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綜影視)女二號》作者:明九九【完結+番外】

悠于 2015-5-7 21:26

《(綜影視)女二號》作者:明九九【完結+番外】

文案:

看過那麼多的電視劇、電影、小說,
那些或美麗或高傲或嬌貴的女二號們費盡心機,
無論出場時多麼麗質天生、聰穎慧黠、盛氣淩人
但是故事的最後從來都是手段用盡,
一片情深錯付卻仍然不得善終。
就算偶爾有個被編劇掰得迷途知返,
但最終仍然敵不過女主光環!

【謝絕扒榜,目前故事有陸貞,大漢,畫皮等】
Ps:綜穿無限流,女主三觀正常,感情遲鈍,
若有天雷傾向歡迎指正~隻求表人參公雞,作者玻璃心QAQ
最終Ps 絕對HE,保證不坑,作者係堅定的反派炮灰控,原著黨請溫柔地點叉……

內容標簽:天作之和 港台劇 女強 女配
搜索關鍵字:主角:零 ┃ 配角:高演,高湛,陸貞,劉徹,竇漪房,衛子夫,王英,浮生,李靜,昭陽,李世民…… ┃ 其它:影視,同人,女配逆襲

悠于 2015-5-7 21:27

☆、001 女相陸貞之蕭氏喚雲

  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是蕭喚雲了,換了一個身體還這般淡定的理由是因為我早已經習慣了。從一開始的惶恐不安到現在的從容處之,不得不說,我在前幾個世界裡的確學到了不少東西。

  儘管到現在為止我仍然不知道自己經歷這樣無盡的輪回究竟是為了什麼,也不知道為何獨獨只有我沒有走過三途川飲下孟婆湯,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也無法知道。

  我也並不在意這些因果,反正我唯一想要的只是活下去罷了。

  有時候我想也許我天生是個流亡者,沒有歸屬感,無論在什麼情況之下都有著極其強烈的求生欲。

  我不知道這執著來自哪裡、是誰給予的,但是我仍是要感謝這偏執的欲望,我是因為它才沒有在這看似無盡的輪回裡迷失或者發瘋,而是活得越發滋潤自得起來。

  這是我經歷的第四個世界,前三個有荒涼空曠、異獸橫行的荒野,喪屍橫行、道德敗壞的末世,也有強者為尊、武鬥盛行的異界。

  現在看來這一個終於是比較安定平和的世界了,我早已厭煩了那些血腥和殺戮,正想著希望能找個適合養老的好地方,沒想到運氣這般好,竟然心想事成了。

  晃了晃接受完記憶仍舊有些疼痛的腦袋,我仔細觀察了這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是宮殿的地方,整個內室只有紅黑金三色為主調,物品擺設無不精緻絕倫,連我身上蓋得這絲被都應該不是凡品。

  看起來這次的人生終於能享受一下了,憶起上一個世界的空曠荒涼,即便是生命力頑強如我都不由得心中湧起一絲慶倖。

  清理了一下腦海中的記憶,這蕭氏喚雲乃當今常山王王妃,有個念念不忘的王爺初戀,還有一個即將當上皇帝、身體病弱的丈夫。

  從她記憶中殘留的感情來看,她對小竹馬的執著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她為了曾經記憶中那個驚鴻一瞥,溫柔笑著為她折下燦爛桃花的少年,幾乎付出了一切可以付出的東西。

  在女人最美好的時光裡,她心無旁騖,把最美好的感情都給了一個人;身為驕傲的梁國永世公主,她曾卑微懦弱地忘記自己的責任,一心只想著做他的妻子;作為被父親以西郡四城為代價而出賣的纖弱女子,她曾手握寒匕為了心中摯愛威脅未來的九五之尊,若是強逼,定然血濺五步。

  她在別無選擇之下嫁給了常山王高演,卻始終不能忘懷最初的戀人,儘管自己的丈夫當上了皇帝,卻始終為自己的小竹馬抱不平,暗中給他拖後腿。

  她的一生都是求不得的苦楚。

  幼時希望梁國強大,不必遠離故國成為政治犧牲品,可是她還是被作為下任皇后人選送來了齊國。

  少女時期希望心上人成為儲君,可以廝守終身,卻連連遭遇了故國式微、父王駕崩的噩耗,最後不得不妥協嫁給了高演。

  好不容易高湛回了齊國,她滿心以為可以和他一起私奔離開這裡,卻被心中摯愛嚴詞拒絕,甚至被他揮劍斬斷情絲。

  蕭喚雲想著有鮮卑族的那個古老風俗——叔娶寡嫂,就萬事無憂,一門心思想要推心上人成為那萬人之上的存在,卻忘記覆水難收,一切早已成為既定事實。

  即使高演心胸寬廣,愛她至深願意成全,但是高湛會毫無芥蒂嗎?

  俗話說的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儘管入主中原之前鮮卑族的族風彪悍,但這早就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的北齊朝怎麼可能容忍一個續娶前任帝王妃嬪的繼任者呢?

  自然,私底下帝王的作為他們不會多加管束,但若是要如蕭喚雲所求就如同天方夜譚一般。

  更何況這世上女子多長情,男子多薄幸,別說是當下的誓言,記憶中的高湛根本就是個還未長大的毛頭小子,他知道什麼叫承諾,什麼是言出必行嗎?

  男人是最經不起誘惑和時間考驗的存在,誰知道在這些年裡他會不會遇見更加美貌聰慧的女子?又會不會把心遺落在她的身上?她怎麼就能對那個男人少時的誓言深信不疑、死心塌地呢?

  蕭喚雲憑著自己的一腔執拗地硬撐著,固執地相信那個渺茫的希望,周旋于高演老謀深算的母親婁太后和一眾爭奇鬥豔的女人之中,能安安穩穩的到現在也不容易了。

  我用靈力探查了一下現在用的身體,輕輕歎了口氣,這身體才不過二十歲的年紀,正是最美好的光景,內裡卻顯出一絲頹然的氣息,除了她因為求而不得鬱結於心的心病之外,還有多多少少的各種毒藥。

  而昨日在得知先帝駕崩,心上人在千里之外祭天同時失了音訊,自己的丈夫卻在婁皇后的扶持之下將要登上帝位的消息,氣急之下怒火攻心,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就莫名其妙地變成了我。

  現在她的丈夫還沒坐上那個位置,暗地裡明面上的攻擊就這樣紛遝而至。

  可想而知,在她坐上貴妃乃至皇后的位置的時候會多麼扎眼。不像權傾朝野的婁太后,她年紀還小,又沒了梁國作為後盾,徒有永世公主的名頭卻沒有實際權力,百分之百會成為眾矢之的。

  蕭喚雲原是梁國最尊貴的永世公主,從小被千嬌萬寵著長大,本來不應該經歷這一些,卻由於幼時梁國國主的政治妥協被送到了齊國。但是就算身在齊國她也是身嬌肉貴的公主殿下,又有竹馬長廣王的照顧,再加之本身的聰慧懂事,從沒吃過什麼大苦頭。

  但是嫁給高演之後,婆婆婁太后沒存好意,從不教導她這宮中的彎彎繞繞、陰私手段,只會在一旁坐山觀虎鬥,更是喜歡火上澆油,綿裡藏針。

  她的丈夫雖說即將成為九五之尊,但他本人卻十分抗拒這個世間至尊之位。性格說的好聽點叫溫厚善良、與世無爭,但是對於一個帝王來說,這樣的性格太過軟弱。

  這樣的環境怪不得會把一個花骨朵一般的女人摧殘得這般憔悴不堪,我想,或許在她的心目中,高湛是她苦悶晦澀生活中的唯一救贖,璀璨得如同天邊的啟明星一般的存在吧。

  我微微蹙著眉,口中漏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伸手用靈力幻化出佛珠,念起往生咒來。願你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明徹,淨無瑕穢。

  來回念了三遍的往生咒,我揮手散去佛珠,心中淡淡鬱結散去,首要的生存問題被擺在了面前。

  既然已經成為高演的女人,木已成舟,我自然不會像前身一樣執著于高湛。

  雖然現在這個便宜丈夫身體不好,但是畢竟即將登基,會成為萬人之上的存在,這宮中最粗的大腿就擺在我面前,傻子才無動於衷。

  稍稍在心中盤算了一下,我便想起床偷偷去看望一下現任丈夫的身體狀況。

  沒想到一起起身的小小動作卻耗費了我極大的力氣,我這才有些無奈發現,憑我現在的這具身體條件使用靈力實在是太過勉強。

  我只能苦中作樂地自嘲了一下先前那些無謂的憐憫,閉目躺在床上吸收著這個世界中無比稀薄的靈氣。

  這個世界靈氣的匱乏完全打消了我使用式神和大型法術的念頭,按照這種回復靈氣的程度我最多只能勉強用些不上檯面的小把戲,更何況我還需要用靈力淬煉我自己和現任丈夫的身體。

  我這一吸收便一覺到了天濛濛亮,婢女輕柔的嗓音將我喚醒,我按著前身記憶裡的方式不動聲色地使喚著侍女們替我更衣梳洗。

  看著鏡中表情冷淡卻越發天姿絕色的女子,我在心中贊了句果真好容貌,開始理解起便宜丈夫高演的處處退讓和容忍了,這般天姿國色的美人,有哪個男人下得了狠手呢?

  就在我準備出發皇帝寢宮昭陽殿的時候,身邊一個容貌出眾的侍女突然對我使眼色,似乎有什麼話要說的樣子。

  我欣然停住了剛要踏出宮殿的腳步,輕聲吩咐了其餘人等退散,唯獨留下了那個侍女。

  見其他人皆已退了乾淨,那容姿姣好的少女向前了一步,俯身行了禮,便壓低了聲線說道:「娘娘,今日便是常山王登基之日,龍袍已做好手腳,想來這登基大典也辦不下去。」

  話音剛落,這美貌女子便抬起頭來,眼中盡是喜悅,我終於從前身的記憶裡搜索出了這個侍女的名字。

  她乃是永世公主的陪嫁侍女之一,名叫王璿,原是梁國貴女,從幼時便跟著蕭喚雲,陪著她經歷了各種境況,仍舊不離不棄,可以說是她最信任的貼身侍女,也最是忠心耿耿。

  而她所說的手腳則是蕭喚雲阻止高演登基,給高湛拖延時間的毒計,將今日登基時高演要穿的龍袍浸酸,經過這樣處理的衣飾在太陽曝曬經風一吹便會開始破洞。

  不得不說,前身為了這區區一個高湛真真是掏心掏肺,手段用盡,連自己本該最親密的丈夫都下得了手。


☆、002 女相陸貞之高家延安

  我對著阿璿露出贊許的微笑,決定先把這前身的腦殘粉糊弄下來再說:「阿璿,你做得很好。」滿意地看到阿璿因為得到我的稱讚而如花一般綻放的笑容,我毫不愧疚地繼續安撫道:「你也累了,下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輕而易舉地打發了阿璿,我便急匆匆地向昭陽殿趕,龍袍之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弄個一不好,我的便宜丈夫沒准就因著天意而與皇位無緣了。

  想到這種可能我不悅地眯了眯眼睛,這樣的事情絕對不允許發生。

  難得有一個這樣平靜又充滿生機的世界,沒有遍地的異獸喪屍、叫囂的厲風沙爍或者是荒無人煙的曠野,更沒有成堆的屍山血海、叵測人心。

  才到這世界不到一天,我就開始不由自主地刷起了對這裡的好感度。說真的,比起茹毛飲血和刀口上討生活的過往,這般愜意睡到自然醒的日子真是會讓人無比眷戀。

  這樣想著,我更加堅定了要在這裡過起舒心的養老生活的決定,邁向昭陽殿的步伐越來越急切,甚至將身後的侍女們甩開了一截。

  來到端莊大氣的昭陽殿門口,我一邊打量著其中裝飾,感歎著不愧是未來帝王的寢殿,比起我那裡來就是多了幾分霸氣,一邊抬手制止了門口侍衛想要通報的打算。

  我微微提起裙擺、小心翼翼地走進內殿,還沒踏進內殿的門口,便聽到一陣幾乎要將心口血吐出來一般的咳嗽聲,隨之響起的是近侍們明顯帶著驚恐的抽氣聲。

  我連忙推門快步走了進去,看到裡面亂糟糟的一團,語氣不由自主地嚴厲起來:「你們這都是在幹嗎?連照顧人都不會了嗎?」

  近侍們聽見我的責問幾乎嚇破了膽,紛紛跪下求起饒來。

  「不……不關他們的……事……」一個清越低沉的聲音響起,急促的語氣中帶著難以察覺的自厭。

  我這才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被眾人眾星拱月圍在中間的常山王,也就是未來的皇帝陛下身上。

  只見錦被鋪著的榻上斜斜地坐著一名只著白色裡衫的男人,大約是由於久病沉屙的原因,身體有些單薄,神態顯得稍許憔悴,但乍一看仍然是龍章鳳姿、氣韻天成的尊貴皇子。

  尤其是那一雙眼,鳳眸狹長、燦若星辰,帶著身為天潢貴胄那一份尊貴卓然,讓人忘之失神。

  聽到高演的話語,我稍稍愣了一下,這些內侍們本來就是婁太后派來保護寶貝兒子的心腹們。

  照顧好高演是他們唯一的職責,既然現在發現他們並沒有盡忠職守,難道不應該懲罰嗎?所謂禦下之術,不是賞罰分明嗎?

  我心中一沉,儘管早就從記憶中得知了這常山王的脾性,我仍舊抑制不住地開始胃疼,這殿下未免太過仁慈。

  我斂眸,柔聲回答道:「殿下請注意身體,不要著急。」說著,望瞭望仍然跪著、驚魂未定的內侍們,眼帶警告。

  這幫內侍們不愧是是婁太后手下人□出來的,心思夠活絡,看著我跟高演默默對望的架勢,立馬非常識趣地挪著膝蓋幾乎是逃跑一般出了內殿。

  見人走光了,我這才放下一直端著的王妃架勢,輕移步伐走到榻邊,緩了緩嗓音問道:「今天是王爺登基的日子,您為何這般愁眉不解呢?」

  說著,我抬起頭儘量以最真切的目光望向高演,沒有漏過他眼中閃過的驚疑和聽見我的問話之後露出的頹然。

  我心中一歎,這高演也算是個可憐人,從沒得到過妻子的溫言軟語、如花笑顏,以至於現在我這番溫柔作態竟沒得到他的信任,反而滿臉的遊移不定、不敢置信。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見我一直是平靜微笑的樣子便也松下了心神,「我這皇位……是從我的弟弟……長廣王手上搶來的,本不是屬於我的,我又有什麼高興呢?」

  他的語氣中帶著愧疚和難以察覺的悲哀,高演雖貴為皇子卻從小就生活在高湛的陰影之下

  由於身體孱弱更是不得父皇寵愛。

  以婁皇后的心性,那樣爭強好勝,恐怕從幼時起便教導著高演帝王之術,高演怎麼還會是這個樣子?

  要是從前的蕭喚雲站在這裡,肯定早就指著高演的鼻子罵起來了,蕭喚雲恨婁太后入骨,連帶著也遷怒著被逼迫下嫁的高演。

  這番話雖說是高演真實的心聲吐露,但在蕭喚雲耳中只會是戳心的利刃,讓她想起自己魂牽夢縈的心上人無緣與皇位的事實吧,根本不會注意到高演話中的絕望和自厭。

  我收起臉上的笑容,神情認真,語氣嚴肅地回答道:「妾身卻認為,殿下定會是個好皇帝呢。」

  聽見我的話,高演蒼白俊美的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隨後有些訥訥地開口:「這……喚雲,你不是……你怎麼會這麼說……」

  雖然早已知曉他對前身蕭喚雲和高湛之間的那點破事兒一清二楚,但我現在仍然對高演的寬宏大量表示無比敬佩。居然連妻子在精神上紅杏出牆,在身體上又為其守身如玉這麼離譜的事情都能忍下來,心胸之寬廣,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我低頭醞釀了一下情緒,抬起頭時已是一片悵然:「妾身前些日子生了一場病,這一病便是好些日子,在病中我昏昏沉沉地做了個夢,夢醒之後妾身突然悟了。」

  頓了頓,思考了一下語氣措辭和表情,抬眼脈脈地盯著高演俊美的臉龐:「妾身既然已經嫁給王爺了,以後自然是要與您榮辱與共的。」

  看著高演原本暮氣沉沉的眼眸中因我的話而升起勃勃生機,神情中混合著掙扎和欣悅,似乎努力想要控制情緒,最後卻仍沒有抑制住,眼中含著無比寵溺與溫柔的情緒看向我。

  我有些心驚于這皇帝的真情流露,心想著這般癡情執著的帝王可不多見。

  想來蕭喚雲本身卻是對這情真意切視而不見,我不免有些唏噓,這倔強固執的小丫頭永遠都不知道,她錯過了怎樣情深意重的好男人。

  當然對於我現在身處的環境來講,高演對蕭喚雲千依百順的態度對我百利而無一害,我自然樂見其成。

  雖然心底仍然有為蕭喚雲而起的淡淡遺憾之情,但是占了蕭喚雲的身體並非出自我所願。

  假如可以,我也不希望一直經歷這樣的顛沛流離,不停地在這世間舍奪重生。

  只是說到底我本身也無法控制這旅程,也從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何去何從。為她頌了三遍往生咒便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只希望她早日輪回,有個幸福無憂的來生。

  這樣想著,語氣中便帶著絲絲黯然和落寞,「妾身前些日子想差了,望王爺體諒。」

  說著便要俯下身行禮,這高演見我這般姿態,慌忙拖著病弱的身體幾乎是奔下床榻,伸出蒼白的雙手止住我下跪的動作。

  我原本也沒有想要真正下跪,不過是裝腔作勢罷了,賭的就是高演這個未來天子對蕭喚雲的愛憐之心,定不願見她這般卑微的姿態。

  於是我順著他的力氣直起身來,看著他因沉屙而慘白的臉頰,反手扶住這個與其說是天子,不如說只是個普通病人的男子。

  在心中默默念道,雖然我已不是你深愛的蕭喚雲,無法回報你的一腔深情,但我會是你可以託付後背的盟友、夥伴。

  在這重重深宮之中,我絕不會做不利於你的事情,更不會像原身一樣在這腹背受敵的情況下為了高湛而捅你一刀子。

  眼見著天邊的朝陽即將升起,我輕聲喚著內侍進來,吩咐他將殿下今日要穿的衣袍和存放在祖廟的龍袍都拿進來。

  儘管高演還未登基,但是目前的形式已經非常明顯了,長廣王高湛早已在一月之前出宮祭天,長時間未回皇宮,又在先帝駕崩這麼緊急的時刻與宮中失去了聯繫。

  在偌大皇宮內唯有婁皇后之子常山王高演是唯一有繼承權的皇子,再加上婁皇后的通天手段,我不相信高湛有絲毫翻盤的機會。

  就在我心中默默盤算的過程中,高演始終緊緊握著我的手,不曾放鬆一絲一毫,好似我是他在逆流中抓住的唯一一根的浮木一般,帶著令人心驚的佔有欲。

  我看似嬌羞地低下頭,心中卻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的尷尬,幸好內侍很快端了龍袍和衣飾進來。

  我連忙掙脫開男人蒼白修長的雙手,不是沒有看到他陡然黯淡的神情,但是我必須親手接觸龍袍,才能知道之前阿璿做得手腳究竟有多嚴重。

  知道了情況才能用靈力修補,儘管無法做到恢復如初,但是總要讓龍袍挺過這短短一天的登基大典再壽終正寢才行。

  這樣想著,我阻止了一旁內侍想要服侍高演更衣的動作,上前親手捧起了那明顯華貴異常的龍袍,用淡笑掩蓋著心中的歎息。

  這蕭喚雲也真是絲毫不顧自己丈夫的臉面,我手上這件帝服儘管外表仍然完好如初,內裡的結構卻早已被酸液破壞殆盡。

  只需經過小小的日光曝曬,就肯定會分崩離析,成為破布一塊。這計策不可謂不毒,果然女人在愛情中都是沒有理智的。


☆、003 女相陸貞之登基大典

  暫且不說這帝服在眾目睽睽之下無風自損會給離登基只有一步之遙的高演帶來多少非議,只單單憑著身為天潢貴胄卻在這般重要時刻衣衫不整這一點,就足以令人詬病了。

  蕭喚雲這是自己往丈夫身上潑了髒水之後,還興高采烈地為她政敵們送上把柄。

  如此莊重正式的場合,就算高演已登基為帝,都堵不住這天下的悠悠眾口,更不用說要是還沒完成登基大典,這件事的後果就更加嚴重了。

  蕭喚雲狠是為了竹馬高湛,但是我卻不能按照她的意願讓這一切發生,小心翼翼拂過帝服,撫摸質料的同時運用靈力將其中結構穩固下來,必須要保證在登基大典上這龍袍不能出問題。

  問題是這件衣服內裡早已毀壞殆盡,這般粗陋的補救實在起不到大作用,但是我又不能明目張膽的將龍袍從頭摸到腳。

  於是我只能眼帶讚賞地誇道:「不愧是帝服,這做工真是令人大開眼界,我真想第一眼看見殿下穿上它的樣子。」

  接著裝作情不自禁的樣子拿起帝服在高演身上比劃,似乎想像著他穿上時的樣子,同時運用僅剩的小部分靈力細細加固著破壞嚴重的部分。

  而高演似乎也沒有斥責我逾矩的打算,不管身邊侍者們有些惶恐的神情,竟是帶著溫柔地笑容由我動作,眼中還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自得。

  這小小動作便耗費了我極大精力,更是將我昨晚到現在積蓄的靈力揮霍了大半,靈力的虧損導致我的精神越發不能集中,我抿抿唇打算硬抗下去。

  有些受不了他專注的眼神,再加上帝服已處理好,我就順勢把帝服放回那個滿臉驚恐的侍者端著的盤子上,不經意的一眼瞟到了另一件服飾,藏藍色的衣料,質地極好,剪裁簡潔而大氣。

  我心中一動,拿起代表著王爺身份的服飾再次來到高演身邊,看著他越發明亮的眼眸,笑顏如花地提議道:「今天不如由妾身為殿下更衣吧。」

  高演幾乎是欣喜若狂地即答:「……好,好!」接著似乎像個還沒學會穿衣的小孩子一般有些手足無措。

  看著他還閃爍著如孩童般喜悅的眼眸,我暗笑著,伸手輕緩地展開衣袍,撫平皺褶,細心地披在常山王殿下單薄修長的身體上,為他拉過衣襟,整理袖口。

  由於用盡了靈力,明明只是更衣這小小的一件事,卻耗費了我極大的力氣,幾乎累得我喘不過氣來。

  見我面上隱約的痛色,高演眼中凝聚了真切的關愛,連聲問道:「喚雲,你怎麼了?身體還沒好嗎?要不要叫太醫過來看看。」

  高演的本意是好的,我卻不得不拒絕,「多謝殿下關心,妾身沒事,大約是病剛好的原因吧。慢慢養幾日就好了,不用這般大驚小怪。」

  看著仍然顯露著露骨擔憂的常山王殿下,我有些無奈,這男人由於從小病弱的原因,被母親婁太后保護得太好了,或許對於前朝政見可以侃侃而談,但是對著後宮的彎彎繞繞卻是半點不懂。

  在現在這樣群狼環飼,各自虎視眈眈的狀況下召見太醫,簡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訴各方勢力我身體有恙,是個很好的靶子。免不得有人打著看望的名義過來探些消息,做些手腳。

  我又怎麼會給他們這樣的機會呢,委婉地再三拒絕高演的提議,耐不住他的喋喋不休,我稍顯冷淡地提醒道:「殿下,就快接近卯時了。」

  高演這才緩過神來,急忙叫了內侍進來替他束髮,畢竟我只幫他換了衣服,登基大典之上可不能這般敷衍了事。

  看著穿上王服帶上發冠的高演,氣質高華、威嚴畢露。我揚起微笑,誰說他不能當個好皇帝呢?儘管前朝似乎都認為長廣王才是下任帝王的好人選,我確認為常山王未必不會是個好帝王。

  歷來帝王並不是要足夠有野心才可以的,雖然常山王殿下明顯仁愛有餘,野心不足,但這何嘗又不是萬民之福呢?

  有野心的帝王帶來的不一定是前朝穩固,反而可能是四處征戰、民不聊生;而我敢保證,要是常山王為帝,定是體恤民情,安國定邦的仁君,開荒不足,但守成定然有餘。

  見衣領有些鬆散,我連忙上前動作輕柔地撫平,對上他溫柔的雙眼,語帶憂愁地輕聲說道:「妾身惟願殿下能多注意自己的身體。」

  看著他有些動容的神情,我再接再厲:「殿下之前病又重了大約就是因為‘心病’吧。」

  聽了我的話,他沉默了良久,歎息著說道:「喚雲果真聰慧,本王又何嘗願意奪了弟弟的尊貴榮耀,但是母后……」

  我心中感歎著婁太后不愧是腥風血雨中走過來的最終勝者,就算當初因為長廣王母親柔然公主吃了暗虧,無奈自請讓出正妻之位,但且看今日她的兒子才是下任帝王,就知道她仍然是最終的勝利者。

  估計這一天她早已等了太久,久到即便是她自己的親生兒子都沒有能力改變她的意願。

  想來也是,當年她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卻迫于柔然公主郁氏的威勢自請平妻,連生的兒子都不是名正言順的嫡子,差點連儲君之位都丟了。

  儘管後來又成為了皇后,卻還要對著郁皇后的牌位執妾室禮,是個女人都忍不下去,更何況婁皇后這般智計多謀、心高氣傲的女子。

  她忍了這麼多年,忍過平妻和繼室的恥辱,好不容先皇駕崩、長廣王失蹤,這般天時地利人和的境況,鬼才相信她會甘願放過呢。

  我帶著安撫的笑容淡淡說道:「長廣王殿下是天潢貴胄,日後自然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殿下無須擔心,況且殿下之舉怎麼會是奪呢?先皇並沒有立下遺旨指定長廣王為繼承人,這天下之主,自然是有能者據之。」

  高演聞言露出一副苦笑的表情,語氣中有著淡淡的失望和自厭:「父皇心中屬意誰,難道還不清楚嗎?」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躊躇,但仍舊繼續說了下去:「……其實,我可以先替皇弟監國,等他平安回來再即位。」

  「殿下!」我有些嚴厲地喝道,心中湧起一股恨鐵不成鋼的無奈,「妾身知道殿下愛弟心切,但是那樣的話請不要再提起了,殿下之即位,乃萬民所願,勢在必行。」

  看到他有些震驚的表情,我知道自己口氣有些過重了,但是我脆弱的小心臟實在是受不起他的刺激,要是高演沒當上皇帝,我在這後宮的處境豈不是又要危險幾分。

  這樣想著,我緩了緩語氣,硬是從咬牙切齒的情緒中漏出幾分柔弱,帶著淡淡的不安開口說道:「如今妾身在這宮中已是舉步維艱,若是殿下……」

  說完,似乎想到什麼令人生畏的場景一般,我輕輕斂下雙目,淚珠潸然而下,高演聽了我的話,果真心疼萬分:「我不知道喚雲你的處境竟然這般……我居然不知道……」

  語氣中帶著懊惱和後怕,一句話未盡便上前溫柔地擁我入懷,原本瘦弱的身軀現在卻含著無比堅定的力量。

  我可不是蕭喚雲那個傻丫頭,為了高湛和為所謂的自尊始終不肯向高演示弱,甚至連這後宮中的一次次險境都自己扛過去,就算是婁皇后的陷阱,也咬著牙不屑讓高演知道。

  我要是始終堅持著這些莫須有的驕傲和毫無意義的自尊心,早就死在一場場輪回中了,哪會逍遙地活到現在。

  我抬頭看見高演深沉的眸光和恍如起誓般的表情,心下安定,這個始終寬厚仁慈、恭儉孝悌的皇子終於第一次露出了那般堅毅沉穩、殺伐果決的神情。

  雖然我知道不可能一次性就解決掉他想退位讓賢的想法,但是現在能讓他知道我的處境艱難,並且暫時打消他不願即位的心思就好。

  但凡登基大典禮成,一切都成定局,那長廣王縱使有通天手段也是毫無辦法。

  我抬手拭去臉上的淚珠,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微笑:「今天應是殿下的大喜之日,妾身卻這付樣子,真是……」語意未盡,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你在我面前,什麼樣子都可以。」他伸出寬大的手掌握住我的指尖,眼帶寵溺地說道。

  聞言,我面色微紅地低下頭,語帶羞澀地說道:「妾身失禮了。」

  看著天邊越明的天色,我催促道:「殿下,不要忘了還有早朝,別讓母后多等了。」

  高演聞言才發覺時辰已經不早了,有些戀戀不捨地放開我的手,注視著我行禮然後款款離開。

  等在含光殿中的我仍舊有些擔心,這個時辰應該登基大典已經過了大半了。

  現下帝服不會出問題,照理來說應該一個時辰左右就能結束,而一旦高演登上皇位,無論高湛是死是活都無力回天。

  正這樣想著,就傳來了新帝通傳的消息,讓侍女為我再一次整理了發飾,我就跟著侍者走向前殿。

  走過長長的甬道,路過文武百官,我依禮跪拜,沒有抬眼直視帝王容顏,心中卻輕籲了一口氣,高演終究還是坐上了帝位,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悠于 2015-5-7 21:29

☆、004 女相陸貞之帝后和諧

  儘管我之前還不想對高演下跪,更是不喜歡跪拜的禮儀,但我從不在自己沒有反抗能力的時候做出不合時宜的舉動。

  我最是隨遇而安,每一次的複生情況都不盡相同,除了靈力是本源力量之外其他的能力並不會跟隨我。所以在一開始,夾著尾巴做人是必須的。

  正在這萬籟俱靜,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的時刻,我聽見清晰的腳步聲向我走來,一雙蒼白修長的手溫柔而堅定將我扶起。

  我稍稍有些動容,將手放進他的大掌裡,順勢站了起來,與他並肩。

  聽著他充滿威嚴地頒下聖旨,將鳳印交予我而不是他的母后,儘管迫于婁太后壓力我只被封為貴妃卻在他的口中成為照比皇后的存在,明晃晃地向眾人宣告我在他心中的分量。

  恩封完後宮,他便表情肅穆地命令刑部兵部儘快尋找長廣王。

  我聽著他的一道道旨意,心下感歎,果真是個仁厚溫儉、謙廉孝悌的好男人,即便是在這樣意氣風發的時候,仍然時刻惦記著自己遇刺失蹤的皇弟。

  我跟隨著他的帶領,一步一步走上階梯,來到這離天下之主最近的位置。

  我知道這個男人聽進了我之前的示弱,他在用自己的方法告訴我,他會給我這世上他所能給予的最大權利,讓我有能力在這後宮中自保,再也不會受到他人的欺淩。

  我微笑著瞟了一眼婁皇后,啊不,現在應該叫婁太后了,眼中的自得顯然是氣到了她。

  在心中默默起誓,雖然現在我還不是這後宮最最尊貴的女人,但我總有一天會是的。

  況且現在鳳印在我的手裡,而我也不會像前身一樣為了高湛自毀長城,接下來就等著看誰的手段高、本事大了。

  自古婆媳都是冤家,我跟婁太后當然也不例外,之前的蕭喚雲也是恨婁太后入骨。

  先前是恨她使計迫她嫁給高演,與心上人高湛有緣無分,後來是恨她奪了高湛名正言順的太子之位,又對其暗下毒手。

  我在這大殿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我不可能成為她的盟友。因為她眼中的忌憚和怨恨是那樣露骨,只要有眼睛是個人都能分辨出來。

  我想除非我本身對高演的影響力下降到不會威脅到她的地步,她才會停止針對我吧。

  登基大典結束,婁太后先一步回到了後宮,看到被大臣們簇擁著走向議事廳的高演投來帶著歉意的目光,我連忙回了一個帶著安撫和欣然的微笑,隨後也回到了我的含光殿。

  阿璿仍舊等在殿中,但是原本欣喜不已的表情早已是一片迷茫和不解,我心中念著她的衷心,不願她繼續做無用功。

  於是揮退了眾人,示意她跟我走進內殿,我緩步走向高座,揮開衣袖坐下,淡淡開口:「皇上已經登基。」

  身處內宮的阿璿果然還沒有收到消息,表情震驚地問道:「怎麼會?!龍袍呢?難道龍袍沒有風化嗎?登基大典居然還辦得下去?」

  「也許是因為皇上是真龍天子吧,龍袍並沒有出問題。」因為不想暴露靈力的存在,我打算將一切都歸之於天命,想著以莫須有的鬼神之說引起阿璿的敬畏之心,我便高深莫測地說道。

  阿璿見我全然不同往日對高演的厭惡鄙夷之情,反而稱呼其為皇上,有些狐疑地問道:「公主這是怎麼了?為何會對常山王這般改觀?」

  我內心有些無奈地咆哮,難道要我說出現在我安身立命的根本全在丫高演身上,我能不全力刷人好感度嗎?!不然在這深宮中我要抱誰的大腿才能平平安安,甚至風風光光地活下去。

  心中這樣想著,卻不能說出口,我只能默默的轉移話題,有些黯然地開口:「我被封為了蕭貴妃。」

  阿璿聽懂了我的言下之意,衝口而出的話語帶著極大的怨憤和不滿:「這齊國怎麼能如此對待公主?當年接公主來齊國時候的約定可不是這樣的。」

  我笑著安撫道:「傻丫頭,今時不同往日,梁國已亡,我這個梁國公主早已沒有了分量,其實,要不是有高演在,估計我早就在這深宮裡活不下去了。」

  「我不是不想……阿湛。」有些艱難地吐出一個對全然不識之人的昵稱,怕阿璿看出破綻,我伸手拂過眼角,醞釀了一下情緒,繼續輕聲說道:「但是現在我一無勢力,二不能出宮,又能怎麼樣呢?」

  收起有些軟弱的情緒,我再次對著眼前這個衷心耿耿的侍女吐露心聲:「阿璿,你是知道的,我堂堂梁國公主,怎麼會稀罕這貴妃的位置。」停頓了一下,我露出微笑:「我要的,自然是成為這天下最尊貴的位置。」

  「我會對高演有些好臉色,那只是計畫中的一部分,而你,從今往後便是王尚儀,替我好好掌控內侍局。這後宮,也該好好清理一下了。」我語帶冷冽地吩咐道,而阿璿聞言則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立即跪下連連謝恩,安撫好了這原身的腦殘粉,並把她發配出去,我這才安下心。

  雖說這阿璿的衷心是絕對可以信任的,但是她想要效忠的主人並不是我,為了避免她在日常生活中發現我的異常,只能安排到別處去了。

  罷了,雖然有些可惜,但是等我對著含光殿清洗一番,還會找到新的心腹宮女的。

  在阿璿身上下了靈符之後,我便讓她退下去做接任尚儀的準備。

  靈符雖然只是小把戲,但是在關鍵時刻還是可以派上用場的。可惜我的靈力嚴重匱乏,不然怎麼會連個人都控制不住,甚至最得意的式神都不能拿出來用。

  話說回來,儘管登基大典順利地舉行了,高湛也沒有出現,但我仍然有著不好的感覺。

  蕭喚雲在得知高湛落水的手筆出自婁太后之後就覺得他應該凶多吉少了,因為婁太后如此憎恨高湛,一旦出手怎麼會給他留下存活的希望,所以她才咬牙切齒、痛不欲生,恨不得叫婁氏以命償還。

  但是在我看來,這長廣王高湛活命的幾率倒是挺大的,畢竟沒有找到他的屍體,就算是受了重傷,落水昏迷,反而可能隨波逐流躲過了婁皇后接踵而至的刺殺。

  要是他命好,或許現在已經被好心人所救,潛伏在這都城附近,就等著傷癒進宮力挽狂瀾呢。

  這個朝代對女子的管束並不大,大約是因為齊國先祖原先是鮮卑族的原因,民風彪悍,而女子的權力也比我想像中的封建王朝要大得多。

  儘管我身在後宮,但仍是有些消息管道的。畢竟再怎麼說我也是下任帝王的王妃,要是一點人手也沒有豈不是要被人笑話,雖然這勢力遠遠不及婁太后的強大,但是有總比沒有好。

  但是培植自己勢力的計畫也該開始了,不然就算是在自己的宮殿裡都要小心翼翼,唯恐落了把柄。

  正在我思考著如何清理這含光殿的時候,侍女走進來輕聲報告:「皇上的禦輦駕臨。」

  我看了看天空,這才不過丑時,高演這是議完事就直奔著含光殿而來了,他越是這般看重我,就越是拉起了婁太后和後宮眾人的仇恨。

  想來婁太后定是在自己寢殿裡摔瓷器呢吧,這樣想著,我漾起了一抹真心的笑容,走出內殿想去迎接新皇。

  剛走出兩步,就看見高演快步走來的身影,我福下身打算行禮,卻被他一把托起。

  看著他有些氣喘、滿臉虛汗的樣子,我不由得冷下臉埋怨道:「知道自己身體不好還走那麼快幹什麼?」一邊說著,一邊將他攙扶到一旁的榻上,心中慶倖著已把阿璿調走,不然這番作態又要引得她懷疑了。

  聞言高演蒼白的臉上湧起淡淡緋色,輕聲回答:「我只是想早點看到你。」

  我看著在他慘白的臉上顯得越發精神奕奕的雙眸,伸手拿出帕子將他臉上汗珠擦去,然後便讓人高聲傳膳。

  用完膳後,高演來不及多說幾句話便又匆匆離開。

  我知道他新帝登基,先帝又並不勤於政務,案上必定有堆積如山的奏摺等著他批閱。而他之前也並沒有接觸這些的機會,現在必然手忙腳亂的,也就沒有趁此機會向他灌輸為帝的必要性,笑著送走了他。

  誰知晚膳過後,我剛沐浴完畢正打算就寢的時候,他又帶著一身疲憊出現在了宮殿門口。看著高演臉上虛弱卻真摯的笑容,我只能再次興師動眾,吩咐侍女準備好沐浴的東西。

  沐浴過後,高演一身清爽地上了床,我裝作已經睡著的樣子躺在床上,心中有些忐忑,害怕他因我這天的柔順態度而想與我圓房。

  話說回來,當我從記憶裡得知這蕭喚雲居然還是處子之身的時候也是一半震驚一半不可思議。這高演未免也太心胸寬廣了,連新婚妻子拒絕與其同房都能忍下來,簡直是歎為觀止。

  沒想到高演並沒有叫醒我的打算,只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就在我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輕輕歎了一口氣,俯身親吻了一下我的額頭,替我掖了掖被子,便在我身邊躺下了。

  我心中松了一口氣,用靈力控制住自己的四肢,接著就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005 女相陸貞之高湛回宮

  高演這登基第一日便宿在我這裡,一旦傳開來可是無比拉仇恨的事情。想來婁太后定是會開始廣選美人進宮,來分我的寵。

  儘管我原本就是這後宮地位最高的女子,又向來得帝王的寵愛,這樣的事情還是觸及了婁太后敏感的神經吧。

  我倒是不擔心進新人會威脅到我的地位,且不說蕭喚雲這張傾國傾城的臉蛋,有了靈力滋潤之後只會越發出塵,我二十年之內用不著擔心年老色衰的問題。

  不過即使婁太后執意要納新人進宮,按照高演這身體的狀況,即便是心有餘也力不足,況且他現在看起來似乎只對這蕭喚雲情有獨鍾的樣子。

  現在只要抓住了高演的寵愛,保證他的地位穩固、身體健康,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幸福無憂的下半生就在不遠處和我招手。

  時間在我熟悉宮務,瞭解勢力,應付皇帝的過程中飛快過去了。

  只是今天,高演來到我宮中的表情有些明顯的不對,替他泡了一杯花茶,我便施施然坐在貴妃榻上,準備聽新任皇帝陛下吐苦水。

  他看著我的舉動露出了個生動的笑容,但很快被悲痛掩蓋,語帶哽咽地說道:「阿湛到現在還沒有被找到,母后……母后說明日就要舉行阿湛的祭禮……並且追封阿湛為皇太弟。」

  我聞言立即露出了悲傷欲絕的表情,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滾落,捂著嘴唇輕晃著腦袋,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

  雖然我對高湛的死活心中早已有數,在我看來,長廣王高湛這般人物絕不會就這麼輕易地死掉。

  況且這些天的沒有消息便是證明高湛真的活下來了的最有力證據,不然婁太后派了這麼多兵力不可能尋不到高湛的屍體。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高湛福大命大,險中求生,或許他現在已經潛伏在宮外以圖躲避婁氏的搜查,伺機等待著機會進宮光明正大地出現在皇上和百官面前。

  儘管心裡對高湛葬禮的消息秉持著嗤之以鼻的態度,但是表面上我卻仍然要裝作一副無比悲痛的樣子。

  我昨天的性格大變還能勉強解釋說是大病初愈的感悟,若是我今天對於自己的青梅竹馬,曾經傾心相愛的戀人都表現得無動於衷,沒准就被當做妖孽抓起來了。

  雖然這般想著,但是我又懶得為毫無關係的陌生人繼續浪費眼淚,靈機一動之下,我順應著淬煉身體用光靈力而來的暈眩,果斷暈倒了。

  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眨巴兩下眼睛,發現肚子餓極了,但是又不想打擾到睡在身邊的高演,我只能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小心翼翼地越過高演這座「大山」去投奔我最愛的食物。

  正在我專心致志翻山的過程中,耳邊傳來一絲輕笑,我一哆嗦,嚇得差點滾下床,幸而高演反應迅速地大手一撈就把我撈進懷裡,我只能直勾勾地瞪著高演含著笑容的狹長眼眸。

  奇怪的氣氛逐漸彌漫,我硬著頭皮掙開高演的懷抱,下了地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著仍在床上斜睨著我的高演說道:「臣妾腹中有些饑餓,卻又不想打擾到陛下好夢,這才……」

  「望陛下諒解。」說完沒有看高演的反應便快速而優雅地退出內殿,招來侍女,讓她從小廚房裡端點東西過來。

  桌子上擺滿了五顏六色、形態各異的糕點,正在我猶豫著先吃哪個的時候,高演掀起帳幕走了進來,有些擔心地囑咐道:「你一整天沒吃東西,讓小廚房先燉點粥墊下肚子,這些等用了粥後再吃。」

  高演的語氣裡帶著關心和不悅,以及不容反駁的口吻,於是我只好將目光從可愛的甜點上移開,乖乖地等著小廚房熬的粥。

  一邊吃著新鮮出爐軟糯甜膩的粥,我一邊考慮著明天的事情,按照我目前的身體狀況,想來高演不會允許我參加,畢竟祭禮是繁複而冗長的,我這樣的身子不一定撐得住。

  但是這葬禮說什麼我也要去看看,於是在喝完粥解決掉甜點之後,我便迎著高演興味的目光幽幽地開口:「陛下,臣妾想參加明天長廣王的祭禮,好歹也是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儘管只有衣冠塚,臣妾也是要看這最後一眼。」

  帝王向來溫柔的表情中顯露一絲不豫,我卻裝作沒看見,讓他以為我仍舊情難忘也好,畢竟一個人的感情不可能轉移的那麼快。

  看著他有些不悅的神情,我繼續軟語懇求道:「就讓臣妾去吧,臣妾去看阿湛的牌位最後一眼,然後就把他忘了,好不好?」

  聽見我又叫回了原先年幼時的稱呼,高演的臉色明顯複雜了起來。但是聽到我後面的話卻又意動了。

  我沒有再說話,只是用盈滿淚水的眼睛盯著高演看。我有預感明天高湛肯定會出現,不然要是祭禮成功辦完,這長廣王在百官眼裡可就真的死了,就算之後他又回來了,也必定是一樁笑談,只會侮辱他的好名聲。

  既然高湛必然出現在祭禮上,我就必須到現場去觀察情況和分析敵我狀況,要不然高演這個二十四孝好哥哥突然玩起退位讓賢來,我上哪再去找一個天下至尊的丈夫。

  話當然不能這樣明說,眼看著高演在我的眼神攻勢下明顯得動搖了,我再接再厲,柔聲呼喚道:「阿演。」

  看到他明顯柔和的表情,甚至有些享受地眯起了鳳眸,我就知道,明天的祭禮我是去定了。

  填完肚子,高演挽著我回到了床上,即便在我睡著之後,仍然沒有放開摟著我的手。

  我無奈,但剛剛得了便宜不敢甩開他的手,只能由他去了。

  跟隨著高演和婁太后來到祭禮上,我什麼也不用做,只需要裝作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就好了。為了怕今天眼淚不夠多,我出來之前還特意喝了兩大杯水。

  看著長公主悲痛無比地暈過去,看著婁太后語氣低沉卻眼帶欣喜地宣佈追封高湛為皇太弟,看著文武百官面上一片惋惜。

  戲劇性的事情就在婁太后話音剛落的時候,發生了,一身黑衣的長廣王高湛緩步走進了大殿,帶著滿身的疲憊和沉鬱,仿佛這一場刺殺讓他一夜之間成長了起來。

  我盯著這個蕭喚雲至死也念念不忘的心上人,眼帶審視、仔細端倪著。

  長廣王的的面貌如同他哥哥一般俊美無匹,唯一和他同父異母的哥哥不同的地方,便是那勁瘦的身軀裡充滿的旺盛無比的生命力,即便是身上的重傷還未痊癒卻仍然不損分毫。

  而那雙眼睛裡野心、不甘和自以為掩藏得很好的憎恨也盡收入我眼底。

  只有一心只想當個好哥哥的高演沒有發現,我跟婁太后卻同時因為注意到高湛的怨恨而暗下了神情。不過我很快就調試好情緒,露出一個欣喜但不顯得逾矩的笑容,一副想上前卻不能的糾結表情。

  看到婁太后投來的不屑目光,我悄悄在心裡比了勝利,看起來我的表演挺到位的,連婁太后都騙過了。

  聽著高湛信誓旦旦地承諾自己會成為一個賢王,盡全力輔佐高演的話語,我露出一抹諷刺的笑容,他能說出這般盡棄前嫌、寬宏大量的話,除了因為現在一切早已塵埃落定,無力回天之外,更是因為高演已經藥石無罔的身體狀況吧。

  他明知道高演的身體已經拖不了多長的時間,他現在是御筆親封的皇太弟,在沒有皇子的情況下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而高演的身體狀況連是否能生下身體健康的皇子都講不定。

  高湛現在是最青春年少的時候,他有的是時間和耐心,既然面前擺著不用興師動眾地謀反都能得到帝位的選擇,他自然不會自找麻煩,所以他選擇耐心潛伏。

  不是我用最險惡的心思猜測高湛,而是這世間最尊貴的高氏家族裡不容許真情,一旦有了非分之想,妄圖得到那個人間至尊的位置,便不得不利用一切可以得到的利益,細心籌謀、步步為營。

  我看著這白衣縞素的靈堂裡眾人臉上形形□、無比精彩的表情,心中歎一口氣,又有幾人是真心真意為高湛的歸來而高興的,現在連我也不過只是做戲罷了,大概這大殿上唯有高演是真心歡喜自己幼弟死裡逃生、平安歸來的吧。

  明眼人都知道,長廣王的歸來又會為這前朝紛繁複雜的局勢帶來一場動盪。

  我唯一值得慶倖的就是高演終究還是名正言順即位了,縱使高湛曾經多麼得先帝的寵愛,如今也不過是明日黃花罷了。

  高演臉上顯露著喜不自勝的笑容,似乎想要拉著高湛立馬離開這個無謂的靈堂,好好把酒言歡。

  但是我卻不想給他們兄弟增進感情的機會,也不想讓高湛繼續增加在高演心中的分量。

  反正我大病剛愈,宮中人都知曉我身體不好,於是我裝作支援不住一般,輕微地搖晃了一下,貼身侍女宛柔似乎發現了我的不適,上前一步來到我身後低聲詢問道:「娘娘,您怎麼了?」

  既然侍女已經到位,我抬手拿著帕子想拭去臉上的虛汗,卻無奈地發現自己好像要假戲真做了一般,還未來得及多說一句話,便陡然間眼前一黑。

  暈倒前,我聽到高演、高湛兩兄弟幾乎同一時間響起的、滿含著急切和痛色的呼喚:「喚雲!」


☆、006 女相陸貞之爭奇鬥豔

  有些男人就是犯賤,當你把他當做心上唯一的時候,他卻對你棄之若敝,即便你跪在地上懇求他的一絲感情他也不會心軟分毫,反而覺得你死纏爛打、粗俗不堪。

  蕭喚雲便是如此,她為了高湛連貴為王爺的丈夫都能威脅。卻獨獨受不了高湛撕開她偽裝強硬的假面,受不了他喚她一句皇嫂。

  但是當你開始對他不屑一顧、連一個眼神都不會落到他身上的時候,他卻開始回憶起你的好來。

  我不是蕭喚雲,我不會眼巴巴地湊上去給人踐踏自己的感情和尊嚴。

  我始終認為,愛情沒有錯,但是當一份愛情可以摧殘你的自尊和驕傲的時候,它就已經變質了。

  況且現在我已經是高演的妻子,為了丈夫的自尊和面子我也不會和小叔再續前緣。

  高湛的回歸就像是在湖中投下了一個石子,儘管濺起了水花,但是時間久了也就重歸了平靜。

  我生活深宮之中,沒有特意打聽他的消息,而高演也有意無意地避免著我可以接觸到他任何資訊的可能。

  一成不變的生活有些無趣,而在我絲毫不見衰弱的帝寵之下,婁太后終於按耐不住了,通知了各宮她準備設賞菊宴召見所有後宮嬪妃的打算。

  高演這段日子一直宿在我這裡,即便是在我身體不方便的時候也不肯去其他宮中。但是奇怪的是,他卻始終沒有提出過要進一步的要求,每每就寢時只是溫柔地擁我入懷。

  我也並沒有利用鳳印的權利阻止他寵倖新人,雖然知道我可以。

  但是這高演畢竟是帝王,就算後宮沒有三千,也有幾百。俗話說得好,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別看現在他對蕭喚雲百依百順,這並不代表日後也會一如往昔。

  我不能把自己的命運寄託在虛無縹緲的帝王寵愛之上,人的感情最是捉摸不定,前一秒還愛如珍寶,沒准下一秒就棄之若敝了。

  況且我的身份又是那麼尷尬,雖說是梁國公主,但是梁國已亡,這永世公主的名頭便也只是名存實亡罷了,現在占著這貴妃的位置其實半分底氣也沒有。

  除了當年嫁進常山王府時帶的頗多嫁妝,和公主身份帶來的這一身驕傲之外,我幾乎一無所有。

  在這風雲變幻的後宮,帝王寵愛是有益的,卻不是必須的。對我來說,權力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既然高演將鳳印交給了我,那我定然會物盡其用。

  最近我為了宮中事物幾乎忙得焦頭爛額,還總是受到婁太后不軟不硬但是無比膈應人的冷釘子,連帶著我看見高演都會忍不住遷怒起來,反倒是有了幾分蕭喚雲從前的樣子。

  儘管對高演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無奈,但是耐不住這貨每次可憐兮兮、滿身疲憊地出現在我宮殿門口,他似乎知道這番作態特別容易讓我心軟,於是不厭其煩地故技重施,每每一有空便歡快地奔著含光殿而來。

  這番恩寵之盛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婁太后看不下去也是正常的。

  我曾經也委婉的提醒高演要雨露均占,但是高演只是默默地看著我,帶著兩分委屈和不甘願,我便再也沒提起過讓他去別的宮裡。

  反正在我管轄的範圍之內能多給他一些自由,那就隨他吧。他雖貴為皇子、王爺,如今更是九五之尊,卻始終受制於自己的母后,萬事都在退讓和妥協,難道要讓他在這宮闈私事上都不得不聽從母后嗎。

  婁太后的打算連我這個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不過是想高演勤奮耕耘,早日生下皇子,再使計奪了高湛的皇太弟之位或者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幹掉他,這樣高氏皇族就能牢牢掌握在她的手裡了。

  婁太后在覺得高演的身體狀況已無力回天時候,就開始積極地迫使他傳宗接代,絲毫不顧慮自己親生兒子的感覺。

  她對親子尚且如此,對我這個家道中落的媳婦更是不用想了。

  我想連我也看的明白的伎倆高演不可能不知道,他由始至終都沒有左右過自己的人生軌跡,就像是婁太後手上的傀儡一般,被她時時掌控著,這樣的人生也太過悲慘了。

  我無法想像沒有自由的人生,儘管我在複生的過程中有時會趨於弱勢,也有位於人下的時候,但我從來不會屈服。

  我心中的自由並不是普通意義上的無拘無束,而是作為強者對於自己命運的掌控欲。

  從生到死,世世輪回裡,我從來沒有讓任何人左右我的人生,我始終執拗地相信,我的命運,只有自己能決定。

  已經當上王尚儀的阿璿大約是聽聞了賞菊宴的消息,端著一件司衣司新趕制的華貴衣裙前來求見。

  聽著她溢滿擔心的話語,我對著銅鏡漾起一抹笑容,淡淡地說道:「這容貌和打扮固然重要,但是只要皇上心中有我,這世間再美麗的花朵都入不了他的眼。」

  「若是皇上執意要寵倖新人,我一個小小的貴妃怎麼攔得住。」說著,我語氣不由自主地變冷,心下感歎,縱使有著絕色容顏,傾世才華,男人要變心,那也是誰都攔不住的。

  有句話說的好,當一個男人喜歡你的時候,你的矯情是可愛,你的任性是情趣,你的噓寒問暖是體貼,吃醋拿喬是在乎。

  但是當一個男人不愛你了,你的矯情就是做作,任性就是無理取鬧,噓寒問暖是囉嗦,吃醋拿喬更是太把自己當回事,甚至在他看來,你連呼吸都是錯的。

  普通男人尚且如此,更何況這世間最尊貴的帝王呢,我又有什麼理由相信他會始終待我如一,維持這般如珠如寶的態度。

  我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結局便是時光流轉,我終有一天色衰而愛弛。

  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努力抓住帝王的心思,即便在恩寵已逝之後,仍然能依靠著帝王些許舊情和憐憫之心在這後宮中立足,或許以後沒了帝王的注目,我還能過上我期望已久、安靜平和的日子。

  這御花園裡多半是群芳爭豔,任百花齊放也奪不走這園中美人的半分顏色吧,不知道身為這場宴會的直接受益人的高演現在有何感受。

  想著,我喚人來替我換了天青色的常服,卻儘量減了發簪與頭飾,只戴了一隻翡翠簪子,先皇去世尚未滿百日,民間還到處都掛滿了白綾。倒是這宮中,先帝身邊最親密的女人,卻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地開宴作樂。

  看來這先帝在婁太后的眼裡果真是半點分量都沒有,能在他孝期之內就拉起一片歌舞昇平、歡快喜樂的景象,不知道這先帝在九泉之下有何感想,是否能瞑目。

  現在這鴻門宴已經開始,我這個最重要的賓客竟然還沒到場,真不知道婁太后心中又積累了多少不滿。

  我悠然漫步著,絲毫不著急是否能趕上這群芳宴。

  在我到達那片溢滿了脂粉香氣的地方,看著婁太后鐵青的臉色就知道自己已遲到良久。

  對著婁氏眼中的不悅我心中不以為然,婁太后縱使現在權勢滔天又有何用,說得難聽點,她的身子還能熬多久。

  儘管心中並沒有對婁太后的忌憚,但是禮不可廢,我對著皇上和婁太后行禮,連一眼都沒有掃在這幫鶯鶯燕燕身上。

  婁太后並沒有叫我起來,好像沒注意到我仍然蹲著一般,帶著不滿和質問的聲音響起:「貴妃穿的這般素淨,又姍姍來遲,不會是心中有怨吧?」

  高演見婁太后有意刁難,連忙柔聲叫我起來,我順勢直起身子,對他笑彎了眼,轉而盯著婁氏越發難看的臉色回道:「回母后的話,父皇駕崩還未滿百日,按理我這做媳婦的應該素服百日為其守孝。但是為了怕衝撞了皇上,這才如此打扮。」

  一邊看著婁氏隨著我的話瞬間心虛和失措的神情,我笑著說道:「儘管臣妾跟皇上知道您為了父皇茶飯不思、悲痛欲絕,想要轉移注意力才開了這宴會。」

  我左右流覽了一遍這園中美人,繼續語氣擔憂地給婁太后捅婁子:「可是這一旦傳出去,天下百姓可不會和我一樣理解您的苦楚。萬一有人從中作梗,冤枉母后您不知恭儉,在守孝時便歌舞作樂這可如何是好?」

  「喚雲!」見我越說越離譜,高演只能無奈地出聲,語氣中帶著淡淡的不悅和警告意味。

  他剛冷言完,看見我眼中的委屈之意便又露出後悔和心疼的神情,隨即招了招手,不顧這園中所有女人投向我混合著嫉妒和憤恨的眼光,柔聲說道:「喚雲,過來,坐在我身邊。」

  看他這一番表態,我只能見好就收,把更加尖利的話語咽了下去,再次行了大禮,誠懇地說:「臣妾願為母后消業,替皇上分憂,素服吃齋百日,以慰父皇在天之靈。」

  聞言高演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開口誇讚道:「難為你有這樣的心思,朕准了。」

  婁太后失了說話的先機,如今只能鐵青著臉任由我占盡上風。

  我眼中露出得意的笑容,這御花園上上下下服侍和參加宴會的人沒有一千、也有五百,這婁太后的名聲可算是毀了。

  看起來高演對自己母后不但沒有為父皇著素吃齋,反而宴飲作樂也有些惱怒不滿,不然不會爽快地允了我的請求。

  這一場,我贏了。

悠于 2015-5-7 21:32

☆、007 女相陸貞之陸貞來襲

  我緩步離開嬪妃所在的下位,一步一步地走上臺階來到高演身邊,看著一眾美人敢怒而不敢言的神情自矜地微笑。

  就這些人,也妄想搶奪屬於我的東西,任由高演伸過來的大掌包裹著我的手掌,我貌似含羞地低下頭,眼睛卻掃過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妃嬪們,看著她們臉上驚愕、嫉恨的表情,心中升起一絲得意。

  高演感到我手上異常冰冷的溫度,有些不悅地皺眉,隨即高聲宣佈:「父皇祭日未過百日,這宴會也不必舉行下去了,都各自回去吧。」

  看著眾人退去,他湊近我低聲問道:「喚雲,你身體還沒好嗎?怎麼穿的這樣少就出來了?雖說已是春天,但這料峭寒風也不是你的身子能受得住的。」說著,他伸出雙手將我冰冷的手握在掌心,似乎想要以此溫暖它。

  婁太后看見自家兒子對著我噓寒問暖、無微不至的樣子顯然是震驚萬分,隨之而來的便是熊熊怒火:「蕭氏!你就是這麼魅惑皇上的嗎?怪不得皇上登基這麼長的時間裡,卻還未臨幸其他妃嬪!」

  我有些無語,明顯是你兒子自己要這般噓寒問暖的好嗎?我從頭到尾都沒魅惑過他好嗎?

  我總算是瞭解了婁太后的邏輯,感情所有事情都不關他兒子的事,只要高演對我寵愛有加,就是我的錯嗎?

  這樣想著,我心底湧起淡淡怒氣,拉了拉以保護姿態站在我面前的高演,隨後笑著開口。

  「若是我能抓住丈夫的心,那麼便是我的本事。」說著,我執起帕子掩住嘴角的笑意,繼續明目張膽地戳著婁太后的心尖,「太后您能硬塞人進後宮,但是您卻無法逼著皇上去臨幸。」

  「你!」婁太后明顯氣急敗壞的面孔娛樂到了我,而高演卻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只一心一意地把玩著我的手。

  看到他的表現,我心中不免感歎,無論多麼孝順的兒子,在知道自己母親並不是想像中那般仁慈善良,居然不但暗中刺殺自己愛的幼弟,更是把親生兒子當作種馬一樣利用,是個人都會失望的吧。

  儘管高演曾經是個那麼聽話的兒子,但要說他心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氣也是不可能的,他無法做到對自己的母親口出惡言,卻放任了我。

  瞄到他看似無動於衷的面容,我卻仿佛感覺到了他心中無力而絕望的心聲。淡淡地歎了口氣,我把本來打算繼續說下去的話再一次咽了下去。

  他身邊的所有人,包括我,都在逼迫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唯一有區別的只是,他的母親用孝道之勢壓迫他,而我用他對蕭喚雲的感情做籌碼。

  本質上,其實我跟婁太后並沒有分別。

  一場賞菊宴開始得轟轟烈烈,結束的時候卻異常慘澹。

  可以說無論是婁太后還是後宮嬪妃們,沒有人得到了好處,而我除了更加受到這宮中女人的嫉恨之外,也沒有得到任何東西。

  倒是這場宴會,讓婁太后越發忌憚我的影響力,我敢肯定,她絕不會放過我。

  若我現在還是堂堂正正的梁國公主我一定無所畏懼,可惜故國已亡,我在這宮中立足的根本只有這帝王寵愛,還有鳳印所賦予的權利。

  現下所有人都等著看好戲,看我這榮寵能延續多久。大家都屏息以待,等著有人奪了我的寵,讓我從高處狠狠摔落,到時候,我的下場肯定好不到哪裡去。

  所以在賞菊宴之後,我便加緊了自己收攏後宮勢力的腳步,如今這含光殿已經被我收拾的乾乾淨淨。除了留下了幾個各宮探子當粗使婢女以外,其他人要麼已經確定無害,要麼家人都牢牢掌握在我手裡了。

  我從不相信忠誠,也缺乏信任的能力。我始終認為,所有人的忠誠都是建立在得到利益的情況下的。

  有人背叛,只是因為他人開除了足夠誘人的籌碼而已,有人忠誠,也只是因為在他心中,這些價碼還不足以讓他背負背叛的代價而已。

  就在我忙得□乏術恨不得把自己一個人拆成兩個用的時候,阿璿面帶焦急和忐忑地匆匆趕來,說是有要事稟報。

  對於阿璿在內侍局的表現我是很滿意的,再加上她又忠心耿耿,於是對她也有幾分縱容,允她可以隨時來含光殿找我。

  向來大方得體的阿璿發飾有些淩亂,我微微皺了眉頭,柔聲問道:「有什麼事這般著急要見我?」

  「公主……」阿璿爽利的眉眼間帶著為難,看了看我左右的侍女們,還是沒說出口。我揮手讓其他人退下,伸手喚阿璿上前。

  經過這段日子的考驗和觀察,我已經非常瞭解面前的這個女孩子。

  她原是梁國琅琊王家嫡女,身為貴女卻從小進宮作為蕭喚雲的伴讀,更是在蕭喚雲被送到齊國時自請跟隨,由始自終陪伴著她,也盡其所能地保護著蕭喚雲。

  這女孩的赤子之心幾乎這般明晃晃地擺在我面前,不管她以後是否會改變,是否會背叛。

  在她做出對不起我的事情之前,我都會把她護在我的羽翼之下,盡可能地在這深宮中保護她。

  阿璿蹙著眉頭,終於開口告訴我了她所擔憂的事情,原來高演在御花園中救下了一個宮女,不但阻止了阿璿懲罰她,更是赦免了她之前驚擾聖駕的罪,甚至還帶她回了昭陽殿。

  言語中隱隱約約提到了那女子眉眼間與我有幾分相似,阿璿說完眼中含著憤慨,憂心忡忡地望向我。

  我有些失神,當然不可能是因為吃醋,只是有些淡淡的不舒服而已。

  雖然我知道帝王的寵愛並不可靠,也知道終有一天高演會寵倖別的女人,但我確實沒想到這一切來的這麼快。

  這段日子高演對我的種種體貼和溫柔竟是讓我卸下了一絲心房,甚至開始下意識地認為他能成為我的依靠。

  這消息來的正巧,剛好打消了我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讓我直面這皇宮的殘忍。

  難不成來到了一個和平恬靜的世界,我的心也隨著這小小的休憩而不由自主地軟弱下來了嗎?

  阿璿細細地將那宮女的消息一一說來。那女子名叫陸貞,容貌與我有幾分相似,卻另有一番天真甜美,能在幾乎要被杖斃的情況下博得皇上的歡心,逃出生天,想來智計也不差,只是唯一的缺點便是出身太低。

  聽到這女子出身不高,我便放下了心,北齊皇帝即使是納妃子也是要看她的出身的,就算是這陸貞得了高演的心,頂多封個禦女,絕對無法威脅到我的地位。

  接近傍晚的時候,高演仍舊滿面笑容地踏進了我的宮殿,我頗有些意外,本以為他今天會留在新得的美人那裡呢。

  對於高演的行為其實我非常能理解,貪慕美色本就是男人的本性,民間男子尚且三妻四妾,更何況身為帝王的高演,就算蕭喚雲再怎麼天姿絕色,也耐不住天天看得審美疲勞。

  這麼長的日子裡他只守著我,甚至在沒對我下手的情況下日日宿在我宮裡已經是大大地出乎我意料了。

  我一邊接過他的披風,笑臉相迎:「陛下今日怎麼過來了?」他看著我將披風折好遞給一旁的侍女,帶著調侃地意味反問道:「我怎麼就不能過來了?」說著大步向前挽起我的手,感到我手上冰涼的溫度,再一次皺起眉頭,帶著責怪和些許不悅地盯著我看。

  我稍稍有些心虛地回了個甜笑,剛才想事情的時候好像…似乎是沒有關緊殿門,況且我這次的身體條件本身不好,再加上靈力的匱乏,手腳冰涼、血液不暢是避免不了的。

  他輕柔地用溫暖的手掌包裹著我的手,有些急切地走進內殿,邊走還邊吩咐侍女關上殿門,點起爐子。

  儘管他這一番舉動讓我有些動容,但我仍然輕輕掙開了他的手,淡淡地說道:「臣妾聽說您召見了一個宮女,還以為陛下今天會宿在她那裡呢。」

  聽見我的話,高演的臉色瞬間明朗了起來,眼中帶著熠熠光華,語氣親昵地調侃道:「怎麼了?我的貴妃吃醋了不成?」

  「臣妾怎麼敢生氣?」回了個溫柔大度的微笑,我語帶真誠地說道:「陛下若是真的喜歡她,納進宮來也無妨,臣妾定會好好照顧的。」

  高演原本凝聚著璀璨喜意的眼眸頓時晦暗下來,似乎在極力維持著自己的理智一般,語氣僵硬地重複:「納進宮……納進宮!朕要納新人,你難道一絲一毫也不介意嗎?」

  說到後面他的語氣近乎質問,不由自主地伸手用力握住我的肩膀,緊緊盯著我的眼睛,似乎想要看穿我是否真心一般。

  看見他驟然改變的神色我稍稍有些無措,並沒有想到他的反應會這麼大,但是仍然謹遵禮儀地慎重回答道:「臣妾不敢。」

  他頹然地松了手,眼神卻仍舊帶著不甘心地緊盯著我不放,口中喃喃道:「不敢……好一個不敢!」見我始終平和淡然、溫柔大度的表情,他慘然一笑,隨即口中溢出了一絲血跡。

  「陛下!」我有些慌張地想要上前扶住他,卻被他毫不留情地揮開了手。他用袖口捂著似乎源源不絕的鮮血,斷斷續續地歎道:「……我真想…知道……蕭喚雲…你究竟有沒有心!」

  說完這句話,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拂開了侍從的攙扶,大步離開了含光殿。                    


☆、008 女相陸貞之後宮機鋒

  第二天幾乎後宮所有人都知道高演半夜拂袖離開了含光殿。

  這是他登基以來第一次沒有留宿在我這裡,儘管還沒有傳出他留宿在別的宮中的消息,但對我的影響還是很大的。

  用腳趾頭猜想也知道這後宮所有人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這不,高演前一晚才怒氣衝衝地沖出含光殿,今天婁太后就傳了話來讓我去請安。想來在太后的仁壽宮裡,高演的大小老婆們定是聚在一起等著嘲笑我吧。

  儘管知道去了肯定討不了好,但我卻不能拂了太后的面子稱病不去,我曾經敢和太後面對面嗆聲,那是因為我知道高演是站在我這裡的,所以我肆無忌憚。

  而現在我似乎惹怒了高演,在沒有確定高演會不會繼續庇佑我的情況下,再對婁太后不敬這不是找死嗎?婁太后可是一直虎視眈眈地等著抓我的把柄好讓我退位讓賢。

  雖然即便婁太后一心要置我於死地,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我還是可以用靈力製造替身逃過一命。

  但是這世界的靈力厚度實在不是一般的稀薄,我這般柔弱的身體就算逃出了都城,接下來的生活也並不會好過,顛沛流離之下更有可能大大縮短這個身體的生命。

  所以這絕對是下下之策,只有到了我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我才會採用。

  說實話,我還真不能理解高演的震怒,是他先對這名叫陸貞的宮女起了興趣,卻對我提議納她進宮這樣反感,難不成是知道了她的身份無法封為高位而擔心她受欺負嗎?可是我不是已經承諾會照看她嗎?所謂皇后,難道不是應該雍容華貴,溫柔大度的嗎?

  儘管我對那陸貞長相與我肖似幾分有些膈應,但是假如高演真心喜歡,我也不會趕著去阻止。與帝王抗,我又不是缺心眼,怎麼會去做這麼傻的事情。

  當我趕到太后的仁壽殿時,殿中已坐滿了各色美人,一眾幸災樂禍的表情,我目不斜視地走進殿中,對著太后行了跪拜大禮。

  我跪在地上,卻沒有聽見請起的聲音,心裡清楚這是婁太后在給我下馬威,無奈現在形勢比人強,只能繼續俯身靜跪著。

  殿中逐漸響起了竊竊私語,無不是在為我也會有今日而輕哼嘲諷,這些看似天真純潔、美麗溫柔的美人們一個個看起來都像是十足的怨婦,看起來的確是對我積怨已深。

  在我跪了約有小半柱香之後,才聽到婁太后暗含著得意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貴妃請起吧。」

  我一絲不苟地再次彎腰,才站起身來,可惜虛弱不中用的身體不聽話,微微搖晃了一下。

  我連忙穩住身體款款走向左邊的座位,直到安安穩穩地坐下才松了一口氣,差一點點就在殿前失儀,又給婁太后整治我的藉口了。

  就在這家宴舉行的檔口,婁尚侍突然走近太后在她身邊輕聲耳語了幾句,婁太后聞言露出了一絲喜色,帶著看好戲地神情瞟了我一眼,便輕輕咳嗽了一聲。

  只是小小的一聲咳嗽,卻止住了整個大殿上的歡聲笑語,眾人均把視線投向了婁太后,等著她開口。

  婁太后眼神示意了一下婁青薔,她便極有眼色高聲唱到:「宣宮女陸貞覲見。」

  我不由得神情一凜,我就說婁太后怎麼可能這樣輕易就放過我,原來在這裡等著呢。

  後宮眾人大多還不知道這陸貞究竟是何方神聖,正交頭接耳地交換著消息。

  而我卻對一直看著我的婁太后露出一個淡然矜貴的笑容,顯露了自己的毫不在意,看到她眼中的不悅越發深刻。

  我暗歎,這陸貞的資料我早已瞭若指掌,她的出身註定了她這輩子無法與我爭鋒,所以我並沒有把她放在眼裡。

  高演要喜歡誰,我無法阻止,也不會妄想自己有能力左右他的決定,我只要能在這深宮裡活下去就好。

  隨著婁青薔的話音,一個纖細的身影從大殿門口走了進來。

  她身著宮女服飾,膚色白皙,頭始終恭謹地低著,身段自有一股輕盈之態,就算沒看到她的臉,我也能斷定這必然是個美人。

  陸貞來到殿前,即便是在這麼多人面前也沒慌了手腳,一絲不苟地行了個大禮。婁太后看起來對於她的禮儀十分滿意,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你就是陸貞吧,抬起頭來給哀家看看。」

  陸貞聞言抬起了頭望向婁太后,我隨即在心底漾出了笑意,對這個女孩的厭惡感倒是消退了幾分。

  只見她白瓷般透亮的小臉右邊竟是一片嚇人的紅斑,我心下感歎起這女孩的聰慧,想來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並不夠格進宮,也沒有趁此機會攀附上高演的心思。這般玲瓏剔透,看的比這後宮中所有女人都要清楚。

  要知道,現在正是婁太后急切想要找一個人與我分寵的時候,儘管陸貞的身份有些低,但是只要她能籠絡了高演的心,我相信婁太后並不會介意這點小事。

  聽著陸貞娓娓道來她臉上紅斑的由來,眼中帶著楚楚可人的無辜和靈動,我開始有些理解起高演對她的欣賞了,聽著婁太后暗含惱怒地斥責婁青薔辦事不利,我知道這怒火是針對陸貞而起的。

  雖然知道由我出面定是討不了好,但是這宮女說到底也算識時務的,並沒有攀龍附鳳的心思。

  我思量了幾番,最終還是心軟地開了口,「母后,這女子面容既然已經有損,在這宮裡侍候就不合適了,不如就讓她去青鏡殿侍奉太妃吧。」

  我的提議是合情合理的,婁太后沒理由駁斥,只更加不悅地皺起了眉,眼帶警告地盯著我,最終還是緩緩地點了點頭,陸貞聞言趕緊跪下謝恩。

  我知道婁太后定是在不滿我越俎代庖提出的建議,但是這般玲瓏剔透的女子不該就這樣消失在這深宮中。

  我一向是個自私的人,只會在自己位居上位,有能力的時候放任這種無謂的憐憫,況且我也想看看這女孩,究竟能在深宮中保持多久這般純良的本心。

  婁太后面色沉鬱地看著我,似乎想到了什麼一樣突然和藹地笑了,語帶喜意地說道:「現下這麼好的機會,正好能讓貴妃你見見這後宮佳麗。」她語漸深沉,暗藏機鋒:「免得貴妃你忘了,後宮還有這麼多你的姐妹等著皇上寵倖呢。」

  我知道之前的搶話已經惹得婁太后十分不悅,只好帶著柔順的笑容恭敬地回答:「臣妾會的。」

  婁太后看見我順從的反應終於露出了一絲滿意,揮手讓後宮眾人一個一個來到殿前讓我認個臉熟。

  看著這些大大小小的美人們,我不由得感歎高演的豔福,不過轉眼又想起了他病弱的身體,心有戚戚然地感歎道這貨也算是憋屈,這麼多美女擺在他面前卻有心無力,還有比這更悲催的嗎?

  如果說之前的一眾美人我都只是抱著無所謂的心態接受了她們的拜見,但當我看到豔色傾城的趙麗嬪的時候,前所未有地升起了危機感。

  不光是因為她是唯一一個在容貌上可以與我媲美的人,更是因為從情報裡我得知她是博望祖之女,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稱,尤善歌舞。在身份上與現在的我這有名無實的梁國公主也不相上下。

  趙麗嬪是個典型的南國麗人,她膚色白皙透亮,體態風流,一雙眼睛更是波光流轉,神色中透漏了顯而易見的驕傲和自得,想來定是被父母捧在手心上呵護著長大的千金小姐。

  這樣的女人是最好對付的了,父母的過於寵溺早就註定了她的心高氣傲。

  若是嫁到平常人家,或者門當戶對的家族,或許還有幸福的可能,但是她卻入了這重重深宮,如果沒有迅速地成長起來,那麼就只能紅顏薄命了。

  雖說有些可惜,但她註定是我的敵人,而我,從來不會對敵人心慈手軟。

  這樣想著,我一改之前漫不經心的態度,目光含笑地盯著趙麗嬪問道:「素聞妹妹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稱,唱歌能餘音繚繞三日而不絕,跳舞能引來蝴蝶助興,是真的嗎?」

  她語帶謙虛地回答道:「謝娘娘誇獎,麗嬪愧不敢當。」但是神色中卻透漏出一種毫不掩飾的自矜,甚至在望向我的神情裡帶著一絲挑釁。

  我心中冷笑,揚起嘴角,語氣真誠卻暗帶諷刺:「雖說你長於歌舞,但在這宮中,跳舞唱歌是伶人的事,你可不要把宮外的那一套搬進宮來。」

  趙麗嬪聞言羞怒萬分,看著我的眼神中帶著欲擇人而噬的怨恨,含淚瞪了我一眼,便掩面奔出了仁壽殿。

  婁太後面帶不悅地指責我:「蕭貴妃,你這話似乎太過傷人了,莫不是因為麗嬪顏色傾城而心生妒意?」

  「臣妾怎麼會?臣妾身為貴妃,只是想盡到指導後妃的職責而已,怎麼會這般沒有容人之量呢?「我面帶委屈地辯解,但顯然婁太后不會相信,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拂袖離開了前殿。


☆、009 女相陸貞之御花園中

  見氣走了婁太后,我施施然地揮手讓一眾後妃們退下,待眾人走光了,我正打算離開的時候,竟然在殿門口遇見了宮女陸貞。

  她見到我出來,連忙滿臉感激地上前行禮,語氣真誠地感謝道:「多謝貴妃娘娘施恩,救了奴婢性命。」

  我笑了笑說道:「不用太感謝我,舉手之勞而已。」看著她天真純然的臉龐,我心下有感,輕聲說道:「到了青鏡宮,要盡心侍奉太妃,那裡人煙稀少,你的臉可以好好養著。」

  離去前,我丟下最後一句勸告:「你最好不要再跟皇上扯上關係。下一次,可能就不會這麼好運了。」

  我從來不是聖母的人,一時動容救她一次已是極限,若是她執迷不悟,我可不會再趕著和婁太后作對的風險再次出手。

  這個世界太過平和,為了更好地適應這裡的生活,我逐漸調整了自己的心態,放鬆了過於敏感的神經。不然照著高演前來留宿的頻率,我早已死於睡眠不足了。

  傍晚的時候,侍女告訴了我趙麗嬪自殺身亡的消息,我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這趙麗嬪竟然這般輕易地就死了。

  我發愣的原因當然不是因為同情和罪惡感,只是失望罷了。

  虧我還將她作為敵人看待,幾乎啟動了二級戰備,簡直是徹徹底底地浪費了我的感情。

  這樣脆弱愚蠢的女人在這宮裡鐵定是活不長的,說不定早早去了,還免受了更多的苦。

  我早就知道,無論是間接還是直接奪走人的生命,我都無法避免。

  想要活下去,就要比任何人都狠,這是我在經歷的第一個世界裡就學到的東西。也曾有過夜夜噩夢、幾乎被負疚感壓垮的時候,但是我挺過來了。

  我始終對生命懷有著敬畏感,也知道生存不易,但若是關乎自身安危,我從來不會手下留情。

  趙麗嬪不是第一個犧牲者,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這一夜高演仍然沒有來含光殿,我估計他是聽說了趙麗嬪投繯自殺的消息,於是對我又多了幾分抵觸,更加不想過來了吧。

  我一個人躺在含光殿的大床上卻睡得格外安穩,不用費勁靈力控制自己身體的條件反射,也不用害怕第二天醒過來就發現自己一不小心把高演捅了個對穿。

  要知道,我曾經生活過的世界有極其混亂的,危險到我在休息和睡眠的時候都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抵禦突然而至的襲擊。

  由於每個世界的情況都不一樣,為了適應這些多變的境況,我在到了新的世界裡便會對自己做一些自我催眠,期以更好地在新的世界生存。

  幾乎是一夜無夢到天明,天亮的時候我滿足地蹭了蹭被子,覺得幸福無比,真的是好久好久沒有睡過這樣舒服的覺了。

  雖說是對一個人睡覺的情況滿意到不行,但是我還是不能這樣安於現狀,高演這兩天的去向不明已經給我招來了眾多流言蜚語,更是在我收攏宮中權力的過程中增添了更多阻力。

  現下我不能失去高演的寵愛和支持,至少在我把整個後宮牢牢捏在手裡之前,我決不能輕易被厭棄。

  有著這樣打算的我在得知高演昨天在御花園喝悶酒之後,便踏上了尋找皇帝的漫漫路途。

  儘管我現在有了一定的人手,但是還沒能把爪子伸到高演身邊去,再說窺伺帝蹤是這宮中大忌,所以我只能靠自己在御花園裡慢慢找。

  皇天不負有心人,在我兜了兩圈的情況下,終於在一個偏僻的亭子裡遠遠望見了兩兄弟。

  高演並沒有帶很多侍從,我想或許是他想與弟弟聊聊心事所以才這般行事,倒是方便了我。

  這樣想著,我扯起靈力結界,小心翼翼地緩步走了過去,躲在靠近他們的一座假山後,靜靜地傾聽著他們的談話。

  我聽見高演與高湛一杯又一杯地碰著酒盞,卻沒有人說話,偶然漏出的一兩聲歎息中帶深深的失望和落寞,我仔細分辨了一下,是高演的。

  令人窒息的靜謐蔓延了良久,我才聽見高演帶著醉意的聲音響起:「阿湛,你知道嗎?趙麗嬪死了,是自殺。」

  高湛無奈地勸慰道:「皇上,你喝的太多了。」

  高演聞言一笑,含著幾分迷惘和失望地繼續說道:「是喚雲做的。」

  而後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雖然也不是喚雲直接下的手,可也是因為她說了趙麗嬪幾句。」

  高演一飲而盡,接著仿佛是在自言自語一般喃喃道:「喚雲也變了,她間接害了一條如花朵般的生命啊。你說,我是不是不應該把她帶進這深宮之中?」

  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彷徨和痛心。但是唯一的聽眾高湛卻只是逕自沉默著沒有說話,高演似乎這才想到了高湛和前身錯綜複雜的關係,有些尷尬的住了嘴,只一杯一杯地喝起酒來。

  我躲在假山之後,聽著他沙啞的嗓音甚至可以想像到他臉上露出的頹然神色,心中不免一陣無奈。

  這高演雖貴為帝王,心思卻這般婦人之仁。對著後宮一個小小的妃嬪都能表達自己的憐惜之情,我還真沒見過這般悲天憫人的皇帝。

  心下有些無奈,卻知道若是不解開這個結,高演恐怕會對我心存芥蒂。

  這般想著,我便款款從假山後面走了出來,臉上帶著和煦的微笑仿佛完全沒有聽見剛才高演戳心的話語。

  迎著高家兩兄弟灼人的目光,我彎下腰儀態萬千地行了禮,輕聲請安:「臣妾見過陛下,見過長廣王。」

  看到我出現,高演露出了明顯慌張的神情,見我一如往常的行禮,絲毫不見異色便以為我沒有聽見他剛才說的話,眼中閃過一絲慶倖,伸手就想扶起我。

  我卻不著痕跡地緩步躲開了他的雙手,眼神在掃到高湛的時候,裝作情不自禁地僵了一下,看到我的表現,高演這才有些慌了,眼中帶著些許無措地看向我。

  我打量著眼前的這兩個男人,他們都在蕭喚雲的生命佔據了十分重要的地位,都可以說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她的生命軌跡。

  高湛是她青梅竹馬、傾心相愛的戀人,卻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刻背棄了諾言,在她絕望的心上狠狠地刻下一刀,深可見骨、淋漓盡致。

  高演是她被迫下嫁、身份高貴的丈夫,總在她冷面相對時候始終大度包容,將她碎成一地的心溫柔地包裹著,繾綣深情、無處不在。

  不能輕易地說出這兩個男人哪個對她來說更重要,而作為身體接管者的我更是少不了要與這兩個男人打交道。

  我笑語盈盈地開口說道:「陛下此言差矣。」

  看著高演露出了微微有些尷尬表情的俊美容顏,我認真地陳述道:「趙麗嬪是死了,但不是我的錯。」

  「沒錯,我是開口嘲諷了她,但是在母后將她推出來的時候,她就已經註定會有這樣的命運。就算沒有我,也有這後宮千千萬萬的女子會下手。」

  我走上前,俯身端起桌上的玉壺,為高演手中的酒盞淺淺地滿上,看著他始終盯著我幾乎發光的目光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這趙麗嬪雖是京城第一美人,但這才智可遠遠比不上她的美名。」

  瞥見高湛眼中閃過的不贊同,我內心不由得冷笑一聲。「在母后眼裡,她是這後宮裡身份上唯一能威脅到我的女人,又貌美多才。若是聰明,便能成為她的助力,壓住我過盛的風頭。她若是不夠聰明,那只能成為這後宮的犧牲品。」

  放下玉壺,我脈脈地看著高演,試圖以情動人:「陛下難道還不明白嗎,殺死她的不是我,是這深宮。」

  看著高演似有所感的俊顏,我知道他已經動搖了,於是我望向遠方,眼神虛妄,語帶悲哀地輕聲說道:「陛下,我避無可避,逃無可逃。這深宮,便是逆水,行舟之道,不進則退。若我態度軟弱,便再也無法在這後宮中立足。」

  想著那個天真驕傲的少女,我的語氣中難免帶上了一分淡淡的感傷,「她這般高傲,任不起人一句輕賤,早早去了也好,免得受更多折磨。只願她下一輩子,再也不要進這宮牆、入這帝王家。」

  「喚雲!」聽懂我語氣裡的兔死狐悲的意味,高演有些動容地看著我,連原本不動如山、在一旁幾乎沒有存在感的高湛都有些許意動。

  看到這兩兄弟的神情,我知道,這一關我終於過了。忽略心中因他眼中的憐惜而升起的莫名喜意,我盤算著目前的情況,只要高演的心始終在我這裡,那麼我就立於不敗之地了。

  而且有了趙麗嬪的事情作緩衝,接下來可能接踵而至的明槍暗箭,高演也會體諒我幾分吧。即使我始終秉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準則,但是正當防衛總不能都不讓吧。

  我才不要就因為要維護在高演心中楚楚可憐,天真純潔的小青梅形象,被人白白欺負呢。

  然而令我奇怪的是,長廣王高湛的看向我的目光裡竟然帶著幾分驚豔和懷疑,好像從沒認識過我一般的驚異。

  我在打了個招呼之後就基本把他當做了佈景板一樣對待,一心只想著刷回高演的好感度,現在任務完成了,就更不可能當著現任丈夫的面去問候前任情人,我又不是缺心眼兒。

悠于 2015-5-7 21:32

☆、010 女相陸貞之雲湛對話

  我對著高演漾出一個含著淡淡委屈的笑容,語帶撒嬌意味地問道:「陛下還認為是我的錯嗎?」

  「不……怎麼會,喚雲,朕錯怪你了。」高演聞言又是一番動容,大步上前想將我擁入懷中。我只能滿臉黑線地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對著他滿含著愧疚的眼睛使了個眼色,示意著長廣王還杵在那裡呢。

  於是高演只能在五百瓦的長廣王燈泡的照耀下無奈地鬆手,任由我掙開他的懷抱,沉默地看著我行了禮,眼睛裡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我暗笑著款款離去。

  走在御花園中靜謐的小道上,我整理著目前得到的所有資訊。

  高演作為一個帝王,對貴妃蕭氏付出的寵愛和信任顯然是大大超過了我的預期,這不免讓我對原先的蕭喚雲更多了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評價。

  高演這個人真的是一個很矛盾的人,明明身為帝王,性格卻這般溫柔包容,雖說我是很高興沒有碰上一個殘暴多疑的帝王,但是同樣考慮著怎麼樣才能把他過於悲天憫人的性子掰過來,也是一件極困難的事情。

  剛才在御花園中我給高演好臉色,不過是因為要在兄弟兩面前表明態度而已,免得高湛還以為我對他舊情難忘,想利用我做些什麼也說不定。

  再者我也不敢在高演面前挑戰他的忍耐力,相信只要是個男人,都不會允許自己的妻子對別的男人表現出明顯的戀戀不捨吧。

  我之前的態度已經表明了會跟高湛一刀兩斷,雖然還做出一副舊情難忘的樣子,但那只不過是要迷惑住高演的手段,減低他發現這身體裡早已裡換了一個靈魂的可能而已。

  我恨不得立刻跟高湛撇個乾乾淨淨,老死不相往來,但是可悲的是高演跟高湛是兩兄弟,而且還是看起來感情很好的兩兄弟。

  高湛的感情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是高演對高湛的容忍和疼愛我可是看在眼裡。按照高演的脾性,要不是上面還有個婁太后壓著,高演早就把皇位讓給高湛做個富貴賢王了吧。

  用腳趾頭也想得到高湛現在肯定還沒死了當皇帝的心,指不定在背地裡謀劃著什麼篡位奪權的事情,我可不想趟這趟渾水。

  唯一值得我擔心的是高演的身體不好,分分鐘可能領便當的節奏,對此我空有一身本事,卻毫無辦法。可恨這世界靈氣太過稀薄,即使我在含光殿刻了聚靈陣,高演的身體也只不過維持在一個幾乎崩潰的臨界點而已。

  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能攢夠靈力為他做第一次的身體清理,萬惡的是我還必須做的小心翼翼,不然被高演發現什麼蹊蹺就完蛋了。

  就算靈力是純淨的力量,不但對人的身體沒有害處,還能起到清理污濁的功能,但是耐不住這裡的人不知道啊。以我一貫的行事準則,在摸清這個世界的力量體系之前,我是絕對不會對外暴露這項能力的。

  我正在漫無目的在御花園中遊蕩,一邊欣賞著風景一邊思考著接下來的打算,突然感應到一個陌生的氣息在前方出現,便厲聲喝道:「誰在那裡?快出來!」

  隨著我話音剛落,高湛便從前方的一個拐角走了出來,既不行禮也完全沒有避讓的打算,只是始終眼神複雜地看著我。

  我看著他似有懷疑和考量的神色有些心驚,連忙打發了身邊的侍女到遠處替我看著附近的狀況,接著便面帶克制地問道:「你怎麼在這裡?皇上呢?」

  一邊問,一邊在心中幸好我繞著繞著來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這裡甚少人經過,除了我的侍女之外應該不會有人看見。

  一旦要是被外人看見了我私下與長廣王會面,後果不堪設想,就算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皇上似乎是有要事,便先一步回宮了。喚雲……你……」高湛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樣。

  我心中越發反胃,但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面上失了禮儀。於是我只能淺淺地抬頭,眼神仍舊癡癡地看著他,做出一副強裝冷淡地表情說道:「我如今已經嫁給了你的哥哥,你該叫我嫂子才是。」

  高湛莫不是想到了什麼蕭喚雲的利用價值,怎麼會趕著上來獻殷勤。可惜我已經不是他死心塌地的小青梅,這下估計要讓他失望了。

  原本只是想隨便說兩句,卻感受到了蕭喚雲殘留在這身體裡的那份見到心上人的欣喜和雀躍,心下不免有些怒其不爭、哀其不幸。

  我忍不住端起貴妃架子,冷言冷語地刺道:「阿演不介意你一時的口誤,並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接受你的‘口誤’。長廣王最好還是顧忌一下您的身份。」

  我注意到高湛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但臉上卻仍然一副深情款款地樣子:「你還好嗎?」我忍住幾欲作嘔的心情,知道自己急於擺脫高湛的影響的話語跟舉動已經引起了他的懷疑。

  心下惶遽,既然高湛只見了我兩面就發現了我的不對勁,那麼高演呢?他日日與我相伴,雖說我扯著大病徹悟的幌子,但是值得懷疑的地方也不少。

  畢竟我跟蕭喚雲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就算我極力模仿她的性格、行為方式,並且在潛移默化地改變著,也不是毫無漏洞的。

  他是不是也早就懷疑了?假如他已經懷疑了,為什麼不揭穿我?而且還一如既往地對我萬般保護、疼寵如昔。

  我竟然一絲也沒看出他的懷疑來!想到這樣的可能,我心中頓時刺刺的疼痛起來,不明白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但是感覺受到攻擊的我立即毫不猶豫地反擊道:「我好不好,你有眼睛,難道看不出來嗎?」

  心中翻湧的蕭喚雲的恨和怒:「你知不知道蕭喚雲為你付出了多少?而你又回報了什麼?是不是覺得我對你冷淡了不少,心裡覺得奇怪啊?你在懷疑我對吧?」

  直愣愣地捅開那層薄紗,看到高湛眼裡的驚訝,我笑了,笑得倡狂而嫵媚。

  在撕破這你來我往的試探間我已經想好了下一步怎麼走,扮演一個因愛生恨、困于深宮的女子對我來說並不難。

  於是笑聲逐漸轉向淒涼,我幽幽地抬起臉盯著高湛豐神如玉的臉龐,語帶恨意地質問道:「你還有臉問?你居然還敢問?」

  「我國破家亡的時候你在哪裡?我堂堂梁國公主被父皇當做物品一樣送來齊國用以交換四城的時候,你有什麼反應?我害怕的不知所措,放棄一切來找你私奔的時候,你是如何回答我的?你莫不是忘了吧?」我一一歷數著蕭喚雲這幾年遭的罪,心中對高湛越發不屑起來。

  「我蕭喚雲是梁國公主,就算故國已亡,我身為梁國公主的驕傲還沒有消亡。你若無情,我便休。」我挽起袖口,站直了身子冷冷地望向他,帶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絕。

  在這世界上最愛他的女人名字叫做蕭喚雲,她為他付出了一切,甚至最後死在這重重深宮之中,她不可以這麼輕易地被遺忘。

  我要高湛記得,他有多對不起蕭喚雲,這是我唯一能為已逝之人做的了。或許將來高湛還會愛上別的女人,但是這世間再也不會有人比蕭喚雲更愛他。

  我看著高湛隨著我的話語,逐漸露出的驚惶和消退的懷疑,我心下冷笑,他大約從來也沒想到,愛他至深的蕭喚雲會說出現這樣的話吧。

  看他面上深刻的痛色,我想或許蕭喚雲在他心中還是有一定分量的,但是比起這世間至尊之位那分量就顯得過於微不足道了。

  想著當初蕭喚雲大婚那次穿著鳳冠霞帔、拋下夫婿,去尋高湛滿心希望他帶她走的那夜,那個傻姑娘滿心以為自己的心上人明白她的痛苦無奈和犧牲,卻沒想到被最親近和在意的人狠狠地捅了一刀。

  長廣王高湛,就是個懦夫!連蕭喚雲一介弱女子都有勇氣為愛夜奔,他堂堂七尺男兒卻推三阻四,始終沒有站出來保護自己的初戀情人。

  我心下冷笑,什麼嫂子,不過是藉口而已,若是真心愛她、疼惜她,怎麼會忍心看著她眼睜睜另嫁他人。

  只怕是蕭喚雲在他眼中,並沒有那麼重要吧。這姑娘真傻,為了區區一個高湛把自己的生命葬在這深宮裡。

  高湛的野心從一開始我就看的清清楚楚,這樣滿心滿眼都是富貴權勢的男人,我見得多了。即使他現在沒有因為對權利的渴望而泯滅良心,還仍然維持著兄友弟恭的假像,我也可以看見他虛假的面具下猙獰渴望的真面目。

  想要騙到我,在修煉幾十年吧。高湛所有的底氣都不過來自于高演的身體狀況,因為知道他命不久矣,滿打滿算也撐不了多少年,所以肆無忌憚,以為皇位在高演死去之後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雖說假如我沒有來,他不出意外可以如願以償,他跟蕭喚雲也許又是另一種結局,但是誰讓我現在在這裡。


☆、011 女相陸貞之帝王心思

  這般說完,發現目前尷尬的情況好像難以脫身,我瞟了瞟近處縈繞著複雜情緒的高湛,和不遠處躲在角落裡偷聽的毫不華麗的皇帝陛下,順應著心思裝暈倒了。

  離我距離最近的高湛似乎想上前扶住我,但是又猶豫了一下,還沒有從我身後處大步走來的高演動作快。

  他一伸手就把我撈進了懷裡,毫不顧忌衝擊力對他稍顯病弱的身體的負擔,我聽見他急切地囑咐內侍們迅速帶著鑾駕過來,溫柔而固執地將我摟進懷裡,用袖口替我拭去額頭的冷汗。

  自從我來到了這個世界好像一直在暈倒,裝的和真的加起來快有三四次了,我在心中無奈地攤手,誰讓我總是碰上這尷尬的情況。而且這兄弟兩一點喘息時間都不給我,老是趕著找我麻煩。

  雖說我只是裝暈,但耐不住高演死活抱著我不撒手,我便溫順地窩在他的懷裡一動不動。

  我聽見他略帶冷意的聲音響起:「阿湛,喚雲現在已經是我的妻了,以後記得喚她嫂子。還有,別讓我再看見你對她無禮。「

  「是的,皇上。」我閉著眼睛也想像得到高湛面如菜色、緊咬牙關的表情,這是高演登基以來第一次在私下裡沒有讓其稱呼兄長,而是默認般的任由高湛認罪。

  我知道這必定刺激到高湛向來高傲的自尊心,想他本是先皇最疼愛的皇子,一朝走錯一步,就與近在咫尺的帝位失之交臂,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回到皇宮卻發現一切已經天翻地覆。

  現在連我這初戀情人都對他不屑一顧,更要對著異母兄長低聲下氣、俯首稱臣,我有十足的理由斷定高湛定是還沒死心。

  但是現在婁太后把持著朝政,想他也翻不出什麼浪來,目前還不用顧慮。我唯一擔心的是高演會被其所騙,為他所利用。

  被高演抱上鑾駕之後,我便裝作昏昏沉沉地轉醒了,對著高演面帶了然的神情,我只能皺了皺鼻子、討好地對他笑了笑,心下卻驚惶起來。

  我的討好換來他一個平和的笑容,伸手拂過我的臉頰,曾經覺得溫柔可親的面容如今看起來竟是深不可測。我終究是小看了這宮裡長大的人,高演貴為皇子,怎麼可能一點心思手段都沒有。

  關於他究竟有沒有起疑心,又懷疑了我幾分,有沒有猜到真相,我對其一無所知,也毫無辦法。

  若是急切地採取行動反而會打草驚蛇,沒准平白惹得他奇怪。我現在唯一做的只有表明自己的無害,讓他知道我對他並沒有惡意,也沒有威脅。

  這般看來,高演比起高湛來說,無論是手段還是威儀都不止更勝一籌,至少我可以輕易地猜出高湛的心思,卻分辨不出高演的情緒。

  高演始終灼灼地盯著我,眼中帶著溫柔和審視,我的神經幾乎繃到了極限,全身上下的肌肉全都在一瞬間調動起來,做好了隨時反擊的準備。

  就在這一觸即發的時刻,他卻出乎我意料地伸出手輕輕捂住了我的眼睛,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別多想,好好休息吧。」

  感覺到他絲毫沒有攻擊的意圖,我稍稍放下心來,一路幾乎是窩在高演的懷裡回了含光殿。

  高演在把我送到殿中之後便又匆匆離去了,他臨走前蒼白的面色讓我有些不安。這樣想著,又隨即罵了自己一句不爭氣,在沒有確定敵友的情況下就開始同情起他來了,我前幾十年的經驗都被狗吃了嗎?

  心底卻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抗議,如同惡魔的誘惑一般,冥冥中仿佛在告訴我高演不會對我不利。

  我有些慌亂,只好利用宮務來驅散我腦中亂七八糟的猜想。等我處理完桌子上的一大堆宮務,解決了兩個打著請安名頭前來試探我深淺的宮妃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

  在我有些忐忑等著高演用晚膳的時候,卻得到了來自他的近身內侍元福的消息,說今天政事繁忙,就不來含光殿用膳了。

  雖是這麼說,但我看見元福臉上有著難以掩蓋的擔憂神色,顯然不是因為擔憂前朝政事,而是一種混合著絕望和無力的情緒,就好像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人生命消亡,自己卻無力阻止一般。

  生命消亡!?我轉眼便想到了高演的身體,元福看著我似有所想的表情,知道我可能是猜到了真相,便利落地跪下請罪,語帶擔憂地說皇上是因為犯了病才沒有辦法來含光殿的,又不想我擔心這才瞞著我,希望我能去看看皇上。

  我自然不會推脫,讓元福帶了路,便匆匆趕往昭陽殿。

  當我來到昭陽殿的時候,偌大一個宮殿,除了成群的內侍之外,竟沒有一個人陪著他。

  問了內侍,回答說婁太后一開始來了,後來似乎是有要事,勉強待了半個時辰就走了。

  而皇上也把所有來探病的後宮佳麗們轟了出去,說是不想看見她們矯揉造作、哭哭啼啼的臉。

  我走進寂靜空曠的昭陽殿,以往覺得氣勢磅礴的建築如今只像暗夜裡一個冰冷的牢籠一般。耳邊回蕩著他在昏迷中仍然止不住的咳嗽聲,悄悄走進帷幕,伸出手握著他仿若書生一般蒼白瘦弱的手掌,緩緩將靈力試探性地輸入他的體內。

  幸好前段時間含光殿的聚靈陣還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當時效果是十分明顯的,含光殿上至我跟高演,下至掃門口的小內侍都容光煥發、粉面含春。

  但是耐不住高演玩命地消耗,先前我探查到集聚的少許靈氣已經幾乎蘊含在他的經脈之中了,可現在卻已空空如也,只剩下小搓靈力在拼命修補他衰竭的內臟。

  高演的病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可以說是先天不足,能活到這麼大的年齡已經是婁太后用千千萬萬種珍貴靈藥堆出來的。

  遠遠地揮退了那些侍者們,我在高演的臥榻旁又小心翼翼地刻了個小型聚靈陣,由於要節省靈力,這個陣肯定比不上在含光殿的那個,但對於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也有幾分幫助。

  我的本源力量是靈力,由於我天生體質的限制,肉體力量始終連最低限度都無法達到,只能選擇了身體素質要求很低的靈術師。

  靈術師雖然說身體潛質要求低,但是精神潛質要求極高,而且更是居家旅行必備的萬能好職業。

  假如是在靈氣充沛的世界,我是連呼風喚雨都能做到的,但是在這靈氣匱乏,一分靈力要掰成兩分還嫌不夠用的地方,只能勒緊褲腰帶苦兮兮地攢著了。

  現下聚靈陣刻完,雖說用掉一部分靈力,但是在我疏通高演身體的時候會幫助我減少靈力的消耗,這樣一算,也算是勉強可以替高演穩住現在的病情,制止惡化的趨勢。

  用靈力治療身體是很精細的活,再加上高演並不是明顯的外傷,導致我需要更小心地尋找癥結的所在。

  無論高演有沒有懷疑我,我都不可能讓他的身體繼續衰敗下去。若是高演不在這皇宮中,以我現在得罪了宮中幾乎所有嬪妃,甚至連婁太后都看不順眼的狀況,又沒有誕下皇子,那就別無選擇只有逃出宮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而那條路,是我無論如何不想選的,何況高演這個人,我目前也還不想他死。

  所以他的命,我非救不可。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躺在昭陽殿的禦榻上,而高演仍然佔有欲極強地攬著我的腰,幾乎把我整個人圈在懷中。

  我心下巨駭,半夜被抱到床上我竟然一點也沒反應過來,才不過大半年,難道我的身體對高演的氣息已經沒有反擊意識了嗎?這樣的認知讓我驚惶得不知所措,身體由於心中無數的猜想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

  戰鬥意識的消退是我早就做好了準備的,畢竟這個世界這般平靜,我又無法隨時練習,但是下降到這個地步卻是沒有想到的。

  這已經突破了我所能接受的範圍,假如我習慣了這樣的情況,而下一次又到了一個危險的世界,我來不及調適就被人抹殺了怎麼辦?

  高演似乎感受到我的情緒一般,在半夢半醒間帶著安撫意味地輕輕拍著我的背,隨即將我更緊地圈入懷中。

  我抵著高演稍顯瘦弱的胸膛,又是無措又是驚慌,眼神複雜地看著高演俊美如昔的面容。

  過了良久,高演終於睜開了眼睛,儘管昨夜病發使他的精神又受了一番折磨,但是身體上卻被靈力好好滋養了一番,現下看起來幾乎榮光煥發地讓人懷疑是不是壓根沒病。

  而原本身體狀況還算好的我卻正好相反,只是想要掙開他的懷抱而已,卻發現自己一絲一毫的力氣都使不上來。

  我恨恨地瞪了高演一眼,心中有些不爽,我哪裡經歷過這樣嚴重的靈力透支,幾乎連開口講話的力氣都沒有。

  由於沒有反抗的力氣,我只能任由高演替我拂去幾縷額發,輕輕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個吻,隨後就聽見他起身換衣洗漱的聲音,接著便匆匆出了昭陽殿。

  在高演離去了不久,我就感覺到身邊多了兩個不明身份的生物,氣息綿長,有幾分內家功夫,但是仍然沒有瞞過我的感知。

  我這才安下心來,一直擔心高演會採取怎麼樣的手段,現在真的等到了反而平靜下來。

  高演也許是對我起了些許疑心,但看他表現也似乎不打算對我下狠手,只是派了暗衛來監視我而已。只要我在被監視的時候安分守己,不露出什麼的馬腳來,就應該沒有性命之憂。                    


☆、012 女相陸貞之人非草木

  儘管身體還非常虛弱,但我卻不想呆在昭陽殿裡,也不想再一次面對那般深不可測的帝王。至少在想出怎樣打消高演的懷疑之前,我不能冒然行動。

  於是我趕在高演下朝之前,由侍女攙扶著離開了昭陽殿。

  回到含光殿又是一堆宮務堆積在那裡,我是連提筆的力氣都沒有,便讓侍女中識字的宛柔替我將宮務念出來,我考量之後再決定用不用鳳印。

  迅速地處理完宮務,我吩咐宛柔搬了榻椅到殿前的園中,慢悠悠地從殿中踱步而出,面對著湖光假山、繁花垂柳的一派美好風景,我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真正舒心的笑容。

  施施然走向貴妃榻,頂著明處暗處幾乎所有人驚疑的目光儀態萬千地躺下,愜意地曬起太陽來。只有我的貼身侍女宛柔和宛容處變不驚,一個拿著玉骨扇,一個端著點心站到了我的旁邊。

  我對她倆投去了一個贊許的眼神,不愧是我細心j□j過的好孩子,就是懂事兼能幹。

  身為後宮嬪妃的一天是非常枯燥的,就算我這個貴妃也不例外,沒有多餘的娛樂活動,完全被困在這個看似華麗的牢籠裡,沒有一絲自由。儘管是這樣,這種生活對我來說也是期盼已久的寧靜與安穩。

  這樣美好溫暖的陽光,盈在口鼻之間的青草香氣,耳邊隱隱約約傳來的鳥鳴,我有多久沒有感受過了。

  在綿綿春光裡,我漸漸閉上了眼睛陷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態,身邊的侍女內侍們都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和話音。

  直到夕陽西下,才被一人突兀的輕笑聲驚醒,我抬眼一看,站在我面前的竟是滿臉笑意的高演。注意到他眼中流露出的興味與好笑,我瞬間清醒了過來,連忙站起身來想行禮。

  俯身到一半卻被他揚手制止了,我還在忐忑著,雖說含光殿已經被我治得跟個鐵桶一樣,我做什麼事情都不會有人多嘴,但是高演會怎麼想我還真沒把握。

  常山王高演表面看起雖然溫柔和善,有時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心慈手軟的。

  但是經過我這段時間的觀察和試探,他絕對不像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樣無能,他的心智和手段都不是泛泛之輩。但是又因為某些我不知道的原因被他深深地掩藏起來,甘於被母親壓制。

  有的時候,我甚至覺得他已經看穿了我的偽裝,只是出於某種奇怪的原因沒有說破而已。在他面前我總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但是我的直覺又告訴我他好像並沒有惡意。

  在我沒有搞清楚他的態度之前,在這樣形勢不明的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以不變應萬變。

  於是我一如往常地帶著羞窘的表情任由高演拉著走進了內殿,聽著他溫柔地聲音詢問我一天過得怎麼樣,我垂下眸,聲音中帶著不好意思的情緒回道:「曬太陽是挺舒服的。」

  聽到他不由自主發出的一聲朗笑,心下比了一個V。我今天簡直是安分到不行,原本打算加固聚靈陣的計畫都沒有實行,就算這貨問暗衛也問不出來什麼。

  於是我越想越放鬆下來,甚至能對著高演仿佛洞徹一切的黑眸輕鬆地打趣幾句,其實我原本便沒有什麼惡意,之前是我自己想得太多反而落了下乘。

  直到所有事情的節奏都被高演掌握在了手中,我才反應過來,我又不會對高演不利,相反的,為了好好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我只會盡我所能幫助高演。

  無論如何,我對高演是沒有威脅的,唯一值得擔心的就是當他發現我占了原主的身體的時候會不會為蕭喚雲報仇,滅了我這個妖孽。

  但是我又覺得以高演的謹慎絕不會輕舉妄動,對待蕭喚雲的問題上更不會草率,我有的是時間證明自己毫無威脅,掰過他的思維。

  就算有些懷疑我了,高演的所有肢體語言仍舊非常自然,甚至眼中露出的情緒都是幾乎膩死人的溫柔,聽我訴說著宮中小事的表情是那樣寵溺,伸手拂開我的額發的動作也那麼自然,絲毫不見生疏和警惕。

  我看著他溫潤的黑眸,感受到扶著我的雙手上的溫度,心有戚然地感歎道,要不是他眼中偶爾漏出的一絲玩味和審視的目光,我還真發現不了他已有懷疑。

  於是我裝作毫無所覺的樣子仍然與往常一樣和他一起用膳,服侍他更衣洗漱,又多了一個人在我身邊睡覺讓我有些難以入眠,只好盯著天花板發起呆來。

  但是唯一值得高興的是我仍然保有著警惕性,高演的呼吸讓我始終緊繃著的神經絲毫放鬆不下來。今晨的驚嚇果然只是虛驚一場,想來是因為我從來沒經歷那樣嚴重的靈力透支,竟不知道透支後遺症可以嚴重到連反擊意識都消失。

  下意識地用靈力控制住手腳,我想著想著也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的早上,我是被元福急切的呼喊聲弄醒的,睡眠不足的起床氣讓我不由得脾氣暴躁起來,推了一把旁邊的高演,嘟噥了一句:「阿演,找你的。」也沒有理會皇帝陛下是什麼感覺,自顧自地翻過身繼續睡覺了。

  等我再一次轉醒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時辰以後了,問了宛柔早上元福是為了何事而來,這才得知青鏡殿的周太妃竟然薨了。

  我有些感歎,這青鏡殿的周太妃身體一向還算不錯,怎麼會突然就沒了呢。

  隨即我的腦子裡便浮現了一個人影,心下一凜,無論是不是那個人做的,那都是上一輩的恩恩怨怨,我沒必要去淌這趟渾水。

  雖然是這樣想,但是在這孝字大過天的朝代該做的還是要做,於是我挑了一身素淨的衣服穿上,沒有塗太多胭脂水粉,連首飾都只帶了玉飾,順便替老人家頌了三遍往生咒。當然,這次沒有用上靈力。

  高演來含光殿用午膳的時候,看見我的打扮眼中閃過一絲暖意和寬慰,隨即又被深切的悲哀和無力所淹沒,我知道以他的聰慧肯定一下就猜出了害了周太妃的幕後黑手就是他的母親婁太后。

  但是身為人子的他又不能直言母過,不但不能揪出兇手,他還必須為婁太后的所作所為遮掩。這樣憋屈的事情,難怪他的臉色會這樣難看。

  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只是靜靜地陪著緊皺著眉頭的高演坐著,在適時的時候奉上一杯茶水。

  他接過茶杯,突然盯著我問道:「有一件你明知道是錯的事情,但是你有非做不可的理由,你覺得,究竟該怎麼辦?」

  我盯著他幾乎皺成一團的額頭,心口不知怎麼的感覺悶悶的,不由自主地伸手撫平他眉間的皺印,不顧他愕然的表情,微笑著說道:「皇上,您只要遵從自己的心就好了,什麼都會騙人,只有心不會。」

  「更何況,這世間對錯,本來就沒有定論。」接過他遞過來的茶杯,我低下頭又端起茶壺滿上,眼角餘光瞟到高演若有所思了半刻,便隨即堅定下來的神情,我知道他最終還是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這後宮本來就是陰謀手段層出不窮,害人性命的也不在少數,婁太后的手段卻太過狠毒,對幾乎已經沒有威脅的人都下了狠手。

  在一開始我就已經預料到了高演會做什麼決定,為了他們母子兩個的聲譽,這件事情是絕對不會被捅出去的。果不其然,在下午的時候我就收到了周太妃身邊親近侍女柳絮跟著殉葬的消息。

  我該說,我果然是在第一眼就被高演虛弱可親的表現所蒙蔽了,他從頭至尾都是一個合格的帝王,有著所有帝王必備的殘忍和冷血。

  但是他對自己生命裡兩個最重要的女人,母親婁氏和貴妃蕭氏卻是前所未有的耐心和包容,縱使一直被辜負和利用,卻始終甘之如飴。

  真是個奇怪的男人。

  原本以為經過中午這茬應該可以安安穩穩了,沒想到臨近傍晚的時候又被一個內侍帶來的消息嚇了個大跳。昨日薨了的周太妃的青鏡殿竟然走了水,而且長廣王高湛和皇上都在青鏡殿裡,被大火圍困!

  我得知這個消息眼前不由得一黑,原本就虛弱不堪的身體差點倒下,幸而由宛容眼疾手快地攙扶住了我。

  不顧侍女們的擔憂和阻攔,我執意要去青鏡殿看一下情況,就算……就算高演真的在火場裡,我也有辦法把他弄出來!大不了就推說是他真龍天子,天降神跡也行!

  在趕去青鏡殿的路上,我坐在步輦裡苦笑,心中透出一絲淡淡的無奈。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任是我怎樣費盡心思告誡自己、控制感情,還是很難不對一個面容俊雅、氣質溫和的好男人產生好感,況且他還是這世間至尊,而且對你千依百順、柔情萬種,幾乎視若珍寶。

  縱然我經歷了多個世界,但是我遇見過太多強大狠辣、偏執得近乎變態,滿身血腥氣的男人。前幾個世界的動盪不安幾乎要將我折磨得瘋了,在經歷了這般顛沛流離,高演身上的平和溫柔給了我極大的安全感。

  就算是偷來的安全感,我還是忍不住眷戀了。

  若是他死了,那雙漆黑如墨、燦若星辰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的可能,那雙溫柔而固執的雙手再也沒了溫度,想到這我的心中竟然升起一絲悶悶的鈍痛。

悠于 2015-5-7 21:33

☆、013 女相陸貞之青鏡大火

  高演不可以死,但是為什麼不能死呢?我皺著眉思考,卻發現自己怎麼也想不出理由來,只能吩咐抬著步輦的人加快速度。

  攥著衣袖,我撫上鈍痛的心口,心下有些茫然,想著之前在禦輦上看見的那雙眼睛,像黑耀石一般閃著炫目的光芒,那樣的人……不應該就這樣死去。

  遠遠透過紗簾我便看見了那沖天的火光,以我這樣的距離看過去,這一抹亮色竟是為被暮色籠罩的皇宮添上了幾分生機,誰能想到那樣耀眼的光芒竟是奪人性命的死神鐮刀。

  我下了步輦,略失儀態地奔向那邊幾乎亂成一團的人群,高聲問道:「皇上呢?皇上在哪裡?」卻在下一秒就被濃厚的煙霧嗆到了,止不住地咳嗽起來,宛柔急忙上前扶住我。

  我環顧四周,身邊盡是驚惶的面容,在火光的照耀下被扭曲成猙獰的表情,吸入了一些煙氣使得這原本孱弱的身體更加不中用了。

  望著著火舌吞噬的宮殿,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掙開了宛柔的手,對著圍繞著我驚慌得不知所措的內侍們厲聲喝道:「他在裡面嗎?」

  面對被我的嚇到幾乎失聲的內侍們,我微微有些情緒失控:「他在裡面!你們竟然還不快點滅火?」

  說完,我試圖走近火場先看看裡面的情況,身邊人的阻止都被我毫不留情地揮開。孱弱的身體幾乎支持不了我的行動,在我搖搖晃晃、幾乎摔倒的情況下,一隻手瞬間從我背後伸出來,一下子把我摟進懷裡。

  感覺到有些熟悉的氣息,我這才眨了眨有些被煙霧迷蒙的眼睛,語帶驚喜與慶倖地輕聲叫道:「皇上!」

  在這嘈雜的火場之中,高演愣是第一眼就看見了我,他的身上還穿著常服,一副沐浴完準備睡覺的打扮,與他放鬆打扮不相符的是他滿臉的驚慌和焦急。

  「你來這裡幹什麼?不知道很危險嗎?」他的眼中帶著嚴厲和不贊同,我卻瞬間被欣喜所淹沒,一把撲進他懷裡,眨眨眼逼退幾乎要落下來的淚,口中喃喃道:「太好了,你沒事……你沒事!」

  他見我明顯驚魂未定的表情,面容一下子緩和了下來,眼中帶著真實的暖意,輕輕拍著我的背安撫著。

  但是眼神落到我身邊一堆人的時候卻瞬間嚴厲下來,盯著我的侍女們厲聲質問道:「你們這些奴才難道不會攔著貴妃嗎?這種個地方也由著貴妃胡來?我要你們有何用!」

  眾人聽見責問忙不迭地跪下求饒,我連忙拉了拉高演的衣袖,輕聲說道:「我聽說皇上在火場裡,就趕過來了。」

  見他眼中流露出某些柔軟的情緒,我泫然欲泣地垂眸:「我以為……以為……」欲止又言,眼神帶著慶倖地落在他身上,「幸好皇上您毫髮無傷。」

  「不要怪宛柔,他們怎麼可能攔得住我。」再接再勵地說道,高演聞言眼神柔軟得不可思議:「你這樣的身體也跑出來湊熱鬧,真是……」高演後面的話音被嘈雜的環境所吞噬,我卻看見他臉上真實的溫柔情緒。

  低下頭,漾出笑容,要打消高演的懷疑最容易不過。他雖然心思掩藏極深,但是唯獨對蕭喚雲幾乎沒有抵抗力,只要付出了真的關心,不怕他會翻臉不認人。

  況且我這一番作態,也並不是全都在做戲,天知道我看到他安然無恙出現在我面前時心上湧起的那種幾乎把自己淹沒的欣喜。

  我一貫不愛表露真實的情緒,卻在這個世界裡屢次犯戒。但是想想這裡平和的大氛圍,便也施施然放鬆了神經,下個世界的事情就等去了再說,首要是要在這裡活得夠好,一切就隨遇而安吧。

  火勢越發兇猛,劈劈啪啪火燒木材的聲音挑動著火場所有人敏感的神經,整個宮殿幾乎搖搖欲墜了,可是長廣王高湛卻還在裡面。

  高演有些急紅了眼,難得氣急敗壞地吼了一句,命令那些滅火的侍衛們動作更快一點,語氣中竟帶著欲擇人而噬的狠戾。

  眾人被向來和善的皇上難得的狠厲嚇了一大跳,忙不迭地加快了腳下的步伐,整個火場除了火焰劈裡啪啦的燃燒聲,竟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

  內侍們的眼神越發絕望,知道假如長廣王高湛不能毫髮無傷地出來的話,所有在場的奴才都逃不了罪責。

  我倚在高演身邊,看著他急得火燒眉頭的樣子,悄悄伸出手握住他寬大的手掌,感覺到他掌中的顫抖和懼意,心下感慨。

  我知道的,就算高湛是他皇位最大的威脅,還是他妻子曾經念念不忘的初戀情人,他始終是在意、疼愛這個弟弟的,甚至是帶著其他人難以想像的容忍和寵溺。

  誰能想到一個帝王竟然能隱忍到這種地步,這份兄長的責任甚至令他可以忍受著弟弟的覬覦,無論是皇位還是女人。

  又或者說高演是知道自己身體狀況,在他去了之後皇位大多是會落在他的弟弟高湛身上,所以帶著一種培養繼承人的心思在包容著高湛嗎?

  高演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男人,一方面心思深沉,洞若觀火,對萬事萬物都作壁上觀,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但是另一方面又那樣至純至孝,心慈手軟,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對幾乎踩在他頭上的母親,心思完全不在他身上的妻子和野心勃勃的幼弟他都抱著包容萬分的態度。

  看著他盯著火場一眨也不眨的神情,我再次扯了扯他的衣袖,對低下頭的他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他看著我,眼神中閃過了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芒,突然伸手撫了一下我的長髮,一瞬間他的臉上就褪去了那份慌亂,鎮定自若地指揮起宮人們滅火。

  就在這時,殿門「啪」地一聲打開,一身白玉衣裳卻狼狽不堪的長廣王抱著一個宮女服飾的女子從青鏡殿內沖了出來。

  我十分驚訝地發現,那個宮女竟然是日前惹惱過婁太后,後來被我分到青鏡殿侍奉周太妃的陸貞。

  高湛竟然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宮女以身涉險!這陸貞究竟有什麼本事,先是迷惑了高演饒恕了她驚動聖駕的罪名,現在又被高湛以命相救。

  我心中泛起一絲不舒服,當然不可能是為了高湛的表現而吃醋,只是為了蕭喚雲不值罷了,她傾心相愛的男人,轉眼就愛上了另一個女子,那般愛若珍寶,甚至不惜以身犯險。

  高湛面色猙獰,英俊的臉頰上滿滿都是汗跡,大約是受了傷,但他仍然忍著疼痛對高演訴衷情:「皇上,我以為您在青鏡殿為周太妃守孝,被大火圍困,這才沖了進去。」

  他說到這裡好像忍不住疼痛面容扭曲了一下,歎息般地吐出一句:「您沒事真的是太好了。」隨即眼皮一翻便混了過去。

  儘管高湛把自己前來青鏡殿的理由全部推到了高演身上,但是看到他先前幾乎要黏在陸貞身上的擔憂神情,我敢以女人的直覺發誓,這高湛定是對陸貞有兒女之情,看他的表現,還不是一般的喜愛。

  高湛不愧是演戲的好手,明明是為了心上人前來的,他現在又對著高演一副日月可鑒衷心的表情,這一番表演又為他在這宮中過的美名添上了一層‘救駕’神聖的光環。

  對於他的智謀我表示佩服,但是對於他作戲的表現,我不由得心下作嘔起來。

  由於我的身體狀況堪憂,高演幾乎寸步不離,現在也沒辦法騰出手去扶住昏迷的高湛,只能高聲讓元福快傳太醫來。

  高湛的謊言連我都瞞不過,更別說糊弄高演了,我抬頭仔細觀察著高演的神情,果然看到他面上漏出的一絲自嘲,但他隨即掩蓋了過去。

  一副感動至深,兄弟情深的表情,高聲下令命宮中上下不得討論這件事情,以免給高湛帶來不好的影響。

  高湛還沒有當上皇帝就這般愛惜羽毛,寧可以皇上作為藉口,來封住這宮中上上下下的嘴。

  他這般行事,是仗著高演對他的愛護嗎?

  不過不得不說他這一步走的妙,這大火本就不是什麼吉利事,現在又扯上了皇帝。現在皇上無事已是萬幸,要是在宮中隨便議論這青鏡殿起火之事就是便是詛咒皇室,是個人都不會有這個膽子提起。

  高湛自有御醫照看著,我看到高演忙了一整天,又累了半夜,慘白的唇色看起來比高湛受傷更重一般,硬拖著他回了含光殿休息。

  他確實是精力透支地非常厲害了,被我固執地帶回含光殿之後,連洗漱都沒洗漱倒頭便陷入了沉眠。

  看著他即使睡著後仍然緊皺著的眉頭,我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一邊以替他脫下鞋襪的動作,一邊加固著聚靈陣,希望他明天醒來之後感覺會好一點。

  忙完這一切,我幾乎也精疲力盡,原本就沒怎麼恢復的身體更加虛弱,忍著身體上的不適,強迫自己進入了睡眠。                    


☆、014 女相陸貞之貞湛之事

  在天濛濛亮的時候,我被一種微妙的窺視感所驚醒,睜開眼便看見高演若有所思的目光。

  看見我清醒了,他輕笑一聲伸手摟過我,溫柔地撫摸著我的發頂卻仍舊默不作聲。

  我知道他是在思考青鏡殿大火的事情,也知道這場火絕對不是什麼意外,定是有人故意縱火行兇想要掩蓋什麼。

  周太妃被婁太后遷居青鏡殿已經很久了,之前身體已經有了好轉,卻突然重病身亡,這其中到底有沒有人搞鬼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是周太妃身邊的貼身侍女柳絮已經被高演以最快的速度送去殉葬,最重要的人證沒有了,即使是有懷疑也沒有人敢提出。畢竟周太妃已經薨了,現在翻出真相來也沒有什麼用。

  說起來也奇怪,青鏡殿的所有宮女幾乎都死在了那場大火裡,唯有陸貞還有另一個宮女活了下來。

  陸貞的運道竟然這麼好嗎?不知道為什麼,冥冥之中我總覺得不應該把她留在宮裡,總對她有種微妙的忌憚感,尤其是看到高演高湛兩兄弟都對她的安危那樣在乎的眼神之後。

  陸貞不過中上之姿,但是高家兩兄弟卻著了魔一樣地維護她,尤其是高湛,竟然會冒著生命危險去救她。

  這樣的感情對於一個生長在皇家的人來說,已經幾乎接近危險的臨界點了。

  高演輕歎了一口氣,語帶些許迷惘地問道:「喚雲你覺得這大火……」語意未盡我已經聽懂了他的意思,避開他的目光,我避重就輕地回答說:「這青鏡殿的大火是有幾分蹊蹺,竟是把偏殿燒了個乾淨,卻分毫沒有殃及主殿呢。」

  高演身為一國帝王即使是為了周太妃守孝也不會屈尊偏殿,但是我們兩個趕到青鏡殿的時候高湛的確是從偏殿跑出來的,這其中緣由猜也能猜出來了。

  高湛以身涉險並不是擔心皇上身陷險境,只是為了救那個宮女陸貞,他想救心上人這沒有錯,只是千不該萬不該欺騙高演。

  高演對於這個弟弟是有著萬分的容忍,但是越是在意這兄弟之情,就越容易被高湛的所作所為傷到。

  高演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我的長髮,眼神晦暗,想必他早就想到了這場大火的詭異之處,高湛的托詞應該也沒有騙到他,但是他先前對陸貞的維護讓我有些不安。

  於是我輕聲出言試探:「皇上,我看這陸貞是不是……」瞥到他眼中的了然,我連忙轉移了重點:「我想或許長廣王是實在心系這個宮女,所以才犯下這欺君之罪。您就原諒他這一次,說不定他只是臉皮薄不好意思說呢?」

  我明面上是在為了高湛說話,但是所有從我嘴裡說出的對他有利的話,傳道高演耳朵裡只會聽得越發不爽罷了。

  我本來也沒打算為他說話,雖然表面上好像是在替他辯駁,卻字裡行間意指他的欺君之罪。蕭喚雲的恨和怒,絕望和痛苦,我也一定要讓高湛嘗到幾分才甘心。

  高湛是高演最疼愛的弟弟,但是若是膽子大到連高演都敢欺騙,我就不信他還能對高湛有多少耐心。

  高演聽了我這一番話,盯著我的眼神變幻莫測,最終凝結成微微的不悅,帶著命令的口吻:「叫我阿演!」見我好像被他語氣中的冷凝嚇到了,才盯著我放柔了語氣接著問道:「以後在沒有其他人的地方,就叫我阿演,好不好?」

  我幾乎被他眼底的期盼閃瞎,只能低聲叫道:「啊演……你看這陸貞……」

  提出陸貞不過是等待高演的表態而已,假如他想要陸貞,這就是最後的機會。不然按照在火場看到的高湛的態度,那般的急切和擔憂,如不出意外,陸貞十有□會成為他的女人。

  但是高演卻只顧著看著我,好像一點也沒聽出我語氣中的所指。隨即噗地一下笑出了聲,埋進我的肩膀笑得整個人都快散架了,我僵著身子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感受到他緩慢而有力的心跳,聽見他在我耳邊輕聲說道:「沒有陸貞,只有你。」

  聲音雖輕但其中的堅定也嚇了我一大跳,這好像誓言一般的話語是怎麼回事?搞了半天,高演是以為我反復提及陸貞是吃醋了嗎?罷了,這樣也好,看到高演臉上顯而易見的欣喜,我打消了辯駁的打算。就讓他這麼以為吧,反正也對我有利。

  高演緊了緊摟著我的臂膀,歎息一般的感慨道:「阿湛也該娶妻了。」帶著身為兄長才會有的驕傲,語氣中滿滿的欣慰。眼角的餘光卻掃過我,我知道他說這些話一部分是真心感歎,一部分是為了試探我的反應。

  聞言我低下頭,語氣淡然地附和道:「是啊,長廣王年紀也不小了。假如他不滿意陸貞,帝都還有很多貴女可以挑,總會挑到一個滿意的。」

  說實話,長廣王的婚事始終是一大禍患,要是他娶了哪方勢力的名門貴女,勢力漲大起來對我跟高演來說可不算什麼好事。

  現在倒是好,他一門心思全在陸貞身上真是讓我松了一口氣,也省了我煩他的婚事如何著落。

  我完全是真心希望陸貞風風光光地嫁給高湛作為王妃,陸貞的性子太過天真,的確不適合留在宮裡,還是早點嫁出去的好。

  這樣高湛得償所願,我也不用擔心哪天高演也會鬼迷了心竅一般迷上陸貞。高演看見我眼中真實的喜意,笑著問道:「你怎麼一下子對阿湛的婚事這麼熱衷了?」

  我嗔了他一眼,「長嫂如母,現在郁皇后已經去世了,唯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生活,身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人照顧著。」停頓了一下,語帶懷念地說道:「好歹我們也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臣妾自然希望他過的幸福。」

  「這陸貞看起來也是懂事的,品貌都是一流,除了出身上有些瑕疵之外,並無其他不妥。不若陛下賜婚,也好成全長廣王殿下一片真心」,對著高演帶著些許審視的目光,我侃侃而談,並沒有打算裝作不舍或者流露出嫉妒。

  既然高湛可以移情別戀,可以捨身相救另一個女子,可以對「蕭喚雲」割去所有男女之情,灑脫得好像生命中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叫做蕭喚雲的女人一樣,為什麼我不可以?

  更何況把陸貞賜給高湛這件事情,我本來就是喜聞樂見,現在更不用掩飾,反正我早就在高演面前放過話,斬斷了與高湛的羈絆。

  「好吧。」高演親了親我的額頭,但想了想什麼又說道:「我去問一下阿湛的心思。若是他真的心系陸貞,我就替他們兩個賜婚。」

  我漾出笑容,倚在床邊看著高演起身穿衣洗漱。有了高演的賜婚,陸貞身份就算太低也不會有人議論,我已經給她指明了最好的路,只希望她不要辜負了我的好意。

  高演急匆匆地趕去修文殿,半句也沒有帶上我的打算,我也樂得清閒,本來去看小叔就不怎麼合適,更不用說我跟他之前還有一段往事了。

  高演的小心眼我不但沒有反感,反而是喜聞樂見。

  午膳的時候,高演來了含光殿,卻帶來了高湛不願意娶陸貞的消息,甚至連這次冒著生命危險的救命之恩都不想讓陸貞知道。

  聽到這話,我不但沒有不高興,反而更加開心了,高湛越是這般想保護陸貞,就說明陸貞在他心裡的分量越重。

  不過長廣王果然還是太天真,他以為這樣就是保護陸貞了?殊不知這宮裡的明爭暗鬥分分鐘都可能要了他心愛女人的命。

  話說回來,高湛趕著把他的軟肋送到我面前,那我也不會突然聖母心發作,再多加推辭。能把長廣王的心中寶捏在手裡,隨時可以達到牽制他的目的,這樣有什麼不好。

  既然高湛懷疑我跟高演的好心好意,那麼我就如他所願,只希望他將來不要後悔才好。

  順便給他上一課讓他知道,假如要保護什麼東西,還是收在自己懷裡最好。不然,說不準哪場天災人禍,就再也找不到了。

  我伸手撫平高演眉心的鬱色,勸慰道:「既然長廣王不想娶陸貞,那就順其自然吧,說不定他們只是吵了一架正在鬧脾氣呢?」

  高演握住我的手,臉上的鬱氣終究散去了,歎了一句:「罷了,他們的事情,就由他們自己折騰吧。」

  正當我跟高演聊著天的時候,元福走進來對高演耳語了一句,說是宮女陸貞求見。

  我心中一凜,不免有些不悅,什麼時候一個小小的宮女竟然有權利隨意求見皇帝了。一改之前笑意盈盈的表情,我冷冷地瞟了高演一眼,卻被他搞不清楚狀況的表情氣笑了。

  他雖是在政事上洞若觀火,但是在這兒女之情上卻似乎還沒開竅一般,對蕭喚雲以外的人都一副不動如山的樣子。                    


☆、015 女相陸貞之身份暴露

  高演抬手讓陸貞起來,淡淡的開口說道:「既然來了,就把大火之前發生的事情說給朕聽聽吧。仔細點,別漏了什麼。」

  「是,奴婢遵命。」陸貞極守禮地低著頭,將青鏡殿著火之前的情況娓娓道來,說到一半的時候,她卻突然抬起頭掃過我一眼,神情滿是複雜,似是在掙扎,最終仍然咬咬牙接著說了下去:「……是……宣讀旨意的女官說是奉了貴妃娘娘的旨意來的,毒酒也是娘娘賜的。」

  在陸貞看我的那瞬間我就有不好的預感,聞言更是心中一涼,我非常清楚得記得昨天我根本就沒有下過這樣的旨意,當然也不可能派人特意去料理青鏡殿的宮女。

  青鏡殿的事情本來就跟我沒有一絲關係,而且看婁太后那完全沒有給周太妃活路狠厲手段,一副清算前帳的樣子。我避之唯恐不及,又怎麼可能自己去找麻煩呢?

  這是明晃晃的栽贓,但是我又苦於找不到有力的證據反駁。高演在事發的時候就派人去查過,當事的宮女女官們除了陸貞跟何丹娘之外全都死了,宣讀旨意的女官更是消失無蹤,好像整個宮裡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一個人一樣。

  我雖有些擔心,卻不至於慌了手腳,眼神不由自主地望向高演。不知道為什麼,很想看看他對此會有什麼反應。

  只見他皺著眉頭,面色沉鬱,抬眼看見我似乎略帶驚惶、仿佛尋求支持一般的眼神,連忙出聲安撫道:「喚雲,別擔心,我知道不是你。」

  他的眼中帶著寬慰,但隨即又想到了什麼一樣,染上幾分無奈和黯然。

  這深宮裡假如撇開我,能有這樣權力的就只剩下婁太后了。所謂的沒有人證物證就是最大的證據,就連掌握著鳳印的我都不敢保證能把這件事情做得這般乾淨俐落,也只有控制著後宮那麼多年的婁太后有這樣的心計和本事了。

  周太妃的命,青鏡殿上上下下宮女的命,都是婁太后的罪孽。想必高演也猜到了做這一切事情的人就是他的母后,他的臉色變得極難看,也沒有繼續問下去,揮手讓陸貞退了下去。

  在和我一起匆匆用了午膳之後,就面色鬱結地出了含光殿,看他樣子,估計會直奔婁太后的仁壽殿吧。

  雖說我覺得高演的勸阻不會起到任何作用,但是人家母子兩要談話我也阻止不了,所以也只能由他去了。

  畢竟婁太后是高演的母親,再心狠手辣都是,假如高演硬是要維護母親的聲譽,那麼天底下的人誰也傷害不了她。

  當然,就算沒有高演的維護,我相信憑婁氏的本事也不會落到什麼糟糕的境地。畢竟她也是從先皇的後宮裡一路腥風血雨地走過來,並且活到了最後成為贏家。

  高演走了之後,我再一次宣陸貞進殿,仔細端詳著她即便蒼白但仍然不失麗色的臉蛋,想從中看出究竟是哪一點吸引了高湛,居然能把他迷得那樣失魂落魄。

  作為佔有欲跟掌控欲都極強的高氏皇族,高湛居然會那麼在意一個女人的安危,而甚至寧願忍受分隔兩地的相思之苦,也要保護她遠離婁太后的視線,免於她的毒手。

  或者按照高湛的思路,我也是他極為防範的一員。

  畢竟蕭喚雲對他,曾經那樣執著,那樣死心塌地。在他看來,那種病態得幾乎如同執念的感情不可能會輕易消失。

  或許連我之前在御花園中的那一番恩斷義絕的話語在他眼裡都是做戲,只是為了放鬆他的警惕而已。

  就算是盯著陸貞的小臉研究了半天,我卻失望的發現這陸貞除了有幾分像我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這樣中上之姿的宮女,我隨便在哪個宮殿裡一抓就是一大把。

  我審視的目光持續了良久,幾乎讓才受了重傷的陸貞跪不住了,才開恩讓她起來。

  我慢條斯理地看著指甲,語氣平和地問道:「陸貞,本宮問你,你對長廣王可有男女之情?」

  陸貞聽見我的問話,神情出透漏出顯而易見的迷惑,但是仍然恭敬地回答道:「奴婢這樣的身份,怎麼可能認識長廣王殿下呢?」

  沒有預料到會是這樣的回答我有些錯愕,看陸貞那副純真懵懂的樣子也不像是在撒謊,那麼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事實上陸貞並不知道高湛的真實身份了。

  想到這一茬,我不由得面上含笑,沒想到高湛也會有這一天,居然用這種手段欺騙小女孩,「你昨夜裡被困火場,就是長廣王救得你。能得長廣王那般捨身相救,你怎麼會不認識他呢?」

  陸貞仍舊是一臉迷惘,努力地認真思考過後,最終仍然肯定地說道:「奴婢非常感謝長廣王殿下的救命之恩,但是奴婢真的不認識長廣王。」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開口調笑道:「你居然不知道高湛就是長廣王?」絲毫不顧及高湛死活想捂住的事實就被我這樣大大咧咧地捅開了。

  說實話,高湛能瞞那麼久一是他運氣好,二是我面前這姑娘好騙,不然以他的身份到哪裡都是前呼後擁,怎麼可能不暴露。

  陸貞清秀的小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口中像是在回答我又像是在喃喃自語:「他跟我說他叫高展,明明他只是長廣王的侍衛啊,高展難道不是侍衛嗎?」

  「高湛,乃郁皇后之子,先帝親封長廣王,現在……你認識了他嗎?」施施然地戳破她自我安慰的假像,看著陸貞因被心上人欺騙而露出的絕望神情,我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他騙我……他居然騙我!」陸貞呢喃的語氣中充滿著被心上人背叛與欺瞞的痛苦,大傷未愈、蒼白虛弱的小臉上露出了讓人幾欲心碎的表情。

  可惜這裡的觀眾只有我一個,而我升不起一絲一毫的同情心,同樣的表情要是讓高湛看到,指不定他多心疼呢。

  這些還不夠,這樣的代價怎麼足以平息蕭喚雲的恨,她在這宮裡委曲求全那麼久,一心盼望的情人卻已經對另外一個女子愛若珍寶,這點痛苦怎麼夠?

  不顧那廂陸貞泫然欲泣的表情,我面色淡然地繼續說道:「那麼我再問一遍,陸貞,你對長廣王有男女之情嗎?」

  陸貞聽到了我的問話,語氣中雖然還帶著哭音,但是神情卻流露出一種堅定和決絕:「長廣王殿下乃天潢貴胄,奴婢從不曾與其相識,何來男女之情一說。請貴妃娘娘明鑒。」

  一切都如我所料一般,按照我的判斷來看,陸貞的性格一定受不了高湛的隱瞞和欺騙,謊言無論是披上了多美的外衣,始終也改變不了它傷人的事實。

  只盼著這一次高湛的欺騙可以在陸貞心上劃下足夠重的傷痕,如果能讓他因此在追求陸貞的路上多吃些苦那就是更好了。

  「長廣王年少英俊,文武雙全,這帝都的名門貴女無一不巴望著他的青睞,你可要想想好,是真的嗎?」雖然明明知道陸貞心裡一定在淌血,我卻忍不住繼續在她傷口上撒鹽。

  原本以為陸貞定會越發痛苦,卻沒料到她抬起衣袖抹了兩下眼淚,便收斂起傷痛的情緒,神情自然地回答道:「奴婢想得很清楚了,奴婢確實不認識長廣王殿下。」

  看來我的確小看了陸貞的脾性,她的堅韌反而使我越發提起興致來,涼涼地繼續戳著她的傷口:「恩,這樣就好,救人的事情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原本我跟皇上打算是要阿湛娶你的,這樣便可保住你的名節。」

  陸貞隨著我的話眼神漸漸明亮,仿佛是有了什麼期待一般,我補充道:「雖然是側妃,但是我想阿湛必定不會虧待你的。」

  陸貞好似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一樣,滿臉的狼狽和羞窘,神情中更是帶著幾分厭惡。

  雖然高湛並沒有說要納陸貞做側妃,但不妨礙我誤導她,反正本來以陸貞的身份來說,若是嫁到皇族最高也只有側妃的份。這樣來看,我也沒有說錯。

  「唉……本以為由皇上賜婚便可息事寧人,但是沒想到……阿湛卻拒絕了。」雖然高湛的確是拒絕賜婚了,但是聯繫我說的話,只會讓陸貞理解到一個與高湛本意天差地別的地方去。

  即使扭曲了所有高湛的本意,但我所說的,全部都是事實,沒有人能反駁。

  所謂語言的藝術,便是如此。

  看到陸貞因為我的話顫抖的越發厲害的瘦弱身軀,我的心中十分難得地爬上一絲憐憫。

  其實這陸貞也算是被無辜殃及的池魚,她根本不知道蕭喚雲和高湛曾經的故事,卻被毫不留情地拉進了這個局中,再也無法脫身。

  但是如果要恨,就恨高湛去吧,他是一切的始作俑者。若是他當初多那麼一點點勇氣,願意站出來保護蕭喚雲,就不會有滿心怨恨的蕭喚雲的存在,更不會有現在的我存在。

  說到底,這一切不過是因果迴圈,都是天命所數。

悠于 2015-5-7 21:34

☆、016 女相陸貞之陸貞受罰

  「你自己明白就好,我本來不想說那麼清楚的,阿湛的妻子,定然要系出名門。你若現在斬斷那些不該有的感情,還來得及。」

  看著陸貞毫無血色卻固執異常的小臉,我歎了口氣:「你好自為之,下去吧。」

  本以為陸貞的事情到這裡就告一段落了,頂多高湛自己去煩惱怎麼挽回她的心。我該說的都說了,只要陸貞安安分分的呆在宮裡,那我也不會趕著找她麻煩。

  但是昭陽殿這一幕郎情妾意的畫面可不在我的意料之內,面對著高演略顯錯愕的表情,我冷哼一聲,緩步走進內殿,語帶嘲諷地說道:「我還以為皇上是在與哪位美人敘話呢?原來是你啊。」

  說完,瞟了陸貞一眼,她明顯是被我帶著冷意的目光嚇到了,慌忙跪下給我請安。

  我沒有開口叫她起來,高演也沒有,他只是湊過來滿臉獻寶的表情,迫不及待地將手上精美的瓷碗遞到我面前,語氣欣喜地說道:「喚雲你看,這是今年剛剛出窯的新瓷,燒的多好。朕剛想著要給你送一套過去呢,你怎麼就過來了?」

  「臣妾聽說皇上早膳的時候沒用多少,特意送了些點心過來,要是早知道會打擾到皇上,臣妾就不來了。」語帶諷刺地說完,我接過宛容手裡端著的點心盤子就想摔了。

  虧我還想著高演的身體肯定經不住餓,而他又是那種一忙起正事來什麼都能忘了的性子,特地從禦膳房帶了糕點過來。

  還是我最愛吃的一口酥,我真是多管閒事,早知道自己吃掉算了,管他去死。

  高演注意到我的動作,連忙伸手奪過我手上的盤子,連聲解釋道:「喚雲,你誤會了,陸貞她只是來給我送瓷器的。」

  我任由高演拿走了點心碟子,其實本來也沒打算真摔,畢竟只是高演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一口酥是沒有錯的!

  瞟了一眼他手上的瓷碗,我轉瞬露出了笑容,釉色光滑、白皙如玉,的確是難得的好瓷。

  高演見我笑了,以為警報已經解除了,連忙把瓷碗塞到我手裡,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意味:「你喜歡嗎?假如喜歡的話,朕馬上就派人送一套到含光殿。」

  我把玩著細膩白淨的瓷碗,裝作不經意地稍稍一鬆手,瓷碗便從我手中滑落,「呯」地一聲摔成了碎片。我仍舊面色如常地含著笑意,語氣卻略帶敷衍:「啊呀,瞧瞧臣妾這手,竟然連小小的瓷碗都沒拿住。」

  看著陸貞震驚夾雜著傷心的表情,我繼續閑閑地說道:「這瓷是不錯,但是臣妾不喜歡。」說完瞪了高演一眼,一副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拿我怎樣的表情。

  誰知高演竟不怒反笑,好像從我的表情上得知了什麼令他無比開懷的東西一樣,一邊面帶寵溺地拉過我的手仔細端詳,一邊語氣淡然地說道:「既然貴妃不喜歡,就毀了重燒吧。」

  他背對著陸貞,沒有看見她隱忍怨憤的表情,只是認真地叮囑著:「下次你要是不喜歡,別自己動手扔,萬一傷到了可怎麼辦?」

  聽完他的話,看見他臉上溫柔的表情,我這才在內心滿意地點點頭,雖不想承認自己這麼容易就被順好了毛,但是他的表現確實沒讓我失望。

  既然他給我了這麼滿意的答案,我便禮尚往來地說道:「算了,阿演,毀掉多浪費呀,要不送到用勤苑吧,也算是物盡其用。」

  我的提議理所當然地被高演採納了,斜睨了陸貞一眼,很高興地看見她臉上流露出來的委屈之意。

  這樣的瓷器燒的再好又怎麼樣,只要我一句話,永遠也只能明珠蒙塵。

  陸貞已經徹底搶走了屬於蕭喚雲的高湛,難道連高演也不放過嗎?這陸貞對於高家兩兄弟的影響力未免太大,確實是個禍害,是該早點弄出宮去。

  忽視著仍然跪在地上的陸貞,我依依不捨地留下了那碟一口酥,囑咐了高演那些已經念叨了無數次的高氏養生指南,在他無奈又認命的應答聲中,施施然離開了昭陽殿。

  回到了含光殿,我吩咐宛柔將陸貞招來,剛才在昭陽殿裡我沒有直接針對她,是怕引起高演同情心發作,硬要護著她。

  但是現在就沒有了這個顧慮,我堂堂齊國貴妃,掌握著鳳印,總不可能連教訓一個小小的宮女都做不到吧。

  話說回來,剛才看陸貞的打扮,似乎已經從宮女升到了八品女官。她倒是爬得挺快,就是不知道這其中長廣王又出了幾分力。

  說起長廣王也是個笑話了,堂堂一個王爺,偏偏對陸貞一個小小女官上了心思,現下這宮裡都在打賭陸貞能堅持多久才被長廣王收進懷中。

  但是照我現在觀察到的情況,陸貞遠沒有人云亦云中那般不堪,長廣王由於隱瞞了身份現在還被陸貞排斥著,別說是抱得美人歸了,我看就算是一親芳澤都難。

  目前明顯是高湛一頭熱,陸貞一副從未與君相識的做派。本來我是很欣賞她的,前提是她沒有把手伸到我眼皮子底下。

  看著兢兢戰戰跪在殿中的陸貞,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陸貞,看來你還是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

  「微臣不敢。」陸貞謹慎地回答道,我看著她清麗甜美的臉龐,突然放緩了口氣:「我原本是不想對你這樣的,畢竟我好久都沒在這宮裡看見你這麼天真的人了。」

  「本以為你熬不了多久,但是你卻出乎我意料的好運,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看到陸貞迷惑的表情,我笑了笑,語氣隨即轉向嚴厲:「因為有長廣王暗地裡護著你,現在皇上又知道了高湛的心思,所以他也替他護著你。」

  「但是你最好明白,並不是靠著他們兩個你就能在這宮裡肆無忌憚。」被我話語中的警告嚇了一跳的陸貞連忙伏在地上連聲告饒:「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陸貞,本宮早就提醒過你,不要再與皇上扯上關係,可惜你不聽。我也算救過你一次,希望你不會讓我的心思白費。」淡淡地勸告完,我便揮了揮手讓她起身。

  陸貞有些不穩地站起身子,我望著窗外漸漸飄起的小雪,輕聲說道:「去外面跪一個時辰吧,也好長長記性。免得剛出了我的含光殿,就全忘了。」

  陸貞輕咬貝齒臉帶恐懼,卻在我面無表情的無聲威脅之下,俯身謝了恩,步履蹣跚地走了出去。

  我窩在貴妃榻上吃著一口酥喝著熱茶,看著窗外漸漸飄大的雪花,對著宛柔和宛容笑得開懷,不懷好意地說道:「聽說皇上今日招了高湛進宮,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來後宮看看我這嫂子,真想看見他發現自己心上人跪在這樣的大雪天裡挨餓受凍的表情。」

  宛柔和宛容在我身邊呆了這麼久,早已練就了一副聽見什麼都可以面不改色的本事,更何況她們早就知道我對高湛有多麼厭惡。

  於是性格較為活潑的宛容調皮地笑了一下,接著我的話說道:「長廣王殿下一定會心疼得不得了吧。」

  宛柔瞪了一眼有些逾矩的宛容,看見我明顯贊同的表情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伸手將我面前冷掉的茶水換了一杯,露出一絲溫柔恬淡的笑意開口卻是比宛容更毒:「只希望長廣王殿下不要急得氣血攻心就好,快元旦了,咱們這宮裡可不能見血,不吉利的。」

  我聽著兩個侍女你來我往、一句更比一句毒的話語,不免笑噴了,象徵性地開口輕訓了一句:「你們兩個呀。」

  與其說是訓誡,更不如說是打趣,只要她們倆在含光殿以外的地方閉緊自己的嘴巴,搞得清楚什麼地方可以說什麼地方不可以說,我絲毫不會在意她們以下犯上大不敬的話語。

  反正這含光殿早已被我治得像鐵桶一樣,我在裡面說什麼做什麼,只要我不願意,就沒有人知道。

  就算是高演派來的暗衛,都只是在較遠的地方觀察我的行動,根本不敢靠近。

  想像著高湛怒氣十足的表情,我忍不住得意地笑了:「是呀,高湛一定會恨我恨到牙癢癢呢,但是誰讓我是他哥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名義上的嫂子呢?即使他貴為王爺也不能動我分毫。啊,真想看到他急紅了眼的樣子呢。」

  宛容聽見我得意和幾分希冀的話語,向來明亮活潑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溫柔,圓滾滾的大眼睛一轉溜,隨口說道:「娘娘這有何難,您讓奴婢去殿門口候著,要是長廣王來了就即刻通知娘娘,一定不會錯過好戲,好不好?」

  我被宛容的話提起了興致,想到自己好久沒看到過下雪了,於是便蠢蠢欲動地提議道:「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去吧。」

  宛柔狠狠地瞪了一眼最先提出餿主意的宛容,直看得宛容往我身後縮,語氣溫和卻不容反駁地說道:「娘娘千金貴體,還是不要出去的好,萬一受了凍,心疼的可是皇上。」

  我嗔了宛柔一眼,自從上次我晚上悄悄用靈力幫高演淬煉身體,結果第二天透支過度,一下子被病魔纏上發起了高燒。

  那場大病延續了十幾天,高演到後面幾乎急紅了眼。自此以後,貼心溫柔的宛柔便在高演的命令下變成了管家婆。

  這也不許那也不許,幾乎剝奪了我所有閒暇時候的樂趣。

  在宛柔堅持的目光下,我只好給宛容披了件厚厚的毛皮斗篷,塞給她一個手爐,然後就眼巴巴地望著她走出了內殿。                    


☆、017 女相陸貞之高湛吃虧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宛容一臉喜色地沖了進來,一貫冒冒失失的樣子,但是這一次我跟宛柔卻都沒有訓誡她,只目光炯炯地盯著她看。

  宛容見我們兩個一臉期待的表情,鼓了下腮幫子便笑開了,語帶興奮地說道:「娘娘,長廣王殿下的轎子出現了,想必沒多久他能發現陸貞了。」

  我連忙讓宛柔替我拿出高演入冬時特意送過來的貂毛大氅,又拎了個手爐,吩咐宛柔也全副武裝好,這才走到殿門口向外張望了起來。

  只見高湛的轎子在風雪中緩緩移動,經過殿門口的時候停了下來,身穿深藍色披風的高湛從轎子裡走了出來。

  見到仍然跪在殿門口的陸貞有些疑惑,詢問了路過的內侍之後神情遽然大變,一改之前能拖多慢拖多慢的步伐,慌忙地飛奔了過來,一把抱起幾乎已經凍昏過去的陸貞。

  我倚在殿門口,望著那邊在雪地裡擁成一團的小情人,緩緩地笑了。

  高湛聽見輕笑聲猛然抬頭,便看見了一臉得意的我,眼睛裡瞬間迸發出驚人的怒火,看著我的眼神中帶著恨不得沖上來掐死我的怨憤:「蕭喚雲!你夠狠!你有什麼就沖著我來啊,為什麼要對無辜的人下手!」

  高演披著黑色大氅卻仍然顯得單薄修長的身影從遠處漸漸清晰,見我們這裡僵持不下的樣子連忙快步走了過來。

  雖沒有弄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他卻清清楚楚地聽見了高湛的出言不遜。

  高演的神情頓時晦暗下來,眼神中透漏出勃然的怒意,沉聲呵斥道:「高湛!我早就說警告過你,別再讓我看見你對喚雲無禮。」

  高湛聞言更是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卻迫于高演所散發出來的不悅和顯露的威儀低下了頭顱,幾乎咬牙切齒地認罪:「臣是一時情急,自知失言,請皇上恕罪。」

  高演卻好像沒有看到那邊跪在一起的苦命鴛鴦一般,疾步走向我,握著我即使捂著暖爐仍然冰涼的雙手,沉著臉罵道:「你這樣的身體出來幹嘛?還嫌上一次生病不夠久是嗎?快給我進去!」

  「可是……」我皺了皺鼻子,想留下來看好戲卻被他一個瞪視就打消了念頭,「可是什麼!快點給我進去。手都這麼涼了還不注意……真是的!」說著便毫不溫柔地拽著我走進了內殿,明明是不耐煩的口氣,卻始終握著我的手。

  「阿湛,事不過三,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高演站在殿門口冷眼看著跪在雪地裡的那對小情人,語帶警告:「她是我的妻子,還輪不到你來教訓。」

  大概是看見自己向來高傲的異母弟弟這般垂著頭的失意作態起了一絲憐憫心,他輕輕抬手讓兩人站了起來,一臉淡然地吩咐著:「把陸貞帶走吧,太醫院的太醫今天都隨你差遣,朕的私庫也隨你取用。」

  眼神掃過仍然滿含著怨懟的高湛,語氣柔和卻不容反駁:「這件事,就當作沒發生過吧。」

  我知道他是在替我收拾爛攤子,高湛雖然只是個王爺,但他是除了高演以外唯一的皇子,更是婁太后親封的皇太弟。

  高演的這番安排等於是替我向他們倆致了歉,同樣的,也是在告訴著高湛一切都到此為止,警告他不要在做什麼多餘的動作。

  雖然高演派來了暗衛暗中觀察著我的生活,但這段時間我是越來越感知不到有人窺視了。

  最近幾天甚至已經少到偶爾只有一兩個人盯著,而且壓根沒有了一開始那種時時刻刻緊盯的惡意。

  仿佛暗衛的存在除了掌握著我的動向,確定我的安危之外沒有別的任務了一樣。

  由於最近暗衛的鬆懈,導致我在含光殿裡幾乎肆無忌憚,有好幾次都差點被高演撞到了自己胡作非為的樣子。

  即便沒看見我上躥下跳,他也肯定注意到了我儀錶的淩亂。但是奇怪的是,他卻沒有任何其他的反應,只是一日比一日地更早來,就算看到我偶爾淩亂的髮絲,也只會溫柔地替我打理好。

  他幾乎放任了我所有在含光殿的胡鬧,不計較我在自己地盤上總是失了儀態的表現,甚至吩咐禦膳房隨時替我準備好糕點。

  在我那次重病之後,他每天都會細心地吩咐禦膳房準備好藥膳,後來大病小病多了,他乾脆下了明旨免了我每月向婁太后的請安。

  這個男人,在我總覺得他發現了什麼的時候依舊一副不動聲色的表情,一貫的溫和淡然,仿佛所有真實的情緒都掩藏在他墨黑色的眼眸裡。

  導致我始終不能確定他究竟有沒有知道什麼,到最後也就想開了,反正能活一天是一天,只要高演沒什麼惡意,我是永遠不會主動攻擊他的。

  高演將我帶進內殿,隨後便吩咐宛柔把爐子點起來,一邊嘮叨著要我注意好身體,一邊命元福打開了他帶來的大食盒。

  原來之前他跟高湛正在昭陽殿敘話,卻嘗到了一種新的點心,他想著帶些來給我吃,便邀了高湛前來含光殿,卻沒想到會遇上這樣的戲碼。

  高演伸手拂過糕點上方,看到完全不冒熱氣的點心神情略微透露出一絲沮喪,語氣竟帶著委屈:「唉,剛才在殿外站了太久,都涼了。」

  我盯著精緻可愛的點心,心裡卻一點也不介意已經涼透了,伸手便拿起一塊咬了一口。甜膩的香氣混合著食物一直暖到我心底,對著高演笑靨如花,拿了另一塊遞到他面前。

  他黑沉沉的眼眸中露出喜悅,張嘴便把點心一口吞下,感覺到他呼吸的熱氣,我仿佛觸電了一般迅速收回了手,不知為何臉上升起了一絲熱意。

  我跟高演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完了點心,他叮囑了我幾句多注意自己的身體,便離開了含光殿。

  暮色很快降臨了皇城,皚皚的白雪給黑夜披上一了層分外迷人的光彩,我正在殿裡盤算著晚膳吃什麼,就聽到了內侍的高聲彙報:「長廣王殿下在殿外求見。」

  果然,這貨來找我麻煩了,真是的,他哥的警告就不能聽進耳朵裡嗎?還要麻煩我再教育一次。我施施然端坐在主位上,輕笑著說道:「讓他進來吧。」

  一身黑衣,滿面肅穆的高湛從殿外走了進來,沒有行禮,直接開口質問道:「貴妃娘娘,敢問今天司寶司女官陸貞被罰跪於長廊之外,是不是娘娘下的鳳詔?」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看著他越發憎恨的眼眸越加得意起來,「陸貞是這宮裡的女官,而我是這後宮的掌管者。什麼時候我連處罰一個宮女的權力都沒有了?長廣王殿的手最好不要伸太長,免得惹人閒話。」

  「你!」高湛顯然也是想到了自己的尷尬處境,說是皇太弟,手上除了一個戶部之外卻沒有任何實權,甚至連戶部都是高演為了分散外戚勢力給的。

  我沒有理會高湛有些羞窘的表情,慢條斯理地說道:「在這宮裡的美人沒有一千,也有三百,我都沒去找她們的麻煩,卻偏偏盯上了陸貞,你覺得是為什麼呢?」

  高湛的眼裡閃過一絲自以為是的了悟,語氣沉痛地說道:「喚雲。你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情早就已經過去了,我現在只把你當做嫂子而已。」

  我聽見他自作多情的話不由得嗤笑出聲:「既然把我當做嫂子,就不要直呼我的閨名,我已出嫁,自是只有丈夫和家中長輩可以稱呼。」

  「我的故國已亡,沒有了長輩,自然只剩下阿演可以喚我的名。」我眯著眼笑道,看到高湛略帶震驚,五味陳雜的表情繼續諷刺道:「長廣王不是滿腹經綸,天縱之才嗎?怎麼連這小小的禮儀都不懂?」

  歎了一口氣,我淡淡地開口:「那些妃嬪都是名正言順的,大多都是帝都貴女,我也就忍了,只不過是在這宮裡多占了一個位置罷了。但是陸貞!一個小小的八品女官而已,竟然敢在我的宮裡!明目張膽地勾引我的男人!」我的語氣逐漸轉為嚴厲,「這口氣,我無論如何咽不下。」

  對著高湛不敢置信的神情,聽見他口中呢喃著的不可能。我笑了:「你對陸貞可真是情深意重啊,假如當年你若對我有一半的上心,我們之間便不會是這樣的結局……你倒是堅貞不移,只是不知道,陸貞是不是也這樣想的。」

  運用了靈力在空中劃了一個小小的幻術符,我繼續出口誘惑道:「她不願嫁你,王妃這樣的位置都不要,莫不是有更大的野心?」

  高湛被幻術影響了一下神智,但是很快恢復了過來,仍舊一臉堅定,眼中滿滿都是對陸貞的憐惜。

  我有些氣悶,以前哪用得著使這種小法術,碰到這種人早一個永鏡符扔過去讓他被困在幻境世界裡直到死。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高湛,別告訴我你都這麼大了,還不知道這個道理。」眼見高湛一絲一毫都沒有動搖的表情,我只能無奈地放棄了挑撥的計畫。

  懶得繼續和他扯,我輕哼了一聲,高貴冷豔地說道:「你們之間的破事兒,我管不著也不想管,但是你最好告訴陸貞,別再靠近阿演。」

  「你要是繼續放她在這宮裡。」我慢條斯理地玩著指甲,對高湛露出了盛氣淩人的笑容,「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018 女相陸貞之陸貞反擊

  放完狠話,我隨意地揮了揮手示意高湛可以下去了,他似乎還想說什麼,卻最終還是神情複雜地退了下去。剛走出殿門口,就聽見他撲通一聲跪下的聲音和略帶慌張的請安聲:「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心下一驚,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高湛身上竟然沒有發現高演就在殿門口,雖然有些懊惱,但仍然極力維持著淡定的表情。

  不知道高演究竟聽到了多少,不過即使他從頭到尾聽下來了,也沒什麼關係。

  事實就是高湛自己來找我麻煩的,難道要我忍氣吞聲聽他一個王爺的話,乖乖地再也不去找陸貞的麻煩嗎?

  我假如能委曲求全到這份上也就不是我了,而高湛要是能囂張到這個份上恐怕離死也不遠了。

  高家兄弟兩兄弟站在門口低聲敘著話,由於我離得太遠完全聽不清在說什麼。這時候就開始恨自己之前為什麼要端著架子,導致現在不能直接跑過去偷聽,只好坐立不安地等著高演說完話進來。

  高演沒有浪費太多時間在高湛身上,略略訓誡了幾句話,便帶著一身風雪走了進來。

  我連忙走上前接過他的大氅,抖了抖雪花便遞給身邊的宛容讓她進去掛好,順手把暖爐塞進了他的手裡,露出了一貫甜美的笑容問道:「阿演,你可用了晚膳?」

  他接過暖爐,順勢將我的手包裹起來,語氣沉鬱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意:「永遠不要對其他男人露出這種笑容,尤其是高湛。」

  高演伸出手捏起我的下巴,眼神中透漏出危險無比的光芒。

  我被他情緒中流露出的執著跟瘋狂嚇了一跳,愣愣的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溫暖的指尖摩挲著我的唇,口中輕聲呢喃道:「你是我的……是我的!」說著捧起我的臉,帶著掠奪氣息地吻了下來。

  我只能溫順地任由他吻個痛快,也不知道他之前是被什麼刺激到了。在心中默默地翻了個白眼,我從來對高湛沒有好臉色的好嗎?他哪只眼睛看見我對高湛笑得甜蜜了呀?

  眼見這個吻即將失控,我才略帶羞澀地推開了他,示意他身邊還有一堆看著好戲的內侍侍女們呢。

  看到那些傢伙們一副我什麼都沒看到的無辜樣,還有宛容一臉促黠的笑容,臉上不由得騰起一絲紅暈,你們裝作沒看到也給我專業一點啊!沒看到你笑那麼歡是怎麼回事啊?!

  「……都去準備晚膳吧」高演似乎才注意到被眾人明晃晃的盯得無比窘迫的我,揮手淡淡地下了命令,那些被我瞪得額頭冒汗的傢伙們這才如蒙大赦一般,爭先恐後地疾步出了含光殿。

  我臉上的熱意直到現在還沒有消散,但是高演卻一副什麼都沒發生,他什麼也沒做的淡然表情詢問著我今天的日常。

  整個晚膳一直都是我惡狠狠地瞪著他,他卻始終維持著包容又寵溺的態度,好像完全就是我在無理取鬧一般。

  用完晚膳,他再一次匆匆離開了。最近快到元旦了,按照齊國的傳統是要祭天的,高演最近是越來越忙,來含光殿的時間也越來越晚。

  第二天一早,便有內侍前來宣旨,說是皇上讓我來主持祭天儀式。

  往年的祭天儀式都由太后主持,怎麼今年卻輪到了我。雖說我是很高興能挫挫婁太后的氣焰的,但是祭天儀式實際上吃力又不討好,做得好是應該的,若是失了什麼分寸,那就是天大的罪過。

  但是我又不可能明目張膽地抗旨,於是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接了下來。

  果然,在下午的時候我就聽說婁太后得知了這個消息幾乎氣瘋了,竟召了禮部尚書進宮,責問他到底收了我多少好處跟銀子,才讓我主持祭天大典。

  禮部尚書只能苦著臉說出了真相,當婁太后得知這一切是高演的決定的時候,氣得幾乎吐了血,沒幾個時辰就召了太醫去仁壽殿,似乎是得了急病。

  某些暗地裡的傳言還說她在病重昏迷之時,口中還念念有詞地罵著高演不孝,說他沉迷女色。

  傍晚的時候,高演終於來了含光殿,我幾乎迫不及待地跟他提起了關於祭天儀式的事情。

  言下之意便是不太想搶了婁太后的風頭,順便隱晦地提了一下我下午得知的流言。

  誰知高演神情了悟,似乎早已知道了婁太后謾駡他的事情,眼神僅僅流露出一絲憂傷便瞬間堅定下來,他撫著我的長髮,輕聲說道:「我知道你一定在奇怪為什麼我會堅持要你來主持。」

  見我眼睛一亮,順著他的話點了點頭,他不由得露出一絲笑容,隨即神情黯淡地解釋道:「母后的勢力實在是擴張的太快了,父皇去世才未滿一年。這前朝後宮裡已經有多少婁氏族人,你可知道?」

  我其實暗地裡做過一番調查,也命自己手下的勢力清算過婁太后的勢力,得到的結果讓我無比震驚,用一句話來說就是婁氏已經完全成為了高氏皇族的幕後掌控者。

  甚至高演在前朝的許多政見都要經過婁太后的首肯才能得到實行,但是婁太后又十分在意氏族勢力,不允許高演傷害到自己的家族,於是很多良策無法施行。

  高演的這個皇帝其實當的十分憋屈,幾乎時時刻刻要看婁太后的臉色行事。

  「我知道母后忍了太久,所以我給了母后最尊貴的位置,也容忍她一部分已經逾矩的行為。但是,我唯一不能容忍的是,她對前朝事物都要指手畫腳。」高演的眼神裡流露出了深深地忌憚和不悅,語氣斬釘截鐵:「這是高氏的江山,不是婁氏的。」

  「母后的心,太大了。」他語氣淡然地感慨道,隨即便有些憂慮地皺起了眉,話語中帶著恨鐵不成鋼的無奈:「母后的所作所為,不但會給婁氏家族招致災難,更會危害到齊國的安定。這祭天儀式,便不能讓母后來主持了。」

  盯著他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的黑眸,我執起他的手,皺了皺鼻子,撒嬌一般地說道:「你都這樣說了,我怎麼還會推脫呢?等著看好了,一定把祭天儀式辦的漂漂亮亮的。」

  接下來的時間,就在我跟高演討論著祭天儀式究竟怎麼舉行中過去了。

  元旦祭天儀式之前,出了一樁不大不小的事情。

  我跟婁太后同時看上了那只開國皇后帶過的十二步搖,又幾乎在同一時刻向司寶司下了旨意,讓他們送過來。

  這樣的舉動無疑是在逼司寶司的女官們站隊,我唯一好奇的就是陸貞會做怎樣的選擇。是我這個曾經處罰過她的惡毒娘娘呢?還是責問過她但實際態度不明的婁太后呢?

  我前幾次見她的時候覺得她還算得上冰雪聰明,假如不是跟高演扯上了關係惹了我的眼,也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但是即使陸貞有長廣王高湛的保駕護航,她本人再聰明也避免不了在這宮裡選擇依附的勢力。她畢竟只是個小小的八品女官,若是在這宮裡沒選對主人,就只能在權力傾軋中淪為炮灰。

  隨後我便收到了來自司寶司的步搖,卻出乎意料地發現了鎮國十二步搖竟然仿佛明珠蒙了塵一般失了光彩。對比著從仁壽殿得到的消息,婁太后從司寶司那裡拿到了一個翻新過的累金鳳冠,端得是精緻絕倫、奪人眼球。

  陸貞表面上順從了我的意思,把步搖送了過來,卻在其之上動了手腳讓其黯然失色,然後又在暗地裡給婁太后送去了更為耀眼奪目的鳳冠。

  這般行事,看來陸貞是選擇了婁太后那邊呢。

  我摸著陳舊的十二步搖輕笑著,就在這時,高演緩步走了進來,一眼瞟到我手上貌不驚人的步搖,有些疑惑地開口問道:「這是什麼?」

  我聞言更覺好笑,陸貞本事真大,竟然讓齊國皇帝都沒認出這麼重要的首飾。

  由此推想可知,假如我在祭天儀式的時候若是帶上了又會有幾個大臣能認出來,而帶著特別翻制的新鳳冠的婁太后又會受到多少注目。

  裝扮上的高下之別一下子就會讓婁氏平了前幾日的失利,沒准更是能再添幾分威嚴。

  那樣我跟高演的苦心都會白費,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我心中越是憤怒,面上卻越是淡然,輕笑著說道:「阿演你不認識了嗎?這是趙皇后在開國祭天的時候戴過的鎮國十二步搖,司寶司剛差人送過來呢。」

  高演的臉色瞬間難看下來,語氣陰沉得不可思議,話語裡醞釀著足以噬人的怒火:「這步搖怎麼會是這個成色,鎮國之寶竟然這般不注意,司寶司的人究竟在做什麼!」

  他伸手接過步搖,摸了一下觸感,隨即發現了不對,眼神裡越發流露出憎惡:「什麼人,居然敢在鎮國步搖上面做手腳!」

悠于 2015-5-7 21:34

☆、019 女相陸貞之祭天儀式

  我輕笑了一聲,打破了含光殿裡彌漫的令人窒息的氛圍,瞟了高演一眼,語帶調侃地問道:「你猜呀?」

  高演微皺著眉想了想,以他的聰明城府自然是一下子便得到了答案:「司寶司……是陸貞嗎?」

  他沉吟了半刻,語氣中帶著失望和惱怒:「……本以為她是個好的,沒想到也這般不堪。連國寶都敢動手腳,吃了雄心豹子膽了!誰給她這麼大的膽子,哼!」

  他說著說著眼神便轉向晦暗,想必是聯想到了高湛對陸貞的在意和疼惜,這宮裡除了高湛,還有誰會一直護著她,成為她的依仗和後盾呢?

  高演眸中透漏出越發不悅的情緒,我卻沒有繼續火上澆油,反正以她一個小小女官的身份,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最後能保住命就算好的了,我懶得再去踩她一腳了。

  我不找陸貞麻煩,不代表連高湛也放過。陸貞還可以算是被無辜牽扯到的,但是高湛始終是自作自受。

  記憶中似乎高湛生母郁皇后的死其中有婁太后下過手的影子,雖然他現在一直維持著溫良恭儉的態度,對高演也一副兄友弟恭的樣子。

  但是我始終覺得他在防備著高演,我也不相信他會心慈手軟到放過毒害自己母親的人。

  他跟婁太后之間的恩怨是不死不休的,也就成為了我跟高演間接的敵人。高演或許還沒意識到這一點,又或者他早就意識到了,但是認為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壓制著高湛。

  高演對高湛是真的有兄弟情義,也是真心疼愛和包容這個弟弟的,在這一點上,我和高演截然不同。

  我雖然有蕭喚雲跟高湛一起成長時的記憶,但是那些甜蜜的回憶幾乎被她大片的負面情緒所淹沒。

  所以實質上,我對高湛毫無憐憫之心,他是我心上的一根刺,不除掉總覺得哪天就會壞事。

  於是我眼含無奈,語帶擔憂地問道:「高湛的心思落在這種女人身上,真的沒問題嗎?」

  高演聽了我的話若有所思,沉吟了片刻說道:「你別擔心,我有辦法。」說著將十二步搖放在了一邊,執起我的手笑道:「你應該值得更好的,元福,去把上一次異邦進獻那套首飾拿過來。」

  我剛想阻止,元福就已應聲退下,只能無奈地嗔了他一眼,說道:「你那麼急幹什麼呀?我還沒說我有方法能讓步搖恢復原貌呢。」

  高演望著我眼中不由得帶上一絲驚奇,疑惑地問道:「你能有什麼辦法?」

  我偷笑了幾聲,對他眨巴了兩下眼睛,故意賣起關子來:「就是不告訴你。等祭天儀式上你就知道了。」

  等高演走了之後,我吩咐了宛容端水過來,然後畫了圖要宛柔去御花園裡去摘幾片特定的樹葉。

  這一切都準備好了,我帶著東西領著宛容跟宛柔去了小廚房。在眾侍女驚恐的目光之中架起小鍋,準備燒火。

  在我伸手想要點火的時候,終於被驚嚇過度、才反應過來的宛柔一把拖住。她向來平和的表情失了平時的淡定,語氣驚恐地幾近尖利:「貴妃娘娘您這是要幹什麼?是想嚇死我嗎?這些事情怎麼能讓您來做!」

  她苦著臉語帶後怕:「要是讓皇上知道了,這不是要我們的命嗎?您別胡鬧了。」

  身邊一眾侍女都是牆頭草,自從高演下了命令之後,就只會跟著宛柔的話猛點頭,一點也不在乎我又被剝奪了樂趣。

  被宛柔看似溫柔實際緊緊揪住的我露出了一個苦笑,盯著她難得強硬、絲毫不見退讓的眼眸只能無奈地放棄了。癟癟嘴便把自己位置讓了出來,眼巴巴地看著宛容在宛柔一個眼神之下就手腳麻利地燒起火來。

  宛柔拉著我站到了離鍋子最遠的一個角落,對於她的過度保護我只能氣悶的忍下,畢竟也是為了我好,就算是反應過度也不能亂撒脾氣。

  宛容應著我的指示一步一步地做了下去,說是步驟其實也就只是把把皂角丟進鍋裡煮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動作罷了,掌控好時間便沒有問題。

  誰讓這個時代沒有肥皂水,想要清理金飾就只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煮好了皂角水,換了個臉盆讓其冷卻下來,我便又帶著侍女們回到了殿中。這天氣極冷,臉盆裡的水很快就恢復了常溫。

  不顧宛柔的阻止,我執意要自己來清理步搖。畢竟這樣低純度的皂角水能不能清理污垢還是個問題,主要是要靠靈力的。我之前的那些動作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而已,畢竟十二步搖是不可能突然莫名其妙變得煥然一新。

  於是我只能滿臉黑線地頂著宛柔緊張萬分的目光,拿起步搖輕輕放進皂角水裡,一邊輕柔的拿絲絹擦拭著,一邊使用靈力清理污垢。

  就在我把所有步搖擦乾放好的同時,元福送來了一個精緻絕倫的首飾盒。

  我有些好奇地打開,其中竟是一套大紅色寶石鑲嵌的頭面,靜靜地躺在首飾盒裡都盡顯迷人美態與耀目光華,色澤絢麗如同天邊霓虹一般。

  定睛一看,發現盒中竟然壓著一張紙箋,輕輕抽出它,在其之上是高演行雲流水的字體。

  【吾曉梓童已胸有成竹,然觀其呈色,光華耀目,吾細思良久,仍覺普天之下,非梓童莫屬。】

  演字

  讀著他字裡行間都蘊含著繾綣情意的紙箋,我有些面紅耳赤,什麼時候他也玩起這種鴻雁傳情的戲碼來了,真是的,身為九五之尊竟然這般輕浮。

  雖然在心裡暗罵著,但我仍然止不住地一遍又一遍地讀著那張紙箋,心中不由得想著他提筆時的溫柔表情。

  第二日祭天大典之時,我帶著嶄新耀目的十二步搖出現在了儀式之上,有識貨的老臣認出了這步搖的尊貴特殊,滿面敬畏。

  聽著祭天之台下方止不住的竊竊私語,我忍不住對著高演露出一抹得意,看到他寵溺的眼神後含笑回視。

  「皇皇上天,照臨下土,集地之靈,降甘風雨,庶物群生,各得其所。靡今靡古,上拜皇天之澤。」[注1]

  見他滿面肅穆的念完祭詞,我表面上仍舊維持著端莊的微笑,心中卻在詛咒著這該死的十二步搖。

  威風是威風了,長臉也長了,但是我唯一沒想到的是這貨居然這麼重,一般人要保持著重心就不容易了,何況我這個身體向來虛弱的人。

  硬撐著念完了祭詞,我和高演並肩接受著文武百官的朝拜。就在這時,姍姍來遲的婁太后來了,她頭上戴著魏朝馮太后的鳳冠,一臉得意地從祭台那一頭走來。

  我含笑盯著她看,眼神中滿是揶揄,絲毫沒有被她的盛氣淩人打擊到。

  而她原本自得的表情在看見我頭上金光璀璨,嶄新如一的步搖時瞬間暗沉下來,眼中滿是震驚和惱怒。

  我還火上澆油似得對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隨後低下頭溫和地向其請安。

  在聽到她僵硬的免禮聲之後我直起身子來,注意到她眼中變幻莫測、最終凝為震怒的的情緒,我就知道她一定已經開始懷疑起了陸貞,畢竟當初是陸貞擅自求見了她,然後向她推薦了鳳冠。

  而我本來就單獨召見過陸貞幾次,上次在仁壽殿更是救了她一命。她被懷疑是我這邊的人也很正常。

  婁太后猜測是陸貞受了我的意特地給她送了鳳冠而不是步搖,反將了她一軍也是很合理的。沒准她連上次我罰陸貞跪雪地都誤以為是我想扯開關係的煙霧彈而已。

  殊不知,我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陸貞啊陸貞,你若是聰明就不該繼續得罪我,想站到婁太后那裡,也要看我給不給你這個機會。

  你一定不會料想到會是現在兩頭不討好的狀況,這宮裡得罪了我跟婁太后,你也別想能混多久了。

  想陰我,下輩子吧。

  祭天儀式過後,高演便和我說他已經將高湛外派出去了,沒有三五個月回不來。

  「他們認識還不算久,感情不深,希望距離的遠了,高湛便能走回正道吧。」高演的語氣中滿滿都是對高湛的憂心。「陸貞這種性子和身份,還是配不上阿湛的。之前是我一時糊塗,竟然還想給他們賜婚。」

  我壞笑著提議道,「實在不行,長廣王這次回來,就給他賜婚另擇王妃吧。帝都的名門貴女們都快等的望眼欲穿了。」

  高演聽見我棒打鴛鴦的主意卻是眼前一亮,贊同道:「這倒是個好主意,可惜人選還是要慢慢斟酌。」

  「臣妾會幫皇上注意著的。」我溫柔的應下,心中盤算著找一個身份高貴卻家無實權的貴女塞給高湛好了。

  最好還吃醋善妒,性情強硬,假如能攪得他家宅不寧就是最好!

  我前腳得知陸貞的靠山高湛去了豫州,後腳就下了旨意奪了陸貞八品女官的職位,以褻瀆國寶的罪名打了四十大板扔回了用勤苑。


☆、020 女相陸貞之帝后冷戰

  失了女官的身份,沒了高湛的庇佑,這陣子恐怕陸貞會好好地吃吃苦了。做完這一些,我也沒有去仔細盯著陸貞的下場,畢竟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罷了,難不成我一個堂堂貴妃要整日注意她的日子過得怎麼樣嗎?

  高演這些日子似乎是發現了自己身體的好轉,開始可勁地折騰起來了,熬夜批奏摺什麼的是常事,更過分的是還老是召一些心腹沒日沒夜地商議事情,每每精力透支到面色蒼白、神情萎靡。

  他這種總讓我前功盡棄的行為氣得我幾乎要吐血,可又拿他沒有辦法。畢竟高演是皇帝,難道要我天天綁著他不讓他去上朝嗎?

  有時候恨不得直接把他扔在一邊不管了,反正他也完全不珍惜我的成果。我辛辛苦苦替他淬煉好的身體,本來已經有了明顯的好轉。

  我甚至最近一段時間幾乎天天忍著靈力透支的痛苦,但是他總是能沒幾天就讓好不容易好轉的狀況進一步邁向惡化。

  換句話說,假如沒有我一直替他除滅身體中的污穢和病原,他就算是有九條命現在都玩沒了。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經過這段時間的靈力淬煉,這具身體與靈力的契合度提高了很多,幾乎達到了我全盛時期的百分之三十。儘管靈氣仍舊稀薄得很,但是這樣的提高讓我少受了很多折磨。

  本來若是前期的準備足夠了的話,我打算一次性除了他的病根的。

  他的病在於肺腑,五內衰竭,按照這個世界的科技醫療水準,縱使是再醫術高明的醫者也無力回天。

  但是我的力量就不一樣了,靈力本是源於天地,乃人類生命的本源,假如能清除掉他的病根的話,我可以保證高演即便不能活到九十九,但是活個五、六十歲總不成問題。

  畢竟這個時代的人壽命本來就短,活到五十歲便已過半百,算是少見的了。高演作為皇帝,衣食無憂,吃用精緻講究,若是沒有患癆病,也許可以撐得更久。

  但是畢竟現下他的身體被病魔侵蝕太久,又幾乎從小就在藥罐子裡長大的。俗話說的好,是藥便有三分毒,就算是皇族御用的藥物也不可能做到全部除了毒性,只唯獨留下藥性。

  所以高演的身體可以說是千瘡百孔,只是維持著一個微妙的平而已。假如不是他本人意志頑強、心性堅韌也許早就熬不住了。

  靈力雖有奇效,但也不是能逆天而行的,我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但是前提是,我眼前這個傢伙不再整天玩命地專注於正事!

  高演注意到我惡狠狠瞪著他的目光,收回了正在給我夾菜的手,眼帶寵溺地笑了笑問道:「梓童,你又怎麼了?」

  我收回自己惱恨的目光,斜瞟了他一眼,涼涼地說道:「我可沒怎麼?我又不像某人一樣,三天一吐血,五天一昏迷。」

  「我們不是已經談論過這個問題了嗎?」他放下筷子,眼中流露出無奈,「最近我正在清理母后的勢力,改變前朝的格局,更何況這民間也不安穩,又有其他諸侯國虎視眈眈。我若不投入那麼多精力,怎麼管得過來?」

  說著,伸手想摸摸我的腦袋卻被我氣悶地一下打開,我也知道他想當個好皇帝,心中雖理解但感情上卻無法體諒。他這般拼命根本不合算,只會早死早超生!

  我面上一片溫柔,絲毫沒有冒犯了帝王的畏懼和後怕,語帶微諷地說道:「是啊,這太平盛世還要皇上來締造,只是沒有了命,我看你怎麼維持!」

  說著,我猛然間起身就想進內殿,再看著這張平靜無波的面容我怕自己會直接撓上去。

  高演眸色深沉,灼灼的目光盯著我的後背,語氣淡然:「梓童,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狀況,目前不會有問題的。」

  聽著他平穩如昔、毫無所動的聲音,我心中不由得越發惱火,加快了步伐走進內殿。

  我跟高演這一冷戰,就一直持續到了高湛回宮的日子,雖然期間高演仍然宿在含光殿,但他來的時候我已睡去,等我醒來,床邊也已冷了。碰見他的次數可以完全用手指算清,若不是他還每晚來含光殿,我都不知道他還活著。

  他的政事越來越繁忙,甚至連午膳有時候都直接在昭陽殿解決掉,而我一個人在含光殿竟然也感覺到了一絲失落的滋味。

  自怨自艾不是我的風格,既然高演不打算低頭,那麼我也不會,至少在他的身體這件事情上,我絕對不會退讓。

  我很快就找到了新的注意點,可以說後宮所有女人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在了一個人身上。因為長廣王高湛和長公主這次回來,還帶了個嬌客一起。

  聽說她是沈國公府上的嫡女,名叫沈嘉敏,容貌出了名的美麗,性情也是出了名的任性刁蠻。一個諸侯女兒,又有天姿國色,能跟著高湛高湘回來,說明定是被高湘看上了。

  高湘看上了一個女人自然不可能是為自己丈夫準備的,也不可能是給高演敬獻的美人,那就只可能是為高湛挑選的王妃了。

  雖然高湛本人可能沒有這個意思,畢竟我覺得他對陸貞還是有幾分真心的,不太可能這樣就見異思遷了。

  但是他難道就沒有發現高湘帶沈嘉敏回來的意圖嗎?是天底下的男人都這樣遲鈍,還是他懂卻裝作不知道?

  這般盤算來,沈嘉敏容貌美麗,出身高貴,嬌生慣養,雖說是沈國公嫡女,但是沈國公已消失在帝都權貴圈中很久,一向低調平穩。

  她敢獨自一人離開封地跟著高湘入京定然也是對高湛芳心暗許的,或許還受了沈國公的默許,畢竟假如沈國公府能出一個儲君王妃,那麼整個家族的地位自然會不同以往。

  沈嘉敏家中除了長兄是將軍之外再無實權,這簡直是瞌睡了就有人給我送枕頭來。

  她完全符合我對高湛妻子的要求,真是懷疑長公主是不是跟我心有靈犀,才從千里之外的豫州給我帶了個這麼好的人選過來。

  沈嘉敏由長公主帶著進宮覲見,見她言談舉止,嬌憨天真,容貌雖然懾人但實際上就是個無知的草包。長公主既然想讓沈嘉敏嫁給高湛,那麼我就順水推舟給她個面子。

  假如高湛真的娶了她,沈家在京城的勢力也毫不足慮,這樣即使高湛有了外戚也成不了什麼氣候。況且沈嘉敏那種性子,要是真的做了儲妃,指不定給高湛惹什麼麻煩呢。

  於是我含笑下了旨,給沈嘉敏封了個六品司珍,把她扔到司寶司去。

  雖說陸貞被革了職,但仍然留在司寶司當宮女,以沈嘉敏的個性要是知道在高湛心裡的的人是陸貞,還不知道會發什麼樣的瘋呢。

  沈嘉敏除了容貌還算美麗之外幾乎毫無優點,在這宮裡這樣的天真更是容易被人當槍使。

  要我說沈國公也是病急亂投醫了,這樣嬌生慣養的女兒也敢送來帝都博弈,莫不是想那潑天富貴想瘋了?

  果然,才把沈嘉敏送到司寶司半天,我就在下午接到了沈嘉敏硬是罰陸貞跪了兩個時辰的消息。不曉得高湛知道了這個消息會不會心疼死,派人暗地裡向高湛透露了這個消息之後,我就坐在含光殿裡等著看好戲。

  傍晚時分,宛容滿面笑容地走了進來,大大方方地向我行了個禮,開口便是討好我的話:「娘娘果然神機妙算,沈嘉敏就算無理取鬧罰了陸貞,但是長廣王高湛還是以她年幼天真的理由讓她不要跟沈嘉敏一般見識。我瞧著陸貞盯著高湛的表情,真是又恨又怨,精彩得不得了。」

  「……高湛這人也奇怪,明明為了替陸貞爭口氣連娘娘跟皇上都敢說狠話。但是偏偏連一個刁蠻愚蠢的沈嘉敏都護著,想不通他究竟在想什麼?」宛容有聲有色地向我學了一遍高湛陸貞的對話,然後便有些疑惑地感歎道。

  我對滿眼不解的宛容露出了笑容,「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以為高湛不知道沈嘉敏的真面目嗎?他只不過不忍心斥責她罷了。或許在他看來,陸貞是個堅強、有主見的女子,定能把自己照顧好。所以他就想當然地護著感覺較為柔弱的一方了。」

  「這世間男子都是憐香惜玉之輩。他們理所當然地保護著感覺弱小的一方,還自詡正直善良。」我輕歎了口氣,起身,對著宛柔宛容說道:「走,我們去看看陸貞吧。」

  反正高演也不知道多晚才會過來,難道我非得在深宮裡像個怨婦一樣等待他過來嗎?

  想想我以後會有這種可能,我就忍不住汗毛直豎,後頸一涼,我才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呢!

  這樣想著,我還是自己給自己找點樂趣吧,免得也被這深宮同化了,成為宮裡數不清的自怨自艾的女人之一。


☆、021 女相陸貞之陸貞複起

  乘著步攆在去用勤苑的路上,宮女們看見了我的鑾駕出現,一邊紛紛撲通一聲跪在路邊請安,一邊竊竊私語著討論著我堂堂一個貴妃屈尊到這種地方來的原因。

  我也知道自己跑來看陸貞有些不妥,不過為了迷惑婁太后,讓她認為陸貞是我重要的棋子,也因為不想看見高演那張始終平靜溫和、高深莫測的臉,我還是選擇親自過來了。

  陸貞原本坐在四人一間的宮女房裡抱著膝蓋默默地流淚,看見我的到來,慌忙拭去了淚珠,滿面驚恐地跪下請安,而房間裡其他的宮女早已識相地告退了。

  我讓宛容跟宛柔站在敞開的門口外,便自己悠然自得地走進去找了地方坐下,只見陸貞滿眼驚訝地看著我一派波瀾不驚的表情,似乎豪不介意這宮女房裡的簡陋和雜亂。

  我笑了笑,在心中感歎道,雖說我現在的日子是過的極好極精緻的,但是我不是沒嘗過食不果腹,吃了上頓沒下頓,還要東躲西藏、疲於奔命的日子。

  這宮女房雖是簡陋了些,但也至少是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何況這宮裡的建築,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

  我閑閑地玩著指甲,餘光注意著陸貞的表情,開口直接而犀利:「陸貞,你怨嗎?」她看著我的翦水秋瞳裡帶著驚懼與害怕,眼底甚至潛藏著深不可見的怨憤,顫抖著嘴唇卻始終沒有說出話來。

  我端詳著她嬌美蒼白的小臉,曾經豐盈如玉的臉頰竟在這短短的幾天之內消瘦成這副模樣,高湛居然沒有覺得心疼嗎?

  心中雖有一絲憐憫,我的語氣卻始終平淡:「鎮國步搖之事你太過托大,以為有了婁太后撐腰我便拿你沒有辦法了嗎?」

  陸貞聞言惶恐地搖頭,欲止又言,我沒有耐心聽她的辯述,揮手制止,逕自柔聲說道:「這宮裡,還沒有什麼我想做的事,卻做不到的。」

  「況且我之前罰你是為了以正宮規,若是人人都能像你肆無忌憚地接近皇上,那這後宮豈不是要亂成一團!」說到後面,我的語氣已經接近訓斥。

  「我沒想到的是你竟然會這般不知悔過,膽大包天到在開國皇后的十二步搖上都敢做手腳。」斜瞟了她一眼,滿意地看見她臉上流露出的畏懼、後怕的神情,我繼續說道:「本來照例定是要杖責八十的,我想著元旦剛過,不宜出人命,便開恩只罰了四十廷杖。」

  看著陸貞還稍顯天真稚嫩的容顏,我的心中難得升起一絲無力,她對前塵往事一無所知,所以我說什麼她都不知道,她什麼感覺都沒有。

  甚至不懂我在為何針對她,這般無辜的表情真是讓人看不慣,我揚起一抹笑容,突然之間就另起了話題。

  「高湛、皇上與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甚至曾經的我與高湛還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但是由於某些事情,我在陰差陽錯之下嫁給了皇上。」我語氣中帶這感慨,看到陸貞臉上露出的一絲了然,盯著我的眼神中竟流露出了些許同情的意味。

  我不免冷哼一聲,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肯定以為我針對你是因為嫉妒,對嗎?」

  「奴婢不敢。」陸貞這才發現她眼中漏出的憐憫被我注意到了,連忙俯下身語帶顫抖地請罪,明明是纖細無比的身子,卻始終有一份堅韌和執著。

  「我一開始其實是挺欣賞你的,不然也不會在青鏡殿為你說話。我處罰你,不是因為高湛。」

  提起高湛,我的語氣不由得惡劣下來:「他現在在我眼中連陌生人都算不上,我何苦為了一個寡情薄意的男人特地找你一個小小宮女的麻煩。我不會自降身份至此。我看不慣你,不過是因為你湊到皇上面前,並且好死不死地被我看見了而已。」

  「你跟高湛的事情,我管不到也不想管,只要你不再做出上一次那樣的事情,我便不會繼續找你麻煩。」我的眼神從指套上轉到陸貞身上,狠戾的目光看得陸貞忍不住開始瑟瑟發抖:「但你卻不識好歹,竟然妄想給我下絆子!」

  「這是我最後一次容忍你的冒犯,看在你還算聰明伶俐的份上,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我拂過衣袖,看見陸貞臉上的驚喜表情忍不住微笑起來。

  「你很不甘心是不是?沈嘉敏只是草包一個,地位卻比你高,什麼事情都壓你一頭,甚至連高湛都護著她。」我的話語中帶著強烈的蠱惑意味,滿意地看見陸貞眼裡流露出不滿和怨憤的情緒。

  我站起身,輕輕一揮手定下了她的職位:「你就去掌管司衣司吧,也是六品掌事的官階。我希望,以後我想做的事情,你都能幫我做到。另外,關於沈嘉敏的事情,你自己琢磨吧。」

  「啊,對了!」走到離房門口一半,我仿佛突然想起什麼一樣,輕拍手掌,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說著喜訊:「你可能還不知道,長公主已經在我跟太后面前露了口風,她想讓沈嘉敏做高湛的王妃。」

  我緊緊盯著陸貞的臉,不想錯過一絲表情:「沈嘉敏,論身份、地位和容貌確實是高湛的良配。說實話他這把年紀了身邊都還沒個知冷知熱的人,皇上都有些擔心了?況且聽長公主說,高湛似乎也沒有反對的打算呢。」

  陸貞原本凝聚著欣喜的面容瞬間被驚愕打破,混合著不敢置信與失望,話語中帶著幾欲心碎的哭音:「阿展他不會這樣對我的!……他不會的!」

  我笑了笑,面容真誠卻語氣輕蔑:「你也太傻太天真了,以前有個蕭喚雲,她跟高湛有過白頭之盟,現在還不是有了你,那麼憑什麼以後不能有沈嘉敏呢?」

  「陸貞,男人就是這樣,他們永遠不知道什麼叫做滿足,更永遠不知道什麼叫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俯視著陸貞梨花帶雨的面容,語氣淡然。

  陸貞一副明顯被刺痛了的表情,口不擇言地反駁道:「那皇上呢?皇上對你來說也是那樣嗎?」

  我輕笑,看來就算陸貞是只小白兔,逼急了果然也是會咬人的呀。

  腦海中隨即閃過了那個男人如夜黑眸和始終溫柔寵溺的笑容。我的心中不免五味陳雜,略微有些失神地喃喃道:「他……他不一樣,他是不一樣的……。」隨即收斂起失控的情緒向外走去。

  陸貞俯身跪在地上恭送我出去,我緩步跨出了房門,卻突然回眸對她輕笑,語氣帶著□裸地威脅:「我可以提拔你,將你送上雲端,自然也可以輕易地把你貶下塵土。陸貞,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什麼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吧。」

  陸貞聞言磕頭謝恩,抬起來的面容上竟沒有畏懼,只有某種意味不明的執著,原先純澈的眼眸中開始隱現著野心的光芒。

  我捂嘴輕笑,好像一不小心催生出了一個野心家呢。想必以陸貞的心性本事,只要給予她一點幫助和提示,必定能走得更遠吧。

  阿璿現在在內侍局的狀況不是很好,只不過能和婁青薔勢均力敵罷了,始終無法牢牢佔據上風。現在陸貞被我複起,婁氏那邊又多了個拖後腿的沈嘉敏,我倒要看看,這後宮,究竟是誰說了算。

  回到含光殿,我才放下了一直端著的貴妃架子,恨不得立馬撲到床上睡一覺去,卻在踏進內殿的一瞬間發現了氣氛的不對勁。

  敏感的神經不斷地叫囂著情況有異,我在掌心凝聚靈力畫起招雷符,一邊向後退去一邊準備著隨時扔出去,就在這一觸即發的時刻,我被突然出現的身後來人抱了個滿懷。

  被摟進懷裡的一瞬間我就感覺到了高演的氣息,立刻忍著反噬把已經化成的符咒散去,抬頭埋怨地瞪了他一眼,用盡全身力氣想掙開他的懷抱。

  高演雖身體不好但始終是個男人,比起我這個從小嬌生慣養、現在還動不動靈力透支的弱女子還是有先天優勢的。

  他絲毫沒有理會我的掙扎,反倒是安撫一般地摸了摸我的頭,隨意地朝室內瞟了一眼,殿中原本存在的幾股危險氣息便立即遠遁,大約是到了殿外守候。

  我這才知道自己遠遠小看了這個朝代暗衛的能力,全力施為竟然能夠給我帶來這麼大的威脅感。

  我扭過頭躲開高演的手,固執地垂眸不想看見高演那張臉,心中氣悶著,卻被他附在我耳邊的一句呢喃嚇得幾乎失聲:「……我不一樣……我究竟哪裡不一樣呢?」

  我心下巨驚,腦中盤算著千萬個應對的言辭,剛要開口卻被他一個吻徹底地吞沒了。

  他抱起我輕輕放到床榻上,身體溫柔而堅定地覆了上來,語氣中帶著寵溺和強烈地忍耐意味,仿佛在壓抑著什麼:「朕本來想等你開竅的,但是現在,我已經……等不了了。」

  我看著他蘊含著繾綣情意的雙眸,默默地放棄了心中想到的所有答案,伸手摟住他的脖頸溫和而柔順地閉上了眼,任由他帶我墜入巫山雲雨。

  情【河蟹】事過後,高演伸手攬過我的腰,輕輕吻著我的肩頭,語氣中帶著滿足的謂歎:「聽說你提拔了陸貞做六品掌事?我以為你不喜歡她。」

  我早就知道他對著後宮恐怕瞭若指掌,也沒有表示出震驚,只是含笑瞟了他一眼說道:「每個人都有犯錯的權力,再說,看陸貞和沈嘉敏兩個人共事,不是很有意思嗎?」

  我兀自笑得一臉狡黠,他見狀眸色越發深沉湊上來吻我的眼睛,我慌忙制止住他又開始亂摸的大手,嗔怒道:「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體,以後要是在熬夜批奏摺,就不要上我的床!」

  我說完才發現這語意中的歧意,臉上騰起紅暈,雖然聽起來很浪蕩,但是我的本意真的不是這樣的!拽過被子蒙起臉想要逃避現實,卻被他一把摟進懷裡。

  高演懶懶地笑著,語氣溫和地承諾道:「我知道了,不會再讓你擔心了,梓童。我本想早點掌握朝中勢力便可以更好地保護你,但是反倒讓你憂心忡忡,我很抱歉。」

  在他略帶憂鬱和歉意的目光下,我神使鬼差地伸手撫過他的臉頰,湊上去親了一口。注意到他眸色又逐漸深沉了,連忙拉過錦被蓋住身體,生硬地轉移著話題。

  他見我一副精疲力盡、眼皮子幾乎黏在一起的樣子,便親了親我的額頭,低聲講起了一些小事,我有心無力,只能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

  沉鬱迷人的聲線仿佛有催眠的效果一般,我漸漸陷入了夢鄉。

悠于 2015-5-7 21:36

☆、022 女相陸貞之婁氏動手

  接下來的日子裡高演仿佛食髓知味了一般,天天宿在含光殿裡纏著我,或許是男人跟女人在先天上條件的不同。每次都是我腰酸背痛的,他卻一派精神奕奕,甚至有了些好不容易熬出了頭、榮光煥發的感覺。

  經過幾次在白天都一不小心睡著的窘迫事件之後,我開始抵制起他這種毫無收斂跡象的行為。

  雖然有時候被我瞪了他會乖乖偃旗息鼓,但是更多時候還是一意孤行。我又不可能把他一腳踹下床,雖然我是很想,但每每看見他略帶隱忍的眼眸就突然失去了抵抗的意志,所以總是被折騰得精疲力盡。

  我勸他不要熬夜批奏摺,但也不是要他全把剩下的精力投入這種事情上的。堂堂一個皇帝竟然這般沉溺於情事之上,真是說出去也沒有人會相信。

  幸好最近前朝後宮事情又多了起來,有了我的監督,高演不至於天天熬夜,透支自己的生命勤於政事,卻也沒有了夜夜春宵的興致。

  我跟高演的日子就這樣平淡而溫馨的過著,我對現狀非常滿意,簡直完全符合了我一開始最美好的預期。

  但是我同時也感覺到,這樣平靜的日子怕是持續不了多久了,高演最近加緊了步伐,開始對婁氏的勢力下手,而我估計婁太后本人對我的容忍也快到了極限。

  雖說後宮侍寢的冊子跟高演生活起居的冊子都在我這裡,但也怕婁太后突然起了想法,去找女官要了看。

  想到這裡我不免幸災樂禍起來,說實話,婁太后要是看了定會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吧。那樣一把年紀了,不知道會不會怒極攻心就這麼癱了。

  自從皇上登基到現在已經快兩年,他除了偶爾呆在昭陽殿之外幾乎百分之九十的日子都在我這裡。

  這麼多日子裡甚至在我來月信的時候他都沒有去別的嬪妃那裡,那些名門望族的女兒一個一個被婁氏選進宮裡,高演人照舊安排好、分位照封,卻半點臨幸的意思都沒有。

  既然他都這麼自覺的守身如玉了,我也不會主動為他安排別的侍寢。畢竟他是我的夫君,我可不想跟別的女人公用一個男人,那也太噁心了。

  關於暗衛的事情高演也在這些日子裡跟我坦白了,他告訴我,這些皇家暗衛也是在他登基之後才出現的。

  他們算是皇家最後的底牌,只聽命于皇帝,就算是連婁太后都不知道他們的存在,更無法命令他們。

  甚至還告訴了我他派了其中一個一直跟在我身邊保護著我的安危,看見他眼中閃過的一絲意味不明的流光,我微笑,卻心知肚明最開始的時候他派人盯著我絕不是因為想要保護我。

  可是現在看著他表面兀自淡定,眼神中卻難得透露出一點點不安的表情,我心下一軟,這些舊事就都算了吧。

  我一開始也只是因為他是很好用的保護傘才對他格外用心的,若是計較起來,我們誰都虛情假意過。

  只要我們現在都是真心實意,誰又會在意那些小小的手段呢?況且高演派給我的暗衛十九武功雖一般,但是輕功卓絕,尤其是隱匿功夫在暗衛中都屬一流,全力施為的時候甚至連用靈力試探都幾乎試探不出來。

  這種能力在後宮中對我大有裨益,探聽起消息來簡直是有如神助一般。

  就在我剛剛想起婁太后這一茬的時候,恰好婁太后那邊也注意到了後宮的不對勁。

  照理來說皇上登基時間已經這麼久,後宮早該出現有身孕的嬪妃或者皇嗣了,可高演膝下卻還是一片淒涼。

  這對無比盼望著高演儘快生下後代的婁太后來講是多麼的打擊,她自然會開始疑惑。

  婁氏既然開始查了,那這後宮幾乎沒有什麼事情能瞞住她。

  於是婁太后很快就得知高演從登基以來從未臨幸其他宮裡的美人,要麼宿在昭陽殿專注於政事,要麼只會來含光殿過夜。

  這下可是幾乎讓婁太后氣得幾乎厥過去,當天下午便下了詔召我去太廟。

  「貴妃蕭氏,你可知罪?」婁太后端坐于主位,一副高高在上質詢的表情。

  我跪下行了禮,卻聽不見婁氏的免禮聲,只能端著得體的微笑,在心中默默數著數字。

  婁氏見我一派無辜,渾不在意的樣子似乎怒火燃得越發熱烈,語氣嚴厲地斥責道:「你心胸狹隘,雖貴為後宮之首,卻不能做到賢良不妒,導致皇上膝下子嗣淒涼。我再問一次,貴妃蕭氏,你可知罪!」

  我對此卻毫無認罪的的打算,明明是他兒子死活纏著我不放,怎麼到她嘴裡又是我的錯了?雖然我對高演的表現感到很欣慰,但也有些不悅自己又替他背了個黑鍋。

  我已默念道三十,奇怪的是高演還沒趕過來?按照我跟十九定的暗號,他應該早就去通知他了才對,昭陽殿離這裡不遠,怎麼會還沒過來。

  在內心伸了個懶腰,差點打出哈欠來,若是真的打了恐怕有要被婁氏拎住往死裡訓斥了。就算是我努力抑制住了打哈欠的本能,但是我那副懶散的樣子落在婁氏的眼裡恐怕也夠可惡的。

  婁太后不喜歡我這個媳婦,那我無論是說什麼都是錯,高演的母親,還是交給他自己去解決吧,我可不想攙和在裡面。

  就在我們僵持不下的時候,高演帶著元福急匆匆地沖了進來,見我一臉委屈地跪在地上立刻滿眼心疼地質問道:「「母后,你這是在幹嗎?!」

  他好像隨即想到了什麼,臉上漏出一抹自責,面對著婁氏鐵青的臉色語帶埋怨地說道:「我不是說過了嗎?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對那些女人沒有興趣,不關梓童的事情,你怎麼還責罰她?」

  我原先虛弱的身體本來就跪不了多少時間,之前怕婁氏挑我毛病硬撐著,這下高演來了我就可以放心了。不由自主地輕晃了一下身體,差點一頭栽倒,下一秒就被他溫柔地摟進了懷裡:「母后,你明明知道梓童身體不好,還讓她罰跪!」

  高演黑沉沉的眼眸中滿滿都是怨懟,看的婁氏幾乎黑了臉,他一把抱起我就想朝外走。

  「阿演,你若是仍舊一意孤行,執意要護著這個女人。我會讓人上書要求廢除蕭喚雲的貴妃之位。你不要忘了,我婁氏在朝堂上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

  婁太后震怒的聲音從高演背後傳來,語氣中帶著的威脅和沉鬱表明了她的堅決。

  婁氏大約滿心以為自己的兒子會妥協,我卻看見高演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深深的不悅,他皺了一下眉毛,隨即輕聲說道:「母親想要做什麼,作為兒子我無法阻止。但是無論你做什麼都無法改變,梓童,她永遠都是我的妻子。」

  高演說完便抱著我坐上了禦輦,我順勢倚在他懷中,感受到他身上始終如一的溫和氣息,心下安定。

  「你怎麼才來?」等緩了過來,我第一件事就是指責他的遲到,不悅地橫了他一眼,要不是他來晚了,我怎麼會在太廟跪了將近三柱香的時間。

  他眼帶寵溺地攬過我的肩膀,吻了下我的額頭,輕聲說道:「黃河水患,下流又決堤了,那邊的災民人心大亂,我正在和阿湛商量讓他去平州賑災的事情。」

  我嗔怒地看了他一眼,算是接受了這個原因,但是心中又不免升起意外之感,開口調笑道:「你怎麼會把自己的寶貝弟弟派到那種地方去,平州那裡一定局勢混亂,餓殍遍野,你居然捨得?」

  高演聞言朗笑一聲,低下頭親親我的鼻子柔聲說道:「你才是我的寶貝。」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表白鬧了個大紅臉,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羞澀地低下了頭。

  「近日我要剷除部分母后的勢力,這京城局勢動盪不安。而阿湛對母后的敵意太大了,若是留在這裡恐怕會壞事,去遠一點也好。」高演的語氣中醞釀著風雨欲來的氣息,隨即又滿臉溫和地補充道:「我派了暗衛保護他,不會有事的。」

  「再說平州賑災之事刻不容緩,這朝堂上全是貪生怕死之輩,讓他們去了沒准會給災區雪上加霜。雖然張相自請賑災,但是畢竟年紀已大,雖有心卻無力。這樣看來,阿湛是最好的人選。」

  說著,他原本平靜的表情中露出一絲不安,柔聲對我叮囑道:「梓童,你這段日子自己要小心,若是母后召見你,就稱病不去。我已派人守在含光殿周圍,這裡最是安全,儘量不要離開,知道嗎?」

  我聽了他的話,隨即柔順地點了點頭,在心中暗道,你們母子兩個博弈,我才不會自己湊上去當炮灰呢。

  高演將我送回了含光殿便再也沒出現過,我知道這正是關鍵時刻,他忙也是正常的,便自己一個人安安分分地待在含光殿裡練字繡花,打發時間。

  儘管我已經龜縮在含光殿將近一個月了,本以為我不去招惹婁太后,量她也沒辦法找我的麻煩。卻沒想到,自己也會有被人抓住把柄,明知前方有陷阱,卻還是要硬著頭皮踩進去的一天。

  狠狠瞪了一眼面前的婁青薔,她卻對我的厭惡毫無所覺一般,甚至奇異地露出了兩分笑意,開口繼續催促道:「貴妃娘娘盡可以慢慢考慮,只是不知道王尚儀跟陸掌事還有沒有時間等呢?」          


☆、023 女相陸貞之有驚無險

  阿璿跟陸貞在外人看來都是我的親信,一個為我進入內侍局,與婁青薔分庭抗禮,一個掌管司衣司,與沈嘉敏一較高下。

  大多數人都會覺得陸貞是更受寵的一個,因為她在我手下升遷的速度更快,也經常被我召見。

  阿璿雖然官位高,但是也因為事務繁忙不是經常來含光殿,但是只有我知道我真正在意的不過王璿一人,陸貞還不能算太上心。

  她雖聰明卻畢竟不像阿璿一樣從小便在我身邊,我多次召她前來只不過是為了要時常敲打敲打她,讓她不要忘記了本分而已。

  陸貞跟沈嘉敏的不對頭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雖是同級,但是沈嘉敏的本事卻連陸貞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要不是有婁太后一直護著她,恐怕早就哭著跑回封地了吧。

  想起蕭喚雲記憶裡的那個即使渾身顫抖著害怕得不得了,但還是倔強地要陪著她去齊國的小女孩,我歎了一口氣,給十九使了個眼色讓他去通知高演,便示意婁青薔帶路。

  婁青薔面露得意,神色中是滿是自矜,口中雖然叫著敬稱,但絲毫不見敬意:「貴妃娘娘真是貴人多忘事,連仁壽殿都不知道怎麼走了嗎?」

  我冷哼一聲,逕自命人抬了步輦,一路慢悠悠的,絲毫不見著急。我坐在步輦裡從簾的縫隙之間觀察著婁青薔的表情,她盯著我的轎子滿臉譏諷,一點收斂的意思都沒有。

  我心下一沉,婁青薔敢這麼囂張定是受了婁太后的意,看來這趟仁壽殿裡婁太后的準備比我想像的要嚴重得多。

  連小小一個婁青薔都敢給我擺臉色看了,可想而知,婁太后是多麼希望將我除去,而且這一次似乎是做好了萬全準備。

  進了仁壽殿,就看見婁太后高高坐于主位之上,反正已經知道就算跪地求饒她也不會放過我,那又何苦委屈自己呢。

  我連行禮下跪的心思都沒有,也懶得跟婁氏說那些寒暄的話,站在殿下開口就問:「阿璿跟阿貞在哪裡?」

  「沒想到蕭貴妃你還是性情中人,竟然會為了兩個小小的奴婢自己送上門來。」婁太后滿面笑容地說道,要不是看見她眼中的惡意,光聽她的語氣別人還以為她是在誇獎我呢。

  「少廢話,若是阿璿她們有了什麼三長兩短,我不會放過你的。」狠狠瞪了婁太后一眼,我心中不耐。

  注意到婁太后眼中的一絲得色,我心中一沉,按照昭陽殿與這裡的距離來算,高演照理來說肯定已經趕過來了,但是他卻沒有出現,定是被什麼事情拖住了腳步才不能過來的。

  這樣看來,似乎我跟阿璿還有陸貞的處境都不妙了,要是落在婁太後手裡,不但逃不了一頓私刑,更是肯定會成為她威脅高演的籌碼。

  既然高演估計無法迅速趕來,那麼就只能靠我自己了。

  「哼!蕭氏!你也不知道自己有幾天好活了,還那麼囂張!」婁太后語帶譏諷,使了個眼色命左右侍女上前抓住我的手。

  我毫不退讓地盯著走到眼前的侍女,眼中帶著欲擇人而噬的狠戾,我雖然現在沒了前世的能力,但是至少還可以用殺氣唬唬人。

  我把殺氣控制在很小的範圍內,婁氏並沒有感受到,所以不免有些疑惑,口氣嚴厲地訓斥著始終不敢上前制住我的侍女。

  見侍女沒用,她隨即使了個眼色,婁尚儀受了她的意走到我面前。等的就是你過來,我一邊露出的得逞的笑容,一邊迅速地掏出藏在手腕的匕首一把擰過婁青薔的頭。

  對面露驚訝和慌張的婁太后,我揚起一抹輕笑,施施然拿著匕首貼緊婁青薔的脖子,好像在試驗從哪個角度劃下去噴出的血會最多,「好了,現在我們扯平了,不知道婁青薔的命抵不抵得了小小的陸貞跟王璿?」

  婁太后被我膽大包天的行為氣得狠狠拍了下桌子,語氣中盡是威脅:「好啊!好啊!在宮內私藏利器,還劫持朝廷命官!蕭喚雲,你不想活了你!」

  我緊了緊匕首,滿意地感受到手上的婁青薔抖得越發厲害,輕聲在她耳邊說道:「聽說你是婁氏的侄女,又是倚重多年的左右手,想必她一定不捨得看你這樣淒慘的死去吧?」

  婁青薔被脖間閃著寒光的匕首嚇得幾乎要癱軟在地上,我一邊暗恨著自己身體的不爭氣,一邊繼續威脅到:「快求她,若是人質起不到該有的作用,那麼就只有一個下場!」

  「姑媽……姑媽!救救我!」婁青薔淒慘的求饒聲在殿上響起,我看見婁太后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忍,最終仍然挨不住揮手讓人把王璿跟陸貞帶了出來。

  兩人表面上看起來都沒有外傷,但是看見她們慘白的臉色和委頓的神情,我就知道定是被用過私刑。

  我對陸貞跟阿璿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兩人原先看見我劫持著婁青薔繃緊的表情也同時放鬆下來。

  我對婁氏淺笑道:「放她們過來。」婁太后瞧了一眼婁青薔,眼中閃過一絲掙扎,突然又冷靜下來,面無表情地說道:「不行,她還不夠交換兩個人。」

  我心中一驚,婁氏竟然這般冷血無情,寧願犧牲嫡親侄女也不想放過我嗎?手臂一松,便被伺機以待的婁青薔掙脫了,將我推開,我本來力氣就不大,能控制住婁青薔全是靠手中有利器的緣故。

  本想婁青薔的命引得婁氏動容,想辦法接近她之後再動手的,沒想到婁太后竟然連親侄女的性命都不顧。現在唯一的機會已經流逝,這一局,恐怕是要輸了。

  只要婁青薔不要了我的命,總有機會翻盤的,我靜靜地臥在地上裝作力竭,等待著良機。

  婁太后見我委頓於地的樣子,得意地冷笑一聲:「我看你現在還能怎麼樣?來人,把貴妃給哀家架起來。我倒要看看毀了你這張臉,你怎麼再迷得我兒神魂顛倒!」

  似乎是因為有了婁青薔的前車之鑒,她不敢再接近我,只命令侍女上前動手。

  我對眼前怯生生的小姑娘露出微笑,口中卻是□裸地威脅:「你若是敢下手,知道後果是什麼嗎?皇上定然不會放過你。」

  雖是落於下風,但我的表情中絲毫沒有狼狽之意,只略帶歡欣地提議道:「你說淩遲之行好不好?你敢在我臉上劃一刀,我就在你身上劃三千多刀。」

  看到小宮女慘白的臉色和顫抖的雙手,我繼續笑道:「我聽說技術好的行刑官即使三千多刀還不會讓人死掉,你想試試嗎?」宮女緊繃的面色一片慘白,手中的匕首哐當一下落在地上,拼命磕著頭哀求,婁太后見狀面色鐵青地命人拖了下去。

  婁青薔得到她的示意走了上來,眼中帶著深刻的惡意,想必還是記恨著剛才我拿她做人質的事情。見我看著她,她仿佛突然被我的眼神激怒了一般,揚手就是一個巴掌。

  我偏頭,順勢把力勁卸掉,垂著眼眸儘量不刺激到她。

  阿璿跟陸貞見我被打頓時激動起來,高聲叫著我的名字,語氣中帶著哭音,滿滿是愧疚和悔恨。婁太后見狀一聲冷笑:「好啊,蕭貴妃落到這般田地,還有這般衷心耿耿的奴婢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不如,先毀了她的臉吧。」見婁太后隨手一指王璿跟陸貞,我急了,忍不住對婁氏大罵道:「婁昭君,你有什麼就沖我來,別對她們下手!」我無論受了怎樣的傷,只要有靈力在都不要緊,但是她們兩個就不一樣了,若是毀了臉,那就完了。

  「是嗎?我還非要對她們下手了,你能奈我何?」婁氏說著一揮手,那邊的宮女便拿著匕首接近著王璿跟陸貞。

  突然間有個侍女滿面慌張地跑了進來,向婁青薔報告了什麼事情,她的臉色瞬間難看了下來,急匆匆地快步走到婁氏身邊附耳對她說了什麼。

  婁氏當下面色鐵青,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帶著幾欲噬人的狠厲,被婁青薔催促了幾下,只能悻悻地揮手讓人把我帶了下去。

  我跟王璿陸貞被關在仁壽殿的私牢裡,阿璿倒是沒什麼大事,但陸貞清秀白淨的小臉赫然三道血痕。看的我心中不免有了些愧疚,她也算是為我擋了災,白白受了這趟罪。

  幸好我早料到自己免不了吃點皮肉之苦,而阿璿陸貞或許已經遭了毒手,在身上帶了上好的玉露,連忙拿出來仔細地給陸貞敷上,算是勉強止住了血。

  「你怎麼這麼傻,我讓你們別出聲就是怕婁昭君拿你們出氣,你怎麼還明知故犯?」

  陸貞聞言看著我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複雜,隨即轉為堅定:「娘娘是這宮裡唯一一個真正關心我的人,娘娘別擔心,奴婢不疼。」

  我心下不免震動,深深地看了陸貞一眼,面對暗牢角落裡的一片黑暗輕輕問了一句:「十九,阿演說什麼?」明明空無一人的地方傳來了十九一貫冷靜平和的嗓音:「主上正在安排人手過來營救,請娘娘稍安勿躁。」

  「你讓他快一點,阿貞的臉經不起拖。」我伸手繼續把玉露往她臉上塗,順勢混合了一絲靈力,加快陸貞臉上傷口的癒合。


☆、024 女相陸貞之貞湛無緣

  沒想到十九的氣息才消失了一炷香,便聽見一陣嘈雜的聲音從私牢盡頭傳來,看見那邊滿面焦急奔過來的男人,我雖一身狼狽但仍然淺笑道:「你怎麼來的這麼快?」

  他看見我們三人淩亂的衣飾和我臉上的紅痕,語氣中滿是陰沉:「她們被我拖住了,梓童,我現在就帶你出去。」

  剛才在仁壽殿的一番大動作早已讓我精疲力盡,我順勢依靠在他懷裡,問道:「婁家的勢力已經沒有威脅了嗎?」

  他抱起我,眼帶憐惜:「恩,我把虎符交給了阿湛,他帶著兵力已經趕來帝都了,母后就算是有通天手段,面對千軍萬馬也無計可施。」

  「什麼!你怎麼能把那麼重要的東西交給高湛,萬一他……」我接下來的話在高演沉鬱的眸光中收了回去,心中卻氣急,扭過頭不想理會他。

  他見我鬧變扭的樣子,輕笑了一聲,語氣中卻是平穩淡定的:「別擔心,目前一切都還在我的掌控之中,阿湛不會有問題的。」

  我懶得和他爭論關於高湛的事情,反正他就是死心眼又重情義,估計我怎麼說也改變不了高湛在他心中的形象,便另起了話題:「阿貞跟阿璿都需要太醫,尤其是阿貞的臉,派最好的太醫,用最好的藥,我希望那傷口能以最快地速度恢復。」

  高演聞言加快了步伐,順勢低頭問道:「你呢?你受傷了嗎?」我笑著攬過他的肩膀,在他懷裡感受到了無比安寧的氣息,剛想開口說自己沒事,下一秒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我昏迷了兩天才醒了過來,剛清醒過來就被高演帶著奇異溫柔的表情嚇了一跳。

  他幾乎是帶著狂喜告訴了我,自己竟然已經懷孕的消息,看他那副欣喜若狂的樣子,我卻無法和他一樣高興。

  我還從來沒有懷孕過,對此幾乎一無所知,心中除了迷茫之外再無其他感覺,更深的,我居然隱隱有一絲畏懼。

  奇怪的是,我雖然深深地害怕恐懼著,卻始終沒想過要把肚子裡的寶寶除去的念頭,連原本懸著的心看見高演溢滿狂喜的眼眸時也漸漸地落回了原處。

  或許有他在,做一個母親也不是什麼難事吧,我帶著笑容摸了摸自己仍然沒有一絲顯懷的肚子,滿心柔軟。

  等我有力氣坐起來之後,高演神情低落地告訴了我,婁太后的下場。他把婁太后軟禁在了平州行宮,「衣食不愁,吃穿用度還是跟原先在宮裡一樣。」他的神情中滿是無奈和歉疚,「母后這次實在是太過分了,若是我沒趕到,指不定我們的孩子會出事。」

  我知道對他來說,軟禁自己生母這件事情的確太過為難,但是在我的孩子生下來之前,我絕對不會放婁氏回來,免得又出什麼么蛾子。

  在瞭解到婁氏的下場之後,我便開始憂心阿璿跟陸貞,高演見我急切的樣子,也不賣關子了直接告知了我陸貞跟王璿的情況。

  在知道陸貞看到鏡子裡的容貌之後,已經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我便執意要過去看她。

  高演拗不過我的意思,只能帶我去了陸貞那裡。

  我小心翼翼走進了房間,看見了滿臉淚痕的陸貞趴在床邊,心下有些歎息,陸貞幾乎是在我歎氣的同時清醒了過來,滿面驚恐地往床鋪裡面躲。

  看到來人是我這才流露出一絲委屈之意,語帶哽咽地叫道:「娘娘。」我忍不住心中升起了一絲憐惜,對一個年華正好的姑娘來講,容貌有損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我握起她的手,拿手帕輕輕擦掉了她的淚痕,語氣堅定地說道:「你別擔心,你的臉,我一定會想盡辦法讓它恢復如初的。」

  就算是用靈力,我都要把它治好了,這算是我欠陸貞的一個人情,若是不還了,我心中始終都是愧疚的。

  「陸貞,你這次也算是救了我一命,我不是知恩不報的人。你有什麼要求盡可以說,即使是要阿演下旨賜婚也不是不可以,我是來問問你的意思的?」

  陸貞聞言更是落下淚來,語氣頹然而絕望:「微臣身份本就卑微,現在連容貌都毀了,怎麼敢高攀長廣王殿下。」說道最後,眼中竟是帶上了深深自厭和失望。

  「你不要懷疑我的話,我說你的臉會完好如初,它就一定會!身份這種事情更不是問題,有了阿演賜婚,你何人嫁不得。」我看著她失去了光彩的眼眸,語氣中帶著十萬分的堅決,心下有些惱她的不爭氣。

  「我唯一擔心的是,你確定高湛就是你要嫁的那個人嗎?」經過了這一次,我也算是跟陸貞共患難了一把,自然不會再像以前一樣防備她,這些話也是出自肺腑,真心為她好的。

  我盯著她閃爍不定的眸光,繼續問道:「阿演是不同的,我可以確定,那你覺得高湛也是不同的嗎?」

  她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暗流,仿佛想到什麼事情一般黯淡下來,開口回答:「不,我不想嫁人,況且長廣王身份高貴,我自知身份低微,高攀不起。我還是想呆在娘娘身邊,一輩子侍奉娘娘。」

  她的神情一開始還是痛苦而絕望的,但說著說著仿佛終於下定了決心,最後眼眸中甚至露出一絲奇異的神采。

  我見她神情有異,心知一定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留下了含有靈力的玉露並且讓她好好休息,便匆匆離開了。

  之後向知情的侍女們詢問才知道,高湛在陸貞受傷的第二天便來探望了,卻好似被陸貞臉上猙獰的傷口嚇到了一般,沒說幾句話就匆匆離開了。

  在又一次詢問陸貞意願被拒之後,高演終於下了給長廣王高湛賜婚的旨意。

  只不過人選不是陸貞,而是沈嘉敏。

  高湛接到聖旨的當日還跑到陸貞那裡鬧了一場,其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又或者陸貞跟他說了什麼,一夜之間簡直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陰鬱而頹然,回了修文殿便乖乖接下了聖旨。

  賜婚這檔口的時候,還發生了不大不小的一件事,幾乎讓沈國公府顏面無存。

  高湛竟然在迎娶儲妃之前便寵倖了宮中一個女官,名字似乎叫沈碧。為了皇家的顏面,我不得不替高湛收拾爛攤子,命人灌了那位爬床的女官避子湯,然後一抬小轎就送去了高湛那裡。

  畢竟他毀了人家名節,不納了那個女官難道要我們替他殺人滅口嗎?避子湯是因為沈嘉敏這個儲妃還沒過門,要是庶子先出生了,沈國公府的裡子面子可都掉光了。

  陸貞仍舊呆在我身邊侍奉,處理這些事情的時候我也沒有特意避著她。畢竟她已經選擇了放棄高湛,若是一輩子都不能坦然面對他,連他的消息都無法冷靜傾聽,那她也就根本沒有走出那些陰影。

  陸貞沒有讓我失望,她很快便收拾了好了情緒,表現的冷靜而淡然。只是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眼神一天比一天冷。

  沈嘉敏出嫁的時候,我正好在最危險的孕期,被高演禁止了一切活動只能呆在含光殿裡養胎,於是我也沒看見長廣王娶王妃的盛況。

  在婚禮之前,陸貞向我請求由她帶著賀禮去長廣王的府邸祝賀,我看見她無比倔強的小臉,心下無奈,最後仍舊拗不過她的執著同意了。

  她的臉早已恢復了原樣,甚至在含有靈力的玉露滋養之下變得更加美貌,我知道,她這是打算做最後的告別。

  陸貞從長廣王的婚宴上回來的的同時,我也接到了高湛在婚禮上失態的消息。

  但是看著眼前這個終於笑得灑脫自然的陸貞,我欣慰地笑了。只要我身邊的人過的幸福安定就好了,高湛失不失態與我何干?

  那一年冬天第一場大雪來臨之前,經過整整一天一夜的陣痛,在我淒厲的叫聲中,折磨了我將近九個多月的混小子終於來到了這個世上。

  在生產中,原本我幾乎已經要堅持不下去了,可是聽到高演傳來的聲音幾近哽咽的話語就瞬間又有了一絲勇氣,若是我跟寶寶就這麼去了,那高演怎麼辦?

  後來才聽宛容說,當天高演從大悲到大喜,又因為之前我的懷孕精神緊繃了將近八個月,得知我終於誕下麟兒時心神一松,當下便吐了血,但由於我的昏迷始終硬撐著不肯養病。

  我生產後昏迷了整整三天才醒過來,剛醒便看見床邊躺著的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突然之間便心生感動,幾乎落下來淚來。

  我們的兒子被高演取名為澤,有澤被蒼生之意。

  同年,我登上皇后之位,真正地于高演並肩站在了這個國家的至高點。

  明眼人都知道澤兒定是下一任國君的繼承人,但是我卻制止了高演的冊封,澤兒還小,若是從小便生長在被人千嬌萬寵的環境之下,難免不會變得驕縱任性。

  所以在澤兒及冠之前,我跟高演在這方面達成了一致,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把他培養成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而在這之前,我們都不會毫無原則地嬌慣他,也不會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將是儲君。

[[i]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15-5-7 21:38 編輯 [/i]]

悠于 2015-5-7 21:40

☆、025 女相陸貞之八年之後

  時光匆匆,一轉眼已是八年。

  高演在三年前終於忍受不了高湛的所作所為,忍無可忍之下將他打發去了自己的封地。

  要知道北齊的王爺雖然是有封地卻不會自己去打理,從來都是由下屬去做的。

  高湛能把高演逼到這種地步也算是他的本事,就連婁太后最近也會一年回來個兩次看看澤兒,雖然她對我仍舊沒有什麼好臉色,卻是對澤兒疼若至寶。

  高演把他扔到封地是因為被高湛不斷的小動作惹得發了火,我想假如高演不是這麼重情的性子,以高湛所做的事情死個幾百次都有了。

  我身邊人一個個年歲也大了,最小的宛容都快二十三了,卻始終堅持著不肯嫁人。

  她們幾人我都勸過多次,只是宛容裝傻,宛柔固執,快三十多歲的阿璿我拿她沒轍,連陸貞最近都被她帶壞了,整個人都一副要把餘生奉獻在宮中的作態。

  阿璿這個老油條從小照顧著我長大,我擰不過她是正常,難道陸貞我也搞不定嗎?

  八年前陸貞還和高湛糾纏的的時候,沈嘉彥便默默地以守護者的姿態存在著,現在已經八年了,他始終堅持著不曾娶妻,頂著家裡莫大的壓力等著陸貞。

  「沈嘉彥的心思,誰看不出來,你年紀也不小了,他也是,這把年紀還在等你說明心還算誠,別因為曾經的一次失敗就再也不敢邁出一步。」看著陸貞這些年幾乎沒有什麼變化的容顏,我帶著笑意勸慰道:「阿貞,我希望你幸福。」

  陸貞這些年來越發內斂的眼眸中透漏出一絲意味不明的流光,淺笑中好似有一絲勉強:「娘娘,別擔心,微臣會幸福的。」

  終於在開春的時候,我將二十多歲的老姑娘陸貞送上了花轎,看著陸貞一身嫁衣美得驚心動魄的樣子,終於放下了心。

  大概是安穩的久了,我竟然也開始希望身邊的所有人都可以幸福。

  明明是現世安好的狀況,我的心頭卻總有一股不妙的預感。

  果然,在陸貞出嫁兩月之後,高演的眉宇間逐漸顯露出一股黑氣,漸漸漫上他的臉龐,帶著令人心驚的不詳之意。

  我開始慌亂,明明這幾年他的病情已經好轉了很多,照理來說若是注意養生應該還有起碼三十多年的壽命,怎麼會已經開始死氣蔓延了呢?

  為了讓自己心安,我著手開始積累起靈氣,刻畫好含光殿的三重聚靈陣,趕在年前徹底除去了高演的病根,由於這次所需的靈力實在是太大了,這些年好不容易養好的身體又開始大病小病不斷。

  嚇得阿澤這幾天一下課就跑來含光殿看我,明明還是是個小包子,卻總是一臉嚴肅滿目擔憂的表情看著我。

  我伸手摟過阿澤,輕輕拍著他的背將他哄著睡著,心中柔軟,這孩子恐怕這幾天都沒有睡好吧。

  對走進來的男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看見他略帶不滿和妒意的瞧了一眼高澤,接著便輕手輕腳地抱起他,走去了偏殿。

  將澤兒安頓好,高演很快回到我身邊,看見我依舊蒼白無力的臉頰臉上露出一絲心疼,伸手將我攬進懷中,語氣中全是自責和怒火:「怎麼這次病了這麼久還不見好?元旦宴會你就別去了吧?萬一吹了風更加嚴重了怎麼辦?」

  我伸手拂過他的額發,淺笑道:「沒事,元旦夜宴我怎麼能不參加?我沒事的,別太擔心了。」

  看見高演眉宇間的黑氣略略淡了一些,卻仍然沒有退散的跡象。看起來高演這死劫並不好過啊,我心中即便是擔憂,卻也沒了辦法,只好時時盯著高演的去向。

  年前,高湛從封地發了信函說要回來,元旦是回了封地的親王唯一能回到帝都的日子。高演略略考慮了一下,便同意了。

  我雖然有些不安,但實在想不出合適的理由阻止高湛入京,只能一臉無奈地妥協了。

  在元旦夜宴上,文武百官位列兩旁,觥籌交錯,波光流轉,端得是氣氛和樂。

  看著場中歌舞格外歡樂,我也不免沾染了一分喜意,心中鬆快了許多。

  澤兒在遠處跟同齡的孩子一起玩耍,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正說什麼說的頭頭是道,我看著他難得興致高昂的表情也不忍心打擾,想著反正有暗衛保護著也出不了事,便放下了心轉頭看著表演。

  席間,我注意到高湛看著這邊的神情有異,自從高湛娶了沈嘉敏之後變得越發陰陽怪氣,每每仗著高演的容忍胡作非為。我看見他眼神陰狠,始終與這宴會氣氛格格不入的樣子,才剛松下的心不免又繃了起來。

  總覺得高湛似乎有什麼不對勁一樣,剛想開口讓高演注意一下,就注意到他已然有些微醺的腦袋後面的寒光,我不由得眼神一凜。

  一下把高演撲倒,避過了他背後射來的冷箭,高演神情一凜,瞬間從微醺之中清醒過來,將我一把抱進懷裡護著。

  原本歡樂滿滿的宴會氣氛仿佛被這支冷箭一下戳破,頓時驚呼聲尖叫聲亂成一團。

  我拉起高演,回頭便看見高湛對著遠方使眼色,順著他的眼光瞧過去又看見一個身著宮中服侍的內侍,可是那人卻從袖口中拿出了弩箭指向這裡。

  高演沒有看見,我卻看的真真切切,可惜我的身體太虛弱,心下一慌,只來得及說了一句,便感覺到喉嚨口一陣腥甜:「阿演,小心。」為了不讓他在這時候分神,我默默地咽下了那口血。

  宮中侍衛這才反應過來,喊著:「有刺客!護駕!快護駕!」便圍了過來,看見這陣勢我反而覺得更加不妙。若是高湛還有後手豈不是明晃晃地告訴他高演在這裡嗎?

  高演和我被團團圍了起來,在這般慌亂的場面裡我卻一眼就看見了小小的高澤茫然失措的面孔。

  我在高演懷裡掙扎著,語氣驚惶得幾乎哭了出來:「阿澤,阿澤!還在那裡!」

  第一個刺客很快便被制服了起來,但是第二個我卻失了他的蹤跡,看到高湛在這一場混亂裡顯得從容不迫的樣子,我就知道他必定不可能只準備了兩個刺客。

  在這稍微控制起來情況的場面下,高演命人將高澤迅速送回了含光殿。

  半刻之後,第二刺客也在御花園中被抓了起來,我剛想告訴高演,關於我之前看到的事情。就突然看見遠處高臺上一閃而逝的黑影,恰逢這時一口血卡在喉嚨裡,我張嘴卻只吐出一口血來,渾身冷得猶如冰窖。

  腦子裡閃過的唯一念頭就是要救他!高演不可以死!當我再一次有了意識之後,我已經推開了高演,替他擋下那支暗箭。

  我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高演命中死劫竟是這樣,竟然是高湛所謀,我之前的不安都有了原因。

  只恨當時高湛去封地的時候,我看在高演的面子上沒有對他下手。

  如今想來竟是一步錯,步步錯。

  那支暗箭估計是特別製作的,而射箭之人的技藝也十分高超,幾乎一箭穿心,若不是還有靈力維持,我恐怕已經死了。

  高演被我推開原本還一臉茫然,低下頭才發現我口中不停地吐著血,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雙手顫抖地捧起我的臉,語氣如同絕望的野獸一般,幾乎瞬間紅了眼:「……快!快叫太醫!快!」

  「梓童,你別嚇我!你不會有事,對嗎?」他語氣顫抖地說道,小心翼翼地伸手抹去我嘴邊的血跡,似乎以為這樣就能把我從死亡的邊緣拉回。

  我勉強對著他笑了笑,眼前已經開始潰散。

  這樣的傷我並不是不能靠著靈力緩解,但是兩天前剛剛替高演徹底清除了體內的沉屙,現在體內靈氣幾乎空空如也,唯有的一些也完全不夠止血。

  我只能輕輕搭過高演的手,將僅剩的靈氣輸入他的體內,妄圖替他再多賺幾年生命,做完這一切,我甚至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在閉上眼之前,我看了一眼幾欲發狂的高演,氣若遊絲地說道:「延安……照顧好我們的孩子……還有……」

  「對不起……」

  我不是不愛他,只是不能愛,我把他當盟友、當夥伴、當親人,卻唯獨不能是傾心相戀的愛人。

  我知道他一定會活下去,活在沒有我的世界,撫養我們的孩子長大,親眼看著他登上那個九五至尊的位置。

  我承認,我很自私,享受著他無微不至的關心,卻吝嗇付出真正的愛情。

  我很快就會踏上另一趟旅程,唯一能做的,只不過是將他妥善放在我心底深處。

  我會永遠記得有一個人,給過我那般令人眷戀的溫暖。

  所謂回憶,便是心傷。

  結束了這個世界的旅途,我又在時空亂流的飄蕩了好久,雖然這裡並沒有其他可以計算時間的東西,我本身也不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改變樣子,但是這種靜謐實在是讓人無法忍受。

  於是我只能強迫自己陷入沉眠,直到下一次複生的開始。


☆、026 女相陸貞【高演番外】

  我知道的,陪伴我多載的妻子,我唯一血脈的母親,我愛重非常的女人,她並不是梁國公主蕭喚雲。

  儘管一開始我並不瞭解真相,對喚雲的突然改變我是惶恐且不知所措的,甚至完全不敢置信。

  想我堂堂齊國常山王,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尊貴異常的嫡皇子也會有這般受寵若驚的時候。

  喚雲自從嫁給我之後就從來沒有給過我好臉色看,而對於母后的仇視更是明晃晃擺在臉上的。

  我想著,喚雲這般作態是為什麼呢,她明明知道我在她面前是多麼卑微,我會答應她任何要求,給予她想要的任何東西,她又何必對我付出這般溫柔體貼。

  但是我隨即無奈地妥協了,無論她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就隨她的意吧。本就是母后和我的過錯,害的她與高湛有緣無分,咫尺天涯,一切都是我欠她的。

  後來發現她不是她的時候,我才恍然大悟,驚覺原來如此。

  真正的喚雲不會對我這般溫柔地微笑,也不會這般親昵地喚我阿演,更不會真心待我、全心全意依賴我,將我當做丈夫敬慕,當做親人一般愛護。

  發現這個事實,是在她第二次面對我的弟弟高湛的時候,第一次由於我注意力全在死裡逃生的弟弟身上,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神情。

  但是第二次,儘管她表面上仍然做出一副情深無悔的表情,但是她的眼中一閃即逝的諸如厭惡、嫌棄、同情、鄙視等等情緒,卻唯獨沒有了執著和愛戀,我就覺得十分怪異,開始不由自主地懷疑起來了。

  因為我非常清楚地知道,喚雲愛我弟弟高湛至深。這情已入骨,喚雲本身又是那樣驕傲固執的性子。怎麼可能在他面前不但表現得無動於衷,反而那般咄咄逼人,聲聲質問簡直要戳到人心底裡去。

  況且我知道,真正的蕭喚雲永遠不會捨得逼迫高湛。

  我原先只想著先不要打草驚蛇,便抱著好奇的心態接近她,始終不敢輕舉妄動。

  我仔細一觀察便發現了無數疑點,她對食物尤其執著,最喜歡的便是禦膳房精心烹製的所有點心,每次都像只小倉鼠一般抱著糕點就能笑的幸福得像得到全世界一樣;她喜歡待在我身邊的感覺,每每都卸下張牙舞爪的面具,像只野夠了的小貓一般安靜而依戀地偎在我身邊;她眼裡揉不進沙子,脾氣愛恨分明,手段雖然狠辣但是卻始終信奉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鐵律。

  我考量著她的危險性、目的性和真實性,卻獨獨只忘了把自己的感情考慮進去。

  越是瞭解她的真面目,我便越控制不住自己對她的喜愛,原先以為她是精怪的懷疑也隨之推翻。

  我想著,這般蕙質蘭心、可憐可愛的女子,定是天上神仙下凡。

  我始終固執地認為,她是為我而下凡的,她是只屬於我一個人救贖。

  無論是高湛或者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把她從我身邊奪走。

  因為我不允許。

  我生在帝王家,這一生早已經歷得太多,鬼門關都走了好幾回。所有的事情其實我都看的清清楚楚,只是懶得理會而已。

  我的生命本來就是一潭死水,就算貴為帝王又如何,我的身體還是像天邊殘缺的夕陽一般,以一種毅然決然的姿態一日日地衰敗了下去。

  我也知道自己的沉默對真正的蕭喚雲並不公平,但這世間又何嘗公平過。

  蕭喚雲愛高湛,愛到即使嫁給了我仍然可以冷面相對,拒不同房;我也喜歡過那個天真精靈、只會在高湛身邊露出天真嬌憨笑容的蕭喚雲,但那都已經過去了。

  我想或許她沒有出現的話,我會跟蕭喚雲耗一輩子,反正我的人生也不會太長。而真正的蕭喚雲也許會被我感動,又或許始終死心塌地地愛著高湛。

  但是現在這樣的想像都沒有了意義,因為她出現了,雖然我不知道她從哪何而來,有什麼目的,又什麼時候會突然消失不見。

  但一想到她會有消失的可能,我便慌亂的不可自已,再不像那個殺伐果決的帝王。

  我曾無數次面色慘白、神情慌亂地沖到含光殿,卻制止侍者的報告,只是躲在角落裡看著她帶著笑容靜靜地繡花縫衣,看書練字。

  然後漸漸平靜心緒,緩步離開含光殿,繼續處理之前的政事。

  在她面前,我不是齊國萬萬人之上的尊貴帝王,我只是她的丈夫,只是一個害怕失去她的、平凡普通的男人而已。

  我喜歡看著她對我無奈的微笑,拿我沒有辦法的樣子,皺著小鼻子數落我,卻仍然次次為我收拾爛攤子。

  我喜歡她裝腔作勢、狐假虎威的樣子,面上一片淡然,說出的話卻字字珠璣,眸中透漏著一種狡猾的意味。

  我喜歡她滿含著擔優和急切的眼眸,每每用無奈地口氣教訓著我,口氣惡劣,卻仍舊為了我的病夜夜無法安眠。

  我始終認為自己不是個好皇帝,也當不成一個好帝王,卻拗不過她的執著,我想著,她想要這世間最尊貴的位置,我便盡我所能地給予她吧。

  我的妻子總是淡然冷靜的,似乎時時刻刻在控制自己的情緒,我曾在心底埋怨她心狠如鐵,難以撼動,卻在無意間發現了她一如常人的害怕和怯懦。

  我知道她有一種奇特的能力,就是因為她的努力,我的身體才在眾人皆以絕望、連母后都打算放棄我、幾乎無藥可救的情況下神乎其神地開始好轉。

  有多少次我想大吼,根本不是這宮中太醫的高超醫術救了我,那些唯恐用藥重了便會禍及九族的庸醫們才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那是我的妻!是我的妻子每次都拼盡全力將我從閻王那裡奪了回來。

  每一次她使用完這樣神奇的能力之後,就會變得特別虛弱,平時泛著紅暈的小臉一片慘白,連嫣紅的唇都會失了血色,身體更是羸弱地連地都下不了。

  聽著她無力地倚在榻上笑著自嘲自己體弱多病,身嬌肉貴的時候,我都恨不得替她受過,更是越發憎恨起自己這樣病弱的身體,別說是保護她,反而還要連累她受罪。

  每一次聽到母后提起我總是生病的妻子時用的那種嫌棄的口吻,以及隨之而來要求我雨露均占,早日生下皇子的訓誡,我總忍不住對她越發憐惜,同時對母親的不滿日益增長。

  我高高在上的母后怎麼會知道,我的妻每一次生病都是在剜我的心,每一次的原因都是因為我。

  我始終不敢告訴她我知道她的存在,我害怕她像那織衣的天女一樣,被發現了真身就要返回天上。

  確定了她的存在之後,我便開始喚她梓童,捨棄了梁國公主蕭喚雲的名字,我只想她是我一個人的梓童。

  我妻子的小秘密我其實全都知道,那是獨屬於我一個人的、甜蜜交織著苦澀的回憶。

  我唯一可惜的是,我的妻子和母親的相處始終爭鋒相對,從沒有緩和過。儘管我很尊重母后,但我更加愛護我的妻子。

  母后給了我名義上的生命,但是讓我感覺到這生命存在的意義,對我無微不至關心的,只有我的妻。

  對於我的母后來講,我更像是一個好用的工具吧,能替她奪得帝位,能讓她的家族榮耀,更能給她這萬人之上的尊貴。

  母親的勃勃野心我一向都非常瞭解,也知道她從沒認同或者喜歡過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可是她的手伸得太長了,竟然想要除掉梓童。

  我是她的兒子,所以她對我的所有傷害和利用我都可以忍下,唯獨我的妻子是逆鱗,我怎麼能容忍我生命中唯一的溫暖被傷害到。

  於是我想著,母后的年紀也大了,也該收收心頤養天年,便著手開始佈置起來。

  那場動亂雖然有驚無險,卻為我帶來了生命中第二個驚喜,我和她的孩子,她居然有了我們的孩子!

  事後我無數次地憎恨自己為什麼計畫的那樣不周全,導致她在有孕初期竟然受到了驚嚇,身體也越發孱弱起來。

  再後來,她為我生下了嫡長子高澤,我唯一的血脈。我的繼承者自然要由我最愛的女人誕下,別的女人沒有這個資格。

  我看著她凝視著孩子那充滿眷戀和母性光輝的臉龐,知道這樣我留下她的把握更大了。

  我從未見過這宮中女人能對自己的孩子這般寵溺愛護,甚至在某些時候,連我都要暫避這未滿周歲的奶娃娃的鋒芒。

  我從不以為高湛是我的威脅,這個弟弟無論是手段心計都太過稚嫩,從小被郁皇后和父皇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天之驕子,怎麼會學得會那些陰暗狠辣的心思呢?

  所以我一直保持著包容的態度。

  假如我早知道高湛是這般狼子野心、喪心病狂之輩,我便說什麼也不會念著那一點血脈親情縱容著他。

  但是這世上,最無用的便是早知道。

  所以我只能看著她猛然推開我,看著她纖弱的身體替我擋下那猙獰的箭支,看著她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鮮血,我從來不知道這樣嬌小柔弱的身體裡居然也會有這麼多血。

  眼睜睜地看著她微笑,看著她吃力地拉起我的手,感覺到熟悉的暖流從她纖細的、逐漸失去溫度的小手上傳來。

  為什麼直到最後,你還是只想到我。我幾乎目眥欲裂,想要說些什麼,想要讓她別繼續浪費這力量,想要她別走,想要她像從前一樣繼續窩在含光殿的貴妃榻上,語調粘人地要我擁著她。

  我定然會拗不過她的撒嬌,伸手擁著她,就像我曾經發的誓一樣,一輩子擁她入懷,盡我所能,免她風雨,免她驚苦,讓她一生無憂、幸福安康。

  那些我信誓旦旦卻沒能做到的事情,我以為日子還長,我終有一天會做到的。卻沒想到有一天,我會失去她。

  在她作為妻子的日子裡,我讓她為我的皇位憂心,為我難纏的母后煩惱,為我的三千後宮吃味,好不容易她替我生下了嫡子,一切幸福就在眼前,我幾乎觸手可及。

  我為得來不易的孩子取字為百年,意喻便是想和她白頭到老,廝守百年。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當初那欣喜若狂的情緒我還能清楚地回憶起來,那個要與我偕老的人就先走一步了。

  感受到身體裡源源不斷湧現的生機,和她羸弱身軀中逐漸流失的生氣。我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能說出口,只怒極攻心地噴出一口血來。隨這口心頭之血的吐出,我的髮絲逐漸由黑轉白,原來一夜白頭,並不是傳說。

  我只能徒然地看著她如花的容顏陡然灰暗,那雙凝聚著萬千光華的美眸再也沒有睜開的可能。

  我知道,我的世界從此再沒有了幸福可言。

  用力收緊五指,固執地擁著她逐漸冰冷的身軀,卻留不住她已逝的芳魂。

  原來即使我貴為帝王,坐擁四海,卻也有追不回的人。

  想到未過垂髫之年的幼子。

  我欲哭,卻已無淚。

  我對她,愛逾生命。

  可惜這黃泉路上,我竟然不能陪她走。


☆、027 女相陸貞【陸貞番外】

  蕭喚雲真的是一個非常奇怪的女人。

  明明身為貴妃,卻有時在自己的宮殿裡毫無儀態可言,偏偏帝王也任她行事,明明生活在宮中應該謹言慎行、獨善其身,她有的時候心卻柔軟得不可思議,甚至對我這個曾經與她作對的人都可以盡棄前嫌。

  說她傻吧,她又是勝利的贏家,不但有帝王的寵愛,下屬的敬慕,甚至有時候我覺得她是唯一一個就算在宮裡都能活得如魚得水、暢快鮮活的女人。

  有時我想,若不是遇上了她,我的命運會是怎樣?

  或許一生都會跟高湛糾纏不清吧。

  那時的我還信奉著做善事必定有好報,堅信著自己即使進宮也可以做一個問心無愧的人這些天真愚蠢的信念。

  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讓皇上重審父親之案,讓父親真正的死因大白天下,然後最終可以披上嫁衣,成為侍衛高展的妻子,與他舉案齊眉,共度一生。

  我原本以為這就是最大的幸福。

  若不是蕭喚雲的出現,或許我會一直陷在這個美好的夢境裡,在一遍遍地暢想著美好的未來裡,可悲地終老。

  面對蕭喚雲的字字珠璣,毫不留情地捅破我一直以來對高展身份的懷疑,我便恨上了,於是祭天大典之上,我曾不自量力地妄圖讓她輸給婁太后。

  卻沒想到蕭喚雲早已料到,步搖煥然一新,我看到婁太后沉怒的眼光,知道自己這次絕對在劫難逃。

  一夜之間被打回原形,廷杖四十即便沒直接要了我的命,也讓我吃足了苦頭。

  而在我在用勤苑裡疼的夜夜難以安寢,每每幾乎恨不得咬掉自己的牙齒,穿著被汗浸透的衣裳昏厥過去時,長廣王高湛和沈嘉敏正在千里之外郎情妾意、好不合樂。

  我原本是恨她的,我明明是該恨他的,她破壞了我最美好的夢想,殘忍地揭開了虛幻的假像,直接了當地告訴了我,我與長廣王高湛並無可能。

  可是為什麼,我卻反而松了一口氣呢?

  我這才發現,我的確是對侍衛高展有過好感,甚至,這好感可以說足以讓我傾心相許,託付終身。

  但我認識的高展並不是長廣王高湛,我愛上了一個從頭到尾都不曾真正存在的人,他只出現在我的臆想中,身份高貴,家世可憐,溫文爾雅,情深意重。

  我就這樣一個人在自己的世界裡,自導自演了這一場美救英雄,從此幸福快樂的戲碼。

  她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切自我幻想。我其實並不是真正地恨她,我憎恨的是懦弱不堪的自己。

  在婁太后的那場宮變之中,我和王璿都被抓來了仁壽殿作為威脅蕭喚雲的籌碼。

  我那時還冷笑著想,蕭喚雲那樣精明果斷的女人怎麼會受這種威脅,怎麼會為了小小的兩個奴婢身陷險境,並且已經暗地裡做好了隨時赴死的準備。

  可是她居然來了,明明知道這仁壽殿裡定然是一場鴻門宴,定然會讓她受不少苦。

  但是從來最怕疼最怕苦,最嬌生慣養的她竟然會為了我跟王璿來到這裡。

  看著她被掌摑,看著她即將被毀容,我不知道心中鼓動的是什麼樣的感情,讓我不由自主地出聲護著她,好像整個身體都不聽話了一般。

  經過那一次動亂,我的臉上從此留來三道疤痕。

  我永遠記得高湛第一眼看見我臉上猙獰的傷口時的表情,不是心疼,不是憐惜,而是深深的震驚和隨之而來的厭惡。

  我想冷笑卻發現一扯動臉皮便疼得徹骨,明明是皮肉上的傷痕,為什麼痛的卻是我的心。

  原來蕭喚雲沒說錯,原來高湛並不是不一樣的,他和這世間男子沒有區別。

  然後,我便漸漸死了心,甚至在蕭喚雲提議賜婚的時候拒絕了她的好意,憑我這張臉嫁過去了也只是徒惹高湛厭惡,又何必呢?

  我從此開始了在她的身邊貼身侍候的八年,現在想來,這八年,竟是我生命中難得安穩恬淡的歲月。

  比起幼時家中的不受待見,剛入宮時的磕磕絆絆,捲入婁蕭之爭裡的腥風血雨,我已太過想要安定平和的生活。

  在這八年我才算是真正接觸到了真實的她,而我越是接觸這個女人,就越迷惑。

  怎麼會有一個女人,在這深宮裡還活得那般肆意精彩,熱烈得像朵盛放的玫瑰。

  我學著她說話,處事,看著她像照顧妹妹一般對待我跟宛容、宛柔,溫柔而包容,就像是被親人保護著的感覺,我漸漸越來越喜歡待在她的身邊。

  我知道王璿大約是發現了不正常的地方,但是我不在乎。

  我以為自己的容貌有五分像她,便可以成為她最親近的人。

  但我永遠排在別人之後,在她心裡,最重要的是太子高澤,接著是高演,甚至連王璿,宛容和宛柔都排在我面前。

  我不甘過,怨恨過,無理取鬧過,但是最後仍然敗在了她始終包容溫和的眼光之下。

  我想,只要是能在她身邊,就好。

  然後有一天,高演看穿了我幾近畸形的感情,那個不動聲色只會在蕭喚雲面前流露出溫柔情緒的帝王,面色陰沉,語帶警告的對我說:「控制好你的感情,別讓她煩惱,否則即使傷了她的心,我也會除掉你。」

  我微笑著低頭,掩蓋著自己內心的嫉恨,就是這個男人,佔據著她幾乎全部的心神。她對他的微笑和面對我們的時候截然不同,眼中幾乎迸發著全身心的光彩,令人迷醉。

  我知道帝王的容忍已經到了一個限度,我連隨時伴在她身邊都無法做到了,所以在權衡之下,我退而求其次地按著她的意思嫁給了沈嘉彥。

  這樣,即便是我嫁出了宮,仍然還有機會可以進宮看她,而不是被忍無可忍的帝王一紙詔書賜死。

  沈嘉彥很好,對我也很好,可我始終都是淡淡的,沒有太多的驚喜和忐忑,和當年喜歡上高湛的感覺完全不同,和我這些年執著于蕭喚雲的感情也不一樣。

  但是那是她為我選擇的路,希望我幸福也是她的願望,所以我還是嫁了,看到她送我出嫁時臉上的瑰麗笑容,眼中流露出的欣慰和溫柔。

  我在珠簾之後不由自主地漾出一抹笑容,凡是她想做到的事,我都想為她努力達成。

  即便是要我遠離她,也可以。

  得知她死訊的那天我正在將軍府上養胎,凜冬的梅花開得正豔,嬌豔而瑰麗,點綴著純白的世界。

  那一天,我特別不安,連紅梅在我眼中都好像是星星點點的血跡一般,帶著令人心驚的不詳之意。

  我想進宮去看她,卻被沈嘉彥以我身體不便的理由攔了下來,可我卻一天比一天更加失魂落魄。

  再後來,沈嘉彥見我這幅樣子,覺得終於瞞不下去了,才告訴了我蕭喚雲已死的消息。

  我幾乎當場啞然。

  那樣強大自信的女人,怎麼會像一般人一樣死了呢?

  她不是應該認真教導著太子長大,親眼看到他登上九五至尊的位置嗎?

  她不是應該像當年對我們說的理想一樣,待太子成年,就帶著高演扔下這世間最尊貴也最沉重的身份,暢遊天下嗎?

  我在年前特地為她繡了一面鳳凰屏風,用的是她最喜歡的雙面繡法,我還想像過她看到時的神情,定然會雙眼發光,扯著我的胳膊嬌聲說我「最好了」。

  我還釀了她最喜歡的桃花酒,埋在院子裡已經三年,想著過元旦的時候給她帶進宮去,她定會笑得滿足又得意,與有榮焉地誇獎我的手藝。

  我還想讓她看看我的孩子,為他取名,讓他進宮伴讀,代替我陪伴著她的孩子長大。

  我不能待在她身邊,但現在,我連她一句軟語、一抹笑顏都再也看不到了。

  我呆呆傻傻了整整三天,不吃也不喝,把沈嘉彥嚇了個半死,後來便意識到,我必須進宮去,見她最後一面。

  當我看見滿頭銀髮的高演時,才真正接受蕭喚雲已死的這個事實。

  這個世界上除了她還有誰能讓一向深沉內斂的帝王一夜白髮,容顏憔悴呢?

  高演眼中的哀拗幾乎溢於言表,他始終坐在她的棺木旁邊,不言不語,形銷骨立。

  眼前的這個高演不過只是軀殼罷了,只不過只是因為太子高澤年幼,無法隨她而去罷了。

  我原已心死,了無生趣。

  但是當我注意到小小的高澤那雙和她如出一轍的黑眸,突然找到了繼續活下去的意義。

  既然她不在了,我必須要保護好她的孩子,這樣我死後去陰間才能有顏面見她,才能笑著對她請安,理直氣壯地對她說:「娘娘,幸不辱命。」

  她定會溫柔地看著我微笑,眼中帶著欣慰和溫柔,再一次摸摸我的頭,誇我做的真好。

  我窮盡一生想看的,不過是她的微笑罷了。

悠于 2015-5-7 21:41

☆、028 大漢天子之陳氏阿嬌

  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就注意到面前跪著的一個打扮怪異的女人,儘管她伏跪在地上戰戰兢兢,我卻敏銳地感覺到她渾身散發著的惡意氣息。

  我還沒有搞清楚狀況,自然不會輕舉妄動,所以只瞟了她一眼,便閉上眼睛整理起這個身體的記憶。

  這次舍奪重生的竟然又是一個皇后,難道我最近是走了什麼狗屎運?上一次是貴妃已是我多次轉世都沒有的好待遇,這一次更好,省略了中間的步驟直接就是皇后了。

  我心下有些疑惑,卻也無法得到答案,只能先想辦法解決掉眼前這個明顯看起來就是個麻煩的傢伙再說。

  待我在理清了頭緒之後,我才歎了一口氣,這位陳皇后混的還真的算慘的,明明身份高貴,卻遠沒有我想像的那般金尊玉貴,得帝王心。

  因為從小和現任皇帝一起長大,陳嬌雖年長三歲但是卻將一腔柔情盡賦予帝王劉徹,結果不但得不到他的同等回應,反倒是一個又一個的新人抬進宮裡。

  陳嬌的所有驕傲和感情幾乎被劉徹毫不留情地踐踏。

  我回顧了一下記憶,才發現自己現在的處境要比我想像的糟糕很多很多。

  陳嬌的母親館陶公主一心只想送女兒坐上世間最尊貴女子的位置,滿心滿眼都是那滔天富貴,而最疼愛她的舅舅已經去世,唯一還對她有些憐愛的就只有祖母竇太后。

  但是竇太后日理萬機,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即便是疼愛卻無法耳提面命、事事俱到。

  最重要的是,她青梅竹馬、付盡深情的丈夫,對她並不是表現出來的那樣寵愛。

  同樣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蕭喚雲至少還有高演的疼愛和敬重,但是劉徹卻沒有給陳嬌一絲一毫的真心。

  或許一開始年幼無知的時候,他曾有過一兩分真心和不忍,但是從我靈力探查的結果來看,陳嬌的身體早就已經被人暗中下了藥,這輩子無法生育。

  一個無法生育的皇后會有什麼樣的結果,是個人都能猜到。

  那麼她在劉徹心裡是怎樣的一種存在,也顯而易見。

  我想,在劉徹心裡,陳嬌大概只能算他奪得帝位非走不可的一枚棋子罷了。

  陳嬌是館陶公主愛女,漢景帝親封的堂邑翁主,竇太后捧在手心裡疼愛的外孫女,走在宮裡即使比起正經的公主都不會落下風。

  在漢景帝在位時,館陶公主幾乎是可以呼風喚雨的存在,更別說是身為館陶公主愛女的陳嬌了。

  劉徹當時只是一個年幼的皇子,母親身份低微,他幾乎泯然於眾人。

  那時太子劉榮正當青春年少,這世間至尊之位本應唾手可得,卻因為母親栗姬的愚蠢和短見拒絕了館陶公主的聯姻示好,因此得罪了劉嫖。

  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館陶公主怎麼可能咽得下這口氣,所以她在稍年幼的皇子裡看了一圈,便選中了劉徹,壓上所有的籌碼助他登上了太子寶座。

  而劉榮和栗姬下場慘澹,晚景淒涼。

  雖有些唏噓,但現在看來我的下場恐怕也不會好到什麼地步去。

  劉徹年少稱帝,卻始終被竇太后壓得死死的,定然恨透了外戚勢力,陳嬌本身並沒有錯,錯的是她身後勢力深厚的士族門閥和她所代表的陳氏家族。

  劉徹絕對不會允許大漢再出一個竇太后,所以按我看來,他應該是在婚後便立刻給陳嬌下了絕育藥,以絕後患。

  將來的帝位繼承者無論從哪個女人的肚子裡爬出來,反正絕不可以是陳嬌。

  可笑的是,劉徹對陳嬌這般狠心絕情,她卻一無所覺,反倒是對帝王的三宮六院拈酸吃醋起來。

  她不知道,越是這樣做,只會越堅定帝王除掉她的心思。

  陳嬌對劉徹的感情是那樣的情深意重,執著到即使靈魂已經消散,她的記憶中仍然是關於劉徹的部分最為亮麗。

  想著這具身體記憶裡最鮮明的那個小小少年,鎮定自若,仿佛大人一般信誓旦旦地承諾到:「若得阿嬌作婦,當以金屋儲之。」

  我不免露出一絲譏諷的微笑,那個年紀的劉徹根本還沒有任何的是非觀念,怎麼可能說出這樣有條理的話語。

  恐怕又是一個劉嫖為了讓劉徹娶到陳嬌所布的局吧。

  陳嬌從小嬌生慣養,在萬人寵愛之下長大,身份高貴,性格驕縱率真,且自恃有恩于劉徹,而劉徹又不是什麼好捏的軟柿子,兩個同樣驕傲強硬的人怎麼可能成為一對恩愛夫妻?

  就算陳嬌愛劉徹至深願意做小伏低,忍氣吞聲,她又何嘗快樂?

  而劉嫖明明知道自己女兒是什麼性子,卻還一意孤行,為了爭一時之氣促成了這樁婚事,她難道便胸有成竹劉徹會好好對待陳嬌嗎?

  她未免太過托大,難道她以為一手捧起的帝王就不會反咬她一口嗎?

  為了那潑天富貴就將女兒送入深宮,看來館陶公主並不是可以信任的人。

  我現在的處境可以說是舉步維艱,走錯一步就可能永無翻身之地,所以我不會冒這個險透露真相給館陶公主。

  即便她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她一無兵權,二無勢力,全是靠著竇太后的寵愛才能在帝都橫行無忌。

  按照我的記憶中劉徹表露出來的性格,那樣胸有大志,堅毅果決,怎麼可能為區區婦孺所阻,若是他下定決心,恐怕我在劫難逃。

  金屋藏嬌的誓言雖然聽起來很美好,卻只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即便是這世界的至尊想要我死,也沒有那麼容易。

  我想著想著眼神不由得轉厲,嚇得跪在堂下的女人瑟瑟發抖到幾乎要哭出來。

  從記憶中得知這女人是一個來路不明的民間巫師,而前身為了詛咒劉徹新寵衛子夫而將她招進宮中要求學習巫蠱之術。

  我對前身的單純驕縱幾乎是啞口無言,為了剷除情敵,竟然連巫蠱之術是這宮中大忌都不顧,還大搖大擺地將民間巫師召進宮,仿佛唯恐有心人不知一般。

  我用靈力探了周圍情況一圈,陳嬌至少在跟巫師商議的時候還會揮退左右,並沒有蠢到讓別的人知道,但同時也錯過了被提醒的機會。

  拿起放在我面前的偶人,我含笑瞥了一眼那個女人:「你收了她多少好處來給我下套的?」

  那女人聞言神色變得驚恐而扭曲,拼命磕著頭求饒:「草民不敢,草民不敢啊。」

  我輕笑著沒有回應,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她,看到她的神情由慌亂轉向絕望,眉眼間透漏著頹然的氣息,這才滿意地頷首。

  既然已經確定她的惡意,我自然也不會婦人之仁地放過她,雖然我不知道面前這個人是王太后還是衛子夫又或者乾脆是劉徹派來的,但並不妨礙我除掉她。

  她既然敢做這樣的事情就應該早就料到會有被報復的一天。

  若是我心慈手軟,萬一她被誰收買倒打我一耙,我找誰算帳去。

  於是我輕輕抬手開始召喚式神湟華,說實話其實我是有些擔心的,湟華已經被我放養在異空間十多年,說不定早就玩野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回應我的召喚。

  就在我完成結印的下一秒,巨大的光柱出現在我面前,湟華的身影迫不及待地出現在我面前。

  我伸手制止了他撲過來的意圖,指了指跪在堂下,對我莫名其妙的動作滿眼不解的女人。

  不愧是跟隨了我多年的妖魔,他瞬間就領會了我要殺人滅口的心思,迅速出現在那個女人身後,纖細的手指穿過她的腦袋,一把擰起她的靈魂就塞進嘴巴裡。

  我有那麼一瞬間又被這個貪吃的傢伙噁心到了,連忙立下結界,不想觸碰到隨地就吃人靈魂的笨蛋妖魔,也不理會他在結界外一邊磨爪子,一邊哀怨地瞪著我的神情。

  伸手幻化出替身式神,將它貼到已失去靈魂的肉體上,看著它僵硬地起身,活動了兩下便漸漸神情自如起來。

  我對懵懂無知的低級式神輕聲吩咐道:「等一下你出宮,找個深山老林把這具身體處理掉,便可以自己回去。」

  目送著替身式神宛如常人一般走出了殿門,我這才有空轉過頭理一下那只在牆角幾乎快種起蘑菇來的妖魔。

  湟華見我看向他,立馬恢復了精神,站起身就想撲過來。我原是想狠狠拍開他的,卻看到他滿含著驚喜幾乎閃閃發亮的眼眸,心下驀地一軟,伸手接住了他。

  「阿零,你這麼久沒有召喚我,我還以為你死了呢!我跟你說,非律那個死面癱還說你不要我們了,你要幫我教訓他……」聽著他絮絮叨叨的話語,明明本來還很柔軟的心思又是一陣無語。我現在根本沒心思聽他廢話,只能一巴掌拍在他臉上,打斷他滔滔不絕的話語。

  「好了,我沒死,你現在知道了,可以回去了。」說著,我便把一臉不舍的湟華塞進召喚陣裡,毫不留情地開了傳送把他扔回異界。


☆、029 大漢天子之掌握先機

  明明是差不多的環境和背景,這個世界的靈力卻比之前那個要好上很多。居然連大妖魔湟華我都能召喚出來。

  湟華根據他自己的說法應該是只修煉千年的狐妖,雖說做了我的式神能力下降了不少,但是我在召喚過程中一點也沒有感到吃力,甚至到現在也沒有靈力透支的跡象。

  館陶公主跟前身留了一個大麻煩給我,她們母女兩個竟然為了讓衛子夫受到打擊連劉徹愛將衛青都敢陷害,若是被劉徹知道真相恐怕又是一番怒火。

  真是不作就不會死,本來可能劉徹還沒有下定決心除掉陳嬌的,這下被一刺激指不定會出什麼事。

  這樣想著,我便去了一趟天牢,我本來是不應該來這種地方的。

  但是我實際上很好奇衛青這般能得劉徹歡喜愛重,又得平陽公主傾心相許的男人是什麼樣子的,便還是來了。

  在獄卒的再三懇求和勸阻之下,我只遠遠地看了衛青兩眼,他的面容堅毅,神情極為坦然,對於即將到來的行刑一絲懼意都沒有。

  按照獄卒的訴說,他這幾天仍然該吃就吃、該睡就睡,絲毫沒有半分臨死的慌亂,連我都從獄卒的口氣裡聽出了一分敬佩。

  我笑了笑,轉身離開了天牢,壓根沒有注意到牢房裡的男人似有所覺的目光。

  這樣的男人不該就埋骨在這宮裡,那麼,為了我自己的小命和衛青的小命,還是搏上一搏吧。

  衛青現在被關在天牢裡,衛子夫也被趕出了宮,目前的情況看似都對陳嬌有利,但是按照劉徹的心思絕對是捨不得衛青這員猛將就這麼折在宮裡的。

  這樣的話,他一定會想盡辦法為他脫罪,我的時間可能已經不多了。

  我必須在一切事蹟敗露之前,掌握著主動權。

  說實話,我覺得館陶公主也是個糊塗的,竟然會出這樣的主意,讓自己的面首董偃收買人誣陷衛子夫與他人私通,惹得衛青在一怒之下殺了人,被捕入獄。

  原是兩日後便要問斬,這等陷害忠良的事情都敢做,不得不說她真的是膽大包天。

  雖是她做的事,現在這一切的後果卻都要我來承擔。

  無論如何,劉嫖是劉徹的長輩,他不可能發洩自己的怒火在館陶公主的身上,但是陳嬌是劉徹的妻子,這等因為妒忌,就構陷人命、顛倒是非之事在他看來定然是無法原諒的。

  更何況受到傷害的是他的新寵衛子夫和愛將衛青,若是事蹟敗露,連傾心衛青的平陽公主都會對我有幾分厭惡,更不用說劉徹了,說不定陳嬌的未來就這麼交代了。

  我需要一個替罪羊,一個同樣參與此事,有嫌疑而且身份高貴到劉徹無法處置的人來替我頂下整個黑鍋。

  劉嫖的身影瞬間出現在我的腦海中,我歎了口氣,既然館陶公主捨得把天真驕縱的女兒送進這深宮博那潑天的富貴,而且已經得到那麼多的好處,那麼總要付出一點代價的。

  我已命懸一線,別無選擇,在心裡對劉嫖說了聲對不起,我便命侍人擺好筆墨,寫了一張字條讓傳信式神帶給館陶公主,上面寫著「母親所謀之事皆已敗露,帝王震怒,董偃不保,望母親仔細權衡,孰輕孰重。閱完即刻銷毀。」

  通知了劉嫖我已算仁至義盡,希望她在關鍵時刻不要糊塗,能果斷棄車保帥。

  寫完,我便匆匆趕到未央宮求見劉徹,他起先並不想見我。

  我心下無奈,這劉徹對陳嬌果真已經是耐心用盡,恐怕用不了多久便會廢後再立了吧。

  但我卻不能因為他不見我就扭頭離開,現在我的身家性命皆系于劉徹,就算我現在有能力召喚式神,使用咒術,但是若不是到了山窮水盡之時,我一定不會選擇曝露能力。

  於是我對傳達了帝王旨意的侍者微微一笑,撲通一聲便跪在了未央宮門口,完全不顧眾人驚恐的目光,那侍者見我堂堂國母竟然在眾人面前下跪,也明白了我所告之事定然不小,便再一次疾步走了進去。

  劉徹這一次終於願意見我了,我整理好情緒走進未央宮,見到皺著眉頭、神情不耐的劉徹,神色哀戚地跪下請安:「臣妾有事告知陛下,請陛下揮退左右。」

  劉徹神色冷硬地看著我下跪,眼中竟然不帶一絲的憐憫或者心疼,冷聲說道:「你有什麼事?」竟絲毫沒有揮退侍者的打算。

  我也沒有開口,只定定地盯著他看,眼中盛滿了不安和委屈,他似有所動,略略想了一下,便揮手斥退了左右。

  我要說的事情也算是皇室醜聞,那些侍者沒聽到的話,或許還能撿一條命,況且這種事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跪在冰冷的地磚上抬起頭看著劉徹,滿眼惶恐,帶著哭音說道:「臣妾的母親因為一念之差,竟派人陷害衛子夫,導致衛青入獄。臣妾雖尊敬母親,卻也是讀過書,不能忍她一錯再錯,顛倒是非,陷害忠良。所以特此來請罪。」

  「居然是你!」劉徹聞言越發震怒,一拍桌子對我吼道,我聽見他的語氣,心知其正在氣頭上,便只跪在地上默默流淚,一言不發。

  劉徹見我默然無語的樣子有些煩躁地走了兩圈,對我不耐地喝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一起說了吧。」

  「臣妾知道衛副將神勇非常,是國之棟樑,怎麼也不忍心這樣人才死在這種事情上,所以前來請罪。臣妾的母親是有罪,但能否請陛下看在她年歲已大的份上從輕處理。」

  劉徹聽了我的話不知怎麼的反而鎮定了下來,他坐在高位上看著我佈滿淚痕的臉頰,語意不明地問道:「你去看過衛青了?」

  我心下一驚,劉徹對這後宮的所有消息可真靈通,我前腳剛去過天牢,後腳就有人向劉徹報告了這件事。

  我連忙俯□,一邊垂淚一邊解釋道:「衛侍人曾經跟臣妾提起過她的弟弟,現在她不在這宮中,臣妾想替她看看幼弟在牢裡是否還安好。」

  「哼,你也會有憐憫之心嗎?」劉徹看著我冷哼了一聲,話語中帶著□裸的諷刺。

  我抬起頭似怨似恨地瞪了他一眼,見他錯愕的表情語帶哽咽地說道:「臣妾也是有兄弟的人,何嘗不知道那種血脈相連,恨不得以身相替的感覺。臣妾雖然討厭衛侍人,但是她的弟弟是無辜的。」

  聽到我的話,劉徹神情複雜了起來,看著我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似乎也有些不忍,輕輕揮手叫我起來。

  用衣袖拭去眼淚,我用仍然含著水光的眼眸望著劉徹,滿意地看到他眼中隱現的一絲憐惜,開口問道:「陛下,我母親她……」

  「這次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會從輕處理,你……」他看著我的眼神中帶著迷惑,我知道一定是我今天的表現讓他覺得有些不同。

  這也是正常的,畢竟按照原來陳嬌的性子定然不會憐惜衛青,更不用說是替衛子夫去看顧她的弟弟了。

  但是這也是我無奈之下的計策,陳嬌在劉徹面前流露了太多的真實,太多的狠毒,她對劉徹幾乎毫無防備之心。

  她以為若是劉徹真心愛她,便會理解她的嫉妒與不甘,痛苦和哀傷。

  可是她錯了。

  她越是表現出狠毒善妒的那一面,只會把劉徹推得越發遠。

  我現在沒辦法直接扭轉劉徹對陳嬌的印象,只能一步一步來,表現出一些美好的片面來改變劉徹的想法,讓他認為其實他眼中的陳嬌並沒有那樣蛇蠍心腸、不擇手段。

  陳嬌太天真,太執著,太把劉徹當回事,以為付出了真心就會有回報,但是她不知道這天底下的男人,最不喜歡女人兇狠善妒的一面。

  若是他心中有你,這世間再美的花朵都入不了他的眼,若他心中根本沒有你,就算你去爭去搶,想盡辦法剷除了所有的情敵,他還是不會多看你一眼,反而會覺得你嫉妒心強、手段陰毒。

  劉徹對陳嬌的忍耐已經快到了極點,我必須要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才能慢慢改變他的印象,在寬大的衣袖之下動了動手指試著在劉徹身上下了個小小的幻術符,卻瞬間被他身上籠罩的龍氣所反噬。

  我忍住靈力反噬所帶來的疼痛勉強地俯身行了禮,便款款離開了未央宮。

  走出未央宮,我便以最快地速度趕回了甘泉宮,才踏進門口,便忍不住吐出一口血來。劉徹不愧是真命天子,竟然本身就帶著龍氣,看起來我所有的陰陽術都無法對其產生影響了。

  今天我只是下了個幻術符,甚至不是有攻擊性的符咒就被反噬的這樣厲害,若是我剛才貪心一點下傀儡符,恐怕現在就要吐血身亡了。


☆、030 大漢天子之前狼後虎

  陰陽術不行,不知道咒術可不可以,改天問問看非律關於下咒的事情。既然不能用武力解決那就只能曲線救國了。

  非律雖然沒有說過自己的身世,但是他對很多力量體系都頗有研究,沒准他能替我找到對付劉徹的辦法。

  可恨我以前嫌咒術前期準備麻煩,起效又慢拒絕了非律的好意,沒想到接連兩個世界都落在在這種時代,陰陽術雖好,但無法做到殺人於無形,相比較而言,咒術簡直是殺人越貨的不二法寶。

  今天已召喚過了湟華,為了以防萬一還是等明天做好了一定準備再找非律吧。

  這樣想著,我在甘泉宮臥榻上刻好聚靈陣,便一個人早早地就寢了。反正劉徹已經很久都沒有宿在甘泉宮了,估計他現在正在忙著命人把衛青放出來,順便接衛子夫回宮吧。

  他若美人在懷,小別勝新婚,哪裡還想得到有一個陳嬌在甘泉宮裡苦苦等待。我又何必浪費心力還假裝自己又怨又恨呢?

  第二天一早,我便接到了來自竇太后召見,心知這必定是竇太后得知了館陶公主所做的事情,想要召我前去問個清楚。

  竇太后原是這宮裡唯一一個對陳嬌還算疼愛的人了,我回憶著陳嬌曾經的言行舉止,換好了服飾,便起駕去了椒房殿。

  竇太后已年近花甲,雙眼失明,雖沒有華服美簪裝點,卻自有一派雍容威嚴的氣質。

  她看著我滿目慈愛,語氣和藹的說道:「來來,快給哀家看看,阿嬌最近是瘦了還是胖了?」我連忙向前幾步,走到她身邊,把手放進她的蒼老無力的手掌中,嬌憨地嗔道:「皇祖母,阿嬌才沒有變胖呢。」

  她輕輕撫著我的雙手,眼中雖無神,卻有一種平和溫柔的氣息,對我輕聲說道:「阿嬌啊,關於那件事我已經好好說過你母親了,你不要跟她一起犯糊塗知道嗎?」

  「是,阿嬌明白。」我早就料到竇太后定然也是對這後宮瞭若指掌的,畢竟是歷經了三朝的後宮之主,論心機手段,這宮裡有誰能比得過她。

  就在我跟竇太后敘話的時候,侍女突然上前稟告說,衛夫人前來請安。

  這衛子夫昨天還只是個小小的侍從女官,今天就已經是衛夫人了嗎?劉徹動手可真快,這麼迫不及待就封了她只在我之下的夫人名分了。

  館陶公主母女反倒是幫了她一把,不然沒准衛子夫想要爬到這個位置還不知道要混幾年呢。

  只能說衛子夫運氣真好,反倒是因禍得福了。

  竇太后只稍稍思考了一下,便讓衛子夫進來了,她帶著安撫意味地握著我的手,似乎怕我因此突然對衛子夫發難。

  陳嬌對衛子夫的厭惡果然已經是人盡皆知,連竇太后都知道安撫我不讓我當眾失態。

  我對劉徹絲毫沒有感情,自然不會有在乎什麼的感覺,更不會在竇太后面前自降身份,去跟衛子夫爭個高下。

  衛子夫神態恭敬地走了進來,注意到我的存在她的神情略帶驚懼,隨即便望向了竇太后,我輕輕皺了皺眉,始終感覺到一絲強烈的違和感,卻無法找到我覺得奇怪的真正原因。

  我端坐在竇太后旁邊看著衛子夫儀態萬千地行禮請安,腦中細細想著剛才的畫面,想找出一絲端倪。

  細思之下,忍不住心中一震,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原來如此!原來竟是這樣一回事,怪不得我會覺得奇怪,衛子夫看向竇太后的神情中竟帶著一絲下意識尋求庇護的意味。

  衛子夫根本就見過竇太后,她根本就不是第一次覲見竇太后!

  我低下頭,眼神一凜,心中不自覺地發寒,竇太后的演技確實好,衛子夫從出現到現在我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透漏出她知道衛子夫這個人,要不是那個一開始衛子夫下意識的眼神。

  我指不定就會把暗藏心機的竇太后當成是真正疼愛陳嬌的人,失了防備心,既然衛子夫的出現不是偶然,而是是竇太后的精心安排。

  那麼她來椒房殿請安也肯定不是因為被冊封,有可能是來向竇太后彙報情況的。

  竇太后表面對陳嬌十分愛重,幾乎是毫無原則的寵溺,卻在背地卻狠狠地捅了她一刀,為陳嬌樹立了這樣一個強勁的情敵,不愧是在這腥風血雨的宮鬥中最後的勝利者,有著令人心驚的手段和演技。

  本來的陳嬌若是沒有意識到,只會被竇太后當槍使,在一次次地觸怒劉徹之後徹底失去寵愛,淪為衛子夫的踏腳石。

  竇太后這一計不可謂不毒,簡直是將陳嬌一片拳拳慕孺之心狠狠踐踏,說不定她還在心裡嘲笑過陳嬌的天真和愚蠢。

  我心中一片冷硬,表面上卻絲毫沒有顯露半分驚訝,竇太后想利用我讓劉徹徹底倒向衛子夫那裡。她想坐收漁翁之利,也要看我肯不肯。

  我不是陳嬌,有那麼多柔軟的心思和真摯的感情,既然她想坐山觀虎鬥,我偏偏也要把她拉進這場博弈之中,看到最後,究竟是誰能活下去,成為贏家。

  意外得知了衛子夫跟竇漪房之間的關係,我心中有些煩躁,這宮裡竟然沒有一個真正對陳嬌好的人。

  她的丈夫嫌惡她,認為她狠毒善妒、不擇手段,她的祖母厭棄她,認為她無法給皇族帶來榮耀,於是另擇他人妄圖取代她,她的母親眼中只有尊榮、富貴與權力,絲毫不顧親生女兒在這宮中掙扎的艱難。

  這情況果然比我預料的要更加麻煩,但是現在首要的是,不能引起竇太后的懷疑,必須讓她以為我還是她手中控制自如的棋子,不然以我現在的實力,若是跟她撕破臉,完全是以卵擊石,不堪一擊。

  於是我盯著衛子夫的眼神逐漸轉向不悅,面色僵硬地向竇太后行禮,說自己身體不適想要早點回去,在她憐憫的目光下,緩步離開了椒房殿。

  大家都演得一手好戲,就看誰能騙到誰了。

  我輕笑著,一改在椒房殿中的冷硬,這宮裡就算有魑魅魍魎、險惡用心又怎樣,不到最後,沒人能斷定誰是贏家。

  剛剛走進甘泉宮,我就看見一堆人匆匆忙忙地走來走去,心下一沉,頓時有些不好的預感,我快步走進宮殿,看見一宮裝女子坐在大堂上,滿面高傲和得意。

  我連忙跪下請安道:「臣妾見過母后,母后千歲千歲千千歲。」接著便在她滿含著惡意的目光下,冷聲問道:「母后這是在幹嗎?無緣無故到甘泉宮大肆搜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您無事生非呢?」

  王太后狠狠瞪了我一樣,眼中是滿是暢快,對我訓斥道:「陳嬌!任你再逞口舌之快!有人向我告發你在行巫蠱之術,你可有什麼要辯駁?」

  我聞言直起身來,盯著王娡冷言質問道:「有人?是誰?母后聽信了哪個小人的一面之詞便來我甘泉宮大鬧嗎?」

  王娡顯然被我的問話惹怒了,她神色怨毒地瞪著我:「你若問心無愧,為何反應這般大?你言辭激烈就是證明你心裡有鬼!」

  我冷笑一聲,這世上知道我曾召巫女楚服要求學習巫蠱指數的只有三個人,我,楚服本人,還有幕後之人。

  楚服的身體早已被我命令式神處理得乾乾淨淨,而且我也根本就沒有留下詛咒衛子夫的偶人,怎麼可能有人看到了向王娡告密呢?

  王娡會知道這一切事情,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她就是指使女巫楚服出現在陳嬌面前,讓其掉入巫蠱之禍這一陷阱裡的幕後黑手。

  看起來這宮裡真的是危機四伏,前有竇漪房瞞天過海,綿裡藏針,後有王娡處心積慮、栽贓嫁禍,沒有一個人對陳嬌抱有善意,統統都恨不得她早死早超生。

  我看著宮人來來回回地搜索卻始終一無所獲,王娡的神情也從一開始的得志意滿到有些錯愕。

  知道看見一個女官服飾、年紀較大的侍女走了出來,隱晦地對王娡含笑點了點頭,她這才喜笑顏開,對我聲色俱厲地喝道:「陳嬌!現在人證物證齊全,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甘泉宮裡根本就沒有巫蠱偶人,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王娡為了怕我把偶人藏得太好找不到,而在搜查的親信中間提前放了一個。

  若她就是找到巫女楚服的那個人,沒道理不知道偶人如何製作,現在我算是陷入了困境,畢竟前身的確召見過巫女楚服,現在又在我的宮裡搜出了偶人。

  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又一個方案,卻又被我一一否決。我瞪著王娡的眼神狠戾而充滿殺氣,嚇得她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就在我們兩個僵持不下的時候,侍從高聲唱到:「皇上駕到!」

悠于 2015-5-7 21:44

☆、031 大漢天子之化險為夷

  劉徹定是聽說了王娡到甘泉宮大鬧的消息,只是不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們兩個串通好要廢了陳嬌的前奏,還是王娡為了一己之私下的陰招。

  若是後者我還有一線生機,要是前者的話恐怕這次是在劫難逃了。

  我俯下身向劉徹請安,面上流露出一絲惶恐與不安,端得是楚楚可憐,王娡也一改先前囂張跋扈的樣子,一副怒其不爭、極度失望的表情看著我。

  劉徹見我們僵持的樣子,不悅地皺了皺了眉,沉聲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徹兒,皇后身為後宮之主,卻毫無容他人之量,因為嫉妒竟然就對衛夫人下了巫蠱之術。還拒不承認,哀家真是……」王娡假惺惺地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淚,語氣中帶著隱約的幸災樂禍。

  我神情自若地看著劉徹,語氣淡然:「臣妾沒有做的事情,叫我如何承認?」

  劉徹本就是個心思深沉、獨斷專行的皇帝,本性又多疑。這個時候越是激動辯駁、哭天喊冤,就越是容易引起劉徹懷疑。

  若是一頂巫蠱害人的帽子扣下來,就算前身有著再尊貴的身份,恐怕也逃不了罪責。

  所以我始終維持著倔強而驕傲的神情,眼神清澈毫無恐懼,看到劉徹眼中閃過的一絲懷念和柔軟,我就知道這一次沒賭錯。

  看來王娡做這件事情的時候並沒有跟劉徹通過氣,也算是給我了我一線生機。

  無論如何,只要偶人的事情不是劉徹派人做的,我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只要活著,我現在所受到的攻擊和污蔑,總會有討回來的一天。

  劉徹看了一眼侍女呈上來的偶人,皺著眉頭滿心厭惡,神情莫測地審視著我,隨即眼光轉向面露得意的王娡,語氣平淡,似乎討論的的根本不是宮中人人談之變色的巫蠱偶人一般:「母后,阿嬌雖任性,但本性純良,應該不會做這樣的事情,這件事,我會派人調查清楚的。」

  王娡眼中的喜色因為她兒子的話語瞬間破碎,滿滿都是不可置信,我也覺得有些出乎意料,劉徹怎麼會為我說話?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徹兒!可是……」王娡急切地說道,卻被劉徹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母后也該回宮好好休息,不要整天聽信小人讒言,在宮中大動干戈。」

  看見劉徹即便是盯著自己母親仍然深沉、不為所動的黑眸,我緩緩地笑了,原來如此。

  他竟然對所有的外戚勢力,不論是妻子的陳氏家族,祖母的竇氏家族,還是母親的王氏豪族都抱有警惕之心。

  他身邊的女人,都是被防備的對象,無人例外。

  當年劉徹果然是被竇漪房的勢力嚇怕了,若是當初陳嬌和館陶公主沒有伸手幫他一把,竇漪房早就殺了他捧自己的小兒子劉武上位,那麼如今這江山是誰家天下還說不定呢。

  他不想我們其中任何一個在宮中占到上風,所以不願將巫蠱之事鬧大,說是會好好查清楚,但以我的猜想他應該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當做這一切都沒發生過。

  不管劉徹的暗地裡有什麼打算,我都陰差陽錯地躲過了一劫。

  王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看向自己兒子的神情中滿滿都是埋怨,似乎想不通為什麼劉徹明明已經對陳嬌如此厭煩卻沒有趁機落井下石。

  她冷哼一聲,便帶著浩浩蕩蕩的侍女們地離開了甘泉宮。

  王娡雖然走了,但是劉徹卻仍然神情複雜地坐在主位上,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一般。

  我見他一副完全沒有打算要走的樣子,心下有些厭惡,但也無法開口趕他走,只能自顧自地泡起茶來。

  劉徹見我一副當他不存在、神情自如的樣子,眼中升起一絲興味,話語中竟帶著一絲安撫:「這幾天你就好好呆在甘泉宮吧,等事情查出來之前不要隨便亂跑。」

  我聽了他的話,柔順地點了點頭,正好這幾天我想召喚非律問他咒術的事情,本來還想裝病的,現在有藉口光明正大地不去請安簡直更好了。

  見我面露喜色的樣子,劉徹歎了一口氣,語氣中有些怒其不爭的意味,輕聲感慨道:「阿嬌,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他墨色的眼眸中竟隱隱透著一絲無奈。

  我心下冷笑,就算陳嬌學著長大,改掉任性驕縱的脾氣又怎樣,難道竇漪房、王娡還有劉徹你就會放過她嗎?就會給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寵溺她、保護她、對她付出真心嗎?

  劉徹永遠都不會這樣做,他這般忌憚陳氏家族,厭惡並恐懼著外戚勢力,陳嬌就算是賢慧大度、溫婉動人又如何?頂多他在下手的時候心中多幾分不舍罷了。

  陳嬌本身並沒有錯,她的驕縱任性全都是別人寵出來的。

  假如當初館陶公主沒有那麼貪心,將她許配給劉徹,而是將她嫁入門當戶對的氏族豪門。

  憑藉她翁主的身份,定然可以生兒育女、幸福安康,再不然也能長命百歲,無論如何,至少不會過著現在這樣舉步維艱、處處暗藏殺機的生活。

  陳嬌即使改變了,她也避免不了要面對終生無子的結局,那又何必呢?

  我寧願她永遠活在自己天真單純的世界裡,不用面對祖母厭棄、母親利用、丈夫厭惡的真相,永遠不要成長,永遠執著、驕傲、敢愛敢恨。

  心中想著這些,面上卻一片木然,我涼涼地瞥了劉徹一眼,一言不發。

  劉徹審視著我淡然的面容,神情似有不悅,語氣喜怒難辨:「子夫的膝蓋,是你做的吧?」

  我聞言低下頭,掩蓋自己諷刺的表情,劉徹既然敢這麼問早就代表他從衛子夫那裡「無意」間得到了什麼訊息吧,那這種問話又有什麼意義呢。

  既然已經認定了陳嬌的狠毒,多問一句又有何用,難道若是我否認劉徹就會認為我是無辜的,而是衛子夫自己無中生有嗎?

  不會的,劉徹只會覺得我善妒陰毒,手段狠辣,而且滿口謊言,令人厭惡,所以辯駁是毫無意義的。

  衛子夫不愧是被竇漪房派人精心教導過一番的女人,在迷惑男人這方面恐怕是十個陳嬌都趕不上。

  她是怎樣柔弱而無辜地被劉徹發現了傷口呢?又是怎樣欲止又言、拒不訴苦呢?或許她還曾經低泣著請求他不要追究這件事吧?

  想到衛子夫可能有的那番作態我不由得冷笑一聲,膝蓋上的傷口哪有那麼容易被人發現呢。劉徹這般心思深沉的男人都有被當槍使的一天,真是難得。

  「無論如何,臣妾還是皇后,難道我連一個小小的女官都處罰不了嗎?」我含笑回視,眼中卻帶著倔強和淺淺的哀怨,隨即好像突然記起什麼一般強顏歡笑道:「對了!我居然忘記了,衛妹妹現在已經是夫人了。今兒個早些時候,我在椒房殿裡正好遇見她了,估計是一接到冊封旨意就去皇祖母那裡請安了吧。」

  「衛妹妹可真孝順,我都比不過她的孝心呢。」我的話語中雖然帶著酸意,卻隱隱約約、不著痕跡地透露出了衛子夫和竇漪房之間不可告人的聯繫,滿意地看到劉徹聽了我的話逐漸暗沉的眼眸。

  竇漪房,你既然敢送衛子夫到劉徹身邊,最好就不要怕被拆穿。

  現下竇氏的勢力已經大不如前,畢竟太皇太后年歲已大,明眼人都知道她再熬也熬不過多少年了。而劉徹正是年少意氣風發的時候,他在朝堂上的力量漸漸能與太皇太后抗衡了。

  衛子夫能這麼快佔據劉徹的一些心思,其中由於她是劉徹同胞姐姐平陽公主的貼身侍女這一點也不無關係。

  我倒要看看,若是沒了這層保護傘,衛子夫還有什麼本事跟我鬥!

  劉徹現在對衛子夫有多少寵愛,揭穿真相之後他就會對她有多少憎恨。

  劉徹眼中滿是審視,卻看見我仍舊滿面無辜、眼帶哀怨的表情,神情複雜地囑咐了我兩句,就匆匆離開了甘泉宮。

  我捂著袖子暗笑,他這麼著急,恐怕是去找人查衛子夫的底吧。劉徹這樣剛愎自用、狠毒多疑的男人,一旦有了懷疑的心思,只會像種子一般種在他心裡,遲早有一天長成參天大樹。

  只是不知道,衛子夫跟竇漪房之前的聯繫,平陽公主了不瞭解。不過不管她是否瞭解真相,她應該都會為自己疼愛的侍女辯駁。

  按照劉徹對這位同胞姐姐的容忍和敬重,或許這件事情對衛子夫的影響會沒有我想像的那樣後果嚴重。

  可是即便只有一線希望,我也必須試試看。畢竟我現在的處境,已是兇險萬分。

  衛子夫從前只是個小小女官,她不敢對我有絲毫不敬,即便是前身施以狠毒刑法她也無法反抗。

  但是現在她已經是衛夫人了,在這後宮可以說是屈指可數的貴人,怎麼可能以德報怨,既往不咎。

  先前她只是借劉徹的勢對付前身就已經讓她吃了那麼多暗虧,現在她自己得了勢,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報復呢。

  在這宮裡,不爭便要死。


☆、032 大漢天子之天助子夫

  夜晚就寢之後,我躺在床上仔細思量著假如衛子夫得勢之後會有的情形,心下有些不安,我和衛子夫之間的局無可避免,就算我有息事寧人的心,但我現在占著皇后的位置就會成為後宮所有女人的敵人。

  假如她與竇太后之間的聯繫都沒有辦法引起劉徹的懷疑和猜忌的話,衛子夫的受寵就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止了。

  我也想過從民間收集一些美人進宮藉以分寵,就像平陽公主所做的那樣。但是陳嬌對於劉徹曾經表露出來的佔有欲太強了,若是我這麼做了,定然會平白惹人懷疑。

  改變必須一步一步來,凡是作為帝王的,心思定然極為深沉,假如太過急切地行動反而會讓劉徹生出警惕心。

  夜半時分,趁著幾乎宮中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眠,連守夜的侍女侍衛們都昏昏欲睡的時刻。我布下結界在甘泉宮召喚了非律。

  黑髮黑眼的妖魔在一瞬間出現,冰冷的眼神注視著我的時候隱隱約約升起了一絲暖意,我心中不免一陣懷念,笑著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見啊,非律。」

  「是啊,真久,久到我以為你死在異界了。還有湟華那個笨蛋,以為你不要他了,抱著我哭哭啼啼了好久。」非律淡淡的嗓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嫌棄,眼神中滿滿都是厭惡和譴責。

  在他如置冰窖的目光下,我在溫暖的陽春三月愣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傻笑了兩聲試圖混過去:「誰都不會料到上個世界的靈氣會稀薄到那種地步,哈哈,我也不想的嘛……」

  非律沒有接話,只是拿那雙妖異的黑眸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看,我瞬間敗退,哭喪著臉道歉:「對不起啦,把湟華那傢伙丟給你照顧。可是我也沒辦法啊。那傢伙向來無法無天,假如你不管著他,誰知道會鬧出什麼事情來?」

  非律見我要哭不哭的樣子似乎才稍微消了點氣,眼珠轉向四周,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語帶輕嘲:「看來你這次混的不錯啊,‘主人’。」

  「非律,我不是說過不用稱呼我為主人嗎?叫我阿零就好。」以面前這個心黑手黑的傢伙一貫的風格,他這麼叫我准沒好事,我在心中一邊腹誹著一邊不得不賠著笑臉。

  「別廢話了,這次找我有什麼事?」非律無機質的眼眸死死地盯著我,語氣毫不客氣。我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小心翼翼地提出了想要學習咒術的要求。

  非律上下打量了我一圈,輕啟薄唇,帶著冷然的弧度:「你想要學哪一個方面的?」

  「當然是詛咒人的方法。」我迅速介面,隨即想到劉徹的特殊身份補充道:「詛咒一個命中帝星,天生龍子的男人。」

  非律聽完微微蹙了眉頭,揚手扔給我一張薄薄的紙片,我伸手接過,仔細看了看,發現詛咒劉徹還不是一般的麻煩。

  「詛咒這種大貴之人是要付出代價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非律一向淡定沉穩的口氣中難得帶上了一絲擔憂,隨即又恢復了毒舌的本質:「我可不想帶著湟華那個笨蛋再去找一個像你這麼皮厚命大的旅行者做主人。」

  非律一揮手便消失在了空氣中,他輕輕的歎息卻仍然回蕩在結界裡:「總之,別把靈魂搭上了,蠢零。」

  我的臉上不由自主地漾出了微笑,心中溫暖。

  咒術並不是什麼好用的東西,但是我現在對劉徹幾乎束手無策,咒術是唯一能夠幹掉劉徹的方法,就算要付出代價我也只能認了。

  對於一般人來說,詛咒帝星肯定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但我剛好知道一種替身術可以轉移詛咒別人所產生的‘業’。

  只要小心行事,應該沒有問題,我將替身人偶帶在身邊,每天念咒消‘業’的話,詛咒劉徹並不是什麼會傷及性命的事情。

  我在心中安排好了計畫,佈置了周圍的警戒措施之後,很快就陷入了沉眠。

  第二天一早,在我還沒有行動的時候,就聽到了來自侍女們的最新消息,衛夫人竟然被查出了身孕。

  算算日子竟然在她還是侍從女官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這次關於衛青的冤案讓她平白多奔波了幾趟,在昨天被劉徹接回來安頓之後就無緣無故地暈倒了。

  聽說還是劉徹昨晚火急火燎地沖到上林苑才發現衛子夫身體不適暈倒的,因此招了太醫來診脈,卻誤打誤撞發現了衛子夫已懷有一月身孕。

  連老天都在幫衛子夫,劉徹登基以來一直沒有子嗣,又礙于陳嬌的面子不敢大肆寵倖別的妃嬪。

  現在衛子夫帶來了劉徹期盼已久的子嗣,若是這一胎是個皇子,說不定就算我千方百計,手段用盡都免不了被廢的結局。

  我心下有些惱怒,卻也做不出傷害無辜性命的事情,畢竟衛子夫雖然是我的敵人,但是她肚子裡的小生命卻是沒有錯的。

  我雖為了生存不擇手段,但是最起碼的良知和底線都始終堅持著,無法放棄。

  正在思考著這難解的局面,便有侍女來通報,說是衛夫人前來拜見。

  我不由得神情一凜,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我還沒想到怎麼對付衛子夫呢,她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衛子夫的身材仍舊纖細,如同弱柳扶風,一舉一動都帶著迷人的美態。不愧是劉徹新寵,容姿出色,性格溫柔,連面對我這個曾經讓她跪了針枕的人都可以滿面笑容,不見一絲芥蒂。

  衛子夫見到我,緩緩地跪下請安,旁邊的侍女都一副同仇敵愾,仿佛我沒有止住衛子夫下跪就好像是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情一樣。

  衛子夫仍然不動聲色,禮儀無可挑剔,我輕笑著,命貼身侍女晴嵐送上茶水。

  聽著衛子夫溫溫柔柔地嗓音在殿中響起:「臣妾自從升了分位之後一直想來向娘娘請安。可沒想到,昨個出了點事兒沒能來,望娘娘大人有大量,原諒臣妾。」

  我看著她清麗絕倫,漾著幸福喜色的臉龐,不由得在心中暗笑。

  我以為她來這甘泉宮是為什麼呢,她雖溫和恭儉如昔,但一舉一動,神態舉止,無不顯露了劉徹對她的寵倖和愛重。

  若是原來的陳嬌看見她這幅樣子,定然要發瘋,指不定鬧出什麼事情來讓她腹中龍胎不穩。

  劉徹對自己的這個善妒驕縱的妻子原本就沒有多少耐心,若是她還傷了他期盼已久的子嗣,劉徹的憤怒可想而知。

  衛子夫啊衛子夫,心已經養得這般大了?這麼迫切想要坐上皇后的位置嗎?

  其實她又急什麼呢?陳嬌被人暗地裡下了絕子湯,除非奇跡發生,沒有皇子,那麼她的被廢也只是時間問題,衛子夫這般按捺不住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我揭開杯蓋淺淺飲了一口茶,抬眼笑意盈盈:「衛妹妹這話可就見外了,你現在懷有龍嗣,別說是晚來一天請安,即便你不來,我都不會生你的氣。」

  衛子夫聞言猛然間抬起了頭,眼中漏出一絲不敢置信,我低頭淺笑,若是我大吵大鬧,豈不是正好如了衛子夫的意。讓她有機會裝作柔弱博取劉徹更多同情,本身劉徹對陳嬌的憐惜就已經所剩無幾了。

  我現在只不過是他維持平衡的一枚棋子。當劉徹有能力對付竇太后的時候,我就再也沒有了利用價值,恐怕會被毫不留情地拋棄。

  館陶公主雖身份高貴,但是沒有了竇太后,又不得劉徹親近,也是一點忙也幫不上。

  在這宮裡,唯一能有力量與劉徹抗衡的就只有竇太后了,難道我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非要去投靠竇漪房嗎?

  衛子夫還在我面前粉面含春、略帶嬌羞地秀著恩愛,我卻已經魂飛天外,想著之後的路究竟要怎麼走。

  她見自己的話語絲毫沒有起到作用,我照舊笑語妍妍、沉穩淡定,便也止住了話口。

  在衛子夫告辭的時候,我輕輕攙過她的手,臉上仍舊是一派明麗燦爛的笑容,卻不動聲色地往她後腦勺上貼了張靈力劃成的天眼符。

  我只是有底線,又不是聖母。雖然說過不想對她的孩子下手,但是她這般挑釁,不懂我息事寧人的心,我再不反擊就是傻子。

  天眼符顧名思義就是替被下符人開了靈眼,對人體本是毫無傷害的。

  但是這宮裡孤魂怨鬼沒有三千也有幾百,而且大多是被冤枉而死,死後只會變成地縛靈盤桓不去,直到靈魂力量消耗完被迫投胎。若是衛子夫開了靈眼又撞上一個兩個,會不會被嚇出病來我可就管不著了。

  為了不讓劉徹懷疑是我做的手腳,我在符上附了厚厚一層靈氣,直到靈氣慢慢散逸完,天眼符才會生效。

  估計起碼要過一兩個月,等這胎穩了,天眼符也差不多起效了。

  反正我現在被禁足,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去,正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做詛咒的準備工作。


☆、033 大漢天子之暫避鋒芒

  就在我窩在甘泉宮裡默默練習著咒術的同時,日子又飛快地過去了十多天。

  今天早晨,劉徹派人傳消息過來告訴我說,已經找到了在王娡面前進饞言污蔑我使用巫蠱之術的人,是我宮裡的一個侍女,因為極度恐懼現在已經畏罪自殺。

  屍首還漂浮在御花園的水池中已不成人形,那個年輕的女孩就這麼成為了王娡作祟的犧牲品。

  到最後劉徹也沒有真的查出什麼來,或者是他查到了卻為了自己母親的面子沒有捅出來,而是隨便找了一個人頂罪便想了事。

  這一切果然不出我所料,劉徹只是責罰了我宮殿中的幾個侍女還有王太后身邊最為親信的女官,鑒於罪魁禍首那個告密的侍女已經畏罪自殺,就仿佛可以息事寧人了一樣。

  明面上看來我跟王娡各有損傷,但是我確定劉徹這次所牽連到的所有侍女都是王娡安排在甘泉宮的釘子,並沒有動我的人。

  劉徹這番舉動也是在警告王娡不要繼續生事,間接地幫了我個大忙。

  明眼人都知道那個侍女的死是怎麼回事,但在帝王的威嚴下沒有人敢提出這一疑問。

  關於詛咒的符我已練習畫了很多遍,沒有使用靈力,只是單純地在紙上作畫,畫完便燒掉。我必須保證在真正使用靈力的時候不會畫錯而遭到反噬。

  詛咒劉徹需要他的頭髮跟血液,頭髮這點倒是好辦,我有十分把握可以拿到。但是作為一個帝王,血液什麼的才是真的難辦。

  畢竟除非劉徹受傷,我才有機會接觸到他的血液,而他身為暗衛無數的帝王,又生活在重重深宮之中,哪會那麼容易就受傷呢。

  但是那又是最重要的一樣東西,假如沒有劉徹的血,詛咒還是勉強可以成功,但是效力不足原來的兩分。

  我花了這麼多心血可不是為了那兩分的成效,劉徹的身上龍氣充沛,一看就是個長命的皇帝,他若是在皇位上坐得越久,就對我越不利。

  所以我希望可以盡可能減少他的壽命,身為帝星,必有天道之澤。

  我無法直接對他的靈魂下手,除非我甘願擔上巨大的因果,但是因果並不是好化解的東西,能避則避。於是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選擇詛咒他的壽命,使他身體條件提前惡化。

  劉徹對外戚勢力這般忌憚,一定會在坐穩皇位之後立即下手,雖然我對今生的家族親人並沒有感情,但是若是他們倒了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現下竇漪房跟劉徹鬥的正歡,他們現在無法顧及我,但是竇漪房畢竟已經那麼大年紀了,又沒有可以託付勢力的人。一旦她後繼無力,我會立刻被劉徹除掉。

  其實原本竇漪房最信賴的人應該是館陶長公主,可惜從記憶中來看陳嬌這個母親心計是有的,但是太過短視而且急功近利,不堪大用。

  原本陳嬌是最完美的人選,但是她在眾人的寵溺之下壞了性子,讓竇漪房無法全盤託付。

  若是現在陳嬌在短時間內成長起來,懂得維護家族利益和自身地位了,不知道竇漪房會不會心動呢?

  巫蠱之事既然已經解決了,那麼我的禁足也就解除了,既然這樣,就去椒房殿走一趟吧。

  我來到椒房殿的時候正是午後,太皇太后坐在殿中跟身邊的老嬤嬤們說著什麼話,臉上的表情真實而愉悅,見我來了,連忙招手叫我過去。

  我面帶微笑走到她身邊,看著她失了明卻倍顯睿智的雙眸,輕輕說道:「皇祖母,請摒退左右,阿嬌有話要對您說。」

  竇漪房顯然有些錯愕,在我的無聲堅持下終於還是命所有人都下去了,她摸索著觸碰到我的手,語氣中帶著一絲真切的關心:「阿嬌,怎麼了?是不是劉徹這小子又欺負你了?告訴皇祖母,皇祖母為你做主。」

  雖然知道竇漪房已經幾乎看不見了,但是我仍舊堅持著演戲要演到底,面容哀戚,語氣中帶著悲哀:「皇祖母,我已經知道衛子夫是您派來的了。」

  竇漪房聞言不由得握緊了我的手,急切地辯解:「阿嬌,皇祖母也是沒辦法,你……」

  「皇祖母,別著急,我並沒有因此怨恨您。」我笑著搖頭,伸手回握著她蒼老乾癟的手指,「即便沒有衛子夫,也會有別人。阿彘他永遠都不會是我一個人的。」

  念著劉徹幼時的小名,我明顯看見竇漪房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懷念,也許現在的局面她當年也沒有料到。

  那個小小的、胖胖的可愛粉團,竟會變成如今這個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帝王,竟會演變成這樣同室操戈,血親相殘的局面。

  果真最是無情帝王家。

  我輕聲開口打斷了面前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家的追憶:「祖母,我無法生育。」竇漪房聞言全身一震,拽過我的手連聲問道:「阿嬌!你怎麼這麼說!這怎麼可能……」

  「我嫁給阿徹這麼多年都沒有孩子,而衛子夫只被寵倖了不到三個月卻有了子嗣,難道不是最好證明嗎?」我帶著自嘲輕笑了一聲,「如今我已不求阿彘的心,只想平安度日,但是假如我沒有孩子……」

  語意未盡,竇漪房混濁的眼眸中便露出了一絲憐憫,沒有孩子的皇后,又沒有帝王的憐惜,下場可想而知。

  「我也想開了,心不動,則不痛,可恨我竟嫁給阿彘那麼多年才想明白。」我的語中帶著豁達和淡然,瞥見竇漪房臉上露出的一絲滿意,我繼續說道:「皇祖母,阿嬌想求您一件事。」

  太皇太后微微皺了皺眉,便開口說:「你說,若是皇祖母力所能及,便不會推辭。」

  「阿嬌想去白馬寺為您和阿彘的子嗣祈福,順便在行宮暫住一陣子,可以嗎?」我語帶落寞,搭著太皇太后地手輕輕搖起來,就像小時候陳嬌向竇漪房撒嬌的時候一樣。

  眼見竇漪房的神情緩和下來,緩緩地點了點頭同意了我的提議。同時她交給我一塊玉符,語意不詳地告訴我,若是遇上麻煩可以調集一些人手。

  我知道,這是竇漪房對於我的徹悟給予的一定獎勵。原先她不想把勢力交給陳嬌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陳嬌愛劉徹愛得太深,深到有可能前腳接收了勢力後腳便毫不猶豫地獻給劉徹。

  現在我對劉徹已經死心,又是漢室皇后,最重要的是陳嬌是竇漪房的外孫女,那麼便是最好的接班人選。

  去白馬寺的打算也是這幾天深思熟慮下來的結果。

  求去最主要的原因有二,其一是因為陳嬌的身份太尷尬,無法行動自如。在宮中束手束腳,幾乎毫無施展之地。

  其二是為了暫斂鋒芒,讓陳氏外戚勢力暫時消失在劉徹的眼中,不求他完全不對陳氏下手,起碼也要減少一些他對館陶公主和陳嬌的惡感。

  從椒房殿裡出來,我基本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初步獲取了竇漪房的信任,並且有了一定的勢力,就算是從竇漪房那裡騙來的,也比之前的情況要好。

  在穿過御花園的途中,我遇見了似乎是在散步的衛子夫。

  遇見我的時候,她仍舊一臉溫柔小意,緩緩俯身向我請安,就在她低下頭的一瞬間,我看見她臉上露出了一抹奇異的笑容,心中瞬間升起了不妙的感覺。

  只見衛子夫腳下一個跐趔向我倒來,我躲閃不及被她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劇痛瞬間侵襲了整個身體。衛子夫的侍女見我們兩個滾成一團,驚慌地叫了起來,連忙上前將衛子夫扶了起來。

  衛子夫蒼白的小臉上仍舊一副驚魂未定的表情,滿面委屈的望著我,好像一切錯誤都在我身上一樣。

  我本來還不懂為什麼她一直在演戲,直到一聲滿含著怒火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陳嬌!我本來以為你已經已經懂事了!這才幾天啊,你又故態復萌了!」劉徹大步從我身邊走過,來到衛子夫身邊輕手輕腳地扶起她,神情小心翼翼,帶著安撫意味地握著衛子夫的手,隨即憤怒而怨恨地盯著我,:「你知不知道子夫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第一個子嗣!你這個毒婦!」

  我冷冷地看著劉徹滿目威嚴,充斥著失望的面孔,緩緩地笑了,劉徹似乎瞬間被激怒了一樣,一個箭步便沖了上來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幾乎紅了眼:「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想讓子夫流掉這個孩子對不對?」

  劉徹的神情幾欲瘋魔,我忍著疼痛,悄悄幻化了一根銀針,趁劉徹怒極的時候刺破了他的手腕上的皮膚,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其藏進衣袖裡。

  帝王的血實在是太難拿了,衛子夫的無事生非反而給了我這個機會,簡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來。

  人在憤怒的時候總會失去理智,也會失去警惕心,本來以為要多花許多心思才能拿到劉徹的血,沒想到這麼順利。

  我的臉由於被劉徹握住了咽喉漲得青紅,就在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時候劉徹猛然間鬆開了手。

  我無力地委頓餘地,伸手拂過喉嚨,試著想說話,卻完全發不出聲音來。

悠于 2015-5-7 21:47

☆、034 大漢天子之退居長門

  看起來現在似乎有比暫避白馬寺之外更好的選擇了,我低著頭偷笑起來,晴嵐卻以為我的顫抖是因為被劉徹的所作所為傷透了心,忙不迭上前攙起我。

  劉徹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我早就猜到,但是他果真比我想像的更在乎衛子夫肚子裡的這個孩子。

  陳嬌嫁給劉徹已經這麼多年了,卻始終沒有好消息傳來,想必他早就急了。畢竟先皇在他的這個年紀膝下已經有了三個皇子。

  衛子夫肚子裡的是他期盼這麼多年來的第一個子嗣,他因此失去了理智也是正常。

  衛子夫的這個計策可以說是簡單到近乎直白,但是卻格外的有效,誰讓之前的陳嬌幾乎嫉妒她嫉妒到瘋魔,不然也不會想學習巫蠱之術詛咒她了。

  所以不會有任何人願意聽我的辯駁,就算我揭露是衛子夫自己動的手腳也不會有人相信我。

  衛子夫算盤打得精,卻歪打正著如了我的意。原本我還在想即使暫避白馬寺還是有要回來的一天,那麼回來之後怎麼辦又是一個大問題,現在正好可以趁此機會徹底消失在劉徹眼前好了。

  帶著大漢皇后的身份行動實在是太不方便了,若是陳嬌被廢呆在冷宮就沒有幾個人會注意她,也會給我更大的空間活動。

  剛才衛子夫倒在我身上的時候,我就趁機解除了天眼符的限制,既然她敢陰我,我也就不必婦人之仁了。

  看了一眼劉徹小心翼翼地扶著衛子夫漸漸走遠的身影,我對水池上冒了頭的飄忽人影笑了一笑,嚇得她們立即又躲回了水中。

  這些因為各種各樣原因冤死在蓮花池中的水鬼們看來早就注意到我的存在了,只是因為我身上的靈力是鬼魂最為懼怕的,所以一直躲著不敢出現在我面前。

  但是如今看來,這池裡怨鬼的數量遠遠超出了我的想像,反正我都要走了,不如給劉徹母子還有衛子夫留些禮物吧。

  我緩緩走到水池邊,原本幽深的水底隨著我的靠近瞬間變得清澈,晴嵐始終擔憂地望著我,卻也好像怕刺激到我一樣不敢上前,只是緊緊跟在我身後。

  我提起裙擺緩緩蹲□,看著湖底那些稚嫩卻扭曲的面容沒有一絲畏懼,輕輕扯起嘴角,伸手淩空於湖面刺破指尖,放了一滴心血到蓮花池中。

  水波霎時變大,冤魂們爭先恐後地上前搶奪那抹血紅。他們在感受到血液中的力量的同時盯著我的眼神也越發渴望,我只能微動手指幻化出巨大的淨化符藉以威懾。

  我已經這般溫和,卻仍然有不識相的鬼魂沖了上來,隨手扔了兩道符送他去輪回。

  在只有我跟鬼魂能聽見的淒厲慘叫聲中,躁動的冤魂們終於都冷靜了下來,滿眼恐懼地盯著我,匍匐在水面上絲毫不敢動彈。

  我對著水池輕輕揮手,用靈力劃出字元,以結成給予血液的契約,約束這幫無法無天的鬼魂「切記不可傷人性命,否則,你們知道後果。」

  我一邊畫完,一邊威脅意味十足地晃了晃在我背後懸空的淨化符。

  在看到所有冤魂臉上十足的恐懼之後,我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朝蓮花池扔了一個禁錮陣法,免得萬一這些冤魂最後不受控制,聯合起來造反。

  在我回到甘泉宮的時候太醫已經在殿中等候多時,年邁的太醫在注意到我喉間明顯的掐痕時眼中閃過一絲不忍。我仍舊維持著不喜不悲的表情,在他讓我試著說話的時候始終假裝無法說出話來。

  太醫把完脈之後語意含糊地告訴我,我的嗓子少則要休養半年,多則兩三年才能恢復。

  其實我的嗓子並沒有事情,但我需要一個理由被廢,還不能是嫉妒或者無子之類的七出之罪。正好劉徹動手,讓我可以裝作受到了極大刺激,沒辦法再說話。

  一個不能生育的皇后或者還可以憑藉著帝王的憐惜佔據這個位置,但是一個啞巴皇后,卻再也沒有理由呆在這宮裡。

  心理上的創傷後遺症在這個時代是不可能被人認出來的,以身有殘疾被廢總歸好聽一點,至少還能再博取一點劉徹的同情。

  最重要的是,假如我在劉徹面前造成一個既定的假像,讓他非常確定地認為陳嬌已經啞了。

  這對我後面改換身份之後會非常有力,畢竟很有可能再一次出現在他面前,即使那時候他覺得我哪裡有熟悉的感覺也會因為腦中的既定事實而否認掉。

  劉徹始終沒有來看過我,但是我知道太醫定然會向劉徹彙報我的情況。於是我便靜靜地坐在宮中等候,卻出乎意料地在天黑之前都沒有等到劉徹的旨意。

  就在我奇怪劉徹竟然沒有趁機廢掉我的時候,第二天一早,便有人宣來宣讀旨意,大意是說我身有殘疾,忝為國母,命令我遷居長門,不要出來丟人現眼。

  劉徹可真是狠心絕情的男人,好歹兩人也青梅竹馬那麼多年,陳嬌為他付出了那麼多,竟然一紙詔書就將她丟棄。

  雖然一切都按照我的意願在走,我卻忍不住為前身感到不值,這樣的薄情寡義的男人,真是難為她愛了這麼多年。

  若是陳嬌在這裡接旨定然是心神俱碎、萬念俱灰,但是我卻低頭大大方方地接過旨意,心中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旦出了宮,這天下可就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

  我雖被廢,但是旨意上並沒有講明,所以我的一切行頭還是可以比照皇后的。為了去長門宮的時候過得舒坦,自是什麼都不能落下,就在我讓晴嵐替我看顧著宮人整理行裝的時候,館陶公主滿面驚慌地沖進了甘泉宮。

  我皺了皺眉,有些不悅地看到她完全失了儀態的表現,一個眼神制止了她似乎是想要大哭大鬧的動作,抓住她的手進了內殿。

  揮退了身邊的宮人,小心地下了結界,館陶公主才突然抱住我,嚎啕大哭道:「我的嬌嬌啊,你的命怎麼那麼苦?怎麼會這樣?」

  在館陶的懷裡我久違地感到了一絲溫暖,這個貪戀權勢、魯莽愚笨的母親其實還是疼愛陳嬌的吧。只是她單方面地認為給陳嬌這個世界上最尊貴的位置,她就會幸福,可惜世事無常,陳嬌還所遇非人。

  我伸手輕輕拍著館陶公主的背,安撫下她的情緒之後,來到桌前,伸手拿起毛筆,在紙上寫道:「母親,你不要難過,這一切正如我所願,我現在對劉徹已經沒有了執著。」

  館陶公主看到我的字顯然十分震驚,臉上還掛著眼淚就握著我的手臂急切地問道:「怎麼會?嬌嬌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頓了一下,對她輕輕搖了搖頭,笑容中帶著認命與悲涼,繼續寫道:「我無法生育,乃劉徹之手筆。」

  白紙黑字觸目驚心,劉嫖伸手捂住嘴巴才沒有驚叫出聲,瞪著我的眼中慢慢都是不敢置信和心疼。

  陳嬌的不能生育是不是劉徹下的手我其實沒有找到直接證據,但是他是嫌疑最大的那一個毋庸置疑。

  要震懾這些年來過的順風順水,膽大包天的劉嫖只能下狠藥,反正劉徹還會背更多黑鍋的,不差這一個。

  「劉徹不會讓我生下他的子嗣,因為他對我們陳氏家族已經開始不滿了。若是不想全族葬送,母親您必須警醒。」我寫完,便抬頭看到館陶公主眼中帶著無盡憐惜的表情。

  她仿佛沒有看見那些聳人聽聞的話語一樣,只是伸手輕輕摟過我,就像幼時摟過做惡夢嚇醒的小陳嬌一般,摸摸我的腦袋,語氣中帶著自責和愛憐,輕聲呢喃著:「我的寶貝嬌嬌,你受苦了。」

  就在我幾乎想要伸手推開她的時候,劉嫖放開了,盯著我神情堅定,語氣淡然地說道:「嬌嬌放心,母親知道怎麼做。」

  館陶公主就算再重利短視,也是經歷了三朝榮寵不衰的人,若是她上了心,陳氏覆滅的結局也許還有轉機。

  我寫下一些最近在宮中收集到的消息,讓劉嫖讀完,便將之前所寫的所有紙張燒毀。

  跟劉嫖對了個眼神,默默解除了結界,劉嫖便又哭哭啼啼地拉著我的衣袖替我整理東西。

  她一直不放心地跟我到了長門宮,幫我徹徹底底地安頓好了一切才一步三回頭地回了長安。

  長門雖冷清卻是我的好去處,而且這裡風景好靈氣足,簡直是修生養息的寶地。

  當晚我就忍不住做好了替身人偶,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施行了咒術,非常幸運地,一次便成功了。

  我看著一瞬間被吸幹靈氣變得破破爛爛的替身娃娃,心中戚戚然,詛咒帝星的代價真慘重,若是沒有轉移之術恐怕我也要去掉半條小命吧。

  詛咒已經完成,接下來要做的,只要每天念咒消業就好,並且保證沒有人看穿我的咒術就好。


☆、035 大漢天子之夜探皇宮

  第二天的時候,太皇太后依言派了人來到長門宮這個冷清的地方,看來她對陳嬌這個外孫女還是有一點憐惜的

  。由於館陶公主留下的人手本就不少,再加上太皇太后的人,原本冷冷清清的長門宮倒是分外熱鬧起來了,門庭雖然冷落,但是關起門來裡面卻一點也不見冷宮的樣子。

  雖然我在長門宮裡過得快活,但是在外人眼裡看來陳嬌這個廢後可是淒涼得很。

  當我例行每天聽取散佈在長安城各處的式神彙報情況的時候,無意間得知了長門賦的存在,心中立刻就有了一種不妙的預感。

  我仔細命人打探之後才知道,所謂長門賦竟然是當今才子司馬相如為我這個廢後陳嬌所做,辭藻華麗,情意哀婉,讀之纏綿悱惻,感人至深。

  已在民間流傳多時,幾乎人人都會傳唱一點,更是對我這身在長門的廢後的故事瞭若指掌,誰都能說上一段。

  聽說前幾日竟然還有歌女在宮中獻唱,唱的正是這曲賦。

  真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調查到這長門賦的始作俑者的時候,我不免悲憤異常,心中一口血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簡直恨不得仰天長嘯。

  這一切竟是陳嬌兄長陳須自作聰明,暗地裡以千金向司馬相如買賦,希望能借此勾起劉徹的憐惜和他與陳嬌往日的恩愛之情,而讓我得以再回後位。

  最可恨的是在我來不及控制住的時候,已經傳到了劉徹的耳朵裡了,萬一真的惹起了劉徹的心思,來長門宮探望我這個廢後可怎麼辦?

  若是被他看見我在長門竟然這般的自得快活,他豈不是要氣得吐血。

  我好不容易逃脫了那個巨大牢籠,才剛剛過上逍遙日子沒幾天,怎麼願意回到那個要處處小心,時時警惕的深宮裡去。

  為了防止劉徹愛意重燃,我這幾天必須要注意著了,假如劉徹因此來到長門宮看望。

  我既不能表現得哀傷自憐、形單影隻,引起他的惻隱之心,也不能肆意笑鬧使他惱羞成怒。

  想了半天天我終於想到了一個完美的計畫,連忙讓人叫晴嵐過來,以最快的速度佈置了佛堂。接著便穿起素服,整日青燈古佛,吃齋默經,一副看破紅塵、清高避世的摸樣。

  劉徹在三日後還是來了一次長門宮,卻只是在佛堂前徘徊了良久,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就離去了。

  事已至此,我終於能松下一口氣,連忙寫了信給館陶公主,讓她好好約束著陳須不要再出什麼么蛾子,給我添麻煩。

  那日警報解除之後,我就把所有的事物都交給了晴嵐處理,自己窩在殿中鼓搗詛咒,聯絡竇漪房交給我的那些宮外勢力,還要定期讓式神去宮中盯著情況。

  聽說劉徹在衛子夫大肚子的時候又迷上了一個叫做念奴嬌的女子,非要娶她做貴妃,和太皇太后鬧得不可開交。

  不過依我看來,竇漪房表面上十分氣憤劉徹的作為,但是心裡看見劉徹為女色所迷、念念不忘的樣子不知道有多開心呢。

  念奴嬌此人花容月貌,又聰穎慧黠,當是個奇女子,但是陳嬌上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似乎是在私會東方朔,怎麼會又和劉徹攙和在一起了呢?

  說起東方朔,從陳嬌的記憶裡我看過這個男人,總覺得有一絲奇異的違和感,東方朔的面容在陳嬌的記憶裡顯得十分模糊,並不是記不住,而是我越努力去想卻越難看清。

  我曾經製作了初級式神在長安城中試著尋找東方朔的蹤跡,卻總是一股神秘的力量所阻止著,無法發現他究竟身在何處。

  念奴嬌的事情在宮中掀起了大浪,這麼精彩的戲碼,我怎麼能錯過呢?

  東方朔雖然行蹤不明,但是按照他看著念奴嬌的眼神,定然已情根深種,所以有念奴嬌的地方,必定能逮到那只狐狸。

  聽說明日劉徹就要與念奴嬌大婚,今夜東方朔若是還沒有行動就要永失所愛了。

  於是趁著夜黑風高,我利用幻術改換了自己的容貌,在長門宮留下了替身式神,順便召喚出湟華以防萬一,然後便溜出長門宮打算夜探皇宮。

  隨手將隱匿結界套在周圍我就跟在平陽公主跟衛青身後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宮門,原本一路上是不可能有人發現我的存在的。

  但是湟華死命貼著衛青,一邊嚷嚷著「好吃」,一邊死也不肯撒手的舉動居然讓衛青警覺地抬頭環顧四周,最後望向了我隱匿的方向。

  我滿臉黑線地往湟華身上扔了個禁制符,趁他被禁錮不能動彈的一瞬間把他拖了回來。

  用靈刀柄狠狠地砸了幾下他的腦袋,看見他眼淚汪汪、抱著頭委屈地飄在我身後的樣子才停了下來。

  早知道就該找非律的,就算會被他冷氣凍死也好,至少他不會嘴饞到看到個靈魂誘人的傢伙就抱著死不撒手。

  趁著衛青皺著眉頭盯著自己的手臂,也就是剛才被湟華死拽著的地方發愣,我趕緊拖著他快一步溜進了後宮。

  衛青不愧是天生將才,竟然能憑著敏銳的直覺就感覺到了湟華和我的存在,可惜就算發現了還是看不到我。

  衛青跟平陽公主這個時候進宮一定是去衛子夫那裡安慰她,畢竟衛夫人還懷著孕卻要接受自己丈夫明天就要另娶他人的事實。

  尤其是劉徹還對念奴嬌癡迷不已,念念不忘多年。

  鬼都能想到若是念奴嬌進宮之後,劉徹會對她多麼寵愛。

  衛子夫懷著劉徹的第一個孩子卻還只是個夫人,念奴嬌一進宮卻已經是貴妃之尊。

  這等差距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若不是衛夫人還有著孩子,恐怕一切都要給念奴嬌讓道。

  悄悄摸進了御花園,湟華在第一眼看見滿池子的鬼魂的時候,眼睛就倏地綠了,扭過頭滿臉希冀地望向我,無聲地懇求著。

  耐不住他的星星眼攻擊,再加上這宮裡的鬼魂有了我的血之後好像的確是有點失去了控制,我便緩緩點了點頭,鬆開了手中禁制。

  歎了口氣,看著湟華歡呼一聲,口中喊著「點心,點心。」便沖上去到處四處亂竄,大肆捕獵。

  我無奈地搖搖頭,只能感歎自己今天召喚湟華的決定果然是個錯誤,然後便一個人摸進了甘泉宮。

  隱隱約約的燭光下有兩個人影,我定睛一看,正是東方朔與念奴嬌兩人。

  東方朔此人面容俊朗,身形修長,身上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靈力濃度,但是讓我失望的是,他並不是旅行者。

  他擁著念奴嬌的神情十分柔軟,圍繞在兩人周圍的是難以打破的甜蜜氛圍。我本想出聲,卻好像有點不好意思打斷這有情人相聚的一幕,摸了摸鼻子打算等等再看。

  東方朔卻好像感覺到什麼了一樣,倏地抬頭望向我所在的地方,伸手將念奴嬌護在身後,冷聲質問道:「是誰?誰在那裡!」

  我輕笑了一聲,這東方朔雖然不是旅行者,卻可以靠著自身修為凝聚靈氣,窺伺天道,在這個朝代沒有修煉方法還能達到這種地步,果真是奇人。

  緩緩現出了身形,我對驚呆在對面的小倆口揮了揮手,打招呼道:「東方朔,久仰大名啊。」

  「你是何人?」東方朔拉著念奴嬌緩緩往後退了一點,眼中帶著警惕,」為何會深夜出現在宮裡?」

  我揚手放下結界,輕聲回到:「你不也深夜出現在這宮裡嗎?怎麼單單只懷疑我一個呀?」

  東方朔沒有理會我的調笑,越發蹙緊眉頭,向後退去。

  頂著兩人同仇敵愾的目光,我仍舊一臉輕鬆道,攤攤手示意自己沒有攻擊意圖:「別擔心,我不會對你們不利的。」

  東方朔的神情卻完全沒有隨著我的話放鬆下來,他回過頭對念奴嬌使了個眼色。我瞥到念奴嬌神情複雜,似是掙扎了一下,便果斷丟下了東方朔跑出了房門。

  東方朔一個箭步沖上來擋在我跟念奴嬌之間,似乎想要擋下我可能有的攻擊。卻沒想到我閑閑地站在一邊一動也不動,他的眼神露出一絲疑惑,語氣冷肅地質問道:「你到底是誰?來這裡幹什麼?」

  我神情淡淡地看著念奴嬌跑遠的身影,對滿眼戒備的東方朔無奈地解釋道:「我真的只是來確定一件事情的,現在我知道了,你們可以走了。」

  「對了,在不快點,要是驚動了劉徹,你們可就跑不掉了噢。」我笑著揮了揮手告別,瞬間消失在空氣裡。

  說實話,這對亡命鴛鴦真的再不走的話,很有可能就會被劉徹抓個正著。雖然念奴嬌進宮能打擊到衛子夫,但是念奴嬌那樣有著那麼倔強純粹眼神的女子,不應該這麼輕易地葬送在這深宮裡。

  離了這帝都深宮,東方朔跟念奴嬌應該會幸福吧。


☆、036 大漢天子之百鬼夜行

  目送著兩人走遠,隨著夜越深,我感覺到這宮中越來越重的陰氣,忍不住皺了皺眉。

  伸手招來坐騎雲麓躍上宮頂,看著黑氣四溢的皇宮,我歎了口氣,一邊放出式神尋找劉徹,一邊傳信讓湟華務必要解決掉這些已經開始入魔的鬼魂們。

  若是其中一隻真的墮入魔道,不知會奪走多少人命,那我罪過也就大了。本來只是想給王娡、衛子夫她們留個小禮物的,卻沒料到盤桓在宮中的鬼魂怨恨之心竟然這般強大,這麼快就不受控制了。

  捏碎了當初給予血液時結成的契約之珠,直接滅殺了一部分弱小的靈魂,將他們送去往生。就在我歎了口氣,想繼續除鬼的時候突然感受到沖天的黑氣從長樂宮方向噴薄而出,我心下一驚,連忙驅使雲麓趕去那邊。

  剛到長樂宮附近,我便感受到了極其厚重的陰氣從偏殿溢出,小心翼翼摸進去,便看見湟華與一黑色人影呈對峙之勢。雖說湟華做了我的式神能力有些下降,但是我還從來沒見過他這般凝重的表情。

  注意到那陰魂血紅色的眼眸,我心下一凜,這絕不是宮裡的靈魂能達到的程度,什麼時候孤山野鬼也有這種閒情逸致大老遠地跑到這種地方獵食了!

  趁著那陰魂還沒注意到我的存在,我結起手印準備助湟華一臂之力。

  而這時候湟華也感應到了我的存在,瞬間幻化成九尾狐狸的形態,尾巴上燃起焚天烈焰,沖天的火光使那黑影稍顯畏懼。

  但很快的,那黑影便招來了更多的冤魂,毫不客氣地直接吞噬了它們藉以補充力量。

  湟華的幾番攻擊都落了空,就在他憤怒地撓爪子幾乎想放狐火燒了這宮殿的時候,那黑影終於停止了躲閃,伸出黑色利爪朝湟華撲去。

  我立刻扔了個防禦結界給湟華,以免他受陰氣侵襲,接著便想繼續隱匿繼續刻畫封印陣法。只可惜那野鬼在看到防禦光圈的同時也看破了我的隱匿結界,怒吼了一聲朝我飛來。

  伸手扔出七道喚雷符結成七星陣將其禁錮在裡頭,但是對於這只鬼來講這種程度的禁錮應該完全不夠看。我迅速地向後退去,使了個眼色讓湟華沖上去扛著。

  畢竟我的身體脆弱到不行,那鬼魂一爪子就能送我去西天,我可不想這麼不明不白地就死掉。

  就在湟華跟那野鬼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一個突兀地聲音刺破了黑暗:「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回頭一看,竟是一身黑衣,面帶疲倦,眼中卻充斥著驚愕與啞然的劉徹!

  該死的,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看著野鬼盯著劉徹瞬間閃過綠光的眼眸,我忍不住恨恨地低聲咒駡了一句。

  原來這野鬼的目標竟是劉徹!怪不得,像他這種能力的惡鬼要麼誕生于極陰之地,要麼就是千萬人埋骨之處才能養出。

  他竟然會不遠千里地跑到長安,居然是想要劉徹的命!

  該死的,該死的!假如我今天沒有進宮,也沒有碰上這只惡鬼,更沒有跟他扛上,它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吃掉劉徹,那不就皆大歡喜了嗎!

  但是天不從人願,我現在已經徹底得罪了這只記仇的惡鬼,若是讓他吃掉劉徹、力量大增,下一個目標肯定就是我。

  我現在勉強可以跟它對峙不落下風,還是因為有湟華的幫忙,若是它吞噬帝星,說不定一舉成就大道,我怎麼可能再是對手!

  這種天生陰魂的鬼魂在天賦上就比我高出一截,它們存在在這個世上本來就是逆天而行,一般的鬼魂或許會害怕劉徹的龍氣,但是對它而言,那卻是大補之物。

  伸手張起結界護住劉徹,那惡鬼狠狠地撞在了結界上,鋒利的爪子竟然差點就將防護捅破。

  要保護想殺的人的心情真的難以用語言描述,我回頭惡狠狠地瞪了劉徹一眼,冷聲道:「不想死就別說話。」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伸手招來狂風將他扔到角落裡,迅速立下三層防護結界,留下雲麓替我看守著他。

  接著劃出召喚陣將非律喚出,一股腥甜隨之湧上喉頭,我抬手指向那黑影,非律迅速沖了上去。他跟湟華配合默契,三兩下就將陰魂控制在我畫的陣法範圍之內。

  我咽下血液,一邊結印一邊念咒,那惡鬼似乎也感覺到了形勢不妙,剛想逃走,卻被結界禁錮在了原地。

  儘管已經被我禁錮了,它仍然呲牙咧嘴地掙扎著想要過來,兇狠的目光簡直恨不得把我撕成碎片。

  也是,要是它今天沒遇上我說不定已趁著月食吃掉了劉徹,上天下地無人能耐它何。

  看它怨恨的目光,我心中也不免悲憤異常,你以為我想遇見你,這簡直是命運弄人!明明我跟那惡鬼都是想弄死劉徹的,現在我卻被形勢所逼不得不救他。

  看著陰魂閃爍著怨毒的目光,我恨恨地扔了個淨化符看著它拼命掙扎著慘叫,心中還是覺得不解氣,若是它動作快一點我就不會面臨現在這種讓人想吐血的狀況了。

  非律跟湟華見我咬牙切齒的摸樣,無奈地對視了一眼,便默默自己開了傳送陣回去了。

  我刺破指尖,以自己的血液為代價,念起咒術:「縛鬼伏邪……百鬼消除!」那陰魂消失在滿室金光中。

  消滅了惡鬼,我終於可以松下一口氣來,看著滿目瘡痍的長樂宮,我默默地喚過雲麓打算跑路,卻被回過神來的劉徹一把抓住了手。

  他皺著眉頭,神情中皆是震怒和惱火:「你是誰?剛才那個黑影又是什麼東西?」

  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放符,漠然地看著他被巨大的力量彈開,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我從袖口拿出手帕擦了擦被劉徹握過的地方,隨即招來火焰將其燃燒殆盡,劉徹見我一副顯而易見嫌棄的模樣面上越發惱怒。

  燒完手帕,我輕輕拍了拍衣袖,語氣淡然地說道:「別碰我。」看著他幾乎燃燒著憤怒的眼眸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劉徹可以看見那陰魂,卻沒有看到湟華跟非律的存在,說明他有一定靈力資質,但也只是一些而已。

  也許是龍氣庇佑所帶來的一些附帶的能力罷了,我揮手開了隱匿結界,人影瞬間消失在劉徹的眼中,冷然的話語卻更讓他幾近暴怒:「我的名字,你還沒有資格知道。」

  看著劉徹惱怒萬分的臉龐,我心中自從被迫伸手救助劉徹的鬱結之情終於緩解了一點。

  這次算我自己倒楣,居然誤打誤撞替劉徹擋掉了命中大劫,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下次若是湟華還自作主張因為貪吃而對上什麼孤魂野鬼,我是絕對不會替他收拾爛攤子的,他也該學著知道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了!

  今天靈力消耗過大,還受了些意料之外的傷,要不是撐著靈力透支召喚了非律,沒准就要交代在宮裡了。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得知了東方朔的消息急功近利、判斷失誤所造成的。

  本來以為東方朔是旅行者我才那麼急切地想要進宮去見見他,這麼多年,我還以為終於有了一個同伴呢。

  結果東方朔壓根不是旅行者,而且我還被迫救了劉徹的命,這簡直就是命運弄人!

  我回到長門宮的第二天,就聽到了念奴嬌逃婚之事,新任貴妃居然變成了衛子夫。

  當然民間是壓根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逃婚一事,還以為一開始衛子夫就是要成為貴妃的人呢。

  不由得在心裡誇讚一下衛子夫的手段,冒名頂替之後還能倖免於帝王責怒的,恐怕普天之下只有衛子夫一人了吧。

  我在長門宮的日子過得愜意,白天處理各處情報和勢力呈上來的文件,每天晚上則帶著湟華出去給他加餐。

  最近竇漪房遞到我這裡的事物越來越多,看起來她也猜到了我故意裝啞,退居長門的舉動,她這般行動難道是決定要向劉徹示弱了嗎?

  表面上讓劉徹以為竇氏家族的勢力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已漸漸被他蠶食殆盡,暗地裡卻把所有勢力都交到了我手裡。不愧是老狐狸,就算是陰險深沉如劉徹都沒有看透她的打算。

  自從竇漪房交過來的勢力越來越多,我身邊亂七八糟的窺視也愈演愈烈,為了防止有人背叛、或者長門宮裡被安□別人的釘子,我暗地裡進行了一場大清洗。

  所有在幻境中顯露了別有用心的侍女、內侍們,我趁著年前準備較多事物的檔口,將他們這段在長門宮凡是有關於我的記憶都封印起來,然後三三兩兩地打發走了。

  晴嵐還好奇地問我為什麼突然這般大動作,我只能笑著告訴她,這是我為她們好。

  我抿了口茶,望著窗外的鵝毛大雪低頭輕笑,現在離開長門宮是最好的結局,不然真的等到誰背叛我了,那她的下場一定比現在慘得多。

悠于 2015-5-7 21:49

☆、037 大漢天子之對峙東方

  就在凜冬將至的一個清晨,我聽說貴妃衛子夫在甘泉宮誕下一位皇子,上大喜,為其取名為據,並且命人為其作《皇太子賦》,等於是昭告天下這個還在繈褓中的嬰兒將為太子。

  劉徹年近而立才得到這個寶貴的皇子,簡直欣喜若狂,連帶著衛子夫都因此多受到了幾分寵愛。

  這漢朝的皇子出身沒那麼講究,開國皇帝漢高祖劉邦出身草莽,所以即便衛子夫只是歌女出身,但是憑她為劉徹誕下了第一個皇子的功勞,借此封後也是可能的。

  庶長子為皇太子,其母封後似乎已經成為了慣例,但是能不能一直把太子這個位置坐得安穩,坐到劉徹壽終正寢這可就變數頗大了。

  先皇的第一個兒子劉榮身為庶長子也曾以立長的原則被封為太子,但是短短三年就被王娡跟劉嫖聯手從那個位置上拉了下來,下場淒涼。

  我若是沒估計錯的話,等這孩子過了周歲,衛子夫就該進為皇后了。

  就在這原本由於皇太子降生尤其顯得熱鬧喜慶的年關來臨之際,邊關卻發來急報,說匈奴虎視眈眈,已發兵二十萬號稱要攻下長安。

  任誰都知道匈奴是劉徹心中大患,整個長安城由於戰爭的拉響而陷入了莫名緊張的氣氛中。

  聽說老將軍李廣曾經在未央宮中自請掛帥征戰,卻被太皇太后暗諷他廉頗老矣,不肯放手軍權。

  劉徹為此十分惱怒,卻也無計可施,最終無可奈何之下還是選擇聽取了東方朔通過平陽公主獻上的計策。

  劉徹放任了竇漪房從竇家權貴中遴選大將的動作,甚至帶著一絲看好戲的意味。竇太后雖態度強硬、手段高明,卻耐不住竇氏族人的不爭氣。

  為此我也曾寫信勸過太皇太后不要在外敵侵襲的當下還與劉徹爭權奪利,竇太后最終卻還是一意孤行,沒有給我絲毫回應。

  我聽說匈奴人人長於馬術、生性兇殘好戰,又精悍勇猛,幾乎全民皆兵,若是真的攻入了長安不知道又會是哪一番生靈塗炭的場面。

  到時候這世界又要被鋪天蓋地的冤魂所覆蓋,想到之前那漫天飄著的黑色人影,連我這種幾乎經過千錘百煉的人都不由得心中發寒。

  傾巢之下,豈有完卵?若是漢朝在對外戰爭中失敗,身為漢人的我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或許可以憑藉自身的力量勉強存活,但是肯定沒有現在這般愜意。

  過了幾天,我又聽說被竇漪房選中的竇嬰毫無膽色可言,竟然臨陣退怯,在由東方朔測出此行兇作吉少之後便藉故弄傷腿以此推脫,將領便落到了李廣身上。

  這一切都如了劉徹的意,他幾乎大獲全勝,一口氣封賞了所有跟隨他的太子党眾人,並且奪了竇漪房的璽印,同時極大地削弱了竇家的勢力。

  劉徹此時一定喜悅非常吧,嬌妻在伴,稚子入懷,又解決了心頭大患,人生最得意之處也不過如此。

  而我自從上一次在宮中遇見那只惡鬼,又知道了這個時代也有東方朔這類奇人的存在,便開始越發地小心。

  最糟糕的是,我近日竟然感受到了一絲微妙的被窺視感,讓我不得不懷疑劉徹拍了暗衛來監視我的生活。

  他最近雖然忙著對付竇氏家族的力量,給館陶公主足夠的時間整理勢力,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不會就這樣甘休的,若是等竇漪房倒臺,下一個倒楣的一定是劉嫖和我。

  最近由於暗衛的監視害得我什麼出格的動作都不能做,整天蹲在佛堂裡無所事事。

  由於替身式神並沒有多少智慧,只能勉強糊弄過一般人,若是對上嚴格訓練過的暗衛,說不定一下子就露了餡。

  迫于暗衛,我也再不敢以真身帶著湟華出去「清掃」,只能以離魂狀態溜出去。

  雖然離魂術消耗巨大,但是這世界靈氣充足,這個身體的底子也不錯,經得起我這般消耗。

  劉徹現在一定得志意滿,若不是匈奴來襲,他一定會大肆清洗外戚勢力,沒想到,我竟然因為匈奴之禍反而因此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劉徹的成功背後處處有著東方朔的身影,他竟然以退為進這樣輕易地就助劉徹排除了竇漪房的勢力。

  當我得知東方朔還留在平陽公主府裡的時候不得不在心中感歎此人的膽大包天,拐了劉徹的心上人念奴嬌竟然沒有絲毫畏懼,還敢大搖大擺地留在長安城。還能在匈奴來犯的時候冒著可能被劉徹發現的危險獻上妙計,而竇漪房就這麼輕易地被東方朔玩弄於鼓掌之間。

  東方朔這般深不可測,萬一看穿了我的咒術並且有能力解決,說不定一時大發善心就救了劉徹,那我豈不就功虧一簣了嗎?

  看前幾天的狀況,東方朔應該是打算幫助劉徹排除外戚勢力之後,就帶著念奴嬌遠走高飛,不然他不可能有膽子從劉徹手裡橫刀奪愛。

  但是目前匈奴未退,以他心懷天下的個性,一定不會離開長安,所以要封住他的口,就只有這幾天了。

  夜逐漸深沉,我緩緩脫離了身體,留下湟華替我看守著,接著便向平陽公主府飄去。

  仗著自己現在是靈體狀態我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東方朔所在的房間,看見他正站在書桌前翻著書,我走上前去剛想結印在他靈魂上下個封印,就被他抬頭一眼怔在了原地。

  他竟然直直地看向我所在的方向,眼中帶著笑意,我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氣息已經今非昔比。

  假如說幾天前我在宮中遇到的他的靈力只是一個小小的水潭,雖讓我高看一眼,卻絲毫構不成威脅。那他今天卻已是廣闊之湖,雖還不是我的對手,卻已經一日千里。

  今天他身上驚人的靈力厚度,難道是由於輔佐劉徹成就帝位所帶來的益處嗎?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修煉方式的人類,看來劉徹將來必定是千古一帝,不然怎麼會給他帶來這麼多好處。

  東方朔看著我,神情絲毫沒有驚訝,語氣淡然地問道:「你就是前幾天出現在宮中的那個神秘人物吧?」

  命運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幾天之前我還位於上位,今天就風水輪流轉了,我盯著東方朔的眼神格外警惕。

  「原本劉徹有紫微星照,該成千古一帝,但是前段日子,我夜觀天象,卻有一天狼星橫空出世,對帝星成壓制之勢。」東方朔撫了撫鬍子,淡淡地說出了讓我震驚萬分的話語。

  玄術果然奧妙,竟然連這個都能算出來,我雖心下訝異,面上卻不顯分毫,淩空而立,語帶試探:「那麼你打算如何?滅了天狼星嗎?」

  他聞言微笑了一下,語氣中卻全是悵然,輕輕搖了搖頭否認道:「不,我什麼也不會做,我的任務只是輔佐劉徹坐穩帝位,之後的事情,我不會管。」

  我心中松了一口氣,垂眸看見他書桌上描繪著的地圖,上面似乎細細勾畫著匈奴進攻的情勢。

  看著東方朔緊皺著的眉頭,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佩服,這樣心懷天下、仁善兼濟的人,我過了四世還是第一次遇見。

  「我不會做危害到百姓的事情,對於劉徹,我自有打算。」忍不住對東方朔做出保證,我隨即感覺到自己心態上異常的柔軟,皺著眉搖了搖頭,瞬間飄遠三尺。

  東方朔這種聖人果然還是不要接近的為好,怎麼總感覺他的周圍好像有一種感化世人力量在冥冥之中影響著我一樣。

  渾身發寒地迅速離開了東方朔的地盤,正打算飄回長門宮的時候,我聽到了一陣微弱但是揪心的哭聲,心下升起一絲好奇,平陽公主府應該是沒有小孩子的,怎麼會有嬰兒哭聲呢?

  我帶著隱隱好奇飄進了這座寢殿,竟然就看見一隻冤魂正飄在床榻之前,滿臉的垂涎欲滴,定睛一看,那鬼魂對著流口水的竟是個白白胖胖的小娃娃。

  最奇異的是那白團子明顯是盯著本該空無一人的前上方,也就是鬼魂所在之地而掙扎哭泣。

  冤魂伸手似乎想要觸碰他,卻被那白團子周身的光暈狠狠地灼傷了,它疼得大叫,表情越發猙獰,眼神紅得仿佛要滴下血來,似乎要拼死一搏一般凝結起了力量。

  我眼見那白團子快要小命不保,連忙沖上前扔了兩枚淨化符送不甘心的厲鬼去輪回。

  接著便小心翼翼地湊到床前,盯著伸手似乎想要抓到我,還時不時咯咯傻笑的白團子。小孩真是神奇的存在,前一秒還在哇哇大哭,後一秒就可以留著口水傻笑。

  不過這白團子,還真像阿澤小時候的樣子,他也是這樣白白胖胖、逢人便笑,可愛得緊。

  怔怔的盯著繈褓中的嬰兒,明明是靈體狀態,無法流淚也沒有觸感,我卻感到直達靈魂的絞痛之感。

  我的阿澤,也該長成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了吧……

  我居然,沒能看著他長大。

  也不知道……那個男人,過得好嗎?

  雖然我從不曾祈求過生生世世,只是沒想到,連那僅有的一輩子,都那麼短。


☆、038 大漢天子之戾太子據

  我與他的一生太短,短到我都以為那是一個夢,美好到不真實。

  原以為就算不能生生世世,起碼也能白頭偕老,卻沒想到命運弄人,我竟然栽在了高湛的手裡。

  我的延安,看起來深沉果決,心狠手辣,卻其實最心軟。

  關於高湛的事情我其實一點也不怪他,就算我因此陰差陽錯地喪了命,但我始終可惜的也只是沒能與他一起慢慢變老。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天天熬夜批奏摺,有沒有好好教導我們的阿澤,有沒有……曾經想起過我……

  發怔的我被一陣咯咯傻笑的聲音拉回了現實,看著面前這個白團子胖嘟嘟的臉頰和無比明亮的眼眸,我不由得心中一軟,在他身上放下了三層防護符。

  這麼可愛的孩子,若是被哪個不懷好意的鬼魂盯上了,大約也就活不到成年了。

  就在我逗著白團子的時候,衛子夫跟平陽公主兩人結伴走了進來,看見白團子奮力地對著空氣揮著白白胖胖的小手,兩人不由得垂頭低笑。

  衛子夫上前滿臉愛憐地抱起了白團子,對從旁侍候的侍女便突然板著面孔質問道:「不是說據兒一直在大哭嗎?我看他現在的樣子可不是像在哭啊。」

  侍女撲通一聲跪下,臉上帶著疑惑,語氣惶恐地解釋道:「貴妃明鑒,半柱香之前據皇子還大哭不止,但是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止住了啼哭。」

  衛子夫輕輕拍了拍繈褓,神情若有所思,平陽公主連忙打圓場道:「子夫,你就別怪她了。你看,現在據兒笑得多開心呀。」說著便伸手戳了戳白團子,也就是劉徹目前唯一一個兒子劉據的臉頰上。

  衛子夫聽見平陽公主發話了,便也立刻回復了溫和謙恭的表情,附聲道:「公主說的是。」接著便對侍女輕聲訓道:「公主溫良,不忍責罰你,但是以後看護皇子,一旦有什麼異狀,定要第一時間來告知我。」

  見侍女抖著身子點頭稱是,衛子夫才抱著白團子輕輕安撫起來,平陽公主也在一旁逗著劉據小包子。

  看著那邊和熱融融的畫面,我垂眸盯著自己的指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失落,正想飄出這寢殿,就聽見一陣含糊而尖利的嗚咽聲。

  回頭一看,那白團子竟然在衛子夫的懷中掙扎著朝我的方向伸手,衛子夫跟平陽公主被嬰兒奇異的舉動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疑惑地望向空無一人的地方。

  平陽公主語帶訝異,輕聲問道:「據兒是怎麼了?今天怎麼會這般活潑?」

  衛子夫聞言搖了搖頭,語氣中也是滿滿的驚疑:「平日裡這個時辰,他早該睡熟了,也不知道今兒個究竟是怎麼了?」

  說著便收緊手臂想把劉據抱抱緊,卻沒估計到嬰兒脆弱的身體結構,我眼看著小劉據委屈地癟癟嘴,就要再一次哭出來,卻仍然不放棄朝我伸手的樣子,連忙飛快地飄到他的身邊。

  他見我靠近,立刻停止了掙扎,露出了無齒但又燦爛萬分的笑容。

  我盯著這白包子,心中不免有些擔憂。

  這個孩子天生能看見靈體,對孤魂野鬼來說是最有吸引力的,若是不知道怎樣運用靈力,很有可能沒有挨到成年就半途夭折了。

  既然被我看見了,這白團子也算與我有緣,幫上一把又有何妨,這般靈力資質沒准是我撿到了個寶呢。

  看著懨懨得吐著泡泡的小包子,我心下一動,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便低聲喃喃道:」碰到了我,也算你幸運。

  既然打算把小包子護在羽翼之下,那麼就要快點行動,於是第二日,我便潛進了宮中,打算抱了劉徹的兒子就跑,等他發現兒子丟了再派式神傳信給他。大不了就裝作世外高人看中了劉據,非要收他為徒好了。

  反正根據我得來的消息,這個時代的人們對於仙人、鬼神之說還是十分相信的。

  偷偷摸進甘泉宮裡,卻看見劉徹滿臉愛憐地站在劉據的床榻前,動作小心翼翼地逗著他。

  我忍不住冷哼了一聲,沒想到劉徹也會有這種滿心柔軟、寵溺愛重的表情。

  劉徹聽見了莫名的冷哼聲,倏地抬頭,神情不由得警惕萬分。他隨即輕輕揮了揮手,甘泉宮中便突兀地出現了好幾個隱匿的氣息。

  「誰在那裡?」劉徹一邊沉聲質問,一邊使了個眼色,暗衛得到命令迅速地清查了一遍宮殿,卻仍舊一無所獲。

  我冷著臉現處了身形,禁錮住幾個沖上來就想幹掉我的暗衛,對劉徹涼涼地瞥了一眼,眼中全是嘲諷。

  劉徹先前還看著神情警惕,隨即便想起了什麼,恍然大悟道:「你是上次的那個人!」他隨即便厲聲質問道;「你三番兩次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宮中有何目的!」

  「我想收劉據為弟子。」淡淡地說出自己的來意,絲毫沒有客氣的打算,劉徹聽了我的話,不屑地冷笑了一聲,「你以為你是何方神聖!我的據兒也是你能收的嗎?」

  感覺到劉徹語氣中的輕蔑,我不悅地眯了眯眼睛,語氣不耐:「我原先可以直接把你兒子帶走,通知一聲已是看在你是人間帝王的份上。你不要不識好歹!」說著便用上靈力威壓,看著劉徹在我的威勢下逐漸難看的臉色心中越發暢快。

  劉徹雖被壓迫得厲害,面上表情卻始終堅毅沉穩,緊緊咬著牙不肯退讓。

  這場角逐在心性堅韌的劉徹面前變得毫無意義,既然硬的不行就來軟的,我默默地撤下來靈力,語氣稍顯和緩地陳述道:「你知道東方朔吧,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

  「我輩中人下山都是為了歷練。而東方朔的任務已經完成,所以他離去了。」

  冒名頂替這種事情我幹的不要太順手,如今劉徹已經知道了東方朔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他坐穩帝位,現下肯定心中懷著感激。

  若是報出東方朔的名字,就能靠著他的名頭取得劉徹初步的信任就好了。

  劉徹顯然沒有相信我,看著他仍然飽含著審視的利眸,我只能無奈地解釋道:「我之前在這宮中是由於百鬼作亂,其中一隻千年惡鬼的目標就是你。」

  看到劉徹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的神情,我試圖以事實說服他:「我既然上次救了你,又怎麼會對你的兒子不利呢?」

  眼見劉徹的神情有一絲動容,我再接再厲道:「況且你難道不想為什麼劉據經常無緣無故地大哭嗎?」語氣中帶而顯而易見的引誘。

  劉徹稍顯猶豫了一下,神情中帶上警惕,但是看著劉據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忍,隨即似乎還是沒有抵過愛子之心,厲聲問道:「那你告訴我,據兒為何會這樣?」

  「就是因為這些東西。」我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扔出一張短效天眼符到劉徹身上。劉徹雖看見我的動作卻也不知道我究竟在做什麼,只是神情中越發警戒。

  天眼符即刻便生了效,盤桓在這宮殿中的所有陰魂怨鬼都刹那間在劉徹面前現出了身形。他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指著滿室飄散的黑氣與人影,口中喃喃道:「這些都是……」

  他一低頭便看見了自己身邊始終糾纏著幾隻鬼魂,雖然它們由於龍氣始終無法靠近他、觸碰他,卻彷徨著不肯離去,神情貪婪而猙獰。

  劉徹不動如山的表情終於崩塌了,隱隱露出一絲惶恐。

  我淩空繪了幾張淨化符扔到他身邊,鬼魂們慘叫著消失在了空氣中,然後抬手指向殿中劉據所在的位置,他上方密密麻麻的陰魂看上去簡直讓人不寒而慄。

  「這就是擾了據兒安寧的東西嗎?」劉徹低聲喃喃自語道,轉頭望向我,神情中不免帶著一絲震驚和憤怒。

  我揮手驅散了劉據上方盤桓不去的黑氣,開口解釋道:「你的兒子劉據生下來便帶著靈氣,這宮裡陰魂怨鬼太多,個個都對他垂涎欲滴,自然時常被嚇得哭泣。」

  小心翼翼地在劉據周圍布下結界,看到鬼魂們被隔離在三米之遠的地方,這才放下心,對著滿面沉色的劉徹說道:「前幾日我在平陽公主府中除鬼的時候,恰好遇上他被怨鬼糾纏,便出手救了他一命。」

  「我與這孩子有緣,既然救了他,那就會救到底。不然他很有可能會半路夭折。」我淡淡地說道。

  「什麼!朕的據兒竟然……」望著滿是充斥的黑影,劉徹堅毅英俊的臉上不由得出現一絲頹然和心疼,掙扎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鄭重地對我說道:「這位道長,請您救我孩兒一命。」

  我見劉徹終於開始相信了我的說辭,便解除了天眼符,讓一切又回到了原樣,但是劉徹看著室內的眼中卻再沒有了平和,盡是驚疑不定。

  「我說過與他有緣,便會盡力保護他。這陣法可以維持兩月,兩月之後,我便來接他。」說著便隱去了身形。


☆、039 大漢天子之皇太后薨

  竇漪房在東方朔的巧妙算計下不但丟了鳳印還拱手送給了劉徹大半江山,幾番打擊之下,身體越發不好了。

  劉徹在解決掉竇漪房之後,迫不及待地將手伸向了諸侯王們,很快發佈了推恩令,妄圖以這樣的方式分散諸侯王的土地和權力。若是嚴格按照他的方法實行,不出兩代,再沒有諸侯王能與皇權匹敵,自高祖以來諸侯王勢力過盛的問題也就得到了解決。

  我聽聞這幾日太皇太后的病似乎越來越嚴重了,整日躺在椒房殿幾乎足不出門,湯藥源源不斷地送進去卻也不見好轉。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得到了來自劉徹的特赦令,恩准我這個廢後再一次踏進皇宮看望自己的外祖母。

  接到聖旨之後,我選了件寡淡的青衫,便神情平和地坐上了進宮的步輦。

  大約是真的消失在宮中太久,我的轎子竟然在端門之前被攔了下來,一個沉穩的男聲語氣嚴肅地問道:「來者何人?可有權杖?」

  跟在轎旁的晴嵐一聽這問話,臉色霎時難看,語氣不滿地呵斥道:「我家娘娘你也敢攔!你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晴嵐,不得無禮。」我沉聲制止了晴嵐魯莽的舉動,雖然知道她是在為我抱不平,但是我現在的身份是個被廢的皇后,若是再囂張免不了要被人找麻煩的。

  今天這趟進宮還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禍,我可不想出什麼岔子被劉徹抓到,讓他有機會繼續貶謫我。

  晴嵐聽到我的話只能狠狠瞪了那個侍衛一眼就垂著頭退了回來,劉徹倒是好,叫我進宮卻又不提前告知守端門的侍衛這個消息,是想給我下馬威嗎?

  我心下不滿,正想著究竟要怎麼描述自己的尷尬身份的時候,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不滿:「這是怎麼一回事?路侃,你來解釋!」

  「稟告衛大人,這些人身份不明,屬下不能放他們進宮。」一開始那個沉穩的男聲解釋道。在聽到問話的一瞬間,我就認出了來者的身份。

  來人竟是衛青,可是這種時候他難道不該在軍營中準備著北伐匈奴的事情嗎?怎麼還有空進宮呢?

  我的腦中雖然一直猜測著衛青此時進宮的原因,口上卻語氣淡然地打著招呼:「衛大人,久仰大名啊。」

  雖然我跟衛青從來都沒見過面,但是我相信他一定從衛子夫或者平陽公主的口中聽說過我的存在。

  「這位……夫人?你是……?」衛青明顯帶著疑惑地聲音透過轎簾傳了過來。

  「衛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我乃故人陳氏,今日進宮是為了看望皇祖母。」頓了一下,我的語氣中帶著自嘲:「卻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狀況,大約是我離開皇宮太久了,連守端門的侍衛都敢攔下我了。」

  衛青沒有再回答,只是對著侍衛耳語了幾句便放我進了宮門,侍衛們的竊竊私語隱約間飄進了我的耳朵:「……就是那位陳娘娘……」「她……不是已經被廢了嗎?」「就算被廢,當今太皇太后還是她的外祖母啊……」

  聽聞這些帶著好奇、揣測、羡慕、鄙夷的話語,我不由得低頭微笑,劉徹啊劉徹,這些小把戲,還是不要玩了比較好。若是真的把我惹火了,我可不敢保證我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呢。

  在經過衛青身邊的時候,我輕輕低語了一句:「衛大人,多謝。」也不管他有沒有聽到、更沒有留意衛青的回答,我挺直了腰杆準備迎接劉徹為我準備的鴻門宴。

  這一次,若是沒有衛青在,我可能被迫要從其他側門進宮,這種對待對於陳嬌的身份來說可是莫大的恥辱。

  畢竟她是劉徹明媒正娶的正宮皇后,就算她現在已經被廢了,也沒有從側門入宮的道理。

  劉徹這樣做,大概只是想要心比天高,自小就是天之驕女的陳嬌體驗一下屈居人下、低人一等的感覺吧。

  我原本時刻防備著劉徹還會有的後招,卻發現步輦直接抬到了椒房殿,我挽著裙擺下了轎子,帶著晴嵐走了進去。

  整座宮殿裡散發著陰沉頹暮的氣氛,而躺在床榻上那個仿佛在一夜之間就變得蒼白無力的老人與我印象中的那個老奸巨猾、鬥志昂揚的竇漪房完全不像,根本就是另一個人。

  我這才有一種真實感,我原先一直以為竇漪房生病的消息只是她的偽裝而已,為了麻痹劉徹、博取他的同情。

  畢竟我跟她幾乎每三四天都要通信,而她在信中完全沒有提到自己的身體已經到了這般油盡燈枯的地步。

  我上前執起她乾癟蒼老的手,試圖灌輸一些靈氣,但是隨後就發現這一切都是徒然,靈氣很快就從她的身體中散逸到空氣裡。這種表現證明了她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連靈力都已無力回天。

  「皇祖母……」我有些忍不住心中惶然,若是竇漪房走了,就再也沒有人擋在我面前,幫我遮掩,那就真的只剩下我一個人孤軍奮戰了。

  竇漪房似乎這才注意到我的到來,渾濁的眼中迸發出驚人的光彩,語氣虛弱而柔軟萬分:「哀家的……嬌嬌,我對不起你啊,我對不起……你。」

  也許是因為人之將死,總會幡然醒悟自己曾做過的錯事。

  竇漪房緊緊抓著我的手,老淚縱橫,神情中透露出一絲悔恨:「嬌嬌……你當初根本就不應該嫁到宮裡來的。祖母是昏了頭,明明……自己已經毀在了這宮裡,竟然也沒有阻止你母親。」

  「嬌嬌不怪你,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就算所遇非人,但是嬌嬌不曾後悔。」我忍不住鼻頭有些發酸。陳嬌,你聽見了嗎?竇漪房她果然還是心疼你的,那番慕孺之情,那些幼時承歡膝下的快樂時光確實存在過。

  只是這皇宮太殘酷,磨得人心都冷了。

  竇漪房艱難地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嬌嬌,若祖母去了,你就找個機會求求劉徹放你離開這長安城。」說著話,她忍不住咳嗽了兩聲,面帶痛苦。

  我連忙拿起幾個枕頭墊在她身後,扶著她靠上,語帶焦急,眼中不由得溢出淚來:「祖母,你別再說話了。」

  「我若是再不說,恐怕這輩子都沒機會了。」竇漪房滿臉愛憐地摸著我的臉頰,骨瘦如柴的手指輕輕抹去了我的眼淚,「這些日子你的成長祖母看在眼裡,祖母感到很欣慰,這樣我就能放心了。」

  「我死了之後,所有的勢力都會交由你接掌,請務必……務必借此保護好你母親還有你自己的命。」竇漪房的眼中再也沒有了算計,只有滿滿的擔心和憂慮。

  「……若是可以,順便也替我看顧一下竇氏家族吧。」站在權力頂峰幾十年的老太后滿臉都是恨鐵不成鋼的頹然,隨即又突然想到了什麼,神情絕望地改口道:「罷了,你別攙和進這些事情裡,我若死了,劉徹拿來第一個開刀的肯定就是竇氏家族。」

  「祖母,我會盡力的。你放心。」聽出了她語氣中的感傷和悲哀,我輕聲而堅定地承諾道,雖然我不敢打包票能救下竇氏全族,但是為竇氏留下一絲血脈還是能做到的。

  「啟兒和武兒都早早地走了,哀家的三個孩子,就只剩下嫖兒還活著,可嫖兒又是個糊塗的。」老太后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若在,還能護著她。若我走了……」

  太皇太后混濁的眼中溢出了淚滴,緊緊攥著我的手,就像溺水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祖母你放心,母親我會保護好的。」我只能含淚安撫著她,酸氣直沖眼底。

  「也好……哀家再也不用白髮人送黑髮人了,哀家一個人走了這麼久……也累了。」說著,滿頭銀絲、面容青灰的老人逐漸閉上了眼睛,看著她臉龐上令人心驚的神采,我的心中不由得一冷。

  知道這必定已經是迴光返照,站在大漢朝權力頂端十幾年的女人,竟然就這般輕易地死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維持著這個姿勢多久,一直到竇漪房身邊侍候的嬤嬤滿臉憐惜和哀傷地拉開我,一直到哭喊著不可能的館陶公主劉嫖緊緊抱著老太后的手臂渾身發抖,一直到一身黑衣、滿面肅容的劉徹突然出現在了椒房殿。

  被劉徹冷冷地瞥了一眼,我才一下子回過神來,伸手掰開劉嫖用力得幾乎指節發白的雙手,輕輕拍著哭得像個小孩子一樣的中年女人,輕聲安慰著。

  劉嫖看著我,神情哀拗而絕望,抖著嘴唇輕聲嗚咽著:「嬌嬌……我沒有母親了……我再也沒有了母親了。」

  劉徹看著我跟劉嫖抱頭痛哭的樣子,神情複雜,眼中帶著快意和一絲幾不可見的憂傷。

  我輕輕鬆開抱著劉嫖的手,走到劉徹面前,直直地跪下,俯□語帶哽咽地乞求道:「我想去白馬寺為祖母守孝三年,請陛下准許。」

  劉徹盯著我一言不發,沉吟了片刻便說道:「朕許了。」

悠于 2015-5-7 21:51

☆、040 大漢天子之劉嫖覺悟

  這般輕易地就得到了劉徹的允許,我有些意外,但也沒空探究為何劉徹這麼容易就松了口。

  我語帶哽咽地謝了恩便站起身子迅速上前扶著劉嫖,感受到她顫抖個不停的身體,我不免有些擔憂地望著她。

  假如沒有我的攙扶她幾乎要委頓於地,那付哭得嘶聲力竭的樣子感覺隨時都會昏倒一樣。

  在竇漪房身邊伺候了不知道多久的幾個嬤嬤神情肅穆地替遺體整理著衣冠,眼中盡是深切的悲哀與痛苦。

  唯一一個與殿中氣氛格格不入的就是站在殿門口的劉徹,他始終一臉漠然地看著床榻前哀戚絕望的人們。滿室的侍者侍女們眼帶擔憂地走來走去、整理著物件,他卻一言不發。

  這座宮殿裡除了侍候竇漪房時間最久的幾個嬤嬤還有劉嫖,恐怕沒有人真正地在為竇漪房的離世而感到悲傷。

  他們現在面上的一臉憂色與哀容,恐怕都只是怕自己被帝王拿來給太皇太后陪葬吧。

  我輕輕拭去眼淚,低聲安撫著劉嫖,「母親,祖母假如在天上看見你這樣,她也一定不會好受的。祖母走之前跟我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忍心讓她不能安心投胎嗎?」

  劉嫖聞言眼眶中淚珠閃動,哽咽了兩聲說道:「我知道的,嬌嬌……我都知道,可是,那是我的母親啊。母親的身體一向好,怎麼會突然……」

  劉嫖一邊說著,一邊好似想到了什麼,神情逐漸凝聚著怨毒,口中不由自主地喃喃道:「都是劉徹那小子害的……都是他!」說著她面容扭曲地瞪著劉徹,眼中帶著欲擇人而噬的瘋狂,好像迫不及待就想沖上去砍劉徹一刀一樣。

  我心中暗叫不好,劉嫖這是把竇漪房的死全部歸咎于劉徹了,若是她現在失理智沖上去指著劉徹的鼻子罵,恐怕我跟她都要步上竇漪房的後塵。

  我連忙聚氣成刃,裝作替劉嫖整理衣飾一刀劈在她的後頸處,劉嫖還來不及做任何行動,霎時就翻了眼皮暈了過去。

  「母親!母親你怎麼了?!」我面上萬分惶恐地叫喊著,扭頭對侍者命令道:「快!幫我把母親扶到榻上!」

  劉徹看著我們這邊慌亂的局面,皺了皺眉眉頭,仍舊無動於衷。只是看著噪雜忙亂的大殿,神色中愈見冷漠,又呆了半餉便拂袖離開了椒房殿。

  劉徹的離開讓我松了一口氣,看來在我離開長安城之前必須先打消劉嫖想要復仇的念頭。

  劉嫖的手段比起劉徹來,差的可不是一點點,若是不自量力跟他作對,說不定下一秒陳氏家族就被抄了個底朝天,無人可倖免。

  由於竇漪房的突然過世,我有了理由繼續留在宮中,畢竟我是太皇太后的嫡親外孫女,她的葬禮連劉徹都沒有理由不讓我參加。

  就算劉徹現在要我回長門,我也不能走,因為放心不下劉嫖,她昏倒前那個怨恨狠毒的眼神我始終不能忘記。為了防止她做出什麼蠢事來,我必須留在她身邊看著才行。

  深夜時分,劉嫖終於醒了過來,滿臉迷茫地眨了眨眼,看著趴在榻邊的我問道:「嬌嬌。我這是……」語氣中帶著疑惑,神情如同稚子,仿佛受了巨大打擊什麼都不記得了的樣子。

  我心中不由得湧上一絲憐憫,面帶哀容,憂心地勸道:「母親,逝者已矣,請節哀啊。我已經沒有了祖母,不能再失去您啊。」

  劉徹似乎才從我的話裡找回了思緒,之前早已哭得紅腫的眼中又流下兩行清淚,神情絕望而哀傷,嘴上不住地念道:「……都是劉徹!要不是他,母后怎麼會病重!」

  「母親!」我神情肅穆、語帶警告地叫道:「母親,您別忘了現在的形勢,祖母已經走了,再沒有人可以遏制住劉徹的勢力,這局面已成定局。若是母親一時心急口快得罪了劉徹,我們全家都要付出代價。」

  「母親,您要多想想兄長和我啊。千萬別糊塗了。現在……再沒有祖母會為我們擔著了。」看著劉嫖顫抖的雙肩,神情中滿是掙扎和內疚。

  我知道她定是在自責自己當初竟然會看中劉徹這個白眼狼,還竭盡全力輔助他當上了太子的事情。

  當年又有誰能猜到小小的劉彘竟會成長為這般手段狠辣、心思深沉的帝王呢?

  誰都有下錯棋子看走眼的時候,只要劉嫖從今天以後徹底醒悟,我們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母親,你聽我說,現在是劉徹勢力最盛的時候,我們不能以卵擊石。」我盯著劉嫖的眼睛認真地說道:「但是祖母走之前,把所有的勢力都交給了我。」

  劉嫖聞言眼中閃起希冀的光芒,抹去眼淚急切地問道:「那我們為何還不下手!」

  望著劉嫖恨不得處之而後快的表情,我語氣慎重地解釋道:「我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有二,其一是我從來沒有全盤接手過祖母的勢力,根本不知道各處勢力的具體情況,而且他們只是效忠祖母,而不是我。我連他們的忠誠度都無法保證,如何與劉徹抗衡?」

  將現在情況以最壞的形式告訴劉嫖,希望能借此管住她恨不得立即報仇的心。

  「其二,劉徹自小便睚眥必報,而且他現在正當年少氣盛之時,本來對我就沒有多少憐惜和舊情。若是又知道我們有不滿之心,恐怕會一紙詔書賜我鳩酒。況且就算我有能力與劉徹拼死一搏,但是那又有什麼意義?」

  我面色冷然,語氣決絕:「我要劉徹付出的代價,絕不只是一點而已。」轉頭望著劉嫖,神情中帶著懇求:「母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劉嫖聽了我的話,神情怔怔的,目光落在虛空的遠處,指節攥著衣袖幾近發白,咬牙切齒地說道:「嬌嬌……我恨他!我……恨……他!」

  說道後面,她的語氣中又帶上了一絲哭腔,眼神中盡是內疚與自厭。「劉彘就是個白眼狼!可恨我竟然被豬油蒙了心,沒有認出來!是我害了母后!是我害了她!都是我的錯!」

  我連忙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撫道:「母親,您別急,總有一天……劉徹會後悔對我、對祖母的所作所為。」

  劉嫖在我的勸說之下終於打消了直接報復劉徹的打算,願意蟄伏著等待能給劉徹致命一擊的機會。

  第二天一早,太皇太后竇氏薨了的消息猶如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大街小巷、王府庭院,舉國上下禁止宴飲婚嫁三月,以示哀悼。

  在竇漪房的葬禮上,我木然地看著後宮嬪妃們個個哭天喊地,哭得梨花帶雨,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自己死了爹娘,一個個都爭著在劉徹面前表現自己的孝心。

  注意到劉徹眼中流露出的一絲不喜,我不由的掛上了一抹嘲諷的微笑,這幫女人這次還真的是表錯了情。

  要說這殿上最為竇漪房之死感到高興的應該就數劉徹了,因為太皇太后薨了,他便得以親政、得以擺脫了竇漪房的指手畫腳,更是能剷除竇氏外戚,現在不知有多得志意滿呢。

  結果這些愚蠢的女人卻在這裡爭著表達自己對竇漪房的孝心,也怪不得會引起劉徹的不滿。看到始終跟隨在劉徹身後半步,身著素衣,洗盡鉛華,卻始終不聲不響的衛子夫,我忍不住為其他妃嬪們感到一絲可惜。

  有這般會察言觀色、聰慧伶俐的女子在劉徹身邊,恐怕在衛子夫年老色衰之前,沒有人能奪其鋒芒吧。

  竇漪房的葬禮結束之後,我便輕裝簡行,帶著貼身侍女晴嵐,跟著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踏上了去皇陵的路。

  我走的時候,劉嫖固執地站在城門口目送我遠去,看著她逐漸變小的身影,我心中不免有些悶悶的。

  劉嫖一個人留在長安,真的沒事嗎?從記憶裡得知,我的兩個哥哥雖說不上紈絝子弟,但也是混吃等死、身無長物的貴公子。

  只希望劉嫖能教會他們明白現在的狀況是多麼的危險,就算不能幫上什麼忙,至少也不要繼續添亂了。

  經過了大半個月的顛簸,我終於來到了位於咸陽的皇陵,這裡的行宮已經很久沒有人住過了,沒有長安城的迤邐浮華,卻有另一番韻味。

  將太皇太后的棺木放進了皇陵裡,我便在行宮安頓了下來。

  這附近山光水色、風景極好,我甚至在斷崖處發現了幾個天然形成的洞穴,便時常帶些東西過去佈置。

  反正這裡沒有暗衛監視我的活動,遠離了劉徹的勢力,我簡直就像剛出籠的小鳥一樣,恨不得一天到晚地野在外面。

  我把所有從長安帶來的人手和行宮裡的人都排查了一遍,查出的探子都沒有下手解決,而是將他們控制起來偶爾傳遞一些假消息回去,藉以麻痹劉徹的視聽。

  還有不到半個月,就是我與劉徹約定好帶走劉據的日子,對能拐走劉徹寶貝兒子,讓他嘗嘗思子之苦的這件事我還是挺熱衷的。

  為了讓劉據過得好一點,我暗地裡準備了所有小嬰兒可能需要的東西。接著,便留下替身騎著雲麓啟程趕去了長安。


☆、041 大漢天子之咸陽行宮

  我趕到長安的時候,已經是半夜時分,偷偷摸進小包子所在的宮殿,裡面竟然一個侍候的宮女都沒有,只有劉徹一人坐在床榻旁,滿臉愛憐地望著劉據,神情掙扎。

  我眼神複雜地注視著劉徹,明明是那麼絕情狠毒的男人,卻對劉劇這般愛憐、疼惜,我都忍不住懷疑坐在殿中的這個男人究竟是不是陳嬌眼中那個冷酷果決的帝王了。

  還是他只對自己的血脈有這樣的柔軟心思,對其他人、尤其是有利益衝突的人,不管曾經多麼恩愛繾綣、情深意重,在他眼裡,都只是欲處之而後快的敵人。

  劉徹還未近而立之年,帝王權術、心思手段已經這般令人畏懼,前朝後宮幾乎都牢牢地被他抓在手裡。

  若是再過個十來年,還不知道會成為多麼出色的帝王呢。

  「怎麼?已經來了,還不現身嗎?」劉徹眼皮也沒抬,只伸手摸了摸劉據白嫩的臉頰,語氣沉鬱地說道。

  我心中一驚,面上卻輕笑著解開結界,語帶試探地誇讚道:「你的感知還真敏銳,竟然能察覺到我的存在。」

  劉徹沒有理會我難得的讚賞,神情詭譎地打量了我一圈,低下頭看著劉據,卻另起了一個話題:「清河道長說,據兒是天生靈眼,他只能做到抑制,卻無法徹底解決。」

  向來胸有成竹的帝王眼中帶著頹然和無力,神情嚴肅地盯著我質問道:「既然你說要帶走據兒,那你有什麼辦法保護他?你又憑什麼能保證他以後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

  我心中了然,要劉徹這個多疑的帝王憑藉我的一面之詞就相信我果然是不可能的,在這兩個多月的日子裡他估計是找遍了全國有名的道士高人吧。

  可惜,這世界靈力雖然充足,但是修煉方法卻很匱乏。目前為止我見到的唯一一個有可能封印劉據能力的,就是東方朔。可他現在大約已經和念奴嬌遠走西域,有生之年不知道會不會回來。

  「他的靈眼,我有能力封印,只是劉據目前年紀還小,身體承受不了。待他及冠,我自然可以還你一個完好如初的皇子。」我絲毫沒有畏懼劉徹的帝王威儀,面對他的沉聲質問,侃侃而答:「劉據這兩個月都沒有無緣無故大哭,對嗎?」

  看到劉徹閃過一絲複雜的黑眸,我抬手揮了揮驅逐了圍繞在這宮殿附陰魂不散近的鬼魂們,笑地得意而囂張:「這就是證明我有辦法的最好證據。」

  「清河道長有能力隔絕這些鬼魂侵擾嗎?」我斂下笑容,眼帶不屑地嘲諷道,「你也無計可施了不是嗎?若不交給我,這孩子就只有夭折的命了。」

  劉徹聽了我的話神情微動,顯然是有些意動了,再望了一眼劉據睡得香甜的面容,似是下了決心。

  他走上前將劉據抱起,眼帶柔軟地注視著白團子,隨後抬起頭,眼中滿是淩厲,神情警告:「朕把據兒交給你,你若不好好照顧他,無論你是何方高人,我都會趕盡殺絕。讓普天之下,再無你的容身之地。」

  我抬著頭注視著劉徹堅毅英俊的側臉,語氣挑釁地回答道:「我自會照顧好我的徒兒,還有,你最好不要再威脅我。不然就算你貴為帝王,我也有辦法讓你吃到苦頭。」

  雖這麼說著,我手上卻是十分小心翼翼地接過劉據,眼見他在睡夢中傻傻地吐了個泡泡的萌樣。心中鬱惱不由得一掃而空,忍不住粲然一笑,不顧劉徹瞬間呆愣的表情,騰空而起往遠處飛去,留下仍舊帶著三分喜意的話語:「你且安心,三月後我自會帶他回來。」

  為了防止小小的劉據不適應長途跋涉,我連套了三個結界在身上,將他牢牢地護在懷裡,甚至還命令雲麓飛得慢一點,免得弄醒了白團子。

  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感覺得到地面上有兩三個氣息拼了命地追蹤著我,但是等到我加快速度之後那些氣息便一個個地消失了。

  我就知道劉徹那般在意自己的兒子,怎麼可能沒有準備後手,可惜的是,人力是無法與靈力匹敵的,看來那幫可憐的暗衛只能回去領懲罰了。

  我得意地笑了笑,在完全感覺不到被追蹤的感覺之後,才扭頭往正確的方向飛去。

  去時只花了兩個時辰便趕到的路,回來的時候,足足走了一整天,等我再一次回到皇陵行宮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下午。

  跟晴嵐說了一聲這兩個月要呆在山上我就抱著小團子去了早已精心佈置好的山洞,把他放進用一整塊暖玉雕成的自製嬰兒床上,看著他呆呆地坐起身子,眼帶好奇地打量著整個山洞。

  我湊到劉據的面前,笑眯眯地說道:「據兒,我是師傅噢。」

  明知道這個年紀的劉據一定沒有懂我的意思,但是他似乎很敏銳地感覺到我身上熟悉的靈力氣息,瞬間咧開了還沒長牙的嘴,笑容燦然。

  咿咿呀呀地伸手似乎是要我抱他一般,我不由得心中柔軟,抿嘴輕笑,伸手將前幾日剛剛做成的靈玉護身符掛在他脖頸上。

  他揮著胖胖短短的手,滿眼好奇地擺弄著,似乎也感受到了靈玉上令人感到舒適的氣息一般,就要往嘴裡送,我連忙滿臉黑線地阻止了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地取了下來,目前看起來護身符計畫宣告失敗。

  萬一哪天我沒注意,劉據把靈玉往嘴巴裡一塞,我恐怕就要面對劉徹雷霆萬鈞的怒意了。我輕歎一聲,當初怎麼就沒料到小孩子不適合帶這種東西呢。

  眼帶可惜地望瞭望靈玉,我還滴了好幾滴心血在上面,現在不能用了好浪費。將靈玉擱置在一邊,我只能選用萬用不爽的老辦法,往劉據的身上套了兩層防護陣法。

  雖說整個山洞我都建了防禦體系,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劉據這樣毫無反抗能力又天生靈眼的小嬰兒是孤魂野鬼最喜歡的獵物了,我可不想自己千辛萬苦找到的小徒弟就這麼領便當了。

  逗了劉據幾下,我留下非律幫我看護著劉據,也不管他瞬間青黑的臉色,就飛回了行宮。

  我也知道非律不是照顧孩子的好人選,但是湟華更不是,為了避免湟華抑制不住食欲把劉據給啃了那種會刷爆我憤怒值的畫面出現,我只能把一切交給非律了。

  回到行宮,用最快的速度交代了晴嵐這兩個月我有要事忙,然後吩咐暗衛把長安的勢力全部交由劉嫖處理,留下了一個較為高等的替身式神,便匆匆趕回了山洞。

  剛進去,我就看見非律仿佛見鬼一般地瞪著嬰兒床上哭鬧的小劉據,神情極為扭曲。看見我回來了,瞬間如蒙大赦一般地退避三尺,向來無動於衷的眼中竟然帶著一絲感動和乞求。

  他呐呐地說了一句:「交給你了,我走了。」話音未落便匆匆打開了傳送門,落荒而逃的身影讓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沒想到非律竟然會害怕小孩子,不對,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毫無辦法吧。我彎腰抱起劉據,輕聲哄著哭鬧的他。

  原本一直委屈地癟嘴的白團子一窩到我懷裡便吐了個泡泡,隨即展顏咯咯地笑出了聲。

  我柔聲唱起搖籃曲,眼中不由得升起一絲酸意,當年高澤也是這麼小小一團,路都走不來,卻已經學會了向我撒嬌,每天晚上一定要我唱搖籃曲才肯睡覺,為此阿演不知道吃了多少幹醋。

  有了劉據的存在,我原本無趣的修行生活變得雞飛狗跳起來,小小的團子雖然還不會說話,但是惹事的本事可是一等一。

  非律幾乎對他避之不及,就算被我召喚出來看著劉據,也只會直挺挺地站在離嬰兒床三尺之遠的地方,面色僵硬地瞪著小劉據。湟華那傢伙又是個靠不住的,於是我只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說實話,當年養高澤的時候我都沒有這般辛苦過,畢竟那時候還有阿璿、宛容跟宛柔幾個人在我身邊幫把手,我又貴為皇后,根本不需要事事親為。

  但是現在除了有個低級的式神能幫我洗個衣服之外我幾乎什麼都要做。雖然又累又煩,但是每當看見了劉據胖嘟嘟的小臉上明淨天真的笑容,我總會認命地妥協,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絲暖意。

  有了他的存在,這些年蟄伏的日子恐怕就不會那麼難熬了吧。

  我只打算每年帶他來咸陽三個月,在未懂事之前用靈力疏導他的身體,做好防護工作以免他意外被哪只孤魂野鬼盯上。等他識字之後,便開始教導他一些基礎的陰陽術讓他有自保的手段。

  他的身份,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一年三個月已經太多了,其他時間我必須把他送回皇宮去。我不希望他在山村野外的地方成長,讓他成為一個不知世事、天真柔軟的人。

  這般軟趴趴的小團子,將來可是要坐上帝位的,若是過度的保護他,只會害了他。

  劉徹的心機手段,還有他將來會有的那些兄弟姐妹們,帝王家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遠非我一人就能護他周全的範疇。


☆、042 大漢天子之陰差陽錯

  照顧小包子的同時,我也沒有丟下其他勢力的整理,接手了竇漪房的所有勢力我才知道這個站在大漢朝頂端的女人所擁有的能量究竟有多大,長安城中的勢力不過只是冰山一角。

  真正奇怪的是,她卻在這場與劉徹的博弈中輸得極慘,最終賠上了性命。

  想來,也是她太過相信自己,以為東方朔翻不出她的手掌心便輕信了他。卻沒想到東方朔智計百出、瞞天過海,一心只想為劉徹徹底掃清障礙,心中絲毫不求榮華富貴。

  她輸在看輕了東方朔這個變數的存在,在陰溝裡翻了船。

  當然也有可能是她不願動及國本,無端掀起內戰,所以才沒有調動其他勢力。

  我在整理好了名單和注意事項之後就派式神暗中遞送給了劉嫖,畢竟我現在身在咸陽,就算有什麼突發事件也鞭長莫及,不如直接交給如今已長進多了的劉嫖處理。

  聽劉嫖傳來的消息說,竇氏家族在竇太后去世之後便感覺敏銳地龜縮起來,似乎在等待著劉徹什麼時候想起來就會拿他們開刀。

  但是奇怪的是,劉徹並沒有立即下手,甚至還封了竇嬰為丞相,借此安撫竇氏上下浮動不安的心。

  說實話,劉徹的行事手段真的是無可挑剔,明明那樣忌憚竇氏外戚卻還能在這節骨眼上重用竇嬰,無論他是不願以私人感情影響了朝政,還是為了等待時機好將竇氏一族一網打盡,都不得不說是好手段。

  現下大漢與匈奴正在戰爭中,若是內部不穩,很容易露出破綻讓匈奴大獲全勝。

  似乎漢朝開國起,在對外戰爭上就時常落於下風,不得不經常送金銀玉器甚至是大漢朝的金枝玉葉到匈奴藉以求得半年到一年的安寧。

  這種恥辱的靠女人和錢財維持的和平假像,以劉徹的性子肯定忍不下去。

  匈奴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滿足,相反的,每年送去的財富財富反倒是激起了他們的貪欲和覬覦之心,加倍地騷擾漢朝邊境。

  況且我曾經聽說劉徹有一個親姐姐被送到匈奴和親,沒幾年就香消玉殞了。

  這新仇舊恨加起來,或許這一次對匈奴的戰爭要比我想像的更加嚴重呢。

  我整理著各處遞上來的情報,分析著形勢,打算趁著目前局面不太穩定,好混水摸魚的時候極力擴大勢力。

  由於我現在身在山洞,身邊也沒有帶著暗衛,於是遞送消息都是用式神。越是神秘莫測,他們對於我的敬畏之心也就越大。

  畢竟,我接手這些勢力的時間還不到兩個月,說要完全掌控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盡可能的威懾,然後慢慢排除不可信的人。

  就在外患匈奴還沒有解決的情況下,淮南王劉安又在這火燒眉毛的時候起兵造反,意圖自立為王,這可直接惹毛了劉徹。

  關於內戰外擾的情報源源不斷地送進了我的山洞裡,就在我時刻關注著淮南王造反的同時,也得知了東方朔竟然出現在淮南王府的消息。

  難道是劉徹的帝位還沒坐穩,東方朔沒有功德圓滿所以來幫他最後一把嗎?

  不管東方朔留在這裡的原因是什麼,有了他的妙計,淮南王劉安以令人想像不到的速度迅速潰敗,最終自刎身亡。

  東方朔最終與念奴嬌兩人有情人終成眷屬,遠走他鄉,劉徹的太子党們所剩無幾,唯有李淩一人於戰爭中被俘,全家以誣陷通敵賣國之罪被劉徹下旨處斬,估計現在也生不如死吧。

  與匈奴戰爭結束的同時,劉徹幾乎失去了所有當初在年少氣盛時候結成的布衣兄弟們,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我將劉據送回去的那天已是夜半十分,劉徹早已將宮殿清了場,將小劉據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把護符系在他的繈褓上。

  我便轉頭想離開,卻瞬間感覺到了有人出現在門口的氣息,迅速隱去身形,就看見劉徹從宮門口走了進來。

  他看見床榻上的劉據面上閃過一絲喜悅,走上前動作僵硬地抱起劉據,輕聲喃喃:「朕的據兒……」隨即好像想到什麼一樣眼中漏出半分猶豫,對著空氣問道:「不知道長是否還在?能否出來解朕一疑惑?」

  我沒有出聲,也沒有現出身形,盯著劉徹仔細打量了一下,發現他在這短短的三個月裡竟然消瘦了這麼多,整個人顯得陰鬱而頹廢,哪有之前掌握了實權的意氣風發、睥睨天下。

  想來是最近各種打擊太多了吧,我可沒有閒工夫解除他的疑惑,招起雲麓就往堂邑侯府飛去。

  眼見著劉嫖跟陳家人都安好,我也就放心了。只要保持著這樣的勢態,估計要等劉徹徹底解決了匈奴才有功夫來理會陳氏家族。再不濟,還有個王氏擋在前面呢。

  這時候,衛子夫已然是皇后了,她的弟弟衛青在這次對外戰爭中立了不少功,也被封了將軍,衛家儼然以前途不可限量之勢作為新貴家族在長安崛起。

  雖然衛青現在勢頭正盛,但是衛子夫本身出身不高,家族又不是什麼勢力盤根錯雜的大家族,所以對於劉徹來說沒有絲毫威脅,或許這也是他選擇衛子夫為皇后的重要原因吧。

  衛青與衛子夫兩人姐弟情深,並且都是聰敏之人。若是衛青爭氣,便可以讓衛子夫皇后位置坐得更穩,而衛子夫登上後位,也有利於衛青在前朝掛帥征戰、仕途順暢。兩人成互惠互利之勢。

  沒了竇漪房,還有王娡,以後還會有衛子夫,這外戚勢力永遠無法斷絕,也不知道劉徹能對自己的祖母下手,那麼他對自己的母親、妻子還下得了手嗎?

  想到這裡,我不免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劉徹連自己青梅竹馬的陳嬌都下得了手,怎麼可能會對其他人心慈手軟呢。

  不過,有了王氏家族、衛氏家族,再加上一個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竇氏家族,這朝堂之上恐怕又有好戲看了。

  劉徹想要維持這三種勢力的平衡,估計要費不少勁吧。

  正在我打算趕回咸陽的時候,卻突然想起送劉據進宮的時候,我原本打算順手把宮裡的鬼魂清理一下的。

  結果碰上了劉徹,滿心厭惡地就跑了出來,忘記了這件事。

  我歎了口氣,認命地召喚出湟華,把他一把扔進了御花園,任他大殺四方。

  湟華就是這點好,碰到鬼魂不用我叫自己久迫不及待地撲了上去,而且只要我不叫停,他就好像不會疲倦一般。我該誇讚吃貨對於食物的執著真是讓人歎為觀止嗎?

  在我坐在御花園中閑閑地數著鬼魂,看著湟華忙不過來,偶爾丟兩個淨化符幫幫他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聲尖利的慘叫聲從小劉據所在的宮殿中傳出來,聲音中滿含著畏懼和驚恐。

  我留下湟華匆匆向那邊趕去,只見劉徹抱著劉據站在床榻旁,臉上滿滿都是怒意,望著跪伏在地上的女人。

  咦,那個跪坐在地上、衣著華貴的女人不就是衛子夫嗎?她怎麼會這麼狼狽?

  劉徹動作生硬地搖了搖窩在他臂彎裡、什麼也不知道兀自睡得香甜的小劉據,皺著眉頭,語氣嚴厲地呵斥道:「子夫!你想幹嘛?這是我們的兒子啊!」

  衛子夫趴在地上緩緩地抬起頭,語氣幽幽:「不!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個妖怪!怪不得我在懷孕的時候總是看見那些不乾淨的東西!原來都是他害的!」

  「陛下,您忘了嗎?那時候我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只有在您身邊會好一點。」說著說著,她突然發出一聲慘厲的尖叫,神情幽怨而詭異:「陛下,您不相信我嗎?您為什麼要護著他!」

  「現在,我知道了,這一切原來都是這個孩子害的!」衛子夫盯著劉據的眼神不復曾經的柔軟溫和,滿滿都是恐懼,「陛下,您要相信我啊!陛下!」

  劉徹看著衛子夫的神情複雜,語氣中有失望:「無論怎麼樣,這孩子是朕的兒子。」

  「來人,帶皇后下去休息,沒有我的准許不准任何人探望。」劉徹語帶冷肅地下了命令,看也沒有看一邊哭叫著一邊被拖下去的衛子夫,神情中沒有絲毫憐惜。

  我在一旁聽到衛子夫的指控,心中不免哐當一聲沉了下來,我給衛子夫下的天眼符好像一不小心被小劉據背了黑鍋。

  原先若是劉據生下來是個普通的孩子,沒准衛子夫就會忘了這一茬,以為那些都是自己在孕期神志不清所看見的幻象。

  但是現在劉徹告訴了她劉據的特殊,她便把兩件事情聯繫到了一起,認為自己見鬼是因為劉據的存在,這對劉據來說還真是飛來橫禍啊。

  我不會後悔給衛子夫下符,那是她誣陷我的代價,就算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報復,但是對於這黑鍋被小劉據背了我卻感到一絲愧疚。

悠于 2015-5-7 21:52

☆、043 大漢天子之劉徹心思

  劉徹一個人抱著小劉據站在殿中,盯著懷中白團子的眼神深邃而複雜。雖然我有些擔心劉據的處境,但從劉徹之前的表現可以明顯地看出,他對劉據天生的體質並沒有太大的畏懼,唯一擔心的只是擔心劉據在這樣的條件下不能好好的長大而已。

  這麼說來,他對劉據的寬容和疼愛遠遠超出了我的想像,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將劉據保護得這麼好,甚至為了這小包子不惜連他身邊最親近的女人都軟禁了。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眼帶憐憫地掃了一圈在殿中侍候的侍女內侍們,聽了這樣的宮廷辛密,按照劉徹對劉據的態度,為了維護未來太子的名譽,這些人可能都沒辦法活下去了。

  想著湟華跟我好不容易將滿宮的冤魂超度的超度、消滅的消滅,沒想到才過了多久,這宮中又要多添幾十條冤魂了。

  果然在這皇宮裡,最不值錢的的,就是人命。

  雖然劉徹現在這般維護劉據,但是帝王心思最為難測。如果不即使消除劉徹的疑惑的話,沒准被衛子夫枕頭風吹久了也開始認為劉據不是正常人,那就不好辦了。

  將殿中人們下了幻術符,我緩緩地出現在劉徹面前,輕聲試探道:「你知道的吧,劉據並不是什麼妖孽。」

  劉徹仍舊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神情,絲毫沒有被我的突然出現嚇到,只是在看見我旁然自若地在殿中走累走去,身邊其他人卻毫無反應的樣子眼神中露出一絲忌憚。

  「朕知道。」他語帶歎息地回答道。

  見劉徹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猶疑和警惕,我這才放下心來,注意力不由得轉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衛子夫懷孕期間曾經見過鬼嗎?」雖心中已經確定是我的天眼符起了效用,卻不得不裝作不解的樣子又問了一遍。

  劉徹聞言垂著眼眸沉思了一會,語氣中帶著一絲恍然:「子夫當初懷著孕的時候總是半夜驚醒,經常指著空蕩蕩的地方發瘋似得尖叫,明明是完全沒有人的地方卻露出驚恐的表情。」

  「對了,那時候,她無論如何都不肯再踏入御花園,現在想起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劉徹這才神情了然地輕聲喃喃道。

  我隨口接到:「御花園是陰氣最重的地方,蓮花池裡不知道沉了多少人的冤魂,幾乎就快成為大凶之地了。」語氣中不免帶上幾分厭惡和抱怨,假如不是有湟華在,我一個人不知道要弄多久才能清理乾淨這些冤魂。

  「劉據的靈力不足以使母體也見到鬼,衛子夫假如在懷孕的時候就能看到不乾淨的東西,或許是她本身的問題。」我沉著臉自顧自地下了結論,語氣嚴肅,毫不內疚地將一切都歸咎到衛子夫身上去,把自己跟劉據摘得乾乾淨淨。

  說著,我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頭,語氣中帶著不悅:「我看她剛才的情況,幾乎已經神志不清,失去理智了。」

  「朕知道,她現在這樣的狀態,不適合撫養據兒,朕會另外找人好好照顧他的。」劉徹低頭看了一眼吐著泡泡的劉據,眼神柔軟,但是神情卻混合著擔憂和沉鬱。

  衛子夫現在或許被鬼魂之事嚇到了大吵大鬧,等她醒悟過來不知道會有多後悔呢。

  畢竟劉據是劉徹的嫡長子,看他的態度,恐怕就算以後有了其他皇子,劉據還是最為矜貴的那一個。

  劉徹現在擔心衛子夫的精神狀況,另找他人代替她撫養,養著養著沒准就成別人的兒子了,到時候衛子夫就算悔的腸子都青了都沒有用。

  「對了,我剛才清理了一下宮中魂魄,但是難保不會還有新的,所以護身符要時刻給他帶著。」委婉地解釋了一下自己出現在宮中的原因,表明自己絕不是閑的沒事就喜歡偷聽人家夫妻吵架的猥瑣小人。

  劉徹緩緩地點了點頭表示他已知道,接著便神情難辨地打量了我一番,開口問道:「朕有一些疑惑,不知道長可否解答?」

  我坦然地回望他,神態中沒有絲毫畏懼,淡淡地回答道:「請便。」

  「道長是何方高人?師承何處?入世所為何事?」劉徹眼中帶著審視,語氣絲毫不見謙和,咄咄逼人。

  看起來這三個月劉徹還真的是牟足了勁查了這個世界的世外力量,他難道以為憑他的本事就能查個清楚了嗎?就算我隨便胡謅一個名字說出來他也無法辨別真假吧?難道這幾句都是為了詐我所以才特意多此一舉詢問嗎?

  「我來自極東之地,關於家師名諱我不方便提及,其他,無可奉告。」我冷冷的丟出幾句模糊的描述,卻在劉徹閃過一絲了然和驚詫的眸光中忍不住黑線了起來。

  難不成我隨口一說,還真的有極東之地之類的傳說嗎?

  照理來說,就算這個世界有什麼特殊的力量體系也應該都是避世而生,不可能攙和進這凡塵事物才對,劉徹又從哪裡得知的這些訊息?我果然不應該小看身為帝王所具有的的能量嗎?

  這樣想著,不由升起一絲忌憚之心,冷冷地扔下一句話:「明年的這個時候,我會來接劉據。」便霎時消失在空氣中。

  衛子夫什麼心態不足畏懼,只要劉徹願意保劉據,那麼他定然會安全無事。在劉徹的鐵腕掌控之下,衛子夫那點小心思翻不出什麼風浪來。

  衛子夫若是乖巧,劉徹大概會一直讓她坐著皇后寶座,畢竟她是目前唯一一個誕下皇子、外戚勢力又不足為懼的女人。

  假如,她做了什麼沒有眼色的事情,估計劉徹廢了她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而我在這段日子裡,也該真正地積累起屬於自己的力量了。

  從竇漪房那裡繼承來的勢力高層們並不聽話,而且對於我這個在他們看來還乳臭未乾的小女孩根本看不上眼,覺得我沒有資格掌控這麼龐大的勢力。

  他們現在已經開始逐漸失去了控制,各自結成黨派內鬥起來,都妄圖獨佔這塊令人垂涎欲滴的大蛋糕。

  就算我有一些手段可以嚇唬嚇唬人,但都不是長久之計。只要做不到真正的震懾,我就永遠沒有辦法指揮得動他們。

  竇漪房英明一世,卻糊塗一時,她在去世的時候怎麼沒想到這一。那些勢力頭領們在她面前絕對乖得跟孫子似得,指哪打哪。那是因為她是大漢朝萬萬人之上的太后,又深沉多謀,手段驚人。

  而我現在的身份比起竇漪房來差的不止一點兩點,一個守在皇陵被廢掉的皇后,別說是指揮了,連之前的情報部門都是我用些小手段才乖乖聽話每天都遞送資料過來。

  一把鋒利卻無法控制的刀,就算被我僥倖握在手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狠狠地捅我一刀。

  當時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的我沒有想太多就接了下來,現在才發現這根本就是一堆爛攤子,竇漪房在或許還有幾分威懾力。現在竇漪房已死,也就成了一盤散沙,就算本來力量有多大,在內鬥嚴重的情況下也發揮不出原本三分的實力。

  早就發覺局面不太樂觀的時候,我就趁著之前對匈奴戰爭,兵荒馬亂的時候,利用一部分財勢讓一些信得過的人分散在邊疆各地,開了十幾間類似救濟所一般的客棧。

  在救濟百姓的同時,也收留了一些走投無路的孤兒,總算是逐漸收編了一些自己的勢力。

  雖然他們的資質或許參差不齊,但是至少是完全屬於我自己的力量。

  只不過是一飯之恩罷了,我也不要求他們為我賣命,只要認真勤奮,就算將來想要入仕,還是從戎,我都能滿足他們的願望。

  我現在要做的不過是穩住偌大勢力中的人心,維持著微妙的平衡,只要將來有衷心可靠人就能來場大換血,將竇漪房的勢力完全收攏在手裡。

  送還了劉據之後,我突然間不想回咸陽行宮了,反正那裡有替身式神在,也出不了什麼問題。

  情報之類的東西我都是通過式神傳遞的,而暗衛根本沒有跟過來,所以即便我離開長安不回咸陽也沒有人會發現,更不會耽誤正事。

  這樣想著,在心中鼓噪著的聲音的誘惑之下,我滿心歡喜地騎著雲麓就開始了漫無目的的旅行。

  連著二十多年都被困在那一方小小的宮牆裡,不得自由,我早就已經厭倦了那樣的生活。上一世是因為阿演和澤兒,我始終勉強著自己,可是這一輩子,已經沒有那麼多羈絆能阻擋我的腳步了。

  於是我乘著這忙裡偷閒的大半年,走遍了邊疆幾城,一路上除鬼救人,也不忘處理正事。端得是自在快活,每到一年之期的時候,就把劉據一起帶上走遍這大好河山、看遍世間風景。

  果然,心一旦野了,就再也收不回來。


☆、044 大漢天子之歲月如梭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飛快地過去了,我看著小小的劉據從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團子一點一點地成長為如今風姿俊秀的少年。

  他雖身為金尊玉貴的皇子,但是由於有我這個不太靠譜的師傅的存在,不得不每年跑出來風餐露宿整整三個月。

  在我意識到的時候,小小的少年就已經一副小大人的樣子一把包攬了我身邊所有的事物。

  我有時候也覺得自己有些太沒師傅的威嚴,也太為難他了,但是每次想反駁的時候卻總是在他黑沉的眼眸之下默默地噤了聲。

  雖然知道身為師傅,居然會屈服在弟子的眼光下很可笑,但是劉據這孩子從小就不能以常理推斷。

  劉徹的其他皇子都很正常,沒有身帶靈力的。有的被母妃寵得不知天高地厚,任性驕縱,有的雖聰慧伶俐,卻也改不掉自矜驕傲的性子,總的來說,其他的皇子在年幼的時候都很孩子氣。

  唯有劉據不同。

  除了還是在軟軟趴趴的嬰兒時期,他表現得像個正常的孩子一樣,該哭就哭,該笑就笑。胖嘟嘟的小臉時常笑顏如花,讓我忍不住想逗他。

  但是從他記事起就開始表現得聰慧異常。都說皇家的孩子開慧早,明明還是個小包子,他卻整天一副冷然穩重、苦大仇深的表情。除了對劉徹有著些許慕孺之情,還有面對我的時候表情豐富之外,簡直像個木頭人一樣。

  後來我看著他黑眸中滿滿的陰沉實在覺得放心不下,就派式神搜尋了一下原因,才得知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衛子夫。

  在小劉據年幼的時候,他因為不常見到母親衛子夫而心生寂寞,於是偷偷跑去未央宮找她,卻只看見另外一個孩子窩在衛子夫的懷中肆意笑鬧。

  在他顯露痕跡被衛子夫發現了之後,身為母親的衛子夫不但沒有溫柔地笑顏以對,反而滿臉厭惡地罵他是妖怪趕他走。

  小小的劉據自此以後再也沒有去找過她。可恨的是,雖然衛子夫仍然在心中畏懼厭惡他,但是表面功夫做得好,而且在劉徹面前全然是另一幅姿態,雖說沒有噓寒問暖、疼若至寶,至少也是慈母作態。

  劉徹本來對衛子夫就很放心,再加上劉據從沒有告狀,就真的以為後宮和諧,天下太平。

  我在得知了這件事情的時候,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就潛進宮又送了衛子夫幾張天眼符。

  我小心翼翼撫養長大的孩子竟然被衛子夫這般嫌棄、厭惡,古話不是說母不嫌子醜嗎?身為一個母親為什麼會對自己的孩子這樣口出惡言呢?

  我實在無法理解,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劉據。只能在宮外的時候,盡可能地縱容著他。

  這十多年的遊歷,讓劉據以極快的速度成長起來,也讓天山門徒的名聲傳遍天下。

  由於我並沒有特意在劉徹面前隱瞞,他也很快就猜到了這救死扶傷、幾乎走遍天下的天山門徒真身就是我。

  反正只要我這個身份越是招搖顯眼,那麼他就越無法聯想到我跟還守在皇陵的廢後陳嬌之間的聯繫。

  其實常人也根本不可能聯繫到,但是劉徹心思縝密,又觀察入微,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同時為了避免麻煩,我幾乎每過一陣子就要改換相貌繼續旅行,連帶著劉據都已經習慣了每次透過銅鏡看見自己又是另一番相貌。

  只是最近撞上來的要求長生不老之類無理要求的蒼蠅越來越多,要不是我行蹤不定,無跡可尋,恐怕就會被一群想永生想瘋了的傢伙堵個正著吧。

  我跟劉據都非常喜歡這樣的生活,它讓我不由得想起了前幾個經歷的世界,也是這般顛沛流離、居無定所,但是卻始終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我的性子也在這般自由的環境中變得越發肆意起來,每次都惹得劉據冷著臉教訓我不合禮儀。

  劉據雖然口中總是說我不成體統,但是眼裡總會流露出一種近乎溫柔縱容的意味,每每看得我惱羞成怒。

  這小孩真的是越大越不可愛了,雖然我知道自己在日常事務上是有點靠不住。

  畢竟我要麼一直顛沛流離、疲於奔命,沒有那個閒工夫要求生活水準有多高,要麼像上一次一樣身份高貴、僕從成群,用不著理會那些小事。

  這些經歷導致我的自理能力確實不高,但被自己的徒弟當做小鬼一樣縱容照顧又是另一回事事啊。

  但是每次看著劉據眼底溫暖而真實的笑意,那般鮮活,和在宮中沉靜冷淡的表情完全不一樣。我都只能在心中歎了口氣,繼續無聲地放任他的行為。

  我每一年到宮裡接他的時候都會發現他比上一次見面的時候變得更加沉穩溫和。

  我一直隱隱地覺得,這個孩子有著超乎同齡人的心理年齡,墨黑色的眼眸中透出的滿滿都是冷靜和睿智。

  甚至有時候,即便是在他父皇劉徹面前也不落下風。

  他的優秀毋庸置疑,即便是在劉徹的眾多兒子之中也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況且由於這些年,我都帶著他四處奔波、幾乎走遍了天下,比起宮裡那些不知民間疾苦的皇子們,他更體察民情,心懷天下。

  只是近幾年,他成長的越來越快,有時候與劉徹政見不同,對峙朝堂的時候,竟然能與帝王平分秋色。

  我明顯地越來越感覺到劉徹落在劉據身上混合著忌憚和複雜的眼神。

  劉徹正直青壯年,卻已經有了一個朝堂稱讚、幾近完美的繼承人,難保他不會起了廢太子之心。

  劉據的優秀是優點也是弱點,假如他的存在惹起了劉徹的忌憚之心,那麼之後的日子恐怕就算步步小心也是如履薄冰,難逃被廢結局吧。

  作為帝王,他的心思最為善變,雖然曾經他是那般疼愛劉據,但那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現在他有了許多兒子,劉據雖讓是嫡長子,但已經不是唯一的那一個了。

  況且劉徹這幾年由於我的詛咒生效,身體逐漸衰弱,再加上他本身也仗著自己年富力強,任意揮霍著生命。

  現在匈奴已被鉗制在邊境之外,舉國一片祥和,百姓也安居樂業,幾乎已經天下太平。

  而我的勢力在這幾年中也有了實質性的增長,那批在戰亂中收養的孩子們,大多因為收留養育之恩願意入我麾下,少部分不願意的我也沒有強求,放了他們離開。

  現在我已將竇漪房曾經交給我的力量中幾乎大半的頭領都換上了自己的人,也算是掌控了大部分權力。剩下的那些老人們也都因為懼怕我的手段,不得不聽命於我。

  也許,我是時候動手了。

  看著坐在對面對著篝火烤肉的俊美少年,我丟下手中被擰成一團的雜草,語帶試探地問道:「據兒,你想當皇帝嗎?」

  劉據眉毛都沒抬,神情依舊冷靜如昔,好像他壓根沒聽到我勁爆的問題一樣。盯著篝火看了一會,抬頭瞟了我一眼,淡淡地說道:「阿零,柴火沒有了,你去找一點。」

  我氣悶地鼓了鼓嘴,伸手畫了個聚火符就扔了過去,看著騰空噌的一下跳高的火焰,嘟噥道:「別叫我阿零!要叫師傅知不知道!」看著他敷衍地點了兩下頭,心中怨氣更甚。

  自從四年前他偶然間聽到湟華叫我阿零之後就再也不肯喚我師傅,只學著湟華跟非律一樣叫我阿零。我曾嚴厲地要求他改回來,他卻固執地死死盯著我怎麼也不肯鬆口。

  最終,我還是妥協了,反正這孩子的態度也沒有多少改變,只是一個稱呼罷了,用不著那麼介意。況且嘴長在他身上,只要他不願意,再加上他吃准了我不忍心對他使用強制手段,所以無論如何到最後輸的那個人一定是我。

  劉據這傢伙從小就固執,簽訂契約的時候死活不肯跟這個世界原生式神立定,非要我給他一隻才行。我不願意,就一臉悲傷失落地躲在角落裡種蘑菇,活像我又在欺負他一樣。

  我只好眼巴巴地放走了找了好久才在一座深山裡尋到的靈體,然後把雲麓送給了他。

  在喚我名字的這件事情上他也執著得不行,無論我怎麼軟的硬的來,都不肯改回來。

  最終我拗不過他,只能任他直呼姓名,只是偶爾還是忍不住反駁一兩句,但是他從不理會。

  「你不要回避我的問題!你到底想不想做皇帝啊?」我有些氣急敗壞,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劉據見我冒火的表情,終於扯了一下嘴角,眼中印著火焰,眸光流轉,一開口卻差點沒把我氣個半死:「阿零,你不是說不要隨意使用陰陽術嗎?」

  我一口氣沒上來,忍不住咳嗽了起來,伸手奪過劉據遞過來的水壺一飲而盡,這才緩過氣來。

  看著他平和的眸光瞬間有些心虛,呐呐地回答道:「我是讓你不要多使用陰陽術,畢竟你身份特別,我就無所謂了嘛。」

  「是嗎……」劉據盯著我的眼神中含著一絲晦暗,隨即他低下頭,沉聲說道:「做不做皇帝,我根本無法選擇不是嗎?」


☆、045 大漢天子之危機迫近

  「據兒,你知道的,以你現在的身份,若是不坐上皇位就只有死路一條。前朝廢太子劉榮就是最好的證明。」我看著他黯淡的神色,心中雖有不忍但還是指出了現狀。按照劉據的身份,他現在根本身不由己,在這宮中走錯一步可能就會萬劫不復。

  由於是嫡長子,劉據早早地就被劉徹帶上了朝堂,再加之他本身性格就聰穎慧黠,又總是一副冷靜穩重的小大人的樣子,小小年紀就被大儒誇讚有其父之風。

  現下朝堂內外對他都是一片交口稱讚,認為他仁恕溫謹、寬厚待人,將來定能成為一個英明仁厚的君主。

  原本這是劉據的優勢,但是在有一個像劉徹那樣生性多疑、剛愎自用的父皇的時候,這就成為極大地劣勢。

  為帝者本就殘酷多疑,劉徹近些年身體又不好,劉據的聲望又越演愈盛。

  本來做皇帝的想要放開手中權力就很難,而現在的形式可能會給劉徹帶來一種將會被迫傳位元的訊息。

  怎麼可能不引起劉徹的反感。

  最近一次進宮接劉據的時候,我感覺劉徹對劉據的態度十分微妙,望著他的神情幾近複雜,混合著愛憐和忌憚,好像是是在掙扎著什麼一樣。

  再加上劉據跟劉徹的政見幾乎截然相反,劉據心性寬厚,偏向仁政,主張以懷柔政策緩和與邊境其他國家的關係,但是劉徹用法嚴峻,喜好任用嚴刑酷吏,主張以武力征伐四夷。

  這成為了父子間最大的矛盾起源。

  之前在劉據年幼的時候這種衝突還沒有顯現出來,但是自從劉據大了一些,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堅持之後,關於這方面問題的爭論似乎經常在這對天家父子之間爆發。

  我想劉徹態度的改變,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畢竟劉徹是帝王,就算劉據是他的親生兒子,也絕對無法容忍他挑釁身為帝王的威嚴。

  看到這樣越來越危險的苗頭我怎麼能放得下心呢?

  盯著劉據仍舊無動於衷的冷然面容,我不由得有些氣悶,開口教訓道:「據兒!你從小學的東西難道都是白學的嗎?你真是……想氣死我啊!」說著我眼疾手快地奪過他拎著的烤肉,扭過頭洩憤似地狠狠咬了一口。

  劉據見我一副耍脾氣的樣子,只低頭輕笑了一聲,仍舊沒有接話。我偷偷瞄了他一眼,見他不但沒有反省反倒是笑開了的表情更是火大。

  就在我心中不住地埋怨著這不懂我心情的熊孩子的時候,劉據沉穩溫柔的語調在我耳邊響起。

  「讓你擔心了,對不起。」說著他伸手又遞過來一串烤肉,接著說道:「我心中都有數的,你就別操心了。」劉據語氣雖然平穩如常,但是眼中卻隱隱約約帶著一絲討好的意味。

  這孩子示弱的機會極少,通常都是癱著一張臉幾句話就把我嗆個要死,所以偶爾的幾次都讓我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我摸了摸餓極了的肚子,無奈地屈服在了散發著誘人香氣的烤肉之下,迅速接過烤肉串,一邊吃一邊聲音含糊地說道:「哼!我才沒工夫管你,你師傅我忙著呢!你就自己有數吧,被劉徹教訓得哇哇大哭的時候可別想到我!」

  「我明白的,阿零,你別擔心。」劉據露出一個帶著安撫意味笑容,明明還稍顯稚嫩的臉上卻是仿佛看透一切的了然。

  見他又露出了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我心中又是一陣不爽,扔掉手中竹簽命令道:「我還想吃烤肉。」

  看著他面露無奈,瞧了我一眼,見我一副死不甘休地樣子才轉身繼續削起竹簽串上肉塊,放在篝火上不時地反轉,偶爾添上一些作料。

  他的表情卻沒有了之前的沉寂和黯然,我這才松下心,鑽研起之前在一座荒山上發現的廢棄陣法來。

  就在我盯著手中複刻陣法的同時,突然感覺到一絲詭異的感覺,用靈識搜尋了附近一番卻一無所獲,我合起手中書冊,對還在忙著烤肉的劉據使了個眼色。

  他一下子便領會了我的意思,伸手印下防護陣法。

  我盯著感覺最為奇怪的右邊樹林附近,揚聲試探道:「是誰在那裡!給我出來」一邊說著,一邊扔了個聚火符過去,卻只燒掉了一些雜草,其他什麼也沒有攻擊到。

  林間黑影隨著晚風輕輕搖動,我明明感覺到了不止一個生物的氣息,眯著眼淩空畫出喚雷符威脅道:「再不出來就送你們上西天噢。」

  這麼鬼鬼祟祟,又不敢出來見人,定然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帶著脅迫性質地揮了揮手中巨大紫芒,舔了舔嘴唇,心中有些期待。

  好久沒有遇上這麼帶感的對手了,竟然能躲過我的靈力感知。也不知道他們在這裡藏了多久,若是聽到了剛才我與劉據的對話,那麼我就不得不讓他們乖乖閉上嘴了。

  畢竟劉據的身份不能暴露,不然現在尾隨著我們的蟲子起碼又要翻個三倍。

  黑衣的男人從樹林深處現出身形,矯健而警惕。明明已經出現在我面前,存在感卻還是一樣微薄,不認真搜索根本發現不了。

  我心下有些疑惑,這黑衣人身上帶著一股奇異的氣息,並不像人類,卻又有一種微妙的熟悉感。

  嘶啞可怖的聲音在林間響起,彷如鬼魂一樣飄忽不定:「我家主人有請,來自天山的貴客,請務必跟我走一趟。」隨著話音漸落,林中立即出現了十幾個帶著危險氣息的黑衣人。

  我輕笑了一聲,打破了幾乎凝結的緊張氣氛,語帶好奇地問道:「你主人是誰啊?我為什麼非要跟你們去呢?」說著便使了眼色讓劉據隱去身形。

  「在下無可奉告。」似乎是頭領的男人話音未落,其他人就憑著一種奇怪的步法逐漸接近我的位置,幾乎封住了我所有可以遁逃的方向。

  我眯了眯眼心下不悅,語帶嘲諷道:「那我可不想去。」輕點腳尖跳出他們的攻擊範圍,一手扒著參天大樹,一手招來符咒,冷冷地說到:「反倒是你們,都要把命留在這裡!」

  巨大的雷電直沖雲霄,瞬間把襲擊者們轟了個粉碎。

  黑漆漆的霧狀靈魂從那些黑衣人的身體裡竄出,我扔了符咒想禁錮它們問個清楚。但是被困在符陣中的靈魂好像受到什麼攻擊一般,慘厲地尖叫著就消散在了空氣中。

  我心中一凜,正常人的靈魂死後根本不是這個樣子,明顯是有人在他們的身體上做了什麼手腳。

  這樣想著,我上前一步伸手想探查一下屍體,但是隨即就被劉據一把拉了開來。他神色固執,眼神卻帶著溫柔和淺淺的不悅,見狀我只能歎了口氣,地攤手:「好吧好吧,我答應過不碰屍體的,我記得。」

  「你要是能一直記得就好了。」劉據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無奈,黑眸中滿滿都是不相信。

  就在劉據檢查著屍體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一股巨大地能量衝擊著靈魂,只來得及叫了一聲:「據兒!」

  下一秒便落入了一個稍顯瘦弱的胸膛。莫名其妙出現的力量仿佛像只被惹怒的公牛一般在我身體裡橫衝直撞。

  在疼得徹底暈過去之前,我模模糊糊地看見了劉據向來沉穩淡定的臉上滿滿都是驚恐慌亂的情緒,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還來不及嘲笑他一句,就倏地沉入了一片黑暗。

  在混沌之中,我好像進入了一段奇妙的回憶,裡頭滿滿都是寂靜和沉澱。偌大的空間,只有「我」捲縮著,靠著一個溫暖的物體一直默默地沉眠。

  「我」知道自己存在的目的,只是要保護一個人而已。

  直到過了很久很久以後,「我」脫離了那個空間,在第一眼看見那個俊美錯愕的男人的同時,才猛然間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一個在這個空間已死的人是不被法則接受的,「我」只能當機立斷地收割了那些刺客的生命,然後連多看一眼都來不及,就被法則驅逐到了這裡。

  那是我的阿澤!我在夢境裡幾乎喜極而泣,我的兒子,竟然已經長成了那般俊美沉穩的男人,簡直和他的父親像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一樣。

  當年阿澤出生的時候我發現他並沒有繼承我的靈力,出於身為母親本能的擔憂,也怕留其他式神不能盡心地保護一個沒有靈力的人,便放了自己的一小片靈魂在高澤的護身符裡,以防萬一。

  我這次複生的時候,那片靈魂還在沉睡中,沒有跟過來。只有到了阿澤有生命危險的時候,她才會按照我最初的命令蘇醒過來保護我們的孩子。

  根據她短暫的記憶顯示,阿澤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而她很快被法則發現,然後回到了我的身邊。

  雖然沒有辦法繼續保護阿澤了,但是能從她的記憶裡得知他現在安好的消息已經是太過幸福。

  雖然受了一點罪,但是,終究還是美夢一場。

  在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陽光明媚,但是坐在我床邊的劉據顯然沒有一絲好心情,臉色臭的不可思議。

  我揉了揉眼睛,輕輕打了個哈欠問道:「據兒,現在什麼時候了?」

  劉據面色奇異地盯著我看,眼中帶著我看不懂的情緒,緩緩地垂下頭,語氣沉鬱而帶著莫名的悲哀:「零,阿澤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零,阿澤是誰?」

  「他是你的親生兒子啊!」

  「……」

  【真想這麼寫,可惜阿演還沒恢復記憶,阿零還沒認出來= =】

悠于 2015-5-7 21:53

☆、046 大漢天子之巫女詭異

  我看著劉據逐漸暗沉的臉色,心中有些無措,有一種好像無論怎麼解釋阿澤的身份都不太對的感覺。

  劉據見我一言不發的樣子,突然輕笑了一聲,俊美的容顏瞬間煥發出驚人的神采,連我都不免晃了一下神。

  見我恍惚了一下的表情,劉據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滿意,隨即緊緊地盯著我,帶著幾乎噬人的意味,語氣卻一如既往地平淡:「阿零,你在昏迷中叫了這個名字整整三十七次。」

  說到後面,他突然停頓了一下,伸出手理了理垂在我耳邊的髮絲,低頭掩去表情,聲音柔軟卻帶著讓人背後發寒的意味:「他一定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聽著他的話,我猛然間又想起魂片記憶裡那個驚鴻一瞥的俊美男子,不由自主地漾出一絲欣慰的笑容,緩緩地點了點頭。

  劉據看見我的笑容好像瞬間被點燃了怒意一般,伸手狠狠捏住我的肩膀,眼神暗沉而絕望,幾乎是厲聲質問道:「他很重要對不對!比我還重要嗎?!」

  雖然是惡狠狠的語氣,但是他墨色的眸中卻醞釀著一股委屈的情緒,似乎只要我說出肯定的話語,下一秒就要掉下淚來一樣。

  我不免心中一動,不捨得自己養大的孩子露出這般難過的表情,連忙伸手輕輕握住他用力得幾乎發白的指節,感覺他漸漸放鬆下來,才微笑著安撫道:「阿澤的確是我一位很重要的故人。」

  發現他聽見我的話之後陡然間黯然的神色,我立刻握緊他的手,望著他俊秀卻充滿著陰翳的臉龐補充道:「但是你和他對我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人。」

  劉據聞言臉上卻也仍舊沒有露出一絲喜色,我帶著討好意味地扯了扯他的衣袖,抬頭望著他陰鬱頹然的臉孔,心中微微地有些不安。

  沉默的氣氛蔓延在這小小的山間小屋裡,幾乎讓我喘不過氣來。可是我又不知道究竟是哪裡說錯了話,才讓劉據這般生氣。

  如果說是因為阿澤的事情,覺得我這個師傅被搶走了的話,我不是已經解釋過了嗎?為什麼他還是一副冷然的樣子,好像極力地在壓抑怒火一般。

  從沒受到過這般待遇的我有些無措了,平時就算我做出再不合禮儀,不成體統的事情,只要我眨巴個兩下眼睛,裝傻示弱一下,就算劉據再生氣再不滿也會立刻屈服的。

  但是這一次,怎麼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他盯著我良久,眼見我癟癟嘴,拉著他衣袖幾乎要扯斷了的樣子,才緩緩地歎了一口氣。眼中帶著些許無奈、些許縱容地攬過我的肩膀,聲音低得幾不可聞:「罷了……至少還是重要的……」

  我還是聽到了他的低喃,忍不住露出了釋然的笑容。劉據這孩子因為從小就跟著我到處跑,感情不可謂不深。

  這也是讓我十分自豪的一點,就算他爹劉徹也沒辦法讓這個孩子露出這麼柔軟的表情吧。

  我看著劉據窩在我肩膀上難得的、幾乎接近撒嬌的姿態,伸手想摸摸摸他的頭頂,卻被他一把抓住無情地拎開。

  剛才還柔軟的語調瞬間嚴肅起來,滿滿都是抵觸:「都說了別摸我的頭!」

  我鼓起嘴心中不免有些生氣,劉據小時候明明最喜歡我摸著他的頭誇獎他真棒,有時候還會因此高興地整天咧著嘴傻笑,偶爾害羞得耳朵都變得通紅。

  結果大了一點就再也不許我碰他的腦袋,這難道就是養孩子的悲哀嗎?一個個都會養的越來越不可愛?

  我忍不住心下鬱卒揪起身上被子,狠狠地擰著。劉據卻完全不以為意,伸手輕輕替我打理好了一頭散亂的青絲,然後便端了一碗白粥走了進來。

  我接過木碗,慢慢地喝著白粥,回憶起之前刺客的詭異之處,忍不住開口問道:「據兒,那些人你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劉據聞言神情一暗,眼神中閃過一絲憐憫,語氣沉鬱地說道:「那些刺客,根本就不是活人。」

  我心中一震,這才有恍然大悟之感,怪不得那些人可以躲過我傾盡全力的靈力搜索。

  照理來說,這個世界裡,除非是東方朔那一類有奇妙修行方法的人有本事避過靈力探查之外,其他人,只要他們是活人都應該沒有辦法的。

  而那些黑衣刺客們之所以之前一直給我一種微妙的熟悉感,是因為他們都被製成了活屍,跟我曾經遇到的喪屍們在某種程度上基本是同類。

  只不過這些活屍製作的手段更為精妙,屍體完好無損而且並沒有帶著死氣。我之前竟然完全沒有看出他們已經死亡,靈魂被囚禁在屍體裡,而下咒之人居然還能在遠處控制它們的行為。

  既然他要控制屍體那就一定要知道現場的狀況,但是我卻從來沒有感覺到被窺視!

  那第一批屍體很有可能只是為了試探我的深淺而送來的炮灰,沒准那個暗處之人還在窺視著我跟劉據的情況,準備隨時出手料理我們。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心下一凜,迅速布下結界,神情略帶上一絲憂慮:「那個盯上我的人估計是類似巫師之類的角色,精通操偶和窺視之術,而且本事不可能只有這麼一點。」

  我一邊展開靈識搜索起附近的區域,一邊對劉據吩咐道:「據兒,我的身邊已經不再安全,你以最快的速度回宮去。」

  「不!我不會走!我可以幫上忙的。」劉據神情固執地盯著我,黑眸中滿滿都是擔憂,伸手抓住我的衣袖死死不肯放手。

  看他面上流露出的幾乎堅不可摧的信念,我的心中不由得一片熨帖,但是面上卻一臉冷然:「我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現在!立刻給我回宮!」

  他依然無聲地盯著我,感覺好像放手就再也見不到我了一樣,倔強至極。

  「你是非要我擔心是嗎?你到底走不走!」我伸手凝聚靈力,帶著威脅意味地揮了兩下。

  劉據見我決絕的表情,神色霎時黯淡,我心中一酸,卻還是無法豁得出膽子讓他留下。

  他緩緩地鬆開手,面色慘白,轉過身招出雲麓一言未發便騰上半空飛速離去,我望著他消失在雲間的身影,這才松了一口氣。

  接著,我便招出湟華和非律全陣以待,在湟華靈敏的嗅覺之下循著森林裡詭異黑暗的氣息我終於發現了施術之人所在的地方。

  裹著黑袍,身姿妖嬈的女子嫋嫋婷婷地站在密林之間,只露出了一半臉龐,卻已足夠銷魂。她看到我的到來臉上沒有絲毫意外,揚了揚紅唇語調柔軟,媚笑了一聲說道:「天山門徒——零,小女子真是久仰大名了。」

  我沒有功夫接她的話茬,湟華跟非律也十分乾脆地沖了上去便與那女子鬥了起來。那女子在兩人的攻擊之下還遊刃有餘,源源不斷地召喚著行屍出現。

  「你究竟是誰!」在扔出符咒滅了一隻妄圖撲上來的活屍之後,我忍不住厲聲問道。

  那女人卻只嗤笑了一聲,語氣中帶著狠毒和怨懟:「就你這樣的女人,也能被他惦記著。真是讓人失望啊。」

  「他是誰!」我聞言不由得眼神一凜,這麼厲害的女人身後難道還有指使者?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

  那女子聽我發問,似乎更加惱怒,尖利地回答道:「你沒有資格知道!你這個賤人!」

  接著無論我在發出什麼問題,她再也沒有開口過,只是更加神情怨毒地瞪著我,下手毫不留情,似乎跟我有什麼深仇大恨一樣。

  我見再也套不出什麼有用的資訊,便伸手打了個響指,釋放了壓抑許久的淨化符,瞬間全滅了所有的活屍。而湟華跟非律聞聲立即放開了壓制,一把火燒滅了那女人的囂張氣焰。

  那女子嬌豔的容顏上再沒有了閒適和怨毒,滿目都是驚恐,楚楚可憐。我卻沒有絲毫憐惜之情,控制好力量,將定位符和喚雷符同時打向她。

  在巨大的紫芒之中,那女人的身形瞬間化成灰燼,卻有一縷細小的黑氣從地底瞬間潛逃,幾息之間,就在我的攻擊範圍之外了。

  我笑著拍拍手,誇了湟華幾句,盯著黑氣潛逃的方向看了許久,挑眉微笑。

  別以為你不說,我就沒有辦法知道了。等了一小段時間,估計了一下這樣的距離那縷陰魂應該發現不了我的氣息,我便輕點腳尖跟了上去。

  定位符以極快的速度變換著方位,又要保持距離不能打草驚蛇,又要時刻注意著定位符不能讓它發現,我一度幾乎差點跟丟了。

  我意外地發現,那縷陰魂的目的地竟然似乎也是長安方向,但是一入長安城附近,那縷魂魄的氣息突然間消失在了我的感知範圍之內,連帶著定位符也同樣失去了作用。

  我淩空盯著熙熙攘攘、繁華無比的長安城,心下升起一絲不安。

  那個女人的出現絕對不是偶然,她的幕後肯定還有什麼人在指使著她行動。


☆、047 大漢天子之襄王有意

  敵在暗,我在明,已經被偷襲了第一次,那樣被動的局面不能再出現第二次。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小心翼翼地掩藏了自己的形跡,偷偷摸進了皇宮。

  劉據跟劉徹父子兩個正在未央宮面對面下棋飲茶,表面上都是一派閒適悠然。但是劉徹的眸光始終深沉難辨,盯著劉據的眼神中透漏出一種莫名的審視,好像坐在他面前的不是他從小教導長大的親生兒子一樣。

  而劉據雖表面上仍舊是露著溫柔謙和的微笑,但是我依然注意到了他沒有執棋那只手上掐得幾近發白的指節,他眼角眉梢沒有流露絲毫焦急,整個人卻散發著黑沉沉的氣息。

  我知道他定然還是在生氣被我拒絕他的好意,然後堅持要他回長安的舉動。同時恐怕也在擔憂我的安危吧。畢竟我經歷的刺殺不在少數,但是碰到這般詭異出現的女人還是第一次。

  關於堅持劉據離去舉動,我也無可奈何,畢竟就算他是天生的靈眼但是憑他那點功夫還是沒辦法在什麼場合都全身而退,更何況有他的存在我還要分散精力注意著,這樣只會減少勝率。

  所以就算知道他一定會生氣,我還是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

  兩人明面上是在下棋,但是他們之間的氣氛更像是在以兩方的智力城府以及手段來博弈,殿中的氛圍緊張得幾乎凝結起來,隨身侍者們都屏氣凝神,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就怕打擾了這對天底下最尊貴的父子。

  我看見完好無損的劉據坐在那裡,心下才突然一松,徹底放下心來。

  原本讓劉據先趕回來是為了他好,但是在發現那縷魂魄目的地也是長安的時候,我不由得緊張了一下,以為她引開我是為了要對付劉據。

  那個女人雖然本事不小,但是顯然腦子不太夠用,就這麼簡單粗暴地打了上來,沒有做任何的其他準備。這樣沒腦子的人充其量只是個打手罷了,但是她對我的恨意又太深。我記憶中根本沒有和這樣的人打過交道,又怎麼會讓她對我恨之入骨呢。

  很顯然,其中有什麼事情我不知道。

  她雖然道行不低,但在我面前仍舊不夠看,我唯一示弱的原因就是想試探一下她身後是否有其他人在作祟。

  最近我感覺自己的行蹤越來越容易被人得知,纏上身的麻煩也越來越多,甚至冥冥之中覺得好像有什麼人隱藏在暗處,編織著陷阱等我自投羅網一樣。

  這種奇怪的感覺並不是空穴來風,除了我自身越來越覺得不妙的預感,還有最近我在劉據的臉上隱約看到了一絲不祥的黑氣。

  所以之前我才會這麼不安,極力不願他留在那裡,堅持讓他回長安,就是怕他的命一不小心就交代在了那裡。

  示弱誘敵的計策果然沒錯,那個沒腦子的女人不但被我毀了肉身,還間接暴露了幕後操控她的人身在長安。但是會操控屍體這種術式的邪門歪道,保不准她有什麼方法再得到一個身體。

  劉據眼角的餘光瞟到了我的到來,緊繃的神色終於松了下來,神情中竟然帶著一絲如釋重負。

  他的眼中滿是激動和欣慰,看著我的眼神中甚至還帶著一種令我頭皮發麻的溫柔,幸好他還有些許理智記得現在身邊還有其他人,沒有直接蹦起來就沖向我。

  但是當我注意到他眼中的慶倖時還是忍不住滿臉黑線,我這個做師傅的本事在他眼裡難道這麼差嗎?很正常的得勝歸來劉據非要當成是劫後餘生是吧?

  我無奈地拂了拂袖口在空中轉了個圈以示自己完好無損,在劉據含笑幾近寵溺的目光之下,盤腿飄在他身邊看了一眼棋局。

  局面幾乎一邊倒,白子已經被黑子完全壓制,似乎再沒有反撲之力。但是手執白子的劉據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擔憂,仍舊沉穩如昔,感覺似乎勝券在握的樣子。

  劉徹一個抬眼就注意到了劉據轉變的神情,即便沒有靈力他也馬上猜到了是我來了。便將手中棋子放回白玉盤上,輕聲說道:「據兒,你先下去。我有事情跟她說。」

  但是奇怪的是,劉據聽見了他父皇的命令卻沒有立刻告退,而是眼神複雜地盯著劉徹,低頭行禮的那一瞬間我竟然從他眼中看見了一絲屈辱的意味。

  這可真奇怪,不管劉徹對劉據的態度改變了多少。劉據對劉徹始終是一樣的敬慕,就算被他父皇訓斥也絲毫不見芥蒂,怎麼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就在我晃神想著剛才劉據奇怪表現的同時,劉徹已揮退左右,朗聲說道:「零,你還不現身?」

  我坐在剛才劉據的位置,現出了身形,劉徹看著突然出現的我並沒有一絲驚訝,眼神平和得幾近柔軟,一言不發。

  我看著劉徹這般表情,心中忍不住一陣發寒,雖然我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是世外高人,與現實利益扯不上任何關係,但是劉徹這種表情我可消受不起。

  為了阻止這殿中氣氛走向越發詭異,我連忙出聲道:「劉徹,最近跟著我的人多了起來,我不適合再帶著據兒到處亂晃了。今年就這樣吧。」

  「恩。」劉徹可有可無地回應了一聲,眼神中帶著一些我看不太懂的詭異情緒,隨口問道:「零,你是真的很喜歡據兒是不是?」

  我聽了他的問話,不知道為何心下竟升起一絲警惕,語氣敷衍地回答道:「是啊。」隨即便低頭看著棋局扯開了話題:「自己兒子你也下手這麼狠,不留餘地。」說著便指了指棋局。

  劉據聞言突然笑出了聲,語氣輕嘲:「那小子竟然連你都騙過了嗎?」說著他伸手拿起一顆白子,「啪——」地一聲放在了一個我意想不到的地方。

  整個棋局的形式瞬間天翻地覆,白子不但與黑子平分秋色,甚至隱隱占了一絲上風。

  看著棋局我心中一陣發寒,猛然間抬頭盯著劉徹清醒了然,似乎早已看透一切的目光,滿眼警惕。劉徹見我如臨大敵的樣子,朗聲低笑起來:「零,你不必如此戒備。」

  聞言我松了松心神,心中暗道不好,若是在劉徹面前暴露了太多真實的情緒,那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據兒與劉徹下的這盤棋幾乎是父子兩之間的博弈,他雖胸有成竹、暗藏殺機,卻耐不住劉徹老謀深算,棋高一著。

  劉徹既然早已看透了劉據的把戲,卻隱藏著始終裝作不知曉藉以放鬆劉據的警惕,這兩父子的關係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竟然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嗎?

  察覺到有些微妙的怪異感,我只能順著劉徹的心思放柔了神情,蹙著眉顯示了自己的煩惱,輕聲出言試探道:「也不知道是誰透露的消息,竟然有辦法看破我的隱匿之術。」

  劉徹神情莫測地盯著我看,竟伸手挽起我頰邊的一縷髮絲,我整個人僵住,心中大聲咒駡著劉徹這貨發什麼神經,便霎時消失在原地,眨眼間已在劉徹三米之遠的地方。

  劉徹盯著自己落空的手,冷哼了一聲,眼神依舊平和如初,絲毫沒喲被我的反應激怒的樣子,只突然問道:「你究竟打算什麼時候封印據兒的靈眼?」

  我發覺到劉徹今天精神狀態的不對勁,瞬間隱去身形,只留一句話回蕩在空蕩蕩的殿中:「我會儘快,你無需擔心。」

  說著便揪著在一旁偷聽了許久的劉據怒氣衝衝地回到了博望苑,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男人盯著我跟劉據離開的背影詭異複雜的神情。

  劉徹這傢伙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利益嗎?可是我早就在他旁側敲擊之下說過了這世上並沒有長生不老藥之類的存在了啊?除了這個,我還有什麼利益值得人間帝王屈尊降貴呢?

  不過先不管劉徹奇異的舉動,我雙手抱胸盯著面前毫無愧疚之色的劉據無聲譴責著,試圖讓他自己認錯。

  可是劉據卻完全沒有偷聽該有的愧疚不安,只眼神炯炯地盯著我,出聲喚道:「零。」

  我原先還存有的一絲怒氣也在他的呼喚之下煙消雲散,心中無奈,臉上卻只能裝作冷淡地回道:「幹嘛?」

  「零……零!能見到你,真的是……太好了。」劉據望著我的眼中帶著一絲深刻的懷念,他的表情總讓我有一種莫名其妙感。

  受不了那幾乎讓我起雞皮疙瘩的溫柔眼神,我伸手彈了下他的額頭,笑駡道:「你當你師傅我是吃素的嗎?那種妖魔鬼怪我一根手指就能滅掉。敢看不起你師傅!」

  劉據捂著額頭,愣了一會,隨即露出了幾近璀璨的笑容,容光中誘人的神采幾乎讓我看呆了,他喃喃道:「對……我怎麼會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說著說著便幾乎開懷大笑起來。

  我無奈地看著自小帶大的徒弟一副精神好像受了什麼刺激的樣子,伸手檢查了一下他的狀況。發完幾道符咒,卻並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

  而這時劉據也好像從巨大的狂喜之中恢復過來了一樣,眼神溫柔地一直盯著我看。


☆、048 大漢天子之殺機隱現

  我被劉據的眼神盯得幾乎頭皮發麻,有些呐呐地扯開話題:「你躲在那裡偷聽什麼呢?」

  劉據面上一派溫柔的笑容,眼中的神情卻是晦澀難辨:「零,你要封印我的能力嗎?」

  我聞言不由得心中一動,看著他眼神中流露出的一絲哀傷,連忙開口解釋道:「這個條件本來是劉徹答應讓我收你為徒的最重要的一條。他希望你能過上平凡人的生活。」

  劉據年輕俊秀的臉上不知為何流露出一種不符合年齡的深沉,唇邊噙著的笑意冷漠如昔:「零,我的身份怎麼可能會過上平凡人的生活。他未免也異想天開了。」提起劉徹的時候,他的語氣中不再帶有絲毫敬慕,反而是帶著充滿了諷刺和忌憚的口吻。

  我忍不住心中升起一絲疑惑,面上自然也顯露了出來,在劉據面前,我一般不太掩飾自己的情緒。

  果然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我卻不知道。按照劉據對劉徹一貫的慕孺,他怎麼可能用這樣的口氣提起劉徹。

  這件我不清楚的事情必定影響著劉氏父子兩人之間的關係,所以劉徹才會突然態度那樣奇怪。

  劉據注意到我流露出來的疑惑,輕笑了一聲,卻仍然沒有絲毫解釋的打算。

  我瞥了他兩眼,滿心都是鬱悶,這孩子真是越來越愛賣關子了,竟然對著師傅都是這副樣子。我無奈地歎了口氣,誰讓我必須要弄明白這對父子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呢?只有這樣我才能隨時做好準備調整計畫。

  於是我只能緩了緩表情,努力忍耐著想要彈劉據這個不聽話的傢伙額頭的衝動,柔和了嗓音問道:「據兒,你這是怎麼了?你跟劉徹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不許瞞著我!」

  劉據見我柔軟的表情,眼中眸光閃動,隱約帶著一絲懷念的意味。

  但是等到我定睛一看的時候,他的眼中卻沒有了絲毫淚光,神情冷然卻驕傲,揚起一抹帶著輕嘲的笑容說道:「衛子夫的態度,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得清清楚楚。」

  我心中一震,突然聯想到衛子夫近幾年雖不顯露,但自始至終沒有衰退的恩寵。心中略有不解,劉徹為什麼要千方百計的讓衛子夫疏遠自己的孩子呢?這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突然間,我想起了僅有的幾次見面之中,衛子夫那溫柔謙和容顏之下的萬般心思,那樣的聰慧伶俐,進退得宜。刹那間我的心中突然閃過兩個名字:「竇漪房!……還有呂雉!」在想到的同時我便不由自主地喃喃出了聲。

  劉據見我一下子就領悟了的表情,面上露出一絲讚賞和寵溺,開口說道:「漢朝已經出了一個呂後,一個竇太后,劉徹不會再讓另一個衛太后出現的。」

  衛青如今聲威正隆,匈奴幾乎聞風喪膽,天下少年皆以衛青為偶像,一個個恨不得棄筆從戎,入他麾下。

  而衛青本人治軍嚴格,從不徇私枉法,位高權重又才幹絕人,年前似乎還被封了長平侯,帝寵一時間無人能敵。

  天子近臣,不外如是。

  他毫無結黨營私之心,也從不養士,但是光憑他已位極人臣的地位,就已足夠讓劉徹警惕了。

  即便他曾經是太子党,但是如今恐怕又是帝王心頭一根刺,畢竟伴君如伴虎,帝心不可期。

  而衛青的姐姐衛子夫又當了那麼久的皇后,中宮穩坐,再加上她本人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若是和身為儲君的劉據也母子情深的話,在劉徹百年之後,免不了又要出一位垂簾聽政的衛太后了。

  劉徹自己吃過那樣的苦,又怎麼會讓劉據在面臨一次那樣的窘境。

  估計當年在發現了衛子夫不對勁的精神狀態之後,他就一直潛移默化地疏遠著母子兩人的關係,以達到拔除外戚的目的。

  按照劉徹的狠勁,假如衛子夫並沒有按照他的意思厭惡劉據的話,恐怕等待她的結局會更加淒涼吧。

  身為一國之主,只要是為了漢朝的安定,恐怕劉徹什麼都能做出來。

  衛子夫也算誤打誤撞活了下來,雖然這個計策對於那時還是個小孩子的劉據太殘忍的,但是在劉徹的眼裡這一定是個幾乎完美的計畫。

  在他眼裡,身為帝王的男人必定要狠心無情,怎麼能被親情這種軟弱的東西所束縛住手腳。

  「劉徹,只想讓我變成一個冷血無情、心狠手辣的帝王,就像他一樣。」劉據說著這話的時候神情冷淡,言辭雖有些激烈,但不見一絲一毫的動容。

  我有些心疼,但隨即便想到了剛才一直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那個詭異的巫女來自長安,聯想到劉徹迫不及待要讓我履行約定的談話和劉據對我自始至終沒有改變過的信任。

  我的心中不免一沉,看起來,十有□那個女人是劉徹的人。畢竟我對劉據的影響力太大,劉徹假如想要一個完美的帝國繼承人就必須要除掉我才行。

  但是那般莽撞粗暴的刺殺根本不像出自劉徹的手,以我這麼些年對他性格的把握和瞭解,他絕不是布下這麼簡單佈局的那個人。

  況且以他的觀察力跟行動力不可能對我的本事一無所知,要對付我的話,以他的城府怎麼可能沒有布下天羅地網,反而只派了一個女人就妄想殺死我。

  他如果真的要下殺手,定然不會給我留下絲毫逃生的機會。

  而且那個女人實在太蠢,行事太過衝動,也太過自負了,以為有那麼點三腳貓的功夫就能送我上西天。

  假設劉徹的確是幕後黑手,結合她言行舉止中透露出的資訊,似乎劉徹一直在暗中關注著我的行動。

  那麼可以推斷出我最近的那些麻煩大約也是劉徹為了要試探深淺,所以特地為我準備的吧。

  先前那場刺殺,比起劉徹派了那個女人來刺殺我,我更偏向於是她自己因妒生恨擅自行動而產生的。

  現在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她不但沒有殺掉我,反而丟了肉身打草驚蛇,讓我起了警惕之心。

  想到這裡,我不免有一陣慶倖之感,幸好剛才我與劉徹的對話之中沒有露出什麼馬腳。

  劉據見我兀自一臉深沉的思考著,也沒有打擾我,只是一直目光專注地盯著我。

  我回過神來之後,才覺得周圍氣氛的詭異之處,連忙打斷他的莫名凝視:「那個……封印的問題,我一直打算徵求過你的意見之後再決定要不要做的。」

  呐呐地說完自己原本的打算,在他瞬間點亮的眸光下緩緩地漾出笑容。

  我一開始就打算讓他懂事之後自己選擇的。畢竟這宮裡形勢複雜,多一門手段也就多了一些生存的資本。

  劉據因我的話瞬間露出了攝人的笑容,低聲道:「阿零,就算我成年了,你也不要剝奪我見鬼的能力,好嗎?」語氣中竟然帶著一絲淺淺的哀求。

  見他神情認真地請求著,我略帶了些疑惑。

  雖然我認為靈力是個好東西,但那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那些妖魔鬼怪的隨時出現,況且我可以控制靈眼是否開啟,也有能力徹底隔絕他所帶來的負面影響。

  但是劉據的靈眼是天生的,除非封印起來不然沒有絲毫辦法。而且年幼時的劉據就算在我放下的防護結界裡也經常會被怨鬼嚇醒,嚎啕大哭。

  後來長大了一點,雖然不會被嚇哭了,但是老是被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野鬼□,就算知道吃不到還是戀戀不捨,不肯離開。

  鬼魂對於劉據有著變態一樣的執著,好像就算看得到吃不到也是好的。他從小到大都不堪其擾,現在有機會擺脫他們了,為何劉據卻要拒絕呢?

  「我以為你不喜歡看到那些東西。」我輕聲問道,眼中帶著不解:「這樣的話,你會很辛苦的。」

  劉據見我擔憂的面容,竟然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眼神落在我身後的虛空之處,笑容落寞而不安:「我怕沒有了這種能力,下次你偷溜進宮的時候,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我見他眼中帶著的軟弱情緒,心中一動,連忙說道:「我要是偷溜進宮了,肯定會去找你的呀。」

  「即使我封印了靈眼,你還是我唯一的弟子,這件事沒有人可以改變!」我不能讓他因為這樣的原因就做出了可能對他生命有極大影響的決定,於是我正了正臉色,注意到他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眸,忍不住笑了起來,輕聲呢喃道:「所以……別露出那樣的表情。」

  他見我一臉認真地宣示著,卻突然間噗的一聲笑了出來,眼中滿滿都是喜意。

  見他忍俊不禁的樣子,我面上有些掛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嗔罵道:「劉!據!你再敢給我笑!」

  見我幾乎要惱羞成怒的表情,他這才收斂了臉上的表情。眼神柔軟而溫暖,伸手緩緩擁過我,溫熱的氣息噴在耳邊,語氣中卻滿是堅定:「阿零,我沒有關係的,你以為我是那麼脆弱的人嗎?我不想失去這力量。」

悠于 2015-5-7 21:54

☆、049 大漢天子之說服衛青

  明明還是個少年,卻已經有了那樣深沉的眼神,我反手抱緊他,就像幼時他做惡夢的時候一樣輕輕拍著他的背,斟酌了一下口吻說道:「我知道你從小就要強,既然你自有考量,我也會尊重你的決定,劉徹那裡,我會搞定。」

  「你只要記得,師傅永遠是站在你這一邊的。」我看著劉據還稍顯稚嫩的臉龐,輕聲承諾道。

  劉徹假如真的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那麼留給我的時間就不多了。

  現在的情況已刻不容緩,我必須越早下手越好,而面前的劉據就是最好的繼承者。

  劉據的眼神中帶著滿足與欣喜,緊了緊手臂但隨即便好似想到什麼了一般鬆開了手,「我會記得,阿零,不要太擔心我,只要你好好的就好。」他語氣中帶著一絲極力隱藏的惶恐,在我還來不及捕捉的時候便消失得乾乾淨淨。

  「據兒,我要去處理一些事情,今年的計畫就暫時這樣吧,我最近可能不能經常來看你。你要小心自己的安全。」想著那個潛伏在長安的定時炸彈,假如不找出來解決掉的話,始終是我的心頭大患。

  這樣想著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抓出那個陰陽怪氣的女人,把事情問個清楚了。但隨即想到劉徹的奇怪態度,還是忍不住囑咐了一句:「據兒,你要小心劉徹……」

  未盡的語意我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畢竟是當著人家兒子面編排老子的不對勁,但我仍舊狠狠心說了出來:「劉徹似乎在謀劃什麼對我不利的事情,你仔細些,不要攙和進來。」

  劉據斂去一瞬間外露的不悅情緒,那種氣勢讓我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語氣仿佛在壓抑著什麼可怖的情緒一般:「好,我知道了。」

  我雖然不能肯定劉據到底會不會乖乖聽話,但是我身邊隨時隨地可能會有另一場刺殺,所以劉據的身邊是絕對不能留的,自然也就沒有辦法監視他的行動了。

  再三叮囑之後,我便套上隱匿結界偷偷地溜出了宮。分散了幾乎所有的靈力和式神找尋著那詭異的女人的所在,卻一無所獲。

  倒是長安城裡所有的鬼屋陰地全都被我踩了一遍,我心下煩躁也沒空除妖滅鬼,只開了兩三個淨化鎮慢慢超度著裡面的亡靈。

  雖然沒逮到那個女人卻是從一些看我並無惡意而冒險來搭話的鬼魂中得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消息,那個女人修煉之術需要採集生人魂魄或者是死後還有足夠意志維持人形的陰魂才能重修人身。

  據這只鬼魂所說,三個時辰之前,那女人還到了這裡大肆捕獵陰魂,從一縷黑氣逐漸凝結出了半實體。她雖元氣大傷,但是所修功法實在厲害,它們這些普通魂魄毫無抵抗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聽了這個消息,我不由得心中一沉,這女人確實是比我想像的要難對付啊。

  搜尋了整整兩天也沒尋到一絲痕跡,反倒是接到了劉嫖傳來的消息,說劉徹近日經常召見近身大臣們徹夜長談,似乎要有大動作,恐怕有些不妙。

  我只能傳令下去,各個部門都嚴陣以待,以防萬一劉徹真的要拿陳氏開刀。

  等了兩日也沒有什麼消息傳來,反而我得知了劉據突然被劉徹派往咸陽主持祭祖儀式的消息。隨之而來的還有劉據筆跡潦草的一條紙箋,上面寫著:「帝命不可違,吾自有分寸。勿念。勿憂。」

  我原先想直接奔過去敲他劉據的木魚腦子!祭祖這事從來沒讓劉據去辦過,現在劉徹突然要他去咸陽,明顯十分的不合理,這傢伙怎麼就這麼自己送上門去了呢。

  雖然我還不知道為什麼劉徹要突然支走劉據,但是他前幾天奇怪的反應早已引起了我的警惕之心。

  我不祥的預感在劉據出發的第二天就變成了現實,劉徹寵臣江充以巫蠱之罪告發了劉據,並且奉帝命在當日下午就從太子的博望苑中搜出了插滿針的木質小人,上面還有著劉徹的生辰八字。

  劉徹近年起就經常臥病在床,湯藥不斷,卻始終不見好,現在突然在劉據的宮裡搜出了詛咒人偶自然是暴怒不已,立即下了捉拿劉據的命令。

  衛子夫驚恐萬分,卻也不能自辯,劉徹大概是為了防止她做出什麼事情來,便把她囚禁在未央宮。

  我雖猜到劉徹會下手,卻沒想到他竟然如此之狠,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容不下。

  在給劉嫖的信中我匆匆言明瞭現下一觸即發的形式,表明自己現在□乏術。並將大半勢力交由劉嫖跟親信幾人,讓他們在形式混亂的時候竭力打擊劉徹的勢力,以幫助劉據。

  現在的當務之急,我必須要替劉據爭取到衛青的支援,就算沒能得到他的傾力相助,至少也要讓他不要站到劉徹那裡,高舉大義滅親的旗幟。

  到達長平侯府的時候已是傍晚,衛青一個人在園中練劍,雖已年近不惑,但是他的面容仍然堅毅英俊,周身的氣質完全從當初初出茅廬的青澀少年變成的久經沙場、驍勇善戰的凜冽氣息。

  我只輕輕感歎了一聲,便被他發現了行蹤,銀光一閃,他將手中利劍指向我所在的方向,神情冷然而警惕:「誰在那裡!」

  我緩緩現出了身形,淡笑著打著招呼:「長平侯,真是久仰大名。」見我一介女子弱質之身,毫無攻擊力的樣子,他卻絲毫沒有放鬆警惕,語氣中仍然帶著懾人寒氣:「你是誰?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我的府中?」

  「也許你曾經聽過我的名字,我叫做零,來自天山。」見他瞬間了悟,卻還帶著一絲不解的神情,我繼續解釋道:「我是據兒的師傅。」

  「原來你就是據兒那個神秘的老師。」得知了我的身份,衛青稍稍收起了臉上的防備之色,細細打量了我一番,才恍然大悟道。

  「那些無謂的寒暄就到這裡吧。」我收起笑容,正色說道:「想必你已經知曉據兒的處境,這次前來,我是來確定你的立場的。」

  衛青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擔憂,神情卻仍然正直而堅毅:「我相信據兒是無辜的,皇上現在只不過被小人蒙蔽了,很快就會還據兒一個清白的。」他見我嘴角始終譏誚的笑意,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我原打算明天一早就進宮面聖,讓皇上三思而行,收回成命。」

  聽見衛青堅定而單純的話語,我不由得冷笑了一聲,「如果我說,這一切本來就是劉徹下的圈套呢?」

  衛青在領兵打仗跟為人處世之上都自有一套行事準則,不然也不會坐到長平侯的位置還不招人妒陷,但是他未免把劉徹想得太好了吧。

  就算他曾經是太子党,與劉徹有過命的交情,但是權力是最容易改變人的東西。

  劉徹既然已經開始忌憚劉據,又怎麼會聽了衛青一人之言,就輕輕放過劉據巫蠱這種幾乎大逆不道的罪責。

  衛青見我竟直呼帝王姓名,面色大駭,嚴聲訓道:「就算你是世外高人,也不得開口便是皇上名諱!你真是膽大包天!」

  「衛青,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劉徹為什麼會對據兒下手,但是這件事絕對與他脫不了關係。」我絲毫沒有把衛青的訓斥聽進耳朵裡,繼續說道:「現在衛子夫已經被軟禁了起來,假如連你都不幫據兒一把的話,恐怕他這次是在劫難逃了。」

  「姐姐被軟禁了!怎麼會這樣!」衛青顯然是在為了自己親生姐姐竟被帝王軟禁一事感到震驚,隨即又想到其中怪異之處,滿是疑惑地問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情?。」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想到劉徹曾經在劉據面前流露出的忌憚,我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接著便開口猜測道:「衛青,你別忘了當初的竇氏是怎麼消失的。也許除掉劉據,軟禁衛子夫只是對付你們衛氏的第一步。」

  「現在邊疆太平,匈奴也不敢太過放肆。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啊。」我打了個響指將劉徹親自簽發的緝拿公文放到衛青面前,語氣中滿滿都是譏誚:「你信不信,沒了劉據,過不了兩年,劉徹就會對你下手。誰讓你們衛氏家族榮寵太盛,也太扎眼了。」

  衛青盯著眼前出自劉徹手筆的絲絹,神情複雜而掙扎,他當初也是見過當初劉徹對竇氏的狠辣無情的,那時候,恐怕他沒有想到自己也會有這一天吧。

  「好男兒自當埋骨沙場,匈奴還未滅,衛青,你甘心死在劉徹手裡嗎?」我神情肅穆地質問道,眼看著衛青稍許動搖的眼神,心下想著再加一把火,卻突然被衛青的疑問瞬間擾亂了思緒。

  他的表情仍舊堅毅而坦然,薄唇輕啟,眼神中帶著純然的疑惑:「你不是據兒的師傅嗎?為什麼會這麼憎恨他?」


☆、050 大漢天子之知悉真相

  我有些狼狽地瞪了他一眼,心中感歎著這傢伙的敏銳,嘴上卻肆無忌憚地說道:「他都對我的寶貝徒弟下這麼狠的手了,我自然對他厭惡至極。」

  把我對劉徹的憎惡情緒全部推到劉據的身上,截斷衛青似乎還有的許多疑問,逕自問道:「那你究竟打算如何?你會幫助據兒嗎?」

  我一邊嘴上問著話觀察著衛青的神情,一邊手背在身後暗地裡畫起永鏡符,衛青意志堅定,天賦卓絕,估計就算是我毫不摻水的永鏡也困不了他多久。

  但是假如他的答案不是要幫助劉據的話,我就必須要保證在後面這幾天他毫無行動之力。劉徹現在本來就佔據著上風,如果還有百戰不殆的大將軍衛青助陣,恐怕劉據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明明劉據是我看好的下一任帝王,就等著詛咒逐漸掏空劉徹的身體,劉據登基我就可以徹底解放了。再也不擔心陳氏家族和劉嫖的安危。

  到時就真的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

  衛青似乎感覺到一絲危險的信號一般,眯了眯眼,突然沉聲問道:「假如我不答應的話,你是打算殺了我嗎?」

  我聞言忍不住輕笑出聲,開口帶著戲謔的語氣問道:「你猜?」接著便突然揮手扔了早已準備好的多重禁錮咒過去。

  雖然我行動幾乎毫無預兆,但是衛青從我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就始終繃緊著精神,絲毫沒有放鬆,伺機以待就等我露出破綻或者起先攻擊。

  靈力這種力量根本就不是凡人所能抵擋的,我自始至終都沒有想要衛青命的打算,但也不認為這樣僵持著就能得到他的相助。為今之計只能以力脅人,相信照衛青的性格若是形勢不對,也是會暫時妥協的

  縱然衛青天資卓絕,感覺敏銳,但也躲不過三道符咒的攻擊,第二道就將他定在原地,等第三道落在他身上的時候,他已經徹底被靈力控制住絲毫不能動彈。

  迎著他忌憚驚愕的眼神,我輕揚手讓落在地上的劍自己緩緩漂浮起來,乖乖地飛到了我的手上。

  「真是把好劍,可惜……我最不喜歡別人拿劍指著我。」我輕彈了寒光凜冽的劍身,笑著誇讚道,隨即冷了面色語帶警告:「我來確定你的立場是看在你是據兒舅舅的份上,你最好……不要惹怒我。」

  衛青聽了我的話,神情卻絲毫沒有被激怒的樣子,不怒反笑道:「我知道你們這樣的人控制普通人的辦法有很多,但是,效果都不如我自己投誠好,對嗎?」

  衛青果真是個人才,竟然在短短的照面中就發現了我不得不與他商量的原因。劉據現在唯一的出路便是以武力取勝,直接將他的父皇劉徹趕下政治舞臺,自己繼位做皇帝,不然根本沒有活下來的可能。

  要走起兵造反的道路,那麼身為他舅舅又是有赫赫聲威的將軍名頭的衛青就是他最大的依仗。一個幾乎受到全軍愛戴的將領,若是能站到劉據的陣營幾乎就能決定了最後的勝局。

  我雖然可以暫時控制衛青讓他表一下態度,但憑藉衛青堅韌強悍的精神力量,那段時間裡我不但要消耗極大靈力而且根本不能保證自己能操控自如,絲毫不露出破綻。

  所以假如他能自己答應那是最好的結局,這樣的話,我就用不著使用第二方案了。

  「我不得不說,我果然小看你了,衛青。」禁錮符的力量在逐漸消失,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將他的佩劍浮空在他眼前,眼中難免透露出一絲懇切,詢問道:「那你究竟是選擇劉據,還是劉徹?」

  雖然已沒有了禁錮他的靈力,衛青卻仍然一動不動,盯著眼前的兵器沉默了一會。與此同時,我手中始終緊握著永鏡符,隨時等待著他有可能的發難。

  結果衛青最後只緩緩伸手握住劍柄,卻絲毫沒有攻擊的意圖,反而神情突然放鬆,滿面坦然地陳述道:「我覺得你高看我的力量了。我一無私兵,二無財勢,怎麼才能幫助姐姐跟據兒呢?」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自會把虎符取來。」看見衛青最終還是選擇了自己的家族,我終於稍稍放了點心,正想離開的時候,卻突然被衛青低聲叫住。

  他的臉上難得帶上了一絲猶豫,語氣欲止又言:「那個……」我挑了挑眉示意他說下去,他沉吟了半刻,最終還是語帶猶疑地說了出來:「我曾經在長樂宮中看見過另一個很奇怪的女人,她的身上有著和你一樣詭異的氣息……我有些在意,回去之後問了問,當時在場的其他人卻好像都沒有注意到。」

  我聽了衛青的話語,不由得皺緊了眉,立即問道:「那個女人是不是一身黑衣,氣質妖異,容貌嬌媚?」

  衛青垂眸似乎回憶了一下,有些尷尬地回答道:「我始終沒有看清她的長相,只依稀記得她渾身帶著奇異的氣息,好像跟周圍都格格不入的感覺一樣。」

  我忍不住漾出了一絲帶著殺氣的笑容,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在長樂宮中曾經出現的女人就是之前刺殺我的人。

  「她究竟是誰?」見我一臉詭笑,衛青不由得出於好奇問了一句,「大約是是劉徹養的不乖的寵物吧。她你無需擔心,我會解決掉的。」我丟下一句話,便騰空而起飛向皇宮。

  在我到達皇城之前,竟然在半空中收到了一封來自咸陽的信箋,上面說劉據已聯合地方將領,以清君側之名起兵攻往長安。

  其聲勢之浩大,勢力之廣泛,讓人不免懷疑這傢伙一開始就想好最終的退路,我趕緊寫了封信告知衛青的立場,順便叮囑他萬事小心,便立即趕往了皇宮。

  我還沒摸到長樂宮裡面,便被一個男聲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看,竟是印堂發黑、面目憔悴的劉徹臥在榻上,他聲音嘶啞地低喃了一句:「零,既然來了,不來見我最後一面嗎?」

  劉徹照理來說應該是看不見我的才對,難道他只是在詐我,思慮了一下我仍舊沒有顯露出身形,緩緩向劉徹的方向走進了幾步。

  劉徹卻突然抬頭眼神淩厲地盯著我所在的位置,眼神中參雜著怨恨,瘋狂和詭譎,語氣卻溫柔到幾乎詭異:「零,你是來找這個的嗎?」說著,他鬆開五指,手中赫然是用青銅鑄成的一塊權杖。

  我沒有出聲回答他,只想用靈力將虎符弄到手上,卻意外地發現靈力一旦觸及了劉徹的周身就立即消散在了空氣裡。

  感覺到長樂宮中不正常的、詭異冰冷的氣息,我揮手將天眼封印打開,一下子便看到了長樂宮中滿溢的黑氣。

  而劉徹的身邊則是濃重黑氣盤踞著最集中的地方,如同一個猙獰的怪物一樣,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淹沒。

  我隨手發出一道攻擊,在觸碰到劉徹之前便被黑氣吞噬得乾乾淨淨,不由得心下忌憚,這等厲害的魔物,劉徹究竟是怎麼找到的。

  「朕知道你在那裡,假如不乖乖地出來的話,你就要吃些苦頭了。」劉徹盯著我的眼睛,嘴角扯起一抹詭異的笑容,原先憔悴的面容竟然瞬間煥發出了奇妙的神采。

  見隱匿結界已經徹底失去了作用,我手中捏著符咒,神情複雜地現出了蹤跡:「你竟然會用這種方法……」劉徹見我驚訝的樣子,只輕蔑地瞥了我一眼,黑氣隨即便順著他的眼神向我延伸攻擊而來。

  劉徹竟然用不知從哪裡得來的秘術這麼糟蹋自己的身體,怪不得明明起碼還有兩三年才會走向衰竭的身體卻沒幾天就已走到了這個地步。

  我打開防護結界,同時跳躍險險躲過了幾波攻擊,喘息了一下,便厲聲問道「劉徹,那個女人是你找來的對嗎?也是她交給你這個秘術的吧?」

  劉徹卻好像完全沒有聽見我的問話一般,自顧自地盯著我,神情中竟帶著一絲奇異的溫柔。語氣卻讓人覺得毛骨悚然:「零,我就知道你會出現的,你一定會為據兒來偷走這個東西的,對吧?」

  說著,他晃了晃手中虎符,我不由得眼神一凜,伸手想奪,卻被他身上黑氣灼痛了皮膚。

  見那黑氣吞噬了我部分靈力,更加顯得手舞足蹈,向我身邊擴散著觸手一般的濁氣。我連忙撐開結界狠狠地瞪了劉徹一眼,也不知道他到底哪裡找來的這麼厲害的東西,竟然能以我的靈力為食。

  劉徹見我退敗的樣子突然大笑起來,神情似已癲狂:「朕那麼欣賞你,卻沒想到,你自始至終都只想要朕死而已。」

  我神情複雜地盯著劉徹已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輕歎了一口氣,劉據看見我臉上露出的些許憐憫,冷冷地說道:「我身上的詛咒,就是你下的吧。假如我不是陰差陽錯之下遇到了她,恐怕就會被你蒙蔽一輩子,死得不明不白。」


☆、051 大漢天子之兩敗俱傷

  「就算是那樣,也是你自找的。」我的語氣中不帶一絲憐憫,揮開劉徹身邊不斷向我伸出的黑氣,接連布下三重結界。

  「你為什麼一定要置我於死地?為什麼你只在意劉據?劉據能給你的,我也一樣可以給你!」劉徹連聲質問道,語氣中滿滿都是怨恨,神情扭曲而猙獰。

  聽到他的問話,我不由得冷笑了一聲,「你能給我什麼?你看中的恐怕只是我的能力,還有就是因為我幾乎並不曾改變的容顏吧。」

  劉徹注視著我的眼眸中隨著我的話語透露出一閃而過的異色,我不由得心下了然,淡淡地說道:「我知道你一直妄圖想得到關於我的能力的情報,你以為一副慈父的樣子就能減低我的警惕心嗎?」

  隨即我便又想起了陳嬌悲慘的結局,神情一凜,我的語氣不由得斬釘截鐵,絲毫不留情面:「劉徹,我從來也沒認為你會真正信任我。因為,我一開始就知道,你是個沒有心的人!我不會讓你從我這裡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絕不會。」

  劉徹聞言露出了一個略帶嘲諷的微笑,沉聲說道:「你以為朕除了你就沒有其他管道了嗎?你以為朕不知道關於隱世的情報嗎?」

  「雖然他們大部分都是不重名利的修道之人,但總會有那麼一兩個例外的。」他才說完這幾句話語,便艱難地喘息了一聲,嘴角露出一絲凜然的笑意,神情桀驁:「憑朕的手段,只要他們一心動,自然可以牢牢掌控住,任我驅使。」

  「但是你始終得不到長生不老的方法對嗎?」見他儘管憔悴,但仍然英俊得近乎妖異的臉龐,我忍不住嘲諷道。

  「對,儘管朕用盡了辦法都無法得到關於長生的秘訣。」明明說著這樣承認自己失敗的話語,但是劉徹的神情中卻沒有絲毫由其帶來的頹廢,反倒是有著一種奇異的專注和神采。「他們一個兩個都那副清高桀驁、自命不凡樣子,但是卻對我的病束手無策,不過都是廢物罷了!」

  「反倒是其中有人為了討好朕,請他的師傅出山為朕治病,朕這才知道,朕的身體根本不是因為什麼病症才這樣虛弱的。」

  劉徹說著說著,眼神投向我,奇怪的是,他的眼中並沒有太多的怨恨和憎惡,反而透漏出一絲了然:「朕的身體開始走下坡路的那一年,正好是你突然出現的時候。」

  「這樣一想,朕便對你懷疑起來了。」一邊說著話,他一邊拿衣袖抹去了嘴邊的血跡,我看著他不住地吐著血,便提起了精神伺機以待,想趁他鬆懈奪走虎符。

  「幾番試探下來,朕雖然已經能確定你就是那個下手的人,但卻始終沒有把握能拿下你。」劉徹露出了一個恍惚的笑容:「等我有把握的時候,卻發現……已經來不及了。」

  不知為何,我竟然從劉徹的神情中讀出了一種軟弱的,從來沒有從他身上看見過的情緒。

  我記憶裡那個始終高高在上、掌握著生殺大權的劉徹居然也會有這樣的表情,也會淪落到今天這種地步,我忍不住漾出一抹微笑,點點頭承認下嫌疑:「是,你猜的沒錯,那個詛咒的確是我做的。」

  「但是,那是你欠我的。」劉徹聽到了這句話臉上不免露出一絲疑惑,見他面上幾乎佈滿黑氣,我知道他的生命之火已然就要熄滅,便也無所忌憚了。

  伸手解除幻術,趁著劉徹被我的臉驚得失去警惕的千鈞一髮之際,我頂著六層防護結界以最快速度奪走了他手中的虎符。

  揚了揚手中沉甸甸的虎符,面對著他複雜難辨的神情,我不由得囂張地抬著頭,笑顏如花:「這張臉,你總歸認識的吧。阿彘!」

  叫著劉徹與陳嬌年幼時互相稱呼的乳名,妄圖讓劉徹回憶起那些他曾經承諾了卻狠心背棄了的誓言。

  陳嬌即便是在逝去的前一刻,心心念念的也不過是劉徹承諾那個金屋藏嬌的誓言時純然的笑容。就是那樣的一個表情,困了陳嬌一生。

  劉徹看見我這張與十幾年前絲毫未曾改變的容顏,神情複雜,黑眸中略過一絲恍然,接著便突然伸手捂著臉,大笑出聲。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原來竟然是這麼回事。」

  我盯著劉徹愛恨交織的眼眸,輕笑道:「我是來討回你欠陳嬌的東西。她的子嗣,祖母和原本可以幸福的一生。」

  劉徹卻好像絲毫沒有聽到我的話語,神情悵然若失,咳了兩聲,語氣確定地說道:「你並不是陳嬌吧,零,嬌嬌她……」劉徹眼中帶著三分懷念和幾不可見的柔情,「永遠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我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既然已經拿到了虎符我還是走為上策。隱身剛想離開的時候卻被劉徹的一句話震懾當場,他的語調狡猾而悠然,絲毫不見其中的惡毒:「那個虎符,你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嗎?」

  聞言我立刻將目光投注在了虎符之上,剛才幾乎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劉徹的身上,根本沒有注意到虎符上竟然被做了手腳。

  結出厚厚一層靈力想要隔絕掉虎符的影響,但是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感覺到一層陰冷的氣息從手指躥向手臂,我立刻凝聚靈力封起整條手臂。蕩著幾乎已經失去知覺的手臂,我狠狠地瞪了劉徹一眼,他卻絲毫不以為意,反而好像看到了什麼樂事一般開懷大笑起來。

  「我知道你本事不小,所以特地準備了禮物給你。你放心,這東西想要你的命還需要三五天呢,只是不知道我那‘逆子’能不能撐那麼久。」劉徹說起劉據的語氣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慈愛,反倒是充斥著厭惡與恐懼。

  「你這個瘋子!居然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下手!」想到記憶中那個俊秀挺拔的少年已危在旦夕,我不由得有些慌了神,忍不住高聲斥道。

  劉徹這個傢伙居然真的狠下心對劉據下手了,還是用這麼毒的辦法。

  誰知劉徹聽到我的指責,原本冷靜淡然的表情像玻璃突然被打破一樣破碎,神情中滿是怨毒和驚懼:「他不是我的兒子,他是個妖魔!」

  「我早就知道他不對勁!就是他佔領了我兒子的軀體!朕絕不能容忍帝位繼承人會是個妖魔!」說著他狀似瘋癲地掃落了身邊幾乎所有的東西,但是巨大的碎裂聲絲毫沒有起到安撫情緒的作用,反而更讓他神情警繃。

  劉徹因為劇烈的動作而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但是面色仍然逐漸發青,似乎下一秒就會斷氣了一般。

  想到劉據從小到大的異處,我的心中不免升起一絲疑慮。但是我同時也感覺到冷意逐漸蔓延到了手臂,不由得心中一慌,死神的喪鐘已經敲響,在不快點就真的來不及了!

  我立刻向劉徹扔了兩把喚雷符,也不管他的死活,騰空便想趕往咸陽。

  劉徹在漫天雷光中卻似乎毫髮未損,即便我已離開了長樂宮卻好像仍舊隱隱約約地聽見他絕望而瘋狂的笑聲回蕩在長安城上空。

  就算我不動手,劉徹估計也活不了多久了,現在我該擔心的是,我可能會比他還先走。

  幾乎用盡了一生最快的速度在趕路,我不知道為什麼這般在意劉據的性命,但是冥冥之中我卻有一種預感,若是連他最後一面都見不到的話,好像就會錯失了什麼極為重要的東西一般。

  靈力鎖定了劉據的所在,冷意已經逐漸蔓延到了胸口,我沒有能力思考別的東西,直直地便闖進了劉據所在的營地。

  他睡得極為深沉,這很不正常,以劉據平時的警惕性,就算是我出現在他身邊也會立刻清醒過來。

  我摸了摸他的脈搏,感覺到溫熱而有序的跳動,才緩緩地松了一口氣,他還沒有死!

  步步緊逼的冷意沒有給我絲毫喘息的機會,在我檢查劉據狀況,有些放鬆的同時立刻擴張了一大部分。

  看來,我這次的確是在劫難逃了,既然死亡的結局避免不了,那麼用我這條殘命再救一救劉據也算是賺到了。

  這樣想著,我連忙劃破手腕利用自己的心血劃起祭獻陣法,反正已經要死了,用不用禁術也沒什麼大關係。

  感覺到由於心血的流失,逐漸冰冷的四肢,我用盡最後一些力氣將曾經準備好的信箋放在劉據身邊。本來是當做遺囑在寫的,只是沒想到竟然來的這麼快。

  劉據若是醒了,看到這些自然會知道怎麼辦。

  我還從來沒有感受到過這樣虛弱的感覺,趴在榻邊我的思緒不由得漸漸飄遠,瞥到劉據俊美柔和的側臉,我突然間知道了為何自己會對這個孩子付出這麼多信任和寵愛。

  他雖然長得不像阿演,但是一舉一動、神態言語,卻總是讓我一直有著一種隱隱的錯覺。

  這樣想著,我不由得漾出一絲自嘲的微笑,心理年齡都不知道多少歲了,居然還在一個孩子身上尋求故人的感覺。

  注意到劉據微微抖動的睫毛,我用盡全力微笑輕喃了一句:「據兒,請你好好活下去。」便徹底脫離了身體。

  看著從沉眠中清醒的劉據一眼都沒有看地上的陳嬌的屍體,反而盯著半空中我的存在神情幾近癲狂,語氣哀拗而絕望的喚道:「梓童!」

悠于 2015-5-7 21:56

☆、052 大漢天子【劉徹番外】

  小的時候,每次我又得到父皇或者夫子的誇獎,母親總是摸著我的頭卻不見一絲喜色,只輕聲歎息,眼中帶著一種我看不懂的情緒。

  稍微長大了一點我才知道,那種眼神叫做可惜,可惜我的年紀太小,可惜我生不逢時。

  我在四歲的時候就已經成為了膠東王,同時劉榮也登上太子之位,栗姬從此與後宮眾人有了雲泥之別。

  那時候的母親和姨母兩人幾乎占著父皇所有的寵愛,說是寵冠後宮也不為過,連太子生母栗姬看見都不得不笑臉相迎。

  母親曾說,栗姬命好,就算容貌只是一般,腦子又笨,卻因為與父皇年少定情而占了先機,不但率先生下長子劉榮而且在年老色衰之後還始終讓父皇念著些許舊情從來沒有冷落過她。

  栗姬雖愚蠢,但是母憑子貴,她畢竟是太子生母,將來會成為大漢朝最尊貴的女人。

  以母親的野心,定是想若是我再早生幾年,或許就有能力與劉榮爭上一爭,那皇太子之位還不知道最終花落誰家。

  那時的母親提起栗姬的時候總帶著咬牙切齒的惡意,我和姐姐們早已習慣她截然不同的兩面,也從不打斷她的發洩。

  但是母親似乎始終不曾滿足過現在的地位,時間久了,她眼中的可惜逐漸轉變成了一種可怕的欲望。

  母親開始教導我,假如要出人頭地,要成為那萬萬人之上的存在,大哥劉榮就是我最大的敵人。

  本來是完全沒有任何希望的事情,卻在栗姬一意孤行拒絕了館陶公主劉嫖的求親之說之後出現了一絲轉機。

  母親聽說了這件事情之後,眼中立刻迸發出了驚人的神采,隨即摸著我的頭,柔聲詢問我想不想要成為像父王一樣的人。

  那時的我還沒有那麼強的野心和欲望,只是有時候不解為什麼我明明懂得那麼多,卻必須在母親的限制之下不得流露半分,不懂為什麼大哥總能得到父皇的讚賞和愛重,不懂這宮裡的人看我和看劉榮的目光為何這般不同。

  父皇那時候就是我所知道的最強大的人,我自然沒有拒絕,然後母親就一字一句地教會了我所謂的金屋藏嬌之說。

  在館陶公主劉嫖帶著愛女陳嬌進宮之後,母親千叮嚀萬囑咐,懷著滿腔的憧憬和希望帶著我趕了過去。

  那並不是我第一次看見陳嬌,但是那確實是我第一次懵懵懂懂地意識到面前這個玉雪可愛的女孩子將有可能成為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

  母親的千般算計總算是沒有落了空,陳嬌跟我很快順利地定了親。

  館陶公主為了讓自己的愛女坐上這世間最尊貴的位置,和母親聯手將劉榮拉下了太子寶座。

  那一年,我七歲,卻已經知道了陳嬌對於我的意義,她不僅僅會是我的妻子,更是十分重要的籌碼。

  只要有她在,館陶公主,竇太后,甚至某種程度上來說,連父皇都是站在我這一邊的。

  我知道在我穩穩當當地坐上皇位之前,陳嬌都是必須要拉攏的物件。

  多年之後我回憶起來,才發現,我對陳嬌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沒有單純過。

  在看過了館陶公主與母后的手段之後,我慶倖而驕傲的同時,也第一次深刻地認識到了外戚的力量有多麼強大。

  竟然足夠影響到一個國家的繼承人的選擇,竟然足夠左右朝代的命運。

  又長大一點之後,我逐漸明白了父皇的不易,他雖是個明君,但卻太過重情,手段也太過溫和,在我的祖母竇太后的威勢之下始終束手束腳,無法施展。

  作為一國之君的他假如要實行什麼政策,必須經由竇太后首肯之後才能昭告天下。

  甚至我曾經聽母親有一次暗罵竇太后說她異想天開,妄想梁王劉武可以兄終弟及,完全不把我這個太子放在眼裡,而父皇在祖母的多次規勸之下竟然也隱隱有妥協的意思。

  大約從那時開始,我對竇漪房僅有的那一點點親情就消失得無隱無蹤了吧。

  因為父皇的溫和政策,我的姐姐南宮被迫以和親公主的身份遠嫁匈奴,三年後便香消玉殞,連遺體都回不了故鄉。

  父皇作為一個皇帝竟然做到這般憋屈的地步,那時候還年幼的我並不知道心中這種躁動不安的情緒究竟是什麼。

  長大之後,我才明白,那是野心。

  十六歲繼位那一年,風起雲湧,父皇與劉武前後去世了,竇太后在無可奈何之下終於退步讓我登上了皇位。

  那一年,我娶了陳嬌,遇見了念奴嬌,正式與竇漪房站在了對立的兩邊。

  洞房花燭夜之後,我便命人暗地裡給陳嬌下了絕子湯,大漢朝的下一位儲君,可以從任何女人的肚子裡爬出來,唯獨不能是陳嬌。

  母后知道了這件事情不但沒有責駡我,反而欣慰地誇獎了我兩句,我看著她混合著得意和讚賞的神情,心中沒有絲毫動容。

  陳嬌雖然從小被千嬌萬寵著長大,性子驕縱蠻橫,但是卻對我死心塌地,言聽計從。本來我是想讓她安安穩穩一生的,可惜她太過善妒,這一點我實在無法容忍。

  我不懂她口口聲聲所說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究竟是怎麼樣的感情,我只知道,有著這樣要求的她已經不適合活在宮裡了。

  就在我猶豫是否讓她離開皇后的時候,她卻一夜之間變懂事了許多,但是最終,我還是借著衛子夫的手,將她送出了皇宮,甚至送出了長安。

  我不可能給她幸福,那麼便給她安寧吧。

  一生無子已是女人最大的痛苦,又何必讓她承受著眼睜睜看我娶一個又一個的女人的折磨呢?

  竇漪房終於死了,陳嬌因此請命前往皇陵守孝。我准了,同年,衛子夫生下了我的第一個孩子,劉據。

  我終於明白為何當初父皇會對劉榮那般寵愛,或許第一個孩子對於身為父親的人來說,的確是不同的。

  就在我逼死了自己的祖母之後,竇氏家族立即龜縮了起來,在朝堂上幾乎銷聲匿跡。

  隨後,母親似乎以為已無遠慮近憂,逐漸開始失去了分寸,在幾番警告都毫無作用之下,我下令暗殺了舅舅田蚡,這件事我沒有特意瞞著母后。

  她得知之後那張震驚恐懼,滿含著絕望的臉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裡,那個年過半百卻仍看得出往昔麗色的女人無力地委頓於地,低泣著咒駡我沒有良心。

  我站在她面前,皺著眉頭看著她毫無儀態地涕泗橫流,心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

  我如今的模樣,都是母后手把手教會的。

  是她讓我知道這世界沒有任何人可以相信,是她用事實告訴我要坐上至尊之位元需要多麼心狠手辣。

  我一開始就立誓做一個合格的帝王,要將匈奴驅逐出我大漢疆土,要將外戚勢力永遠隔絕在大漢的權力中心之外,要讓大漢成為一個空前絕後的強盛國家。

  我知道我註定要站在這世間的頂端,卻從來沒有想到我的生命中會有那樣一個女人出現。她就像一個幽靈一般,每次都只在深夜出現,容貌絕色,卻始終冰冷得沒有絲毫人氣。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開始期待每一年僅有的幾次見面。

  她對據兒是那樣寵溺溫柔,笑顏如花,但是每次面對我的時候卻總是橫眉冷目,從沒有好臉色。

  我雖對她有幾分欣賞,但從來也沒有違背自己的原則,或者放縱自己的感情。

  後來在跟隱世力量接觸的時候,我似乎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所以在需要轉移注意力的時候,我毫不吝惜地將她推了出去,天山門人的名頭讓她多了不少煩惱。

  而我也乘機得到了許多關於隱世力量的情報,在瞭解到她的本事之後,我便冥冥之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的一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沒有過想要得到什麼人,卻始終咫尺天涯,仿佛一生也觸及不到。

  遇見巫靈是巧合,那個女人是個很好用的武器,既沒有腦子又足夠鋒利,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對我有一種幾乎崇敬的迷戀。

  原先我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並沒有其他的疑心,只是以為自己太過操勞才會臥床久病,但是我無意中聽到了巫靈的一句話,便突然茅塞頓開,將一切的疑點都串聯起來。

  雖然知道了可能是零下的手,但是我的身體在那時候已經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而且同時,我發現了據兒身上一些詭異的變化。

  萬般無奈之下,我只能用自己苟延殘喘的生命下了最後一個圈套。

  看著零陡然灰暗,慌不擇路的背影,我沐浴在漫天雷光之中,不由得大笑出聲。

  我親愛的零,我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

  如果我贏了,你和那個佔據我兒子身體的妖怪都會死,就算我輸了,我至少也能將你的生命一起帶走。

  我一生中有過太多女人,她們或者嬌豔嫵媚,或者天真純然,或者清麗無雙,但是我從來沒有愛上過她們。

  我的一生,註定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因為我不知道怎樣去愛一個人,更不會擁有愛這樣柔軟的感情。

  我在學會愛之前,已然有了更為重要的東西,於是陳嬌再癡心執著的眼神也沒有令我絲毫動容,衛子夫再溫柔嫵媚的容顏也沒有讓我半分傾心。

  我想要得到的東西,比這一切更值得我全身心地投入。

  在猙獰的黑氣吞沒我的身體之前,我閉上眼忍不住扯出一個釋然的微笑。

  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

  吾唯一想要看到的,不過是吾窮盡一生所捍衛的國家能永遠昌盛繁榮,永無外敵侵擾。

  僅此而已。


☆、053 大漢天子【劉據番外】

  我是漢武帝劉徹長子,劉據。同時也是北齊孝昭帝高演。

  我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不僅僅是因為我從一出生就開始記事,還因為我的眼睛可以看見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比如御花園裡那些猙獰可怖、四處飄蕩的人影,再比如蓮花池中那一雙雙淹沒在水底充滿著欲望與猙獰的眼眸。

  在我還是個嬰兒,年幼得無法言語的時候,總是會被拼命湊上來的魂魄們嚇得嚎啕大哭,讓侍者和母親都幾乎手足無措,哄也哄不過來。

  母親衛子夫曾經為了我的這件事情掉了不知道多少淚,但是就算她請了太醫來診脈,最終也只能得出我的身體十分健康,並無一絲一毫病症的結論。

  當時的我,的確是幾乎因為這些似乎永無止境的騷擾幾乎夭折。

  雖然我年幼的時候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了,但是我的確牢牢地記著我遇到她的那一天。

  那時我已有了一些不知道從何處得來的概念,我甚至可以很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之火在逐漸熄滅,而那些虎視眈眈的靈魂們幾乎是歡欣鼓舞著等待我咽氣的那一刻。

  雖然好像模模糊糊地瞭解到自己有能力遮罩一定的傷害,但是揮了揮胖胖短短的手臂,卻始終夠不到飄在我嬰兒床上空的冤魂。

  就在我閉上眼以為自己大約是要交代在這裡了的時候,一個身穿天青色衣飾的女人瞬間出現在我的面前,她輕輕一揮手就滅掉了盤踞在我言情差點要了我的命的鬼魂。

  那耀目的白光與她始終平和冷然的雙眸深深刻在了我的印象中。

  這樣強勢的第一面,導致我在之後的日子裡一直認為她的強大毋庸置疑,同時也以為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可以傷害到她的東西。

  而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特殊之處,在露出了一抹笑靨,逗弄了我一番,便款款離去了。

  但是她很快又再一次出現,卻是以我師傅的身份。

  連原本警惕萬分的父皇劉徹都因為著實擔心我與常人的不同之處是否可以讓我安穩長大,在別無他法之下,最終只能妥協把我交給了突然出現、自稱與我有緣的師傅。

  如果說要問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是誰?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那是我的師傅零。

  我的師傅是個很奇怪的女人,她在父皇面前的時候總是一派冷然高貴,但是在私下相處的時候卻總是肆無忌憚,毫無儀態風度可言。她有的時候明明是那樣的聰慧敏銳,精於算計,卻總在家長里短、日常小事上笨手笨腳,傻得幾近可愛。

  就是因為有她的存在,我的人生變得如同穿梭於雲端的飛鳥一般,精彩得始料不及。

  每年,我都會有三個月的時間,可以拋□在皇室的沉重責任,生為皇太子的戒律和枷鎖,跟隨著那個的女人顛沛流離、輾轉各地。

  她從不嚴肅認真地訓誡我,或者教導我什麼東西,只默默地帶著我看遍了人生百態、悲歡離合,任由我自己體會這一切。

  我雖身為皇長子,卻也是算爹不疼娘不愛的存在,太子之位著實是個尷尬又難做的位置。

  我的母親衛子夫曾經也對我千般寵溺、萬般愛護,但是她在得知我的特殊之後便口口聲聲地咒駡我是個妖孽,她深深地後悔著當初把我生下來的時候居然沒有掐死我。

  而我的父親劉徹永遠是個最合格的帝王,貴為九五之尊,他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算對我曾有一兩分的愛重,也在我逐漸長大的過程中沉澱成了一縷縷不明意味的審視和忌憚。

  隨著我年歲增長,所有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地發生了。

  由於我出生不到三個月就已成為太子,父皇便也早早地就帶著我上朝。

  看著文武百官俯首叩拜的場景,我完全沒有被這種聲勢浩大的場面嚇到半分,更沒有一絲驚訝與不適,反而是升起了一絲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我一直不知道那些在處理政事時得心應手、有如神助的感覺為什麼會存在。面對著當朝大儒和文武百官的讚賞,卻始終寵辱不驚,然而每次看見劉徹端坐於高臺之上,我的心中就會燃起一簇躁動不息的火苗。

  一直到我十六歲的時候,我才猛然間想起了一些真切得歷歷在目卻恍如天方夜譚的記憶。

  那年,阿零遭遇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刺殺,現在想來,那確實是一切暗影襲來的前兆,我卻只顧著沉浸在陳年往事之中,忘了防備。

  明麗嬌豔的阿零和清麗絕倫的蕭喚雲重疊成一個人的身影。

  我這才意識到,那個肆意妄為,來去如風的女子,竟然就是我的梓童。也終於明白,自己從小開始那種隱隱的佔有欲和依賴是由何而生的。

  那些往事清晰得好像還在昨天發生,我和梓童卻已經歷了不知道多少時間,才又在這個世界重逢。

  在我身為北齊孝昭帝高演的時候,就是爹不疼娘不愛的皇子,變成了劉據之後,雖說劉徹一開始對我也算疼愛,但最終,卻也還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或許,這就是命也說不定。

  想起我曾經滿懷妒意地責問梓童阿澤是誰,更不用提那些年少無知的時候做的幼稚事情,只是光想到若是被梓童知道了的後果,我的耳畔不由得升起一絲熱意。

  況且,我以為這一次,我有足夠的時間,再次贏得她的心。

  所以,就因為這麼一點點的不好意思,我始終強撐著沒有與梓童相認。

  想起曾經的那一世,我不由得輕歎了一聲。

  其實,我不是看不懂高澤還稍顯稚嫩的眼神中帶著的哀切挽留,也不是沒有看到母后神情中蘊含的沉痛與悲拗,更不是不瞭解陸貞、沈嘉彥眼中的深切憐憫。

  我只是,太想要離開這個沒有她的世界而已。

  時間飛逝,我看著高澤一年年地長大,而他眼中對於梓童的怨恨逐漸加深,我本想勸勸他,卻發現自己已然沒有了心力。

  我在這短短的十年裡迅速地耗盡了她給予我的生命,並不是不珍惜,也不是想糟蹋她的努力。

  只是我,沒有她想像中的那樣堅毅強悍,無所畏懼。

  只是我,無法生活在這個充滿著她的蹤跡的皇宮裡,也無法面對夜半夢回時她一如往昔的璀然笑意和醒過來的時候始終冰冷的床榻。

  起兵造反的事情我從恢復了記憶的那一刻就開始計畫了,因為曾經身為帝王的我,無法容忍屈居他人之下的現狀。

  況且,劉徹看梓童的眼神,讓我太不爽了。

  我雖恨得牙癢癢,卻沒有辦法反擊,畢竟劉徹是君,是父,是上位者。

  要想讓劉徹不敢再用那樣的眼神盯著我的梓童,奪得皇位是唯一的辦法。

  上一世,她是我愛重多年的妻子,唯一血脈的母親,自然也是我一生的摯愛。就算這輩子我拼盡了一切,也想再次擁她入懷。

  可我卻又一次錯過了她。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半空中那個滿眼驚惶與欣喜的嬌小女人掙扎著倏地消失在空氣中,再怎樣努力地伸出手卻只是徒勞。

  那些在她第一次離開我的時候都沒有流出的眼淚,如今卻一滴一滴地滑過我的臉龐。

  我頹然地望著我前方的那片空氣,再一次感受到了心口幾乎要把握壓垮的空茫。

  我想要的,不過是溫柔地喚一聲梓童,以交換她的如花笑顏。

  不過是竭盡全力擁她入懷,從此與她攜手一生。

  為什麼,每一次都無法做到呢?

  就在我怔忡的時候,一隻式神撞進了我的帳篷,感受著還留存在其上的靈力氣息,我立即手忙腳亂地打開了信紙。

  那與其說是信,不如說只是一張紙箋,梓童略顯淩亂的筆記躍然紙上:「吾已獲衛青之勢,劉徹命不久矣,若得虎符,必成定局。汝自當謹慎,若有損傷,定不輕饒。忘珍之重之。」

  看著明顯是猶豫了一下才添上的最後一句,一筆一劃中透露出的惦念和擔憂,我不由得心中混合著一絲甜蜜與分至而來的哀傷,五味陳雜。

  現在擺在我面前的有兩條路可以走,劉徹已死,我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當上皇帝,坐擁四海,成為那萬萬人之上的存在。

  但是我已經嘗過這樣的滋味,那個位置若是沒有了梓童的存在,那不過是另一個牢籠罷了。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需要我行屍走肉一般活下去保護的幼子,所以我再也不用勉強自己為了誰而活下來。

  雖然不知道自己再一次轉世是否能再遇到她,但是只要是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都願意去嘗試一下。

  反正沒有她的存在,這個世界已經不會更沒有意義了

  我尋了半生終於尋到了她,卻又在轉瞬之間失去。

  但是這一次,無論她要去哪裡,我都想陪著她。

  上窮黃泉下碧落。


☆、054 畫皮無悔之狐妖小唯

  在看到那個少年絕望而哀拗的面容的時候,一切都已然回天無力,就算我拼盡全力想要多留在這個世界上一秒鐘。

  想著就算是只能再喚他一聲阿演也好,就算是能再看他一眼也好。

  但是法則的力量我根本無法匹敵。我的掙扎如同蜉蝣撼樹一般,起不到任何作用。

  熟悉的黑暗和混沌很快再一次將我包圍,回到這一切開始的地方,我卻再也感覺不到一絲安寧。

  想起他如同黑曜石一般璀璨的眼眸中盛滿的哀痛,我不由自主地環起手臂將自己包裹起來。

  我不知道自己心中翻湧的這種感覺叫什麼,想起那驚鴻一瞥中他眼神中所帶著的那種極喜到極悲的神情,既溫暖得幾乎讓我忍不住不自覺地咧開了嘴,又讓我眼底不由得沖上一股澀意,淚水止不住得流淌下來。

  算上這次,我已經在他面前死去過兩次了。我知道,每次被我留下的他一定很痛苦,但是我又有什麼辦法。

  那個被留下來的人是痛苦的,難道我這個離開的人就會好一點嗎?我並不是不想想起他,只是不能,若是有了軟弱的藉口,有了想要依賴的人,有了執著的東西,那麼我的漫長旅途就會變成永無止境的折磨。

  因為我不知道,我何時才能再一次遇見他。

  我成為陳嬌之後千般猜測、萬般算計,卻從沒想到他竟然也來到了這個世界!

  原來我對劉據莫名其妙的依賴,和他對我毫無由來的信任也並不是空穴來風的。

  剛開始他沒有前世的記憶,只憑著本能行事,但是在他逐漸長大之後我卻在他身上處處都察覺到了一絲微妙的熟悉感。

  本來還暗罵自己疑神疑鬼,現在想來,卻是我早就已經有了一些預感,只是不敢置信罷了。以為只要自己一旦沒有期望,便也不會失望。

  就我自己的經驗可知,我一睜眼就發現自己帶著上輩子的記憶變成了旅行者,一切完全毫無預兆。而且我在不斷地複生過程中也從來沒有碰到過同類。

  為何唯獨他為何會跟著我來到這個世界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是不是可以有小小的期待,我可能會去的下一個世界,也會有他的存在?

  假如在下一個世界我仍然又一次遇見了他的話,我又是不是可以有些幻想,他也會成為旅行者之一?成為我的同伴?

  如果這一切的推論都成真的話……一想到這種可能,我的心中不可抑制地升起了一絲狂喜,竟然在混沌的包裹中都沒有醞釀出絲毫睡意,只精神奕奕地做著下輩子的計畫。

  我已將咒術之法交給了他,相信以他的睿智城府,定然能融會貫通,將其發揮最大的作用。

  這樣想來,我又多了一種可以認出他的方法,畢竟並不是所有的世界的力量體系都是一樣的。

  不知道為什麼,一旦想到下個世界可能會有他的存在,就算只是很微小的可能,我就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滿心的歡喜,簡直像個明天要出去郊遊的小女孩一樣。

  然而這次的過渡期卻出乎我意料地短,在我還沒理清思路,也沒能做好萬全的準備的時候,我已然又一次體驗了那種沉入黑暗和冰冷回憶的複生過程。

  當我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我所複生的這個身體已經被困在一個純白冰冷的世界裡了。

  根據前身的記憶,我待的這個地方的名字應該是叫做寒冰地獄,而搜索記憶後得知的前身被打入這裡的理由更是讓我幾乎啞然失聲。

  九霄美狐,有著這樣名號的千年狐妖,就算是在妖界都是能橫著走的存在,卻陰差陽錯之下愛上了一個人類。

  為了他放下了所有的堅持,拋棄了自尊,最後甚至以自散妖靈來拯救那些在她引起的動亂中的人命,妄想借此得到心上人的原諒。

  可惜,她付出了一切,那個男人卻始終堅守著自己的底線,不曾心軟動容。

  他或許的確曾經對這個傾城絕豔的女子有過一兩分真情,但是最終在生死之間卻始終擁著自己的結髮妻子,看都沒有看一眼為他自斷生路、傾盡所有的狐妖小唯。

  前身是個癡兒,明明是只狐狸精,有著千般手段能勾引男人,卻固執地只想要得到最難的真心。

  而她戀上的那個男人卻又是這樣堅定果決,行事準則極為嚴苛的典型,他既已羅敷有婦,就無法踏出他為自己設下的界限一步。

  最後,在奪取了多條人命,還栽贓嫁禍給他人之後,卻仍舊得不到他的回應。

  在那個男人聲聲泣血的懇求之下,前身絕望了,作為一隻道行千年狐妖居然會用她得之不易的妖靈救了所有人,從而法力盡失被妖界之人打入寒冰地獄五百年以作為懲罰。

  我過來的這個時候,時間才過去不到兩百年,我瞪著四周厚實無比的冰層,心中有一種這絕對是命運在玩我的無力感。

  難不成我非要在這裡乖乖待上三百年才能出去嗎?雖說這一次的身體是妖,素質比前面幾次好得簡直不是一點兩點,但是假如不能出去那又有什麼用處。

  話說回來,這個世界的妖族體系也讓我有些頭疼。我前幾個世界碰到的妖魔都是目無法紀、肆意妄為之輩,上天下地無所不能,更都是桀驁不馴最恨條條框框拘束的妖孽,最典型的代表就是湟華跟非律兩人。

  但是按照前身記憶裡說法,這個世界的妖界竟然會有宗族戒律之分,前身就是因為失去妖靈法力低微,又沒有強大的後臺撐腰才會被狐族族長當做殺雞儆猴的祭品壓在寒冰地獄。

  話說到底,不過是因為不夠強罷了。若不是為救人散了千年妖靈,那幫跳樑小丑們在前身面前絕對是說一不敢二的存在。

  想起那個道貌岸然的狐王,和那些唯唯諾諾、暗藏嫉妒的族人們,我不由得冷笑一聲。

  怪不得一個個都無法修得大道,這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之事,妖怪的修煉比之人類更要難上三分,它們卻還能爭權奪利,妄圖以清規戒律來束縛下麵的人來達到愚民和專權的效果。

  要是這樣能得成大道我就跪在地上給它們奉茶,恨恨地用言語藐視了它們兩句,我艱難地動了動手臂,寒氣似乎立刻就感覺到我的不安分,隨即氣勢洶洶地竄上了我的身體。

  那種冷到心底的酷寒之感讓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寒冰地獄果真不是蓋得。

  我被凍得忍不住打了一個機靈,不由得在心中感歎幸好這個身體是千年狐妖的,若是普通人的定然在進入這裡的一瞬間就在這極寒之中化為冰雕了。

  這個世界的妖力性質與我的靈力相差並不大,幾乎可以毫不費力地自由轉換,而妖族的身體更是對靈力適應良好,我好久沒有感覺到這般如魚得水的感覺了。

  在感覺到力量恢復已經的同時,我立即劃出結界籠罩全身,試圖抵擋凜冽的寒氣。

  就在我運用靈力的同時,我隱約間聽見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聲從遠處傳來,定睛一看竟是一條巨大的冰蛇在向我這個方向遊來。

  我並不能確定它之前究竟有沒有注意到我的動靜,我於是只能閉上眼睛,臥在寒氣四溢的冰面上裝作仍舊處於昏迷之中。

  那條冰蛇緩緩地繞著鐵鍊爬了過來,就在我有些忐忑不知道它究竟要幹什麼的時候。

  它竟然伸出蛇信試探了兩下,確定我的確昏迷了之後便纏上了我的身體,雖然知道自己正在不省人事的狀態中,但是那滑膩冰冷的奇異觸感真的是讓我無比想把這傢伙剁成一絲一絲的,做成爆炒黃鱔!

  這丫居然敢纏我的腰,真是不要命了!

  我忍著想要把它撕碎的衝動,努力告誡著自己決不能伸手把它擰成十段八段,壓抑著心中即將噴發的火上默默地等著它下一步的打算。

  那條冰蛇接下來的舉動差一點就讓我破了功,它竟然將我整個纏起運用巧勁拋到空中,接著感受到一陣妖力流動,我散發出的靈識感覺到自己正下方的冰面立刻升起五六簇鋒利無比的冰錐。

  我去!這蛇為什麼會這麼心理變態,我都乖乖躺在這裡,一沒越獄,二沒破壞,居然下這麼狠的手!

  生生地忍耐著心口那一口血,我小心翼翼地給自己加上一層防護,裝作毫無反抗能力地直直撞在冰錐尖上,暗地裡又在心裡給這條冰蛇加上了重重一筆。

  要不是我現在對外界和對這寒冰地獄的構造、看守、情況什麼的還不夠瞭解,力量還沒有完全恢復,知道自己若是貿貿然闖出去了說不定就會惹到什麼麻煩,我才不會這般忍氣吞聲。

  等我出了這寒冰地獄,我一定要將這冰蛇劈成三瓣!我!發!誓!

悠于 2015-5-7 21:57

☆、055 畫皮無悔之探監越獄

  裝作因為劇烈的疼痛而驚醒,我抬頭便看見了一個銀髮男子站在我的面前,他面無表情,神情冷然,儘管我並沒有見過這個人,記憶中卻立刻出現了關於這個人的資料。

  這銀髮男子乃是女蝸補天之時剩下的那塊震天神石,由於帶著先天靈氣一誕生便已得成大道,法力無邊。

  女蝸見他天資極好便收入了門下,由於是由石而生的神靈,他不懂七情六欲,心冷如石,便被派來鎮守壓在寒冰地獄的妖魔們。

  從記憶中來看,這浮生大人在這裡鎮妖至今大約已經有萬年,原本就淩駕於眾人之上的實力如今更是深不可測。

  想到這裡我不免暗自慶倖剛才沒有衝動地直接對那條冰蛇下手,不然恐怕現在就會惹怒了這人,遭受懲罰的同時更有可能被他摸清了底子導致防守更加嚴密。

  以這人的本事,就算本來有千年道行的小唯在他面前都不夠看的,更別說是現在的我了,人神之別,是我拍馬都趕不上的。

  若是我恢復到全盛時期的八成能力,再加上這具身體適應良好超常發揮的狀況,或許我還有一拼之力。

  可惜現在,只能暫時夾著尾巴做人。

  冰錐在瞬間消失,失去支撐的我重重地摔在冰面上,皺著眉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叫聲。

  那冰蛇變成的男人看見我緊蹙的眉頭得意地輕笑了一聲,我心中蹭地又火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由得開口嘲諷道:「沒想到神君大人座下也有這種毫無廉恥、動用私刑的屬下啊,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這位神君大人看見我一副面上輕巧嫵媚,眼中卻恨不得扒了他皮的神情,表情冷淡地瞥了一眼聽到我的話瞬間神情狠戾的男人。

  冰蛇見上司冰冷不見一絲人情的臉龐忙不迭地跪下請罪,口中為自己辯解道:「這逆狐口出狂言,屬下只是小懲大誡……」

  浮生聽了他的話,既沒有誇獎,也沒有責駡,只微微蹙了蹙眉便盯著我開口說道:「這裡是寒冰地獄,爾等都是有罪之人。」

  言下之意就是我被這傢伙用冰錐狠砸都是活該嗎?心下略有些不爽,卻沒有繼續開口挑釁。既然這位神君秉持著這樣的精神,那就算我再怎麼挑刺恐怕都沒有用。

  我心中不悅,面上自然就沒了好臉色。身為監獄長的浮生倒是對此不見一絲惱怒,反而只是個獄卒的冰蛇見我一臉不屑的樣子突然冒火了,厲聲責問道:「逆狐,見了神君居然不跪拜,你膽子也太大了!」

  我對這傢伙的忍耐度已經快要破表了,要不是打狗也要看主人,而他主人又站在我面前,威儀赫赫,顯然目前的我不是對手。形勢比人強,再憋屈也要把氣咽下,不然找他的這種欠抽的程度,我絕對要一點一點地扒了他的皮,讓他生不如死。

  我帶著欲噬人的表情輕輕瞟了冰蛇一眼,眼中的凜然怒意看得他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見他反應過來自己丟臉的動作,幾乎惱羞成怒的樣子,我才得意地輕笑了一聲,語氣中滿是嘲諷:「我只跪天跪地,連看見狐王我都不會跪,他又算什麼?」

  我說出這般不客氣的話只是想試探一下這位神君的脾性如何,結果這人居然好像一副什麼也沒聽到的樣子一般,絲毫不介意我的冒犯,只逕自淡淡地問道:「你這狐妖也真是執迷不悟,人間究竟有什麼好處,讓你如此念念不忘?」

  我卻從他無動於衷的面容和淡然的問話中聽出了一兩分疑惑的意味,想來小唯這樣的狐妖在妖界也不算多見,這不,居然引起了高高在上的神君大人的興趣。

  抬眼望了他依舊顯得冷硬無情的面孔,我笑了,眼中不由得盛滿了懷念與熱烈,幾近歎息著說道:「我有一個很重要的人,他在人間等我,所以我必須去。」

  浮生和冰蛇的面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一絲了然,看來小唯的所作所為的確是人盡皆知。我不由得在心中竊笑,他們定然以為我要找的定是王生後人,卻不知我所說的,另有其人。

  雖然我無法確定他究竟在不在這裡,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但是只要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會放棄。

  「可惜,你去不了了。」浮生看了我一眼,目光瞬間凝結,其中冷意看得我幾乎愕然,他轉身離開了冰牢,並淡淡地丟下了一句:「冰蛇,看好她,別讓她跑掉。」便消失在了遠處。

  冰蛇聞言慎重地點了點頭,瞥了我一眼,神情中滿是惡意,見我毫無反應的樣子,最終還是追著浮生而去。

  在萬分確定他們兩個已經走掉了,旁邊也沒有其他人監視的時候,我便直起了身子,輕輕拍了拍衣袖,抖落了冰渣,揮手將一塊冰切成弧形的椅子,一派愜意地盤腿坐在冰牢之中,開始思考起對策來。

  這個地方守衛森嚴,而且監獄長又是那麼難搞又厲害的男人,更不用提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吞噬我靈力的寒氣。

  感受到如流水蒸發一般消失的靈力,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我過來的時候小唯的身體狀態會那麼差了。

  有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陰你一下的冰蛇在暗處虎視眈眈,而且前身本來的妖靈又受到重創,僅剩的妖力不但要給自己治傷還要抵禦寒氣侵襲。

  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未必能做到,又何況她一隻失去了妖靈的小小狐妖。

  呆在這裡越久越是無法逃出去,而且前身自從毀了妖靈之後,就不得不以挖人心吃掉的方法來保持外貌和妖力。

  想起那幾段噁心的記憶,我不免稍微反胃了一下,雖說末世的時候為了生存我也生吃過動物的血肉,但是人類心臟什麼的果然還是有點破下限,接受不能啊。

  種族果然是最大的代溝,想著自己可能會淪落到吃人心的地步,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剛才一開始的時候光顧著高興這個身體的素質有多好了,現在才想到附帶的這個負面影響,我真是覺得自己好像又被命運坑了一把。

  看來出去之前還是要先搞定這件事情,其實吃人心最重要的便是為了補充妖力,以維持美貌人性。假如我找到比吃人心更能補充妖力的辦法,應該就不用繼續做這種事情了。

  這地方地形複雜,禁制很多,如果靠武力突破好像的確是有些困難,這個時候假如有什麼人來幫我一把就好了。

  假如找不到合適的方法的話,難道我真的要在這裡帶上三百年。

  想到這裡我的心頭又湧上一絲不安,若是這樣下去,我何年何月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就在我低聲歎息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一陣妖力波動,連忙揮手毀掉剛做好沒多久的傢俱,裝作毫無力氣一般躺在冰面上等著那人現身。

  來人是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從靈識探知她應該也是以只狐妖,她的容貌妖豔嫵媚,就算眼角眉梢有一絲歲月的痕跡卻絲毫不減麗色,反而為她增添了一分韻味。

  她雖看起來有些盛氣淩人,但注視著我的眼睛裡滿滿都是愛憐和自責,快步走過來,將我擁進懷裡,語氣顫抖地說道:「小唯,是娘不好……娘沒能救你。」

  前身的記憶裡對於這個母親的感覺是十分複雜的,既覺得她狠心無情,將年幼的女兒拋棄,也從不在眾人面前承認她的身份,任由她被其他人野狐野狐的稱呼。但是無論嘴上說的多狠,她的心裡卻還是對這個母親有所期待。

  因為年幼時被母親拋棄過,所以她始終認為青夫人並不愛她,也對溫暖毫無抵抗力,在得到王生的好言相對、溫柔以待的時候便不可自製地陷了進去。

  但是在我看來,前身的這個母親對她倒是還有幾分真情的,她不能認小唯的原因根本上出在她的身世上。

  青夫人雖然是狐族族長夫人,身份高貴,卻在一次酒後與狐奴私通,不久後生下小唯。其實對她來講,這樣的舉動已經足夠冒險了。

  若是狐王知道青夫人不但紅杏出牆還生下了孩子,恐怕青夫人跟小唯都難逃一死。

  以旁觀者的角度來說,青夫人身為母親已經做得足夠了。但是為了防止她發現什麼不對,我仍然冷著一張臉毫不客氣地說道:「我從記事起就一個人生活在人間,我沒有娘。」

  青夫人聞言臉色霎時慘白,美眸中泛著盈盈水光:「小唯……娘的小唯……自從你流落人間之後,我日日盼夜夜盼,就想著你是否安好,有沒有被人欺負……」

  「你放心,娘會想辦法的。」我和青夫人同時感覺到了冰蛇的氣息,不過我低下頭裝作無動於衷,而她神情一凜,丟下一句話便瞬間隱去身形。

  我將頭埋在衣袖中忍不住咧起嘴來,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過來,本來我還煩惱著不知道怎麼樣才能逃出去,結果就有人顛顛地跑來幫助我了。

  但願這位夫人的手段如同她的外貌一樣出色,那麼我獲得自由的日子就不遠了。


☆、056 畫皮無悔之逃出生天

  時間的流逝在這寒冰地獄裡面是最沒有意義的,也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一隻彩雀突然飛了進來,化成了一位明豔照人的女子,她語調活潑而富有朝氣,一看就知道還只是只涉世未深的妖。

  「你就是小唯姐姐吧?我是彩雀,來救你出去的。快跟我走吧。」見她躍躍欲試、絲毫不見一絲陰霾的笑容,我突然心中有些許動容,但是仍然沒有立馬就衝動地跟她離開。

  我只是抬眼審視了她一番,面帶微笑地詢問道:「你是青夫人的人?」

  彩雀見我眼中審視之意,連忙輕聲解釋道:「是的,彩雀幼時曾受青夫人的救命之恩,現在青夫人有命,我自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更何況青夫人所求之事不過是救人而已。」

  聽見她天真而單純的話語,我不由得輕笑出聲,忍不住出言試探:「這可不僅僅是救我一個人的問題,你把我從這裡帶出去了,可就是得罪了浮生神君。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小唯姐姐,你究竟在說什麼?我已經把冰蛇弄倒了,浮生神君壓根沒有出現,我們若不快點離開這裡很有可能走不了了。」彩雀卻一臉急切地催促著我,眼中絲毫沒有顯露一絲猶疑,只神情充滿擔憂地望向我。

  我瞬間有了一絲無力的感覺,這孩子壓根沒有發現我的試探之言嗎?

  罷了,跟這種小傢伙計較這個幹嗎呢。正這樣想著,我正想起身與彩雀一起離開這裡,卻無力委頓於地。我這才發現連日來的寒氣已徹底侵入了這個身體,一動便有劇痛侵襲。

  彩雀看著我想起來卻幾乎不能動彈,面色痛苦的樣子,忙不迭從身上拿出一個玉瓶遞了過來,神情窘迫,面紅耳赤,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好意思:「這是青夫人給我的丹藥,說是能抵禦寒冰之氣,我急著救人,居然忘記先把這個給你了。」

  我看見她窘得幾乎發紅的耳垂,便也沒有一絲責怪,伸手接過她遞過來的丹藥,打開瓶子,檢測了一下發現並無問題之後便仰頭服下一顆。

  這丹藥的威力出乎我意料的強,服下沒多久便立即感受到了折磨我許久的寒氣一下子減退了不少,剩下的我幾乎可以依靠自己的靈力便壓制下來。

  雖然我對這個世界的靈藥體系並不瞭解,但是看這樣子這顆丹藥恐怕也是彙聚了不少天材地寶,而且煉丹人的功力和火候也掌控的極好,才能最終煉出這樣的靈丹妙藥。

  畢竟之前我用盡了全力也只保證了自己在這寒冰地獄能保存著六分體力,在寒氣侵襲之下必須時時刻刻不能有一絲鬆懈。

  我苦心對抗了許久的寒氣在丹藥入口後一刻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那折磨得我日夜無法安寢的陰寒壓根不存在一般。

  想來青夫人定然在丹藥上花了不少力氣,下一次見她的時候,該好好感謝她一番吧。

  彩雀見我面色恢復了淡然,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小唯姐姐,現在可以走了嗎?」

  我揮手將靈力注滿已空的玉瓶,知道模仿出跟我差不多的妖力波動,然後把它變成我的樣子,讓它毫無聲息地躺在冰牢之中,就像我前幾日一直做的一樣。

  冰蛇在五天前又跑來纏著我的腰身,妄圖故技重施。早就忍無可忍的我終於紅了眼,不管最終會受到怎樣的懲罰仍舊惡狠狠地將它一把抓住,在措不及防之下用盡全力地拿冰錐砸了他七寸,這一頓打將他砸得頭暈眼花,幾乎升天。

  要不是我還有幾分理智,知道自己現在還在敵人勢力之內,不知道救援何時才來,我絕對會一不做二不休地直接砸死他。

  值得慶倖的是,在我突然爆發的這次之後,冰蛇便再也不敢靠近我的冰牢,只是總喜歡時不時地遠遠觀察我的動靜,滿眼悻悻。

  為了在逃跑之後給自己多拖延一些時間,我早就開始為自己做鋪墊,最近幾日一直維持著一動不動的姿態,裝作自己已經妖力盡失、苟延殘喘的摸樣,只是為了迷惑經常來巡視的冰蛇。

  面對著彩雀驚歎的眼神我笑著點了點頭,便在她的指引之下離開了寒冰地獄。

  再一次呼吸到清新的空氣,而不是冰冷的寒氣,我的心中不免升起一絲欣喜,在出了寒冰地獄之後,我的頭髮便立刻從白雪變成青絲。

  摸了摸順滑如同綢緞一樣的長髮,我總算落下的一塊大石,本來還在想著若是一直一頭白髮在人間行走,免不了要時時刻刻都用幻術改面,現在既然已經回復常人的外表就不用擔心這一點了。

  「姐姐跟我回去見青夫人吧。」彩雀見後無追兵,神情立刻放鬆了下來,滿眼雀躍地向我提議道。

  想到前身記憶裡那些的族人,還有道貌岸然的狐王,身不由己的青夫人。

  偌大的狐族,除了青夫人之外,我沒有一個一絲好感的傢伙,又何必回去給自己添堵呢?

  那位咄咄逼人、狗眼看人低的狐族族長,我現在還沒有能力反抗,若是給我點時間適應這身體,等我有力量與他分庭抗禮的時候再回去也不遲。

  兩百年的債,我是不會輕易忘記的,他必須付出代價才能平息了前身的痛和恨。

  說實話,假如他當初單單憑藉力量壓前身一頭,我也就認了,但是他卻口口聲聲說前身墮了狐族的聲譽,這種話未免就讓人噁心了。

  狐族不過都是修煉成人的妖怪,能有什麼聲譽讓我玷污,不過都是逆天而行的修行者罷了,還分什麼貴賤嗎?

  用這種名頭將前身壓入寒冰地獄,未免也太過站不住腳。

  想到這裡,我的神情不由得轉冷,若是他們不來惹我,我現在也就只能算了,若是他們給臉不要臉非要來找麻煩,自然也不會手下留情。

  彩雀見我神色凜然,眉頭緊蹙的樣子,不解地歪了歪頭,再一次催促道:「小唯姐姐,跟我回狐族吧,青夫人一定很想見到你。」

  我笑著搖了搖頭拒絕了她的提議,見她一臉不贊同的表情柔聲解釋道:「狐族已不是我的歸處,我若回去了,只會給青夫人添麻煩。寒冰地獄很快會發現我不知所蹤,目前最好的方法,便是隱匿在人間。」

  「可是姐姐,青夫人說你妖靈已失,等到血月之日便會魂飛魄散。你不回去還能怎麼辦呢?」彩雀滿臉擔憂地陳述道。

  我笑了笑,感受到體內從寒冰地獄出來便充盈得幾乎滿溢的靈力,神情坦然地說道:「你別擔心,這個我自有辦法。」

  從前身的記憶中得知,妖靈是妖怪修煉過程中逐漸凝聚的力量結晶,是平時施展法術、上天下地的本源。若是原來的小唯可能會束手無策,只能用吃人心的辦法維持原型。

  但是對我來說,這個世界的先天條件這麼好,靈力這般充足,只要在血月之前以靈力在凝結出妖靈應該就可以避過魂飛魄散的結局。

  雖然不知道這種方法會不會得到法則的承認,但是我現在已經無計可施,若是真的叫我去挖人心臟,我實在是接受不了,種族之間的代溝真的太大了。

  「就算我避不過血月,那也是天命,你不必感到悲傷。」我伸手摸了摸彩雀毛茸茸的腦袋,試圖安撫一下她在聽到我拒絕回狐族之後便始終擔憂的表情。「況且我有七分把握避過那一劫。」

  彩雀聽見我的安慰,才瞬間展顏笑道:「那好,我去狐族一趟告訴青夫人姐姐的消息,然後就回來找你。」

  我剛想說不用回來找我了,彩雀卻立刻化身成了雀鳥迅速地飛走了,我有些頭疼這孩子的自來熟和熱心腸,但也沒了辦法。

  將自己的氣息隱匿掉之後,便出發去了最近的城鎮。

  我雖然能遮罩掉身為妖怪的氣息以防止追蹤,卻沒想到小唯的這張臉也能惹到禍。

  瞪著眼前這位自說自話便一口叫著我漂亮姐姐邀我去他家小住一番的少年,我不由得心中一陣好笑。

  這少年也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眉目俊秀,衣著華麗,卻是渾身上下一番紈絝之氣,好像恨不得在腦門上刻上「混世魔王」四個字一般。

  見他口上花花,卻目光清澈,我忍不住輕笑了一聲,看著少年盯著我呆愣楞的樣子,心中正想著不知道如何怎麼瞭解一下這個世界的概況,這就有人送上門來了。

  就在我想施展催眠之術,問一些關於這個時代的重要資料的時候,一個低沉的男聲從巷口傳了過來,聲音中滿是嚴厲和指責:「你在做什麼!放開那位姑娘!」

  我和那少年雙雙抬頭望去,只見一藍衣男子疾步走來,揮開少年的手便將我護在了身後。

  我正在心中埋怨哪裡冒出來的傢伙壞了我的好事,但是剛才匆匆瞥見的一眼,這男人熟悉而又陌生的容顏總讓我有一種微妙的感覺。

  在男人與少年爭執的時候,我從側面仔細端詳了一下他的容顏,這才突然恍然大悟,這個男人和百年前的那個王生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走了兩步觀察了一下他的脖頸,上面赫然還有三道抓痕,正是當年小唯在王生身上留下的。


☆、057 畫皮無悔之歷史遺留

  轉頭看著這位和前身老情人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我漾出一抹笑容,看著他瞬間怔忪的表情心中便有了盤算。

  既然小唯曾經為了你的祖輩散盡了妖靈,那麼我現在來討債也是合理的。作為王生後人,你做點事情回報也是可以的吧。

  我盯著面前一臉倔強地與王英對峙,似乎不肯輕易放棄的少年,抬眼間便默默給他下了暗示,讓他帶著隨從乖乖地離開小巷。

  這少年雖然嘴巴上一直在佔便宜,舉動卻絲毫沒有逾矩,眼神尤為乾淨,大概只是個被哪家寵壞了的小公子吧。

  王英見那少年帶著下人走遠,立刻回頭語氣擔憂地問道:「姑娘,你沒事吧?」我笑著搖了搖頭,開口回答:「我沒有事,多謝公子相救。」

  我一邊說這話,一邊審視了王英與王生如出一轍的面容幾番,最終假裝忍不住開口問道:「這位公子,你與我家中曾有的一幅畫像長得極像。容小女子冒昧地問一句,公子是否姓王?祖上又是否有名諱為生的長輩?」

  王英見我欲止又言、神情複雜的盯著他看了良久,不由得滿腦袋的問號,看我的眼神越發奇怪,見我突然問了這麼一句,才突然恍然大悟道:「是的,我姓王,單名一個字英,不過關於祖上是不是有叫王生的長輩,我就不清楚了。」

  我笑得三分確定,容不下他反駁就逕自下了結論:「我有七八分把握,公子祖上與我祖上應是舊識。我家中的那幅畫像與公子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見他看著這張臉的時候,面上毫無□與,眉宇間盡是堅毅與一絲幾不可見的羞澀。我俯□緩緩地行了個禮,向他道謝:「如今我又得了公子相救,這番恩德真不知道如何報答。」

  王英聞言朗笑了一聲,拱了拱手說道:「姑娘,你這話就言重了。退一萬步說,在□為守邊將士,保護百姓是我的職責,況且若姑娘祖上真的與我有舊,那麼我做的都是應該的。」

  正在我不著痕跡地以故友後人的身份套著王英最近消息的時候,彩雀卻突然出現了,見我坐在橋邊身邊卻有一個陌生的人類男子,頓時發飆了。

  在我還沒來得及喝止住她的時候,彩雀便一臉怒意地沖了上來一把推開站在我面前的王英,散逸的妖力將王英震退三步的距離。

  她伸手將我護在身後,對著神情疼得稍稍扭曲了面容的王英滿臉警惕地問道:「你是誰!你想對姐姐做什麼?」

  我伸手輕輕拉了拉彩雀的衣袖,無奈地解釋道:「彩雀你誤會了。剛才我被登徒子糾纏,正是這位公子救了我。」

  誰知聽了我的話,彩雀的確是對王英放下了警惕,但是卻轉頭立刻前前後後、上上下下地檢查了我的身體一遍,語氣略帶哭音,滿是後怕地說道:「都是我不好,沒想到姐姐的妖……」

  我連忙用隔音結界將彩雀罩了起來,同時帶著警告意味地示意彩雀還在一旁的王英,彩雀立刻會意,便改了口說道:「姐姐的身體還沒好,我怎麼能把你一個人丟下呢?我怎麼對得起青夫人……我……」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中竟真的帶上了一絲顫抖,我連忙帶著安撫意味地漾出了笑容,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聲音略帶虛弱地轉移了話題:「彩雀,我餓了。」

  彩雀一聽立即一掃之前的自責,轉了轉眼珠便立馬提議道:「姐姐,我們去找個客棧住下來吧,你可以吃些東西,然後好好休息一下。」

  原本站在一邊的王英終於從彩雀的猛力一推中恢復了過來,聽到我們在討論客棧的問題立即熱心腸地說道:「這位姑娘,我現在住在鎮南的同江客棧,雖說並沒有多麼豪華,但是也算乾淨舒適,重要的是房錢不貴。」彩雀看了看我,等待我表達意見。

  我卻注意到王英盯著彩雀的眼中出現了一絲好奇與疑惑,想來剛才彩雀情急之下的無心攻擊的確引起了他的注意。畢竟一個普通弱女子的力氣不可能有那麼大,他是心生懷疑了嗎?

  我連忙福了福身再次感謝了王英,然後裝作考慮了一會便還是點頭同意了這個打算,彩雀見狀立刻雀躍地向正南方跑去,時不時地揮手讓我跟王英快一點。

  我見王英行路途中始終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滿帶著歉意開口說道:「剛才彩雀情急之下傷了公子,我在這裡代她賠禮了。」

  王英見我一臉愧疚,立刻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連聲說著:「不用不用。彩雀姑娘的舉動也是情有可原,我不在意的。」

  一邊與王英控制著合理的距離,我一邊柔聲繼續說著:「我這個做姐姐的從小就身體不好,所以她特別在乎我的安危。這孩子從小就天生神力,動手的時候經常失了分寸。這一次,真的是讓公子受了無妄之災。」

  「沒關係,反正我皮糙肉厚,這點力氣傷不到我。」王英神情始終憨厚可親,又兼之眉目俊朗,眼神清澈如同稚子一般,氣質又不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兒,走在街上吸引了好幾個走過的姑娘的目光,不過他本人似乎毫無所覺。

  若是當年的王生也是這般樣子,我倒是對小唯的審美有了一份贊同。

  回到客棧,我便讓彩雀幫我叫了食物帶到房裡,而我則等著熱水想要痛痛快快地洗個澡。就算知道自己的這個身體十年不洗也不會髒,但是身為人類的記憶卻容不得我這樣做。

  沐浴的時候,我剛接觸到騰著霧氣的熱水,卻發現水面瞬間結出了一層薄冰,壓制了許久的冰湖寒氣立刻有如神助一般衝破了束縛。

  隨著寒氣四溢,我的頭髮也頃刻間就又變得雪白,扔了把火符將已冷的水直接燒成了蒸汽。

  看著浴桶漸漸變空,我有些氣悶的同時卻又帶著一絲慶倖,幸好是獨處的時候才發現了這個問題,若是之後在爭鬥危急之時還暴露了弱點,恐怕就沒這麼簡單就能解決得了。

  看來我體內冰湖寒氣只要接觸到水汽便會立刻如魚得水一般,又在我身體裡肆無忌憚地破壞。

  伸手抹去溢出唇邊的血跡,這次是我大意了,就算有了青夫人的丹藥幫忙,我還不是只是暫時控制住了寒氣。

  如此鼎鼎大名,人人談之色變的寒冰地獄的獨有寒氣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壓制住。

  不過只要等到我凝成靈丹,就能把這些煩人的東西立刻驅趕走。

  正在我趴在桌上艱難地抵抗著寒氣侵蝕,順便燃起聚火符將帶血的帕子燒掉的時候,一個漠然的男聲突然在室內響起,「看看你現在的這個樣子,這般狼狽,恐怕再過不久連命都沒了。這就是你貪戀人間的下場。」

  我抬頭不出所料地看見了神君浮生一身黑衣站在我面前,面色冷然,即便是不在寒冰地獄我都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的寒氣。

  我就說憑我跟彩雀的能力怎麼可能這麼順利地逃出了寒冰地獄,直到現在還沒有被追蹤到。

  果然人家壓根早就發現了我的行蹤,但是他為什麼不抓我回去?難道是想玩貓抓老鼠的遊戲嗎?

  我聞言冷笑一聲,反駁道:「這是我來到人間必須要付出的代價,我早就料到了。」浮生一貫冷淡神色中露出一絲疑惑,開口不解地問道:「你為何這般執著於人間,這裡究竟有什麼好的?就算是死也要留在這裡。」

  「我說過,有一個人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在等我。」我忍耐著寒氣噬心的疼痛,艱難地喘了一口氣:「我必須要找到他。」

  「你如果不儘快跟本尊回寒冰地獄,很快就會寒氣侵心而死,就算你能苟延殘喘下來,等到血月之日,也會魂飛魄散。」浮生面色凜然地陳述著事實,語氣中盡是公事公辦毫不留情的意味。

  我不由得心下一驚,若是浮生執意要拘我回寒冰地獄,憑他的法力,現在這個狀態的我可是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盯著浮生俊美冷然的容顏,我漾出一抹笑容:「比起回那裡,我寧願死。」見浮生眼中帶著一絲驚訝卻沒有半分怒意的眼神,我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下,果然我沒有猜錯。

  這位神君肯放我逍遙這麼多天都沒有管我,又怎麼會立刻就將我拘回寒冰地獄。

  這高高在上的神明明顯是對我的執著起了一兩分興趣,想看我這命不久矣的妖精還能上演怎樣精彩的戲碼。

  被我毫不留情地拒絕了的浮生似乎也沒有運用武力的打算,沒有在我身上浪費一個眼神,轉身便失去了蹤影。

  我忍著滿身的痛楚,抱膝而坐,一遍又一遍地念著那個能讓我感到一絲暖意的名字。

  阿演……阿演……你究竟在哪裡……我究竟怎麼樣才能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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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綜影視)女二號》作者:明九九【完結+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