!」
  手塚國光青著臉停住,他在颱風的天氣冒著生命危險出門找她……
  一個枕頭砸將過來,「出去!」
  聲音沙啞,氣勢卻不容拒絕。
  而枕頭根本連床邊都沒有達到,半路就掉了下去。
  手塚國光冰眸,她連扔枕頭的力氣都沒有嗎?難道從大阪回來以後,她一直就在家裡哭嗎?心火一下子就竄了上來,他一把就掀開了她裹在身上的夏被。
  


☆、055  寶寶忌日

  小泉青葉一張哭得慘白無色的臉立時露了出來——眼睛腫得像核桃,嘴唇乾裂得像八十老婦,尖尖的下巴此刻也更尖了。
  手塚國光剛剛竄起的星星之火立刻變成了潦原大火,「你到底在做什麼?到底有多大的事情值得你兩天不吃不喝的?哭有什麼用,能解決問題嗎?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擔心你?你知不知道我冒了多大的危險才能來到這裡?……」
  小泉青葉騰地一下跳了起來,居高臨下地與他對峙,「你誰呀?我跟你什麼關係?我哭關你什麼事?用得你擔心嗎?」
  手塚國光危險挑眉,「你有膽再說一遍?」
  小泉青葉雙手叉腰,「哈,笑話,我為什麼不敢說?別說一遍,就是十遍百遍,我也不會改口。你,」她伸出食指指向他,然後又指指自己,「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用不著你擔心!」
  手塚國光瞇了雙眼,上前一把攫住她的雙手,「收回你的話!」
  小泉青葉手臂被錮,出腳就踹,腳上是兩日未脫的高跟鞋,「不收回就不收回,我沒說錯!」
  手塚國光腰側狠狠挨了一腳,「你——」
  他縱身一撲,就把小泉青葉壓制在了身下,「我當你沒說過!」
  小泉青葉像個瘋婦般全力掙扎,「你當沒說過?你當沒說過就沒說過了?我就說了,我就說了,我們八桿子打不著,快給我出去——」
  再出一腳,高跟鞋陣亡了。
  「你——」手塚國光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因她瘋婦般的狂躁舉動而不得不竭盡全力。她剛才扔枕頭時怎麼沒有這麼大的力氣?
  廝打中,小泉青葉一腳踹翻了床頭櫃。
  光當——床頭櫃倒下,抽屜也摔了開來,一抽屜的東西嘩啦啦灑了一地。
  一本書,一支手機,再有就是數不清的塑料小瓶子。
  手塚國光回頭望著一地的小瓶子出神,不覺鬆了力道。
  小泉青葉趁機衝破禁錮,火速從床上跳了下來,然後一腳把手機踢到了床下。
  手塚國光起身下床,蹲在地上撿起一個空瓶——助眠口服液!
  心中的火氣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她的失眠有這麼嚴重嗎?看看幾乎灑了一地的空瓶,數量之多,絕對不是這兩天就能喝出來的……
  小泉青葉也沒了力氣叫囂,坐在床邊準備穿上鞋。
  手塚國光過來拉住她的手,不讓她穿,視線落在她的腳上。
  絲襪已經被磨破了好幾個洞,個別腳趾曾經出血,但因主人不曾處理,現在已經變成了黑污色。
  手塚國光半跪在她的面前,輕柔地褪去她的絲襪,「這是前幾天在大阪造成的?」
  小泉青葉因他過於輕柔的動作和憐惜的語調而無語默認。
  手塚國光收起她的鞋襪,扭身向外走,「你等我。」
  小泉青葉低著頭沒吱聲。
  屋內安靜了,窗外的狂風暴雨就顯得更加嚇人。
  今天是八月三十日,寶寶的忌日。
  她卻無從祭起,而且還和寶寶的爸爸撒瘋使潑……
  不一會兒,手塚國光端了熱水盆進來,蹲在小泉青葉的面前,為她清洗傷口。
  小泉青葉呆望著他光潔的前額,想著,如果她的寶寶還在,那麼應該是小王子還是小公主呢?他也會像他的爸爸一樣有著漂亮的前額嗎?
  手塚國光為她擦乾雙腳,換上拖鞋,然後端著水盆又出去了。
  小泉青葉縮縮身子,靜坐了一會兒,然後躺了下來。兩日沒吃了,剛才又一番掙扎,此刻早已沒有了力氣。
  手塚國光先到廚房開火燜上了米粥,又到一樓保安處借了固定電話報平安。
  待到他處理完一切端了米粥進屋時,小泉青葉正瞪著兩隻大眼平躺在床上,被子都沒蓋。
  手塚國光蹙眉,坐到床沿哄她,「起來吃了粥再睡。」
  小泉青葉被米粥的熱氣氤氳了視線,這才注意到他身上半濕的狀態。外面正狂風大作,暴雨傾盆,他要來這裡只能步行,想必不容易吧。
  手塚國光扶她靠坐在床頭。
  小泉青葉接過米粥,開始慢慢地咀嚼。
  手塚國光將一旁的床頭櫃扶起,抽屜裝上,書本放好,未開封的口服液也收回。而那些已經空了的藥瓶則一一撿起放進垃圾桶,門後的,床底的,他一個也沒拉下。
  小泉青葉把吃完的碗放在床頭櫃上,低著頭說,「櫃子裡有衣服可以換。」
  手塚國光疑惑地看向她,衣服?他的?
  順著她指的方向走過去,打開櫃門,她的聲音又響起,「藍色的袋子。」
  手塚國光取過近在手邊的藍色袋子,裡面是一套男式套裝,標牌是合適他的號碼。
  一絲甜意湧上心間,「給我的?」
  小泉青葉撇頭看向窗外的方向,「嗯。」回聲小得幾乎令人不聞。
  手塚國光推推眼鏡,低頭看了一下自己,「我去換上。」
  衛生間內,手塚國光換好衣服看向鏡中的自己——卡其色休閒套裝,大小正合適。
  鏡中的人慢慢地勾起唇角,她什麼時候準備的?
  回到臥室時,小泉青葉正準備喝下助眠口服液。
  手塚國光立刻制止,「別喝!」
  聲音過於嚴厲,小泉青葉被斥得嚇了一跳,舉著口服液的手就那麼僵在了半空,又怎麼了?
  手塚國光強勢地取下她手中已經打開了的口服液,「每天都需要喝?」
  小泉青葉點頭,她需要口服液來安定精神,否則晚上的神經會極度敏感脆弱。
  手塚國光沉下眸子,心疼她她僅僅十八歲就神經衰弱。想起剛才撿起的書,小心提議,「我給你讀童話書好嗎?」
  小泉青葉沉默,也想起了床頭櫃裡那本上次小志留宿早晨賴床硬纏著她講故事時才從書房取來的格林童話。
  格林童話啊……她的寶寶會喜歡嗎?
  沉思間,手塚國光已經開始讀了起來。這是一本德文原著,不過也沒能影響他的閱讀。
  他靠坐在床頭,刻意緩了聲音,講青蛙王子,講白雪公主,講灰姑娘和小紅帽,一直到她均勻的呼吸聲響起。
  手塚國光輕輕合上書,看過去,她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安詳的面容像個可憐的孩子。
  他伸手調暗床頭燈,正要起身離開,但——不行!他被牽扯住了。
  他低頭,才發現衣角不知什麼時候被她從被下伸出的手抓住了。
  似乎察覺到了他要離開,小泉青葉嚶嚀一聲皺起了眉頭。
  他連忙復又坐下,她小臉蹭蹭枕頭慢慢放鬆了神情。
  手塚國光無聲淺笑,將手機從衣袋裡取出調成振動檔後放在床頭櫃上,然後雙手抱臂靠在床頭合上了雙眸。
  外面風勢漸消,雨勢漸息。
  屋內呼吸平和,溫馨寧靜。
  深夜,溫度下降,瘦削女子無意識地向身旁的熱源靠近。閉目養神的少年沒有反抗,只睜開雙眼伸長手臂拉過薄被蓋住她不小心露在外面的胳膊。

j7910137 2015-4-24 20:52

☆、056  共眠之後

  八月三十一日,颱風過去了,太陽早早地就起來了,不遺餘力地釋放它屯了兩日的夏日熱情。
  屋內,小泉青葉動動酸疼的眼瞼,湊上自己的小臉去蹭懷裡的抱枕。不知為何,今日的抱枕異常的溫暖又舒適。只除了上面的鈕扣,冰冰涼涼地恪得慌……咦,不對,她的抱枕上什麼時候裝了鈕扣了?
  她費力地張開眼睛尋去,正對上一雙清醒透徹的黑眸。
  ——手塚國光?
  她茫然地忽閃著睫毛,他什麼時候回的家?不是在德國嗎?
  手塚國光記下她每一個微小的神情,一夜的溫香軟玉在懷,他心情不錯,此刻更是有著好興致等她清醒。
  小泉青葉有些混亂,她是誰?如果她是青葉,那麼他應該在德國;如果她是小泉,那麼他應該沒有和她到這一步吧?
  小泉青葉努力將腿伸出被外,想看看自己的腳。如果沒有疤痕,她就是青葉;如果有疤痕,她就是小泉。
  被角掀起,佈滿細碎疤痕的左腳露了出來——她是小泉!
  小泉青葉驀然驚醒,昨晚的情況開始一幕幕倒帶重放……她被打擊得體無完膚,只能呆呆地望向他幽深平靜的表情,他是被迫的?
  咕咕咕——她的胃發出警告聲。
  手塚國光挑眉,示意她去注意自己不曾鬆開的雙手。他並不介意她繼續摟著他的腰身不放,但她的胃好像不怎麼願意。
  小泉青葉醒悟過來,霍地鬆開雙手,裹著薄被迅速滾向另一側。
  手塚國光斂眉,活動活動肩膀,從床上下來,「我去做早飯。」
  卡其色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小泉青葉拉高薄被蒙住腦袋,再也無法控制地尖叫出聲,「啊——」
  廚房內,手塚國光開始洗米,聽到屋內傳來斷斷續續的抓狂之聲時,動作停都沒停,嘴角反而揚了起來。
  她的行為一向比她說的話更能讓他相信,所以他決定單方面終止舊時之約。他不問了,因為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如果她的反應還不足以證明一切,那麼再加上床底下的手機和書畫呢?
  他想,她只是需要時間來整理自己,然後去相信他。
  他的耐心一向無人匹敵,他相信他一定會等到她主動承認的那一天的。
  充滿希望的早晨,手塚國光準備了白粥,水煮蛋,以及酸甜小黃瓜。
  小泉青葉換好衣服來到餐廳準備打下手的時候,他已經在餐桌上擺放餐具了,繫著一身格子圍裙的他看起來陽光帥氣的不得了。
  小泉青葉低著頭坐在餐桌前,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喝粥上,不敢抬眉半分。
  手塚國光好心情地給自己再添半碗粥,「小志昨天打給我,他很擔心你。」
  「哦。」小泉青葉吃下水煮蛋,這兩天她任性地關掉了手機,恐怕不少人會擔心她吧。
  手塚國光想起母親這兩日反覆的叨念,「母親也擔心你。」
  「哦。」小泉青葉吃一口小黃瓜,她一會兒就挨個打過去。
  「吃完早飯,我得回去了。明天開學,今天得到學校報到。」
  「哦。」她端起碗喝掉最後一口粥。他開學,她上班,以後會很忙了……
  小臉被碗遮得嚴實,手塚國光沒看到她的表情,「再來一碗嗎?」
  小泉青葉搖頭,今天的早飯已經比平時吃的多了。她將碗放下,雙手垂下,還是不肯抬頭看他。
  手塚國光不理會,「謝謝你的衣服,很合身。」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照著他的尺寸量身定做的。
  「哦。」她默認。他數十年體形不變,體重也只在一到二斤間浮動,很好掌握。
  等到他也吃完放下碗筷,她主動站起來收拾刷洗。她已經得到太多額外的福利了,如果再貪心,她怕會萬劫不復。
  手塚國光沒有拒絕,上次是因為她有傷他才會全權經手,這一次則是因為心疼她的脆弱才又一次下廚代煮。不過,她剛才吃得不錯,就把刷碗當作飯後運動好了。
  他靜靜地坐在餐桌前欣賞她刷碗,她的姿勢純熟,動作利落,不一會兒就收拾乾淨了,並且洗淨抹布擦拭了料理台。賢惠得像個滿分的家庭主婦,比班裡那些在烹飪課上只會大呼小叫的女生強得太多!
  小泉青葉關好廚櫃向外走,有些疑惑,他怎麼不問舊時之約的事?難道是要她主動回答?
  手塚國光跟在後面走出廚房。
  小泉青葉走進臥室準備拿鑰匙出門,他也跟著走了進來。
  小泉青葉猛地轉身,差點兒撞上他來不及收勢的身體,「你進來幹嗎?」他當這裡是球場嗎?想進就進?
  手塚國光攤手,「我來拿手機。」
  小泉青葉扭頭,果然看到了他的手機正在她的床頭櫃上,墨綠色的蛋白石折射出美麗的光芒。
  她側身讓開。
  手塚國光取過手機,目光掃過床下,「用我幫你把那支手機從床底下拿出來嗎?」她昨夜那麼大幅度的動作,他怎麼可能看不見?
  小泉青葉正正臉,口氣直衝:「不用!」就讓它在那裡呆著好了,反正也用不上了。
  手塚國光無所謂地向外走,「母親如果知道你擅自更換了她送的手機一定會傷心的。」
  小泉青葉瞪向他的後腦勺,他學會威脅她了?
  像腦後有眼似的,手塚國光迅猛轉身鎖住她漆黑的瞳眸,「你不想的,是不是?」
  小泉青葉垂下眼瞼,「知道了。」她會換回來的。不過就是個通話工具而已,有什麼好介意的?她都一大把年紀了,還怕跟一個十四少年傳緋聞嗎?
  走到玄關,手塚國光再次開口,「其實那幅畫我也挺喜歡的。如果你把它放在床下是因為不喜歡的話,不如轉給我。我一定把它掛在顯眼的地方。」
  砰——他關門走了。
  紅雲冷不防炸上了小泉青葉的臉,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不僅看到了她踢跑的手機,還看到了她上次千辛萬苦頂著斷臂的風險才藏起的畫!
  這下讓她再如何說得清?
  小泉青葉趴下身子,從床底下取出手機,也拖出了那幅畫——畫面上的人面容模糊,只是因為有著標誌性的茶色頭髮和無框眼鏡才會讓人一眼就能認出是他。
  這是五月畫展上用來展出的畫,她私自買了下來,用來緬懷過去。
  可如今,竟成了她百口莫辯的事實證據!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明天就是九月一日了,大家都要開始忙碌了,不會再有空閒的時間額外見面了。
  而又有什麼能比得上時間來讓人更快的遺忘呢?!
  


☆、057  寶寶再見

  九月一日,畫廊的員工們早早就開始投入到新一輪的工作中去了。
  福利院的畫堆積了一個月的份量沒有處理,十月的畫展迫在眉睫,而且小泉青葉又從大阪接來了第一小學的訂單。大家此刻都恨不得再長出兩隻手來。
  中午時分,小泉青葉乾脆讓安西為大家集體訂了便當。大家都草草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吃完又趕緊去忙了。
  下午五點,下班鈴響起,眾位員工不約而同地收拾工具準備下班。
  他們的員工守則第一章第一條就是,上班了就拚死了幹活,下班了則是打死也不幹。
  有下班的員工路過小泉青葉的辦公室,跟她打招呼,「老闆,下班了,明天見吧。」自從安西戲稱她為「老闆」傳開以後,大家就都延續了這個稱呼。
  小泉青葉從一大堆的計劃表中抬起疲憊的雙眼,這麼快就下班了?
  安西叩門,提醒她,「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如果讓我明天發現新的工作進度,我就號召大家集體加班。」
  小泉青葉苦笑,「遵命。」她在畫廊裡是官最大的,卻也是年紀最小的,所以每個人下班之後都可以教訓她。
  安西擺擺手走了。
  小泉青葉站起身來收拾東西,她不敢抗命。安西每天下班前都會詳細記下她的工作進度,如果第二天發現了新的進度,一定又會嘮叨個沒完,說不定還會招來秋山院長。
  她最近表現不好,昨天還被院長訓了個狗血噴頭。因為她不能說出兩日不見的真實理由,所以只好用身體暴恙來搪塞。
  這理由雖俗,卻容易讓人相信。畢竟她在一日之內自行開車往返大阪,以她平日裡嬌弱的體格確實有可能因為奔波而累病。
  敲門聲再起。
  她頭也沒抬,以為安西去而復返突擊檢查,「安西,我保證不加班,收拾完立刻回家。」
  回答她的是熟悉的男聲,「需不需要我的幫忙?」
  小泉青葉迅速扭頭,手塚國光?「你,你怎麼在這裡?」他不是已經開學了嗎?
  手塚國光走過來,不答反問,「不是你請我來幫忙的嗎?」
  小泉青葉驚訝地幾乎瞪突了眼,一樣反問,「那不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嗎?」而且他不說過不來了嗎,還去了德國。
  手塚國光明白她的意思,「我只是說暫時不來,沒說現在不來。」
  這個無賴!小泉青葉反駁,「那你的網球部呢?」
  手塚國光語淡風輕,「交給二年級的了。」他們這些三年級的前輩們應該退位讓賢了,不然會讓人說成貪慕權勢。
  他的意思是,他下午就到了?怎麼沒人向她報告?小泉青葉瞪他,「你來時跟誰報告了?」沒她的命令,木工室怎麼可能讓他隨意進入?
  手塚國光一本正經,狀似無奈,「我跟你親自報告的,可你看也沒看我,就揮手打發我出去工作了。」
  小泉青葉這才恍惚地想起,下午時分好像是有個人來找過她,可她當時正糾結著計劃表的事,根本就沒注意那人說了什麼,她只想快點打發他去工作,無論哪個部門都好,只要不來煩她。
  原來,那時的人是他!
  手塚國光語氣悠長,「我可是你親自請來的,雖然是義務幫忙,你也不能說辭退就辭退。」
  小泉青葉咬牙,「我是代理會長,有這個權利,你明天不用來了。」
  手塚國光不為所動,「你這是用工歧視,我要向秋山院長投訴。」
  小泉青葉冷哼一聲,不理他,投訴也沒用,秋山院長永遠會站在她的一邊。
  手塚國光繼續冷靜地為自己爭取權益,「也許秋山院長會想知道你兩日不見的真實原因。」一個下午,木工室的山木師傅都在用代理會長的工作精神來激勵大家努力工作,說她不顧自己脆弱的身體又從大阪拉來一張大單,結果一回來就病了兩日。
  小泉青葉身形一震,他又威脅她,「無賴!」他怎麼什麼都知道?
  手塚國光挑眉,「承蒙誇獎!」她是他要定了的人,偏偏不像普通女生一樣好相與。他不擇手段是被迫的,也是可以理解的。這事就算鬧到長輩那裡,他也有把握統一戰線。
  小泉青葉抓起車鑰匙就向外走。
  手塚國光涼涼地跟上去,「方便搭個順風車嗎?」
  小泉青葉腳步不停,「我還另外有約,不順路。」
  關好門,手塚國光站在門外的廣場上目送她開車離去。她的方向是向南,絕對不是她家的方向,那麼她就是真的另外有約,而不是故意躲他。
  只是,向南的話,她又有什麼約呢?
  小泉青葉一路開車向南,目標:神奈川的海邊;目的:祭奠。
  神奈川的海是廣袤的,是無垠的,深藍的顏色很容易就讓人沉澱下來。冰冷的海風在傍晚時分顯得浸涼入骨,催人冷靜。
  這裡人煙稀少,僅在遠處有著一家療養院。這裡,是她昨天開車來時發現的;這裡,不會有人認識她……所以她才選擇在這裡,為自己無緣的寶寶祭奠。
  她將高跟鞋脫在車上,然後赤腳跨過護欄,來到最接近海浪的地方。
  層層疊疊的海浪一波一波地衝上海灘,又很快的退去。
  小泉青葉蹲下身子,以指作畫。畫花心,畫花瓣,畫根莖,畫綠葉。她在潮水退去的地方畫下一朵朵葵花。
  當潮水湧來,葵花就會被淹沒;當潮水退去,葵花也會被帶走。而她就會再次蹲下重新作畫。
  她的寶寶,她希望會像葵花一樣永遠有著陽光的臉龐。她會每日為他祈福,她承諾再不會丟掉他,她將和他一起度過剩下的歲月。
  潮退畫葵,潮來花消。她一遍遍地畫,不厭其煩地畫,畫下她的思念,畫下她的愧疚,畫下她來不及付出的疼愛。
  直到夜幕降臨,黑的再也看不見。
  她在沙灘上寫下告別:寶寶,明天見!
  小泉青葉站起身等待海潮最後一次帶走她的印跡,然後毫無猶豫地轉身離開。頭,一次也不回;淚,一滴也不掉。
  她靠在車身上仔細拭淨腳上的細沙,穿好鞋子後開車就走。
  她是感性的青葉,也是理智的小泉。
  她如今沒有任性的權利。
  如果在她重生的第一刻,她就記得自己失去的寶寶,那麼她一定不會苟且偷安,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就去陪她的寶寶。
  可是,她現在才想起來!在她擔負了十多孩子生活重任的現在,她才想起來!即使她的過錯再難饒恕,她也不能任性地離開了。
  一次任性,她丟掉了父母的性命;二次任性,她丟掉了寶寶的性命;如今,她怎能再次因任性而罔顧福利院十多個孩子的生活!
  ------題外話------
  非常感謝默默笙簫的支持,下午六點奉上二更。
  


☆、058  幸村精市

  回到家裡,小泉青葉為自己做了炸醬麵。
  面,是她親手活的,親手□的,親手切的;肉餡,是她用刀一點點剁出來的。
  她做事情從來慢條斯理,有條不紊。她用十年的時間積累了不凡的廚藝,她不只一次想過如果有一天寶寶降臨了,她一定會為他呈上最手工最純正的中國食物,讓他健康成長。
  可惜,她沒有福氣!
  辛辣的蔥汁嗆酸了她的眼睛,小泉青葉吸吸鼻子切完洋蔥又切青椒。
  她沒關係的,怎樣都沒關係的。
  她已經被命運硬塑成了堅強的模樣,唯一柔軟的內心也用來盛放寶寶了。她還有什麼不能承受的呢?
  小泉青葉吃了整整一大碗的炸醬麵,因為她明天的工作量依然很大。早晨,她一般吃得不多;中午,在畫廊湊合;那麼也就只剩下晚飯可以有充足的時間來讓她積蓄一天的能量了。
  九月二日,下午四點五十分。
  小泉青葉同安西打過招呼,交待她最後一個鎖門後提前離去了。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自己並不適合同那個應該是寶寶爸爸的人單獨相處,哪怕僅僅是幾分鐘,她也不願意。
  寶寶的失去,他有沒有責任,她不想追究,畢竟已是隔世,而且現在的他對前塵舊事一無所知。
  他願意義務幫忙,就隨他。反正每天不過兩個小時的工作時間,而能與她遇到的私人時間也不過下班後的這幾分鐘。她避開也是一樣。
  她一向能伸更能屈,她不在乎他怎麼想怎麼做,她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下午五點,眾人準時下班。
  手塚國光最後一個走出木工室,逕直來到會長辦公室。
  大門敞開著,他一眼就能看到裡面正在整理資料的身影,是安西,她的助理。
  安西聽到腳步聲,抬頭望去,「手塚同學,有事嗎?」
  手塚國光心下微愣,面上卻看不出來,只一本正經道,「安西助理,我有事想跟代會長談,不知她在不在?」
  安西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代會長已經下班了,有事明天再找吧。」
  已經下班了?她早退?還是……想避開他?手塚國光站在門口沉默。
  安西試探著出聲,「或許,我也能解決。」他是曾經在畫廊僅僅幫忙了三天的的義工,於九月一日復又不請自來。他只是一個國中生,能有什麼事情需要在下班後才找老闆談?
  手塚國光客氣地搖頭,「不麻煩了,只是一些私事。」
  安西了悟,私事啊……他一個未成年的國中生能有什麼私事?無非是年少情動而已。三年來,這類的事情她見多了,只不過對像由成熟的男子擴展到了青春少年罷了。
  剛才她還在納悶究竟是什麼事能讓老闆這個三年裡不遲到不早退的全勤勞模突然一改作風呢,原來竟是他迫使的。
  不過,安西上上下下地來回打量著站在門口的少年,看不出來呀,外表如此冷靜堅毅的人,追人的手段倒是夠賴的呀……
  「手塚同學,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身份,雖然你是義務幫忙,但也要遵守員工守則。」安西說著,刻意又換上了更加嚴肅的聲音,「員工守則第六章第二條明文規定,工作人員不得因私人感情而干擾工作進程。」
  手塚國光側耳傾聽,適時地發表自己的意見,「我並沒有觸犯該條規定。」
  安西鎮定地搖搖食指,「NONONO,你已經迫使代會長提前十分鐘下班,這已經算犯規了,按照規定,我現在就可以辭退你。」
  手塚國光冰唇微抿,帝王的氣場一展無餘,「第一,我沒有在上班時間找代會長;第二,代會長提前下班是她自己的決定,並沒有指明是因為我;第三,我是代會長親自請來幫忙的,沒有收入也不納稅,所以壓根就談不上什麼辭不辭退的問題。」
  喝!安西被駁得說不上話來,他是什麼人?強大的氣場壓得她胸悶氣短舌抽筋!形勢一面倒的情況讓她頓時覺得兩人之中好像她才是那個未成年的國中生!
  手塚國光不理她目瞪口呆的怪異模樣,「失禮了,先走一步。」
  安西,據說是被小泉青葉默認成姐姐的人。他會尊重,但不代表他允許她可以任意談論他的事情。
  他和她的私事,除了她本人,其他人休想隨意置喙!
  神奈川的海邊。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動作,小泉青葉肆意地宣洩著思念。
  突然,凌亂的腳步聲傳來,伴隨著帶著哭腔的聲音,「姐姐姐姐,快來幫幫忙,姐姐——」
  是孩子的聲音!
  小泉青葉迅速起身,一個紮著辮子的小女孩衝她跑來,神情焦急,臉上還掛著沒有消失的淚珠。
  她舉步迎上,「發生什麼事了?」
  小女孩伸手指向來處,「哥哥,是哥哥,他突然病發了,可我不知道怎麼辦——」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小泉青葉看向不遠處的沙灘,那裡正仰躺一個少年。
  小泉青葉無法斷定出了什麼事情,只好一把抱起小女孩,急步跑了過去。
  走到近前,一頭紫藍色的頭髮映入眼簾,幸村精市!她記得他,他是立海大的網球部長,一個同樣為了網球可以付出一切的纖弱少年。
  「你還好嗎?」她把孩子放下,蹲在他的身邊。
  他的眼神清明,她想起他那酷似什麼格裡——巴利綜合症的病,覺得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可能只是因舊疾復發而腿腳發麻,暫時不能移動而已。
  幸村精市溫和一笑,「還好,只是暫時發麻而已,過一會兒就好。」
  眼前的女子一身職業套裝,看起來大方又文雅。
  他扭頭看向一旁的小女孩,「是麗子大驚小怪了,不過,還是謝謝你。」
  平淡的聲音,絲毫沒有因為躺在地上而覺得困窘半分。
  小泉青葉注意到他外套下面的病號服,猜他可能是從遠處的療養院裡出來的。不過,他不是在東京住院嗎?什麼時候轉回神奈川了?
  她將疑問按下,只提議道,「不如我送你們回去?」
  幸村精市拒絕,「以我現在的情況,恐怕沒辦法走那麼遠的距離。」
  叫做麗子的小女孩立刻嚇得哭了出來,「都怪我,如果我不鬧著出來畫畫就好了……」
  幸村精市安撫她,「別哭,麗子。我是說現在沒辦法,不過休息一會兒,可能我就能恢復了。」他的病時好時壞,有時突然而來,有時突然能好。
  小泉青葉插嘴,「我有車子,你只要能撐到一百米的路邊就可以。」
  幸村精市還沒回答,麗子已經歡呼起來,「太好了,姐姐,謝謝你。」
  小泉青葉拉住她不讓她繼續行謝禮,「好了,就這麼辦,麗子先幫忙收拾畫具。我先去把車子再開近一點,然後來帶你們回療養院。」
  幸村精市視線掃過收好的畫板,中間正好是一輛白色的本田CRV,笑意再次揚起,原來那車是她的。
  雖然他不胖,雖然她不矮,雖然距離並不遠,可把幸村精市安全的帶到車上還讓小泉青葉累出了一身的汗。
  幸村精市半躺在後座上,看著坐在前座的小泉青葉,歉意地開口,「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小泉青葉擺擺手,「別放在心上,舉手之勞而已。」
  她伸長手臂幫副駕駛位上的麗子把安全帶繫好,「我們出發吧。」
  


☆、059  此路不通

  不多長的時間,車子就開進了療養院。
  車子一停好,麗子立刻跳了下去,「姐姐,我去找護士阿姨幫忙。」
  未幾,兩個護士推著輪椅在麗子的帶領下快步走了過來。
  「精市,現在感覺怎麼樣?」護士甲急聲問著情況。
  幸村精市笑得平靜,「還好,只是身體有些麻不聽使喚而已。」
  小泉青葉上前搭了把手,和兩個護士一起扶他坐上了輪椅。
  護士乙指責道,「不是說了不能出去嗎?怎麼還私自往外跑?」
  躲在護士甲身後的麗子探出小小的腦袋,「對不起,護士阿姨,都是我不好。」
  護士甲溫聲,「麗子,下次想出去一定先申請,這樣我們才好安排護士跟著。不然,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情可怎麼辦?你們兩個又不是只有精市一個身體不好,你的身體也一樣需要注意。」
  小泉青葉默然,需要長期住在療養院的孩子,又有幾個是身體健康的呢?
  她側身去看這座療養院,因地處海邊,空氣濕潤,環境清幽,實在是一個療養佳地。只是,這對於正處於活潑好動年紀的孩子來說,卻更像是一個建造華麗的牢籠。
  幸村精市示意護士稍停,「我是幸村精市,非常感謝你的幫忙,不知能否告知姓名?」
  小泉青葉大方地回答,「小泉青葉。」
  麗子也過來對她道謝,怯生生地說道,「謝謝你,小泉姐姐。」
  小泉青葉彎下身子,拍拍她的小臉,「你可以叫我青姨。」
  幸村精市側目,她有車,就是說應該成年了,但也沒有到達「青姨」的地步吧?
  麗子疑惑,「青姨?」
  「對,」小泉青葉笑得親切,「我有十多個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他們都叫我青姨。」突然有孩子叫她姐姐,她還真是接受不了。
  幸村精市臉上的笑突然僵住,十多個孩子?她的?
  麗子高興地叫,「那我能和他們做朋友嗎?」
  小泉青葉回答,「當然,他們一定會喜歡麗子的。麗子今天的表現非常好。」
  麗子紅了臉,「可我差點害精市哥哥病重。」
  小泉青葉溫言勸慰,「可麗子也找來青姨幫忙了呀!」
  幸村精市也出聲安撫,「哥哥今天要感謝麗子能找人來幫忙,不然才真的會病重。」
  「真的?」麗子小聲求證。
  「真的!」兩個人異口同聲,然後相視而笑,因為同樣的用意。
  麗子終於放鬆了神情,「那,青姨,你明天能帶小朋友們來看我嗎?」
  小泉青葉不想讓孩子失望,但又說不出謊話,只能輕輕搖頭,「不行啊,他們有他們的計劃安排。」
  「哦。」麗子失望地低下了頭,這所療養院只有她一個孩子,她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見過同齡的孩子了。
  幸村精市拉過她,「不是有哥哥陪你嗎?」
  小泉青葉想了一下,「等假期的時間,青姨就帶他們來看你好嗎?」
  麗子大力點頭,「好啊,我可以和他們一起到海邊畫畫。」說完又黯淡了小臉,低聲嘀咕,「可是,到假期還有很遠的時間呢?」
  小泉青葉聞言抬高她的小臉,「那,明天青姨來找你一起畫畫好嗎?」
  麗子的小臉一下子就亮了起來,「真的嗎?青姨真好!」
  護士乙出言提醒,「我們得去檢查了。」
  幸村精市揚眉告別,「小泉小姐,再會了。」
  小泉青葉無言地回個頷首禮。
  麗子跟在幸村精市的輪椅後面,衝她揮揮手,「青姨,明天一定要來看我啊。」
  小泉青葉回給她一個大大的笑容,「好,明天還是這個時間,我會來看你的。」
  直到幾個人的身影消失在醫院的門內,小泉青葉才開車駛上回程的路。
  她想她的寶寶應該不會怪她私自多事吧?也許明天,她可以為寶寶介紹第一個小朋友。
  晚上十點,東京,手塚家。
  手塚國光比平時早了半個小時結束了一天的學習安排,再有半個小時才是他固定入睡的時間。
  他坐在書桌前,望著鬧鐘上忽然多出來的半個小時,一時躊躇,他要不要打個電話給她呢?
  她到底為什麼提前下班?難道真的是為了躲他嗎?他可以在外人面前拒不承認,但無法自欺欺人。畢意昨天她還好好的。她今天如此突兀的舉動是在抗議他不請自到的行為嗎?如果她真的不願意在私人時間見到他,那麼他改掉就好了……
  十點鐘,她應該還沒睡吧?還需要助眠口服液才能入睡嗎?
  心緒翻轉,手指卻像是有著自己的意識,已經自動撥出了她的手機號碼。
  他固執地相信,她也許不想見他,但一定不是因為厭煩他。
  電話無人接聽,他靜靜等待,他也相信,她一定不會拒接他的電話。
  良久,電話終於接起,他悄悄地呼出一口氣。
  「手塚,這麼晚了還沒睡嗎?」很平靜的聲音,像多年的老友,聽不出高興也聽不出厭煩。
  手塚國光推推眼鏡,「你已經睡了?」
  「還沒有。」她據實以告,雖然她已經躺在床上了,但確實還沒睡著。
  手塚國光緩了緊張,「還需要助眠口服液的幫忙?」
  「嗯。」她毫不隱瞞。
  然後兩人同時想起了沒有喝口服液的那夜,雖沒有共枕,卻也算同眠了。
  兩人不由靜默許久。
  手塚國光努力放鬆自己的聲音,小心地提議,「我幫你讀格林童話好不好?」
  「哎?」她被嚇了一跳,無法理解他的意思。
  手塚國光翹起一條腿壓在另一條腿上,「你把手機設成免提就好,剩下的交給我。」
  「可,可……」她結結巴巴地說不成句子。
  手塚國光努力爭取,「我來安排時間,就晚上十點好不好?」根據上次的經驗,她只是半個小時就睡著了。所以他想,也許她只是心理失眠而已。以她的工作強度,她只要靜下心來,一定能在半小時內就入睡。
  他接著說道,「只半個小時的時間,如果十點半你還不能入睡,就再服用,如何?」
  他開出的條件太過誘人,小泉青葉在電話的彼頭艱難掙扎。
  口服液的味道並不好,難喝得像中藥,她每天都是硬著頭皮喝下去的,只是因為她需要口服液來安定神經。可是他就不一樣了,他低沉渾厚的聲音像悅耳的大提琴,總能帶給她如家一般的安穩感覺。
  她在可口的誘惑面前說不出反對的話來……
  手塚國光試探著徵求她的同意,「就這麼定了,好嗎?」
  她的「好」字卡在喉嚨。
  「小泉?」他輕聲催促。
  「不麻煩了,手塚——」,她倏地清醒,「謝謝你,晚安。」
  她收線掛斷,他沉下唇角。
  她明明剛才已經有同意的跡向了,怎麼會突然改了主意呢?
  手塚國光取下眼鏡,揉揉眉心,此路不通!
  桌子上是他昨天買回來的德文原著《格林童話》,此刻正毫無用武之地無辜地躺在那裡。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60  女大男小

  世谷高層公寓707。
  小泉青葉放好手機鑽入被窩。
  不可否認,她剛剛真的心動了。因為他的聲音實在是太誘人了,柔和舒緩得的像海邊的空氣,絲絲滑滑得沁人肺腑,她差點兒就忍不住抓住不放。
  如果不是他最後一句「小泉」出聲,她可能已經迷迷糊糊地答應了。
  幸好,幸好,他明白她是誰。在她有時會忘記他是誰的時候,他能及時點明膠著的情況,真是太好了。儘管他只是無意為之。
  旁邊的床頭櫃上同樣擺放著一本德文原著《格林童話》。她也會讀,她也不想服用難喝的口服液。自從上次在他的幫助下安然入睡以後,她已經試過兩次自己讀書催眠了。可是,效果非常不好。在讀了半個小時以後,她非旦沒有睡意,而且越發地精神,腦海裡不停地出現他讀書的樣子。
  所以今天,她放棄了。
  伸長手臂從抽屜裡取出一支口服液,她皺著眉頭喝下,然後拉高被子閉上眼睛。
  她必須保證足量的睡眠時間,因為她白天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只要能睡著就好,難喝就難喝吧。相比一夜好眠的結果,這點程度她還是能忍受的。
  九月三日上午,小泉青葉在經過了兩日的考量之後,終於集合全體員工召開了第一個工作會議,下達了復工以後的第一個決策:那就是未來的一個月內,暫時取消每週的雙休。
  理由很簡單,工作需要。
  眾位員工無一人反對,但小泉青葉還是做了必要的解釋。
  九月的工作內容一共分為兩大塊,一個是為十月畫展做準備,一個是大阪第一小學的訂單。
  關於畫展,已經連續舉辦五屆了,流程已經固定,只要用心一些,那麼結果基本不用擔心。
  而大阪第一小學的訂單,倒是需要仔細操作。德川校長需要三十幅的書畫,任務其實不重。但問題是,德川校長想用在學校的雙十校慶上。而這個日子正好與他們的十月畫展撞車,所以這就要求他們必須在畫展之前就將畫全部完成。
  小泉青葉讓安西把計劃安排發下去,繼續講解。
  為了保證每一塊都按質按量的完成,她暫時將工作團隊分成了兩組。
  第一組,由擇田帶領,負責為十月的畫展準備;第二組,由安西帶領,負責為德川校長的訂單努力。
  最後,她也不再堅持一人單獨工作,已經經由擇田介紹從藝術學校請來了兩個書法高手,分別派到兩個組裡參加題字工作。
  會議結束,眾人立刻開始了忙碌的工作。
  取消休假在他們的意料之中,他們不會抗議也不會埋怨。能在這樣一個半公益性質的畫廊工作,多多少少都是因為想要福利院的孩子們過得更好一些。
  而且,即使代會長不提這件事,他們也準備提議要集體加班的。畢竟大家心知肚明,這個月的任務確實是有些繁重了,但誰都不想退卻,因為退卻就意味著要放棄孩子們。而這則是他們最不能容忍的。
  在畫廊,學歷不重要,能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為孩子的心。
  因為他們有著同樣的心,所以這裡的氣氛永遠那麼舒服可親。大家願意為著同一個美好的目標共同前進,僅僅一個月的加班而已,並不值得推敲。
  這樣的忙碌下,日子過得非常快,轉眼就已經過去了半月。
  九月十八日,小泉青葉再次召開集體會議,發現工作進度成效顯著。如此下去,月底絕對能圓滿完工。
  會上,大家也不多話,各自將工作進度碰了個頭後,又很快散去繼續忙碌了。
  中午時分,還是集體盒飯。
  小泉青葉剛要開動,就見安西端著飯盒走了進來。
  她不解,「怎麼,找我有事嗎?」最近安西也很忙,午飯一般都在工作桌上完成。今天能來找她,就絕對不是一起共餐那麼簡單。
  安西走過來坐下,「是有些事情,但不是公事。」所以才利用午飯時間過來。
  小泉青葉邊吃邊聊,「嗯,我們大概有十五分鐘的時間。」都不是時間寬裕的人,就不講究什麼吃飯禮儀了。
  安西明白,也打開飯盒開動,「只是有些事情覺得奇怪而已,不說也行。」只不過她有些堵得慌而已。
  小泉青葉喝水沖下大口的飯菜,「說吧。」安西不是個能藏住話的人。
  安西停下進食的動作,仔細察看小泉青葉的表情,「那個木工室的手塚國光是不是再也沒有找過你?」
  小泉青葉淡淡地回個應聲,繼續吃飯。為了工作,她連那十分鐘都不能輕易捨棄了。所以,她也只提前下班了一次。可奇怪的是,他卻再也沒有在下班後找過她了。如果不是木工室的負責人山木師傅交上來的考勤表上有他的名字,她都要懷疑他是不是連畫廊都不來了。
  安西見她沒有反應,繼續說著,「其實,你提前下班那天,他來過了,只不過被我教訓了。」她第二天就想告訴小泉來著,可突然接到小泉讓她負責大阪訂單的任務,結果一忙也就忘了。
  教訓?誰?她教訓他嗎?
  小泉青葉終於捨得回給安西一個眼神,只不過眼神充滿懷疑。
  安西懊惱地改口,「好吧,我承認,是被他教訓了。」
  小泉青葉表示理解,即使安西已年過二十,但她一定也壓不住那人的氣場。
  安西繼續,「這不是我要說的重點好不好?我的意思是,他那天來,我對他說了好多勸阻他的話,甚至說要辭退他,他明明信誓旦旦的不為所動,可為什麼這些日子又對你不聞不問的?」
  小泉青葉想像得出當時的情況,也不介意安西能猜到他的心思,只是對安西現在的情緒起伏有些好奇,「你這是什麼心理?你不就是想他遠離我嗎?怎麼結果如你所願了,你又覺得不平?」
  安西往嘴裡塞口米飯,「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平心而論,那人和你站到一起時,還真是挺相配的。」七月時,她無意間從門口路過看見過一次,他們好像是在做木工,旁邊還有小志。男生美,女生俏,孩子活潑,一瞬間讓她產生了一種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感覺。
  小泉青葉低頭吃飯。
  安西自已叨咕,「那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優秀不凡的人,聽說還是最新的全國網球冠軍。如果不看年紀的話,勉強還是可以配得上你的。只是,這心思怎麼說改就改呢?難著真是被我那天的話嚇著了?你說,他的立場怎麼突然就變了呢?……」
  她想他是因為她提前下班的舉動才變的吧。小泉青葉敲敲桌子打斷安西的叨念,「好了,事情既然已經過了,就不要再想為什麼了。你還有好多的事情需要忙呢!」
  安西看著她,不錯眼珠,「你作為當事人,也太平靜了吧?那人一副天上有地下無的模樣,你不動心?那人為你天天來畫廊義務打工兩小時,風雨無阻,你不動心?」
  小泉青葉起身收拾飯盒,反問,「動心?對一個十四歲的未成年國中生?你敢動心?」
  不敢!安西摸摸鼻子,幾大口解決掉剩下的飯菜。年紀的確是個不容跨越的問題,雖然那人看起來穩重得不像是個國中生,但身份上永遠打著十四的標籤,至死也不會更改。
  說什麼身高不是距離,年齡不是問題,那都是哄小女生的甜言蜜語,一旦提到生活的高度,便成了一紙空談。
  出門在外,女高男低,女大男小,誰不會多看一眼?看的人覺得並無惡意,可被看的人呢,有幾個能坦然承受?
  小泉青葉坐回辦公桌前開始工作。
  他們之間何止是四歲的年齡差距,他們之間隔了整整一世的時光。
  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她永遠無法忽視的寶寶。
  他不再來了剛剛好,最好就此放棄。
  這一世,他有他的路要走,她也有她的橋要過。
  她無意糾纏,也希望他盡早明白。
  叩叩叩——有人敲門。
  小泉青葉抬頭看向牆上的鐘錶,下午三點十分,是誰呢?

j7910137 2015-4-24 20:52

☆、061  情敵乍現

  小泉青葉揚聲:「請進。」
  來人應聲而入,反手關門。
  小泉青葉愣住,手塚國光?他這麼不抗念咕?
  手塚國光看著她奇怪的表情,「怎麼,看到我很驚訝?」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白色襯衫,黑色長褲,沒有什麼不對?
  小泉青葉趕緊收拾好神情,「有什麼事嗎?」
  手塚國光掃過她招牌的微笑,她的狀態看起來比他要好,「來向你請假。」
  小泉青葉示意他坐在對面。
  手塚國光遞過去一張正式的請假條,「這週六是網球部的校內排名賽,我需要在場指導,就不能過來幫忙了。」
  小泉青葉點頭,「好的,你可以忙完了再過來。」停頓了一下,她又溫婉地建議,「其實你三年級的課程也不輕,你完全可以不用過來的。」
  她這是在拒絕他?手塚國光眸光一沉,十指收緊。
  他瞭解她自大阪回來以後就出現了一些新的問題,他給她時間整理。如果下班後的私人會面她覺得為難,他也可以忍著牽念不見她。他以為半個月的相讓,能讓她體會到他的用心,他無論做什麼都只是想讓她開心。
  可是,他沒想到,半個月後,他等到的就是讓他不用再來的結果。
  這個結果,他不接受!
  他起身,不願意在現在這個時間跟她討論關於他的去留問題。先不說工作量的問題,單就現在的工作時間,他也沒辦法做出私人的事情。
  手塚國光背對著她冷靜開口,「等校內排名賽結束後,我再過來。」
  再對著這張他朝思暮想的臉,他怕他會忍不住現在就問個究竟。他不求她能坦言她的異常,但不能忍受她無視他的用心。
  小泉青葉望著他的背影靜默,是她過於殘忍了嗎?
  手塚國光向外走了兩步,又退回來,把一支黑色的東西放在她的桌上然後才大步離開。
  腳步從容又鎮定,好像根本沒聽懂她的意思。
  門關上了。
  小泉青葉這才看向桌上的東西,貌似是一隻——錄音筆?
  他送給她的?做什麼?
  她疑惑著按下開關,「從前,在一個古老的城堡裡……」
  他低沉舒緩的聲音娓娓訴來,竟然是德語原版的格林童話!
  小泉青葉拿在手上的鋼筆掉落在地,她也無意去撿,只伸出顫抖的手去摸錄音筆。
  他為她錄下的嗎?因為半月前,她拒絕了他的提意?他不生氣?反而為她錄了下來?
  她惴惴的心開始不安,她果真殘忍了!
  她明知道他目前的學業繁重,明知道他棄網球部而來幫她,她沒說過一句感謝的話,反而一再趕他走。
  她到底在做什麼?怎麼可以憑著他的縱容就一而再再而三無視他的心?
  「……從此,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睡美人的故事結束,她按下停止鍵。
  一時再也無心工作,小泉青葉靠坐在椅子上,些許動容。
  週六,青學網球部的九月排名賽如火如荼地開始了。
  負責這次排名賽的是代理部長桃城武,參加排名賽的是一二年級的所有隊員。而三年級即將退部的學長們則輪為指導和裁判。
  此時,場上對陣的是二年級的荒井和一年級的堀尾。
  坐在場內的裁判是大石秀一郎,場外的椅子上坐著手塚國光,正在不停地動筆記下他們每一個動作的缺陷。
  桃城武揮揮拍子,像是做了決定似的走向手塚國光,「部長——」
  手塚國光的目光沒有離開球場,「啊。」
  桃城武鄭重說道,「立海大的代理部長切原赤也昨晚打給我,想請青學今天角出的八名新正選明天到立海大和他們打一場對抗賽,我同意了。」
  手塚國光給予支持,「做的不錯!」
  桃城武放下一半的心,「可我想請部長也一起去一趟。」
  雖然網球部的事務現在已經全部上手了,可是這出外打比賽,由他獨自帶隊還是頭一回,他覺得還是部長在會比較好一些。至少他會更鎮定一些。
  手塚國光詢問,「立海大的三年級也到場嗎?」
  桃城武不敢說謊,「不,切原說這次只有新手對抗,目的是相互切磋增加對陣經驗。」
  手塚國光做下決定,「那你就全力以赴吧。」
  桃城武無奈地退下,部長好冷情。
  乾貞治鬼魅般地出現,手上拿的是萬年不變的筆記本,「手塚,立海大的部長幸村精市轉回神奈川的醫院了,聽說病情穩定住了。」
  手塚國光繼續做筆記。
  乾貞治推推眼鏡,「於情於理,我們都應該去探望一下吧?」
  手塚國光停筆想了一下,「好,我會考慮的。」怎麼也要等這個月忙完了才能動身了。
  乾貞治詭異地笑起,「我的老朋友柳蓮二前幾日打電話托我打聽一個人的數據。」
  「啊。」手塚國光無所謂地應了一聲。
  柳蓮二,立海大的軍師,他和乾貞治都是數據狂人,也總會對彼此的數據互通有無。對此,自己並不奇怪,乾貞治對自己隊友的數據把握還是有分寸的。
  「不是關於青學隊友的。」乾貞治鏡面反光。
  「啊。」那又怎樣?跟他又沒關係。
  乾貞治清咳一下,扔出炸彈,「是你女友的。」
  嗤——手塚國光筆下用力,鋼筆穿透硬紙,發出刺耳的聲音。
  手塚國光迅速抬頭,目光如電,「誰?」
  乾貞治翻出前幾天的信息記錄,「他托我打聽小泉青葉的數據,說他們的部長最近每天傍晚都與一個叫做小泉青葉的女子在一起。」
  手塚國光搖頭,「不可能是她。」也許只是重名而已……
  乾貞治取出手機,遞過去,「我一開始也不相信,但你看這幅畫。」
  手塚國光接過手機,上面是柳蓮二發來的提供為依據的一幅水彩畫——
  落日,海邊,本田,素衣。
  是小泉青葉!
  不得不承認,幸村精市的畫法不錯,精確地抓住了素衣之人的背影氣質。
  儘管沒有面容可以辨認,他也知道那就是小泉青葉,她的短髮素衣,她的白色本田,無一不是她的標誌。還有時間,最近她在傍晚下班以後確實開車向南出發了。難道是去了神奈川?
  手塚國光不語沉默,她認識幸村精市?可他怎麼從來沒有聽她說起過?上次在全國大賽的賽場上,幸村精市也在,怎麼沒注意到他們有打招呼?還是說,他們剛剛認識?所以柳蓮二才托乾貞治來打聽?
  乾貞治拿過手塚國光手上的鋼筆,記下這具有紀念意義的一刻,「部長,不如我們明天跟桃城武他們一起出發吧,順便去探望一下立海大的部長?」
  手塚國光直接點名,「桃城——」
  桃城武迅速跑來,「到!」
  手塚國光冷面冷言,「跟立海大的代理部長打招呼,就說為了提高新手的臨場技術,明天青學的三年生會跟著現場指導,希望立海大的三年生也一同到場。」
  桃城武喜笑顏開,大聲回答,「是!」
  說完,就去瞄旁邊的乾貞治,無聲地詢問,部長是如何改變意見的?
  乾貞治合上筆記本,「青春啊青春!」
  ……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62  初次過招

  第二日,手塚國光帶領包括自己在內的六位三年生,和包括桃城武海堂薰在內八位新手正選,一共十四個人登上了去神奈川的大巴。
  到達立海大的附中,真田弦一郎帶領包括自己在內的六位三年生,和包括切原赤也在內的八位新手正選,一共十四個人在門口接待了青學眾人。
  一番寒暄之後,熱情空前高漲的新手正選們迫不及待地奔向了球場。
  青學的桃城武和立海大的切原赤也分別以代理部長的身份全權負責了此次比賽的進程安排。
  第一場,青學的荒井對立海大的山本,場上指導分別為不二周助與仁王雅治。
  山本鼻孔朝天,「立海大必勝!」
  荒井摩拳擦掌,「青學無敵!」
  仁王雅治以手指擺出手槍的姿勢直指不二周助,「砰!」
  不二周助笑瞇了眼,直接無視。
  大石秀一郎坐在裁判席上,偷偷去瞄自家部長的臉色。在看到手塚國光與真田秀一郎並沒有注意到這裡時,才擦掉無形的汗水,示意開始。
  真田秀一郎請手塚國光坐到一旁的休息椅上,首先表示歉意,「抱歉,手塚,立海大的網球部長不能到場。」
  手塚國光表示不在意,「幸村的身體恢復得怎麼樣了?」
  「還算不錯,目前正在海邊的療養院進行鞏固觀察。」真田弦一郎如實敘述,只是心裡明白,就算幸村精市能康復出院,他們的中學時代也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手塚國光理解,「下午結束後,我想去看望一下幸村,不知方不方便?」
  真田弦一郎同意,「好的,我會提前安排的。」
  這個話題到此結束,兩人同時將注意力轉回球場上。
  立海大同青學一樣,在明年的全國大賽上情勢都不算樂觀。青學至少還有桃城武和海堂薰兩個有過大賽經驗的成手,而立海大則只有切原赤也一個有過大賽經驗。
  可是,不動峰中學就不一樣了,除去橘桔平這個三年生的網球部長,剩下的六名隊員全部是有大賽經驗的二年生。這樣的優勢在明年的全國大賽上將是無法忽視的至勝實力。
  再看看場上這對陣的兩個新手,一個自持著立海大二連冠的歷史就目中無人,一個憑仗著青學是新晉冠軍而心高氣傲……
  二人同時站起。
  手塚國光冷眸,「太大意了!」
  真田弦一郎黑臉,「太鬆懈了!」
  二人異口同聲,「下一場,我們來!」
  相視的目光是同樣的堅毅。
  對陣的經驗積累固然重要,但謙虛的心態樹立同樣重要。如果這些新手正選們不懂得如何端正自己的心態,那麼不用等到明年全國大賽了,今天他們就親自把這些妄自尊大的正選們直接拍死在自家球場上得了,省得丟臉丟到外面去。
  於是,在兩位三年生部長的強權下,本來是新手正選之間的切磋對抗賽,轉變成了新老正選之間的較量指導賽。
  當然為了防止大家手下留情,青學的三年生將對陣立海大的新手,立海大的三年生將對陣青學的新手。
  兩位帝王無聲地達成共識:請全力以赴盡情指導吧!
  三年生戰將們在各自領導的授意下,認真出場,拍拍用全力,招招下死手。眾位曾經意氣風發壯志凌雲的新手正選們終於不敵全部陣亡。
  烈陽西斜時,早晨還一個個生龍活虎的新手正選們全部奄奄一息地癱軟在了球場四周。
  涼涼扇風的三年生們卻並不滿意,作壁上觀不算,還不時地出言調侃。
  七嘴,「荒井,這就是你揚言明年要為青學衛冕的不凡實力嗎?」
  八舌,「山本,這就是你發誓一定要為立海大一雪前恥的高超球技嗎?」
  嘰嘰喳喳,「你們居然連一局也沒拿到?」
  ……
  兩校的新手正選們垂頭喪氣地返回各自的陣營,整隊待訓。
  桃城武揮揮球拍,第一個振奮精神,「全體隊友,今天輸了,是我們技不如人,不丟臉。」
  切原紅著眼睛不甘示弱,「明年的全國大賽,我們一定要贏。」
  眾人開始覺悟,「對,明年一定不能輸!」
  「青學一定會成功衛冕!」
  「立海大一定再次奪冠!」
  信心再次豎立,熱血少年壯志不改。
  真田弦一郎走向手塚國光,「現在可以去療養院了嗎?」
  手塚國光點頭,「稍等。」
  交待桃城武帶隊返回,準備一個人跟真田弦一郎去療養院。
  乾貞治消無聲息地跟過來。
  手塚國光揚眉,無聲地詢問,還有事?
  乾貞治指指真田弦一郎身後的柳蓮二,「數據反饋。」
  四人乘車來到海邊療養院。
  幸村病房。
  同樣的是無邊無際的白,同樣的是縈繞不散的消毒水的味道。
  不同樣的是,幸村精市在房內設置了畫畫用的架子,畫板上放著一張空無一物的白紙,旁邊的桌子上卻整齊碼放著已經幹好的一疊水彩畫。
  手塚國光信步走過去,「可以欣賞一下嗎?」
  幸村精市坐在床上笑著回答,「手塚請隨意。」手塚國光之於他是敵也是友,能來看望自己,當然是幸事一件。
  手塚國光漫不經心地翻看著水彩畫,上面無一不是蔚藍的海,雪白的鷗。畫法成熟畫感明快,跟他絕對犀利的網球打法截然不同。
  翻到下面,一張熟悉的畫面躍然眼前,白色本田,短髮素衣。
  右下角的日期是九月二日,下午六點。
  乾貞治伸長手臂撤出該張水彩畫,「咦?這是唯一一張畫了人物的水彩,只是不知道這裡面的人是誰?」
  幸村精市眼波流轉,「一個朋友。」乾貞治不是一個對畫畫感興趣的人,那麼他出言詢問又是為什麼?
  朋友?她承認了?手塚國光背對的身體肌肉繃緊。
  柳蓮二捅捅乾貞治,不算小聲的耳語,「這就是我托你調查的人。你的結果呢?這都好幾天過去了,你怎麼連個信兒都沒有?我都要懷疑你的水平下降了。」
  跟過來的眼神是毫不掩飾的輕蔑。
  乾貞治瞥一眼旁邊冷凝著臉的手塚國光,保守說道,「算是我們的學姐,今年已經十八歲了,曾經自稱有房有車……」至此,他稍微停頓了一下,看向床上坐著的幸村精市,「……有男友。」
  幸村精市正偏頭和真田弦一郎說著什麼,好像沒有注意這邊。
  乾貞治一推眼鏡,怎麼沒反應?這事雖然是柳蓮二打電話讓他調查的,但他相信這事一定是在這位太上皇的默許下才能進行的。只是,現在他對結果怎麼一點兒也不在意似的?
  柳蓮二驚得張開眼睛,「有男友了?那我們部長怎麼辦?」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部長願意樂於親近的女子,年紀大也就算了,怎麼連男友都已經有了?
  他心中一急,聲量不禁就又提高了半度,「那有沒有查到男友是誰?我先去會會他……」怎麼也不能讓外人先得手了呀?敢和他們的太上皇搶人,嫌命太長了不是?
  室溫驟然下降!
  手塚國光看向窗外不遠處的海,那應該就是畫面上的海了吧?她每天下班後就是來這裡嗎?置入褲袋中的手倏得收緊,在碰到掌心的手機時一把握住。
  幸村精市突然嫵媚一笑,「柳,什麼叫我怎麼辦?」自己是默許了他去查小泉青葉的情況,但不代表自己允許他可以這麼明目張膽地議論她。
  真田弦一郎呼吸一窒,柳要慘!
  柳蓮二輕顫一下,不敢直面自家部長危險的眼神,「我,我這不是替你著急嗎?」誰讓那位小姐雖然看起來溫婉柔弱,實則說話處事都圓滑世故地滴水不漏。害他們這些有心幫忙追人的人只好另闢蹊徑。
  幸村精市銳利的目光掠過柳蓮二而投向窗前那個緊繃著身軀的背影,直覺告訴他,那人今天的到來絕對不是僅僅為了探望。他熟知那人冰冷鎮定的性情,但如今的氣勢卻更像是極力壓制蓄勢待發。
  幸村精市眸光忽閃,「關於小泉的數據,你們不許再調查了。」
  真田驚訝地抬高帽沿,他記得兩天前來,幸村說起那個新結識的短髮女子時還稱呼為「小泉小姐」,怎麼今天就直呼小泉了?
  柳蓮二微笑領命,「是!」哈,小泉,從稱呼來看,好像已有進展。
  乾貞治提筆記下。
  手塚國光瞳色黯沉,她允許他這麼稱呼了?她每日下班後都到這裡來看望幸村精市?在他為她到畫廊幫忙,為她錄製助眠童話的這段日子,她卻每日來此?突然竄起的憤怒幾乎將他滅頂。
  儘管殘存的理智告訴他,他沒有權利生氣,可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不釋放冰冷的氣息。
  幸村精市終於了悟,原來癥結在此。
  柳蓮二打個寒顫,怎麼了?青學的部長怎麼好像比他們的部長還要生氣?
  真田弦一郎也不解,手塚的情況太奇怪了。
  乾貞治低頭做努力書寫狀。
  正在此時,敲門聲響起。
  距離門口最近的乾貞治主動上前開門,隨即眼睛一亮,主角登場了!
  


☆、063  緋聞女主

  門口處大的短髮素衣,左手抱著大束向日葵,右手拉著一個小的,小的剛剛收回敲門的手。
  正是小泉青葉和麗子。
  門突然打開,冰冷浸骨的低氣壓迎面而來,兩個人不由自主地打個寒顫。
  站在窗口的手塚國光首先映入眼簾。
  麗子無法承受過冷的氣壓,幾乎嚇哭出來,「青姨——」
  青姨?手塚國光猛地轉身,在看到抱著向日葵的小泉青葉後,面目更冷。葵花?她送花給幸村精市嗎?是因為他是病號,還是因為他是朋友?
  小泉青葉扯扯嘴角,目光從冰冷如霜的手塚國光身上移到身旁的麗子身上,「不用理會,你不是說要送花給精市哥哥嗎?」說著,彎身把向日葵送到了麗子的懷裡,「快去吧,這可是你親手為精市哥哥採摘的,他一定會喜歡的。」
  手塚國光聞言,臉色稍緩。
  大束的向日葵剛好擋住了手塚國光的視線,麗子定定神,覺得好過了一些,這才抬步走向病床方向。
  小泉青葉站起身,對著乾貞治頷首一笑,然後徑直走向手塚國光,「手塚,好巧啊。」心下則感歎,這人就連來醫院探望病人,也弄得一身冰霜。
  「啊。」手塚國光衝她點頭,因她的表現而稍稍回溫。
  幸村精市從大束的葵花後探出頭來,「二位認識嗎?」
  柳蓮二沒有錯過乾貞治開門時的表情,不由危險地瞇瞇眼,他剛才可沒說認識。
  小泉青葉後退一步,無聲地將問題轉交給了旁邊的少年。很簡單,骨子裡尚未消散的習慣性再一次超越了她的理智思維。
  手塚國光一臉平靜地回視幸村,說,「啊。」眼角餘光則滿意地掃過身旁的女子,看來她對幸村並沒有像柳蓮二說的那樣曖昧不明。
  幸村精市目光深遠地審視著小泉青葉明顯的以手塚為尊的狀態,「看起來很是相熟啊……」
  真田弦一郎也察覺到了不同。這是第二次見到小泉青葉了,他還清楚地記得幾天前見到幸村精市和她坐在天台談論畫畫時的氣氛,是那樣的溫柔平和。他們這些見證人才做下了要搓合的決定,也得到了幸村的默許。只是,這一次,她和手塚站在一起,卻是溫順而婉約的,比與幸村坐在一起還要賞心悅目。難道這就是那所謂的什麼般配嗎?
  乾貞治關好門走到小泉青葉的另一側,擺出護衛的姿態。
  柳蓮二在一旁咬牙切齒,乾貞治騙走了他的數據。
  麗子安靜地偎在幸村精市的旁邊,不敢去看像一座冰山的哥哥,只小聲地對幸村精市嘀咕,「青姨不怕冷的嗎?」怎麼一進門就站到了那邊?
  幸村精市笑得可親,「你可以問青姨呀?」
  「我不敢!」麗子嘟嘴,她現在連頭都不敢扭,覺得那個戴眼鏡的冰山哥哥比這個戴帽子的黑臉哥哥還要可怕。
  聲音雖小,但耳目精明的眾人一個也沒漏聽。
  手塚國光沉下嘴角,突然想起了小志。
  小泉青葉喑自皺眉,想著如何不著痕跡地提醒他在孩子面前要收斂氣勢。
  手機聲突然響起,方向是手塚國光那裡。
  手塚國光取出手機,掃了一眼來顯接起,「母親——」
  電話那頭直接傳來手塚彩菜的命令,「今天週日,你結束後順便接青葉回來吃個晚飯。」
  手塚國光食指撫過墨綠色蛋白石,「我現在還沒回到東京,不如母親直接邀請?」
  小泉青葉豎起耳朵,是母親的電話?
  真田弦一郎禮貌地側身避聽。
  手塚彩菜一愣,「還沒回來?」她知道兒子今天去了神奈川。
  手塚國光平靜地重複,「是,還在外面。」
  手塚彩菜停頓了一下,「好吧,我打給青葉。不過,你也快點回來。」
  掛斷的聲音響過三聲,手塚國光才徐徐收線。
  從耳邊收回,合上蓋子,放向褲袋,動作優雅,並且緩慢,像一個展示新款手機的傑出模特兒。
  幸村精市嘴角揚起,心生警惕。
  柳蓮二黑線,這位傳說中的冰山部長是突然被那個女王跡部附身了嗎?
  乾貞治目光炯炯地不錯過任何人的任何反應。
  又一手機聲響起,這次是從小泉青葉的身上傳來。
  手塚國光終於將手機置入了褲袋,同時,小泉青葉拿出自己的手機。
  一模一樣的墨綠色蛋白石映入眾人的眼簾。
  柳蓮二眼睛暴突,情侶手機?
  幸村精市笑得綻放,如向日葵花,原來如此……
  真田弦一郎也被兩位隊友的異常表現勾起了少有的好奇心,疑惑地看過去,然後皺眉,他記起手塚國光的新手機也鑲嵌了一塊墨綠色的蛋白石……
  小泉青葉敏感地察覺到了眾人的變化,無謂地轉過身子背對大家,她沒有解釋的必要。
  來顯是手塚彩菜,她放低聲音接起,「阿姨——」
  手塚彩菜在那頭笑得親切,「青葉,今天週日也很忙嗎?」
  「還好啦,阿姨,您打來有什麼事嗎?」雖然這麼問很沒有禮貌,但現在的場合實在不適合她跟人拉話長。
  手塚彩菜並不介意,「祖父出門訪友了,今天不回來;國光的父親也出差了,說要半夜才能到家;就連國光也去神奈川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你看這大週日的,我一個人吃晚飯多淒涼啊……不如,你一會兒過來,陪我吃?」
  小泉青葉愣住,剛才那人對母親說直接邀請,說的就是她?可是,她也在神奈川……「阿姨,我也在外面,可能一時回不去。」她沒辦法實情相告,否則母親一定會扯出什麼有緣千里來相會的事情的。
  手塚彩菜語氣淒涼,「我都有半個多月沒看到你了,上次去你畫廊給你送湯時見你那麼忙,我也沒說上幾句話。這週日難得祖父和父親不在,就我們倆吃個飯聊個天的,也不行嗎?」
  小泉青葉說不出拒絕的話,她也想母親了。
  手塚彩菜察覺出對面的遲疑,更加努力央求,「好不好,青葉?我準備了鱍魚餡的餃子,你什麼時候到都可以,我們可以現煮現吃……」
  小泉青葉終於點頭同意,「好的,阿姨,我會去的,不過可能會晚一點兒。」
  手塚彩菜滿意地收線,希望兒子也能及時趕回來。
  手塚國光隱在纖長睫毛下的黑眸,明光閃過。
  幸村精市理智地分析,她的男友到底是不是手塚國光?如果是,為什麼她的稱呼不是國光而是手塚?如果不是,她如何會手持帶有明顯情侶標誌的手機?
  相識半個月以來,她的氣質她的談吐無一不令他心悅誠服,他的確有心想要更進一步的接近。只是,他也知道,她對他應該沒有什麼另外的意思。因為每次能看到她,都是因為麗子的要求,她對的他的稱呼永遠都是客氣的幸村同學。
  今日在手塚國光面前強稱朋友,不過想要探一探他的反應。沒想到,還能意外得到她的反應。雖然看不出來她對手塚國光有什麼特殊的不一樣,但她允許那樣的手機出現,是不是也意味著她有著不能割捨的理由?
  還有剛才手塚國光明顯有意地展示手機的慢動作,是在向他宣告主權嗎?那麼是不是從另一個方面說明,他也具備了一定的威脅性?
  小泉青葉收起手機,轉身走向病床的方向,「麗子,我們該回病房嘍。」她是從護士那裡簽下保證書才能帶麗子出病房的,如今活動結束,自然也應該由她給送回去。
  麗子乖巧地從床上下來,「精市哥哥,我要回去了。」
  幸村精市跟她拉拉手,「好的,今天沒有陪你畫上畫,那麼明天哥哥陪你畫兩幅,好不好?」
  「好啊,」麗子燦爛地笑,沒有被設計作紅娘的自覺:「等明天青姨來了,我們一起畫?」
  後半句話當然是向著小泉青葉說的。
  幸村精市得志意滿地笑,那人有張良計,自己也有過牆梯。
  手塚國光聞言肅目注意小泉青葉的回答。
  小泉青葉柔聲,「好的,我們一起畫。」對於孩子,她從來不會拒絕。
  幸村精市笑著目送她們離開,不可否認,麗子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手塚國光推推眼鏡,冷靜開口,「我們也打擾太久了,就此告辭。」
  幸村精市瞭然地翹著嘴角,「手塚,再會了。」他不會放棄!
  手塚國光微一點頭,「再會。」不足為懼!
  柳連二一把拐過乾貞治的脖子,「部長,我去送送。」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真田弦一郎也起身,「幸村,我去送一下。」
  病房裡重又安靜下來,幸村精市伸手將向日葵拿到手裡,細細端詳。
  明晃晃,金燦燦的顏色,像冬日的暖陽,溫暖卻不熾烈。
  引人貪戀……
  ------題外話------
  非常感謝默親的支持,下午六點二更奉上。
  祝看文愉快!
  


☆、064  確實不錯

  療養院的停車場。
  乾貞治看看烏雲聚集的天空,又看看小泉青葉,語氣誠懇,「學姐,可以搭個順風車嗎?你看這天氣……我怕等不到公車來……」
  柳蓮二在後面踹他,「這地方的公車很快,十五分鐘一趟,等不了太久的。」
  小泉青葉明白,想起剛才的電話,「上車吧。」這次還真的是順路。
  乾貞治迅速擺脫柳蓮二的控制,利落地爬上後座,然後關門落鎖。
  柳蓮二在車窗外呲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手塚國光跟真田弦一郎點點頭,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
  小泉青葉開門,剛要上車,真田弦一郎開口拖延,「小泉小姐,幸村很難遇到像你這樣談得來的朋友。」
  小泉青葉偏頭挑眉,她只在看望麗子時應麗子的要求去過幾回他的病房,這些少年們難道誤會了什麼?
  真田弦一郎硬著頭皮窘言,「請小泉小姐做幸村的——朋友。」說出這等類似請求的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也算對得起幸村了。不過,小泉小姐應該能聽明白他的意思吧?
  小泉青葉收回要上車的身子,不想含混過關,遂謹言出聲,「朋友?什麼朋友?男女朋友,還是普通朋友?如果是男女朋友,抱歉,他來晚了;如果是普通朋友,那我們也算點頭之交了。」
  他不是希望她和他們一樣一說起「朋友」便熱情高漲血脈賁張一副誓為知己者死的熱血模樣吧?
  言盡於此,她乾淨利落地入座開車就走。連告別的話都省下了,她可沒空和一群十四少年拉拉扯扯。
  沿海公路,一輛白色的本田高速行駛。
  乾貞治坐在後座,為小泉青葉熟練的開車技巧驚歎,學姐開車同她說話做事一樣夠帥!
  手塚國光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單手撐額,默不作聲,他的問題永遠都只有一個,那就是她自己——她為什麼每日來神奈川?她在大阪究竟為什麼情緒失控?她到底有著多少不能放下的過去?他還沒有讓她主動訴說的資格……
  小泉青葉在乾貞治的指示下送他回家,然後才輕車熟路地一路開到了手塚家宅前。
  小泉青葉跟在手塚國光的身後一前一後進了門。
  玄關處,手塚國光朗聲,「母親,我們回來了。」
  手塚彩菜從廚房裡走了出來,「怎麼一起回來了?在門口碰上的?」難道果真是姻緣天注定?
  手塚國光「啊」一聲低頭換鞋,沒有多作解釋。既然他和她都沒在電話裡說破,又何必現在說出來讓母親胡亂猜測。
  小泉青葉恭敬行禮,「阿姨,打擾了。」
  手塚彩菜熱情地拉過她,「什麼打擾,來了就好。」說完,對著兒子擠眼,「你先陪青葉坐一會兒,我這就開火煮餃子。」
  小泉青葉跟著手塚彩菜向廚房走,「阿姨,我來幫忙好了。」雖是被邀請來吃飯的,可她也沒臉只吃不幹。
  「那,好吧。」手塚彩菜笑得滿意,幻想著以後婆媳一起干家務的美好畫面。
  手塚國光略過母親明顯白日夢的表情,「母親,那我先上樓換衣服了。」
  晚上八點,手塚家的晚飯正式開始。
  主食是鱍魚餡的水餃,佐以三個涼拌菜,分別是涼拌海蜇,涼拌豆腐和香辣藕片。
  手塚彩菜坐在首位上吃得一臉興奮。
  左邊的是兒子,成熟穩重,一表人材;右邊的是兒媳——嗯,內定的兒媳也是兒媳——舉止秀氣,嫻靜文雅。
  真是越看越般配……「咳咳咳……」想得太得意了,一不小心嗆了嗓子。
  手塚國光停下進食的動作,驚訝地抬頭,「母親?」
  小泉青葉趕緊遞過去一杯水,「阿姨?」
  瞧瞧,多體貼!手塚彩菜接過水仰頭喝下,又咳了兩下才停息下來。
  「沒事沒事,就一時吃急了。」
  手塚國光面無表情地低頭繼續。
  手塚彩菜白他一眼,「國光,香辣藕片的味道怎麼樣?」這麼好的機會,他也不知道藉機說話,還得她這個當媽的出面,真是和他爸一樣的木頭。
  手塚國光點頭,「很好。」辣得剛好在他能接受的範圍之內,看來母親的手藝又進步了。
  手塚彩菜自豪地說道,「那可是青葉做的,不錯吧?」神氣的模樣像是她自己做的似的。
  小泉青葉淺笑著夾起一顆餃子放到嘴邊。
  手塚國光眼波粼粼地看過去,「確實不錯!」
  小泉青葉頓住動作,他語下的深意令她差點把餃子掉到碗裡,這個人什麼時候開始在長輩的面前也如此無賴了?
  手塚彩菜板板臉,極力壓下向上翹的唇角,「青葉,國光到你那幫忙也不短的時間了,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怎麼說,人家也是一畫廊的負責人了,自己的兒子再優秀,也是功未成名未就,平心而論,還真是有點配不上人家。
  小泉青葉柔聲回應,「他做的很好,阿姨,木工室的山木師傅幾次三番地在我面前誇獎他呢。」
  手塚國光心下不悅,這話聽著怎麼像她在向家長反饋孩子的工作情況似的?
  手塚彩菜也覺得有些不對勁,趕忙轉移話題,「青葉,你看這天氣也不好,今天就住到這裡吧,明天吃了早飯從這裡去上班也是一樣。」
  小泉青葉扭頭看看窗外的天氣,婉言相拒,「阿姨,沒關係的。這雨看來一時也下不來,我開車很快就能到家的。」
  話音剛落,卡嚓——
  一個驚雷突然響徹雲霄,豆大的雨點緊跟著就落了下來。打在玻璃上,辟里啪啦地聲聲作響。
  小泉青葉錯愕地怔在當場。
  手塚國光扶碗的手劇烈一抖。
  手塚彩菜先是嚇了一跳,而後就笑得見牙不見眼了,老天都幫她!「青葉,就這麼辦吧。客房我已經收拾過了,就連睡衣都已經給你準備好了。今天,你就安心的住下吧。」
  小泉青葉無奈地點點頭,母親早有準備了。
  吃過晚飯,手塚國光上樓學習。
  手塚彩菜在小泉青葉的幫助下收拾完廚房,然後又洗了一碟水果,才拉著她一起坐到了客廳的沙發上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
  家裡的固定電話響起時,她們正在吃草莓。
  手塚彩菜拿紙巾擦擦手,走去玄關處接電話;小泉青葉把吃剩下的果皮收到垃圾桶裡。
  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好像是出了什麼事,回不來什麼的。
  不多一會兒,小泉青葉就看到手塚彩菜一臉糾結著走了回來,趕忙向上詢問,「怎麼了,阿姨?」
  手塚彩菜無力的倚在沙發上,「是國光父親的電話,說在千葉公路上被人追尾了,今晚沒辦法回來了。」
  車禍?小泉青葉的心也是一緊,急忙又問,「叔叔有事嗎?」
  手塚彩菜慘白著臉,「他說沒有,可我怕他是為了不讓我擔心而說謊。」
  小泉青葉放下一半的心來,只寬慰道,「叔叔說沒事就肯定沒事,您別擔心。」
  手塚彩菜慌亂地自言自語,「如果我不把車開去維護就好了,現在就能去千葉看看情況了……」
  小泉青葉的心一下子又提了上來,叔叔的情況還不清楚,別阿姨又想出門,忙開口勸阻,「阿姨--」
  剛開了個頭,手塚彩菜突然站了起來,「對了,青葉,你的車先借給我。」
  說著,不等小泉青葉回應,便開始向外走,「青葉,我得去看看,不然我放不下心來。你和國光記得把門窗關好,我到了會給你們來電話的。」
  小泉青葉根本來不及說什麼勸阻的話,已被手塚彩菜奪過車鑰匙關門而去了。
  


☆、065  草莓芳香

  小泉青葉傻傻地站在玄關處自責,外面正風大雨大,她怎麼就沒攔住母親呢?
  車禍是多麼恐怖的一件事情,沒有人比她再能理會其中的含義了。如果這次真的出了什麼事情的話,她要如何面對餘下的生活?
  她東走走西走走,坐立難安的樣子讓聞訊趕來的手塚國光也眉頭蹙起,「你別走了,他們不會有事的。」
  小泉青葉無法鎮定,「可阿姨在這樣的天氣下出門,實在是讓人擔心。」
  手塚國光緩聲安慰,「這雨雖大,但下的時間並不長,路上的積水不會很多,再加上母親開了十幾年的車,應該會安全到達的。你只管坐下來等電話就是了。」
  小泉青葉擔心地咕噥,「可這都已經一個小時了,阿姨按說也該到了。」
  手塚國光繼續安慰,「今天的天氣不太好,母親不會像平時那樣快開的,晚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小泉青葉還想說什麼,可一扭頭就看到了手塚國光放到茶几上的書本。為了陪她在樓下等電話,他一定耽誤了不少進程吧?
  手塚國光根本沒往這方面想,他想的是如何能說動小泉青葉進客房等電話。
  小泉青葉想了一下,說道,「我去客房等電話好了。」她現在在樓下這樣來回走動,恐怕也會帶給他壓力吧。
  手塚國光不理解她為什麼突然改了主意,但還是快速地收拾了書本一起上樓。說實話,他也擔心,但不至於像她那樣慌裡慌張得像失了魂魄。如果他再不鎮定一些,那今晚誰也別想好過了。
  小泉青葉恍惚著向上走,手塚國光抱著書本跟在後面。
  鈴——固定電話響起。
  小泉青葉扭身就向後跑,一時忘記了自己正在樓梯上。
  手塚國光一手抱書,另一手急忙出手相護。
  小泉青葉的頭打在手塚國光伸直的手臂上,她堪堪穩住後又很快地一把推開,幾大步就奔到了玄頭處的電話那,沒有注意身後的手塚國光並沒有跟上來。
  手塚國光此時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手臂上,那裡剛剛被印上一塊粉色痕跡,淺淺的,淡淡的,還有著若有若無的草莓清香……
  他抬頭去尋她的身影,她一點都沒有察覺到是她的唇擦過了他的上臂嗎?
  手塚國光嘴角抖動幾下,才走下樓梯。
  小泉青葉接起電話,果真是手塚彩菜打來的,說已經安全到達千葉,而且與丈夫會合了,讓她放心,他們明天上午就會回來了。
  小泉青葉的心這才放下了,轉身又向手塚國光複述了一遍,這才發現手塚國光有些不自然的表情,「怎麼了?」
  手塚國光的視線觸及她印有草莓漬的嘴角慌忙瞥開,「沒事,上樓休息吧。」說完,自己先轉身上樓了。
  小泉青葉眨眨眼睛,不明所以,跟在後面走入了客房。
  床頭放的是母親準備好的睡衣,小泉青葉想了一下,還是決定換上再休息。明天她得從這裡直接去畫廊,大概沒有時間回家裡換衣服。那麼,為了保證今天的衣服在明天還能再穿一天,她今晚就不能穿著睡覺。
  現在的問題是,今晚她沒有帶著助眠口服液,也沒有帶著他送的錄音筆,她要自己入睡才行。
  小泉青葉閉上眼睛,努力催眠自己。
  一隻羊——大風吹打玻璃……
  兩隻羊——雨點敲擊玻璃……
  三隻羊——辟裡辟裡……
  四隻羊——啪啦啪啦……
  她猛地睜開眼睛,了無睡意!
  也許她可以現在打車回家……反正母親不在,她也不怕說不出口……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
  她利落起身,決定開門,反正她也有事情找他。
  門打開,淡藍的睡裙讓手塚國光一時恍神。
  小泉青葉並沒有覺得不妥,母親的睡衣一向中規中矩,也沒有什麼過於暴露的地方,就算白天穿出去也不算失禮,「這麼晚了,有事嗎?」
  手塚國光推推眼鏡,收回心神,「你帶助眠口服液了嗎?」
  「沒有。」
  手塚國光努力將眼光集中到她的臉上,「那錄音筆呢?」
  「也沒有。」
  「那你準備如何入睡?」他一本正經地與她談論關於她的睡眠問題,語氣像對待一個課題一樣嚴肅。
  小泉青葉適宜地提出自己的建議,「我想現在打車回家。」
  「不行!」手塚國光想都沒想立刻否決。
  嚴厲的聲音讓小泉青葉嚇了一跳,怎麼了?
  手塚國光清清嗓子,「一番折騰之後,你睡覺的時間就會往後推遲兩個小時,這樣你明天的工作絕對會受到影響。」
  小泉青葉想過這個問題了,但少睡兩個小時,總比一夜睡不著強吧?
  手塚國光耳根發燙,深吸一口氣,拿出了藏在背後的《格林童話》,「你去躺好,我來給你讀童話。」
  語速飛快,快得說完了半晌,小泉青葉還在那想著他到底什麼意思。
  久久沒有得到回應,手塚國光臉板得幾乎成了雕像,她仍要拒絕嗎?
  小泉青葉終於回過神來,慢慢讓開了擋在門口的位置,「謝謝。」他的理由很客觀,也很中肯。
  手塚國光從旁邊搬來一把椅子放在床邊。
  小泉青葉關好門,從他的旁邊繞過去躺好。
  淡藍色的裙邊從他眼下劃過,手塚國光握著書的手倏地收緊。這條睡裙比起大街上那些奇裝異服少女們的穿著來是規矩太多了,可是他看她們從來不覺得有什麼可看的,卻對她突然家居的穿著而呼吸困難。
  她比母親高太多了,所以母親這件長及膝蓋的睡裙穿到她的身上也只能蓋到大腿。除去上次受傷她被迫穿了幾天長裙以外,他就再沒見過她穿裙裝,更別說是如此短的睡裙了。
  她從來都是一身簡便端莊的褲裝,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她有著如此勻稱細膩的腿部線條……
  小泉青葉出言提醒,「手塚?」他明顯是在發呆?
  手塚國光聞言正正身形,努力揮掉腦中的旖旎風景,「好的,我們開始--」
  書中的故事他因為錄過一遍了,這次再讀,有些地方已經可以默背下來了。
  小泉青葉在他低沉渾厚的聲音中漸漸睡去。
  半小時後,手塚國光合起書,輕手輕腳地把椅子挪回原處,然後退了出來。
  他現在唯一能為她做的好像也只有這一件事了……四歲的差距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至少她比他先經歷了一些他沒辦法介入的事情,而他以目前的身份來說顯然愛莫能助。
  他不曾嫌過她老,他只怪自己為什麼還沒有長大。在感情的道路上,他承認自己是新手,需要不停地摸索著前進。他甚至沒有堀尾幸運,堀尾在網球上有什麼不懂的還可以請教眾位學長。而他呢,能向誰請教呢?父親還是母親?一個太嚴肅一個太八卦,他寧可自己慢慢來。
  只是,這效果似乎沒有到達他想要的程度,讓他有些許的挫敗……

j7910137 2015-4-24 20:53

☆、066  洗手作羹

  手塚國光揉揉眉心,轉到了自己的房裡。
  書桌上是他今天唯一沒有完成的既定章程——日記。
  攤開日記本,裡面赫然寫著他的追愛計劃。
  第一步,表白;第二步,確定身份;第三步,約會;第四步,親吻。……
  「親吻」的地方被他劃上了大大的圈。
  他和她的一切都沒按照他的既定計劃進行,他沒有合適的機會進行表白,她沒有同意他的確定身份之說,他們從來沒有額外的時間約會,但他和她卻有了一次不算輕淺的親吻。
  她沒有怪罪他的輕薄,但也沒有允許他的追求;她似乎把那些過往直接當一張寫完的日記紙翻了過去。不問也不提,只允許他在恰當的範圍內接近。
  如果他不曾去過德國,那麼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和她慢慢來。可是,現在不行,他已經決定要在明年春天去德國進行職業網球訓練,那麼他就必須要在他離開之前讓她產生牢不可破的感情。他的感情是認真的,既然決定是她,那他就不會因為事業而放棄她,同時也不希望她因為時間和空間而逐漸淡忘他。
  現在已經是九月份了,距離明年三月也僅僅是大概半年的時間,他的計劃不得不加快速度了……
  第二天早晨六點,手塚國光準時起床。
  跑步,揮拍,千篇一律的訓練內容,他已經堅持了六年之多。這已經說不上是心在堅持,還是身體的自動反應了。
  因為他的生物鐘已經開始取代大腦而成了決策的那一位。而他很滿意現在的情況,堅持,是他引以為傲的優點之一。
  六點五十分,他結束訓練,回房洗澡換衣。
  黑色的制服袖子劃過他的手臂,他略一停頓,想起昨晚的意外。他一向不喜歡吃草莓,僅僅它的氣味他也覺得太過甜膩糯軟。而家裡的草莓一般都是直接進了母親的胃腹,他從來都是敬謝不敏的。
  原來,她也同母親一樣喜歡吃草莓嗎——他又多瞭解了一項她的愛好。
  手塚國光端起茶杯,準備到一樓的冰箱裡取梅子泡茶喝。
  一樓廚房,小泉青葉已經自覺在準備早飯了。母親不在,他每天早晨要訓練,那麼也只有她來準備早飯了。東西的擺放順序她熟悉,過程她也不會生疏,她的問題是要不要順便幫他準備便當。
  手塚國光走進來時,她正在料理台上處理涼菜,身上穿的是手塚彩菜的圍裙,十指靈巧地在案板上飛快移動。
  色彩鮮艷的五色椒,新鮮翠綠的小油菜,襯上她光潔白皙的十指,像一幅清新亮麗的山水畫,甚是勾人食慾。
  手塚國光輕輕地走到冰箱前取出一盒梅子,微漾的目光從她的十指上劃過。她的十指沒有留著長長的指甲,更沒有在上面塗上艷麗的指甲油;她的指甲僅僅是修剪得光滑圓潤一些,卻讓他覺得素雅之極,完美之極。
  小泉青葉在切菜的空檔抬頭看他一眼,「早飯再有五分鐘就好。」
  「啊。」他應了一聲,走到餐桌前坐定。
  小泉青葉不看他也知道他一定是在拿梅子泡茶喝了,這人的習慣隔了一世也沒有改變。
  未幾,一碟鹽漬小油菜,一碟五彩椒絲端了上來。
  主食是雞蛋餅和瘦肉粥。
  手塚國光將茶杯挪開,伸手將放置了雞蛋餅的盤子拉到近前——顏色金黃,香氣四溢。
  咬下一口,立刻胃口大開。原來這不僅僅是單純的一張餅,裡面還包裹了火腿和西紅柿。並且火候也拿捏得非常好,外焦裡嫩,再配上一口瘦肉粥,頓時覺得胃腹滿足,精力充沛。
  手塚國光不自覺地就胃口大開,為她精湛的廚藝讚歎不已。
  這是第三次他見識到她的手藝了。第一次,是她為小志烤制的生日蛋糕;第二次,是她昨晚的香辣藕片;第三次,就是今早的豐盛早餐。
  不知不覺他就把面前的食物全部吃到了肚裡,忘了曾經七分即飽的信條。
  小泉青葉見他吃完,又拿出了準備好的便當,「這是中午的便當,阿姨不在,我就擅自準備了,你看一下,不合口的話不帶也可以。」
  手塚國光打開飯盒,裡面是一份炒飯,普普通通的樣子,但他還是發現了內中乾坤:裡面竟然夾雜了各種各樣的好料,有蝦仁玉米貝子青豆魚丸等等至少十餘種的素材——就這樣,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他蓋好盒蓋,對她由衷的道謝,「非常感謝,我相信你的手藝。」
  小泉青葉一邊刷碗一邊問道,「餐後水果要帶嗎?」冰箱裡的水果很豐盛,但她不確定他是否會在學校吃餐後水果。
  水果啊?他從來不在學校吃水果,只在餐後吃口香糖來清新口氣。不過,既然她問了,他也不想錯過她再一次為他洗手作羹的機會,「草莓。」他說出答案。
  草莓?小泉青葉疑惑地瞥他一眼,她怎麼不記得他喜歡吃草莓?那一世,冰箱裡的草莓永遠是母親和她的專用,家裡的三座冰山從來都不會興起一次想要品嚐的念頭。他曾經直言,他不喜歡那種軟糯口感的食物。
  手塚國光微垂下睫毛,蓋住了眸底的深意,心裡想著如果她問起,他應該如何回答。
  小泉青葉並沒有追問,只是刷完碗後立刻從冰箱裡取出了八顆草莓,利落地用小毛刷清洗乾淨,去掉葉子,然後裝入小號的保鮮盒,再放上一枝水果叉。
  手塚國光把飯盒遞過來,讓她和水果盒一起裝入方便袋中。
  手塚國光安靜地侯在旁邊等她忙完後才溫聲詢問,「一起出門嗎?」
  小泉青葉脫下圍裙掛好,「好的,我上樓拿包。」
  幾分鐘後,手塚國光看到她拎著包下來,手裡還多了一個袋子,目露不解。
  小泉青葉舉舉手中的袋子,「是阿姨的睡衣,我洗過了再還回來。」
  手塚國光為她的周到而心折。
  十字路口,兩人告別,手塚國光為她叫了一輛出租車,目送她走遠後,才轉身登上了去學校的公車。
  暫時不用再為網球費心的他,只面對國三的課程,可以說是游刃有餘,其困難程度甚至比不上偶爾不二周助提出的問題難度。
  


☆、067  魚與熊掌

  中午,青學教學樓的天台。
  手塚國光和不二周助相約在這裡午餐。
  手塚國光打開飯盒,不二周助嗅嗅鼻子,靠了過來,「手塚,今天的午飯有些不同以往的香氣呢?」
  手塚國光取出一塊魚丸放到嘴裡,不二的問題不是每一個都需要回答。
  不二周助看一眼自己飯盒裡乏善可陳的芥末壽司,閒閒一句,「我可以嘗一下嗎?」
  說完也不等手塚國光的同意,便以極快的速度挑走了一顆蝦仁,「嗯,味道不錯。」雖說他至愛芥末,但是無關芥末的美食,他也會摒除偏見來客觀欣賞的。
  手塚國光不理他繼續吃飯。
  不二周助笑瞇了眼,「雖然我沒吃過幾次手塚阿姨的飯菜,但憑我天才的記憶,我也能確定,這次絕對不是阿姨的手藝!」
  「啊。」手塚國光發出肯定的回應,承認這不是母親的手藝,也承認不二天才的記憶。
  「那會是誰呢?」不二周助手撫下巴狀似喃喃自語,眼波卻沒有離開手塚的表情半分。「給你送便當的女生太多了,但能得到你承認的,能接受並吃下的,貌似這還是第一次。」
  手塚國光在他狡猾的目光注視下依然平靜無波,不二會知道答案的,他現在只不過想藉機調侃他而已。
  「能得到手塚青睞的會是誰呢?」不二周助忘了來天台吃飯的初衷,逕自表演福爾摩斯假裝莫測高深狀。「最近手塚的表情突然多起來了呢?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五月?還是四月呢?」
  手塚國光吃完午飯,然後打開水果盒。
  甜膩的香氣立刻打斷了不二周助的思緒,「草莓?手塚吃草莓?」
  太過誇張的語氣終於得到了手塚國光淡淡的一瞥。
  不二周助眼看著手塚國光表情平靜地吃下一顆草莓,而沒有面露異常,「手塚,你不是不喜歡吃太過甜膩的食物嗎?而草莓,不是一向榮登你不吃的食物榜單之首位嗎?」
  手塚國光坦言,「現在也不喜歡這種口感。」充其量,只是沒有那麼討厭了而已。而這些,全部都是因為那個人。
  不二周助表情轉為認真,「那就是因為準備便當的人了?」
  手塚國光拿起果叉繼續吃掉剩下的草莓,以行動告訴不二他的答案。
  不二周助瞭然,不再玩笑,「是學姐嗎?」
  手塚國光默認,將最後一顆草莓也吃掉,不浪費也是他的優點之一。更何況,這是她為他準備的。
  不二周助為他心喜,「關係確定了?」這便當都準備上了,應該有譜了吧?
  「……沒有。」手塚國光輕聲回答,雖然他很想說是,但是不能。她能允許他藉著情侶手機的幌子到處暗示,便不一定能接受他背後的假話。
  「哎?」不二周助難得發出驚訝地低呼,「那,為什麼又為你準備了便當?」
  手塚國光澀言,「偶然而已。」如果不是母親不在家,如果不是今天週一,那麼她一定不會為他準備。
  不二周助領會,那位學姐雖然看起來溫柔可親,實則冷靜犀利,手塚的追愛計劃肯定困難重重。他開始有些擔心了,「手塚,你真的確定是她了嗎?」他們之間的問題可不只是年齡距離那麼簡單。
  「是。」手塚國光斬釘截鐵地回答。
  「不介意她比你大四歲?不介意她事業已有成?不介意以後分隔兩地?不介意以後她有困難時你遠在德國愛莫能助?不介意有人趁虛而入?……」不二周助毫不留情地把一條條問題全部擺放在他的面前。不是想打擊他,只是希望他再慎重一下。
  手塚國光站起身,看向遠處畫廊的方向,「我很介意她比我大四歲,因為在心智上她也許已經不需要呵護;我也介意她已經事業有成,因為那樣只會彰顯自許優秀的我跟她比起來是多麼的單薄;至於以後分隔兩地,我同樣介意,因為我們也許沒有足夠的時間來建立牢不可破的感情基礎;還有趁虛而入,我更介意,因為現在就已經……」
  白色的鴿子從眼前飛過,打斷了他凝神的視線,手塚國光及時住口,他不認為現在把石田徹一和幸村精市的存在告知不二周助是個好主意。
  「可是,如果讓我現在放棄,那我寧願承受這些所有的介意可能帶來的後果。」
  坐在地上的不二周助仰望著他的背影,被他語下的用情深深憾動。他們幾個好友也曾在無聊時談過愛情的來臨,也許轟轟烈烈,也許平淡如水,但從來不會像他這樣還未開始甜蜜便已經苦澀的來臨。「那你跟她談過這些嗎?」
  「沒有。」他沒有機會,她也不給他機會。
  「那你的夢想需要更改嗎?」
  「不會。」他的事業不會因為愛情而受阻,他的愛情也不會因為事業而夭折。
  不二周助睜開雙眼,「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愛情和事業兩全,那是童話故事裡才有的完美。
  一個人的精力有限,當你全心傾注事業的時候,就必然會冷落愛情;而你心繫愛情的時候,又怎會在事業上全神貫注?
  手塚國光將左手置入褲袋然後緊抓手機,彷彿這樣便能給他堅持的力量,「她不是魚,網球也不是熊掌。我一定能在這兩者之間找到一個恰當的平衡點。」
  不二周助試著為他出謀劃策,「要不,明年三月的時候,你帶她一起去德國,愛情事業雙發展?」
  手塚國光理智地駁回,「我功未成名未就,如何養她?」她倒是有能力自己養自己,可那樣的話,他高傲的男性自尊如何允許?讓家裡的長輩出錢?他想他還沒有那份臉皮。
  他去德國是想打拼一番自己的事業,雖然也想要她的陪伴,但他知道她的興趣不在此,他如何忍心讓她放棄自己的事業?
  氣溫陡降。
  轟隆隆,一架飛機飛過。
  不二周助想起自己已經冷掉的午餐,遺忘總是會發生在不知不覺中。
  手塚國光彎身收拾起已經空掉的飯盒,心裡想著下午還有兩堂課後再去畫廊幫忙。
  不二周助幾大口吃完剩下的飯,問他,「今天還去畫廊幫忙嗎?」
  「啊。」手塚國光點頭,即使見不到她,他也想為她做些什麼。
  不過今天結束後,她應該到他家來取車吧?
  不二周助和他一起走出天台,心裡想著,也許網球部的其他隊友們會有什麼好的追求方法。
  


☆、068  兼作紅娘

  濱崎畫廊。
  週一的工作繼續煩雜而忙碌,他們這些一心為孩子們的人甚至沒有歎口氣的時間。
  中午時間,小泉青葉接到了手塚彩菜的電話,告訴她已經回來了,她可以隨時去取車,當然更歡迎她晚飯時到達。
  小泉青葉以工作為由堅決地拒絕了,只說晚上八點過後才有時間過去,但不會留下吃飯。她不能提前過去,否則一定會被母親留下來吃晚飯。何況,下班以後,她還要去神奈川。即使沒車,她也可以坐地鐵過去。總之一個原則,她不能失約,哪怕一天。
  她草草地吃完午飯,然後把母親的睡裙送到了乾洗店,這樣晚上取車時就能順便帶過去了。
  回來時看到擇田和安西也吃完了飯,立刻抓緊時間招呼他們進來辦公室,準備來個簡單的工作會議。
  擇田首先遞過去上周的工作進程,「關於十月畫展的準備一事,已經接近尾聲了。木工師傅們正在做最後的修整,書法室和繪畫室正在研究擺放事宜。而邀請涵也已經將樣本送到彩印社了,預計這兩天就能印刷出來。」
  小泉青葉頻頻點頭,擇田做事一向穩妥,她放心,「上次我拿來的丙烯畫裝裱好了嗎?」
  擇田認真回答,「已經著手在收拾了,大概明天就能完事。」
  小泉青葉回給他一個大大的微笑作為嘉獎,「謝謝你,擇田,你們辛苦了。」
  擇田稍窘著低下了頭,他並不適應面對面的誇獎。
  安西在旁邊嗤之以鼻,切,也算工作四年的前輩了,怎麼這臉皮還是不變的青澀。
  小泉青葉瞪她,以為誰都跟她一樣不知臉紅為何物嗎?「安西,你這邊呢?」
  安西回神,「上周去了一趟大阪,德川校長對我們完成的作品很滿意。我們只要把剩下的作品按時完成按時送過去,他保證尾款不會遲過一天。」
  「那你們的進程呢?」
  安西看一眼匯總報告表,「目前還在計劃之內,估計在未來的十多天中,也不會出現什麼大的意外,老闆,你放心。」
  小泉青葉接過她的匯總報告表,低頭仔細察看,怕有什麼遺漏。
  擇田聽到她的稱呼不禁輕皺眉頭,雖然只是他們三個人的碰頭會,但也算工作會議,怎麼可以如此沒大沒小。
  安西衝他做個鬼臉,對他一臉的不贊同絲毫不介意。
  小泉青葉對照著兩個人的工作報表,謹慎建議,「擇田這邊的進度相對來說比較快一些,就從各個部門分別再給安西調過去一個人吧,以確保竣工的時間萬無一失。」
  擇田同意,「好的,我回去就馬上安排。」
  安西揚高下巴,「我不同意,我們不需要額外添加勞動力也能按時完工。」她絕對不能讓對面這個文弱書獃逮到機會嘲笑她不如他。
  小泉青葉側目,「你這不是理由。」安西很少會當面置疑她的決定,那麼這次是因為什麼?
  擇田默不作聲,在學校安西就喜歡和他一爭高下,在畫廊也是一樣。自從這次分組以後,她的好勝之心愈演愈烈了。他實在不明白她到底在爭什麼。
  安西尷尬地扭頭,沒辦法說出自己的小心思,反正她不會借助他的幫助。
  小泉青葉注意到她用眼角斜了身旁的擇田一眼,難道跟他有關?
  「擇田你先去忙吧,至於人事的安排,我一會兒打給你。」
  擇田目不斜視地關門而去,代理會長會說服她接受安排的,他何苦費心去想原因,不如花點時間來想安排誰過去幫忙比較好。
  小泉青葉伸手扳過安西的臉,「說說吧,為什麼不行?」
  安西努力爭辯,「我們的分工合作已經完全默契上手,這時候突然多出來這麼一個人,大家還得適應一段時間,不如乾脆不改動。」
  小泉青葉鎖定她眼底的輕忽,「我們畫廊從來都是人人能獨立工作,另外多出來的人你完全可以讓他獨立工作,什麼時候也需要他人適應配合了?」
  安西啞聲。
  小泉青葉目露犀利,「你還是一直想跟擇田分個高下嗎?」
  之於畫廊,安西比擇田只晚來一個月,但從她接手這裡後,他們就一直是她的左右手,一個主外一個主內,配合堪稱完美。偶爾,她也能察覺到安西那點小心思,無非是想證明她比擇田更優秀。在不影響大局的情況下,她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競爭,她從來不會排斥。而且,她認為良性的競爭有助於共同進步。只是,以目前的事情來看,安西的競爭已經影響到了工作,那她就不能不插手了。
  安西苦笑一下,旋及服軟,「好了,我知道了,一會兒我就去找他要人。」
  她也知道剛才太衝動了一些。理智告訴她,那人從來不會把她故意爭鬥的心思放在心上。可她想呀……
  小泉青葉因為她的苦笑突然靈光一閃,「安西,你不會……」她看過一些有關心理方面的書,瞭解有些人可能會以攻擊來達到吸引人注意的目的。
  安西哈哈大笑著打斷她的話,「老闆,你的衣服沒換喲,說,昨晚去哪鬼混了?」
  小泉青葉識趣地改變話題,「因為下雨被迫在一個阿姨家留的宿。」安西是個成人,不是福利院的小鬼頭們,她也不好過多的干涉。
  安西誇張著五官,一臉詰諭,「你確定是阿姨家,而不是某個朋友家?」
  小泉青葉拍掉她過來扒著自己肩膀的手,「絕對是阿姨家!」同時也是某個朋友家,只不過,這些絕對不能讓安西知道。
  因為她知道就代表了福利院的院長和奶奶們知道……相比之下,自己還是比較喜歡清靜的日子。
  而且,她也不算說謊,只不過事實不完全而已。
  好在安西也沒有心思追問,見小泉青葉不再追究她的問題,立刻找借口閃人,「好了,才沒時間管你的私事,我也去忙了。」
  胡亂地將桌上的資料抱在懷裡,風風火火地離去了。
  小泉青葉沒有阻攔,擇田嗎?為人倒是正經穩重,只不過這個性有些木訥少言……如果安西想引起他的主動,好像有些困難……看在安西經常「關照」她的情份上,她如果不幫忙就好像太失禮了。
  


☆、069  也許錯了

  下午五點,小泉青葉第一次坐地鐵去了神奈川。
  等她結束一切安排回到東京時,已經八點半了。打電話詢問了一下手塚彩菜的意見,得到允許後才登門取車。
  看到她來了,祖父囑咐她記得送來十月畫展的門票;父親關照她忙完了這段時間一定要再來做客;母親句句不離早上的早飯和中午的便當,直呼自已沒有嘗到她的手藝,恨不得現在就讓她下廚為自己也準備一份同樣的。
  小泉青葉還回睡裙,略帶狼狽地退了出來。
  母親一向對喜歡的人是火力四射的,跟她平日裡溫柔優雅的形象完全不附。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手塚國光因小泉青葉凌亂的表情而略帶歉意,他不會說謊,面對母親的追問也只好全盤脫出。
  「不會。」她雖然疲於應付,但對她來說,那可以說是一種甜蜜的負擔。她樂於承受。
  小泉青葉坐入駕駛座啟動車子,眼角餘光掃過副駕駛位子上的身影,他一定要聽從母親的命令送她回家嗎?在他們的眼裡,不覺得她其實比他大好多,已經是成人嗎?
  她有車,他未成年,結果卻是他送她回家?這事怎麼想著,她都覺得怪異。
  手塚國光也暗自壓下心底的一絲不舒服,為自己心理建設:下個月他就十五了,再有三年,他就十八,他一定第一時間買車,然後他開車送她回家。
  一路無言,他和她之間好像從來沒有什麼可聊的話題。
  氣氛卻安寧,他仔細記下她開車的動作,心想著三年後的駕照考試應該不難。
  小泉青葉自如地控制著車子,好像回到了那一世。只不過他的位置從後座移到了前痤。
  到了世谷高層公寓,她停好車子,然後兩個人直接從地下停車場進入電梯,她隨口問他,「要進去坐會兒嗎?」
  她只是禮貌地一問而已,她想他會拒絕,畢竟這個時間應該是他忙碌功課的時間。而因為受命送她,他至少會耽誤一個小時的時間。他怎麼允許自己繼續耽誤呢,一定會在確認她進家以後,火速回返才對。
  有人回答,「……那就打擾了。」
  她一時沒有聽清,以後他在拒絕,所以也溫聲告別,「好的,再——」
  「再見」二字只說了一半,她忽然清醒過來,杏眼瞬間對上他的黑眸,「你說什麼?」
  手塚國光板著臉重複,「那就打擾了。」她總在意外的時候帶給他意外的驚喜。
  小泉青葉被噎得接不上話來,是她記憶出了錯,還是他年少得分辨不出何謂客氣?
  叮咚,電梯門開。
  手塚國光率先走在前面,見她沒有動,只得回頭喚她一聲,「走啊。」
  小泉青葉愣愣地跟在後面,突然由衷地欽佩他無論何時何地都鎮定自若的功夫。
  進得屋來,小泉青葉讓他隨意,然後去廚房幫他泡茶。雖說剛才只是禮貌上請人稍坐片刻,但不奉上茶水似乎也有些失禮。
  手塚國光逕自走到陽台處為她檢察門窗。自從上次出了那樣的事情後,他開始為她獨居境況憂心。
  小泉青葉將他的舉動看在眼裡,自動將其理解為他嚴謹的生活態度所驅使下的安全意識的理性表現,無關感性。
  「手塚,坐下吧,這所公寓的安全性還是可靠的。」況且,她家是七樓!雖然不算高,但應該不會有人想從窗戶那裡爬進來吧?
  手塚國光不置可否,危險的降臨通常都是來自對安全的盲目自信。有個在警廳當教官的祖父,讓他對一些不為人知的高級犯罪方法也略有所聞。
  從客廳到廚房,從書房到臥室,他大大方方地將她的家走了個遍,端的是嚴肅正經,一派坦然。
  小泉青葉嘴角抖動兩下,自動省下了勸阻之詞。如果他認為檢察是必要的,她又何必輕視他如執行公務般的認真?
  五分鐘後,手塚國光才在沙發上坐好,「全部沒問題。」
  ——如總結陳詞般的嚴謹報告語氣!
  小泉青葉盡量不讓表情太過異常,扯動嘴角形成一個還算正常的微笑施了個頷首禮,「麻煩你了。」
  手塚國光想起剛才在她臥室裡的驚鴻一瞥,「錄音筆還有用嗎?」他送的錄音筆被她端正地擺放在她的床頭櫃上。
  小泉青葉也不矯情,「非常有用,謝謝你。」讓她不用再借助難喝的口服液入睡,她是真心感謝他。
  手塚國光垂下眼瞼去喝茶水,因她的回答而心有愉悅。
  氣氛一時陷入沉默。
  手塚國光優雅地小口啜飲,感受她泡茶的手藝。
  小泉青葉靜靜地陪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
  他不覺得尷尬,她也不覺得難挨,彷彿時光之於他們原本就該是如此靜謐悠然的模樣。
  直到牆上的鐘錶整點報時響起,他才像回過神似的站起身,「我該走了,謝謝招待。」
  小泉青葉跟著起身相送。
  行至玄關處,手塚國光攔住她前進的步伐,「不用送了,就到這兒吧。」
  小泉青葉莞爾一笑,「那你路上小心。」
  她一直目送著他進了電梯,在向他揮手示意後才關門退回了房中。
  剛剛溫暖的人氣也因他的離去而消失殆盡,只留她一個人的房間顯得空曠得嚇人。
  入夜的涼氣清冷襲來,她輕撫雙臂,低頭走向臥室。
  臥室同樣的寂寥,她換上睡衣,衝著鏡中的自己倔強的笑。
  他的心意,她感受到了,但她沒有勇氣回應。她所有的勇氣都用來抵抗對寶寶的思念了,她沒辦法忽視那一世的一切。
  打開錄音筆,她鑽入冰涼的被裡伴著他留下的聲音入眠。
  這也將成為她記憶裡的一部分……
  手塚國光坐入返家的出租車,眼神晦黯。
  他剛才想跟她提及德國發展的事情,卻最終沒有說出口。她的心固執地不肯為他打開,他害怕如果她知道他即將離開,會更加不肯接近。
  他瞭解她溫婉嫻靜的表相下,其實是絕對的冷情淡漠。她見過天才的不二,妖孽的跡部,也與有著「神之子」稱號的幸村精市略有所識,她均不曾流露出丁點兒的異動。她對畫廊的員工親切又和善,但又不會在私下裡多作接觸。被眾人公認為和她關係最好的安西,也不曾和她像普通閨蜜一樣逛街購物,下班後一樣是各奔東西。
  她的房間乾淨又整治,活像賓館裡的樣板間;她沒有擺放任何用來顯示品味一類的裝飾物,讓人會有一種她的生活簡單又乏味的第一感覺。
  可稍一深想,他卻覺得單調淒涼,不像一個十八歲少女的生活。
  她彷彿隨時準備著離開,所以才沒有對自己的房間裝飾而費心。他想,她應該從未從失去親人的傷痛中恢復過來,她生命裡餘下的色彩也隨著親人的遠去而消失了。
  她應該需要一個能夠全心陪伴她的人出現,讓她重新發現生活的美好。而,顯然,他不合格。無論現在還是將來,他好像都沒有辦法保證能夠全程地陪伴在她的身邊。
  一廂情願的追求,是他太過重視自己的意願了,反而忽視了她的感受。
  他開始自省,也許,他錯了……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70  祖父駕臨

  十月一日,畫展開幕。
  人頭攢動,熱鬧非常,一點也不像眾人心中那些高深莫測的畫展印象,反倒像是假日期間的超級市場。
  一部分原因是畫廊所展出的作品影響的,《我們的幸福》畫展從來都是主張溫馨幸福牌,如此熱鬧的場景正是所有的人所期望的。他們的受眾體不需要有多高的藝術修養,只要具備足夠的愛心即可。只要他們被觸動,可以為福利院的孩子們奉獻一二,那麼畫廊的心願也算達成了。
  而造成如此熱鬧的情況還有一個無法忽視的原因,那就是東京都地區的數十個小學校長今天一起到了。
  這些本不在小泉青葉的預算之內,她也確認擇田送出去的邀請涵也絕對沒有送到過任何一所小學,那麼眼前這些明顯是組團來的小學校長們就只能是唯一跟她有關係的石田校長帶來的了。
  趁著擇田和安西分別引走了各位校長後,小泉青葉拉著石田校長刻意落在了最後,「伯父,您有安排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害她突然在門口遇到大隊人馬時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石田校長睨她一眼,「你還不是一張邀請涵也沒給我發?」
  這是在怪她失禮嗎?小泉青葉挽著石田校長的臂彎輕笑,「我不是尋思著您這剛開學,事情多嘛。」而且她從來沒想過要靠著關係來半強迫她的親人們來做慈善。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生活方式,她不會覺得自己做了愛心義工便高人一等,也不會聖女心發作強求他人也要同她一樣無私奉獻。
  石田校長明白她沒有言明的深意,「傻孩子,如果不是你的作品的確寓意深刻,你覺得僅是一校之長的我敢打公款的主意?」
  小泉青葉不解。
  石田校長拍拍她的手,再成熟也還是個孩子,「每個學校每年都會有固定的支出來完善學校的硬件環境,我就算不找你來裝飾牆壁,也會找其他的裝飾公司。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捨近求遠?而且你的作品明明比其他的新型裝飾更適合薰陶青少年們,我又何樂而不為呢?」
  小泉青葉還是有些擔心,「不會有人藉機反映您的作風問題嗎?」這是她自做完大阪小學的訂單之後,才突然想起來的問題。雖然她對畫廊的作品質量絕對信任,但中間有著親人的牽線搭橋,卻是不爭的事實。如果有人藉機興事,倒也說得上理由充分。
  石田校長看向遠處的畫作,「反映什麼?作品不夠好?還是價碼太高?」
  小泉青葉無語。
  畫廊的作品全部都是用心來製作的,也許沒有名家的出彩,但也絕對稱得上是精品。
  至於價碼,畫廊的作品價碼從來都是平易近人的,這是畫廊工作人員的集體共識。他們自知不是名家大師,精心出來的作品也不是想名傳千古。為的不過是給福利院的孩子們一個更好的生活,同時讓有心買來畫作的人在看畫時能夠感受到溫馨幸福就可。
  石田校長停住前進的步子,認真地看她,「青葉,你做的非常好。尤其是今年,已經明顯在東京都地區樹立了一種新的風格。這種風格必將會帶給你更大的機遇。」前兩年的畫展也不錯,但不算成熟,他都看過,卻沒有興起合作的念頭。但今年不同,她監製下的作品已日趨成熟,假以時日的話,必然會引領一種新的產業。
  目光掃過不遠處已經產生了興趣的眾位同仁,他的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青葉,你害怕了嗎?」
  小泉青葉也同樣看向那些潛在的客源,「不,我不會害怕,為了孩子們,我永遠不會害怕。」
  石田校長也只是為她引來了一個機會而已,能不能一口吞下,還得靠她自己的本事。
  一番瀏覽下來,眾位校長果真對她的作品寓意讚不絕口,有三個校長甚至當面邀請她在畫展結束後見面一敘。
  一向靦腆的擇田高興得笑紅了臉,批量出售和單個出售帶來的收益可大不相同。
  熱情的安西狗腿地為每一個校長打開車門,躬送離去。
  小泉青葉也很高興,如此以來,不只風險降低,而且收入會更穩定。
  三人難掩興奮地步回大廳,開始憧憬未來的美好。
  「青葉——」一聲熟悉地呼喚。
  是母親。
  小泉青葉揚起大大的笑容迎過去。
  擇田和安西同她打個手勢趕緊去別處忙了,雖說已近黃昏,可展廳裡的人絲毫不見減少。在大客戶到達之前,眼前的散客同樣是他們的衣食父母。
  「祖父日安,阿姨日安。」小泉青葉在距離二步的地方躬身行禮,表情動作均端莊乖巧無懈可擊。
  手塚國一表情溫和地衝她點點頭。
  手塚彩菜走過來親切地扶起她的手臂,口中不吝誇獎,「青葉真是讓阿姨刮目相看,小小年紀就能舉辦如此規模的畫展,這將來肯定也是女強人之流的了……」
  手塚國光立在祖父的身後,眉頭微緊,每個人的成功無不是辛苦的汗水堆積而成,獨自打拼的她尤是!
  小泉青葉引領著走向她的辦公室,「阿姨,您言過其實了。這畫展能夠順利的舉辦是大家的功勞,我可不敢獨佔其功。」
  辦公室內,手塚國一坐到首位,威嚴開口,「有付出就會有回報。彩菜的話雖然主觀意識濃重,但也不失公允。你不必妄自菲薄。」
  平板厚重的聲音也是威嚴十足,卻因暗含護短口氣而顯得溫暖不少。
  小泉青葉立刻端正坐好,「是,祖父,青葉會更加努力的。」
  印象中的爺爺也是如此,對於認可的人總是極其護短。
  手塚國光坐在下首,正目肅臉,作傾聽狀。這裡是他工作的地方,在坐的各位——一位是他的祖父,一位是他的母親,還有一位是他的上司——每一位都比他有身份,他極知分寸地沒有妄自插話。
  手塚彩菜可沒有那麼多的顧忌,拉著小泉青葉的手一直沒放,「青葉,為了這個畫展最近一定很辛苦吧?瞧這小臉瘦的。聽國光說上一個月根本沒有休息一天。」
  「阿姨,不辛苦。畫廊的同事們都陪著我一樣沒有休息一天。」小泉青葉含笑的眸子掃過一旁作陪的手塚國光,「手塚也幫了很大的忙,上一個月一直都利用課後的時間來義務幫忙,木工室的山木師傅一直對他讚譽有加。」
  手塚彩菜看也沒看自己家的兒子,「這也就是你願意給他社會實踐的機會,不然他哪能提前接觸社會活動。他就算是義務幫忙也是受益的一方。」她雖然是家庭主婦,很少接觸到職場操作,但也能明白,兒子沒有得到相應的報酬不假,但同時也獲得了無價的社會經驗。這兩者相比,究竟誰更重要,她是一清二楚。
  手塚國一明白孫子的優秀,但那是在同齡人中間相比。在畫廊,這裡最小的青葉也比他的孫子大了四歲。想來孫子與年長的前輩共事也不會像在同齡中一樣順風又順水,「國光,不要大意。」
  手塚國光斂眉稱是。作為一個明顯「靠關係」進來的新人,會遇到前輩們的刁難和排擠並不算是新鮮事。想當初,他國一新入網球部時也是如此。只不過現在的他相比於兩年前,已經成熟穩重了不少。
  故意刁難,他視為磨練;有意排擠,他視為挑戰。他既不會像國一時那樣無知莽撞,也不會因為顧及她的存在而畏手畏腳。他相信只要能證明自己的實力,一時的困擾總會迎刃而解。
  而現在,一個月後的現在,結果已經證明,他的信念是對的,做法也沒錯。現在的木工室,除了負責人山木師傅,就只有他的作品是件件成功,無需返工。

j7910137 2015-4-24 20:53

☆、071  生日之約

  小泉青葉忍不住為他說話,「祖父,手塚做的非常好,在木工同仁中,甚至創下了最快上手的記錄,現在可以說是木工室的中流砥柱了。」
  她很明白他的辛苦,畢竟她也是這麼過來的。三年前,她入主這裡時,也不是水到渠就成的。
  當時,除去秋山院長這個無人敢置疑的會長外,還有副會長兩名,同時存在著下面的各室負責人。其中哪一個不比她有閱歷有資歷?她一個空降而來的黃毛丫頭憑什麼一來便是代理會長?當然也是經歷了一番痛苦的摩合期,當中也不乏鐵腕手斷直接砍下兩個反對最歡的。
  她的管理方式很明確,雖然她們的畫廊是半公益性質,但在人事方面必須是完全的聘任制。大家一心為孩子的作法沒有誰多誰少,但如果不能帶給孩子更好的生活,只談關愛又有何用?不如直接分發到福利院作保育員。
  她留下的全部都是對盈利有幫助的手藝人。這在當初何謂是樹敵無數,甚至留下的人也對她保留信任。
  不過,幸好她有一個無條件支持的秋山院長作後盾,否則她一定不會走到今天。
  而手塚國光呢,她請了他,卻一次也沒有關照過他,甚至在九月初刻意地擺出了不歡迎的姿態。想來這些也會為他帶來不少的阻力。可他仍然一步一步站穩了腳跟,然後在一個月的今天為自己在木工室贏得了一席之地。
  她的稱讚絕對是客觀又公正的。
  手塚國光聞言看將過來,幽深的目光帶著一點點驚訝,她居然瞭解他在木工室的遭遇。他以為自從九月一日他們不歡而散各自離去之後,她是希望他不要在畫廊出現的。
  小泉青葉略帶尷尬地撇開瞬間對視的目光,她雖然不贊同他借公謀私的動機,但也不能因私就抹殺他於公的作為。
  手塚彩菜溫柔的目光中閃過精明的算計,「青葉,這月的七號是個週六,也是國光滿十五週歲的生日,我想為他在家裡辦一場小型的慶祝會。你這位亦師亦友的上司也來捧個場,好嗎?」
  生日聚會?一群國中少年,旁邊點綴一個年老無趣的她?這場面怎麼看怎麼彆扭。再說了,就算她去了,又能做什麼?是能融入其中談一談當下的流行,還是青春煥發陪他們打個遊戲網球?似乎都不能成行……
  想到這裡,小泉青葉不禁面露為難,「阿姨,您也知道我們這個畫展要舉辦十天的。這十月七號正好在畫展期間,我實在不能提前預見那天的工作情況,所以也不能現在就作出決定。」
  手塚彩菜拍拍她的手,表示理解,「阿姨也沒想讓你現在決定,只是想提前跟你打個招呼。如果你當天能空出時間來,就一定要優先考慮阿姨的建議好不好?」她真的只是藉機創造機會而已,無論去或不去,青葉也會記得七號是兒子的生日。就算不準備禮物,也應該說一聲「生日快樂」吧?
  說完,衝著兒子眨眨眼,這機會她可是奉上了,能不能抓住可就是他的事情了。
  手塚國光默然,他沒想過要藉著自己生日的幌子來行私情之事。自從上次自省之後,他現在的想法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改變。原來不管不顧只想掠奪的他,現在卻想著,只要她開心就好,她允許他付出就好。至於她能不能為他感動,願意答應他的追求,他現在根本就不想了。
  母親突然如此當著他的面直接邀請她,不是讓她為難嗎?他想讓她自在地生活,不想她因為對母親的顧及而委屈自己的意願。
  三十分鐘後,在送走了母親和祖父之後,他考慮再三,還是向她明確了自己的意思,「你不必因為母親的話就有負擔,我的生日聚會去或不去,都由你來決定,母親會理解的。」
  小泉青葉點頭,「我明白。」可就因為明白,才覺得於心不忍。母親一向是個對孩子無所求的模範家長,她一心為孩子謀取機會的作法也能得到自己的理解。只是,當事人偏偏是他和她,她真的覺得為難了。
  生命的緣份通常是由無數的牽扯才形成的。說她杞人憂天也好,說她膽小懦弱也好,她就是不想遇到任何一個可能的牽扯。
  也許她在未來的幾天能夠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手塚國光不願再看她一臉糾結的表情,扭頭離去,「我先去忙了。」
  嘎?小泉青葉愣住,他第一次丟下她……
  遠去的背影,著一身畫廊統一的黑色制服,英挺帥氣,卻帶給她一種蕭瑟的感覺。
  他怎麼了?自從上次他奉母命送她回家以後,他出現在她面前的次數好像減少了很多,工作會議時她也不再感受到他無所不在的追逐視線了。
  一種由然而生的失落籠罩心頭。是他突然想明白了嗎?覺得他們之間其實並不合適?覺得她太過冷漠倨傲?
  她呆立半晌。
  直到安西出來找她,她才急忙收拾精神過去幫忙。
  晚上回家後,她罰自己整整寫了一個小時的「靜」字。
  躺在床上時,她又開始飲用苦澀的助眠口服液。
  她一向未雨綢繆,她想還是提早習慣的好。
  錄音筆被她收到了床頭櫃的深處。
  次日,天氣晴好,迎接畫廊員工們的又是一個忙碌的日子。
  從這天開始,不再有像昨天那樣的大隊人馬了,但以個為單位,從大阪來的各位小學校長也讓小泉青葉驚喜不已。
  每一個進門的第一句話都是「德川校長介紹我來看看」,讓小泉青葉感動之餘,也更加慇勤地招待。石田校長說的對,舉賢毋須避親。她既然被推上了「賢」位,當然要好好表現一番。客源雖然來了,但吃不吃得下還得要看她的能力。
  中午時分,藉著尿遁的時間,小泉青葉忙裡偷閒躲到辦公室給大阪第一小學的德川校長打個表示感謝的電話。前幾天送貨時,順便也奉上了幾張畫展的邀請涵。沒想到德川校長居然物盡其用了,一張也沒浪費,連他自己的一張也送了出去。
  電話裡,德川校長鼓勵她:實力為憑,品性為輔,前途必定無可限量。
  小泉青葉謙恭回復:長輩偏愛,同事齊心,一定不負大家所望。
  時間在如此忙碌的情況下快得讓人不易察覺。
  當她乘了地鐵從神奈川回到東京的時候已經九點了。她的車子在這段時期通常會變成公車,用來送貨。眾人體諒她沒有讓她來當送貨司機已經算是優待了,她當然不會因為這幾天的不便就面露不快。
  其實,除去讓人心悸的十字路口,她也挺喜歡走路去海邊看寶寶的。
  今晚是個圓月,皎潔的月光伴著她手中的向日葵,齊齊為她送上難得的幽靜。
  小泉青葉不急不緩地走入電梯,看著電梯的指示燈從一開始遞次亮起,最後在七停止。
  她腦中閃過什麼,快的沒有捉住。
  叮咚,電梯門打開。
  小泉青葉甩甩頭,走出電梯。
  安全樓梯口,安全門大開著,旁邊斜倚著的身影正抱臂而待,背光的面容看不清表情。
  小泉青葉驀然驚覺,第一時間拿出手機去看,十月七日,那人的生日。
  她完全忘了。
  既沒有說去,也沒有說不去。她根本就忘了這回事!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72  他的表白

  「才從神奈川回來?」
  聲音輕淡微涼,聽不出什麼怪罪的意味。
  小泉青葉捧著向日葵向他走近,「送你,手塚。」這是她出地鐵口時從一個小女孩的手裡買來的,動機不過是想讓那個小女孩賣完花早點回家休息,「生日快樂。」
  手塚國光盯著她舉在空中的葵花,沒有接過。這是她從神奈川帶回來的?是自己買的,還是別人送的?
  小泉青葉見他根本沒有接過的意思,只得訕訕地收回手臂,「你不喜歡葵花,是不是?」她怎麼忘了那人獨愛波斯菊呢?
  「呵呵」地傻笑數聲,她接著討好似的開口,「抱歉,這些天太忙了,一時忘記了你生日的事情。這些葵花也不是特意買來做禮物的,只是剛才出地鐵口時一時心動才順手買了下來,用來臨時做你的禮物好像也不太好。這樣吧,我明天補上……」
  叮咚,電梯門又開,有人走了出來,在經過他們時投來了好奇的眼光,那眼光裡明顯寫著「姐弟戀」三個大字。
  小泉青葉驚覺住口。
  手塚國光眉頭微鬆,大力地從她手中「搶」過葵花,「這花很好,謝謝。」
  小泉青葉看著手裡瞬間空落,一時不解,那剛才是在考慮嗎?考慮能否接受不喜歡的東西出現在自己的視野裡?
  手塚國光輕推她一下,「先進去再說吧。」他不喜歡外人投注到她身上的異樣眼光。這裡是她居住的地方,風評名譽什麼的還是需要注意的。
  小泉青葉也同意,和他一起走進自己的家裡。
  伴隨著客廳的燈大亮,一陣咕嚕咕嚕的叫聲也傳入手塚國光的耳朵。
  他挑眉,「晚飯沒吃?」
  小泉青葉羞赧了耳根,「失禮了。」
  她本來準備他走了以後再下廚煮飯的,沒想到胃腹連這點時間也等不了。
  手塚國光直言,「你去煮飯吧,我幫你檢察門窗。」
  說完,便大大方方地走向了陽台。
  小泉青葉額際一緊,他還真不當自己是外人。
  走到廚房,打開冰箱,她選擇了兩顆西紅柿,兩個雞蛋。前天□出的麵條還是有剩,她只要做個西紅柿鹵湯便好。
  一個火開鍋煮麵條,一個火用來做鹵湯。
  鍋熱倒油,蔥姜熗鍋,煸炒雞蛋和西紅柿,然後加水加調料,最後澱粉勾芡,噴香出鍋。
  此時,旁邊鍋裡的麵條也好了。
  她拿來兩個大碗分別盛放上麵條,然後將炒鍋中的鹵湯澆上。
  ——西紅柿打滷麵正式出爐。
  絲絲縷縷的面香飄了出來,讓她內心柔軟溫暖。
  小泉青葉不由心情大好,朗聲高喊,「手塚,吃飯了。」
  手塚國光聞聲走來,撲面而來的香氣鑽入他的鼻腔,去撫慰他剛才因為喝了太多可樂而有些泛疼的胃腹。
  小泉青葉把筷子拿給他,「一起吃點兒吧,不過,如果你不餓,不吃也沒關係。」他今天一天都在畫廊幫忙,那麼他的生日聚會一定是下午五點以後才開始的,想必晚上已經吃過不少東西了。
  她低頭開始享用自己的晚餐,她也僅僅是因為覺得她吃他看著有些失禮而已,所以才會直接做成了兩份,但卻沒希望他真的能吃得下。
  麵條的吸溜聲傳來,她才發現,他已經在吃了。
  因他捧場的舉動,小泉青葉無意識地笑彎了眉梢。
  他收了她的向日葵,也吃了她的麵條,那麼她因忘記他的生日一事而產生的愧疚就減輕了不少。
  一張方桌,二碗麵條。
  他和她相對而坐,在他生日的這天晚上,共同進餐。
  兩個都吃得很乾淨。
  小泉青葉站起身,收拾兩個碗準備去刷洗,在距離水槽一步的時候,日光燈乍滅,房內突然黑了下來。
  她驚叫一聲,鬆了碗筷。兩個大碗「光」地一聲落在地磚上,摔成了碎片。
  突然的黑暗也讓手塚國光措手不及,一時不能看清眼前的情況,只憑聲音猜到她可能失手打碎了碗。碗裡已經沒有熱湯了,應該不會燙到她,怕只怕她慌亂中踩到碎片……
  「小泉——」手塚國光乾脆閉上自己的眼睛,憑著記憶三大步靠了過去,「別動,我們先離開再說。」
  漆黑的空間,茶香驟然濃烈,近在耳邊。
  小泉青葉還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被手塚國光打橫抱起。
  她緊張地雙手交握,擱至胸前,理智地沒有攬上他的脖頸。
  手塚國光再睜開眼睛時,已經能適應目前的情況了。窗口撒進的月光照在光亮的白色地磚上,依稀可見碎片滿地。
  他一步一步蹭著地面前進,直到出了廚房才大步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將她放了進來,「沒受傷吧?」
  小泉青葉點點頭,又想起來現在看不見,連忙出聲相告,「沒事的,謝謝。」
  手塚國光放心地在一旁落座,打開手機充當手電,「這所公寓以前也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嗎?」
  藉著微弱的燈光,小泉青葉也開始適應現在的情況,「這是第一次。視訊器一會兒就應該有消息的。」
  話音剛落,玄頭處的視訊器就傳來了物業經理的聲音,「世谷高層的居民請注意,一樓電路臨時故障,維修大概需要四十分鐘,請各位居民不要慌亂,靜心等候。」
  小泉青葉安心地向後倚在了沙發的靠背上,同時為自己的腰後塞入了靠墊,好心地建議,「現在不早了,你要不要現在就回去休息?」雖說明天是週日,他不用上學,但去畫廊幫忙的工作同樣不輕。
  手塚國光端正的坐姿不變,「等來電了,我再離開。」
  「哦,好,謝謝。」
  寂靜漆黑的夜裡,他身上的氣勢越加明顯。傾斜入窗的月光籠罩他的週身,為他清雅的氣質再添高貴。
  小泉青葉撇頭,不願再看他如神祇般降臨的身影,開始沒話找話,「我忘了給阿姨一個回復的電話,阿姨生氣了吧?」即使她不去,也應該打個電話告知一聲。像她這樣乾脆忘之腦後的行為的確失禮。
  手塚國光淡淡地回應,「沒關係,母親能理解。」
  小泉青葉喃喃自語,「現在太晚了,我明天再打給阿姨道歉好了。」
  手塚國光察覺到她對母親的親近,疑問道,「很喜歡我的母親嗎?」她對母親的親近一點也不像初初認識的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相處多年所以感情濃厚。
  小泉青葉坦承,「是,我很喜歡阿姨,阿姨做的餃子很好吃。」而且對她永遠是像疼女兒一樣的疼愛。
  手塚國光揚起唇角,「今天母親也有做餃子,桃城和菊丸為了爭搶幾乎拳腳相加。」
  小泉青葉想像得出混亂的場面,有阿姨的頂級料理伺候著,他的那些隊友們應該會很開心,「今天下午的生日聚會一定開的很熱鬧。」
  「啊,他們當成是最後一次的聚會來熱鬧。」
  「最後一次?為什麼?」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手塚國光低了聲音,「明年三月,我會出發去德國參加職業訓練。在那之前,恐怕沒有時間再聚到一起了。」
  德國?對啊,他該是去德國了……小泉青葉窩在沙發裡沒有接話。
  手塚國光拇指撫過手機上的墨綠色蛋白石,寂寥開口,「我很喜歡你,小泉。」
  


☆、073  絕望一吻

  那又如何呢?小泉青葉偏頭等待他的下文。
  「我第一次如此喜歡一個女生。原本,我是想在去德國之前和你確定關係。這樣的話,我去德國才會安心訓練,然後為我們的未來努力。可是現在,我又不確定了。如果我們在一起了,那我出國以後,只留下你一個人要怎麼辦?我沒辦法像普通的男友一樣接你下班,沒辦法同你在空閒的假日約會。而我們又會不會在漫長的等待中消耗掉我們之間的感情?這些我統統沒有把握……」
  他的聲音低沉又壓抑,小泉青葉完全能體會到他的無奈。每個人在對待自己的感情時,總是幻得又幻失的。只不過,他有勇氣說出來;而她,選擇一味地躲藏。
  她換上知心姐姐的口吻說教,「手塚,你只是一時迷戀而已,不必過重地放在心上。每一個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都會經歷一段當時可謂刻骨銘心的初戀,但當你成人,回頭遙望時,你就會發現其實初戀真的無關感情。只不過是,剛好在對的時間,碰到了一個還算合適的人。你以為你戀得驚天動地了,其實在別人眼裡不過是年少輕狂的一時情動而已。」
  「你也曾經這樣嗎?」
  他聲音平板地反問,她以為他聽了進去。
  「當然,我也有著自己驚天地泣鬼神的最初一戀的。」太過懷念的心神,讓她沒有發現他的緊繃。
  「他是誰?」他繼續追問。
  「誰?我的初戀嗎?」小泉青葉抬頭看向白色的天花板,「他是清冷的月,是尊貴的王,是地球上所有女性的心中嚮往。」
  「那他就不該屬於人類這個物種了。」他冷冷地潑過去一盆水。
  小泉青葉笑得夢幻,「是啊,我們都稱他為神。」
  ——網球之神!
  主宰了她的感情,主宰了她的生活,就連再活一世也沒能逃脫他的掌握。
  手塚國光騰地一下起身,居高臨下地審視她的表情。
  神?她居然稱那個男人為神?她就這麼為她的初戀神魂顛倒忘乎所以嗎?
  當看到她夢幻的笑容時,他腦袋中繃著的那根弦瞬間斷裂。那人是誰?是傳說中的石田徹一嗎?所以才對比她年少的他無意糾纏?每每都像對待一個學弟一樣對待他的真心,甚至在他鼓足了勇氣表白的這一刻也不忘端著姐姐的身份來婉拒他?
  他就那麼不入她的眼?
  嫉妒不甘的心情一下子從腳底衝到了頭頂,他渾身都散發出了冷冽的氣息。
  小泉青葉無視他惡狠狠的目光,只對他溫柔的安撫一笑,「好了,學弟,你以後也會成為神的,會有數不清的女生來為你神魂顛倒忘乎所以的。」
  她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證明。
  小泉青葉伸出右手想去觸碰他泛起冰霜的臉孔,卻在中途握掌成拳振臂高舉,「你將會是那清冷的月,尊貴的王,會是地球上所有女性的心中嚮往!」
  那樣的你,如何會為這樣的她而駐足?
  手塚國光在她即將收回手臂的一剎欺身而近,緊緊鎖定她眸底的最後一絲來不及收拾的悲涼,「你既然如此自信我的將來,那為什麼不願交付你的現在?」
  小泉青葉看到近在咫尺的瞳孔中映出清晰的自己,眼帶笑意,「學弟,我老了,恐怕等不到你成為神的那一天。」
  「你——」他雙眼一瞇,再近一寸。
  她對他不是刻意無視,便是以玩笑話有意推辭,她什麼時候能對他真實一些?
  不到一寸的距離,他的氣息絲絲分明;燦若星辰的眼眸,烏黑深邃,透著致命的冷峻。
  小泉青葉閉眼,同時伸手遮住他絲毫不加掩飾的情意,「學弟,別鬧了,你該回去了……唔——」
  柔柔糯糯的聲音,伴著西紅柿蛋香,絲絲縷縷縈繞在側,牽引著他不斷靠近,直到覆上她的粉唇。
  小泉青葉刷地一下睜開雙眼,同時伸出雙手推拒,「不……唔——你別……唔——」
  第一次她可以當意外,但如果同樣發生第二次,便是她不知分寸了。怎麼可以一邊說著拒絕的話,一邊又與人發生親密關係呢?
  男生內心潛在的狼性瞬間爆發。
  手塚國光以一手制住她的雙手,另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將小泉青葉以身體禁錮在沙發上任他宣洩思念的親吻。
  他猶豫,他痛苦,但他從來沒有想過放棄。
  她本來就該是他的!不是什麼神的!她也不能當他是個未成年的學弟。
  他開始只是不想再聽她一口一個學弟的喚,可是,當他碰上她粉嫩的朱唇時,他的理智轟然炸開。
  他忘記了所有的一切,此刻他只想好好品嚐屬於她的味道。
  他強硬地以舌尖啟開她緊閉的牙關,瘋狂地與她的舌頭糾纏一氣。她咬他,他也不鬆口,任著鮮血冒出,然後隨著唾液吞入腹中。
  他想讓她明白,他有多想親吻她,有多想接近她。
  聽她像個花癡的小女生一樣談論著自己的初戀,他又是多麼的妒嫉!
  直到淡淡的鹹味傳來,他才分開心神去注意她的狀態。兩行清淚緩緩地,無聲地流下,她緊閉著雙眼,不曾看他。
  他的心口陡痛,比上一次得知手臂的消息時還要痛上一百倍,痛得他四肢百骸都開始顫慄。
  他居然以武力來強迫她,強迫他一直放在心尖上的女子……這讓他如何承受有可能產生的後果?
  手塚國光快速鬆開鉗制著她雙手的左手,輕柔撫去她臉上的淚水。
  小泉青葉靜靜地沒有反應,在他撫干的地方很快又有淚水流下。
  手塚國光挫敗地不知所措,她很少哭的。上次跟歹徒交手,那麼凶險地時刻她也沒有哭。大阪那次,是他第一次見她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腸寸斷,但他只是心疼,因為他知道她不是因為他才哭的;可這一次不一樣,惹哭她的的的確確只有他,這讓他感到絕望。
  他想在她為數不多的印象分中,他恐怕這次會直接被判出局了……
  手掌已經擦得濕漉漉的了,袖口也是浸濕一片,他只得萬分憐惜地去親吻她不斷忽閃的睫毛。
  只要她不哭,只要她願意,讓他從此遠離他也毫無怨言。
  小泉青葉在他唇瓣覆上眼瞼的一刻,淚水更歡。
  她沒有怪他強行求吻,畢竟一開始有意挑釁的人是她。
  當聽到他說喜歡她,當聽到他說必去德國,她難以扼制的心痛讓她行為失常。她刻意以學弟刺激他,認為只要他也同樣受到傷害,她才覺得好過一些。
  可是,他的失意卻更讓她覺得難過,委屈。
  他親她,她就咬他,反正她心裡不舒服他也別想好過。
  然後,淚水終於失控流了下來。
  她要怎麼辦?太多的前塵舊事擱淺在他們中間,他全然不知,她卻知之甚深。她如何克服自己反抗命運?
  喜歡對於別人來說也許只是兩情相悅的事情,可對於他和她來說卻困難重重。他能簡簡單單地就說出喜歡二字,那她呢?她的寶寶呢?她的寶寶就那麼去了,誰來給她一個說法?難道寶寶的離去才創造了他和她新的緣份嗎?……
  永無止境的淚水淌個不停,手塚國光將她小心翼翼地抱到膝上,擁在懷裡。
  小泉青葉的雙手緊緊地揪著他的襯衫前襟,面無表情地繼續流淚。
  手塚國光低頭溫柔地吻去她的每一滴淚水。
  突然燈光大亮。
  


☆、074  滿月為證

  小泉青葉反射性的扭頭躲避刺眼的燈光,淚水也忘了流下。
  手塚國光立刻出手遮在她的眼睛上方,她長長的睫毛刷過他的掌心,他覺得無比的溫暖和舒適,久久也捨不得放手。
  她縮在他的懷裡,沒有斥責他的野蠻。
  他擁她坐在膝上,不曾開口把她放下。
  良久,手塚國光看看牆壁上的鐘錶,才溫聲提議,「我抱你回房睡覺好不好,明天還有工作——」
  是啊,明天還有工作。他們再如何鬧,也不能影響了工作。
  小泉青葉沒有回應,只弱弱把手臂環上了他的脖頸。
  手塚國光穩穩起身,不敢把臉上如釋重負的神情表現得太過明顯。
  他在此刻無比確定,她對他果然是無比縱容的!
  昏暗的臥室,他將她放在床上,然後拉過薄被為她蓋上,「想聽錄音筆,還是我直接讀給你聽?」
  聲音過分的小心又溫柔,姿態完全是比照完美的模範丈夫板本。
  小泉青葉想起數日不曾用過的錄音筆,不想他打開抽屜看到空的藥瓶,只好道,「錄音筆沒有電了。」
  那就是說選擇他的現場版了?
  手塚國光領會,又繼續問她,「那本《格林童話》在哪裡?抽屜裡還是書房?」
  小泉青葉眉眼不抬,只素手指了指門外的方向。
  手塚國光轉身向外走,「我去書房拿,你稍等一下。」
  不多時,他已從書房取了那本德文的《格林童話》走了回來,想起一個忽略了的問題,「你會德文?」
  青學只開了英文一門外語課程,她一個從青學國中畢業的學生是從哪裡學來的德文呢?又為什麼學呢?他自己學德文是因為想去德國發展,那麼她呢?也想去德國嗎?如果是,那就太好了……
  小泉青葉不知他心中的猜想,只淡淡回道,「只是想讓孩子們接觸們最原汁原味的格林童話而已。」這次,她倒沒有說謊,書房裡的童話故事書全部都是為了福利院的孩子們準備的。福利院的幼兒老師一般不會有太高的水平,能懂一門外語就算不錯了,可她想讓孩子們自小就接觸到多一種的外國語言。不求精通,但求開發語言天賦。
  而她會德文卻不是現在才學的,那是來自上一世的記憶。那一世,他常年在德國發展,德文可以說是他的第二語言了,比英文還要流利。她偶爾也會隨著父母去德國看他,因為有著不錯的英文底子,她同他的德國朋友們勾通也不算有障礙。只不過,有時遇到不會英文的朋友,他就會用德文交流,而此時,她一頭霧水如置事外的感覺就會讓她很是沮喪。所以,她就用空閒的時間學了德文,也曾在第一次脫口而出時引來他關注的一瞥。
  手塚國光並沒有為她漫不經心的回答就輕視她,她的書房何止有德文原著,還有英文原著和中文原著,加上日文,他想她至少懂四國語言。那些書籍雖然都是童話故事一類的,但如果沒有一定的語言功底,也是不能看明白的。
  她的那些書全部因為經常翻看都起了毛邊,所以才塑造了她獨一無二的才情氣質,與一個只有國中水平的畢業生表現大相逕庭。
  手塚國光把剛才順手從書房帶過來的椅子擺到床前,她對他的縱容不代表著他可以肆意妄為。儘管上次擁她而眠的感覺美好得讓他想要繼續,但他還是堅強地理智抵制。他不可以再武力脅迫,也不可以趁虛而入。他要她有一天心甘情願地陪在他的身邊。
  他伸手調亮床頭燈,特意放柔了聲音開始了他們的童話故事之旅。
  這次,他講了三隻小鳥,三片羽毛,七隻小羊,七隻烏鴉,還有十二個兄弟,十二個獵人……天真可愛會說話的小動物,性情純樸又傻呆的小朋友,一個個構成了那個無憂無慮的童話世界,讓他懷念也讓她心安。
  三十分鐘後,均勻的呼吸聲傳來。
  小泉青葉安然入睡。
  手塚國光幫她調暗燈光,然後帶著椅子輕手輕腳地退了出來。
  將《格林童話》和椅子都放回書房,再到廚房為她把碎了一地的碗片收拾乾淨,最後為她關好大門才向家回返。
  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十一點,已經過了他平時準備入睡的時間。他的生理鍾卻沒有一點點萎靡的模樣,反而精神抖擻地很。
  今天的生日聚會,讓他既感動又感傷。朋友們不僅送上了最合心的禮物,也送來了他們不變的支持。他感動之餘,也為明年背井離鄉的德國之行更添信心。
  當聚會結束,當眾人散去,他卻不願回房整理禮物。他想著她一天沒有跟他說話,想著她沒有給他回復,想著一下班她就去了地鐵站,看也沒看身後的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想她一定是忘了,是因為工作太忙而忙忘的呢,還是刻意地給忽略了?所以他才走到她家等她回來。
  一開始是鬱悶驕躁,後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久久不歸就變成了不安擔心。直到她從電梯裡出來,他的一顆心回復到平常的速度,胸口的鬱結才不那麼堵得慌。
  那一刻,他只想,她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記不記得他的生日不重要,不答應他的追求也不重要。
  收下她的向日葵,吃下她的麵條,就代表了他的放下。藉著黑夜的掩飾,他才有勇氣坦言自己的喜歡。他不想悄無聲息地放下,不想帶著遺憾遠離日本,他想讓她知曉曾經有一個少年在青春年少的時候喜歡過她,且最終卻因為無法守護而離開了她。
  他在說出「喜歡」的那一刻,是真心的想要放過她。如果自己不能在未來的日子裡守護在她的身邊,那麼他願意就此罷手,放她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她沒有體會到他的用心,以一副知心姐姐的口吻說教也就罷了,還要一口一個「學弟」的刺激他。
  讓他極力壓制的心情突然傾巢而出,翻天覆地的氣勢淹沒了他也摧毀了他。如果他已經如她所願地放棄了她,那麼她也應該付出相應的代價才是。
  絕望的氣息讓他不管不顧地只想汲取她口中的甜蜜,他以最後一次的心情來索要她的親吻。
  她的唇齒,她的香甜,是他沉淪的致命吸引。
  她的啃咬,她的眼淚,讓他絕望的心一沉再沉,無力翻身。
  他小心翼翼,他如履薄冰,他岌岌可危。
  他褪去滿身冰冷,他不敢再施一點力道,他親吻掉她每一根睫毛上的淚珠,帶著他自己也不曾意識到的憐惜。
  她在膝上溫順地依偎,她允他抱她回房,擇他為她讀睡前故事。
  他在一瞬間又覺得大地回春,春暖花開,萬物復甦……他多想就此陪她同眠,卻在理智回隴後,清醒地退了出來。
  半年後他的離開是不爭的事實,歸期更是不知哪年哪月,如果他真的喜歡她,那麼他就真的不能讓她喜歡他。
  如果他能少喜歡她一些,如果他能自私一些,那麼他一定不放過她;可是,不行,她的意願最終戰勝了他的意願,他決定放過她。
  在未來不知的歲月中,他放她以單身的身份自由選擇……如果老天垂憐,在他功成名就的時候,在他有能力守護的時候,她仍然單身,那麼他一定竭盡全力將她綁縛到他的身邊再不離開。
  十月七日,滿月為證。
  


☆、075  唇傷風波

  手塚家,一樓的客廳。
  一直在等門的手塚彩菜在聽到玄關處的開門聲時,第一時間跑了過去。她篤定兒子一定去找青葉了,她一直等著不去睡覺,就是想看看結果如何。
  「國光——」聲音在她看到兒子唇角的傷時戛然而止。
  那是咬的!絕對!她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對此傷的判定還是有一定的發言權的。
  「母親,我回來了。」手塚國光禮貌地打完招呼,然後彎身換上拖鞋,藉以躲開母親波光詭譎的眼神。
  他唇角的傷太過明顯,母親不可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手塚彩菜的嘴角幾乎咧到耳根,要不要這麼激烈啊?他的冰山兒子一出手居然就是火山的氣勢……果然,青春啊青春……只是,如果也傷到了她的兒媳婦可就不好了。「呵呵,國光,青葉還好嗎?沒受傷吧?」這回這個兒媳婦可跑不了。
  手塚國光推推眼鏡越過母親,「她很好。」她只負責咬人了,會受什麼傷?
  「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你是男人嘛,小傷小痛的沒關係,可女人不一樣,總是細皮嫩肉怕痛一些……這個,你以後要注意……就算以後那啥的時候,也要溫柔……溫柔,你懂嗎?就是收起你的冰冷,然後釋放溫暖……哎,國光,我還沒說完呢?……喂,你是怎樣?這媳婦還沒到手,就不知道尊重娘了嗎?」
  手塚彩菜叉著腰站在樓梯口對著正在上樓的手塚國光大喊,「再說了,有你那樣的嗎?讓你親,又不是讓你啃,你瞅你弄得那傷?嘖嘖,真丟人……」
  手塚國光一頭黑線地繼續向上走,傷是在他身上,行兇之人必然是她好不好?怎麼好像是他自己笨似的?
  手塚彩菜見兒子不理她,聲音也消弱不少,「你不是被尊稱為十全十美的青學帝王嗎?怎麼一個小小的親吻也不會?還弄出這麼明顯的傷來,我看你週一上學時怎麼向你的子民們交待?他們至高無上的王居然親吻的技術不過關……」
  「砰」——手塚國光動作大力地把臥室的門關上。
  母親的話雖然囉嗦得讓他頭大,但也說重了一部分的要害。他的傷的確可能會引發不必要的躁動。
  別說青學的隊友,單是明天的早飯時間,他就有可能遇到第一場風波。
  十月八日,早七點,手塚家的固定早飯時間。
  手塚彩菜今天準備的早飯是西瓜皮丁粥,綠豆酥,涼拌苦瓜,以及清蒸鱈魚。
  當手塚國光看到眼前的早餐時,面皮不由得就繃了一下,這些適合夏季食用的清淡飯菜,在已入秋的現在擺出來,分明就是寓意深刻。
  手塚彩菜故作沒有看見兒子的異常,像從前一樣詢問道,「國光,今天的早餐口味怎麼樣?」夠去火的吧?
  手塚國光眸子一眨,抬起頭來卻仍是一派的嚴肅正經,「味道很好,母親辛苦了。」
  唇角的傷因他開口說話,而顯得異常明顯。
  手塚國晴看過來,也在此刻明白了自家夫人的用意,這分明是在暗示兒子要適當去火。不過,兒子這次確實應該注意,十五的年紀即使初嘗情滋味,也應該控制火侯。這弄出傷來總是不太好看,父親也會不滿意。
  手塚國一眼睛一抬一落,身為家主的威嚴就散發出來。
  手塚國晴暗道,看吧,父親一定會罰他。
  手塚國光收到祖父的氣勢,立刻正襟危坐,雙手也放下碗筷規矩地垂到兩側,等待聆訓。
  手塚國一板著臉開口,「國光,今天下班以後到和室面壁自省一個小時。」他雖然對孫子的情事樂觀其成,但造成今天的後果應該也是因為孫子太過冒失惹了人家。
  「是。」手塚國光低頭從命,他的確不對。
  手塚國晴也忍不住出言提醒,「國光,不要大意。」這追女生也是需要技術的,不能仗著自身的強勢而迫使。雖然兒子的眉宇之間暗藏春風得意,不像是被拒絕了,但這種事情還是不要再次發生才好。
  感情嘛,總要兩情相悅的。
  手塚國光點頭,「是,我記下了。」他也不會再讓這類事情發生。
  手塚彩菜在旁邊一徑的笑,好心情地沒有添油加醋,兒子雖然嘴上帶傷,可這臉上倒是融化不少。她想,不用再需要她來逗弄他了,到了畫廊,當男女主角碰上,有的是人來幫她……也許今天,她可以偷溜過去看戲……
  畫廊。
  今天是十月八日,是為期十天的畫展倒數第二天了。人流開始明顯減少,畫廊的員工們也不像最初那幾天腳打後腦勺似的忙碌了,至少有了時間閒磕牙。
  此時,衛生間內。
  女聲一,「喂,你說那個手塚小朋友,到底為什麼會嘴角受傷?」
  女聲二,「你腦子進水了嗎?還用問,一定是咬傷的呀。」
  女聲一,「切,你才腦子進水,我是想說,誰捨得咬他?」
  女聲二,「這倒是,對著那麼一張如花似玉的臉,誰能忍心下得去口呢?」
  女聲一,「還是說,現在小朋友們的口味都比較重,喜歡生猛的?」
  女聲二,「這也難說,想當年我們青春年少時不也激情四射嗎?」
  女聲一,「呸,只有你才激情四射,我可一直走得都是清純路線。」
  女聲二,「得了吧,就你也清純,那你怎麼一眼就看出來那是咬傷了?」
  ……
  良久,聲音漸消。
  洗漱台前的兩個人走出去了,衛生間最裡面的門也同時打開了。
  小泉青葉鐵青著一張臉走了出來。
  那人在搞什麼?就不知道拿藥膏塗一下嗎?畫廊的人都能猜到怎麼回事,那家裡的長輩……她以後還怎麼有臉登門?
  出了衛生間,她眼尖地看到一個木工室的人員,立刻一把抓到跟前,「手塚國光呢?」
  來人被代會長突然的氣勢嚇了一跳,「手塚國光?……啊,在後院幫著抬貨呢。」
  後院?好,她利落地轉身就直奔後門,這時候抬的什麼貨?
  來人驚在原地,一頭霧水,這是怎麼了,代會長很少會生這麼大的氣的……

j7910137 2015-4-24 20:54

☆、076  吻她手指

  畫廊後門處,手塚國光正奮力把一幅畫作推上卡車的後鬥。這是運往大阪的作品,一共有十幅,因為原來的送貨工都出門了,山木師傅見今天不忙就把他拉過來幫忙了。
  現在只有他和山木師傅在裝,恐怕也得花上一段時間。
  固定好這個,他轉身想要再去庫房運別的,卻剛好看見氣勢洶洶的小泉青葉走了過來。
  「怎麼了?」他上前主動詢問,也對她突然形露於外的氣憤微微驚訝。
  小泉青葉怒瞪著他不加掩飾的唇傷,恨恨斥責道,「你就不知道塗上藥膏嗎?」
  如果他昨晚就塗了藥膏,那麼今天也不會這麼明顯得輕易就讓大家猜到原因?雖然大家不會知道行兇者是她,可家裡的長輩呢?他的隊友呢?一個個聰明絕頂,哪個猜不到?
  手塚國光一時不解,「塗什麼藥膏?」
  小泉青葉恨不得一掌拍飛他,這時候裝什麼清純無辜?他昨晚放肆時怎麼不記得裝青嫩?
  手塚國光在小泉青葉類似指控的目光中終究醒過味來,「啊,你說這個……塗藥膏幹嗎?這點小傷又不嚴重,就不用塗了。」說完,他準備越過她去工作。
  小泉青葉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事情很嚴重,你現在就去買來塗。」
  手塚國光視線掃過緊緊抓住他袖子的素手,無奈道,「我現在很忙,等我忙完了就去。」
  小泉青葉堅持不放,「不行,就現在。」稍晚一點兒,看到的人就會更多……如果安西看到,少不得會猜到她這兒……
  正在此時,山木師傅抱著一幅畫作走了過來,畫作太大都擋住了視線,所幸他知道這裡只有他和手塚兩個人,他也不怕碰到誰。
  「手塚,還有幾件,你快著點兒,我早點出發也能早點回來。」
  山木師傅擦肩而過,沒有看到一旁的小泉青葉。
  小泉青葉趕緊鬆手。
  手塚國光擺擺手,以口形對她說,「我先去忙了。」然後大步離開。
  小泉青葉懊惱地一跺腳。
  山木師傅聞聲回頭,一眼就看到了她,「小泉,你怎麼在這?」
  小泉青葉適時地揚起和善的微笑,「山木師傅,我過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
  山木師傅把畫作固定好,才憨厚地拒絕,「不用了,都是些粗重活,用不著你。」
  說著,就向庫房走去,「我和手塚一會兒就能完事,你去前面忙就好了。」
  小泉青葉微笑著點頭,在他消失在庫房門後,才板起了臉孔。
  那人怎麼回事?還要頂著那傷到什麼時候?
  心念陡轉,她起身向外走,好,他沒時間買藥膏,她買!
  現在,馬上,她立刻就去買!
  畫廊旁邊不到百米的距離就有一家藥店,她來回不過五分鐘。
  那人連五分鐘都擠不出來嗎?難道比她這個代會長還忙嗎?
  小泉青葉憤憤地躲在後院唯一的一棵櫻花樹後,在山木師傅開車離去以後,才露出身形。
  「站住!」她喝止住前方轉身欲走的身影。
  手塚國光轉身,對她今日難得生動的表情感到有趣,「代會長,有何吩咐?」
  小泉青葉突然覺得平日裡已經聽習慣了的稱呼今天是格外的刺耳,不由得緊了一下拳頭,極力克制,她才沒有把手裡的藥膏扔到他的臉上。
  「給你,快塗上。」
  手塚國光愣愣地瞅著她舉到面前的手掌,掌心是一盒治療唇傷的藥膏。她居然真的買來了?至於反應這麼強烈嗎?他知道畫廊的同事今日對他的唇傷有些過分的關注,甚至偷偷議論。可議的論的全是他,她有什麼可緊張的?這要讓母親看見,擺明了是她做賊心虛。
  小泉青葉見他久久不接,不禁催促道,「快啊——」他總不會喜歡別人的指指點點吧?
  手塚國光挑起眉梢看向她,「可我剛幹完活,手臂上全是灰……」
  小泉青葉皺著眉望過去,這倒是事實!
  手塚國光側身擺出要走的姿勢,「我先去洗洗乾淨再塗吧……」
  「不行!」小泉青葉上前一步就抓到了他的衣袖,洗漱間在展廳中間的位置,他是想穿越大半個展廳去清洗嗎?他還嫌不夠惹眼嗎?
  「那你說怎麼辦?」手塚國光把問題丟給她,他的手上現在可全是細菌,如果自己塗藥一定會感染,到時只怕會更惹人注目。
  小泉青葉當然明白他的顧慮,偏偏他的理由確實恰當充分。早知如此,她剛才就應該順便從藥店買包消毒紙巾給他用的……
  手塚國光將她一臉無解的神色看在眼裡,眸光一閃,雲淡風輕地提議,「要不,你幫我塗?」
  她幫他塗?小泉青葉眼睛一亮,對呀,她的手可是乾淨的,可以上藥?
  她立刻收回手,打開藥盒,卻在裡面沒有看到配套的醫用棉簽。是她走的太急甩掉了,還是這種藥膏根本就不帶棉簽?
  小泉青葉猶豫不決,她現在再返回去買也不是不行,可誰能料到五分鐘的時間又能發生什麼意外?她現在絕對不能再讓多一個人看到他的唇傷。可要她用手給他塗藥……他偏偏是傷在了唇角,又不是手呀腳呀什麼的……這萬一讓人撞見了,可就真的說不清了……
  手塚國光注意到她遲疑的動作,一扯唇角,「算了,我還是清洗乾淨後自己塗吧。」
  說完,轉身就走。
  「不行!」她再次厲喝出聲!她只在他一個人面前丟人總好於在眾人面前丟人的好。
  做出決定,小泉青葉抓著他的衣衫直奔剛才隱身的櫻花樹。這裡是後門,本就鮮有人來,再加上有櫻花樹的遮擋,應該不會有人撞見。
  不就是塗個藥嗎?她又不是真的十八少女,也泛不著辦嫩偽尷尬!
  她粗魯地將他按在櫻花樹上,再發了狠似的在無名指上擠了一大陀的藥膏。既然要塗,那就一次塗個夠,想來這效果也會更快一些……嗯,最好明天就看不出來了。
  手塚國光被她用力一按,後背撞上堅硬的櫻花樹幹,頓時生痛。
  可當她塗著藥膏的指頭撫上他的唇瓣時,他立刻又覺得不痛了。
  他半張開嘴,方便她手指塗抹。藥膏是薄荷氣味,淡淡的清香從她的指頭傳到他的唇瓣,再鑽入他的鼻腔。他無意識地柔了目光。
  如果此時,小泉青葉抬頭看他,一定能發現他此刻的目光溫柔得能溢出水來。
  有微風吹過,掠起她耳後的短髮,露出瑩潤小巧的耳垂。白皙的膚色此刻忽然染上粉紅,鮮嫩欲滴的像是生日宴上母親準備的水蜜桃。剛剛瞪圓的杏眼也因專注上藥而低垂半分,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便漾起暖意片片。
  手塚國光的眼睛眨也不眨,緊盯著眼前的美景,一點也捨不得錯開目光。
  喉嚨突然莫名地一緊,他的雙唇無意識地閉合抿起,連帶著把她的手指也捲進了口腔!
  這——
  他——
  兩人的目光瞬間膠著在一起,齊齊僵住!
  她的手指仍然停留在他的唇齒間,能清晰地感受到口腔的溫熱。
  秋風又起,有樹葉紛飛而下,落到她的頭上,他的肩上,為同樣白衣的兩人裝點出唯一的彩色。
  小泉青葉驚覺縮回手指,把藥膏塞到他的懷裡,扭頭就跑。
  手指上還殘留著濡濕之感,她緊緊地將它收到另一隻手裡,飛快地消失在門後。
  櫻花樹下,如玉的少年,將藥膏以拇指和食指拈起,舉到眼前,迎著暖暖的陽光,揚臉魅笑。
  不遠處的院門後面,喬裝打扮的墨鏡婦人,為他們拍照留念。
  


☆、077  醉酒之後

  十月十日,畫展圓滿閉幕。
  十月十一日,小泉青葉利用一整日的時間處理完畢了售後事宜。
  下午五點,全體聚餐。
  板前烤肉店。
  將近二十人的畫廊員工,按照書法室、繪畫室和木工室分了三張桌子坐下。
  小泉青葉選擇了書法室的桌位後,站起來舉起第一杯清酒,面向所有員工,「大家辛苦了。」一杯飲盡,然後是九十度的鞠躬,「非常感謝大家。」
  大家響應,喝下面前的飲品。
  畫廊聚餐慣例一,飲品隨意,但選擇酒的一慮不准開車。
  山木師傅是九州鹿兒島人,飯桌上一慣是選擇喝燒酒;安西作為新新人類的代表更喜歡喝啤酒;手塚國光自覺得選擇了茶水,他還未成年。其他人也並無特殊,都按照自己的習慣選擇了自己喜歡的飲品。只有擇田一反常態,放棄了往日只喝礦泉水的習慣,反而第一次喝下了啤酒,惹來眾人好奇地一瞥,安西更是毫不掩飾地斜睨了一眼。
  小泉青葉站起來,舉起第二杯酒,「上個月的加班費連同獎勵會一分不差地打到這個月末的薪水上,同時從明天開始,連休四天,下週一再復工。今天的聚餐請大家盡興。」說完又是一口飲盡。
  大家跟上。
  畫廊聚餐慣例二,代理會長兩杯酒後就可以盡興吃喝了,不講尊卑,不講規矩,大家想怎麼吃就怎麼吃,想怎麼喝就怎麼喝。
  安西端起啤酒靠近小泉青葉,大大的啤酒杯對上小小的酒盅,「老闆,來,喝一個。」
  小泉青葉眉眼不驚,二人碰杯,然後一飲而盡。
  相同的酒杯向下,相同的舒心而笑。
  小泉青葉交代她招待同桌的同事們,然後端起酒杯走向下一桌。她不希望大家搞形式主意來敬自己,但作為上位者,她現在必須表現出體恤下屬的誠意。
  繪畫室,擇田起身相迎,「代會長,您辛苦了。」
  兩人碰杯,然後一飲而盡。
  小泉青葉看一眼搖搖欲墜的擇田,心下不解,明顯就是沒有酒量,今天這是為何呢?
  帶著疑惑,小泉青葉走向木工室的山木師傅所帶領的一桌同仁,「大家請不要拘禮,一定要盡興啊。」
  山木師傅按住她要喝酒的手,「好了,跟我就不用那虛禮了。」
  小泉青葉感激地收下山木師傅的好意,親自端起一杯熱茶敬了過去,「謝謝您,山木師傅。」
  山木師傅是唯一一個現在仍在畫廊工作的老員工,性格敦厚,手藝不凡。這也是她一向把山木師傅當作長輩尊敬的原因。
  山木師傅喝下一口熱茶,才溫言出聲,「快去吃飯吧,不用照顧我們。」
  「好的。」小泉青葉點頭施禮欲去,伸手去拿自己的清酒杯。
  手塚國光以極快的速度替換成了一杯白水。
  小泉青葉微一點頭,沒有反抗地拿過就走。
  手塚國光面色無異,低頭繼續啜飲茶水。
  鮭魚,碉魚,金槍魚;甜蝦,海膽,長腳蟹;烤杏仁,烤土豆,烤蛤蜊……大家謹尊上意,毫不客氣,想吃什麼就點什麼。畫廊的聚餐一向各隨各意,大家也是吃盡興,喝盡興。
  結束時,至少喝倒了一半的人。
  微薰的山木師傅自己步行回了家,他的家剛好就在附近。
  藝術學院的幾個學生結伴回了學校。
  小泉青葉看著醉的不省人事的擇田,有些頭疼,是什麼原因讓一向溫吞的擇田在今天選擇了醉酒呢?
  架著擇田的手塚國光靜靜地站在一旁,偏瘦的擇田無力地倚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形也沒有受到一丁點兒的影響。
  安西也有些頭痛,但神智還算清醒,她現在的問題是,如果手塚國光和她一起送擇田的話,那有些醉意的老闆怎麼辦?
  小泉青葉揉揉太陽穴,看向安西,「讓手塚幫你一起送擇田吧。」
  安西想了一下,搖搖頭,「不行,還是讓他送你吧。」
  小泉青葉皺眉,「我一個人打車也能回去,可你一個人絕對撐不起擇田。」雖然擇田偏瘦,但也是一個成年男人的重量,安西絕對不可能像手塚一樣輕易就能撐起他回去。
  安西擺手,不理小泉青葉,兀自走向最後一輛侯在路邊的出租車,「手塚,幫我把擇田扶入出租車吧。」
  手塚國光微一用力,把擇田架入了後座。
  安西走到另一側向小泉青葉揮手,「等到了學校,我會打給他的室友下來接他的,你放心好了,下週一見。」
  她隨即鑽入車子,卻又按下一側車窗看向手塚國光,「手塚,老闆的安全可交給你了,有什麼差池的話看我週一怎麼收拾你。」
  說完,示意師傅開車離去。
  「啊。」手塚國光應了一聲,走回小泉青葉的身旁,看著她揉著太陽穴的動作有些不悅,「頭疼了?」
  小泉青葉轉身退到路邊的休息椅上坐下,「現在涼風一睡,已經好多了。」
  現在大概七點多的樣子,天還不算全黑,可她的確不能開車了……
  手塚國光也坐下,「要回去嗎?我幫你叫車?」
  小泉青葉搖頭,「我想去趟神奈川。」今天雖然比平時晚,但她也一定要去看一眼寶寶才行。
  手塚國光蹙眉,她即便是醉到頭痛,也一定要去神奈川嗎?為什麼?
  他扶住她搖搖晃晃地身體,「要不,今天就別去了,你看你現在的樣子……」
  聽到阻礙的聲音,小泉青葉一把推開他,「我沒讓你去,我自己坐地鐵走就行了。」
  說著,挺直脊背,努力走成一條直線,來讓那個礙事的人明白,她沒事,她可以!
  只是,這一切看在手塚國光的眼裡,卻更像是一個倔強的孩子在撒酒瘋。他急忙跟上去,不再出聲。
  小泉青葉低聲嘀咕,「我一定要去,一定要去……」
  手塚國光又一次眼疾手快地挽住她向下滑的身體,強制攬到自己的身側,聰明的不再與一個醉酒者講道理,「好,好,去,一定去。」
  地鐵上,擁擠混亂,他單手將她固定在胸前,另一隻手抓緊扶手,「你小睡一下,到了我喊你。」
  小泉青葉迷迷糊糊地雙後摟住他的腰,防止身體隨著人流的擁擠來回晃動,將頭靠在他的頸窩處輕聲說著,「地點你知道的,就療養院處的海,你一定要帶我去,不能趁我睡著就把我送回家。」
  話剛說完,就覺得腰側一緊,手塚國光略帶不滿的話聲從頭頂傳來,「我從不說謊,更不會騙你。」
  他既然說了陪她去,就一定會陪她去,不管她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去。
  小泉青葉像得到了保證似的,安心地閉上了眼睛,拿臉蹭了蹭他的肩膀,「到了記得要叫醒我哦。」
  手塚國光輕拍她的腰側,有規律的節奏哄她漸漸入眠。
  


☆、078  是你的錯

  三十分鐘後,他半擁半扶得攬著她走出地鐵口,這裡需要再步行一段才能到達海邊。
  細緻的鞋跟落在甬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但又因主人身形不穩,步調有些凌亂。
  手塚國光掃一眼她腳下的高跟鞋,不以為然,「你已經很高了,不需要高跟鞋增高。」目測過去,她大概有一米七的身高,穿上高跟鞋後比他矮不了多少。
  小泉青葉歪頭衝他一笑,「穿高跟鞋不是為了增高的。」
  她捋捋被海風吹亂的頭髮,露出醉得通紅的臉龐,「我喜歡穿上高跟鞋後渾身繃緊的狀態,它能使我時刻保持警醒。如果我稍微鬆懈,它就會斷掉鞋跟,讓我摔倒,隨之而來的疼痛也能讓我很快清醒。」
  「其實,我並不喜歡高跟鞋。」她的聲音蕭瑟而悲傷,「它總是讓我的腳趾磨得生疼,讓我的小腿肚脹得難受,偶爾還會斷掉鞋跟讓我摔倒……」
  她穿高跟鞋的習慣是從這一世才開始有意養成的!
  手塚國光心一緊,沒想到自己無意的一句話居然引出了她心底的秘密。這樣低低訴說的她讓他想起上次在十字路口她摔倒在地的可憐模樣。
  「可是,我必須穿高跟鞋,……」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他不得不屏著呼吸彎下身子靠近她的耳邊才能依稀聽得清,「我希望高跟鞋能帶給我彷彿站在鋼絲上小心翼翼岌岌可危的感覺,為此我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身戒備。這樣,我才沒有精力去想起過去;這樣,我一個人的時候才不會害怕孤單;這樣,我才有勇氣繼續活下去……」
  後面真的聽不清了,而他也不願再聽下去了。
  手勁下意識地一鬆再松,不希望她感到一點點不適。
  眾人面前的她一向是淡然堅強的,他不曾想過她也有害怕膽小的時候。即便是上次與歹徒動手,樓梯間她更是直接對上了鋒利的凶器,他也不曾在她的眼裡看到過一個「怕」字,他還以為她無懼生死。現在想來……或者,她心裡其實是期待死亡的來臨……他見過她失神摔倒的可憐,見過她痛哭出聲的悲傷,也見過她難以自制的宣洩,可今天,他第一次看見她內心深處的恐懼……
  這樣的她讓他備感心疼。他也一度以為她是堅強的,認為家人俱喪的她勇敢地令他們這些自許優秀的少年都自愧不如。可是,他現在才知道,到底是他低估了家破人亡的疼痛。經歷了那樣的變故,她當時再心性堅強,也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國中生。她該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敢勇於面對這個拋棄了她的世界……
  柔軟的沙灘近在腳下,小泉青葉擺脫他的扶持,踢掉腳上的高跟鞋,繼續向前,表情平靜得有些嚇人。
  手塚國光趕忙快速踢掉鞋子,緊跟其後,怕醉酒的她做出過激的行為。
  直到冰涼的海水漫過腳面,她才停下腳步。
  身後的手塚國光暗鬆一口氣。
  海潮退去,小泉青葉蹲下來想畫葵花,又因身體無法保持平衡,不得不改為趴跪。
  一朵朵葵花盛開在寂靜的海邊,海潮漲起,盡數帶去。
  她不知疲倦地週而復始。
  手塚國光負責在潮來時的前一刻及時地架扶起她,動作快速,力度輕柔。
  他開始明白,她也許是在祭奠。可為什麼她的祭奠是在從大阪回來之後才開始的呢?是因為千歲美由紀和千歲千里的兄妹情才刺激了她嗎?他想起書房裡那張應該是小泉弟弟的八歲男孩的照片,同千歲美由紀一樣皮膚黝黑,一樣愛戴帽子……是因為這樣嗎?她才突然不能承受,做出那樣情緒失控的舉動?……
  大概有兩個小時的時間,小泉青葉終於不再重複。她的膝蓋因長時間接觸冰冷的沙灘開始瑟瑟發抖,她的手指也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
  手塚國光讓她靠在胸前,脫下自己的外衣包裹住她,斟酌著安慰的話,「請你連同失去的生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小泉青葉雙手掩面,埋在他的頸間,不讓丁點兒神情外露,「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了我的重生而付出了生命……你不知道……」
  有她的父母,小泉的父母,小泉的幼弟,還有她無緣的寶寶……她的生命太重,讓她幾乎承受不起。
  手塚國光擁著她站在潮來潮去的地方,斂盡寒冷,「抱歉,我沒有早些認識你。」如果能早些認識她,那麼他就可以早些分擔她的憂傷。
  晶瑩的淚水從她的手指縫間滲出,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如果她不曾嫁給他,如果她不曾愛上他,如果她不曾放棄寶寶,如果她沒有重生,……如果如果,那該有多好!
  他抱她返回地鐵站,她在他的懷裡低泣,偶爾咕嘟,「你的錯,都是你的錯……」
  夜班車的地鐵上,寥寥幾人,她倚著他流淚睡去,間或夢語,「你的錯,都是你的錯……」
  東京世谷公寓,他放她在床上,她翻個身,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你的錯,都是你的錯……」
  他怔愣,她睡去。
  良久,手塚國光留下字條才轉身離去。
  次日上午,太陽高高地掛在半空,透過未拉窗簾的窗子,照在屋內未起之人的屁股上。
  小泉青葉感受到熱度,慢慢醒來,只覺得腦袋昏沉,手掌酸痛。
  揉揉額頭,她起身準備先去喝杯蜂蜜水。腦袋殘留的記憶中,有聚餐,有神奈川的海,再然後就什麼也沒有了。
  顧不上換衣服,她先去廚房調了一杯蜂蜜水喝,然後洗漱了一下,才絕對的清醒過來。好像是那人送了她回來,但具體怎麼回來的她真是想不起來了。
  小泉青葉拍拍前額,放棄回想,她今天沒有工作,應該去福利院轉轉了。最近一直很忙,小朋友們一定很想她,而她也想他們了。
  回房換衣,才發現手塚國光留下的字條——
  酒多傷身,請不要大意。手塚字
  額際猛抽,她拉開抽屜,就把字條甩了進去,他還真是風格依舊啊……
  脫下身上皺巴巴的衣服,換上另一套素色套裝,她抓起包包直奔外面。
  她的車還在畫廊停著,她得先打車過去取車,然後才能開車去福利院。
  至於「不要大意」先生,請他自己不要大意吧!
  此時的青學天台。
  「阿嚏——」手塚國光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79  紅娘一堆

  菊丸英二舉高雙手在腦後交叉,以手肘拱拱大石秀一郎,「手塚也會打噴嚏?」
  大石秀一郎無奈地看向搭檔,「當然,手塚也是普通人,當然也會打噴嚏。」
  乾貞治把飯盒撥到一旁,拿出筆記本翻看,「可從我的記錄上來看,這絕對是手塚在大庭廣眾之下第一次打噴嚏。」
  手塚國光一手支在旁邊的矮牆上,靜默不語。他是很少打噴嚏。第一,他的身體素質很好,基本不會感冒。第二,他的自制力一向能扼制因其他元素而引起的突發噴嚏。今天的這個噴嚏,他也忍了,但是沒忍住。
  不二周助從兜裡拿出一套塔羅牌,衝著手塚國光晃了晃,「手塚,要算一下嗎?」
  河村隆抓頭,不二的姐姐是個占卜師,可是,不二也會嗎?
  手塚國光直接拒絕,「不用了,謝謝。」他不信一切鬼神之說,他只信自己。而且,僅僅是一個噴嚏而已,如是不是他的朋友們八卦心太重,這個噴嚏連他一秒鐘的關注時間也不會得到。
  菊丸英二大眼翻翻湊過去,「不二,給我算算吧,這個週日我想去巧克力組合新唱片的簽售會,你幫我算算能要到簽名嗎?」
  不二周助笑瞇了眼,「抱歉,菊丸,我目前只跟姐姐學會了愛情陣的占卜。」
  大石秀一郎拉回搭檔繼續吃午飯,「好了,菊丸,這個不用算的,週日只要我們早點去就一定能拿到。」
  乾貞治以筆輕推眼鏡,「手塚,你不試一下?太可惜了。」
  「啊。」手塚國光淺應一聲,頭也沒回。愛情嗎?他的愛情不用算他也知道,現在肯定是沒有結果。十五歲的年紀,有了愛情的權利,卻沒有愛情的能力。
  不二周助收起塔羅牌,「手塚,這個週末有空嗎?聽說畫廊暫時休假。」
  「啊。」手塚國光轉過身來等待不二周助的下文。
  「自從上次全國大賽見過小志以後,已經有半個多月不見他了。我想約你同去濱崎福利院,然後帶小志去千代田賞櫻。如何?」不二繼續說著。
  乾貞治接話,「嗯,這個時間,千代田區的十月櫻開得正好。」
  菊丸英二跟著點頭,「對,對,山梨縣甲府市山頂上的十月櫻一片一片的,漂亮得很是壯觀。」
  大石秀一郎開始計劃,「我們可以上午出發,在十點之前到達;然後中午時間在山頂的櫻花樹下野餐,最後在下午天黑之前返回青春台,時間還算充裕。」
  手塚國光考慮了一下,作出決定,「好,我們就約在這個週六上午八點在學校門口的地鐵站集合,大家各自準備食物飲品,然後一起乘坐地鐵到甲府登山賞櫻。」
  大石秀一郎想起今日未到的二年級生,「那桃城和海堂呢,要帶他們一起去嗎?」
  手塚國光否決,「不用,他們週六的加強訓練不能停。」
  乾貞治鏡面反光,「他們不會接受的。」
  手塚國光臉沉四海,「這是命令。」沒人給他們選擇的權利,既然那兩個人自從神奈川回來之後就自行做下了假期加強訓練的計劃,那麼就絕對不能隨意更改。
  不二周助提出疑問,「那小志呢,我們什麼時候通知他?」福利院的孩子也只有小志可以登山,其他的孩子因為年齡太小,不能去。
  手塚國光沉吟片刻,「為了不打擾他的學習,我在週五放學的時候再去學校告訴他吧。而且,這件事也需要徵得秋山院長的同意。」
  不二周助瞭解地點頭,「可是,我週五下午有安排,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去。」
  手塚國光不以為意,「沒關係,你忙你的。週六八點,我會帶著小志過來的。」看看時間,他起身向外走,「我還有些事情,先走一步。」
  頎長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後,乾貞治一臉詭異地盯向不二周助,「你有問題!」他已經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不二周助但笑不語。
  菊丸興致勃勃地大聲嚷嚷,「我要帶蛋包飯和油炸蝦,還要帶星鰻壽司和橡皮糖……啊,還要帶上我最愛的橙味牙膏。」
  大石秀一郎一臉無奈地打斷他的話,「菊丸,牙膏什麼的就不用帶了。」菊丸根本就當沒聽見,大石也只得轉移話題,「我們六個人,外加一個孩子,隊伍不算大,只是有一個孩子就需要注意不少事項……」
  乾貞治以筆冒點點下巴,「大石,小志的安全不用你擔心,一定會有人全程負責的。」
  大石秀一郎不解,「誰呀?手塚嗎?……嗯,也對,小志一向最喜歡手塚,一定只會跟在手塚的身邊的。有手塚照顧他,確實不需要我們另外擔心了。」
  不二周助收拾起飯盒,「快到上課時間了,大家都回去吧。」
  乾貞治拿著筆記本跟上,低聲開口,「不二,我猜學姐一定會跟著去。」
  不二周助回以微笑,冰藍色的眼眸藏在眼瞼後面是難以窺測的高深神秘,「人多才熱鬧嘛,那一定會非常有趣。」
  河村隆幫乾貞治收起落下的飯盒,大石秀一郎拉起仍在漫天胡想的菊丸英二,三人一同走出了天台。
  ……
  時間很快就到了週五,下午結束部活以後,手塚國光來到了青春台第一小學的校門口等待小志放學。
  不二的心思並不難猜,他故作不知,也是因為有著自己的打算。
  休息的這兩天時間裡,她醉酒後的無助一直在他的腦海裡盤旋,他一直在想能為她做些什麼。不二的提議給了他一個不錯的啟發,這次有小志夾在中間,他想如果藉機邀她同游散心應該會很順利。
  她的行事做法,他大概也有瞭解,只要不影響公事,只要不耽誤孩子,再加上有孩子同去,她就一定不會拒絕。
  下午五點左右的樣子,三三兩兩的小學生們開始陸續地走出校門,身上穿的是跟他同款但小一號的黑色制服。
  不一會兒,小志背著書包走了出來,回家的步子有些急切。青姨這幾天有時間,白天總會在福利院度過。可他因為上學不能一整天呆在福利院,也只有放學後的時間才能和青姨一起做遊戲。他當然要快一點回去。
  而且,今天是週五,他可以和青姨稍微玩晚一會兒;再加上明後天的兩天休假,他還可以和青姨整整處上兩天。
  「小志——」手塚國光看到他出來便朗聲招呼。
  聽到聲音,小志這才看到等在校門口的手塚國光,連忙跑過去,「手塚哥哥——」
  手塚國光拉過他的手走向公車站,「週六,我們幾個要去登山賞櫻,你想一起去嗎?」
  小志高興地蹦起來,「真的嗎?可以帶我去嗎?」
  「路邊不要跑跳,小心車子。」手塚國光穩住他的身子,才繼續說,「你如果沒意見的話,我和你一起回去再再問問秋山院長的意見……」
  小志彎著大眼睛笑得嚮往,「秋山奶奶一定會同意的。」
  手塚國光同意,「我想也沒問題。」有問題的是,如何讓她也能同往。
  


☆、080  投懷送抱

  回家的路上,小志一路歡呼,「耶,耶,太好嘍——」,興奮的心情一直持續到了濱崎兒童福利院。
  院子裡,一個大大的白色圓圈內,蒙著眼睛的小泉青葉正在和小朋友們玩抓人的遊戲。秋山奶奶坐在櫻花樹下笑容滿面地觀看兼注意孩子們的安全問題。
  一條白色的布條遮在小泉青葉的眼前,小泉青葉笑嘻嘻地揮舞著雙手一步一步地前行。
  摸到小男孩,她就誇,「這一定是一個帥氣的小王子!」
  摸到小女孩,她則誇,「這一定是一個漂亮的小公主!」
  同時,雙手不停去碰孩子們的腋下和小肚皮,每一個被抓到的孩子都是一臉的笑意。平時保育員奶奶們總會稱他們小寶貝、小心肝什麼的,只有青姨才會稱他們是小王子和小公主。
  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稱呼,可每次被青姨以特有的聲調喊出來,他們都覺得開心極了,就像吃到青姨烤的蛋糕一樣開心。
  結果一開始還知道用小手捂著嘴就怕出聲被抓的小朋友們,現在卻一個個大聲喊著「青姨青姨」生怕青姨不到他那裡去。
  不被抓,又怎麼能證明他和她也是小王子和小公主呢?!
  一時間,院子裡歡聲笑語不斷。
  手塚國光和小志從大門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熱鬧非凡的場面。每一個孩子都興高采烈地來回跑著,嘴裡還不停喊著,「我是小王子」「我是小公主」。
  小志只看得到一心想念的青姨,「青姨——」他大喊出聲,果然引來了小泉青葉的注意。
  手塚國光看到樹下的秋山院長,上前上步就要打招呼。
  不遠處的秋山院長及時向他打了個噤聲的手勢,手塚國光會意,安靜地站在一旁,不再出聲。
  圓圈中央的小泉青葉聽到小志的聲音,便循聲而至,「青姨猜猜,這次是個小王子還是小公主呢?」她這兩天一直在陪福利院的孩子們玩耍,只有小志因為上學而不能一起玩耍。不過既然他回來了,她當然要給予特別「照顧」。
  其他的小朋友們捂嘴偷樂,希望小志哥哥被猜錯。
  小志一時愣住,青姨沒聽出來他是誰嗎?
  手塚國光鬆開小志的手,無聲地右跨一步,看來她們玩得正興起,他還是不要打擾到他們的興致比較好。
  小泉青葉被遮在布條後面的雙眼慧詰地彎起,「這個聲音這麼好聽,青姨猜一定是位漂亮的小公主。那麼,是一位紮著小辮子的小公主呢?還是一位頭戴蝴蝶結的小公主呢?」
  小志羞紅著臉,躲向手塚國光的身後。青姨怎麼能在手塚哥哥的面前說他是小公主呢?太讓人難為情了。
  手塚國光抿唇忍笑,他敢肯定她一定是故意的!
  小美出言幫忙,「青姨,再往前兩步就是小公主了。」
  小泉青葉點點頭表示收到,然後大張開雙臂,一蹦就撲了過來,「抱住小公主嘍!」
  眾人「轟」地一聲笑開,青姨是抱住了,但不是小公主,也不是小王子,而是大王子。
  手塚國光因她突然的動作僵硬了身體,他以為她會慢慢走過來的,這樣她在伸手碰到他的手臂時便會全部明白。可她竟然一下子撲了過來,動作之迅猛一點也沒有因為穿著高跟鞋而影響發揮。
  清新的髮香襲來,她紮著白色布條的黑色頭顱正抵在他的胸前。
  他低頭,環視了一圈圍在腰間的手臂,她還沒有清醒嗎?
  小泉青葉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抱住的型號明顯不是小志的?那是誰呢?
  有孩子開始笑她,「青姨抓錯啦。」
  有孩子覺得有趣,「這個王子也很帥啦。」
  秋山院長在不遠處笑得意味深長。
  躲在手塚國光身後的小志拍拍小泉青葉交握的雙手,「青姨,我在這兒呢。」他也沒想到青姨會突然撲過來,還好沒有摔到……不過,青姨和手塚哥哥站到一起都好漂亮,像畫裡的王子和公主。
  似有若無的茶香鑽入鼻腔,小泉青葉猛然醒悟,能得到小志認可的人也只有他了……
  心神清明,她立刻鬆手,倒退兩步,然後摘掉布條——
  落日餘暉中,一身黑色制服的少年,頎長俊逸,目光盈盈。
  小泉青葉收回幾乎咧到耳根的唇角到標準微笑的尺度,溫聲招呼,「手塚,你來了。」落落大方的絲毫沒有因為剛才的事情而尷尬。
  手塚國光略揚眉梢,玩味著她前後態度的轉變。與孩子們玩得瘋狂肆意的她,看見他之後端莊有禮的她,他相信只有前一個她才是毫無負擔的她。……只是,什麼時候,她在他的面前也能像在孩子們面前一樣呢?
  秋山院長站起來發號示令,「好了,玩的時間也夠久了,大家去休息一下吧。」
  小朋友們隨著保育員們走進屋子。
  小志沒有跟著進屋,直接跑向秋山院長,「秋山奶奶,手塚哥哥明天要帶我出去玩,可以嗎?」
  秋山院長摸摸他的頭,「知道了,你先進屋洗洗手,剩下的我跟你的手塚哥哥談。」
  小志得到准許,一溜煙跑沒影了。
  手塚國光對著走近的秋山院長施禮,「秋山院長,打擾了。」
  秋山院長對他招手,「走吧,到辦公室詳細說說吧。」
  走在最後的小泉青葉不想參與其中,中途想要改道去找小志。
  秋山院長察覺後出言制止,「青葉,你也來。」
  「哦。」小泉青葉只得放棄原來的打算,乖乖地跟在後面進了院長辦公室。
  院長辦公室內,大家坐下。
  手塚國光率先開口表明來意,「秋山院長,我們網球部計劃明天去千代田區登山賞櫻,大家都想帶上小志一同去,所以今天到訪是想徵得您的同意。」
  秋山院長仔細詢問,「千代田區的哪裡呢?」
  手塚國光回答,「山梨縣的甲府市。」
  秋山院長點下頭,那裡的山不算太高,小志沒有問題,只是,她還是對小志的安全有些擔憂,「你們一共幾個人,有教練跟著嗎?」
  手塚國光拒實以告,「一共六個,全部是青學國中部的三年生。這次是我們自己私下相約的,所以不會有教練跟著。」
  「這樣啊——」秋山院長面露遲疑,不是沒有孩子在假日期間被人帶出去玩樂過,只不過每次都會有一個保育員跟著。可是,這次他們是要去登山,福利院的保育員都是五六十歲的奶奶,跟著去玩一天的話恐怕有些吃力。
  手塚國光瞭解秋山院長的顧慮,「秋山院長,我會全程負責小志的安全的,請您放心。」
  秋山院長笑笑說道,「我對你的能力從不懷疑。」只是,在她的眼裡,他們畢竟只是一群半大的孩子,不會像保育員一樣做什麼事情首先會想到安全問題。她害怕他們在玩得盡興時,一時疏忽,從而造成無法挽回的禍事。
  秋山院長看向一旁的小泉青葉,其實,如果她能陪著去一趟是最好了,只是……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j7910137 2015-4-24 20:54

☆、081  約會成真

  小泉青葉感受到秋山院長的顧慮,主動開口,「院長,我去一趟也成。」
  秋山院長想了一下,搖搖頭,「就怕你心有餘而力不足。」青葉的腰傷連長時間書寫都無法支持,更別說登山了。
  手塚國光聞言眸光一沉,聽秋山院長的意思,是她身體不好?
  秋山院長慎重地看向手塚國光,「那我就把小志的安全交給你了,手塚。請一定保證安全的送回來。」福利院的孩子每一個都是他們的至寶。
  手塚國光重重點頭,「是,請您放心。」
  這時,辦公室的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
  一個小小的頭顱探了進來。
  「秋山奶奶,我能進來嗎?」是小志。
  秋山院長橫他一眼,「進來吧。」
  小志跑過去坐到小泉青葉的旁邊,小心翼翼地問道,「秋山奶奶,我明天能出去嗎?」他很怕秋山奶奶不允許。
  小泉青葉點點他的小鼻尖,對他的小心思很是瞭解,「已經同意了,你明天能出去玩。」
  小志高興地跳起來,「真的?太好了。」
  手塚國光拉過他進行囑咐,「明天早晨七點半,我會來福利院接你,你要提前準備好食物和水。」
  小志撓撓耳朵,「只有我自己嗎?」
  秋山院長解釋,「當然,其他的小朋友太小,不能爬山。」
  小志看向小泉青葉,「青姨也不能去嗎?」
  小泉青葉沒辦法對孩子說出自己的原因。
  秋山院長替她揭過,「你青姨明天有事情,不能去。」
  小志的小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青姨不能去嗎?那我不是又不能和青姨玩了嗎?」他知道青姨一共有四天假,現在已經過去兩天了,如果再去掉明天一天,那他就只剩下一天和青姨在一起的時間了。
  小泉青葉盯著他失望的小臉一陣難受。
  秋山院長勸慰道,「小志,明天不是有手塚哥哥陪你嗎?還有網球部的其他大哥哥,你不是一直喊著要和他們一起玩嗎?」
  小志嘟起小嘴,「可我也想讓青姨陪著。」
  說著,小志走到小泉青葉的身旁乞求道,「青姨,明天真的不能陪我去嗎?」
  小泉青葉艱難掙扎,她怕她的腰根本支撐不到山頂,到時壞了小志的玩性可就得不償失了。
  秋山院長板起面孔,「小志,青姨的事情很重要,不能改期。」
  小志低頭想了一會兒,轉身看向手塚國光,「對不起,手塚哥哥,明天我也不去了。我想跟青姨在家做遊戲。」他內心的天枰還是傾向於感情深厚的青姨這邊。
  手塚國光一時愕然,他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小泉青葉感動地摟緊了小志,她不知道她在孩子們的心中竟有著如此重要的地位。跟孩子們的貼心比起來,她的腰傷又算得了什麼?
  「小志乖,青姨想了一下,明天的事情可以推掉,青姨陪你去登山。」
  一句話,小志的臉上立刻雨過天晴似的明媚起來,「真的嗎,青姨?你沒騙我?」
  秋山院長卻不贊同,「青葉——」
  小泉青葉衝著秋山院長安撫道,「院長,您別擔心,我可以的。」
  手塚國光心裡疑惑更深,她的身體一定有問題。
  小志已經高舉著雙臂跳個不停了,「太好了,青姨和我一起去登山。」
  小泉青葉任他跳向手塚國光那邊,只對秋山院長說著,「小志的食物和水都由我來準備,您就別惦記著了,明早七點半讓他等著我來接就好了。」
  說完她又轉向手塚國光詢問,「我們在哪裡集合呢?」
  手塚國光暫時收起疑惑的心,「明早八點,我們定在青學的地鐵口集合,大家一起出發。」
  小泉青葉點頭表示記下了,「好的,我和小志會準時到達的。」
  小志過來拉小泉青葉的手,「青姨,那你明天幫我準備什麼好吃的呢?」
  小泉青葉挑高眉梢,一副任君索取的慷慨模樣,「隨你點。」
  小志不禁喜出望外,趕忙說出最想要的食物,「我要鱈魚雞蛋卷,要全素春餅,要堅果蛋糕,還要蘋果奶粥……」
  小泉青葉失笑出聲,「你等等,我得記下來,要不一會兒該忘了。」
  秋山院長讓出辦公桌的位子,「你在這寫吧,我先送手塚出去。」
  小泉青葉提醒小志告別,「跟手塚哥哥說再見吧。」
  小志揮揮手,「手塚哥哥,明天見。」
  「明天見。」手塚國光隨著秋山院長走了出來。
  秋山院長想了一下,覺得還是應該先跟他打聲招呼比較好,「手塚,明天登山的時候,除了小志,請你也一定要注意一下青葉的狀況。」
  手塚國光駐足傾聽,一點也不意外秋山院長有話跟他說。剛才在辦公室,他就察覺到了,秋山院長好像並不願意讓小泉青葉同去。
  「青葉的腰部曾經在車禍中受過傷,因此無法支持長時間的同一姿勢。明天登山的活動,她有可能會很費力,請你適時地提醒她休息,否則她一定不會自己主動休息的。」
  原來如此。
  手塚國光這才想起,她開車的時候,坐在沙發上的時候,甚至在畫廊辦公的時候,她的腰後總是有著靠墊支撐。他一直以為她是懂得享受生活,今天才知道原來是另有隱情。
  偏偏她還倔強得整天穿著高跟鞋……
  本打算直接回家的手塚國光改車去了購物廣場。明天的活動已經無法更改了,但是他可以為她提供更好的待遇。
  週六上午八點,一行八人,其中包括一個小男孩,全部準時到達集合地點。
  手塚國光一眼就看到了小泉青葉腳下的高跟鞋,為她的一意孤行而不悅地抿唇。就算她想強迫自己隨時警醒,也不用在明知是秋遊的活動下也不知道要放鬆吧?她不知道是要去登山嗎?居然真的穿來高跟鞋上陣……
  不二周助笑得見牙不見眼,「學姐,好久不見。」
  小泉青葉微笑頷首,「不二,你好。」
  菊丸英二嗅嗅鼻子靠過來,眼睛直盯小泉青葉手裡大大的食盒,「學姐,你做了什麼好吃的嗎?」
  小志連忙將食盒抱在懷裡,「這是都是青姨給小志做的。」
  菊丸英二換上一臉討好的笑,「小志,這麼多你也吃不完呀,不如菊丸哥哥幫你。」
  小志空出一手拉過手塚國光,「有手塚哥哥幫我就行了。」青姨準備的東西他才不要給別人吃。
  「好了,我們出發。」手塚國光接過小泉青葉的食盒,份量重得令他皺眉,小志昨天到底點了多少?她有必要這麼寵孩子嗎?
  大石秀一郎拉回搭檔想要繼續糾纏的手,「菊丸,你不要這樣。我的包裡也帶了很多好吃的,一會兒都給你吃。」
  菊丸英二不依地沖小志做個鬼臉,哼,一會兒到了午餐時間,他一樣能搶到。
  乾貞治在筆記本上飛快地劃個「V」字,然後跟了上去。
  河村隆拎著一個更大的食盒走在最後面。
  今天他們趕上的這班地鐵破天荒的人少,一行八人全部有位子坐下。
  手塚國光從隨身的背包中拿出一個盒子,遞到小泉青葉的手裡,「趁現在換上吧。」還好昨天聽了秋山院長的後話。
  小泉青葉莫名其妙地接過來,打開一看,愣住了。
  


☆、082  年輕真好

  竟然是一雙白色的登山鞋!
  小泉青葉驚訝地睜大雙眼,「給我的?」
  「啊。」手塚國光解釋,「雖然甲府的山已經被人工開鑿出了寬闊的台階,但你的高跟鞋仍然不會適應。」
  小志彎著大眼睛催促,「好漂亮的鞋子,青姨,快穿上看看。」
  小泉青葉垂下睫毛,吞下太多的疑問,低頭換鞋。鞋子裡還放著一雙潔白的運動襪……無論襪子還是鞋子,大小都剛剛好。
  手塚國光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她的表情,又很快地收了回來。她只要不拒絕就好。
  這次,不二周助知趣地沒有出聲調侃。
  「唔——」菊丸英二想說些什麼,被眼疾手快的乾貞治一手摀住了嘴巴。
  大石秀一郎一臉的擔心,國中的最後半年,如果手塚真的跟學姐戀愛了,那麼在手塚遠赴德國以後呢?他們要怎麼辦?
  河村隆看看小泉青葉的新鞋子,又看看手塚國光腳下的鞋子,貌似是一個牌子,又同樣是白色,看起來像父親裝盤的鰻魚壽司,總是成對出現。
  「謝謝你。」小泉青葉將自己的高跟鞋裝好,柔聲道謝。她真的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登山的問題會是她的腰,而不是她的腳。
  「不客氣。」手塚國光又把盒子拿回來裝回背包。昨天從福利院出來以後,他就直接去了自己常去的那家鞋店,第一次為女生買鞋子,毫無頭緒。售貨員見他是老顧客,便推薦了他曾經買過的同出一款的白色女士鞋。他看到後也覺得不錯,就買了下來。今天來的路上還在想,如果她自己換上了登山鞋,那麼他的就不拿出來了。
  沒想到的是,她的高跟鞋理論已經深入骨髓,這種時候也不忘貫徹到底。
  小志一臉納悶,「手塚哥哥怎麼知道青姨鞋子的號碼呢?」昨天手塚哥哥明明先走了,那就是自己去買的,可他怎麼買來的剛剛好合腳呢?
  小泉青葉也歪頭看向手塚國光,其實她也好奇,只不過大庭廣眾的,她沒有好意思問出口。
  手塚國光定定地看向窗外,漫不經心地回道,「無意撞上的。」
  話一出口,小泉青葉險些撞上旁邊的玻璃,這話,這話明明是全國大賽那天她用來支應他的話……今天同樣的話從他的口中說出,她才知道原來她自以為是的回答是如此的讓人無從信起。
  「這樣啊。」小志笑笑接受了答案,「手塚哥哥真厲害。」連撞鞋號都百發百中。
  手塚國光心裡明白,他手裡至今還有一隻她的鞋子,又怎麼會不知道她的鞋號呢?
  ……
  山梨甲府。
  上山的石階上,前來賞櫻的人群絡繹不絕。
  菊丸英二靈敏地跳躍在隊伍的最前面,輕鬆的姿態如履平地,「大家快快加油啊,早點到達山頂才可以早點選一個最好的賞櫻地點。」
  大石秀一郎會意地一笑,明白搭檔的未盡之意,早點選一個最好的賞櫻地點才可以早點吃到美食。
  河村隆背著大號的食盒緊隨其後,為了今天的聚會,他特意親手準備了各種各樣的壽司,一定可以讓隊友們滿意。
  乾貞治行進中依然不忘右手拿筆,左手拿筆記本,不放棄任何一個可以得到數據的時刻。
  不二周助撇頭看一眼落後一步的小志,「小志,跟得上嗎?」
  小志高昂著下巴,「當然,我像手塚哥哥一樣強壯。」
  落在隊伍最後面的手塚國光不禁有些汗顏,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實在稱不上是強壯。
  小泉青葉只顧低頭努力向上爬,腰部的疼痛讓她暫時無法分神去注意別人在說什麼。
  耳尖的菊丸英二聽到小志的聲音,扭頭嘲笑,「強壯?就你那三寸釘似的身高?」
  小志衝他揮揮拳頭,「等我吃完了青姨做的好吃的,我就會長得像手塚哥哥一樣高。」
  好吃的?菊丸英二反射性的想起了小泉青葉那香氣四溢的食盒,眼珠骨碌碌轉了兩下,「那也得你能爬上山頂才行。不過,以你的小身材,恐怕不行啊。」說完略帶惋惜地扭回了頭,做無望狀。
  小志立刻像一頭炸了毛的小獅子叫嚷起來,「我一定能爬上山頂,而且會比你快。」說著,就沒頭沒腦地向上衝。
  小泉青葉驚覺,慌忙大喊,「小志,注意安全——」這種地方怎能跑呢?
  小志一時被氣暈了腦子,此時根本聽不進別人的勸阻。
  手塚國光提步就要跟上,可想到身旁人的情況又停了下來。
  「學姐,我們會照顧好他的。」不二周助拍拍乾貞治的肩膀,兩人一齊追了上去。
  見小泉青葉還是一臉地擔憂,手塚國光出聲安慰,「別擔心,大石也在,他們會照顧好小志的。」
  眼看著小志和不二他們轉個山角就不見了,小泉青葉也只得咬牙加快向上攀爬的速度。
  別人都是彎著身子努力向上,她卻越加地挺直脊背向上。她腰部的疼痛如果不挺直會更令人難受。
  小泉青葉現在是真的有些後悔剛剛上山時的決定了,她不該一時衝動就答應了小志一起爬山的請求。結果現在,非但沒有和小志一起爬山,自己還得承受無以復加的痛苦。
  手塚國光看向剛剛過去的纜車乘降點,「我們可以改乘纜車。」從她身體的僵直程度上,他也知道她的身體果真無法負荷爬山的運動。
  小泉青葉搖頭,現在的距離剛好在山頂和纜車乘降點的中間位置,她寧可繼續上前也不願回頭向下。不過,下車的時候,她一定會乘纜車下來。
  手塚國光把食盒移到拿了背包的另一支手臂上,然後把這支手臂伸了過去,「需要枴杖嗎?」
  小泉青葉毫不猶豫地巴上他的手臂,把自己一半的體重壓了上去,「謝謝。」這種時候,也不是允許她矯情的時候。
  手塚國光眉宇不驚,配合著她的腳步開始向上。
  得到助力的小泉青葉步調輕快了許多,人多擁擠不得不慢下來的時候還可以空出一隻手來擦擦汗。
  手塚國光左手臂上掛著小泉青葉,右手臂上拿著背包和食盒,可一點也沒影響行進的速度,一身輕鬆的狀態讓路過的人也不禁讚歎出聲,「少年,不錯嘛。」
  手塚國光目不斜視,坦然承受。
  小泉青葉聞言看向旁邊人的側臉,竟然一滴汗水也無,不禁目露嚮往,「年輕真好啊。」她在這邊累得要死要活的,人家可能連熱身的程度都沒達到。
  手塚國光頭上黑線滑下,她也沒有多老好不好!
  


☆、083  相挽登山

  五步一小停,十步一大歇,小泉青葉終於在手塚國光的幫助下順利到達了山頂。
  說是山頂,其實不如說是一塊天然形成的開闊之地。數以百棵的野生十月櫻遍佈這裡,大片大片的粉紅色漫延開來,與近在咫尺的白雲相接,景色煞是壯觀。
  手塚國光挽她讓開石階的路,就近選了一塊靠在櫻花樹上的大石頭,讓她坐了下來,順便把背包倚在了她的腰後。
  小泉青葉狠狠捶了幾下後腰的部分,想起他的異常,「秋山院長跟你說了我的情況。」聯想到昨天秋山院長單獨送他出門,一切就已明瞭。他一定是知道了她腰傷的事,才會又送鞋又送手的。
  「啊。」手塚國光也不隱瞞,開始四處尋找隊友的身影。
  小泉青葉仰頭靠在樹桿上,偷偷去看他的臉。
  還是記憶裡英氣的眉,冷俊的臉,薄唇依然抿成緊緊的一條直線。這些都是她所熟悉的。
  可,也有一些不熟悉的,例如他冷然面具下的溫柔體貼。這是她在那一世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他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不一樣了呢?……
  她的目光絲絲綿綿,沒有絲毫重量,可還是讓他察覺了。
  「不要那麼看我。」熟悉的聲音傳來。
  小泉青葉眨眨眼睛,「什麼?」
  手塚國光扭頭鎖定她的眼睛,不允許她躲避,「我說,別用那樣的眼神看我。」
  「哦。」小泉青葉慌忙轉頭,沉默了一會兒才訥訥開口,「抱歉,失禮了。」聰明的她沒有去問為什麼。
  手塚國光挫敗地扯了下嘴角,「這個不用道歉。」只要他稍一異常,她立刻就縮回自己的殼中。
  他不願在同一個問題上過多的糾纏,只能無奈地轉換話題,「覺得好些了嗎?」
  小泉青葉收起擦汗的手帕,「已經好多了。」放眼四周,她也沒有看到小志他們,「我們要去找他們嗎?」
  手塚國光否決她的提議,「不用,一會兒應該就會來找我們。」她的腰不適合四處走動。而且她的食盒一直在他的手裡,他相信那些人一定會找來的。
  不多一會兒,小志和菊丸英二果然從櫻花樹林的深處跑了出來。
  依依不饒的是菊丸英二,「小志,你剛才吃了我的橡皮糖,記得一會兒也要請我吃好吃的。」
  小志在奔跑中不忘給這個一直纏著自己的哥哥一個輕視的眼神,「知道了。」其實,剛才那糖明明是哥哥偷偷塞到他的嘴裡的。
  哼,不過,他也不是一個小氣的人。看在那橡皮糖的味道還算不錯的情況下,就請他吃一份鱈魚雞蛋卷好了。
  菊丸英二的陰謀終於得逞,愣是在奔跑中也來了個高難度的前空翻,「說話要算話哦。」
  小志回頭衝他皺皺小鼻子,然後直接衝到了小泉青葉的懷裡,「青姨,你好慢啊,我們都在裡面玩了一圈了。」
  小泉青葉趕忙拿出手帕,為他擦拭頭上的汗,「是嗎?那裡面都有什麼好玩的?」
  小志歪著頭回答,「有好多人在照相,也有好多人在畫畫。」
  小泉青葉以手帕蓋在他的腦門上直到汗幹才收回手,「這樣啊,那你跑來跑去的看人家也看累了吧?」
  趕到的菊丸英二搶先一步回答,「不僅累了,也餓了。」
  小泉青葉好笑地看到菊丸英二的大眼幾乎粘到她帶來的食盒上,「位置選好了嗎?我們這就過去。」
  小志橫了一眼菊丸英二,他怎麼比福利院的弟弟妹妹還要嘴饞。
  菊丸英二不理小鬼頭,只慇勤地回答學姐的問題,「是,大石他們已經鋪好帶來的野餐布了。」
  「那走吧。」小泉青葉站起身。
  菊丸英二一把搶過食盒,「學姐,我來幫你拿。」
  小志不依,「不行,那是我的,快還給我。」
  兩人追追打打地向前走。
  手塚國光拎起背包走到小泉青葉的身側,手臂無聲地遞了過去。
  小泉青葉輕車熟路地挽起,揚起燦若櫻花的笑容,「謝謝你,手塚。」為了能夠輕鬆地度過餘下的時間,他的好意,她就不拒絕了。
  「不客氣。」手塚國光平板出聲,無人知道他繃緊的面皮下其實已經龜裂無數。
  進得櫻花樹林,一棵枝繁花茂的櫻花樹下,小志他們已經席地而坐。
  小泉青葉歉意地笑笑,趕緊落坐,「抱歉,來晚了。」
  「沒關係的,學姐,只是遊玩不用在意時間。」坐在最外面的大石秀一郎給手塚國光讓了讓,讓他可以挨著小泉青葉坐下。
  手塚國光把背包裡自己準備的食物和水拿出來,然後又取過來他人的背包一起堆在了小泉青葉的背後。
  坐在對面的不二周助忍不住出言調侃,「我們的部長無論何時都完美無死角。」
  乾貞治點頭,「同解。」
  菊丸英二和小志一人抓著食盒的一邊,誰也不肯也鬆手。
  小泉青葉禮貌淺笑,不作口舌之爭。她拍開小志的手,打開自己準備的食盒,「因為不知道大家的口味,所以每一樣都做了一些,請大家隨意品嚐。」
  食盒一共是四層,第一層是各式各樣的水果,第二層是西式蛋糕,第三層是中式點心,第四層是保溫粥品。
  「哇——哇——」每打開一層,菊丸英二就發出一聲驚歎,學姐好能幹,那些食物不僅聞起來香氣誘人,這色相看起來也是讓人食慾大增。他相信吃起來也一定是味道不凡。
  「學姐,我可以嘗嘗這個雞蛋卷嗎?」菊丸指著第三層一個金黃色澤的手卷狀食物問道,垂涎三尺的模樣像極了一隻貪婪的貓咪。
  小泉青葉忍俊不禁,「當然可以,這是鱈魚雞蛋卷,完全無刺的,你可以放心吃。」
  不待菊丸英二伸手去拿,小志已經抱過了整個食盒,「等等,我拿給你,剛好還你剛才那顆橡皮糖。」
  菊丸英二心喜於到嘴的美食,暫時無視了小鬼頭的敵意,「唔……太好吃了……太好吃了……學姐,我還要一個。」
  菊丸英二狗腿地爬到小泉青葉身旁,哀聲乞求,「學姐,再給一個吧。」
  手塚國光欠身打掉他伸過來就要攀上小泉青葉腿部的爪子,求就求得了,動手做什麼?!
  


☆、084  情敵再現

  小志迅速窩回小泉青葉的懷裡,「不行,這是青姨給我做的。」
  菊丸英二不理他,只向心目中的美食女神乞求,「學姐——」
  大石秀一郎突然覺得頭痛不已,「菊丸,我的櫻花餅給你吃。」
  河村隆送過來一顆鮭魚壽司,「菊丸,你不是最喜歡吃我家的鮭魚壽司嗎?」
  不二周助笑瞇瞇地舉起自己的食盒,「菊丸,我帶了好多的芥末壽司,你要嘗一嘗嗎?」
  乾貞治鏡面反光,「如果口渴,我無限量提供自製蔬菜汁。」
  菊丸英二面目更顯淒慘,不願搭理攪局的眾位同伴,口中只道,「學姐——學姐——」
  小泉青葉擁了擁小志偎過來的小身子,柔聲勸道,「你看,菊丸哥哥帶了油炸蝦,大石哥哥帶了櫻花餅,河村哥哥帶了鮭魚壽司,這些東西看起來味道不錯,你不想嘗嘗看嗎?」
  小志一臉為難,「可我也想吃青姨做的。」
  小泉青葉空出一隻手把每一樣食物都撿了一份單獨放到一個盤子裡,「這個給你,每樣都沒落下。至於剩下的,你就可以用來和哥哥們的好吃的交換了,好不好?」
  小志看看小盤子又看看大食盒,「那我再多要一份青姨的。」青姨每樣都至少做了四份,他再要一份剩下的也夠交換的。
  「好,那就再給一份。」小泉青葉又每樣撿出來一份,然後放到盤子裡遞給了小志。
  小志滿意地接過盤子,卻轉手送到了手塚國光的面前,「手塚哥哥,這份給你。」
  手塚國光稍一驚訝便眼含笑意地接了過去,「謝謝你,小志。」內心柔軟下來,只為小志何時都能想到他的心意。
  小泉青葉也驚訝了一下,為小志的心意而溫暖,她還以為他是捨不得自己的食物呢。
  菊丸英二瞬間因妒嫉而紅了眼眶,「為什麼?剛剛陪你玩的是我,給你吃橡皮糖的也是我,手塚根本什麼也沒做,你為什麼單獨給他一份?我不服!」
  小志頑皮地吐吐舌頭,「切,手塚哥哥又不像某人專門搶小朋友的食物,我才不要給某人呢!」
  菊丸英二憤而起身,差點打翻乾貞治的蔬菜汁,一個探身就把小志撈了過來,雙手直奔小志的腋下,「說,給不給我吃。」
  小志扭來扭去,仍被撓得上氣不接下氣,「呵呵……不……不給……呵呵……就不給……」
  不二周助手臂繞過打鬧的二人,直接夾起大食盒裡一份全素春餅放入嘴裡,「嗯,學姐的手藝真不錯。」
  「那是我的。」
  「那是我的。」
  小志和菊丸英二馬上停止打鬧,雙雙撲向各自鍾意的食物。
  沒有多長時間,餐布上就變成了一片狼藉。
  小泉青葉微微向後倚在背包形成的暫時靠墊上,為大家用紙杯盛出準備好的蘋果奶粥。
  同一時間,乾貞治端出一大壺自製的蔬菜汁。
  「請大家品嚐。」
  「請大家品嚐。」
  就連說出的話都像提前約定好的。
  眾人一愣過後,全都選擇了小泉青葉的粥品,包括平時最喜歡他的蔬菜汁的不二周助。
  乾貞治冷靜開口,「別人如此選擇,我不意外。可是,不二,你這樣不合理論。」不二的青睞有加,有時會是他改良新方的助力。如果今天不二不喝,那麼他要如何改良今天這最新的配方呢?
  不二周助喝下蘋果奶粥,嘖嘖嘴道,「新的食物對我來說總是更有趣一些。」
  菊丸英二仗言,「不會有人一直喜歡你的蔬菜汁的。」對將重心退離網球部的訓練來說,最大的益處便是不用再喝乾用來懲罰的蔬菜汁了。
  小志好奇地看向乾貞治手裡綠色的液體,「看起來很好看啊……」味道會像哥哥們所說的那樣難以下嚥嗎?
  乾貞治像是找到了新的大陸,「怎麼,小志想來嘗嘗嗎?我保證你會得到不一樣的體驗的。」
  小泉青葉攔住小志抵抗不住誘惑就要抓過杯子的手,「不用了,乾,小志還小,恐怕承受不了。」
  小志乖乖地坐回原地,青姨不讓喝就不喝。
  乾貞治順勢轉個方向就把杯子對準了小泉青葉,「學姐,要不,你來試試?」他的蔬菜汁絕對健康無毒!
  小泉青葉高抬眉毛,幽深的目光對上乾貞治鏡後的雙眸,言辭肯定,「我已經吃飽了,謝謝。」不管他對自己的配方如何自信,那過猛的效用也是真實存在的。她對一切意外的發生絕對不會興起一點點的僥倖心理。
  吃飽喝足,她的腰疼經過休息也緩解了不少,這才有心情去觀看大片的櫻花樹林。
  這裡雖沒有東京上野公園四月時一千多棵的櫻花樹齊齊開放的盛景,但因地處高地而有了別樣的風情。
  一眼望過去,只覺得花簇似雲,雲輕似花,層層疊疊得讓人如置雲裡霧裡辨不清真偽。清淡的櫻香縈繞在四周,秋天漸冷的氣息在這裡絲毫不顯。
  有秋風吹過,花瓣紛飛。上一刻還滿樹皆花,下一刻已盡數掉落。這就是櫻花最最吸引人的地方,有著短暫怒放的艷冠群芳,同時也有著瞬間凋落的寧靜素潔。
  漫天的花雨中,幸村精市背著畫夾徐徐走來。
  藍紫色的頭髮迎風而舞,難掩五官精緻的面容,此刻正笑意淺淺,優雅飄逸。
  小泉青葉和手塚國光同時起身。
  幸村精市嘴角噙著優雅的笑容打招呼,「小泉小姐,手塚部長,好久不見。」
  「幸村部長,好久不見。」手塚國光頷首。
  小泉青葉沒有出聲,只淡淡地點了下頭,她並不覺得兩人有多相熟。或者應該說,如果中間沒有麗子,她遇見他也會當作沒看見。
  其他人跟著站起來禮貌地招呼。
  大石秀一郎客氣地問道,「幸村部長也來這裡賞櫻嗎?那麼立海大的其他隊友呢?沒有一起來嗎?」
  幸村精市抬高背著畫夾的右肩,「我只是來這裡為人畫櫻,並不是專門來賞櫻的。」目光掃向眾人背後一片狼藉的餐布,然後對上其中唯一的一個女子,「小泉小姐倒是好興致。」
  小泉青葉但笑不語,想著有好幾天沒有去看麗子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
  不二周助想起乾貞治從神奈川帶回的「疑似情敵」的數據,視線有意地停在為首的小泉青葉和手塚國光身上,「人多才有趣嘛,我們也只不過是湊個數。」這次的主角可是前面這兩個人。
  「是嗎?」幸村精市收起笑容,目光轉向小泉青葉,「小泉小姐不想知道我是為誰來畫櫻的嗎?」
  語調有意地上挑了半分。
  


☆、085  跟情敵走

  小泉青葉驚訝於他語氣的誘引之意,不禁目露詢問。
  幸村精市此時卻不再故弄玄虛,「麗子準備接受心臟介入治療手術了。」
  「什麼?」小泉青葉上前一步,突然緊張,「什麼時候的事?不是說她現在尚小,不適合介入治療嗎?」
  麗子屬於房間隔缺損的先天性心臟病患兒,但因為年齡還不到五歲,所以才一直沒有接受介入治療,只在療養院接受保守治療。
  而自己不過才幾天沒去看她,怎麼又突然要介入治療了?她的父母不知道這時做危險會增大嗎?
  幸村精市詳細解釋道,「雖然現在年齡小一些,但相應的術後恢復能力也會快一些;如果再晚一些,只怕心臟會代償性增大,那時再做介入治療的手術,不光風險會增大,術後的恢復也會比現在要緩慢一些。」
  小泉青葉一顆心開始七上八下的,「她現在在哪裡?神奈川嗎?那裡的手術條件合格嗎?」她現在想立刻見到麗子。
  幸村精市為她急切的態度而感動,「昨天剛剛轉到東京綜合病院了,準備明天進行介入手術治療。所以才托我今天來幫她畫下十月櫻,她怕……」
  小泉青葉明白他的未盡之意,福利院的孩子連打個疫苗都害怕得直哭,麗子面對有可能失去生命的手術又怎麼可能不怕呢?
  「我跟你一起回去!」她臨時更改行程。
  小志也在旁邊聽出個大概,懂事得沒有再加阻攔。
  手塚國光為她善後,「你去吧,我會把小志安全送回福利院的。」
  小泉青葉走回他的背包處,想要換鞋,只有高跟鞋才能讓她回到冷靜的狀態。
  手塚國光跟著走過去,輕柔地拉開她顫抖著解不開鞋帶的雙手,親自為她脫下登山鞋,脫下運動襪,然後換上絲襪和高跟鞋,「你別擔心,不是還沒有開始手術嗎?你如果先失了鎮定,又怎麼能安慰麗子?」他早就知道孩子是她唯一會緊張失控的對象,但不知道一個相處了還不到兩個月的小朋友也能讓她如此掛心。
  小泉青葉站起來,又是那個冷靜從容的十八女子。「小志,要聽手塚哥哥的話。」
  「手塚,我和小志的東西就麻煩你送到福利院吧。」
  「幸村同學,我們走。」
  利落地起步,挺直的脊背看不出一點剛剛還疼痛難忍的痕跡。
  幸村精市微一躬身趕緊跟上,心裡想著手塚國光剛才為她親膩地更換鞋襪,她坦然地接受……難道他提前康復出院也已經遲了嗎?
  手塚國光揚聲提醒,「一定要坐纜車下去。」
  小泉青葉沖後擺擺手,頭也沒回。無論是從她考慮,還是從時間考慮,她都會乘纜車下去。
  二人很快坐上纜車下山去了。
  菊丸英二疑惑出聲,「學姐走路可真快呀,那剛才上山的時候為什麼那麼慢?」
  手塚國光復又蹲下身子將她換下的鞋襪裝回鞋盒,眉頭緊緊地蹙起,她的堅強令他覺得心疼,他寧願看到剛才她不得不倚在他的身側無力軟弱的樣子。
  纜車上。
  慢慢收拾好情緒的小泉青葉這才想起幸村精市的病情,「恭喜你康復!」他的病雖然永遠不能根治,便他能夠出院自由活動,對他來說也是好事一件。
  幸村精市欣喜於她的記得,不由得漾起明媚的笑容,「謝謝。」雖然不算完全康復,但是已經不需要長期住在療養院了。
  而第一次出遠門便能遇到想念的人,他更是喜出望外。「你也不用太擔心,麗子的情況不算太嚴重,東京綜合病院做此類手術的成功率佔到九成九。」
  「哦。」小泉青葉淡淡回應,沒人能體會孩子有可能會面臨死亡所帶給她的恐懼。
  纜車外,美麗的十月櫻如夢般逐漸遠去,而這些,不知道麗子什麼時候才能親自來看到。
  幸村精市打量著她看向窗外的側臉,眉宇間儘是掩飾不住的憂心如焚。他試著轉移她的注意力,「剛才跟你在一起的小男孩是福利院的孩子嗎?」
  據柳蓮二的數據顯示,她負責一家兒童福利院名下的畫廊,豐功偉績舉不勝數。那時,他才知道她說有十多個孩子的意思。
  小泉青葉收回遠視的目光,「嗯,他叫小志。」
  幸村精市真誠一笑,「看起來是個極懂事的孩子。」見她離開,居然一點阻擋的意思也沒有。
  說起孩子,小泉青葉的話明顯多了起來,「是呀,福利院的孩子都很懂事,我一直想著趁假期的時候介紹他們跟麗子認識……」沒想到的是,還沒來得及認識,麗子就住進了醫院。
  幸村精市溫聲安慰,「他們會有機會認識的,到時候麗子一定會很開心。」相對於她的悲觀,他對待麗子接受手術的問題倒是樂觀得很。他自己也曾經久被折磨,因此更加堅信,只有健康起來才是解決之道。雖然麗子和他一樣永遠都不能再像一個正常人那麼健康,但是,只要能改善現狀,不用長期住在冰冷的療養院,他們就覺得很幸福了。
  小泉青葉與他相視而笑,因他的閒聊而心情稍稍放鬆,「謝謝你。」
  「不客氣。」他希望看到她溫婉淺笑的模樣,像輕柔的粉紅櫻花,雖然顏色不夠強烈,香味不夠濃郁,卻更能牢牢吸住他的目光。
  他在出院十天後的現在,終於生出了一種出院真好的感慨,可以與她在櫻花下偶遇,可以和她共乘纜車,可以和她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
  坦白說,她的容貌不算出眾,她的性格也不夠明朗,可她的氣質卻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觸中越加突現出來。她是從容冷靜的,同時也是敏感善良的。
  跟她相處,就像置身於和煦的春風中,輕輕的,柔柔的,緩緩的,暖暖的,悄無聲息卻又無處不在。你也許會在喧鬧的時候忽略,但一定會在安靜的時候想起。
  這是繼網球之後,第二個吸引了他全部身心的事物。
  這一次,他一樣不會放棄!

j7910137 2015-4-24 20:54

☆、086  為母之心

  東京綜合病院的走廊內。
  一位長髮婦人推著麗子從超聲波室走了出來,「麗子,真的不用媽媽通知你那位在東京的青姨來看你嗎?這兩天是休息日,她一定有時間的。」到此為止,今天所有的術前檢察全部結束了,餘下的時間裡,麗子可以自由安排了。
  小麗子乖巧地拒絕,「不用了,媽媽,我想等明天手術成功以後才告訴青姨。」
  麗子的母親——鈴木夫人並不理解女兒的行為,「為什麼?」她的女兒最近每天都在和她的前病友幸村精市談論一個叫做「青姨」的女子,這個人儼然已經在她小小的心目中上升到了僅次於母親的地位。所以才認為女兒應該會在術前希望得到那位青姨的鼓勵。
  麗子笑著解釋,「我不想讓青姨為我擔心。青姨每次到療養院看我,總會給我帶給很多快樂,我也想像青姨一樣。」她要和青姨分享術後充滿希望的喜悅。如果明天手術成功了,她一定第一時間讓媽媽打給青姨。她想認識青姨的孩子們,想和他們一起畫畫,她有好多好多的事情可以做。
  「麗子--」
  小泉青葉轉過樓梯,剛好聽見麗子的話,不禁為麗子體貼的做法而感動,「幾天不見,麗子變成懂事的小公主嘍!」
  麗子因為小泉青葉和幸村精市的突然出現驚喜地差點跳起來,「青姨,——」
  鈴木夫人趕緊按住麗子的身體,「麗子,別亂動。」
  麗子只得坐回原位興奮地揮手,「青姨,你怎麼來了?」
  小泉青葉先對鈴木夫人禮貌地笑笑,才在麗子面前蹲了起來,「那是因為青姨和麗子有心電感應,青姨今天中午突然感應到麗子在想青姨了,所以青姨馬上就來嘍!」
  「真的嗎?青姨真的知道我在想你嗎?」四歲半的小女孩相信一切未知的事物。
  小泉青葉鄭重其事地點頭,「當然,青姨不是已經來了嗎?而且,青姨明天也會來,等著麗子做完手術,然後一起講故事。」
  「太好了。」天真的笑臉上滿是由衷的開心,她雖然不希望青姨為她擔心,可青姨來了,她發現自己更開心,她現在一點也不怕明天的手術了。
  幸村精市好笑地看著似乎忘了他的存在一大一小,「麗子,有了青姨,連幸村哥哥也不叫了嗎?」
  麗子羞紅了臉,「幸村哥哥,對不起。」她當然有看到幸村哥哥,可是因為看到青姨太興奮了,一時忘了招呼。
  幸村精市揚起手裡的畫夾,「忘了我不要緊,這新出爐的十月櫻也忘了嗎?」
  麗子立刻高舉著手臂要拿,「是甲府的十月櫻嗎?快給我看看快給我看看——」她知道今年是沒辦法去親自賞櫻了,所以才托幸村哥哥去幫她畫來。
  打開畫夾,一疊的水彩畫映入眼簾,上面無一不是漂亮的櫻花,有半開的,有怒放的,還有已經凋落的,每一朵都粉嫩粉嫩的像極了春天的蝴蝶。
  麗子目露嚮往,「我明年十月才能親眼看到呢……」就算明天手術成功了,她仍需要臥床觀察至少一個月的時間。那個時候,十月櫻的花期已經過去了。她想要看到就得再等一年了。
  鈴木夫人輕拍女兒的肩膀,「麗子,不用等到明年十月,明年四月你就可以看到了。雖然不是十月櫻,可也有好多種漂亮的櫻花。」
  「哦,對呀。」麗子復又高興起來,這樣的話,她只要再等半年就好了。
  小泉青葉也柔聲附和,「到時候,麗子要穿上好看的和服噢,然後和媽媽在滿天飛舞的櫻花瓣中跳舞,那樣一定很美。」
  只要她明天的手術成功,那麼一切都不會是虛幻。
  對她來說,所有的孩子都是上天賜予的天使,她衷心希望他們都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成長。
  晚上九點,小泉青葉在車子熄火之後,才感到了腰部傳來的陣陣酸痛。
  鎖好車子,她僵硬著身體走進電梯,心裡想著家裡的膏藥應該還有。
  七樓,電梯停下,她低著頭向外走。
  「青葉——」熟悉的聲音傳來。
  是母親。
  小泉青葉火速抬頭,果然在前方不遠處看到了手塚彩菜,「阿姨,你怎麼會來?」
  手塚彩菜走過來挽住她的身子,「國光回來說你的腰受傷不輕,讓我過來看看。」想到兒子一臉正經拜託的模樣,她就想笑。
  小泉青葉自動忽略她眼中的深意,只引著向家的方向走去,「阿姨,下次來的話直接進屋裡等就行,我的房門密碼一直沒換。」
  手塚彩菜笑著應聲,「好,知道了。」這是不是代表著青葉沒把她當外人?!
  一進門,手塚彩菜先到廚房把自己帶來的沙子炒熱裝到了布袋裡,然後讓小泉青葉到床上趴伏下來。
  輕輕拉高小泉青葉的襯衫,就必現她的腰部已經明顯腫了起來,手塚彩菜不禁叨咕起兒子來,「出去玩什麼不好,非要爬山幹嗎?真當女孩子也和他們一樣皮糙肉厚嗎?」
  腰部傳來溫熱的感覺,小泉青葉舒服地瞇了瞇眼,「阿姨,這傷不是這次爬山造成的,是老毛病了。」三年前的車禍中,她的腰部因為扭轉過度而造成輕度肌肉拉傷,從那以後,只要她身體超出負荷就會產生腫痛。
  手塚彩菜熟練地翻看著裝了沙子的布袋,「不用替他說話,這傷就算不是他引起的,也是他誘發的。」
  小泉青葉只得轉移話題,「阿姨,謝謝您還特意帶了沙子過來。」母親的沙袋熱敷也算一絕。
  說到自己的絕技,手塚彩菜不禁有些得意,「國光一說我就明白了,這種肌肉腫痛最適合用沙子熱敷,一次下來,保準你明天就能好個大半。」
  「那真是太好了。」小泉青葉心裡自是明白母親的實力。那一世的時候,母親的沙袋熱敷是繼她的按摩推拿之後第二個受祖父和父親歡迎的放鬆形式。
  手塚彩菜句句語重心長,「以後別再去爬什麼山了,就算想到山頂看櫻花也可以坐纜車上去,不用為了孩子就逞強。」聽兒子說,她是為了孩子的一句話才捨纜車而親自登山的。可是,在自己的眼裡,她也僅僅是一個只會逞強的孩子。
  「嗯。」小泉青葉作傾聽認錯狀。
  啪——手塚彩菜一巴掌輕拍在她的屁股上,這孩子怎麼跟兒子一樣,不管說什麼都認真聽教,然後出了門就堅決不改。
  「你的腰傷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這以後結婚了懷孕的話,就是一件大事了。我懷著國光到八個月的時候,腳腫腿腫,全身的重量基本都要靠腰部來支撐,更別說生的時候還要腰部用力了。你如果再這樣任性妄為的話,到時候你的腰恐怕連懷孕後期都撐不到就只能躺在床上了!……」
  「……」小泉青葉無力地歪頭,心想是不是上了歲數的人想法都一樣啊,上次石田媽媽也跟她說過同樣的問題。
  三十分鐘後,手塚彩菜收起布袋,「好了,今天就先到這兒。如果明天你覺得還需要再來一次,就打給我。阿姨隨叫隨到。」
  小泉青葉轉個方向趴在手塚彩菜的膝蓋上,「有阿姨真好。」
  「知道好就要珍惜阿姨的心意,不然下次我可不管你。」手塚彩菜取出手機,打電話讓丈夫來接她回家。
  小泉青葉起身準備送母親出門。
  手塚彩菜拉住她的手,「你就不用送我了,這夜晚風涼,你剛熱敷完還是不要見風的好。我會幫你關好門的,你直接睡覺就是了。」
  小泉青葉微笑著目送手塚彩菜出了臥室的門,不一會兒又聽到防盜門鎖「卡嗒」一聲入了扣,她知道母親已經離開了,這才翻身躺了回來。
  她何其有幸能讓母親如此對她!無論前世還是今生,母親對她好的都像是對待自己親生的女兒。
  如果有機會,她真的想再叫一聲「媽媽」 ……
  


☆、087  極速變身

  週日上午九點,麗子被準時推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外,鈴木夫人、幸村精市還有小泉青葉等候著。
  鈴木夫人緊張地走來走去,嘴裡一直不停地祈禱,「麗子爸爸,你一定要保佑女兒,一定要保佑女兒……」
  小泉青葉走到幸村精市旁邊,低聲問道,「麗子爸爸沒來嗎?」
  幸村精市同樣低聲,「聽麗子說,去年因工而亡了。」
  什麼?小泉青葉被突來的消息一下子打擊得腿腳發軟,她從來不知道這件事!
  鈴木夫人的祈禱聲不斷,「麗子爸爸,我放棄跟女兒獨處,讓女兒住了一年的療養院,努力賺錢才湊夠了這次介入治療的費用,請你一定要保佑手術成功。只要女兒能夠健康,她以後就不用再去住療養院了,可以跟在我的身邊,同其他小朋友一樣上幼兒園……」
  幸村精市回憶著護士們對麗子家庭的瞭解,「鈴木夫人是位國中教師,為了多賺一些錢,還在課餘時間接了一些私活,所以就只能把女兒放在價錢比較便宜的神奈川了。」
  小泉青葉又問,「麗子沒有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的嗎?」
  幸村精市苦笑一下,「她的爺爺奶奶在她的爸爸去世以後就不跟她們來往了,而外公外婆也因為她太過龐大的支出而不敢露面。」先天性心臟病的兒童本身就是一個無底洞,有誰願意無條件地往裡填呢?
  小泉青葉再看向鈴木夫人的時候,目光裡就多了一些尊敬。昨天她第一次見到鈴木夫人時,其實對她並無好感。認為無論如何她也不該將孩子一個人扔到療養院就不聞不問,可現在在知道所有情況後,她才覺得自己錯了,鈴木夫人真的是一位偉大的母親!
  哪一位母親捨得長時間地離開自己的孩子呢?可為了孩子的健康,鈴木夫人忍著撕心的疼痛不得不這麼做,也許孩子會不理解她甚至憎恨她,可她還是義無反顧地做了最正確的選擇。
  此刻小泉青葉也開始真誠的祈禱,希望麗子趕快好起來,這樣一對相依為命的母女一定要得到老天爺的眷顧。
  七個小時後,手術燈滅了,麗子被推了出來。
  鈴木夫人趕緊迎了上去,「醫生,怎麼樣?」
  穿著藍色手術服的醫生摘下口罩,「手術很順利,孩子暫時也沒什麼大問題。」
  鈴木夫人腿一軟,差點坐到地上。
  幸村精市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躬身對醫生道謝,「醫生,您辛苦了。」
  醫生隨著病床向外走,「孩子現在的麻醉藥勁還沒過,你們可以趁現在這個時間先去領一些防止高熱和發炎的藥。」
  鈴木夫人擦掉臉上喜極而泣的淚水,「醫生,我這就跟您去。精市,麻煩你照顧一下麗子。」
  小泉青葉和幸村精市跟著護士回了麗子的病房。
  鈴木夫人跟著醫生去領藥。
  病房內,小泉青葉看著仍舊帶著呼吸機的麗子說,「希望從此以後,她再也不需要到醫院裡來了。」
  幸村精市想起十天前的自己,「會的,她一定會像我一樣很快就好起來。」
  這最困難的第一步,麗子已經平安地度過了,接下來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
  不一會兒,鈴木夫人回來了,一反剛才高興的樣子,反而更加愁苦起來。
  幸村精市走過來低聲問道,「鈴木阿姨,有什麼事情嗎?」
  鈴木夫人走到床邊坐下,「因為麗子太小,醫生建議她要住院觀察兩個月後沒有問題才能出院。可是,……」
  幸村精市立刻明白,「您還差多少,我打電話讓父親送過來。」
  鈴木夫人笑得無力,「不是錢的事情。」她歎口氣,「我目前的儲存還能夠支付這次手術的費用,只是孩子在這裡的兩個月需要有專人看護,偏偏醫院專業的全天看護都排滿了,而我又不能辭掉工作只照顧麗子……」她現在是要錢就沒人,要人就沒錢,還是兩難的境地。
  小泉青葉想了一下謹慎開口,「不知鈴木夫人是做什麼工作的?」
  鈴木夫人覺得驚訝,不過還是回答了小泉青葉的問題,「在一所國中教書法。」
  這就好辦了!小泉青葉自信地提議,「也許我能幫你。」
  鈴木夫人臉上馬上湧起欣喜的表情,「真的?」
  幸村精市也投來好奇的目光。
  小泉青葉從包裡取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我好像還沒有詳細地自我介紹過。我叫小泉青葉,目前任職於濱崎畫廊。」
  鈴木夫人對著名片上的名頭大驚失色,「代理會長?」從女兒的嘴裡,她只瞭解到小泉青葉是個善良的阿姨,有自己的車,會畫漂亮的畫。從昨天的印象裡,她知道原來小泉青葉只是個如此年輕的女子,言談中似乎對她並不熱絡。那麼她現在又為什麼突然熱心地主動幫助自己?雖然,自己還沒有想到她會如何幫助自己。
  小泉青葉走到鈴木夫人面前站定,「我自小跟隨父親學習書法,也對工筆畫略有涉足。在濱崎畫廊任職三年,舉辦了六次畫展,全部圓滿閉幕。我想我有能力替你代課兩個月。」
  鈴木夫人結結巴巴地說出顧慮,「那……那,你的工作……怎麼辦?」
  小泉青葉笑得親切,「你來幫我做。」
  鈴木夫人一愣,「我?」如果她能外出工作,那麼又何須做別人的工作?
  小泉青葉解釋,「我在畫廊除去代理會長的日常事務之外,還會做一些題字的工作,我想以鈴木夫人書法教師的資格來說,這份工作很容易上手。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們不會限制你的工作地點。無論是醫院還是家裡,只要你能按時按量完成工作,畫廊都不會介意。」
  「可……可以……嗎?」鈴木夫人歡喜地幾乎說不出話來。如果這樣那就太好了,她可以不用辭掉工作,也可以照顧女兒了。
  小泉青葉做下最後的總結,「我們只是工作互換,但薪水不換。」
  鈴木夫人理解,「當然,你能幫我,我已經很感謝了。」代理會長的薪水肯定比她多,但不是她的,她不會貪求。
  小泉青葉看出了她的意思,也沒有多說。其實她在畫廊是沒有薪水的。
  幸村精市難掩眼中的驚艷,繼昨天在甲府山頂第一次看到她行事利落的風格之後,這是第二次看到她在決策方面的力度。
  一身黑色褲裝,盡顯知性典雅,雙眸流光溢彩,表情自信從容。
  這樣的女子,儘管只有十八歲,卻比旁邊做了五年教師的鈴木夫人都更加具有為人師表的氣質!
  他相信,這份新工作,她一定能順利上任。
  現在他的問題是,他的新身份是不是也能同樣的順利適應。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88  老師駕到

  週一上午十點,小泉青葉走入書法教室,準備開始她的第一堂書法課。
  台下是一群十四至十五歲的少男少女們,對突然出現的她開始交頭接耳。
  「新來的書法老師嗎?」
  「看起來沒比我們大多少嘛!」
  「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又是新同學,又是新老師的?」
  小泉青葉走到講台中間站定,輕輕擊掌引起大家的注意,「大家好,我叫小泉青葉,是暫時為鈴木老師代課的書法老師,在未來的兩個月內,我將和大家一起度過,希望大家配合愉快。」
  昨天鈴木夫人交給她的資料中包括了各個班級的進展程度,以及每個學生的大致情況,她花了六個小時的時間才算通讀了一遍。
  所以雖然是第一課,可無論是上課內容,還是下面的學生情況,她都不陌生。例如這班的班長,九月新來的轉學生,以及今天剛剛報到的交換生。
  班長——手塚國光心不在焉地習練書法,她的新身份帶給他的震撼絲毫不亞於煙花祭時初初看到她狠辣出手時心靈的震動。他一時想不明白為何一日不見,她就搖身一變成了他的新老師?
  轉學生——江崎香恨恨地將毛筆摔在墨汁盒裡,為什麼,為什麼這個人會在這裡?她的母親花了大錢托了人情,她才能轉入到青學國中的三年一組,正準備在這個人無法介入的學校一舉攻克冰山王子……這個人怎麼就又突然出現了,還是以老師的身份?她是一定要搶走自己的光彩嗎?
  交換生——幸村精市從昨天開始一直心情不錯,他出院後就向學校申請了交換生的事情,明裡暗裡擠掉了數十個品學兼優的同學才得到這次機會。原本為的是在東京可以幫鈴木阿姨的忙,沒想到還得到了額外的驚喜。第一天上課就遇到了心儀的她……而這,算不算……筆鋒輕轉,「緣份」二字便躍然紙上,輕盈飄逸的字體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餘下的大部分同學,確切的說,應該是大部分的男同學,則對這位新老師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
  男同學甲舉手示意:「老師,我的橫寫不好。」
  小泉青葉走過去做個示範。
  男同學甲趁機問道:「老師好年輕,今年幾歲了?」
  小泉青葉挑眉看他一眼,順手在紙上寫下「十八」。
  男同學甲驚呼出聲:「十八,比我姐還小一歲呢。」
  小泉青葉放下毛筆,「照著我寫的模仿一百遍,你的橫就能寫好了。」
  男同學甲張大嘴巴,老師公報私仇。
  小泉青葉拍拍他的肩,「加油,下一堂課我會檢察。」
  收到肩膀傳來的鼓勵,男同學甲立刻笑靨如花,「是,我一定完成任務。」
  男同學乙在小泉青葉看不到的地方對甲做個鄙視的表情,以口形示意:小人。
  小泉青葉轉過來,男同學乙即刻立正站好,「老師,我寫完了,請檢察。」
  小泉青葉走過去認真看過同學乙的練習,露出滿意的笑容,「非常不錯。」
  男同學乙立刻報以同樣的如花笑靨,「真的?謝謝老師老師誇獎。」
  男同學甲冷哼出聲,奸詐。
  小泉青葉走回講台,知性典雅的氣質迷暈了一票青春少年。
  男同學丙見樣學樣,「老師,我也寫完了,請檢察。」
  男同學丁蹭地躥起,「老師離我這裡近,先看我的吧。」
  男同學戊不甘示弱,「我的更近,先看我的。」
  「我的——」「我的——」「我的——」
  一時間,眾生群起。
  突然冷氣襲來,室溫陡降。
  眾人立刻又噤若寒蟬。一時太興奮,忘了班長大人的存在了。眾生開始嘀咕,這下慘了,班長一向最不能容忍課堂上混亂的秩序了。
  低頭洗筆的手塚國光動作不停,週身的帝王勢壓同樣一波一波不停地向外擴散,濃厚的不悅鬱結在胸口久久不去。如果她來代課,那她畫廊的工作呢?她是準備身兼兩職嗎?以她那脆弱的腰板?
  小泉青葉不覺莞爾,他的氣場也有維持秩序的功能嗎?
  女同學甲傳出第一張紙條,「還是班長大人鎮定。」
  女同學乙接力響應,「冰殿至上!」
  女同學丙憤憤不平,「不就有是有些氣質嘛,有什麼了不起的?」
  女同學丁跟著感慨,「只大了這麼兩三歲,便與我們有了天壤之別的氣韻了。」
  紙條的第五接力者是江崎香,她盯著以上的言辭,鼻叱一聲,提筆寫下自以為算是客觀的問題,「她只有十八歲,有能力任教嗎?即使只是代課,她也應該有教師資格證才能站上講台。如果沒有,她憑什麼教我們?」
  一石激起千層浪。
  即使下課鈴響起,即使事件的主角已經離去,紙條風波仍然愈演愈烈,隱隱有擴散到全年級的態勢。
  午飯時間的天台,網球部的三年級生們有意聚攏到了這裡。
  菊丸英二所在的三年六組今天上午輪到了小泉青葉的第二堂書法課,「為什麼學姐會來青學代教書法課?」畢竟上週六剛剛見過,學姐可是一點口風也沒有露出來。
  眾人看向手塚國光,他是公認的跟學姐關係最近的一個人,雖然目前「男友」的身份仍在待定中。
  手塚國光搖頭,他也不知道,至今還對她的新身份摸不著頭腦。原來的書法老師是鈴木老師,到上週五為止,沒聽說過她有什麼不能來上課的事情。
  乾貞治清咳兩聲,再次以最新有效的數據彰顯了他不替代的地位,「鈴木老師有一個女兒,名叫麗子。」
  麗子?莫不是上週六幸村精市提到的準備接受心臟介入治療手術的那個小女孩?手塚國光鎖定乾貞治的雙眸,等待他的下文。
  乾貞治衝他點點頭,「對,就是曾經與幸村精市同在神奈川療養院的那個小女孩,她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已於昨天手術完畢。據教導處的老師們透露,麗子仍需要住院觀察一陣,所以需要鈴木老師貼身照顧一段時間……」
  剩下的,不用他說,大家也都明白了。學姐能夠為了麗子扔下小志直奔醫院,又如何不會再次為了她而代替她媽媽的工作?
  河村隆一臉尊敬,「學姐真厲害。」
  大石秀一郎也有同感,「學姐既然能做到畫廊的代理會長,管理一批成年人尚不在話下,又怎麼會把我們這群國中生放在眼裡?肯定是主動要求代課的。」
  菊丸英二雙手枕在腦後,懷念地道,「學姐講起課也是很帥呢,就像她開車一樣帥。」
  不二周助倏地睜開眼睛,「聽聞有部分同學懷疑學姐是否擁有執教資格,已經開始聯名上書準備明日罷課了。」
  「什麼?」不淡定的少年們發出疑問。
  不二周助看向手塚國光,「學姐畢業的時候確實只是一個國中生,雖然現在在畫廊成就不凡,但作為代課老師,是必須要有教師資格證的。」
  教師資格證?手塚國光冷臉沉下,就憑她那一手好字,就絕對有實力站在講台上授課。不過,這教師資格證……
  他倚在天台上的護牆上看過去,剛好看到青學的校門,一輛白色的本田CRV正慢速駛出。
  手塚國光眸光輕閃,中午吃飯的時間,她出去做什麼?
  


☆、089  老師威武

  小泉青葉駕車駛出校門,在離學校一個路口之後才開始加速。
  昨天下午,她拿著鈴木夫人給她的地址到校長家打招呼時,青學國中部的中村校長曾明確表示,雖然她是代課老師,但也一定要像全職老師一樣八點上班五點下班。也就是說,在未來的兩個月內,她只有午休時間和下班之後的時間可以自由支配。
  而畫廊部分,鈴木老師雖然能夠替代她的題字工作,可畫廊的日常事務仍然需要自己來完成。
  為此,她才顧不上吃飯就急急忙忙地開車向畫廊趕。昨天一切的決定都來得太快,她也只能在電話中交代安西先處理鈴木夫人的事情,至於其他的則需要週一中午她過去以後再處理。
  小泉青葉顧不得將車開到畫廊的後院,而是直接將車開到了畫廊的大門口,早已接到電話等候在門外的安西見狀,立刻小跑過來開門,「老闆——」
  小泉青葉下車鎖門,直奔辦公室的方向,「我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一會兒的會議大家只需要說重點就好,餘下的你和擇田看著辦就好。」
  安西小碎步跟上,步調明快是多年訓練有素的結果,「明白,老闆。」
  辦公室內,擇田起身相迎,「代會長——」
  小泉青葉抬手制止他的客套話,「這一周繪畫室的工作計劃先給我。」
  擇田雙手遞出,順便交待臨時會議的安排,「因為時間有限,暫時不會受到影響的木工室並沒有到場。」
  小泉青葉坐在辦公桌後一邊看計劃書,一邊快速吩咐,「還有後勤室財務室運輸室,他們的問題在未來的兩個月內全部由你和安西共同決定。」
  擇田恭敬回答,「是。」在公事上,他向來態度端正,從來不會因為小泉青葉比他年輕就心存不敬。
  安西難能可貴地沒有打趣他這次呆板認真的狀態,也快速遞過去了自己的工作計劃書,「這是我們書法室在未來一周內的工作計劃。」
  小泉青葉大概看了一遍,「沒問題,就按你們的計劃按部就班地實行就是了。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拜訪各位小學校長的事情,你們務必要保證不能同時出門。一個人出去拜訪,另一個人就一定要留守畫廊。」
  安西和擇田相視一眼,異口同聲,「是。」
  小泉青葉掃一眼兩人的狀態,微感奇怪,但也沒有追問的時間,「安西派給鈴木老師的工作要適量,保證她有充足的時間照顧女兒才是重點。」
  安西同意,「你放心,我知道的。」
  又交待了一些瑣碎的事情,小泉青葉起身向外走,「我不在的這段期間,畫廊的事務你們完全有權利做決定,如果實在需要我的建議,可以電話給我,也可以E-mail給我,我會在得到消息後盡快回復的。未來的兩個月就先拜訪兩位了。」
  安西和擇田站在門口目送著小泉青葉來了不過半小時的時間又迅速地離開了。
  安西眨眨眼睛,聲音有些委屈,「我突然感覺自己像被老闆拋棄了。」
  擇田深看她一眼,訥訥開口,「我……我不會……拋棄你……」
  安西身形一顫,斜他一眼,「你確定這次沒有喝醉?」說完,也不等擇田的回話,扭頭就走。清脆的步調幾乎與小泉青葉如出一轍。
  擇田張張嘴,終是什麼也沒有說,心裡則第N次發誓,如果他再喝酒就直接喝死算了。
  ……
  週一下午,小泉青葉還有兩堂書法課,但實在對已經熟悉了書法的她構不成什麼困難。
  講台下那些毛頭毛腦的少男少女們,雖然頑劣,但本性不壞,而且很好溝通。總起來說,她適應得還算良好。
  於是,有些忙碌但毫不混亂的週一總算過去了,轉眼已是週二。
  上午十點有小泉青葉的第五堂書法課,她準時來到書法教室。
  教室內清一水的男生讓她不禁頓在門口,她進錯教室了?轉身看了看門標,沒錯啊。那就是她來早了?可是缺席的為什麼全部都是女生?
  三年二組的班長大石秀一郎看到她立刻站起來,準備告知詳情,一張口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學姐——啊,不,老師……」
  小泉青葉揚揚手,「隨你怎麼稱呼,」抬高的下巴指向空位,「其他人呢?」
  大石秀一郎本著息事寧人的態度委婉敘述,「那個,因為她們有些問題想要詢問校長,所以現在都在校長室。」
  小泉青葉聽出重點,馬上反問,「找校長?利用書法課的時間?」
  「那個……她們覺得老師太年輕了,所以想跟校長確認一下您的……」大石秀一郎冷汗冒出,最後的「資歷」二字沒敢吐出。學姐此時盯著他的眼神就像手塚訓練他們時那般的冷若冰霜,懾人心魄。
  小泉青葉雙眼危險的瞇起,眸底竄出一簇火花,「意思就是,我沒有資格執教,所以罷課以示不滿?」
  大石秀一郎吞吞口水,間接承認,「老師,不如我們先上課好了,校長會處理的。」他相信學姐既然能來上課,那麼一定是得到了校長的首肯,那些女生一定會白鬧一場。
  上課?上什麼課?人都跑了一半了,還上什麼課?小泉青葉怒火中燒,臉上的笑容卻越發冷了起來,「大石,帶著其他的同學先自習,我過去看看。」
  她不介意這些女生心有不滿,但不能容忍她們肆意浪費學習時間的過激行為。還罷課抗議?她倒要看看她們能抗議出什麼來!
  教室外寂靜的走廊裡清晰地迴盪起明快利落的腳步聲,隱隱還透著肅殺之氣。
  教室內一片沉默,良久。
  男同學甲弱弱出聲,「嚇死我了,剛才我大氣都沒敢出。」
  男同學乙拍拍胸口,「我的個乖乖,昨天哪個兔崽子說新來的書法老師溫柔典雅的?」
  男同學丙豎起拇指,「氣場直逼手塚會長,牛!」
  大石秀一郎乾巴巴地說了一句「大家先自習吧」才蔫蔫地坐了下來,抹掉頭上的冷汗,心有餘悸地暗歎,那兩個人能擁有成對的情侶手機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90  他來相助

  校長室內,或坐或站擠滿了三年二組的二十來個女生,其中打頭的赫然是三年一組的江崎香。
  江崎香指著桌上的名單說道,「中村校長,這是昨日上過書法課的三年一組、三年五組和三年七組中不願接受小泉小姐作為代課老師的同學簽名聯書,請校長過目。」其實還有一個三年六組也上過課了,只不過她沒有發動到一個願意給她簽名的人。不過,這其他三個班的也夠了。
  中村校長將簽名書壓到肘下看也沒看,只打量著對面新來的轉學生問道,「江崎同學,你的理由呢?」
  江崎香環臂而站,「請問校長,這位小泉小姐可有教師資格證?」哼,肯定沒有。因為母親昨晚調查過了,小泉青葉十五歲國中畢業後就再也沒有上過學了。別說教師資格證,就是學歷證書,恐怕也只是國中畢業證而已。這樣的人,憑什麼站上講台,憑什麼留在他的身邊?
  中村校長一捋小鬍子,坦言道,「我承認,小泉老師在報到的時候確定沒有出示她的教師資格證……」
  「那是因為她根本就沒有。」江崎香截住中村校長的話,對稍後的結果更是胸有成竹起來,她一定會趕走那個人。
  突然被一個孩子不禮貌的打斷講話,中村校長自然心生不悅,但還是耐心解釋,「小泉小姐的書法造詣絕對有能力指導你們的書法,單是她成功舉辦過六次畫展的經歷就足以證明她的實力。她只是代課兩個月……」
  江崎香再次打斷中村校長的講話,「有實力的人比比皆是,但不代表人人都可以舉起執教的鞭子。」
  中村校長被噎得險些一口氣提不上來,這英國貴族學校出來的人怎麼一點禮貌也沒有?他暗吸一口氣,試著從另一方面入手,「原來的書法老師鈴木老師,她的女兒剛剛接受了心臟介入治療的手術,需要她貼身照顧,這臨時又找不到可以代課的老師,小泉老師可以說是一時之選,江崎同學請理解一下做母親的心情。」
  江崎香還是一副拒不接受的態度,「這不能成為讓一個沒有教師資格證的人隨意上崗的理由。」
  「……」中村校長無語了,鬍子都被氣得翹了起來,這轉來的到底是個學生,還是個惹事的祖宗?可是,想到她身後的江崎出版社,他又再次壓下了怒火。
  叩叩叩——恰在此時,有人敲門。
  中村校長整整鬍子,重新端起威嚴的聲音,「請進。」
  手塚國光推門而入,對著半屋子的女生視而不見,逕直走到辦公桌前禮貌地行禮,「校長好。」
  中村校長看到自己的得意門生,終於露出了笑容,「手塚同學有事嗎?」這位可是繼石田徹一之後,他第二個最滿意的學生。
  手塚國光雙手奉上一疊資料,並詳細解釋,「第一份是昨日上過書法課的四個班中對小泉老師滿意的同學自發組織希望老師留任的聯名書;第二份是未上過書法課但贊成鈴木老師找小泉老師暫代書法課的同學聯名書;第三份是學生會做出的一份數據調查表:鈴木老師任職書法課的班級一共是十六個班,共計學生656人,簽名罷課的同學僅有52人,剩下的604人全部同意小泉老師留任,並且已經在聯名書上簽名。」
  手塚國光每說一句,中村校長的嘴角就上揚一分,等他全部說完時,中村校長已經眉開眼笑了。從此刻開始,他決定將手塚同學提升到他最滿意學生榜單中的並列第一名。
  手塚國光停頓少許,轉身面向身後的三年二組的女生,冷然的目光掠過表情複雜的江崎香,環視了一周在位的女生,沉聲說道,「我想,三年二組的同學應該可以理解鈴木老師的處境。」
  聲音低沉得一如往常,甚至沒有夾冰帶霜,但眾女生還是覺得脊背發涼。
  一位同樣帶了無框眼鏡的女生低著頭率先站了出來,「抱歉,失禮了,是我們欠缺考慮。」其實剛剛校長一說出鈴木老師的情況,她就想通了,奈何場面被江崎香弄得僵持不下,她一時也不知如何退出。
  現在學生會長既然公開給了她們台階下,她當然樂得順階而下,順手拉了下身旁的兩位好朋友,三個人快速地鞠了一躬,然後就跑了出去。
  這有人帶頭,自然有人跟隨。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走了大半。
  餘下的五六個女生硬著頭皮站在原地,不敢動作。他們父母的工作或多或少都受制於江崎父親的出版社,這次聯合罷課也是受到了江崎香的指使。現在雖然有心退出,可江崎香沒有動,她們是怎麼也不敢有二心的。
  江崎香心中痛恨手塚國光一副為小泉青葉出頭的樣子,說出來的話完全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理解和允許是兩碼事。我們也理解鈴木老師的處境,如果需要,我甚至可以讓父母出資相助,但是,我們絕對不能允許一個沒有教師資格證的人為人師表。請校長換掉小泉小姐。」
  聽到此話,中村校長剛剛捋順的鬍子立刻又炸了起來。他們學校是一直教導學生要循規蹈矩,可也沒教過凡事一定要照本宣科。這群學生怎麼就不開竅呢?還有這個江崎同學,自從入學以來,向來尊師重道,乖巧懂禮,也得到了所有任課老師的認可和表揚,怎麼今天突然一反常態地叛逆起來了?居然煽起了青學史上的第一次罷課示威活動?這其中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手塚國光目光如箭,厲眸直指江崎香,她如此借題發揮咄咄逼人,無非是私心作遂,他心知肚明。
  江崎香昂首對上手塚國光的厲眸,不甘示弱地回視。她就是借題發揮,也是那人給了她可以發揮的題目。她如果沒有抓住送上門的機會,那才是對不起一直吃鱉的自己。
  小泉青葉從未關好的門口走進來的時候,剛好聽見了江崎香的最後一句話,心中的怒火突然就全部消散了。原來事情都是她在背後唆使的,而自己惹禍上身不過是因為受男色牽連而成了她想要驅逐的假想敵。
  涼涼一笑,她伸手輕叩木門,「中村校長,我方便進來嗎?」
  中村校長眼睛一亮,「小泉老師請進。」主角到了,才方便解決問題。
  手塚國光左跨一步,讓小泉青葉得以站在辦公桌的正前方。
  右側的江崎香對她投來複雜的一瞥,含著三分倔強,三分嫉妒,還有三分得意。
  小泉青葉俯視江崎香的眼睛,波瀾不驚,「江崎同學就那麼肯定我沒有教師資格證嗎?」
  江崎香挺直脊背,「如果小泉小姐有,不妨出示。」
  小泉青葉搖搖頭,「我還真沒有教師資格證……」
  江崎香露出得意的笑容,言語更是斬釘截鐵,「中村校長,請……」

j7910137 2015-4-24 20:55

☆、091 一招制敵

  小泉青葉擺手打斷她的話,上前一步,挾帶著上位者的氣場居高臨下地輕啟朱唇,「可我有講師資格證!」
  毫無重音的一句話,卻因它本身的意思而變得力墜千鈞。
  講師資格證?
  中村校長驚得小鬍子又是一顫,一個年僅十八歲的講——師?
  手塚國光眉宇不驚,她說有就肯定有。他去過她的書房,進過她的辦公室,自是對她的實力瞭解一二。
  江崎香霍地退後兩步,尖銳出聲,「不可能!」她才十八歲,只有國中水平,又怎麼可能考得來講師資格證?她一定在說謊。
  「怎麼不可能?你以為堂堂一家畫廊的代理會長是誰都能做的嗎?」接到救急電話匆忙起來的安西,平舉著一本紅色的證書直到江崎香的眼皮底下,「睜大你自以為是的眼睛看看清楚,這可是東京都教育廳頒發的甲級講師資格證。」哼,別說是國中生,就是國中老師,她的老闆也有資格站在講台上授課!
  江崎香一把奪下,封面上燙金的字體幾乎灼傷她的眼睛。
  翻開裡面,赫然寫著「小泉青葉順利通過《講師資格評定甲級考試》,成績合格,授予此證。」
  下面是證書編號0315286,發證日期,以及東京都教育廳的紅色印章。
  江崎香不願相信,連連迭聲,「這是假的,這一定是假的,我要查證編號。」
  安西不屑地冷哼一聲,「校長室就有電腦,歡迎使用!」
  手塚國光斂盡氣勢,對著中村校長一躬身,「校長,打擾了,我該去上課了。」
  中村校長不甚在意點點頭,「去吧。」他現在的心思全在查證編號的江崎香身上,如果是真的,那麼青學將是第一個擁有講師資格證老師的國中老師,雖然只是一個代課老師,那也是青學的所有物。呵呵,想想就覺得興奮,一個年僅十八歲的講師,也許他該計劃一下如何在兩個月後依然留下她繼續任職。
  手塚國光衝著小泉青葉和安西微一點頭,颯然離開了。這次她絕對的高枕無憂了,而他卻在無形中離她的距離又遠了一步……
  安西鬼笑著湊到小泉青葉的身邊,小聲耳語,「手塚小朋友不錯嘛,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還能想到辦法挺你。」
  小泉青葉橫她一眼,「東西送到了就趕緊回去吧,擇田一個人在畫廊會忙不過來的。」
  安西聳聳肩,「好吧,有事再打給我。」臨走之前不忘對著江崎香翻個白眼,這都什麼孩子呀,如果不是看在麗子的份上,誰願意把代理會長出借?他們畫廊至今還處在群龍無首的慌亂中呢?切,一群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小人!
  江崎香將數字編碼一個一個輸入證書真偽驗證系統,心中七上八下的亂成一團,如果是真的,她怎麼辦?她都已經鬧到校長這裡了,如果查出來是她背後主使一切的,那她……不對,那個證書一定是假的。她才十八歲,根本不可能考下講師資格證。
  最後一個數字輸進去,她又來回對照幾次,確認無誤後將中指放在回車上卻遲遲沒有落下。
  中村校長探頭過來,一捋小鬍子,「江崎同學,查到了嗎?」他想這種事情應該沒有人會在一校之長面前弄虛作假吧?!小泉青葉能在畫廊主事三年,絕不可能靠的是一張假證書。
  江崎香因為中村校長突然出聲而嚇了一跳,手腕不受控制地一抖,中指就按了下去。
  不到兩秒鐘的時間,電腦屏幕上就出現了與證書一模一樣的內容。
  講師證是真的!
  「不可能!」江崎香指著屏幕低吼,不肯接受事實。這個人比她高,比她先認識冰山王子,比她更受男生的喜愛,現在的實力又比她高出不只一級……她不承認,絕不承認。
  中村校長注意的卻是發證日期,那裡寫的是兩年前的日期,也就是說,小泉青葉十六歲的時候就擁有講師資格證了……天啊,中村校長以四十五度角望天興歎,他無意中得到的將是如何的寶藏啊。
  小泉青葉根本不屑江崎香的態度,只探身取回了自己的證書。這證書是第一次畫展之前,在東京都教育廳工作的徹一哥哥為她辦理的,一來是為了讓她做穩代理會長的位置平添一分助力,二來方便她以正規身份培訓在職的畫廊員工。雖說是走後門辦理的,她沒有參加任何考試,可她拿這份講師資格證也是心安理得。
  前前後後加起來,她至少擁有四十年的書法功底,如何拿不起區區一份講師資格證?!
  小泉青葉低眉順目地跟校長打個招呼,「中村校長,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我就先回去上課了。」
  中村校長的小鬍子又翹了起來,看看這身份,再看看這態度,怎麼也不是那個江崎同學可比擬的。「好好好,小泉老師去忙吧,剩下的我會處理好的。」
  三年前她家的情況他也略有耳聞,當時對她的印象也僅僅是一名普通到一抓一大把的國中女生。沒想到,三年後再次相見,她就讓他不得不刮目相看了。難道真的是逆境出天才?還是他青學出去的果真與眾不同?這先有石田徹一,後有手塚國光,現在又平空出世一個小泉青葉……哈哈,他想今年年底的校長聚會上,他一定會獨領風騷!
  小泉青葉收到指示轉身向外走,這才發現剛才剩下的幾個三年二組的女同學不知何時已經偷偷溜走了。
  她扯扯嘴角,涼薄一笑。以為這樣她就不會懲罰了嗎?她對江崎香不發表任何意見,那是因為江崎香沒有在她的課堂上公然反對。現在結束了,自然也會有校長來發落。可她們不一樣,她們居然不問青紅皂白就人云亦云公然罷課示威,等同直接挑戰她初為師表的尊嚴。還有剩下的班長和男同學,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但不加阻攔就算幫兇。
  而對待不合作的學生,她有的是辦法收拾……
  


☆、092  敵人反撲

  小泉青葉的講師資格證在安西出現的第一時間便以風一般的速度傳遍了青學國中的每一個角落。
  中村校長在當天課程結束後的工作會議上下達了新的指示,「為了提高青學國中書法任課教師的整體水平,特安排小泉講師在每週五的下午三點到四點對全體書法老師進行提高培訓。其他有興趣的老師也可自願參加。」
  曾經參觀過《我們的幸福》畫展的某書法老師語帶敬佩,「我們教習書法打的是培養興趣修身養性的旗幟,人家帶出來的孩子卻個個是賺錢養家的能手,誰敢置疑人家講師證的含金量?」
  也有昨天還輕視小泉青葉年輕的老資格中年書法教師在得知消息後則迅速迸發熱情,「你說,如果我今年得到講師的指導,那麼明年的講師資格評定考試,我能不能更容易通過一些?」
  三年一組那位第一個無意中得到了小泉青葉墨寶的男同學甲正在東躲西藏的逃亡之中,「你們別追了,老師的字我是不會出讓的……什麼?錢?出多少錢我也不會賣!……那是我的,我的,我的--」堅定擁護的心意以高八度的音量在操場一角直衝雲霄。
  三年六組是唯一一個能親切稱小泉老師為學姐的班級,歸因於,在所有上過課後聯名抗議的簽名表中,沒有一個屬於他們班的名字。他們現在可以說是整個三年級中最得意洋洋的一群,「學姐上課特溫柔,就像春天一樣溫暖。」
  相反,三年二組是唯一一個受到小泉青葉冷臉對待的班級,直接原因就是他們班的女生因為不滿而耽誤了上課的時間,同時男生也沒有阻攔。小泉青葉在第一堂課時說得清楚,「我可以不計較你們對我的態度,但無法容忍你們肆意浪費彼此時間的行為。」課後,大石秀一郎每每遇上搭檔菊丸得意的笑臉總是苦笑以對,「老師現在上課就像冬天一般寒冷,可大家寧可多穿一些衣服預寒也不敢向上反映問題。」他們怕稍有異動,便會讓老師直接放棄他們班。畢竟現在講師身份的小泉青葉儼然一塊香餑餑,好多別班的老師學生已經在蠢蠢欲動了。
  例如一二年級的年級主任,他們不只一次找到中村校長提供建議,希望校長可以安排小泉青葉也能到低年級授課,在得到中村校長的回復「小泉老師代的是鈴木老師的課,整個三年級的課程已經排滿了,實在勻不出別的時間來。不過,如果是私人時間的話……」後,立刻準備以人情戰術攻陷小泉青葉的私人時間。於是,課外時間,總能看到幾個一二年級的老師跟在小泉青葉的身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二年級的年級主任甚至發下狠話,如果哪個老師或者學生能夠請動小泉老師來二年級授課,哪怕只有一堂,他願意自己出資重賞。
  與小泉青葉處處受追捧的情況截然不同的是江崎香,此刻的她正處於冰火兩重天的雙重攻擊之下。冷冷的嘲諷總是在她的背後悄然響起,「哎,就她,因為妒嫉老師的能力就妄想趕走老師。結果搬了塊大石頭,偏偏砸了自己的腳。」還有火力全開的當面恥笑,「其實,我們應該感謝你才對,否則謙遜的小泉老師還在隱藏著自己的實力呢?!」
  安西在畫廊的辦公室頓足捶胸,她不該一時衝動為了爭一口氣就把老闆的講師資格證送過去。如果不送過去,那麼有老闆帶著他們去拜訪各小學校長,一定早就拿下不只一張訂單了。可現在的結果是,各位校長一聽老闆暫時不在,全部委婉地表達了向後推延之意。那這兩個月怎麼辦,他們要喝西北風去嗎?
  擇田任勞任怨地一個人從東京跑到大阪,又從大阪跑回東京。安西不想再聽各個校長的推脫之辭,如果他也不聽的話,那畫廊要怎麼辦?反正總要留一個人守在畫廊的,那麼就安西守著,訂單的事有他來跑就是了。
  小泉青葉也在鬱悶中,她報到時不提講師證的事也是怕出現這種情況。兩年前,《我們的幸福》畫展一成功便引來了東京都書法家協會的注意,在得知她擁有講師證後,也曾經邀請她去講了幾次。一開始,她秉著為畫廊打知名度的想法每請必到;可後來,影響到了她的正常工作,她不得不被迫公開收費,從那以後情況才慢慢好轉。而現在的青學幾乎要與那時的情況雷同了。
  現在只要她出現,總會有學生或老師以請教書法的名義明裡暗裡探測她有沒有另外加課的可能性。她現在只後悔當初報到時將自己調控成了親切和善的老師形象,這讓那些蜂擁而來的人更認準了她好說話的溫吞印象。
  週五下午本來規定好的一個小時的授課時間,也被眾人客氣有禮的延長到了一個半小時的時間。腰部一陣陣的疼痛讓她想吸氣,又為了所謂的形象問題而不得不硬挺著。
  五點,她終於咬了咬牙下了狠心,這個問題一回答完一定果斷下課。誰來求她也不成。
  「好了,今天的課到此結束,各位同仁下周見。」小泉青葉快速說完結束的話,低頭抱起資料就向外走,眼角餘光瞄到又有人站起來,也只當沒看見。
  近在咫尺的門口再有兩步就到了。可還沒等到她夠到門邊,門就被霍然打開了,一個三年二組的女生衝進來,二話不說,抓著她的手就向外跑。
  「小泉老師,快跟我走。」
  小泉青葉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但也樂得有理由逃出課堂。
  兩人的身影很快地在走廊拐角消失,餘下滿教室的老師們大眼瞪小眼,怎麼回事,他們也不知道。
  三年二組的教室內,小泉青葉上氣不接下氣地站在講台上看著台下的學生,不是已經到了放學的時間了嗎?怎麼還在學校?而且,這不是三年二組的教室嗎?怎麼幸村精市也在這裡?
  幸村精市衝她笑笑,很能明白她現在的想法,「我也想放學回家,可是,校門被家長們堵得水洩不通。」
  為什麼?小泉青葉揚高眉梢作疑問狀,剛才跑得太急了,現在還沒辦法順過氣來開口說話。
  大石秀一郎站起來細說原委,「有些同學的家長知道了老師的講師身份,希望能幫自己的孩子爭取到您的授課機會。」他一邊說一邊打量著小泉青葉的神色,事情的發展超出了所有人的設想,他更沒料到當初一場小小的罷課抗議牽連出了如此的後續發展。越來越多的家長開始參加到爭奪小泉青葉授課機會的戰鬥中,在向校長施壓未果之後,今天更是聚眾堵在了青學的門口,希望學校給予一個確切的回復,否則他們就不放小泉青葉離開。
  幸村精市嘲笑著看了一眼大石秀一郎,他那麼隱晦的說法只會讓小泉青葉在事情的處理上失了先機。他敲敲桌子做出最明確的分析,「現在的情況並不樂觀,家長的範圍涉及到了每個年級,甚至每個班級。校長為了以示公平,只能全部接受或者全部放棄。意思就是,你要麼在未來的兩個月內接下全部班級的書法課,要麼現在就得走人。家長們的意思很明確,自己的孩子一定要和別人的孩子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要學就一起學,要不學就一起不學。」
  小泉青葉終於平復了呼吸,聽完幸村精市的話又蹙起了眉頭。她可以從容應對所有反對、批評甚至詆毀,但無法直接拒絕為人父母的一顆只為孩子的心。父母為了孩子來爭奪一個更好的教導機會,她絕對理解。所以現在事情的解決還真是有些棘手了。
  剛剛拉她跑來的女生面有愧色地說道,「對不起,老師,是因為我們也把事情搞成這樣的……」如果當初她們沒有受到蠱惑,沒有當眾罷課,那麼現在老師的講師身份就不會暴露,也不會引起這麼大的轟動。
  在場的其他二組的女生也同樣愧疚地低下了頭,異口同聲道,「對不起。」
  小泉青葉搖搖頭,對著三年二組的女生露出了第一個溫柔的笑容,「不怪你們,大不了我接下所有的課程便是了。算算也就兩個月的時間,每天再多也只是六堂課而已,我撐得住。」
  「你撐得住?那你的腰呢?也撐得住?」門口突然傳來響亮的置疑聲,冷硬的腔調帶著毫不掩飾的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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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默親的支持,下午六點奉上二更(093趁火打劫)。祝看文愉快
  


☆、093  趁火打劫

  手塚國光趕到。
  在場的女生不約而同地打個寒顫,然後想,會長為什麼要生氣?而且會長的口氣聽起來怎麼有些彆扭,就像……男友的口氣似的?
  幸村精市淡笑依然,心情卻沉重起來,他與自己果真不同,至少自己現在無法對著她自然地說出此類明顯關心的話。
  小泉青葉愕然,「你怎麼在這兒?」
  手塚國光雙手置在褲袋中,表明自己的來意,「校長通知我來請你到辦公室。」
  小泉青葉瞪眼,「我問的是你怎麼會在學校?你現在應該在畫廊打工。」不要仗著他是義務幫忙就能隨便缺勤。
  手塚國光無視她的不悅,「我剛才向安西助理請過假了。」安西甚至在得知學校的情況後,熱情地問他還需不需要畫廊的人過來幫忙保護小泉青葉,興致勃勃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很嚮往他們能打群架似的。
  手塚國光再次提醒她,「你的身體根本不允許你再超負荷的工作。」母親已經不只一次在他耳邊叨咕過了,女人的腰部是萬萬不能傷到的,否則會影響以後的夫妻生活,還有懷孕生子……他心裡窘然,但還是聽了進去。就算這次的事件只有兩個選擇,他也要把第一個選擇先給她摘除出去。
  三年二組的女生再一次頂著壓力弱弱開口,「那老師會放棄我們嗎?」如果老師的身體無法全部接下,那麼就只有第二個選擇:全部放棄。可是,她們怎麼辦?老師本來是代她們的課的,憑什麼為了什麼所謂的公平就要放棄她們?
  手塚國光厲眼一掃,事情還不是她們鬧出來的?!鋪天蓋地的冷氣瞬間傾巢而出,現在結果不如意就不想承擔了?
  其他的女生被迫瑟縮著退回原位,不敢再出聲詢問。她們錯了,小泉老師的書法課就算是冬天那也是個暖冬;眼前的這位那才是四季不變的寒冬鼻祖。
  幸村精市默然,如果她的身體不允許,那麼他也不建議她為了孩子就硬拚。
  大石秀一郎忍住內心的顫抖,硬著頭皮只看小泉青葉,模仿搭檔菊丸的腔調,「學姐--」他雖然不希望學姐硬撐著身體接下全部的課程,但是如果學姐放棄他們,他又覺得難以接受。他想,也許學姐有兩權其美的辦法。
  小泉青葉感受到來自學生們的依戀,不禁一陣感動。她不過才來了一個星期,何德何能收到學生們的愛戴?
  手塚國光冷眼就對大石射出一計冰刀,他這是在對她實行感情協迫的哀兵之策?
  大石秀一郎立刻覺得脖後冷風竄起,不得不吞回下一句乞求的話。
  小泉青葉緩緩走到門口,以身體擋住身後學生的視線,輕輕拉了拉手塚國光的衣袖,「手塚--」。
  聲音極盡綿軟輕柔,還有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撒嬌之意。手塚國光莫名的心一顫,低頭就對上了她有些哀求的目光。
  她第一次求他……而且是為了他們這群包括自己在內的學生。
  他明白她的意思,在她的心裡,沒有什麼比孩子更重要。
  手塚國光堪堪撇頭,不願再直視她的雙眸,週身的冰冷盡數散去。如果……如果,她執意堅持……那麼,他就拜託母親每日過去為她熱敷一次。
  小泉青葉意會,對大石笑道,「我不會放棄你們的。」
  「謝謝老師。」教室內的同學同時出聲感謝,老師說的他們相信。
  幸村精市目光黯淡地斂了笑意,她在乎手塚國光的意見,在得到他的同意之後才給出了承諾……
  手塚國光回身開門,「走吧,校長還在等著。」
  小泉青葉跟著向外走,不急不緩的步調與手塚國光微緊的表情略有不附。
  轉過拐角,四下無人,小泉青葉輕聲問道,「還有什麼事情嗎?」他的表情不像只有接她過去那麼簡單。
  手塚國光站定身形,低聲回道,「家長們的事情是江崎夫人鼓動的。」目的就是為了將小泉青葉趕出青學。
  「哦--哦--哦--」小泉青葉的聲音因為了悟而拐了好幾個彎。這樣就能說的通,為什麼家長們突然對書法老師如此熱情了。
  人們總是這樣,如果大家都沒有好的選擇,那麼誰都不會有額外的貪心;可是,當其中一部分人突然有了好的選擇時,那麼剩下的那部分人就會不甘心,當然希望能得到同等的待遇。
  江崎夫人這招一出,校長為了平息家長的不甘,就只得讓她自己來做選擇,而她如果因為身體的原因不能全部接下,那麼就只能放棄。江崎夫人的目的就算達到了。
  小泉青葉失笑出聲,還是那句話,「這四十歲的婦人和十四歲的女生出手就是不一樣。」
  手塚國光側目斜她,低斥一聲,「不要大意。」
  小泉青葉歪頭,對上他如臨大敵似的表情,突然有了打趣的心情,「藍顏禍水啊--」歸要結底,就是因為他嘍。
  手塚國光頓時黑線滿頭,紅雲冷不防炸上白皙的面龐。她--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當著他的面就說出如此……如此失禮的話來?
  手塚國光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該進還是該退。置在褲袋中的雙手拿出來,又放回去,無意識地反反覆覆。
  小泉青葉也不知道偶爾抽風的一句會帶來如此驚艷的效果,突然有些理解安西喜歡時不時逗弄擇田時的心情。
  看著眼前的男生因自己稍稍出格的話而像小白兔似的困窘臉紅外加手足無措,心情原來是這樣的舒服輕快,而突然的好心情讓她不受大腦控制的第二句話脫口而出,「來,給爺笑個。」
  宛若晴天霹靂,手塚國光被雷得連臉紅都忘了繼續,「你--」這今天抽的是什麼風?
  小泉青葉呲牙,露出八顆貝齒,看到對面的冰山男生突如其來的異常表現,長久以來她被迫壓制的惡劣彷彿突然得到了扭曲式的短暫滿足。再說出來的話更是像脫了韁繩的野馬,「怎麼,看不上爺?還是怕爺不付賬?」
  她端著自以為是的大尾巴狼形象在那廂兀自得瑟,卻不知,落在他的眼裡,不過是外強中乾的小狼崽。
  轟--
  手塚國光腦中名為「理智」的弦應聲而斷,眼前的女子猶不自知地還在衝他極為嫵媚地眨著眼。
  好,她想讓他笑是不是?那他就笑給她看!她不看清楚都不行!
  心念乍起,他迅速欺近一步,一手摟過她腰,就把她禁固在了牆角。另一隻手則挑起了她的下巴,「不知爺想看哪種笑呢?」
  小泉青葉愣愣地繼續眨眼,因他眼角眉梢突然湧現的風情而怔忡。他不是小白兔嗎?
  手塚國光嘴角一挑,完美的弧度逐漸揚起,像三月柳樹新冒的嫩芽,一點綠色,卻挾帶了無限的春意盎然。
  「這樣的程度呢?爺是否滿意?」
  小泉青葉傻住,只能呆呆看著眼前的美男隨即又彎起狹長的眼睛,「還是這樣,爺才滿意?」
  他只是彎起眼睛,她的眼前便如四月,百花盛開。百花盛開,有陽暖暖,有風徐徐,有香陣陣。
  小泉青葉對著眼前突現的艷景,早已花容失色。他是美的,她從來就知之甚深。雖然不同於跡部的妖孽之美,也不同於幸村精市的虛幻之美,可他也有著自己獨特的孤傲之美。
  他的眼眸狹長而冰冷,因為有笑意湧上,會變得嫵媚風情;他的薄唇素來清淺無情,卻因笑意而變得粉嫩誘人。
  她突感口乾舌燥,忍不住輕抿雙唇。
  手塚國光的眸底燃起一簇火花,視線掃過她潤濕的雙唇,出口的聲音充滿了誘惑,「爺可還滿意?」
  小泉青葉如受到蠱惑般無意識地點頭,這樣的小白兔讓她好想蹂躪……
  手塚國光笑容更盛,伸出食指撫過她的雙唇,「那麼,爺準備怎麼付賬?」
  小泉青葉雙目癡迷,眼裡只看得到他的笑容,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顧自一味地順從點頭,小白兔說什麼就是什麼,她無條件答應。
  「吻我。」手塚國光收起笑容,提出條件。
  嘎--?
  ------題外話------
  默親,二更報到,請查收!
  


☆、094  回吻之說

  小泉青葉在他笑容收起的一刻終於理智回攏,又花了幾分鐘的時間才回想起剛才簽下了如何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別鬧了,」她用力推推他,「校長還在等著呢!」
  手塚國光面色一沉,蚊絲未動,堅持要求應得的利潤,「吻我。」他從來不做無用之功,更何況,他剛才可是犧牲了色相。
  小泉青葉也沉下臉來,「手塚同學不是連玩笑話也聽不出來吧?」她就知道這大尾巴狼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你剛才可沒說是玩笑話?」手塚國光直接反問,手勁是一點沒松。事情是她起了頭,結尾卻不能還是她說了算。
  「你--」這次說不出話來的變成了小泉青葉,瞪過來的眼睛幾乎瞪成鬥雞眼。
  手塚國光揚眉,眸底閃過好笑的波光,對於自製冷靜的她來說,要她主動親近別人,比要她遠離別人更難。他有八成的把握,讓她主動放棄。他的眼神停留在她不自覺嘟起的粉唇上,最終無法抗拒誘惑,弓起食指在她的粉唇中央輕輕一叩,「如何,嗯?」
  冷冷的聲音響起,狹帶著上位者的勢壓,他再次逼迫她做出他想要的結果。
  可是,他的聲音太過低沉冰冷,不含絲點旖旎,與他曖昧調情的動作完全不搭調。
  小泉青葉突然清醒:他可是希望藉著她不可能答應的事情來逼迫她做出他想要的結果?
  怔忡間,校園上空傳來了中村校長的聲音,「小泉老師,小泉老師,聽到廣播請速到校長辦公室。」
  小泉青葉迅速握手成拳,輕捶一下他的胸膛,企圖矇混過關,「快放開,校長在催我了。」
  手塚國光不痛不癢,挑眉道,「你還沒履行承諾。」
  小泉青葉惱羞成怒,「你什麼時候公私不分了?如果我不去,就只能放棄你們了。」
  手塚國光涼薄地開口,「我本就贊成你選擇放棄。」
  「……」小泉青葉又一次被堵得無語了,她也終於確定,他的行為果然不是為了讓她吻他,而是為了讓她放棄。可是,不行,這裡面還牽涉到了麗子,她一定不能退出。
  「手塚--」她放軟口氣,故技重施。如果剛才她能讓他收回氣勢,那麼現在應該也可以。
  手塚國光的心跳立刻漏掉半拍,他趕緊閉上雙眼,怕再次在她哀求的目光中心軟,「不行,你只能二選一。」
  「你--」小泉青葉悵悵地收回目光,她如何值得他以勢壓人公私不分?
  廣播聲再次響起,「小泉老師,小泉老師,聽到廣播請速到校長辦公室。」
  手塚國光閉著眼睛收緊手臂,代課老師的事情一定還有另外的解決辦法,只要她選擇放棄……如果一定需要暫時的代課老師,他也可以去拜託祖父……
  臉畔忽然感受到溫熱的氣息,他驚覺張眼,剛好看到小泉青葉將唇印上他的臉頰。
  她的眼瞼半掩,眸意羞澀。整張臉上佈滿了粉紅色的霞雲,像那日共賞的十月櫻。他無端就軟了手勁,雖然他的本意不是回吻,而且更不是吻臉……
  小泉青葉收回身姿,低著頭不敢對上他驟然幽深的目光,「你放心好了,我有第三個選擇。」她知道,他只是在為她擔心。
  第三個選擇?
  手塚國光跟在小泉青葉身後向校長室走去,砰砰加速的心跳不知是因為她的吻,還是因為她的新選擇。
  校長室內,再一次人滿為患。房門大敞四開著,因為還有三五個家長實在擠不進去,只好聊勝於無地站在門口。
  小泉青葉一出現在該樓層的走廊上,門外眼尖的家長立刻狂奔而至:「小泉老師,我家裡代的書法功底深厚,從三歲拿筆到現在已經九年了,絕對值得您悉心教導一番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另一個家長也急急開口,「我家真裡雖然剛剛接觸書法,但他的熱情可一點不比其他人少,每天放學後都會主動練習兩個小時……」
  屋內其他的家長也聞聲而至。
  「小泉老師,我家……」
  「小泉老師,我家……」
  「我家……」
  「我……」
  七嘴八舌的,各說各的理,一時間場面變得像菜市場一樣嘈雜起來。但沒有一個能得到小泉青葉的回應。
  小泉青葉端著禮貌的微笑,在手塚國光的護衛下,艱難前行。
  中村校長也顧不上他那已經雜亂的小鬍子了,此時正在用力地擊掌吸引大家的注意,同時大聲提醒大家安靜,「各位家長,各位家長,大家請靜一靜。小泉老師已經到了,不如先聽聽她的意思。」
  奈何他已經嘶啞的聲音根本就無法引發大家的關注,「小泉老師小泉老師」的呼喚聲仍然此起彼伏,爭先恐後地狀態好像在搶購特價大蔥的超市現場。
  中村校長無力地喘著氣,想著一會兒要用多大的音量才能讓大家靜下來。
  小泉青葉走近中村校長,對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再出聲。現場的各位家長明顯是受人唆使後藉機鬧事,他們背後的主子不出聲,他們怎麼會安靜下來?
  小泉青葉犀利的目光穿過層層疊疊的人群,落在人群後面的江崎夫人身上。
  一身得體的名牌套裝,不鹹不淡的表情,端的是優雅淑良傲慢無限。在觸及到小泉青葉投來的眼神後,也毫不掩飾自己就是背後主子的身份。
  小泉青葉衝她禮貌地一頷首,只要找到癥結所在,她就能對症下藥。
  如果說江崎夫人不露面,那麼她還真有可能因為身體的原因而放棄;可是,她出現了,並且打人都打到了自己的臉上,那麼自己是如何也不會乖乖地任人欺負的。
  江崎夫人嗎?在她的眼裡,不過是--手下敗將!
  有一家長見小泉青葉一直笑不作聲,心中一急伸手就想抓住小泉青葉的手她引發她的關注,「小泉老師--」
  可是,這位家長是位父親……手塚國光臉色不露,防衛功能卻自動打開,左肘狀似不經意地外拐,就橫臂擋住了來勢急切(在他看來卻是兇猛)的一「抓」。
  小泉青葉也察覺到了,順勢後退一步。她並不喜歡與人做過多的肢體碰觸。
  該家長頓時臉黑,看他們的樣子,明顯是把他當作色狼在防了。
  旁邊的一位女家長見狀,異軍突起。她是女人,不必防吧?如此想著,她也伸手想親熱地拉近關係。
  手塚國光鞭長莫及,只能眉頭微蹙地看著那人的手臂就要挽上小泉青葉的胳膊。
  小泉青葉斂眉扭頭,裝作沒看見,一個側身就躲到了手塚國光的懷裡。她們的目的可不是為了親近,而是想趕她走,她不想同一群虛偽的人假裝親熱。
  熟悉的體溫傳來,手塚國光就勢擁住然後半轉身體,直接就將小泉青葉護在了誰也夠不到的胸前。
  堅實的厚背像銅牆鐵壁一般矗立在眾人的面前,此時的手塚國光已經被激得顧不上禮數上的周到了,挾冰帶霜的氣勢隨即以旋風狀迅速擴散開來。他們就算是家長也有些過分了!
  如寒冷氣流過境,室內的眾位家長瞬間靜聲,同時縮了縮脖子,有些不明所以:現在不是秋天嗎?那如此強烈的冷氣流又是從何而來?
  


☆、095  借力打力

  中村校長被冷風一刺激,頭腦頓時清醒,趁機立刻揚聲說道,「大家先聽聽小泉老師怎麼說。」強硬的語氣也表達出了自己的一些不滿。
  其實,如果依心而為,他早就把這些人關在門外了。小泉老師代的是鈴木老師的課,是已經安排好的了,怎麼可以因為其他家長眼紅就隨意更改?
  可是,面前的這些家長,偏偏哪一個都曾贊助過青學,個個都不是他能隨意招待的。做為一校之長,他需要顧忌的事情實在太多。萬不得已的話,犧牲小泉青葉也是再所難免。
  眾位家長這次也許是聽了進去,也許是被突如其來的冷氣流凍得有些反應遲緩,反正在中村校長的話音落了以後的五分鐘,誰也沒有再出聲。
  小泉青葉見機不可失,輕拍手塚國光的手臂,讓他放鬆手勁後,她斜跨一步,站到了眾人的面前。
  素面一整,眼角上挑,表情瞬時變得高傲而冷然。如果他們拒絕和談,那麼她不介意給他們個冷臉瞧瞧。看中了她的講師身份是吧?那她就毫不客氣地擺擺講師架子好了。
  「各位家長,我決定於週日上午九點在青學國中的禮堂舉辦一堂公開的書法課,請各位家長帶著孩子一定準時參加,至於請不請我做書法老師的事情不妨在聽過課後再作決定。」
  不詢問意見,不乞求垂憐,她只做平鋪直敘,冷若冰霜的口氣滿是目空一切的倨傲。
  此刻,她是年少得志的書法講師!
  手塚國光靜靜地陪在一旁,默不作聲地以自身氣場為她誇大盛氣凌人的背景。對於她的實力,他無條件相信。
  中村校長直覺挺胸抬頭,驕傲由然而生,這就是他們青學蘊育出來的傑出學生!
  離得近的家長忍不住被氣場迫得倒退一步,突然心悸一下,如此強大的氣場,如此年輕的年紀……
  離得遠的家長也無法說出反對的話,只能沉默著對抗仍在持續上漲的冷氣壓迫。
  江崎夫人露齒一笑,眼中的陰霾卻越加強盛。如此的境地,小泉青葉居然還能做下出乎意料的決定,難怪女兒不是她的對手。
  哼!週日公開授課?她想往好了講,還是往壞了講?如果她講的好,只會讓那些起了貪念的家長更眼紅,鬧得更歡;如果她講的不好,那麼自己就以實力虛假為由讓她自動下台。
  小泉青葉緩緩地對著江崎夫人眨了下眼睛,挑釁的意味十足,「江崎夫人,請轉告江崎先生,小泉青葉週日恭候大架。」從未露過面的江崎先生又是如何呢?是暗中縱容自己的妻子女兒以勢壓人,還是被蒙在鼓裡不曾得知?
  江崎夫人笑容一僵,旋即又燦笑開來,「好的,週日見。」
  小泉青葉看著江崎夫人帶頭走出去的背影,真心地勾了唇角,「中村校長,請以學校的名義力邀江崎先生務必到場。」她幾乎可以肯定,江崎先生一定不知道這件事情。就算知道,也不全面。
  中村校長捋捋悠閒下來的小鬍子,眼中閃過計量,「好,我同時也會通知各位老師們準時參加。」既然他們要鬧,那麼就鬧得再大一些。自己一味地隱忍換來的不過是不知好歹外加登鼻子上臉。那麼,這一次,他不忍了,他拼了校長的職位也不會讓那位明顯別有用心的江崎夫人得逞。雖然一直沒想明白江崎母女為何如此針對小泉青葉,但如此值得驕傲的學生,他維護定了!
  手塚國光也開始明白她的做法,上前一步自動請纓,「中村校長,學生會的各位幹事將會負責通知所有的學生和家長。」
  小泉青葉收拾起狂妄的態度,對著校長施下九十度的大禮,「校長,小泉可能要放肆了。」
  中村校長在辦公桌後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以無比維護的口氣說道,「去吧,做你想做的。」週日的公開授課,他也試目以待。
  「是。」
  小泉青葉和手塚國光相伴退了出來。
  出了校長室,一個向左,一個向右,他們不曾多言,相視一眼便各奔東西。
  手塚國光面容如常,鎮定自若。他的任務是帶領數十位的幹事在明天一天的時間內通知全校將近兩千人的學生及家長。
  小泉青葉步調從容,幹勁十足。後天的公開課,不僅是講給青學國中的學生家長,同樣是對畫廊的整體宣傳。她要利用這次講課,大規模攻陷各小學校長。
  她想,也許她應該感謝江崎夫人,把如此好的機會送到她的面前。試想,如果是她主動要求授課,肯定無法召及到如此數量的聽眾。可是,有江崎夫人在背後鼓動,雖然目的和她不盡相同,但效果達到了。她將可以在兩千多人的現場為畫廊的進一步擴展做盛大的起步宣傳!
  ……
  週日上午八點。
  小泉青葉帶領著畫廊全部的員工抵達青學禮堂。
  從校門到禮堂的道路兩旁被錯落有致地擺出了福利院孩子們新一輪的書畫作品。禮堂門口兩側則以寬大條福展出了《我們的幸福》畫展一共六期的現場盛況。畫廊的員工們著統一的工作服,微笑著為早到的學生家長作詳細的解答。
  而當他們遇到詢價問題時,他們固定的回答是,只展不賣。
  禮堂的講台上,小泉青葉正在最後一遍審視計劃好的流程。
  旁邊的安西扭扭身子,終於沒能忍住心裡的疑問,「老闆,為什麼今天不出售畫作呢?」以目前的情況來看,賣個大半部分絕對沒有問題。
  小泉青葉看完最後一個字,才抬起頭來擒著一抹淡笑說道,「我要為今年的新年畫展造勢。」
  此話一出,另一旁在看稿子的擇田也驚訝地探過頭來:「新年畫展?我們今年要準備新年畫展嗎?」目前的畫廊只在五月和十月準備一年兩次的畫展,代理會長還從來沒有提過要加一場的意思。
  小泉青葉重重點頭,「對,我不僅要在今年新年的時候加開一場畫展,而且,我準備這場畫展由畫廊的分店負責。」
  「分店?」安西幾乎就要坐不住,「我們什麼時候有分店了?」
  小泉青葉衝她意味深長地笑,「現在,馬上,立刻就會有。在這次授課結束以後,就由你來負責分店的開啟。」
  「我?」安西指向自己鼻頭的食指因為不敢置信而微微顫抖,老闆的意思是讓她也做老闆?
  擇田被接二連三的突發狀況打擊得目瞪口呆,如果,如果安西做了分店的會長,那麼他怎麼辦?現在雖然在同一家畫廊裡,她就已經對他視而不見了;這以後,大家不在一起了,他要如何履行守護她不拋棄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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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網王)重生網王遇前夫》作者:泉青葉【完結+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