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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90101 2015-5-23 23:18

《希望我們是永遠的朋友》作者:飛行官小北【完結】

我是個朋友不多的人。

雖然不多,但知心的的確有那麼一兩個。我們心有靈犀,無話不談,且永遠都不可能翻臉。即便因為工作太忙不常聯繫,再見面時也絕不生疏。每念於此,我便能心滿意足,別無他求——你是不是以為我會這麼說?不是的,我不打算這麼說,因為這不是真的。

我有那麼一段時間特愛說發小這個詞,是從北京話裡偷學來的。每需介紹我那幾位關係比較好的老朋友,我都會說這是我發小。也不知為什麼,說發小的時候感覺特棒,牛氣哄哄的,就好像在說我從小就沒孤單過。剛查了一下百度百科,裡面這樣解釋發小:發小是北京方言,就是指父輩就互相認識,從小一起長大,大了還能在一起玩的朋友,一般不分男女。

但其實我沒有發小。我口中的那幾位發小就僅是我的高中同學,父輩們不認識,從小也沒有一起長大,只不過恰巧進了同一所高中,同一個班級,玩得比較好,現在還算有聯繫的高中同學。之所以說發小跟炫富是一個心態,只不過炫的不是財富,而是朋友。是的,在我這裡有朋友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不是有這麼一句話麼,人越缺什麼就越愛炫耀什麼。雖不能一概而論,但在這件事上是成立的。可能我從骨子裡,就是一個非常怕寂寞的人吧。

我到現在仍會對十幾年前發生過的一件事心有餘悸,事兒不大,但戳著了我的痛處。那時我剛上初二,在某節英語課的課堂上,老師用英語提了一個問題:誰想介紹一下他最好的朋友?沒有人舉手,我也沒舉,但我很不幸地被點了名,後來才明白上課提問要避開老師的眼神的。我哆嗦著站了起來,慢慢在六十多張面孔裡尋找我最好的朋友,找了一個世紀都沒有找到,因為我真他媽不知道誰是我最好的朋友。最終,我硬著頭皮指了某位男生。我能看出他也是硬著頭皮站起來的,因為我倆就是放學順路,經常一起走而已。

我之所以對這件事仍心有餘悸,是因為當我現在捫心自問,或者當有人問起我類似的問題時,我仍答不上來。前幾年我倒是不這樣,前幾年我覺得自己有很多朋友,其中有很多是我最好的朋友。

首先說說那幾位發小吧,也就是我那幾位高中同學。為描述方便,我還是繼續管他們叫發小了。我的發小一共有三個,其中兩個現居老家,另一個在南方。我們的關係於多年前同去烏鎮遊玩達到峰值。烏鎮的風景一般,但那是我最高興的一次出遊。我們還由此得出一個睥睨天下的結論:旅遊開不開心不取決於風景,而是取決於身邊的人。在烏鎮的最後一夜,我們就著月色興沖沖地做了一個決定:之後的每一年,我們都要去一個地方旅行,明年是成都,後年是大理,在後年是香港,再後年是海南... ...

但我們再沒有一起去過任何地方。

其實在烏鎮之後的第二年、第三年,我是提議過的,只不過發小們湊巧都有事,不是這個忙著考研,就是那個沒有年假,因此也就沒有響應起來。雖然有失落吧,也絕對能理解,畢竟這些因素不是他們能決定的,你不能讓他們放下一切跳出來,陪你仗劍走一趟天涯。大概是第四年開始吧,我終於失去了繼續提議的勇氣。不是因為不期待,和他們一起出去玩,可能永遠都是我這輩子最期待的事情之一。而是因為,嗨,說出來挺不好意思的,因為我在朋友圈裡看到了他們各自的旅遊照,和他們生活中出現的一些新朋友。

喔,原來是這個樣子啊。

這就是我當時的第一反應。沒有生氣,也沒有難過,就是恍然大悟,接著是一連串的自我責備:怎麼會這麼傻,這種事應該早點想到的。我怎麼就這麼自戀,以為一些人,就不可能被另一些人替代了呢。不過就算不能一起旅行也不算什麼大事。畢竟我們心有靈犀,無話不談,且永遠都不可能翻臉。即便因為工作太忙不常聯繫,再見面時也絕不生疏,對吧。

去年過年回家,因為各種機緣巧合,我終於把這幾個好久沒見過面的發小湊齊了。大家都很開心,也很興奮,紛紛在群裡討論去哪裡吃飯。終於,我們選了一家我們曾經都很喜歡的館子,期待這場意義重大的相逢。不行,我寫著寫著都快要笑場了,因為那天啊,簡直是個災難——太難聊了,真他媽太難聊了,還不如跟客戶開會好聊呢,簡直像四個陌生人湊了一局,連酒都沒法救場。除了生活中所關心的事物、困擾我們的實際問題不一樣了之外,我們甚至連曾經引以為傲的、充滿默契的語法、節奏、笑點都不一樣了。唯一肯撐場面的,只剩下我們硬著頭皮翻來覆去的,那點兒可憐巴巴的過去。

原來不在一起生活,是這麼可怕的事情啊。

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發小、死黨、最好的朋友之類的美好詞彙,我再不敢大言不慚地脫口而出了。可我真他媽想說啊,真他媽想搭著某人的肩膀,器宇軒昂地對周圍的人介紹說,這廝跟我有過命的交情。不過後來,我學到了一種新辦法來滿足我這份虛榮心,那就是在這類詞彙之前加上一個時間定語,比如,這是我上高中時最好的朋友,這是我大學時期的死黨,這是我工作之後遇見的最能聊得來的人。

是不是挺無奈的。

再後來,成都、大理、香港、海南這些地方我都去了。有些是我一個人去的,有些是和另一些朋友去的。可能是我對烏鎮印象太深,每每出行,我腦袋便會浮現那句,開不開心不取決於風景,而是取決於身邊的人,便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們,想到此刻如果陪在身邊的人是他們,會是怎樣。直到幾年後我又一次去了烏鎮,這種心態才緩解過來。

去年夏天,我因為工作安排在上海多停留了幾日,正巧有幾個北京的朋友也在那邊,我們便決定去周邊自駕游。挺莫名其妙的,也算情理之中,我提議去烏鎮。我說我去過烏鎮,烏鎮的月色很美,我想再去一次。他們也欣然同意了。我當時並沒有意識到,我跟這幾位北京朋友會在烏鎮玩得很開心,開心到我甚至產生了愧疚之情,像是偷了情一樣。可能是為了承認錯誤,也可能是因為心有餘溫,我把沿途拍下的景色發到了那幾位高中同學所在的群。其中一位回覆說,怎麼去烏鎮都不叫我們,旁邊配了個撇著嘴,有些委屈的小表情。我回覆說,這次正好在附近,下次咱們一起去。他們說,一定啊。

但我知道,他們或許也知道,我們這輩子啊,可能都沒有下次了。

由此,我似乎再不會對「永遠的友誼」和「最好的朋友」耿耿於懷了。這當然不歸功於烏鎮的月色,還是歸功於人,歸功於我在我的生活裡,遇到的這些很好的新朋友。上次跟自扯自蛋喝酒時聊到過這個問題,他算是解了我的惑。他說他跟後來認識的新朋友更有默契和感情,因為有的選的,好得過沒得選的。

那些在年少時因為上學順路、坐同桌、住同一間宿舍而認識的朋友,當然會日久生情,甚至情分不淺,而等到這份牽繫的由頭消失,或是當那段歲月結束,這段情分十有八九也就跟著完結了。當然也有例外,這時由頭就改叫緣分了,緣分是三生有幸的事,不可強求;而後來認識的朋友多是因三觀相近、語法契合、興趣愛好有交叉(可能最主要的還是笑點一樣),彼此自主選擇成為的朋友。

兩情相悅的,總是要好得過境遇安排的吧。

按照在朋友前添加定語的說法,我後來認識的朋友該被稱作:自我離開校園後在天南地北結識的,對黑暗惴惴不安、對光明信誓旦旦的,以愛好為工作、並且財力相當不至於窘迫的,能夠隨時喝酒胡鬧到深夜,或著來一趟說走就走的旅行的,以生活本身為樂趣、以自我成長為成就的,讓我欣慰有這樣美好的人存在,世界就還算有救的一群人。(當然,還得加上笑點一樣。)

我非常怕像失去老朋友那樣,不知不覺又失去了他們。人與人之間的不知不覺實在是件太可怕的事,相當於一場慢性的分道揚鑣。雖然我深知在盡頭等待我們的很有可能依舊是失去和離別,卻還是會努力讓大家在通往盡頭的路途中走得再慢一些,努力讓大家在平行甚至背道而馳的方向上相逢得再多一些,彼此影響,彼此進步,彼此慰藉,彼此理解,在這條本該踽踽獨行的孤單大道上有個照應。甚至能,說句過於理想化的話啊,甚至能老死互相往來。

我相信很多人都應該跟我一樣吧,雖然永遠被永遠這個詞扇著耳光,但也永遠對永遠這個詞趨之若鶩。也因此啊,對於那幾個我不敢再稱作發小的高中同學,我總感覺到惋惜。雖然我們連坐在一起吃飯都無話可聊,這輩子也可能沒機會一起去旅行,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們絕不是不在乎對方了,絕不是。

和那幾個發小(請容我再叫他們一次發小)吃過那頓令人尷尬萬分的晚飯之後,其中那位從南方趕回來的發小給我打了一個電話。我當時正走在回家路上。天氣依舊很冷,我心裡卻慌忙一熱。發小對著電話喘著粗氣,應該是酒勁兒還沒過,我喂了好幾聲也沒有開口。突然,他問了我一句話,聽聲音像是帶著哽咽。他問我,我們怎麼了。聽到這句話,我當時就不行了,一下子蹲了下來,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嚎啕大哭。我邊哭邊說,我也不知道。

我當時是真不知道,可我現在知道了。我們絕對是彼此在乎著的。從我們再次相見的那一刻,臉上露出的笑容和眼裡發出的光就能看得出來,這種一上來就想先來個擁抱解解念想的熱誠假不了的。只不過啊,我們不一樣了。誰都沒錯,但就是不一樣了。相對於「風一吹就散了」的散沙,我們更像是降落到別處的種子,各自紮根,紮根於不一樣的土壤,各自生長,生長成不一樣的模樣,今後很有可能也會各自老去,消失於不一樣的地方。

但有一些東西啊,是老去也抹不去的。

我一直對《藍色大門》裡張世豪的一句台詞唸唸不忘,這句台詞我引用過無數次——「總是有東西留下的吧,留下什麼,我們就變成什麼樣的大人。」我想在這兒對我那幾位發小們,對我現在所結識的朋友們,以及我在未來有幸結識的你們說一句,也許我們會相逢到老,也許我們會曲終人散,但無論怎樣,我還是要謝謝你們,謝謝你們肯在我這裡留下一部分歲月,也謝謝你們肯收下我的年華,我現在笑容這麼開朗,一定是因為模仿了你當年的模樣。

希望我們是永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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