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5-12-15 20:23
第五十七章 憤怒
看著自由高達的背影,瑪琉艦長的指尖深深沒入了掌心，要回到地球軍？然後殺了一直以來幫助他們的基拉嗎？一直以來流離顛沛的逃亡生活固然危險痛苦，但是他們一直努力到現在了，要否決之前的一切嗎？只為了回家？怎麼可能做得到！如果真的這樣做了,那麼不單單是背叛基拉，而是背叛一直以來戰鬥到現在的自己,更是辜負了犧牲了自己來成就他們的奧布。
「走到這裡，我已經不準備回頭了，接下來還要繼續一意孤行下去，不是出於艦長的命令,你們無需執行我的任性,你們有選擇的權利,現在想要回家的可以乘坐穿梭機回到月球總部。」
大天使號上原本沉默的眾人皆是一驚，米莉亞莉亞和塞依相視一眼，笑了起來，所有人都仿佛如釋重負，「願跟隨艦長。」幾乎是沒有任何考慮，所有人在下一刻回答了她，更沒有一個人選擇離開。
大天使號最後還是做出了與阿斯蘭一樣的選擇，曾經他們的沉默，他們的懷疑，等於背叛了基拉對他們的信賴和付出，愧疚也好，道歉也罷，欠他的由他們來償還！
然而當他們追上去的時候，卻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驚呆了，為什麼追上去的阿斯蘭會和基拉打起來？面對滅神高達和自由高達的戰場，大天使號沒有莽撞的沖進去而選擇遠遠的看著，看著基拉和阿斯蘭近乎不死不休的戰鬥，所有人臉上都有著相同的驚愕，他們都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宇宙中，原本靜謐無人的角落此刻火光四射，每一道光芒看似美麗都帶著毀滅一切的危機，黑色的滅神高達與藍白的自由高達死死的戰鬥在一起，誰也沒有後退一步。
「基拉，住手吧！和我回去！」面對阿斯蘭每一聲不死心的呼喊，回應他的只是滅神高達的炮火，明明知道自己的話再也無法傳達到基拉那裡，可是他不想放棄，不想眼睜睜的讓他毀滅那無數人居住的星球，也許那上面的確有該死的，存在戰爭意志的人，但是更多的還是無辜的，渴望幸福的人啊。他只是想守護那些平凡的無辜的人小小的幸福，不想讓尤尼烏斯7的慘劇再度發生，想要盡自己的能力，能挽救一點就挽救一點，不想再有孩子和自己一樣面對親人的死，只能痛哭，然後發洩憎恨。
「光是這樣的話，是無法阻止我的,阿斯蘭！」基拉冷然說道，「沒有殺我的決心，就想與我為敵嗎？」
基拉的話語猶如刀刃狠狠的刺入阿斯蘭的心中，他何嘗不知這樣沒有用，但是如果讓他對自己朋友舉劍，他萬萬做不到，戰爭帶來的傷痛太多了，曾經被迫與基拉相互殘殺，如果可以，再也不想這樣和朋友戰鬥了。
「我想守護，我想守護大家的未來，那份未來裡，有你的一份啊，還記得嗎。」
「！」基拉眼眸驟然收縮，眼前浮現的是曾經沒有戰爭時，自己和阿斯蘭還是好朋友時，他親手將托比交給自己的景象，那花瓣飄落的時節，一切美好都仿佛靜止在那個時候。只要守護的話，那份未來，大家的未來，他也曾如此的堅信不移。想要為了那樣一份守護的信念戰鬥下去。
但是……
「那一切都是假的，誰也做不到，誰也無法守護，這不過是自我滿足的自欺！」
「我做得到！」阿斯蘭堅定不移的回答！「我絕對不放棄！」
他可以感覺到，基拉所在的滅神高達正散發著一種強大的力量。對方想要毀滅的心是…認真的，察覺到這一點的阿斯蘭只覺得內心一沉，但是不想放棄，他想要守護的，決不放棄，其中包括自己的朋友基拉。
「你說你要為了守護大家的未來而戰鬥，那麼你真正重要的，真正要守護的到底是什麼，你又準備放棄什麼來成就這種守護？」
「這……我……」阿斯蘭危險的避過脈衝炮的同時被基拉問的一怔，一時無法回答。
放棄什麼來成就？為什麼會這樣問？為什麼必須要放棄什麼？
但如果放棄為前提，那麼自己的命也……
基拉沒有給時間他思考，又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不給他回答的機會，繼續說道，「還是說，為了這個願望，一切都是可以捨棄的，包括自己的命？你果然是這樣想的啊……不要開玩笑了，阿斯蘭，你以為這樣做，自己很偉大嗎？犧牲了所有，你又能在這源源不滅的戰火中拯救多少人，你救下來的也會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再一次死去，結果，你的一切犧牲都是白費。」
曾經他也是這樣付出所有的去守護，結果呢，守護到最後，才發現只是自以為是而已。除了自我滿足，自我感覺良好外，其實誰也沒能救下來，還險些犧牲了妃茵。
「不是這樣的！」
「想要否決我的話嗎，那就殺了我，這樣的話，就能阻止我了。」基拉操縱著滅神高達一拳狠狠的揍到自由高達臉上，力量大到讓阿斯蘭無法控制的後退很遠。
「為了守護，也必須殺人，既然已經決定，那麼為什麼不能下決心殺我？沒有失去所有的勇氣和覺悟，又憑什麼救贖他人！我曾說過，不沾血的救贖者不存在，為此我選擇殺人！」
久久的，阿斯蘭都沒有回答，而基拉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透過螢幕看向很遠的地方，仿佛看到了宇宙的盡頭。
曾經那無限接近神靈的人對他的嘲笑，是如此的刻骨銘心。
——『既然你選擇了在戰爭中戰鬥，又為什麼要掙扎於殺人的痛苦。』
——『這就是你所謂的覺悟？你的保護永遠都只能嘴上說說，其實什麼都做不到不是嗎？』
——『你的溫柔只是說得好聽而已，沒有死亡的決心，沒有失去一切的決心，還想保護誰？連自己都無法拯救，憑什麼拯救其他人！不殺人的救贖者！？哈哈，你在開什麼玩笑！』
無法忘記那一刻自己的信念被否決的衝擊，但是卻無法反駁，即便回答了梨花，他內心也是不安的。害怕再一次的說謊，害怕是虛偽的自欺，所以他要努力去做到，再也不想說美麗的謊言欺騙自己，讓自己活在痛苦中。
——『每個人的生命都要自己保護，生也好死也罷都只是看自己的選擇，依靠神靈只是自欺。神靈是無聊的人用來安慰自己，欺騙自己，給自己動力活下去的存在，即便它真的存在，那也不是你們所期待的……真正的神永遠也不會憐愛世人，即便你們苟延殘喘，垂死掙扎，神也只會做出最終的判決，將末路的世界完全的摧毀，僅此而已。』
「阿斯蘭，你相信神的存在嗎，你恨過嗎？」基拉莫名的一句問話，讓阿斯蘭怔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更不知道他提這個問題的含義，許久，從滅神高達中傳出來輕笑，輕的猶如微弱的呼吸，低的恍若錯覺，「也許我信過，在一無所有的時候，也深深的怨恨過。但，我恨的到底是什麼呢……有人曾告訴我，這個世界並沒有神靈，與其怨恨神靈，不如怨恨自己怎麼這麼弱小，是啊，為什麼這麼弱小……」
當梨花說出要毀滅世界的那一瞬間，他才明白，其實自己根本無法阻止，無法阻止毀滅，無法拯救逐漸被戰爭毀滅的世界。
他找到了結束的辦法，必須要有人背負破壞的罪名，必須結束這場戰爭，為此他會去破壞，已經殺過人了，無法再虛偽的說不殺人，既然已經沾染了鮮血就不再指望乾淨，必須製造終結和勝者，即便手段是殘忍的，以暴制暴。
「基拉。」這樣的基拉，讓阿斯蘭有些不知所措。
「正是因為人太弱小了，所以才會祈求被救贖，但是除了自己以外，誰又能真正背負這條命。那時候我才發覺自己選擇守護是多麼的愚蠢！」基拉猛然睜開眼，「生也好死也罷，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與其依靠他人，與其憎恨他人，不如憎恨自己。你護得了他們一時，護不了他們一輩子，阿斯蘭。每個人的生命都由自己來保護，人因為弱小而被殺，同樣此刻你也因為不夠強大，而將被我殺掉。」
妃茵站在基拉的身邊，她感覺得到，基拉是認真的，他的殺意，來源於那被動搖的憤怒，因為此刻的阿斯蘭，就像曾經的他自己，拼了命的想要保護他人的他自己。
阿斯蘭倏然一驚，避開了那強大的炮火，看著身後瞬間粉碎的星石碎片，他知道，基拉是認真的，認真的想要殺死自己，就像曾經的自己想要殺了他一樣。他碧色的眼眸因為悲傷而染得深暗，這染得幽深的眼眸逐漸變得嚴肅而認真。
他是這樣回答的，「也許我是很弱小，不能護他們一輩子，但，哪怕只有一時，只要我還活著，就決不放棄，正如我決不放棄阻止你的這份決心。」
每次都是這樣，用著指責的口吻，說著理所當然好像是對的一樣的話，說是朋友的是你，首先對我舉起劍的也是你。
面對這樣的戰鬥基拉有些煩躁了，咬緊了牙關，原本不準備認真戰鬥也被激起幾分血性，原來，他從來就沒有忘記過那一刻，阿斯蘭殺掉妃茵的那一刻。
他並不是善良的可以原諒任何，只是將一切負面的感情假裝遺忘壓的太深，當面對這似曾相識的場景時，便全面的爆發出來，崩潰的徹底，那毀滅之心也爆發的徹底，好像硬生生的要將他變成另一個人。
憎恨阿斯蘭的，絕不原諒阿斯蘭的，那個陌生的自己。
無法忘記，失去妃茵時，那段行屍走肉的痛苦的記憶，無法忘記被人恐懼的陌生的目光，他並不是聖者，並不是什麼都可以原諒的好人。此刻全部都想起來了，一切的負面情緒。
在阿斯蘭不認真的戰鬥，沒有殺意的劍下，全面釋放，爆發出來。
——「所以我必須阻止你！」
這是阿斯蘭說的話，的確是他的個性，基拉眉頭皺起，唇瓣抿起，血色褪盡而變得慘白，每次都是這樣擋在自己的面前，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決定由多麼認真，根本不知道他下這個決心有多麼的痛苦，每次，每次都是阿斯蘭，都是他來動搖自己。
為什麼到現在，阿斯蘭還要來阻止自己，為什麼不和旁人一樣，將錯將恨全部推到他身上不就好了！將他當做怪物不就好了！
原本平靜的內心翻騰了起來，猶如被暴風激起的海浪要粉碎一切的憤怒，明明已經給他們找了可以接受的理由，接受不就好了！
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選定了一個信念，必然要堅定不移的走到最後，可，為什麼阿斯蘭還要以朋友的身份擋在眼前，什麼錯誤，說什麼守護，為什麼每一次都有人擋在自己的眼前，為什麼每次都是你在動搖我的決心，阿斯蘭！
「這樣守護的劍，毫無殺意的劍，你以為真的能阻攔我！？」那一瞬間，基拉的眼眸閃過殺意的血光，再沒有留任何情面，移動的速度猶如瞬移，讓自由高達無法反映就已經出現在對方面前，基拉控制著滅神高達舉起劍朝著阿斯蘭所在的機艙橫著斬了下去，如果這一擊擊中，阿斯蘭必死無疑。
看著自由高達要被基拉毀滅，大天使號怎麼還能繼續眼睜睜的看下去，當機立斷的朝著滅神高達發了脈衝炮。可是即便如此，也無法阻攔那即將刺穿機艙的劍，無法改變自由高達下一刻就會被擊毀的事實。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那個溫柔的少年會對自己的朋友起殺意，誰也無法相信，他會變得這麼陌生，就連米莉亞莉亞都忍不住大聲喊著他的名字「基拉！——」
那聲音也許無法傳達到基拉那裡，卻刺破了人心。
長時間的戰鬥，阿斯蘭一直是懷著痛苦而複雜心情抵擋著基拉的攻擊，他忽然間覺得，也許這是報應？相互殘殺，以血腥來回報戰爭的世界，真的是對的嗎？明明誰都沒有錯，為什麼要承受這一切由戰爭帶來的痛苦。
眼見著基拉的劍朝著他所在的機艙橫向斬來，阿斯蘭碧色的眼眸驟然收縮了瞬間，他絲毫不懷疑自己已經無法阻攔基拉的決心，會在下一刻被殺死。再看看這個戰爭，他失去了太多了，親人反目，愛人失蹤，與朋友相殘殺，已經累了，前一刻找到的目標在與基拉走向相反的途中，再度失去了。
就在所有人都放棄了，就在阿斯蘭都認命閉眼的時刻，滅神高達卻仿佛聽到了米莉亞莉亞的喊聲一般，劍微微一頓順著慣性的力道，下移偏離了原本軌跡，斬斷了自由高達的雙腿。
與此同時大天使號發出的脈衝炮就要擊中的時刻，滅神高達狠狠的踢飛那失去控制的自由高達，借著對方的力躲開了這一擊炮火，而自由高達因為這一踢朝著更深的更遠的地方墜落去。
此刻的大天使號是無法去救阿斯蘭的，他們看著陌生的滅神高達，都本能的豎起防備的高牆，如果起初是懷疑，那麼現在，看著他真心要殺死阿斯蘭的時刻，誰都已經無法再相信他了，更無法將後背對著這個隨時會取你性命的陌生機體。
阿斯蘭此刻想要操縱自由高達，卻是有心無力，只能看著大天使號與滅神高達正面對上，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滅神高達會放過自己，但是他確定剛剛基拉是真的想要殺了自己。還有很多的事情沒有弄清楚，他卻只能看著自己隕落，滅神高達和大天使號距離自己越來越遠，正在此時他所在的機艙猛然震動，下落的趨勢停止了？阿斯蘭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一個陌生的機體抓住了他，帶著他進入了一個陌生的艦船。
「你們是什麼人！」被帶到陌生艦船的艦長指揮室的阿斯蘭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被人救下來，不論是地球軍還是紮夫特，他都找不到對方會這樣做的理由，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別有目的了吧。
「阿拉，好久不見了，阿斯蘭。」從艦長指揮椅上跳下來的少女粉色的髮絲無引力的飄散，猶如美麗的精靈。
「拉克絲…？」阿斯蘭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出現在眼前的人，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看到阿斯蘭震驚的面容，拉克絲心情很好的露出了燦爛笑容。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得知地球軍與紮夫特聯手的消息時，知道計畫已經開始了的拉克絲自然也明白自己也該有所行動了，當大天使號趕到阿斯蘭和基拉戰鬥的地方時，她的艦船也剛好趕到，看著阿斯蘭被擊落的時刻，就命令人去救了。
至於基拉和妃茵有沒有察覺，就不在她擔心的範圍內了，無論他們察覺沒有，憑藉那一瞬沒有殺死阿斯蘭的舉動來看，她救阿斯蘭自然也不會遭阻止。
***
剛剛滅神高達的行為不光阿斯蘭他們不解，就連滅神高達內部的基拉都是一驚。
原來並不是他中途改變主意，而是妃茵阻止了他，是因為她的中途介入，才硬生生讓攻擊偏移了方向。
「妃茵？」
「基拉……你失控了。」許久，妃茵才開口，因為擔心，而沒有遵照主人殺戮的意願做出了阻止的行為，所以她的語氣帶著輕微的猶豫，「如果我不這樣做，基拉一定會難過的吧，因為……因為現在的基拉並沒有真的想要殺他。為什麼這麼著急的否決曾經的一切……為什麼這麼著急的，與他們劃清界限。他是基拉的好朋友，他到現在都沒有放棄基拉，被動搖了，也是沒有什麼關係的吧。」
妃茵鬆開了覆蓋在基拉手背上的手，那一刻基拉內心撕裂的疼痛明明強烈到連她都感覺到了，可是卻依然下定了決心去殺戮，總覺得，如果不阻止的話，基拉在下一刻就會哭出來一樣。
聽到妃茵的話語，基拉才平靜了下來，無法反駁，原本計畫裡就是不打算殺阿斯蘭的，如果真的殺了他，如妃茵所言，一定會後悔吧。
害怕被動搖，是因為不想給自己任何回頭的機會。
沒有在意身邊的大天使號，看著越來越遠的自由高達，直到看到一個陌生的機體救下了阿斯蘭，基拉緊繃的身軀才略為放鬆，下意識的松了一口氣。
「抱歉，讓你和我一起與世界為敵的路。」那一刻他用自己的行為做出了選擇，那一刻他放棄了不殺的救贖，而選擇了一條滿是鮮血的修羅道路。
「沒關係，這樣的路正適合我。」妃茵笑著回答，「因為我是染血的詛咒之書啊。」
「對我而言，妃茵不是詛咒之書，對不起，明明想要保護你，讓你不再沾染血腥了。」明知道妃茵不會介意，但是基拉忍不住道歉。
「沒有關係，比起被保護，我果然還是更喜歡與你一同戰鬥。」
「如果最後的一切都證明我做錯了，當我滿身鮮血無法回頭，妃茵也會一直在我身邊的吧。」
「我說過的吧，基拉不會錯的，在我眼裡，只要是基拉選擇的什麼都是對的，與基拉相違背的全部都是錯的。」妃茵抱緊了這個被迫成長的少年，與自己締結契約的那一刻起，他將屬於自己的一切幸福都摒棄了，為什麼還要向她道歉呢，明明所有的罪孽和錯都不是他的，「我會永遠在基拉身邊的，一切的錯誤，殺戮，與罪孽，都有我與你分擔。」
聽到妃茵的回答，基拉不由得失笑。心頭頓松。抱緊了妃茵，鼻尖縈繞的全部是她的香味，懷中充實的溫度告訴他，他並不孤獨，耳邊是妃茵的聲音，「妃茵總能說出我最想聽到，最需要的話，謝謝，你還在我身邊，真的太好了。」
第五十八章 毀滅
基拉和妃茵緊緊的擁抱在一起,既溫暖又絕望，仿佛天地都變得虛無，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的孤寂讓他們緊緊的抓住彼此再也不鬆開。
「去吧，基拉,這裡留給我。」
「妃茵……」
「基拉此刻很難過，我知道,如果繼續面對大天使號他們，基拉會更加難過吧，有些話不適合基拉來說。」妃茵伸出手撫摸他的面頰，畢竟基拉曾是如此努力的保護過大天使號,幾乎付諸了所有。若要真正斬斷這一切還是會痛的吧,剛剛看著基拉著急的想要斬斷過往,甚至對阿斯蘭下了殺心，有些不忍看他如此殘忍的對待自己，所以哪怕只有一點，基拉內心珍貴的，在意的寶物，由她來守護。
「殘忍的事由我來做，決絕的話語，由我來說，去吧，基拉只要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會幫你掃平一切。」看見基拉的猶豫，知道他要拒絕，妃茵笑了起來，「不要猶豫，為了你我共有的願望。」
——我想，消除所有的悲傷，包括妃茵的悲傷。
曾經說過的話語，乍然響起，那一刻基拉腦海裡一片空白，是啊，共有的願望。手下意識的放在了她撫摸自己臉頰的手背上，指尖覆蓋交錯，他握緊了她的手，那一刻兩個人的眼眸都變得相同的冰冷，同時看著這個陌生而殘忍的世界，那是看穿這個世界，下定了某種決心絕不回頭的神情，孤寂且決絕。
假如這個經歷了戰火而變得格外脆弱的世界，已經沒有了救贖，那麼就由他來創造出救贖。
這個只剩下殺戮和破壞的人心，這個已經失去了原本模樣的世界，由他來終結。
「交給你了，注意自己的安全。」
「嗯，去吧。」妃茵微笑著鬆開了手。
相互擁抱的溫暖空間在她鬆開手的時候，變成了平行的鏡面，而宇宙中的大天使號更是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一幕，如同幻影一般，分離出了與滅神高達一模一樣的機體。
她與他站在相同的地方面對面，卻是兩個機體兩個機艙，這是從相同的程式複製分離出來的相似的武器，由她來操縱。儘管相似，力量卻還是無法和基拉操縱的武器本體，主程序相比，但就阻攔大天使號而言，綽綽有餘。
「從現在開始，我不會讓你們前進一步。」
「你們究竟想做什麼。」是什麼讓眼前的妃茵和基拉變得如此陌生，穆大尉死死的看著眼前兩架一模一樣的機動戰士，看著一架護著另一架離開的樣子，那留在眼前的一定是妃茵吧，明知道自己的戰鬥力無法和妃茵相比，但是他依舊緊緊的握著操縱杆，只要按下按鈕就會立刻攻擊，卻還是有點猶豫。
「基拉他啊……因為想要結束戰爭，一直都很努力，到現在還在努力呢……努力的改變這個世界。」
「改變世界？」聽著妃茵噙著笑意的聲音，大天使號眾人不解。
穆大尉也是一怔，卻有種寒冷伴隨猜測逐漸從脊樑骨蔓延四肢百骸。
「因為已經見夠了，太多的痛苦，和死亡，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未來，沒有救了。」妃茵輕笑，「所以我和基拉才覺得必須從根本上將一切清洗一遍呢。」
「從根本？……清洗……？」瑪琉艦長遲疑的重複，驀地面色一瞬間慘白，「你們想要殺光全部的人嗎？」
「看來瑪琉艦長反應過來了呢，不過殺光也不一定啊，儘管從你們選擇與我們對你起就沒有存在價值了，可是只要你們不攻擊，我們也不會主動與你們為敵，就像剛剛阿斯蘭也是因為拒絕了，還自以為是的與我戰鬥才會落得那樣的下場。」妃茵殘酷的說著，「像你們如果聰明一點，說不定就可以活著看到最後呢。」
「開什麼玩笑！我們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們殺死那些無辜的人！就算討厭戰爭，可是這樣的做法我絕不接受，這樣的想法，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錯的，哪裡錯了？」妃茵像是要故意激怒他們一樣，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在挑戰他們的忍耐能力，「無辜的人？還有無辜的人嗎？有戰爭意志的人，生下的孩子也是懷有戰爭意志的激進派，滿懷仇恨的人也會將自身的仇恨灌輸給下一代，小小的仇恨也會越來越深，或者即便有些人自視清高的想要阻攔這一切，口中說著祈望和平，可是當面對自身至親死亡，也會開始怨恨，然後不同的仇恨在擴散，世界性的戰爭就會開始。不如一開始就清洗一遍，將所有人都殺掉。」
「我不同意！你這是要毀滅所有人的希望，未免太過份！」
「這個世界還有希望可言嗎？」妃茵嗤笑，「你們和阿斯蘭都口口聲聲的說我和基拉做的都是錯的，那麼你們覺得什麼是對的？還是……你們又要說你們在為了希望而戰鬥，為了蔚藍而清澈的世界而戰鬥？哈……不要傻了，這種連小孩都不會相信的話，你們要信多久？還是不這樣自欺，你們就無法繼續走下去？」
「人啊，都是這樣，明明大家都知道無論plant，還是地球軍，他們渴望的都是戰鬥，總說為了蔚藍而清澈的世界而戰鬥，可笑，這種虛妄的，只要給自己一個藉口就可以戰鬥下去的念頭，也可以稱之為為了蔚藍而清澈的世界戰鬥？明明就是這種戰鬥才造成這麼多的悲傷，憎恨，和妻離子散，卻沒有一個人承認自己犯的錯和罪孽。這是多麼骯髒啊……」
有些事必須由她來做，基拉絕不會比她做的更好，因為她永遠可以淡薄的看清這一切，話語可以犀利的直指人心，比如像現在這樣，用著最犀利最殘忍的話語毫不留情的揭開人的傷疤。
畢竟，人類的軟弱，自欺，與極限，她比誰都清楚。所以撕破希望這種事做起來也毫不費力。
至於那些人的心情，她可以完全不在乎，畢竟這正是她需要的結果。
讓人心崩潰，挑起他們的憎恨，然後承擔這一切。
「在戰爭沒有開始，一片和平的時候，你們應該都玩過捉迷藏遊戲吧？」
所有人都跟不上她話題的改變，都不明白為什麼妃茵會突然提起這個遊戲。不由自主的就會跟隨她的話語想起自己還是孩童時候，還沒有進入戰爭時天真的與朋友們玩遊戲的記憶。
「有人曾這樣說過，捉迷藏的遊戲又稱捉鬼遊戲，除了鬼將一切躲藏的人找出來吃掉外，還有一個方法可以結束遊戲，那就是人將鬼打敗呢。戰爭，何嘗不是這樣？對我而言，戰爭……也只是一場遊戲，一場尋求活祭的遊戲，所有人都知道原因，卻無法結束這一旦開始就得不斷殺人的遊戲。」她的態度是那樣隨意，說出的話語是那麼的輕鬆，在戰場上說著捉鬼遊戲，就好像將一切當做一場遊戲那樣，輕賤人的生命。
「雙方的人都在拼命的證明對方是錯的，而拼命的推脫自己的責任，不想成為失敗者，不想成為祭品接受他人憎恨發洩的源頭。地球軍和plant不正是這樣嗎？明明互相憎恨，互相嫉妒，卻非要找冠名堂皇的理由發動戰爭，造就了眼前這樣不能收場的局面，既然不能指望任何一方獲勝，那就只有將雙方盡數消滅了，只有這樣，這個世界才能重新恢復安靜。」
這與梨花所言的戰爭遊戲論相似，妃茵銘記於心，因為她贊同這樣的觀點。
曾經無數次看到過這樣的場景，有著同樣生命的人拿著冷兵器還有槍相互對峙，戰爭，殺戮，殘暴。為了活下去，人與人爭執著，擁擠著，槍聲四起，火光四射，人都踩著屍體形成路，沒有仁慈沒有恐懼，只有麻木的，和猙獰的表情凝固在那些人面容之上，無論是活著的還是已經死去的，只有殺戮，也只剩下殺戮……那是只要看一眼就能讓求生的意志崩潰的煉獄。
「難道不是麼，難道你們還想反駁嗎？這樣你們還要阻止嗎？除了殺掉這些人以外，這個壞掉的世界，這樣錯誤的戰爭，都沒辦法結束，沒有辦法恢復原本模樣的，在這個世界，近距離接觸過毀滅，經歷過死亡的你們，應該明白吧。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你們的『希望』只是不切實際的妄想。」
那一時刻，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似乎聽得到自己的心臟在跳動的聲音，伴隨妃茵的冷漠諷刺，卻無法辯駁。
明明每個人都在懷疑那份希望的存在，卻從來沒有人真正開口質疑，唯恐那希望會伴隨質疑出口而消失不見，讓所有人都陷入絕望的不安，但是此刻卻被妃茵毫不留情的撕裂了，只剩下真實的醜陋，即便看不見未來，他們也需要依仗希望前進的力量，都消失了。
宇宙都仿佛寂靜了下來，炮火聲都消失了，只剩下妃茵的話語，平靜的，冰冷的迴響，卻讓人猶墜寒潭深淵的絕望。
「真殘忍啊，總能輕易說覆滅人希望的殘忍話語的你，果然是什麼都不懂的武器啊，妃茵。」
儘管知道一定會有人反駁，沒有想到會是穆大尉先開的口，而且用這樣一句話。
這一句話，讓她臉色瞬間蒼白，握緊了胸口，那一瞬間有種窒息的感覺，將她的存在意義和曾經都否決了。
——你真的不是人嗎？
——你看你會痛會說話，有溫度哪裡和我們不一樣，就算你真的是那本書好了，我父親的死，也與你無關，是他的野心引來了憎恨。所以不要想太多。我也為我之前的話，對你道歉。
——如果這本書真的是妃茵，也許我反倒可以放心了。
——這個事情，我不會說出去的，妃茵的秘密，基拉也不要對別人說出去了。
曾經撫摸她頭髮，那嬉皮笑臉的穆大尉終究還是失去了，把她當做普通人的，沒有任何歧視的他，消失了，原來即便不承認，內心已經接受了他這個夥伴。所以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才會有種被否決了的錯覺。
「本來我還不信，但是現在不得不承認，你果然只是一個隻懂殺戮與破壞的武器，始終不明白人心和感情。」
妃茵咬緊了唇瓣，是啊，她是武器，他說的是事實，為什麼胸口會這麼難過，像是被鋒利的刀刃貫穿的疼痛伴隨呼吸愈演愈烈，這種話如果不是從穆大尉口中說出來的就好了，她無奈的苦澀笑著。
儘管早知道話語說到這樣的地步，所有人的關係都無法回到最初，大天使號上的人已經覺得她和基拉瘋了。會把他們當做怪物，怎麼樣糟糕的結果都設想過了，儘管基拉已經做好了覺悟，但是有覺悟和親自面對的感覺還是不同的，所以才會替基拉站在這裡。
妃茵緊握著胸口的衣襟，本想著，要化身為鬼，無論被怎麼看待，怎麼責駡，怎麼詛咒都無所謂，憎恨也好，憤怒也好，她都會背負……結果事實證明，她還是高估了自己。
這就是基拉曾體會過的，被身邊的事物背叛的痛苦？被信賴的誤解，背叛的痛苦？
終於，
有一點點明白了。
[基拉……]
[妃茵？]
[我終於知道被否決的難過是什麼樣子了，明知道這是必須的，必須讓人否決，讓人懷疑，可是……這種情緒依舊會違背意識的讓人難過。你一直都是在忍耐這樣的感覺，與阿斯蘭戰鬥的嗎？]
[妃茵……]似乎可以看見基拉露出無奈而悲傷的眼神，幾乎用歎息的聲音叫她的名字，她猜得到，基拉想要阻止她，基拉一定對她充滿歉意。
[但是，我依舊很高興，這一切不是由你來面對，你不是一個人承受，一個人戰鬥，很高興，能替你分擔這種難過。]
那個溫柔的人，對阿斯蘭揮刀已經是極限了，如果再面對大天使號，會崩潰的吧，想到這裡，就不由得慶倖起來，幸虧面對這一切的是她。幸虧面對至親摯友疏離的不是基拉，能替基拉分擔這一切，這樣就很好了。
聽到妃茵的話語，駕駛著滅神高達朝著plant前進的基把手停頓了片刻，即便分隔兩地，可是妃茵卻距離他這麼近，從來不擔心她會離開，這樣就好。
與妃茵的對話，感覺她就在自己身後一樣，與自己面對同樣的宇宙，[妃茵，即便全世界都否決我也沒有關係，我只要有你就夠了。]
[基拉……我也是一樣的。]和基拉說話，內心那種陌生的情緒似乎平復了一點，[基拉還需要多久？]
[很快就要到了，很快，就可以結束這一切了。]基拉的眼眸浮現暖意，[妃茵，結束這一切以後，我們離開戰爭，離開這裡，什麼也不管了，好不好。]
[好。]聽到基拉的話，感覺胸口的疼痛也消失了一樣。抓著胸口的衣襟發白指節緩緩的鬆開，其實這樣也好不是嗎？
她透過螢幕，看著強襲高達和大天使號那一邊，既然除了基拉以外，知道她是武器的人以這樣的一句話否決了曾相處的記憶……那麼……就不需要猶豫，也不需要留念了。
為此，她抬起頭，平靜的回答了穆大尉的諷刺。「誒，沒錯，我只是一個武器。」
她漆黑的眼眸稀釋了最後的溫暖，「我是武器，那又如何？我不懂人心和感情，也不需要懂，比起相信那種無謂的『希望』，我更依仗自己的實力，只要要殺掉一切有危險的人，有戰爭意識的人，戰爭就可結束了。為了基拉的這個願望，我不在乎自己手中染了多少血，成大事者，總要伴隨著犧牲。只有鮮血能讓歷史前進。只有讓他們知道痛，才能結束這一切。」
「『希望』不會因為你的不承認而消失，它依舊存在那裡，它的力量強弱依仗我們的心，只要我們不放棄，只要我們一直信賴希望，就會造就奇跡。所以我才說你什麼也不懂啊……就算讓你們僥倖贏了，戰爭結束又能怎麼樣呢。」穆大尉低沉的歎息。靠殺戮，靠單方面的殘暴鎮壓下來的戰爭，活下來的人，沒有一個會感激，會原諒他們，基拉的願望帶來的未來依舊是一片黑暗。
「夠了，不要一副什麼都懂的模樣，你們又有以資格否認我的話，基拉的……夥伴？朋友？先背棄這一切的是你們不是嗎，你們也好，阿斯蘭也好，全部都背叛了他！我要讓他成為神，只要成為神，就無人能違逆他，無人阻止他，更沒人能再逼迫他做他不喜歡的事，我才是真正為他好的，你們這些一旦遇到大局就會放棄他的傢伙，算什麼朋友，算什麼夥伴！」
聽到妃茵偏激的言論，穆大尉皺起了眉頭，「你太過偏激了，妃茵，我們至今沒有放棄基拉，更沒有將他當做怪物，你根本沒有給過我們機會解釋或將話語說完不是麼？正是你對我們錯誤的見解，以及你的一意孤行，正在將基拉往絕路上逼。」
原來是這樣，是根據她過往的言行做下的判斷嗎，覺得是她誘導基拉將他引向了一個無法回頭的絕路？妃茵嘴角揚起一抹異樣的微笑，這樣，也好……
大概再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比基拉更加瞭解自己了吧，不喜歡解釋的，就算是被誤解也絕不辯解的接受下來，然後順著他們的意思，把謊言一路說到現在，還要繼續說下去，
「你們以為這樣自以為是的阻止就是為基拉好？因為我是他的武器，對我而言就沒有什麼比他的生命更加重要，沒錯，是我建議他尋找更加便利更加正確的方法。我可以將他從這個絕望的世界解脫出來，可以替他創造新的世界，新的容身之所。我的確不懂感情，不懂人心，也不想懂，但是至少我是真心為他好的。在這個世界，真正關心他，真正在意他的，只有我，只要有我就夠了！」
誤解她沒有關係，只要他們不把基拉當做怪物看待就好，所有的錯誤和指責，由她來背負。魔女也好，染血不祥的武器也罷，再難聽的話，她都可以忍受。
「你這只是一種錯誤的縱容。」
「也許是縱容，可是這又有什麼所謂，只要是我主人希望的，喜歡的，犧牲這個世界又算得了什麼。」妃茵帶著涼薄的笑意回答，「只要基拉選擇的，只要基拉決定的，對我而言都是對的，我願意傾盡我的一切，來換他的笑容，即便他的願望是毀滅！」
「看來有些事光憑言語無法解決了。」面對油鹽不進，偏執的近乎瘋狂的妃茵，穆大尉有些無可奈何。
「這話是我要說的。」妃茵操縱與滅神高達相同的機體，握緊了武器，「看來指望你們乖乖的待在一旁不插手的和平解決是不可能了……我不會讓你們妨礙基拉的。」
無人可見，在那一瞬間，操縱滅神高達的妃茵的眼染上了殺戮的血色，妖異鮮紅，宛如夜間的妖魔，「為了那個願望，我會消滅所有阻擋在我們前進道路上的障礙，我們將成為肅清這個世界的神！」
***
妃茵在為了他而戰鬥著……如此想著，基拉停下了滅神高達，看著不遠處的plant，只是沉默了片刻，就操縱滅神高達拿出炮筒，強烈的黑色光芒在炮口處聚集，那光芒明明是黑色的，卻帶著一種危險壓抑至極的美感，強烈的力量連同周圍真空的宇宙都扭曲的一瞬。
「初次見面，plant的領袖派翠克薩拉閣下，」已經蓄積了強大的力量，確認無論是誰都無法阻擋的，已經全然沒有了後顧之憂的他打開了通訊，「雖然是初次，也是最後一次了。」
派翠克薩拉怎麼也想不到對方會這麼囂張的直接通訊，看著對方出現在會議螢幕上，還是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我知道你，基拉大和，你就是我那愚蠢兒子的叛徒朋友啊。」
「我從未站在新人類一方，何來背叛可言。」基拉平靜的微笑。
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條路，那麼就錯到底好了，如果妃茵有罪，那麼他願意同罪。世界的駡名，不需要妃茵一個人承擔。
「那麼你是從一開始就站在地球軍那一方，現在結果又如何呢，對方也並不接受你這個異類。」
「我一開始也並不是為了他們而戰鬥，如今對我而言他們的利用價值也就沒有了。」基拉的話語讓派翠克薩拉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他並不在意，繼續說道，「本來我並不在乎您和地球軍哪一方獲勝，也不在乎戰爭的輸贏，我只是想要可容身的地方而已，然而這場戰爭持續的太久了，只怕世界毀滅了，你們戰爭還沒有分出勝負，所以沒有辦法，我只能指望我自己了。」
「畢竟，人死光了，戰爭就自然而然的結束了。當人死盡時，您也就沒必要作為領袖存在了。」
基拉的話，讓派翠克薩拉臉色慘白，他算是知道基拉這個通訊的含義了，是挑釁，是嘲諷，因為他知道，在這個世界沒有人能阻止他，基拉駕駛的這個機體破壞力他也是親眼所見，否則絕不會同意和地球軍結盟，卻沒想到結合世界的力量絲毫無法阻止他的行為，這個泯滅人性的怪物。
「為什麼是這樣的神情呢，您支持戰鬥，不也是想要殺光地球軍嗎，您應該高興才是啊，因為您體會的這一切不甘心和恐懼，在不久之後地球軍也會體會一次的。為此，您可要好好感謝我啊。」
派翠克薩拉險些栽倒在地，這一切真的是他希望的嗎，想要戰鬥，想要殺光地球軍的是自己，但是用全部人的生命為代價未免太過殘暴。
想要復仇，想要殺掉地球軍的同時，也有著想要守護的人民啊。
還有很多人民是無辜的！
「誰會感謝你這個怪物啊！」其他的議員忍不住爆發出來，其中包括了因為結盟而坐在這個會議中的地球軍。
所有人都不懷疑基拉可以毀滅世界的力量，卻忍不住憤怒，當初發動戰爭時都沒有意識到，會死傷的那麼多的人，為什麼那個時候沒有察覺到呢，那些無辜的人民的悲傷。如果沒有普通的人民，那麼他們這些議員，這些領袖的存在又有什麼價值。
此刻才意識到，作為領導者的存在，身後那些生命不是用來為戰爭犧牲的，而是用來保護的。
原本坐在同一張桌子上的中立聯合國領袖站起來說道，「戰爭終會消失，而你的行為則將未來毀滅的乾乾淨淨。沒有人會感謝你這個濫殺的怪物。」
聽到這樣的指責，基拉非但沒有生氣，而是露出了笑容，眼神裡卻是沒有任何溫度的涼薄，「想不到中立聯邦的議員也在這，還是說你們剛剛就因為要消滅我簽訂了議和的協議？呵，想不到發生了赫裡奧波里斯和奧布的慘烈事件後，你們還會這麼天真啊。戰爭一旦開始就沒有終了，即便短暫的和平，不久後又會因為不同的原因再度開戰，不如讓那些痛苦的無罪的人就這樣在死亡中回歸寂靜。只有鮮血能讓歷史前進，同樣，也只有鮮血能將一切制止。」
「我們渴望的是戰爭的結束，而不是世界的終結！」中立議員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咆哮著。
「一樣的啊，這樣戰爭就永遠結束了，再也不會有炮彈的聲音響起。」
「哪裡一樣了！如果不阻止你，這個世界就失去了所有的聲音，這樣的結束，不是我們要的！」
「你們不覺得，現在說這話，有些遲麼。現在，誰都無法阻止我。」此話說完，所有人只見螢幕中的人影後退，背景是一片渺茫的宇宙，黑色的機體扛著炮筒正朝著螢幕這個方向。讓他們心臟倏然一緊，似乎無形的大手抓住了他們的心臟，帶來一陣窒息的壓抑感。
看著黑色的光猶如死神的咆哮朝著自己所在方向襲來，這三方的領袖眼眸都憤怒的凸起，但是卻無力阻止，想不到戰爭了一輩子，到最後才發現自己的愚蠢，這些毀滅和極端，幾乎都是被他們逼出來的，這個叫做基拉大和也是被環境逼出來的吧。
最後這些議員似乎明白了什麼，直到現在才發現，之前的戰爭是多麼的愚蠢，人死光了的話，就什麼都沒有了，比起沒完沒了的戰爭，身為領袖更因為為下一代開拓嶄新的未來，可以生存的空間啊。
可是醒悟的太遲，已經完全沒有後悔的機會了，幾個人無奈的相互對視一眼，無奈的苦笑，想不到最後會死在同一個地方，這是報應吧，造成了那麼多悲傷，那麼多妻離子散生離死別的報應。
願承擔屬於我們的罪孽，請饒恕那些無辜的人對您的虧欠。
那一刻，有罪的人虔誠的懺悔，向那並不存在的聖名。伴隨毀滅的光芒襲來，都閉上了眼，一切宛如沉重的歎息緩緩散去。
***
——「你說你要為了守護大家的未來而戰鬥，那麼你真正重要的，真正要守護的到底是什麼，你又準備放棄什麼來成就這種守護？」
——「還是說，為了這個願望，一切都是可以捨棄的，包括自己的命？你果然是這樣想的啊……不要開玩笑了，阿斯蘭，你以為這樣做，自己很偉大嗎？犧牲了所有，你又能在這源源不滅的戰火中拯救多少人，你救下來的也會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再一次死去，結果，你的一切犧牲都是白費。」
——「為了守護，也必須殺人，既然已經決定，那麼為什麼不能下決心殺我？沒有失去所有的勇氣和覺悟，又憑什麼救贖他人！我曾說過，不沾血的救贖者不存在，為此我選擇殺人！」
——「生也好死也罷，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與其依靠他人，與其憎恨他人，不如憎恨自己。你護得了他們一時，護不了他們一輩子，阿斯蘭。每個人的生命都由自己來保護，人因為弱小而被殺，同樣此刻你也因為不夠強大，而將被我殺掉。」
阿斯蘭站在移動通道處，看著透明壁外的宇宙，神情染上很深的悲傷。
基拉的決絕動搖著他的內心，基拉的每一句話，他都無法徹底的反駁，但知道那是不對的又怎麼樣，是錯的又怎麼樣？他根本無法為了一句守護，就再次與好友為敵，已經殺過一次了，無論如何也無法再將劍對準基拉。
那一刻基拉是認真的，認真的想要殺了他。雖然此刻活下來了，但是他知道自己在那一刻甚至根本無法自救。
人究竟為何而戰呢？為了守護嗎？還是以守護為名的破壞？
忍不住咬牙，一拳擊在牆壁上，讓炮火都無法擊穿的牆壁微震，手背上的疼痛讓頭腦清醒了下來。
「阿斯蘭，你在這裡啊。」
聽到這個聲音，阿斯蘭一怔，就看見拉克絲從入口處輕輕一躍就移動到了自己的面前。「拉克絲，怎麼到這裡來了。」面對近距離的面容，他有些不自在的別過臉。
「特地來找你的。」拉克絲笑著回答。
當她把阿斯蘭帶到放置機動戰士的地方的時候，阿斯蘭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這是！」
「這是正義高達，因為自由高達被破壞的很嚴重，短時間內無法修好，但是這個更適合阿斯蘭不是嗎？」
阿斯蘭看著眼前未被人啟動過的機動戰士，無法言語，這是之前被拉克絲帶走的正義高達，他還曾為了這個接受奪回任務，他不明白為什麼此刻拉克絲要將正義高達交給他。
「阿斯蘭需要它不是嗎？帶走它的時候，我就知道的，終有一天阿斯蘭會需要它，所以一開始我就是作此打算，為了這一天而提前帶走了它。」
雖然有些驚訝，但是阿斯蘭完全沒有坐上去操縱的意願，他只是站在下方仰視這個巨大的機體，靜靜的看著，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阿斯蘭？」
「我已經，不知道要為什麼而戰鬥了，原以為已經找到了正確的道路，為此，我和基拉可以一起戰鬥走下去，然而基拉卻否決了我的話。」
「我已經不知道什麼是對的是錯的了，我無法阻止基拉。難道真的只有殺了他嗎，曾經我殺過他，這次，我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我很軟弱吧，拉克絲。」想要笑，可是嘴角只揚起一個苦澀的弧度，他碧色的眼眸深邃的如同不見底的沼澤，沉重且悲傷。
「這種事有什麼對錯可言嗎？」拉克絲話語剛落，阿斯蘭就抬起頭，有些吃驚的看向她。「有時候，我們也要為了自己而戰鬥呢。」
「拉克絲？」
「難道不是嗎？」拉克絲微笑，「為了世界的和平也好，為了世界的未來，大家的幸福也罷，說起來偉大，其實從根本上只是滿足自己的願望，想要讓自己幸福而已吧，哪怕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自私的理由，也是可以為之而戰的呢，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了，阿斯蘭。」
「戰爭中有人生就自然有人死，如果想要消除這一點，除了讓戰爭結束外別無他法，所以因為愧疚而無法下殺手是很愚蠢的。」一個沉著的男聲闖入了他們的話題。
「您……」阿斯蘭看著眼前的人很吃驚，是巴托爾菲爾德，曾經的沙漠之虎，想不到他還活著。
巴托爾菲爾德並沒在意他的驚訝，因為連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議，竟然能從那樣的戰鬥中活下來，雖然作為代價，愛莎死去了。「雖然敗給了基拉那個孩子，但是我不會怨恨，因為我技不如人，相反如果他對我有愧疚之心而被我殺死也不還手的話，我會瞧不起他。這樣毫無反抗的死亡，對我對愛莎，以及死在他手上的那些人都是一種侮辱。你也是，之前你和基拉戰鬥，是抱有死也無所謂的心態吧，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死了，那些曾經替你而死的人是個什麼樣的心情，你應該戰鬥下去，我們不需要你用偉大高尚的理由戰鬥，你只需要為了生存而戰鬥下去就夠了，只要為了自己。」
「所以，阿斯蘭不能死，也不能垂頭喪氣呢，這是只有阿斯蘭能夠做到的事情，相信自己。」拉克絲伸出手將無法回答的阿斯蘭抱在懷裡，「也許此刻阿斯蘭會覺得毫無機會，毫無希望，還有我們，我們這個艦船都是為你而存在的，這就是我們為你創造的機會，和希望，大天使號也是。」
「戰鬥並不代表會失去基拉這個朋友，也不代表你要放棄曾擁有的這段友誼，必有的殺戮手段也不是背叛。因為我並不認為基拉的選擇和堅持有錯，只不過所追求的不一樣所必然會產生的衝突。」
「我至今依舊在心裡把基拉，把妃茵他們當朋友，只不過立場不同。為了我的立場，也是為了我自己，哪怕要與他們為敵，要消滅他們，就算再不舍，再難過，我也會這樣做。相反，他們也是一樣。無論結果如何，因為不同的信念和選擇戰鬥，我都會覺得很美，所以阿斯蘭，不要猶豫，不要覺得有所虧欠……只為了你自己，戰鬥吧，阿斯蘭，這也是他們所希望的。」
最後阿斯蘭動搖的神情堅定了，透過透明壁目送阿斯蘭駕駛紅色的正義高達朝著基拉離開的方向追去，拉克絲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的握緊。從她對妃茵伸出手的時候開始，就知道，妃茵和基拉選擇了一條決然的沒有退路的道路。
——我知道的，拉克絲一直在努力尋找和平的方法，我一直都知道，也相信你會找到的，但是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更加的不能留下。為了成全這種願望，必須要有人犧牲。
——這是基拉和我決定的共同的道路。只有這樣，才更方便拉克絲得到自己想要的，更快速的結束這種悲傷。
——這個世界的人沒有體會過真正的絕望，那種見著血流成河，屍骸遍地，人化作鬼，已經分不清死的是自己還是他人的那種毫無希望的絕望。所以我和基拉決定，給這個世界帶來一次毀滅，讓他們體會一下無能為力的痛苦。人類只有真正痛過，絕望過，才會回頭看，才會察覺自己的愚昧與無知……
——而那個時候，你將作為希望，作為拯救這個世界的女神，降臨在他們的面前。經歷過絕望的毀滅後，才會知曉和平的可貴，這樣那些議員才會真心祈求戰爭的結束，大家才會重新回到談判桌上。
——不要難過，拉克絲太溫柔了……所以這個骯髒的事更需要人來做，因為我們相信，只要拉克絲存在，無論多少的悲哀都一定會被撫平，我們會不斷的戰鬥，給拉克絲製造最大的機會，所以你只要把我們作為工具用到最後就好。
當阿斯蘭知道這一切時，會不會哭呢……
她對阿斯蘭所說的，何嘗不是自己真心的話語，不能動搖，無論多麼難過，都必須那樣做。
基拉和妃茵傾盡一切來圓這一場毀天滅地的謊言，都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大家因為戰爭失去了太多，身後只剩下一無所有的深淵，無論計畫是否成功，這個世界的人都不會允許他們的存在，不光如此……還有殺掉那麼多生命的血腥與罪孽，基拉和妃茵決定一併背負。
要終結悲傷，就必須得創造超越那種悲傷的痛苦讓人視線轉移。
這是……他們所希望的……也是我，所希望的……
拉克絲閉上了雙眼，再睜開時，裡面沒有猶豫不決，她會接受，會背負，這樣的未來。
那雙溫柔而堅定的眼眸中流下了眼淚，即便此戰之後，妃茵和基拉只有死路一條，即便他們的未來不會被人讚頌，她也絕對不會忘記。
——拉克絲，你將會成為改變這個世界的政治家，我們相信。因為我們可能沒有機會看到那樣和平的未來了，所以，未來的一切就交給給你和阿斯蘭了。
第五十九章 戰輸
宇宙永遠都是這樣的寂寥,任何的光芒在這無盡頭的黑暗中也猶如微弱掙扎的燭火，那些生命的絢爛，那些炮火帶來的連綿的死亡與毀滅，在這裡也只是一瞬,緊接著就會落入永恆的寂靜中。和這宇宙相比，曾經以為幸福的那些星球,都是那麼的渺小，曾有那麼多的生命在瞬間隕落於宇宙中，卻沒有帶來任何的改變。
站在這裡，被虛無和黑暗包圍,聽著自己心臟的聲音,只感覺無邊無境的孤獨。
——你可知你選擇的是條什麼道路？……果然如此嗎,但是我不同意，如果必須要放棄，也該由我來做，這份罪孽和這份上一輩的錯誤由我來背負，救贖和希望才是你們這些後輩該做的，現在你們立刻和大天使號一同撤離，這是以我議員代表的身份發佈的命令。
那個時候，哈斯哈議員就已經知道了他們的打算了吧，明明阿斯哈議員和其他議員都可以逃離的，只要將連同大西洋聯邦的軍人和奧布一起毀滅的任務交給他和妃茵就好了。然而阿斯哈卻選擇替他們背負毀滅奧布的罪孽。
基拉看著宇宙的景象在聚集魔力時，因為那強烈的黑色的光有瞬間的視覺扭曲，他短暫的閉上眼，再睜開時看到的依舊是plant，重新瞄準。
想起阿斯哈的話語，基拉也只是在心裡默默回答，即便您替我們背負部分的罪孽，我們身上的血也已經洗不淨了，我們已無回頭路。
只要開火，那居住著無數人口的星球就會立刻被粉碎，也許會有無數的人在那絕境前掙扎，無數人會面色猙獰痛苦的死去，耳邊似乎已經聽到了那些無辜的人痛苦的哭喊，他們都是無辜的，都只是因為他們計畫下的犧牲品，但是即便如此也無法停止，他們將會被鮮血與罪孽染得污濁不堪，儘管如此……也無法停止……
——無論你要做什麼，你都是我們的驕傲。
對不起，我正在做一件殘忍的事情。為此，必將沾染殺戮，血流成河。
人類中的所有個體，都會犯下罪惡，而我將成為最大的惡。
天空的晚霞凝聚刻骨銘心的詛咒，血花盛開而猖獗，
亡靈竭盡全力的掙扎，以此傳達地獄的口訊，
以災難為名，還清彼身之罪。
污穢的靈魂隕落於黃昏的鎮魂曲，罪惡的大門即將開啟，
以原罪之名，讓痛苦的靈魂盡情嘶吼與咆哮，
此乃最末的狂歡，在這謊言中呈現最真實的醜惡。
以殺戮之名，進行末路審判。
就算痛苦，就算難以忍耐，也必須走到底，每殺死一個人帶來的疼痛都無可比擬，殺死了千千萬萬的人，那種罪孽感會讓人窒息吧。
這種罪，必須背負，已經有了覺悟。
他們不會自以為自己是救贖者，不殺人的救贖者不存在，殺人的罪孽者無論用怎麼樣冠名堂皇的理由掩蓋，也無法掩蓋那滿身血腥的事實。
戰爭的痛苦，結束戰爭的悲哀，必須有人來承擔。為了實現和平夢想的未來，所有人都必須是平等的，為此他甘願化身魔鬼，背負這死去的所有人的怨恨。
強大的光芒蘊含的力量壓抑到一個極限猛然爆發開去，朝著那plant的方向，帶著貫穿一切的氣勢，帶著無人可阻的決絕，要將阻擋在前方的一切粉碎一樣。
邊緣處的人已經感覺到了那炙熱的要將人焚化的溫度，明明是黑色的光芒卻是如此的耀眼而危險，似乎要將憑藉這一條直線將宇宙分隔成兩半一樣。
就在黑光要觸碰plant時，一道犀利的白光從中間切開了黑暗，以截然相反的一種強大力量將黑色光束阻擋，兩種力量激烈的碰撞，最後相互抵消，仿佛剛剛那讓人心跳就近乎停滯的景象只是一場沒有出現過的錯覺。
而基拉知道，都是真的，他此刻帶著笑意，看著那擋在plant前方彈開了他攻擊的白色機動戰士。似乎早已料到對方會出現一般，即便因為對方的介入擊空了也並不失望。
「你果然出來了，莎莉葉。」
「我本想讓你眾叛親離，一無所有，讓你體會一下絕望的感覺，但是你出乎我的意料竟然走到這裡來了。」擋在面前的是一架灰白色機動戰士，從中傳出莎莉葉的聲音。
基拉並沒有因為被嘲諷而失去冷靜，聲音淡然的近乎冷漠，仿佛說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一樣，「所以，我順著你的意願，一路走到現在，我知道你想讓我體會被眾叛親離的感覺，我也早已做好了失去一切的覺悟，所以這一切並不能讓我絕望，從和妃茵約定的那一刻起，我已經決定了接下來的路我一個人走，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親人。」
莎莉葉咬牙，原以為讓他知曉絕望的滋味，讓斐修看看身邊是多麼弱小無能的人，卻沒有想到會得到這樣的一個結果。壓抑著內心翻騰的怒火，她冷笑到，「犧牲自己的所有，只為了將我逼出來？用億萬的生命做誘餌，我也不得不說，你成長了。但是，終其所有，卻只選擇了一個破滅的結局，我活了這麼久，還真沒見過你這麼蠢的，值得麼？」
「我以為，蠢與不蠢，值得與不值得，這些都不該是你所關心的。既然把你逼出來，就代表我贏了。」
「不過讓你僥倖贏了一局，卻不代表你賭對了，我並不在乎plant上這些傢伙的性命，毀滅也只是在我覆手的瞬間，假如我不出來你又能如何？你就真的殺了這些人？那時候的你則更是輸得萬劫不復。」
「你不會不出來，你太驕傲了，仗著擁有力量而蔑視所有，所以這樣的你絕不會被動的遭受攻擊而不反擊。無論我的目的是什麼，你也絕對不會讓我如願。」基拉輕輕的笑了起來，儘管對方看不見，但這猶如諷刺的輕笑聲也絕對能讓莎莉葉暴跳如雷了。
「至於你說的結果，我不擔心，因為我絕不會輸，把你逼出來，可以消滅這個世界潛在的危險，你不出來，也不過毀滅了plant而已，縱然背負所有人的仇恨，我也不會在乎，因為這樣，就可以讓活著的人感覺到死亡和戰爭帶來的恐懼與疼痛，所以，無論哪一種我都是贏。萬劫不復也好，其他也罷，無論哪一種妃茵與我都是做好覺悟來的，她會與我一起。」
聽著基拉的話語，只感覺自己被狠狠嘲笑了一番的莎莉葉極力抑制自己憤怒的情緒，指尖沒入了掌心，那尖銳的疼痛完全無法讓她冷靜，莎莉葉發現了，一切計畫在這個少年身上都會和預想的不同，「你真讓我感到好笑，說你天真好，還是偽善好？明明已經被親人，朋友背叛了，與這個世界為敵的你，連自己都無法拯救的你，卻說的好像要拯救世人，要原諒這個醜陋的世界，阻止那些因為一己私欲而反動戰爭的傢伙一樣，我從來不信有這樣偉大的人，這樣做，就能滿足你的英雄主義？還是，你以為你消除了戰爭，就能成為偉大的英雄？」
「我也不信，但是，我正在這樣做，正在背負這一切。」
有誰會善良到犧牲自己的幸福來換取大家的幸福呢，這種話一旦說出來就一定是虛偽，是謊言吧。
他並不是什麼都不在意，也並沒有偉大到那個地步，只是沒得選擇，作為人，自然會有留戀的，在意的，重要的東西。
妃茵已經在自己身邊了，那麼就是家人，朋友的，未來。為了少數的那幾個人的幸福，必然要將這個世界的未來一同守護下來才行。
不是作為聖者，而是作為一個人，最正常的選擇。
「我不會以為這是救贖，我也當不了英雄，我已經殺過人了，殺人就是罪，不論以怎麼樣虛偽美麗的理由都無法掩蓋殺人的事實，無論怎麼樣的理由都改不了我有罪的事實。所以，我無法再說保護這個世界這樣偉大的話來滿足自己，因為我知道，我做不到，每個人的生命由他們自己保護，自己背負，而我，只想保護那少數幾個人的未來就好，只要能夠阻止下來你就好！」
從開始起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足夠挑釁到讓莎莉葉憤怒起來的陷阱，因為想要讓莎莉葉知道，他的存在不弱於她，他與妃茵的關係超出她的想像，想要告訴她，她沒有優於他多少。
所以話語說到最後，基拉眼眸中的溫和消失了，顯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不再溫柔的他宛如出鞘的利劍，充斥著冷冽的殺伐之氣。
如果認識的人看到他的表情，一定想像不到吧，當初那個溫柔的，容易受傷的少年也會有這樣冷狠的眼神，緊繃的隨時準備攻擊的身軀，像是被敵人冒犯後，要守護地盤，還要警惕珍貴的東西被奪走的野獸一樣，即便面對背叛他的世界，也沒有露出過這樣一面的基拉，將壓抑至深的憤怒和恨意，對著莎莉葉爆發出來。
漆黑的不流露一絲真實情緒，壓抑在冷漠假面之下的殺意猶如風暴，像是要破開冰面迸發出來要將所見到的一切粉碎一樣。
「我要殺了你，讓妃茵從你那裡解脫出來！」
他知道，挑釁是不理智的，更知道對方那機體和之前勞克魯澤駕駛的神意高達相似卻也絕對不輸給滅神高達的能量，甚至可能是那個複製體烏魯帝西亞所創建的與滅神高達不相上下的武器，也不想認輸，曾不止一次的為戰爭害怕過，也為那些死亡而感覺到孤獨的戰慄，但都是妃茵一直握著他的手，支撐他走到現在。只要想到眼前這個女人會威脅到妃茵的生存，會給妃茵造成無法泯滅的痛苦，就無法按捺下內心的憤怒。
那是一種比傷害到他，更加讓他無法原諒的事情，為此他想不顧一切的與莎莉葉一戰。
想讓對方從妃茵生命中徹底的消失，也許這是源於嫉妒，但他也不會否認這份心情的真實。
一開始存在於無形中的牽制，在基拉最後一句話中粉碎。
莎莉葉唇瓣被咬破，鮮血流了出來，她已經徹底的被激怒了，那一刻理智什麼的都不再需要，只剩下強烈的要粉碎的心情，和毀滅的戰鬥本能，沒有一刻比這一刻更加強烈的希望他從未存在過就好了。
不給任何的退路，帶著相同的毀滅對方的決心，兩個機體都舉起劍朝著對方襲擊過去，狠狠的糾纏在一起，看起來戰鬥不相上下，但是其實基拉在這戰鬥中占下風，憤怒的莎莉葉戰鬥方式是讓人難以招架的瘋狂。
每抗下一次攻擊，基拉都幾乎耗盡全力，哐當一聲滅神高達順從基拉的意志抬起手再次扛住了莎莉葉那從頭部斬下來的劍，與操縱強襲高達的感覺不同，從最初接受滅神高達的時候就察覺到了，其實自己的意識在戰鬥中會和這個機體緊緊聯繫在一起，那撲面而來的炙熱的殺伐之氣，他感覺的到，面對強自己太多的莎莉葉，承受那種連自己骨頭也都要粉碎的壓力也沒有後退，就連那些虛擬的鍵盤都變得模糊了一瞬似乎已經無法承受一般，但是基拉卻依舊咬牙站著堅持，沒有倒下。
「基拉大和，你就不該存在的，給我消失吧！」
破壞吧，毀滅吧，臣服於內心最真實的醜惡，賜予萬物平等的毀滅。
盡全力抵擋那劍的力量時，對方恨到一種極致而變得聲嘶力竭的聲音已經傳達到基拉耳畔，帶給他強烈的危機感。
這是一種與妃茵的瓦魯蒂西亞之書吟唱詞截然相反的感覺，那是泯滅希望，充斥絕望的毀滅。
緊接著就看見神意高達手中的劍開始凝聚肉眼可見的光芒，那光芒顯然是一種力量壓抑到極致的景象，他甚至毫不懷疑這一擊下來甚至不下於他對plant的那個大招攻擊，汗水從基拉額頭溢出，這樣的近距離完全沒辦法避開，更何況已經被壓制的動彈不得。
他狠下心來做了一個決定，即便這是一種兩敗俱傷的方法，也不想輸給莎莉葉。在手邊的虛擬鍵盤和程式都在這壓力下苦苦掙扎的時刻，他指尖迅速的按下幾個鍵下達了指令。
回應由破壞而生的願望，
以瓦魯蒂西亞之名承諾，不拯救萬物，讓一切回歸初始，
以詛咒之身宣誓，獻上僅此一次的終結。
氣流在震動，帶著不知名的頻率，與沉埋於心的吟唱同調。
即便是短暫的吟唱也有著不可忽視的效果，強烈的黑暗光芒再一次在基拉眼前凝結，兩種截然不同的光芒在抵抗的兩把劍上散發出來，相互侵佔，相互吞噬，緊接著猛然爆炸碎裂開來，宛若在宇宙中盛開了最絢爛的煙火，碎裂開去的光芒碎片猶如最鋒利的刀劍不分敵我的四濺開去，
「啊！——」爆炸中心的基拉不可避免的承受了大部分的傷害，被遠遠彈開，手邊的那些虛擬鍵盤、程式終於無法承受而被粉碎成資料消失。那刀刃一樣的光芒只是瞬間就給滅神高達帶來了無法想像的傷害，在爆炸中基拉狠狠的撞擊在光壁上，那些光芒甚至穿透了滅神高達直接給他的身體造成了傷害，五臟六腑在那衝擊中都難受的翻騰了起來，哇的張開口，血就湧了出來。
那一瞬間，基拉想起了妃茵，一直以來和他一起戰鬥的妃茵都在承受這樣的痛苦和傷害嗎？
***
與大天使號他們戰鬥的妃茵胸口似乎被無形的拳頭擊中，瞳孔驟然收縮，「基拉。」張口血就湧了出來，只一瞬間她就知道基拉那邊出事了，因為她的精神與基拉緊密相連。
她的攻擊停止了，大天使號的攻擊也停止了，因為他們看見了那強烈的爆炸一樣的光芒擴散，隨著時間與擴散的距離那些鋒利的光芒逐漸融解，化作火焰讓人無法直視的同時帶著無法想像的高溫迅速的在真空的宇宙吞噬一切。
「糟了。」
儘管對基拉的擔憂已經超出了全部，但妃茵仍沒有就這樣拋下大天使號他們，因為她知道，只要讓開的話，他們全部會死在這裡，毫無疑問的。
那是因為兩種吟唱產生的火焰，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燃燒，阻礙它的都會被溶解掉，如果不控制下來，那火焰將無盡頭的擴散下去，吞噬下去，等它們熄滅的時候這片宇宙不知道還剩下什麼。
所以妃茵張開雙臂，呈大字擋在大天使號他們身前。
大天使號上的眾人和穆大尉則吃驚的看著這一幕，看著那黑色的機體擋在自己前方，那火焰在靠近它的時候被奇跡般的阻擋下來，似乎以妃茵所在的地方成為一個界限，產生了一個巨大的薄膜防護罩擋住了火焰，將火焰控制在了一定範圍內阻止了蔓延。
「你們在發什麼呆！想死嗎！快離開這裡！」
聽到妃茵的聲音，眾人露出複雜的神情，因為即便火焰已經被阻擋沒有再前進，瑪琉艦長，還有其他人也能感覺得到那撲面而來的炙熱氣息，似乎要將一切溶解掉，那麼隔著一段距離，正前方阻擋火焰的妃茵該是個怎麼樣的感覺。似乎看見那火焰爭先恐後的想要越過妃茵，卻無法越過以妃茵身軀為阻礙形成的界，裡面熱浪翻滾，肉眼可以看見那黑色的機體上因為高溫形成的紅斑區域，正因為高溫正在逐漸融解。
妃茵她是敵人不是嗎，為什麼要為救他們做到這樣一步？
「妃茵，你！」
妃茵感覺得到那火焰舔舐身軀的疼痛感，但卻沒有後退一步，餘光看見大天使號還在那裡，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沒有聽到嗎！快走！」
穆大尉咬了咬牙最終什麼也沒有說，朝著大天使號的降落區飛去。
妃茵在替他們爭奪時間，火焰沒有蔓延，但是周圍的碎石都無法承受那越來越高的溫度開始燃燒，就連大天使號內部因為不斷上升的溫度響起了警報的聲音，面對這絕望而恐怖的景象，所有人都已經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明明是宇宙為什麼會成為熔爐。可是無論怎麼掐自己，都無法從這絕望的境地清醒。
不想拋下妃茵自己逃走，但是就算留下，也幫不上任何的忙，雖然不甘心，卻別無他法。
他們只能看著妃茵的機動戰士一步步的被火焰吞噬融解，而他們除了盡全力遠離這一區域外，什麼都做不到。
卡嘉莉，米莉亞莉亞，瑪琉艦長，穆大尉，還有宇宙中其他的人，在用最快的速度逃離這塊危險區域的同時，視線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妃茵的那架機體，「妃茵，為什麼。」知道這麼遠的距離，對方聽不見，也無法回答，可是依舊低聲問了出來。
他們忽然不瞭解，妃茵和基拉的想法，如果真的想殺光所有人，毀滅世界的話，又為什麼要救他們呢。
「混蛋，你們到底在想什麼啊！」卡嘉莉哭著用力捶打牆壁，落下的淚水打濕了手中的照片，照片中的婦人是如此溫柔的看著懷中的兩個孩子，為什麼未來會變成這樣，為什麼要有戰爭，大家一起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不好嗎？
——我想結束這場戰爭。
——基拉他啊……因為想要結束戰爭，一直都很努力，到現在還在努力呢……努力的改變這個世界。
驀然的想起戰鬥前，妃茵說的那番話，清晰的猶如盡在耳畔，似乎有什麼在腦海裡逐漸明瞭，卡嘉莉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淚水驀地落在照片中嬰兒的面容上。
卡嘉莉忽然間明白了，當初基拉和自己父親的對話的內容，一開始他和妃茵就是這樣打算的嗎，故意的，故意引發人的憎恨，不被任何人原諒……故意……與世界為敵？所以基拉才不承認自己是親人的身份嗎，為了不拖累她？
卡嘉莉驚恐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唇，神情裡滿是不可置信的悲傷，她回頭就看見妃茵替他們擋住火焰的背影，「不！妃茵！——不要這樣！」她跌跌撞撞的跑向艦船，卻被剛下強襲高達的穆大尉攔了下來。「你想做什麼！你救不了她，莽撞的沖出去只是送死而已！」
卡嘉莉抓著穆大尉的衣服，「不，不能讓妃茵死，不能——」因為哭泣而顫抖的聲音，在失常的情緒中無法清楚的表達。
「卡嘉莉，你到底怎麼了。」
「妃茵……妃茵和基拉他們一直在說謊啊！！！——」最終卡嘉莉忍無可忍的哭著喊了出來，「他們一直在說謊啊！他們一開始就沒有想過殺我們！為了結束這個戰爭，為了讓我們恨他們，他們一開始就準備背負所有的錯誤和罪孽去死的啊！不能這樣啊——讓他們背負這一切，太卑鄙了啊！！！」
怎麼可以這樣，那可是她唯一的親人啊……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去死而無動於衷。怎麼可以……
她的這一番話不但讓穆大尉僵住了，更是讓擔心她而追上來的米莉亞莉亞，塞依他們不可置信。「你說……什麼？」
所有人回頭都可以看到，那隨著距離，大天使號逐漸脫離高溫的危險地區中火光和被融解的黑色機體越來越小，直至那黑色的機體完全的被火焰焚毀融解，那被壓制住的火焰像是垂死掙扎一般驟然散發刺目的火光，緊接著光芒開始暗淡，消散，溫度也漸漸冷卻.
所有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將大天使號折返回去，那一塊區域已經被燒成了真空地帶，什麼都殘骸都沒有留下，而妃茵，更是消失在了那場火焰中，再也找不回來了。
聯繫卡嘉莉的話語，他們也終於明白知道前一刻要殺他們後快的妃茵，卻這樣犧牲自己替他們爭取時間的原因。
——和新人類戰鬥？呵~一直抱著這樣的信念的你們，被地球軍背叛了吧。
——戰爭可並不只是自然人和新人類這麼簡單的原因呢，你們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明白，在那仇恨的表像下，隱藏的，只是人的恐懼。與憎恨。
——如果不知道為了什麼而戰鬥，如果已經迷失了，那就為自己而戰好了，不再為了誰而戰鬥，只為了自己，僅憑自己的力量選擇要走的路，開創出屬於自己的未來。不要害怕，我和基拉也會幫忙的，要與我們一同嗎？
一直以來沉埋記憶深處的景象再度浮現，想起妃茵曾對他們伸出的手，此時才明白，那個時候他們就已經下定了決心。明明他們從未隱藏任何，也從未撒謊，信仰比任何人都要堅定，並且從未動搖過，為什麼沒有相信他們到最後呢。
明明他們一直都是那樣的努力，而他們背叛了一直為了守護而戰鬥至今的基拉，不但對真相一無所知，眼睜睜的看著妃茵和基拉步向毀滅，還說出了那些傷人的話語。淚水無法抑制的流淌，混著米莉亞莉亞低聲壓抑的抽泣聲，無法原諒那樣無知的，殘忍的自己。
濃厚的悲愴將他們包圍，久久無法散去。
***
當兩種力量相撞產生爆炸時，烏魯帝西亞想也不想的抱住了莎莉葉，替她承受了絕大部分的傷害，所以比起正面面對爆炸獨自承受傷害的基拉而言，莎莉葉幾乎沒有受任何傷害的完好無損。
基拉努力支撐自己站起來，可是只是用力，整個身體都疼得顫抖，此刻不比當初面對梨花的狼狽，只不過當時疼麻木了，然後昏了過去，如果不是在醒來前被梨花治療好了，也會和現在一樣疼吧。看著螢幕對面那毫髮無損的神意高達，自己操縱這個破損嚴重的滅神高達都很勉強，更別說戰鬥。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莎莉葉占盡優勢，卻停下了神意高達，不是因為擔心烏魯帝西亞的傷，而是因為在確認彼此差距後，人就會產生一種輕視之心，不再有任何顧慮，更不會著急的去毀滅對方，就好像對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螻蟻，只要自己願意就可以輕易捏死。
就像現在的她一樣，再看到那個黑色的機體破損的無法動彈的時刻，沒有補上任何可以將之毀滅的攻擊，似乎是不想基拉死的太輕鬆太容易一樣。
正在此刻，區域範圍內闖入了一架紅色機體。
莎莉葉眯起眼，「正義高達？不是被拉克絲帶走了麼，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阿斯蘭在爆炸消失後闖入了中心區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基拉駕駛的滅神高達倒在宇宙中，狼狽的仿佛隨時會支離破碎一樣，周圍懸浮的都是從滅神高達上脫離的碎骸。「基拉……？」
看到紅色正義高達在意那滅神高達，莎莉葉也確認了阿斯蘭的身份，打開了通訊，「阿斯蘭。」
「莎莉葉……隊長。」阿斯蘭一驚。
「哎呀，想不到阿斯蘭至今還會稱呼我為隊長啊。明明從我這裡脫離出去很久了，阿斯蘭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和我一樣來阻止這個瘋狂的傢伙的嗎。」
瘋狂的傢伙，毫無疑問指的是基拉，阿斯蘭皺起眉沉默的沒有回答。
「這是企圖毀滅世界的罪人，阿斯蘭，殺了他，一切就都結束了。」
聽到莎莉葉的話語，看著阿斯蘭駕駛的紅色機體，基拉說不出自己的心情，不知是苦澀還是其他。要輸了麼？鮮血流到眼睛裡，模糊了視野，妃茵不在身邊，內心的空洞無法彌補，明明已經走到了這裡，光憑自己，還是無法戰勝莎莉葉嗎，真不甘心啊……
悠于 2015-12-15 20:24
第六十章 爆炸
妃茵從那些火焰中消失回到基拉身邊的時候,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滿身傷的基拉在這空間內苦苦支撐的模樣，還有血不斷的從他身上流下，落在地面上，與耀眼的白對是那樣的慘烈,那樣的刺目。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她的手抱緊了自己,那一刻像是回到了最初噩夢的時刻，看著自己的主人滿身鮮血的死在懷裡，她卻毫無辦法，此刻那種讓她猶墜寒潭冰冷刺骨的絕望感再度將她包圍。
「妃茵,你受傷了嗎……」基拉在看見妃茵的時候,蒼白的面容上浮現笑意,幾不可聞的松了口氣，最後支撐自己不倒下的力量也消失，妃茵下意識伸手接住幾乎要倒下的他，卻發現內心的恐懼讓她幾乎支撐不起基拉，與他一起坐倒在了地面上，基拉不顧自己的傷，第一時間發現她面色的蒼白，而擔心妃茵是否受傷。
「……我，我沒事，我沒事……」從基拉身上傳來的活人的溫度喚回她的神志，即便聽到基拉的聲音，她也無法立刻從後怕中回神。重複了好多句我沒事，聲音裡的顫抖依然沒有消失，只能緊緊的抓著他，重複這一句話。
「妃茵……你還在我身邊，真的太好了……」在被死亡的絕望感包圍時，心中浮現的不是害怕，不甘心，和不想死的心情，而是一種無法填補的空洞，寒冷，和寂寞，那一無所有的孤獨感讓他在心底下意識的呼喚妃茵的名字，幾乎要放棄了，妃茵卻在下一瞬就回到了他的身邊。那種喜悅真的像是連生命和靈魂都要被救贖了。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回來，對不起，讓你承受了這麼多的傷害。」看到基拉身上那些傷口流出的血打濕了衣服，看著他蒼白的臉頰被額頭流出的血染紅，妃茵感覺到自己的心在強烈的疼痛著，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裡，捧起他溫熱的手放在臉頰邊摩挲，即便基拉的血沾在臉上也毫不在意。
「妃茵，我沒事，所以，不要害怕了。」感覺到緊抱著他的妃茵身上傳來的顫抖，知道她在害怕的基拉伸手觸碰她有些淩亂的髮絲，撫摸她的面龐想要安慰她。
明知道這是基拉獨有的溫柔，明知道自己不該讓他擔心，但是那種悲傷的感情更是無法抑制，滾燙的淚水從她眼眶中流出，如斷了線的珠子，爭先恐後的落在了基拉的面頰上，混著他的血流下。
「妃茵。你哭了，我讓你傷心了嗎，對不起。」基拉有些無措，從來沒有想過妃茵會為了他而流淚，也從來沒有想過看著她哭泣是這麼讓人傷心的一件事，忍不住靠近她抵住她的額頭，想要安慰她，然而看著淚水沒有絲毫停止的妃茵哭的像個要失去一切的孩子，基拉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對不起。嚇到你了吧。我真的什麼事也沒有。」
妃茵不是沒有察覺自己的變化，更多的是這強烈的悲痛感，讓她無法停止，就好像是要把這數百年來所有的恐懼，所有的悲傷，都要釋放出來一樣，「我以為我要失去你了，我真的害怕啊……我以為我再一次什麼都來不及做，而讓你死掉，就像我最初的主人一樣……拜託了，基拉，讓我保護你……不要一個人做危險的事情，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妃茵的淚水不斷的落下，落在他的眼睛裡，滑落在脖頸中，看著她如此傷心如此難過的模樣，回憶起她那漫長的一生，被獨孤的留下面對紛爭殺戮的場景。基拉第一次覺得，那溫熱的淚水帶來能讓人燙傷的疼痛感是這麼的強烈，妃茵的痛苦似乎流入了心裡讓他感同身受，妃茵遠要比他想像的更加孤獨，一個人走了那麼多的歲月。看著他的模樣一定嚇到了她吧，還記得妃茵曾說過自己是不會流淚的，可是他卻害的她哭了，「你是我最在乎的，但偏偏是我讓你這麼難過，對不起，我發誓絕對不會留下你一個人，絕對不會讓你孤單一人。」
「真的……？」此刻的妃茵像個尋求安慰的孩子，非要得到那一個答案才能安心。
而基拉笑著抹去她的淚水，「是真的，我再也不會一個人去戰鬥了，我會和你一起，只有你，我絕不讓給莎莉葉，只有你，讓我拼盡一切也不想輸。」
當妃茵心情平復下來時，她緩慢抬起手摸到了那屬於人類的眼淚也有些驚訝……原來，她也可以像個人類一樣流淚。
「會笑，會流淚，才是妃茵呢，妃茵是人類，絕不是那種簡單的武器。」這個時候，基拉毫不在意宇宙這危險的環境，他覺得只要她在身邊，那麼無論接下來等待自己的是什麼都無所謂了。
「也只有你才會口口聲聲的說我是人類。」聽到基拉的話，雖然淚水未幹，但是妃茵還是笑了，「基拉和莎莉葉正面交戰了嗎？」
基拉無奈的笑，「是啊，她和妃茵說過的一樣強大，你一定會說我不該逞一時英勇是嗎，可是那個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可以贏，抱著這樣的心情，結果卻還是輸得如此狼狽呢。」
「基拉沒有輸，和我契約的人當中，你是最強大的，這不是安慰你的，更不是謊言，你本是無往而不勝的，不會輸給任何人。都……是因為我的原因……只要我一日沒有下定決心，基拉你就永遠也贏不了莎莉葉，對不起，想要保護你，卻也是我害你受傷。」
「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
「妃茵？」
面對基拉的不解與疑惑，然而妃茵卻不準備解釋的太清楚。
「她傷了你，我必讓她付出代價。」
那一刻妃茵漆黑的眼眸燃起血色的殺意，從來沒有人能傷害她決定保護的人，在見證了第一任主人的慘烈與死亡後，她發誓要守護身邊的人，傾盡一切，只要自己還活著，就絕不讓任何人傷他們一分一毫。
以她為中心產生了強烈的魔力波動，由細微的震動頻率逐漸變大，形成改變一切的逆流。
***
看著正義高達朝著那破損的滅神高達靠近，眼見著一切朝著自己預想發展的莎莉葉逐漸露出的笑容在下一瞬僵在了半途。
她怎麼也想不到，阿斯蘭駕駛著正義高達會在中途轉身將滅神高達護在身後，對她拔劍相向。
「你在做什麼？阿斯蘭，那傢伙可是背叛了全世界的罪人啊。」
「他是我的朋友，即便他做了不可原諒的錯誤，也是我的朋友。」
「你竟然要為了一個罪人對我拔劍相向，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阿斯蘭嗎，還是說這就是你所謂的『正義』？」
「這不是我的正義，在我的認識裡，正義根本沒有標準，每個人會根據不同的選擇不同的信仰產生不同的正義，無論哪一種只要有理由就都是對的，而作為敵對方向就自然是錯的。為此我和基拉他不止一次的戰鬥過，但這些戰鬥都是因為我單方面的無法接受無法理解，也許現在我依舊不瞭解他想做什麼。」被莎莉葉逼著去殺基拉的時候，阿斯蘭才發現有什麼在明確了，並發覺從有一刻比現在更清醒，清楚的認識到自己不想殺基拉的心情，他握緊了操縱杆，下定了某種決心後回答道，「但是，我相信他，只因為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會一直相信他。即便他做了讓人難以原諒的選擇，我也相信他的本意是好的，我相信的記憶，我相信他的溫柔是真的。」
「你在說謊，盡說些漂亮話掩飾自己的虛偽和自私。」
「我只是忽然覺得偶爾自私一點，也無所謂，我只是不想做後悔的事情。誰讓，他是我朋友呢……」阿斯蘭笑的無奈極了，但是從話語說出來的時候，心反倒是逐漸安定了下來。
反正再差也不過一死。
人活著，哪有那麼偉大呢。
當世界要毀滅的時候，他只能說盡力去阻止，當阻止不了的時候，又能怎麼樣呢？
只有陪著世界去死了。
他失去了太多了，親人反目，與朋友相殘殺，已經累了，前一刻找到的目標險些在與基拉走向相反的途中再度失去。
現在，他也想相信自己一回，做一次過去的自己不敢做的事情。
順從自己的心意，不再做違心的，後悔的殺戮。
比起過去，簡直就是前所未有的賭博，捨棄自己的猶豫不決，從未有過比現在更加大膽，衝動的將一切賭在這信任之上，賭基拉，賭自己的朋友沒有變。
「做我覺得對的事，救我能救的人，此刻，這就是我的正義。」他一直都知道，基拉的選擇並不是完全錯，只是偏激了一點，沒人阻止的時候，他來阻止，當有人阻止的時候，他也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基拉被殺死。
「真是蠢斃了，既然這樣，那就連同你在內一同消滅好了。」莎莉葉卸下隊長的姿態，露出本來的殘忍。
聽到莎莉葉的回答，阿斯蘭已經操縱正義高達進入備戰的姿態，他一直都覺得這個隊長神秘，她的戰鬥力既然能夠把基拉逼到這個程度，那麼絕對不可小覷，他甚至毫不懷疑自己可能稱不上一招，但是無論後果如何，他都不曾畏懼不曾動搖，因為此刻的他終於做回了自己。
眼見著戰鬥一觸即發，強大的魔力卻猛然從阿斯蘭身後被損壞的機體中爆發，擴散開去，連真空的環境也震動了起來，帶著奇異的韻感，在阿斯蘭的目光中，更奇特的一幕發生了，破損的滅神高達開始彌漫出液體逐漸遍佈機體各部位，像是水銀帶著奇異的質感與光輝，卻是和水一般模糊了所有讓人看不真切。
「斐修，是你嗎，你來了。」看著這一幕，莎莉葉就知道一定是斐修回來了，她打開通訊，確定對方能夠聽到自己的聲音。
「莎莉葉，曾經我珍惜你，勝過我自己，所以即便你做了讓我無法接受的事情，我也不忍心傷害你，只能離開你，避開你，你做什麼我都可以不聞不問，你殺誰我都可以當做你與我毫無關係視而不見，但是你唯獨不該傷害他！」
「你幫他不就是因為認識他才一時興起嗎，為什麼要為了他這麼憤怒？」如果察覺到斐修存在的那一刻是喜悅的話，聽到他話語內容的那一瞬無疑是不解與憤怒，從來沒有想過斐修會為了一個毫無關係的傢伙用這樣冷漠嚴厲的口吻指責她。
「基拉大和到底哪裡比我好？你和他認識甚至一年都沒有，可是我們一起生存已經近乎百年了啊！我以為你會回到我身邊，就算我犯了錯，你也會原諒我，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麼，到底從什麼時候起不一樣了？你告訴我，你到底在生氣什麼，如果只是不喜歡我殺人，我不殺就是了，我都可以改啊！」
「……因為他和你是不同的。」
「他哪裡和我不同，他不是也殺了很多人嗎！最後被身邊人懷疑，被世界捨棄的時候，不是也選擇毀滅這個世界嗎！和我的選擇有什麼不同，你到底為什麼對那個男孩那麼好？你既然能夠留在他身邊，為什麼就不能原諒我一次！」
聽到莎莉葉近乎尖銳的問題，妃茵怔了片刻，才有些明白了什麼，原來，她一直都在自我欺騙，收養沙利葉，照顧她只是舉手之勞，締結契約後將莎莉葉慣著，拼盡所有保護她，只是將她作為第一任主人的影子，想到第一任主人那樣悲慘的死在她的懷裡，所以說什麼也要保護莎莉葉，只是減輕自己的負罪感。
看起來好像真的很關心她很愛她一樣，其實都是假像，她根本不曾在乎莎莉葉，所以當莎莉葉偏離自己意願成長時，當她變得瘋狂時，自己毫不猶豫的捨棄了她離開了她，卻還將自己當做受害者一方，認為是莎莉葉背叛了自己。
為什麼當初沒有想明白這一點呢，自己到底有多蠢啊……
當此刻被莎莉葉指責出來，才發現，基拉的選擇，和沙利葉當初無心惹得她不快的那一句話是多麼的相像，可是卻完全沒有生氣的感覺。
為什麼不願意原諒沙利葉，卻願意留在基拉身邊呢？
大概是心情，截然不同吧。
「因為對我而言，你和基拉是完全不可相比的，」
她決定了，就算被憎恨也無所謂，話語說出來就做好了不被原諒的覺悟。
這是她欠沙利葉的，反正無論如何也還不了了……
過去可以不察覺，不在意，現在卻明白了，莎莉葉對她的感情已經偏執到了瘋狂的地步，如果她的態度是莎莉葉不放棄的原因，那麼就由她親手粉碎曾給莎莉葉帶去的美好。
這就是她最後的溫柔，親手粉碎莎莉葉的幻想，為曾經的那份記憶劃上終結。
所以妃茵平靜的，毫不在意的，說出了對莎莉葉而言殘忍的話語，「我一直以來都以為我被你背叛了，我一直想，我為你付出了全部，我保護了你，為什麼到最後你還是會被我的力量所吸引，為什麼違背我的意願，下達我不喜歡的命令呢，所以我覺得，你背叛了一直相信著你，一直保護著你的我。」
「妃茵……」基拉聽著她們兩人的對話，說不出有種什麼心情在蔓延。
而妃茵像是在回憶著什麼，懷念著什麼，撫摸他的面頰，似乎在觸碰珍寶一樣溫柔，她的話語還在繼續，「但是在遇到了基拉之後，我才發現，我並沒有想像中的在意你，我一直只是在考慮著自己的事，否決一切傷害過我，背叛過我的存在，在意你，只是我自我滿足的謊言。我的本性殘忍，任性且自私的。一旦懷疑，就不想再原諒。我口口聲聲因為你想要毀滅世界而離開，這些都是謊言，連我自己都要相信的謊言，現在我承認，這是我拋棄你的藉口和謊言。」
在神意高達內的莎莉葉張著口，喘息，猶如脫離水的魚在岸上感覺到窒息的最後的掙扎，想要否決什麼，可是聲音卡在喉嚨口，卻怎麼也無法發出來，所有的尋找，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堅強，所有的忍耐，已經在崩潰邊緣掙扎，此刻更是完全的被這一席話粉碎。
淚水驀然的從眼眶中脫離，斐修說了什麼，斐修根本不在意她？怎麼可能呢，對她那麼溫柔的斐修，怎麼會說出這麼殘忍的捨棄她的話……淚水不斷的落下來，撞擊在地面上碎裂成片，夠了，不要說了……斐修，她的斐修怎麼會這麼殘忍……
不會的……不會的……
然而妃茵並沒有聽到她的祈求，平靜的話語並沒有像她期盼的那樣停止，依舊通過通訊器傳達到她的耳朵裡，一字不漏的帶著最鋒利的刀毫不留情的直插她的心臟，「因為如果是基拉的話，如果他毀滅世界的話，幫助他，我也是心甘情願的。這就是你們的不同，我無法平等的對待你，這大概就是在意吧，我喜歡基拉大和。當初我是習慣的照顧你，保護你，這次不一樣，我喜歡他，我深愛他。」
什麼？不一樣的？原因是因為斐修他，喜歡，深愛……基拉大和？
這怎麼可能呢……
「我不信！」下意識的話語，充斥著絕望的哀痛，混著祈求，「告訴我，斐修，這些……是騙我的，對不對，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我們約定過的啊，你會保護我，永遠在我身邊……契約，對契約還在啊，斐修一定在說氣話。」像是要說服妃茵，但是話語中的無力更像是垂死的掙扎。
在寂靜無聲的宇宙中，她努力讓自己的話語充滿說服力，淚水卻像是要證明對方話語的真實性無法停止的落下，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一天，也不敢想失去斐修是個什麼樣子。
「你到底要欺騙自己多久，你也該放棄你那自欺欺人的想法了，莎莉葉。如果契約是你的不放棄的原因，那我不介意讓你徹底的死心。」
「你愛他？怎麼會……？斐修怎麼會愛上他……」像是沒有聽到妃茵的話，莎莉葉像是失了心一般低聲重複，論心意，她對斐修的愛，不輸給任何人啊。從斐修最初伸手將她從絕境中拉出來了時候，就已經不受控制的被他吸引，他是那樣的美麗，又是那樣的強大，即便知道對方是武器，也無法抑制那顆為他而跳動的心。
一直在後方被他保護著，注視他的每一個瞬間，越更能察覺自己與他之間那遙不可及的差距。無論怎麼追逐，他都遠遠的站在前方，將她的一切努力甩至身後，無論怎麼奔跑，她也無法強大到與他並肩，可是就算這樣，也無法停止對他的愛意，漸漸的，她放棄了，就算斐修永遠察覺不到她的心意也無所謂，只是她單方面的愛戀也沒有關係，因為斐修會一直在她身邊，無論犯了什麼錯，斐修都會笑著包容和原諒，撫摸她的發頂，一如當初。只要契約存在，就算斐修一時氣急了，也終會回到她身邊的，她一直都是這樣堅信不疑的……直到這一刻，斐修親口告訴她，他愛基拉大和。
為什麼，如果他會愛，那麼她一直以來的努力和放棄算什麼！
大滴的淚水不斷的落下，她不甘心，無論如何都不甘心，如果比時間，先遇到斐修的是她才對啊！怎麼樣也輪不到他基拉大和啊！為什麼偏偏是他！為什麼百年光陰抵不上一個基拉大和！
***
基拉支撐自己坐立起來，在妃茵的魔力包圍下，傷口似乎也沒有最初那麼難以忍受。他緊緊握著妃茵的手，「妃茵,你在說謊，你總是這樣，傷害別人的時候，必然先傷害你自己的，如果莎莉葉在你心中真的如此一文不值，你根本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雖然被妃茵所選擇，被妃茵所告白，我很高興，但是妃茵你什麼時候才能不再背負這些謊言的傷害，我會替你難過啊。」
妃茵只是怔了怔，隨即揚起了唇瓣，「怎麼會傷害自己呢，只是做了一個一直以來沒能下定決心做的事……現在我反倒是會想，為什麼沒能早點這樣做，為什麼要到事情發生到這樣的地步，幾乎無法挽回，更是讓她傷了你，繼續猶豫不決下去不單會讓我無法保護你，更會將我們逼至絕境。」
當初保護莎莉葉，拼盡了全部，即便身體已經被無數的武器刺穿釘在牆上，鮮血流了一地，也不曾放棄過守護她，如今卻是曾經拼命守護過的莎莉葉傷害了基拉。
如果基拉死了，她一定會後悔存活於這個世界吧。
所以，現在她不會給自己猶豫，或者後悔的餘地，失去的，不會回來的東西，早該丟掉了。
記憶再美麗，也會隨著時間打磨成最鋒利的刀刃傷人傷己。
——你和無夜一樣溫柔，卻沒有她那決絕的勇氣。
——就算你口裡下定決心，要放棄莎莉葉，你卻依舊在這裡停下了腳步，即便你將她當做錯誤，可是當初你還是一念之仁的放過了她，你自己造成的過去終將擋在你的面前，你準備逃避到何時？
早該決定了，已經不準備再繼續逃避下去了……
墮風說的沒錯，都是她不夠果決，才會害的莎莉葉如此，才會發生這麼多悲傷的事。
其實莎莉葉都是被她的軟弱，與那自以為是的溫柔逼到了絕境。要是沒有帶給她那麼多幻想，要是早在當初就殺掉莎莉葉，終結她的生命的話，也許就不會給那個孩子留下那麼多悲傷孤獨的回憶了，現在的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如果我早點做出這個決定就好了……」
聽到妃茵的低語，基拉握著她的手將她拉入自己懷中，「妃茵，你想做什麼？無論你要做什麼，我都不允許。」不知道為什麼，從心底浮現的強烈不安，像是隨時會失去她一樣。「不許一個人背負一切去戰鬥，妃茵你說過的吧……讓我與其想著要保護你，要活下去而痛苦的戰鬥的話，不如想著死也死在一起，輕鬆的戰鬥……現在我也是一樣，我在妃茵身邊，就算死亡，我也永遠陪在你身邊。」
——你應該想，我和你在一起，什麼也無須顧忌大膽沖好了，戰鬥不是一個人，死亡也有我陪你，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要抱著這樣的想法就好了。如果不想戰鬥，那麼就在這場戰鬥中毫無顧忌毫無恐懼的去死好了，如果想要活下去，不要以保護誰為理由，只要告訴我，你想要活下去，為了自己而活下去戰鬥好了。
想起自己曾經說的話，妃茵笑了起來，不用偉大的目標，只為了自己嗎？她也可以的對吧，只為了自己的幸福，而想要活下去。
正因為有基拉的存在，才讓她意識到什麼是幸福，才意識到，自己也可以不再為了別人殺戮，只為自己的幸福。
正因為是基拉，所以她才能再失去了最初的主人後，重新獲得家人的資格。
遇到了基拉，也讓她從心底寬恕了自己，「怎麼會是一個人戰鬥呢，相信我。」
妃茵的笑容讓基拉松了一口氣，放下了那有些不安的心。
這時莎莉葉的聲音再度傳來，這次比起以往都不同，沒有傲然，沒有自以為是的瘋狂，只有低聲下氣的祈求，卑微而無望的期盼，「斐修，我們回到最初好嗎，我不殺人了……我，我什麼都不管了，什麼也都不要，斐修，我只要你在我身邊，絕對不做斐修討厭的事情，我愛你啊，就算你變成女生也無所謂，我也不再找那個男孩麻煩，我會比任何人都要珍惜你。和我回家，好嗎……」
聽到莎莉葉苦苦的哀求聲音，妃茵閉上了眼，好像再次看到曾今那個瘦弱無依無靠的女孩，他們究竟是怎麼走到這樣退路的絕境上來的。
只要那份記憶存在，她就會不舍，會動搖，果然，這一切都是她欠下的罪孽。
「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驚訝，我只是要結束我的錯誤，不是赴死。」
基拉還沒消化她的意思，就看見她周身浮現無數暗紅色的陣層層交疊，普通的衣服在法陣中恢復成了白色戰服，她的背後驀地張開了巨大的法陣將她包圍在中心，就連她的背脊也蔓延出六瓣晶體懸浮兩旁，猶如奇異的翅膀。
「以瓦魯蒂西亞之名進行許可權解除。」
這是在一定時間內剝奪所有契約者的使用權，更是強行解除自我保護程式，將一切再生與防禦機能都全部停止。這短時間的許可權解除，雖然不能用於自毀，但對於她此刻想做的事情卻是足夠了，可以在啟動防禦程式阻止再生的期間，對自己的程式進行直接的命令，將之修改或清除。
永不斷絕的時光洪流為見證，黃昏與拂曉的交織，以光化作無堅不摧之利刃，將約束的連鎖徹底粉碎，讓不被時間泯滅的名為永恆的印記——
破滅。
只要她與莎莉葉的契約存在一日，那麼基拉就一日不能戰勝她，單方的終結契約的方法與代價，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將程式全部改變然後清空，她的記憶，她的契約，都與程式一起，將一切歸零。
作為沒有未來的，只為戰鬥殺戮生存的武器，曾比任何人都在意那不斷變作過去的未來，在意那份擁有的記憶，所以遲遲不能下定決心。
因為害怕生命變成一無所有的空白，但是現看來，這無論對莎莉葉還是對基拉，都不公平，要是早點這樣做就好了，要是當初再相信基拉一點，就好了。
不過，現在也不遲……
以瓦魯蒂西亞之名命令，讓一切與吾相連恒久不滅的契約於此終結。
已經決定了，無論等待自己的結局是什麼……
要保護基拉，要結束這一切，一直以來，只會用死亡沉睡來逃避的自己，無法作下決定的自己，在這一次要坦然面對。
決不後悔。
基拉發現自己身體中溢出散去的點點魔力銀光，另一邊，莎莉葉與他的狀態一樣。
兩個人表情各不相同，基拉是懷疑與不解，莎莉葉則是不可置信的驚恐，契約，消失了？不單如此，斐修留給她的魔力也在同時消失，為什麼會這樣，斐修要連同過去的一切，將她的所有都否決掉嗎？
「不要！不要這樣做啊！斐修！」
「妃茵，你……」
這個時候妃茵抬起頭，那雙下定了決心的眼紅的異常妖異，又蘊含著那樣的悲戚。
基拉還沒來得及疑惑，就被妃茵吻住了唇瓣，基拉只是微微一怔，很快就閉上了雙眼，環著她的腰將她緊緊抱在懷裡深深的回應，先是試探性的輕吻，輕咬唇瓣，然後是探入她柔軟的口腔唇舌交纏。
像是無意間被妃茵的行為誘惑了，基拉抬起一隻手按住了她的後腦，杜絕了她任何逃避的可能後，加深了這個吻，讓兩個人難以分離，就連唇舌什麼時候被咬破了都沒察覺，血的味道苦澀又腥甜，但是他們兩個誰也沒有在意，沉醉於彼此追逐，糾纏對方的那份柔軟的溫柔。
奇異的光芒從妃茵深紅的眼眸中一閃而過，很快她就閉上了雙眼，將一切眷戀，不舍，等情感隱藏。
以吾瓦魯蒂西亞之名，僅奉基拉大和為新主人，以我身為盾，以我骨為刃，刻於最古老的魔咒，血脈相連的承傳，以此為延續，只要此血不斷絕，此守護便永遠存在，只要此身殘存，此劍未隕，此誓絕不泯滅。
妃茵在此刻將魔力毫不保留的全部注入了基拉的體內，當基拉與她分開的時候，身上的傷口癒合消失了，像是有清澈的水流從內到外的洗滌了一遍，一絲痕跡也沒有留下。
「妃茵，你做了什麼，我覺得好多了。」基拉十分詫異，握了握拳，似乎體內充斥著強大的力量，看向妃茵的時候，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踮起腳，笑著將臉頰貼近他的臉頰。
溫馨又親昵，美好的想要將時間停留在這裡。
「此生我唯獨不想辜負你，此生此世永遠，我發誓，只忠於你。如果過去的一切會動搖我，我可以捨棄這全部，就像你為我做的那樣。一起戰鬥吧。然後，殺了她。」
強烈的光芒將滅神高達包圍，刺眼的光讓人不可直視，當光芒散去被液態覆蓋的滅神高達猶如被冰封，身後浮現的是奇怪的陣法圖案，緊接著那陣像是承受不了那些能量一樣，光芒發到一個極致猶如玻璃般哢嚓一聲驟然碎裂，不光如此，就連滅神高達外的冰層也應聲碎裂開去，原本破損的機體恢復成了嶄新的模樣。
似乎是回應妃茵的決心，周圍真空的宇宙燃起了黑色的火焰，火焰翻騰著像是正在咆哮的龍，帶著強烈的視覺效應將滅神高達圍繞在中心，就像神靈一樣在毀滅中重生，重臨于人世。
阿斯蘭為這一幕震撼的說不出話來，明明隔著一段距離，那黑色的火焰帶來的炙熱感像是透過正義高達撲面而來。
他不知道的是，另一端，時空之外的綠發少女墮風面色蒼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這火焰，是可焚燒萬物，毀滅靈魂的冥火。此火焰霸道異常，任何力量都無法與之抗衡，世間萬物只有裁決者有資格掌控它，妃茵怎麼可能喚出這冥火！？
***
莎莉葉看著自己蒼白的手心，紫色的眼眸沒有了最初耀目的光芒，像是被濃霧遮擋，空茫黯然，過去的她反復的告訴自己，斐修不懂感情也很正常，不喜歡她沒關係，她喜歡就好了……就算是單方面的喜歡也沒關係，維持在一起的只有契約也沒有關係，至少契約還存在，就證明斐修無論多麼生氣都承認她這個契約者，依舊會為了她付諸一切，捨棄生命的保護她，斬殺一切擋在面前的阻礙她的敵人，會給她一種被愛著的錯覺……
是假的也沒有關係，因為她可以欺騙自己，一直這樣欺騙下去。
正是這樣的自欺與幻想，撐著自己走過了這麼多的孤獨歲月，然後再次見面，斐修變成了一個小女孩，她也不曾失望，因為那是斐修，無論變成什麼模樣，契約都不會欺騙她，眼前的女孩就是她心心念念愛慕的斐修。契約就像看不見的線將她與斐修連接在一起，即便分離也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存在，正是那一份存在，即便不在同一個地方，也能帶給她安全感，好像斐修沒有離開，一直在她身邊。
她所求的不多，卻沒想到斐修會連幻想的權利都不給她。
現在，線斷了，內心也空了下來，像是隻身一人來到這個世界，只有孤獨與絕望。
再也無法感覺到斐修所在的那一頭，這是從來也不敢想的，斐修再也不會回來了，這份事實。
看著那原本被毀壞的黑色的機體瞬間重生，莎莉葉忽然連抵擋的心情都沒有了，畢竟斐修的選擇很明顯了，斐修不要她了。
「莎莉葉！」烏魯帝西亞的聲音滿是擔心，「他們襲擊過來了，莎莉葉。」
「是嗎，那就讓他們襲擊好了。曾經說過會保護我會陪在我身邊的斐修選擇了基拉大和，不要我了，我這一直以來的努力算是什麼！妄想嗎！？自作多情嗎！？」
「你還有我。你不是一無所有的。」烏魯帝西亞想要緊緊將她擁抱在懷裡，卻被莎莉葉狠狠的推開。
「滾，就算斐修他不要我，我也不需要你的可憐，你在我眼裡什麼都不是，憑什麼和斐修比，你憑什麼。」她抓著烏魯帝西亞的衣襟，滿心的痛苦卻無處發洩，「如果你們武器也知曉愛的話，告訴我，為什麼他不愛我……一直以來我以為他不會愛上任何人，所以我不敢奢求太多，只要他在我身邊就好，為什麼他告訴我他愛基拉大和！為什麼……」
她也不止一次的祈禱過，期望斐修懂得人的感情，這樣就可以回應她對他的愛意。
但，如果早知道是這個結果，她寧可斐修像過去一樣，什麼都不懂，誰都不愛。
「夠了，清醒點吧，你愛的他現在要殺了你啊！」
「那就讓他殺好了，反正我一無所有了！反正斐修不要我了！」莎莉葉聲嘶力竭的崩潰，卻沒有看到烏魯帝西亞無聲落下的淚水。
烏魯帝西亞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像是要下定決心說什麼，卻又放棄了，緊抿的唇瓣無力的揚起，卻比哭泣更加淒涼悲傷。
一直以來陪伴在莎莉葉身邊，在她的心裡，他就是地上的泥，連提起斐修都不配，又憑什麼讓她聽到他的聲音。但是就算在莎莉葉心裡一文不值，他也無法不在乎她，無法忽視她的悲傷和淚水，只聽到他是這樣說的，「就這樣放棄了嗎，不該這樣啊……莎莉葉，你還有選擇的。你還有我啊，我在幫你啊，如果不想失去斐修，那麼我們打贏他們，將瓦魯蒂西亞之書搶回來，再逼著她與你重新締結契約就好了啊！」
「搶過來？」莎莉葉像是聽到什麼可笑的話，像哭又像在笑，「是啊，搶過來，反正他已經生氣了，再做點讓他生氣的事情，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了。」
如果放棄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如果拼死賭一把，便可以將對方永遠鎖在自己身邊，這樣也好。
說她不折手段也無所謂，付諸一切只是想得到，不想失去而已。
看到莎莉葉如自己期待的那樣振作起來，烏魯帝西亞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只要提到斐修·瓦魯蒂西亞，莎莉葉就像是再度活過來一樣，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比不了的，就像現在這樣，哪怕已經放棄了，只要聽到斐修這個名字，哪怕只有一絲希望，她也會不折手段去做。
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區別呢，明明他才是被莎莉葉創造出來的生命啊，明明他才是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存在啊，他這麼在意她，為什麼她就不回頭看一眼呢？
烏魯帝西亞握成拳的指尖已經深深埋入手心裡，鮮血順著指縫流淌，那刺痛卻傳不到心裡，所以才會如此的憎恨瓦魯蒂西亞，就像莎莉葉除了斐修外一無所有一樣，他是莎莉葉懷著對瓦魯蒂西亞的愛意做出來的替代品，被莎莉葉創造出來的，除了莎莉葉，他也是一無所有。
莎莉葉對斐修有多愛，他就有多恨，烏魯帝西亞想毀掉妃茵的一切，想讓她也體會一下這種求不到的痛苦與一無所有的絕望，懷著這種滿心的怨恨將力量全部聚集在神意高達上，決定將一切賭在這一擊上，力量濃縮到極致，光芒強烈到讓人無法直視，那光芒猶如利劍要貫穿一切黑暗，竟絲毫不比黑色的冥火遜色。即便只是站在一旁，也能感覺那兩股力量足以將一切毀滅。
阿斯蘭看到被黑色火焰環繞的滅神高達向神意高達沖直沖過去，無論是基拉妃茵，還是莎莉葉烏魯帝西亞他們，似乎將一切都賭在這一擊之上，不避不閃，硬生生碰撞到一起。
兩個光芒相遇那種強大力量的碰撞就連景象都扭曲了一瞬，緊接著就像是心臟驟縮一瞬後猛然爆炸開去，強烈的光芒擴散開去，無論是近距離的阿斯蘭，還是正在朝著爆炸中心趕的大天使號，拉克絲的永恆艦船。不論是紮夫特還是地球軍，議員亦或者普通人民，都在爆炸的波及範圍內，誰也無法逃離也不能逃離。所有人都看見，白光一寸一寸的將漆黑的宇宙吞噬，世界都在光芒中寂靜了下來。
第六十一章 今後
強大的爆炸中,無論是基拉還是莎莉葉都沒有後退，頂著光芒與那猶如刀刃的氣流舉起劍砍向對方，雙方用盡了力量，兩把劍相抵抗卻沒能向前移動分毫,像是砍到了鐵板上，反震力震得雙手震顫幾乎握不住,但是基拉並沒有鬆手，而是壓制著莎莉葉的劍順著劍刃橫斬過去摩擦力甚至濺起一串火花。
就在莎莉葉繞道滅神高達身後躲過那一斬的時候，誰知已經得到妃茵提醒的基拉就在中途收勢，那一瞬間基拉的目光變得鋒利且決絕,像是與滅神高達融為一體,在轉身的時候滅神高達也與他做出了一樣的動作,握著長劍劍刃在轉身瞬間順勢流暢且毫無阻隔的狠狠的捅入那白色神意高達心臟莎莉葉所在的機艙處，縱然莎莉葉有烏魯帝西亞的保護，可還是傷了眼，不顧烏魯帝西亞撤離的意見，瘋了一樣的與滅神高達糾纏在一起，白皙的臉上一隻眼緊閉著血液不斷的湧出染紅了半個面頰顯得猙獰而淒涼，她只覺得很疼，眼睛的疼痛抵不上心臟那裡讓她瘋狂的疼痛。
「莎莉葉！不要再硬拼了！你需要治療！」
「閉嘴閉嘴！我一定要殺了他！」僅剩的紫色眼眸染了血變得嗜殺與瘋狂，她嘶聲喊著，「殺了他——呀——！」
既然已經一無所有，那麼她就什麼都不在乎了，也不要了，就算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她得不到的，憑什麼對方可以得到，她既然不幸福，對方憑什麼比她幸福！她毫無保留的朝著滅神高達沖過去。強大的力量聚集在她的劍上，像要將眼前的一切毀滅殆盡。
莎莉葉的想法，烏魯帝西亞比任何人都清楚，比起同歸於盡，他更想讓她活下去，但是事已至此，他必須拼盡一切戰下去，除了戰鬥，已經沒有別的生機。將自己整個投入到神意高達中的烏魯帝西亞忍耐著那黑色的火焰帶來的痛苦，企圖打破那圍繞在滅神高達四周無法近身的黑色火焰防護圈直接給他造成傷害，這是他的拼命一搏，只為了換莎莉葉一線生機。
察覺到烏魯帝西亞的意圖，妃茵也融入了滅神高達中成為他強大的屏障護盾，替他承受一切的破壞與疼痛，作為強大武器不惜所有也要守護他。不僅如此，她更是操縱黑色的冥火燃燒的更加的猛烈，形成了一個絕對領域，烏魯帝西亞的攻擊與冥火相撞產生的爆破震盪更勝前一刻，宇宙和時空都好像震顫了，被那強大的力量扭曲形成了扭曲的漩渦。
不在戰鬥範圍內的人只看見那強大的爆炸光芒更勝之前，像是要毀滅一切般，將可看到的一寸寸吞噬，眼見著光芒越來越近還帶著一種強烈的吸引力，就像黑洞要將周圍的一切吸進去攪碎，就在自己也逐漸被光芒吞噬時，大天使號的人自知逃不了，所以閉上了眼，不想看那些荒蕪死亡的絕望，以為這就是終結，卻並沒有預期之內的痛感，一陣眩暈感後睜開眼卻詫異發現他們不但沒有死，而且已經不再大天使號內熟悉的景象，而是一個全然陌生虛無的地方。
就像是夜晚的沙漠，卻比沙漠更加荒蕪，抬頭卻什麼也看不見。
沒有光，沒有風，一切都仿佛靜止了，猶如死後永恆寂靜的夜。
在這裡，人們相互望去，看到很多熟悉的人，有朋友，也有敵人，有地球軍，也有紮夫特軍，但是此刻的他們卻全然沒有戰鬥的衝動，他們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到這個地方，內心有種恐懼，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否已經死亡的恐懼。
阿斯蘭視線下意識的在四周尋找著什麼，就看見正抬頭望著上空的拉克絲，拉克絲像是察覺了停留自己身上的目光一樣，偏頭就對上了阿斯蘭的視線，下意識的松了口氣，笑著揮了揮手。
「到底發生了什麼？」阿斯蘭走到她身邊，明知道這裡人無人能解答，卻還是下意識的問了出來。
「不知道呢……但是，一定會有所答案的。」拉克絲伸出手，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抬頭就可見那原本深邃虛無的上空有奇怪的光暈在凝結在扭曲，像霧又像風變換著。
***
「這裡，是哪裡？」基拉在滅神高達內看著周圍變換的陌生景象。他確定那一刻有擊中神意高達的感覺，可是就在那一瞬間時空扭曲了，一瞬間，再睜開眼就是這莫名的地方，帶來一種莫無須有的壓力和孤寂感。
「不知道。」妃茵的回答直接傳入了他的腦海，緊接著是她驚訝的聲音，「怎麼可能！」
「怎…？」擔心的話語還沒說出來，眼前就是一陣白光，光芒褪去，之前還是隔著滅神高達的防護看著這個陌生的虛無地帶，這一刻就是親眼所見了，而滅神高達在光芒中褪去消失，恢復成了握著他的手的妃茵，此刻不可思議的看著上空。
「警戒用的武器防禦程式被強制解除了。」妃茵不解而擔憂的看著基拉，第一次內心無底而不安，「這是一種比我更強的力量，一種純粹的讓我無法找到根源的力量將我們限制在這裡，讓我連探索周圍環境都做不到。」
但即便不安，她臉色也只是微白，神情卻沒有絲毫動搖，握緊了基拉的手，「不知道對方是誰，對上它我一點把握也沒有，但是，我一定會拼盡一切保護你。」
雖然這一切在意料之外，雖然在剛剛有一瞬間的慌張，基拉的神情恢復了最初的安靜，眼瞳內也恢復了波瀾不驚，但是，看著身邊緊緊握著他手的妃茵，就覺得那些孤獨感都很莫名，妃茵就在身邊，他還有什麼可害怕的呢。
「妃茵在害怕？」
「怎麼可能……！？」妃茵炸毛，緊接著神情有些猶疑，「只是有些不安。很久沒有了，這樣一切都無法掌握的狀況。」
「沒關係的，」基拉的話語帶著無法解釋的安定，讓妃茵詫異的抬頭看著他，只見他平靜的微笑道，「再困難的，我們也都面對了，活著走過來了，還有什麼事比我們失去對方更可怕。」
「你說的也是呢。」沉默了一會，妃茵白的沒有血色的臉浮現笑意。「沒有什麼比失去你更可怕了。」
他們二人在這寂靜的地方走了很久，沒有任何的障礙，也沒有任何的人，好像在原地漫步，又好像已經走到了世界的盡頭。
除了彼此的溫度，彼此的呼吸，彼此的聲音，一無所有。在這段時間，他們都不由得在心裡猜測，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又是誰，想要告訴他們什麼？
【吾乃，觀測者。】
忽然靜止的空間似乎流動起來，憑空起了一陣風，撲面而來的是讓人本能的感覺到自身渺小的氣勢和壓迫。
那聲音像是知道他們心中疑惑，重複了一遍，【吾，乃觀測者。】
那那不受年齡和性別界限的聲音不是憑藉聲波，而像是直接傳入他們的內心，上空的光芒猶如生命隨著情緒和歎息而流轉，形成不同的變化。
那聲音像是高高在上的神靈俯視眾生，但又浸透了太多的時間而顯得寂寥而蒼涼的迴響，那種感情的震動像是傳入心底，連心臟都感覺到一種悲戚，基拉下意識的握緊了胸前的衣襟。
不止他們，空間內的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抬頭看著那隨著聲音變幻的光影，這聲音仿佛在這個空間內無處不在，直接震撼入了人心裡。
【就是汝等以戰爭打擾吾之安眠？汝等可知，汝等造成的破壞，毀滅，等罪孽該如何償還。】
他的話語帶著威壓讓只要所處空間內的人，都聽得到，阿斯蘭，拉克絲，大天使號，以及其他的人，他們都同時感覺的到無形中有種強大的氣勢和壓力隨風撲面而來，在那份力量中他們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無力和渺小，一種恐懼從內心低端浮現，頓時有一大片的人癱軟了身體跪在了地面上。
他們只能抱著自己，寒冷的感覺從脊椎彌漫四肢百骸，臉色慘白，根本無法回答那位觀測者的問題。
【回答吾，為何要讓吾感受到汝等憤怒，憎恨，死亡，吾一直注視著汝等人類，億萬年的時光，這就是汝等給吾等的回報嗎？這個世界沒有神靈，但是萬物皆有因果輪回，有屬於自己的不同的生命體系，吾等都不容介入，不容打破的生命體系，汝等憑什麼擅自破壞！】
【汝等以為沒有報應嗎？因疼痛不由汝等承受，所以肆無忌憚？吾不明白，為何命運如此的不公，為何世間殘忍和痛楚皆有吾等承擔！】
那高高在上的聲音，是如此的憤怒，如此悲戚，如此的絕望，顫抖的仿佛在哭泣。
那種情緒化作實質性的壓力，幾乎讓眾人無法直立起身體。
【吾……不甘心。】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抱緊了自己，寒冷，痛苦，悲傷，絕望，與虛無，將他們包圍，這是這聲音的主人要帶給他們的感受麼。
妃茵四周巡視，她的確探查不出四周的情況和生命，但是這份荒蕪的陌生地區如果是她和基拉所在只是空間的一小部分，那麼其他人在不同的地方也就不難猜了，沉悶的落地聲音讓她回頭， 「基拉！基拉，你怎麼了！」
這個時候妃茵才察覺，不知何時，基拉鬆開了她的手，抱著自己顯得痛苦不堪，眼眸裡有著不可置信的恐懼與悲傷，淚水不受控制的不斷落下。
同一時刻，所有人的人都產生了不同的反映，拉克絲眼眸驟然收縮，險些無法站立，如果不是阿斯拉在身邊撐著，只怕她也和周圍人一樣直接朝著地面栽倒下去了吧，周圍的空氣像是變成深海之下將她包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眼前迅速的呈現了萬物的出生與衰亡，只是短短的瞬間……仿佛經過了無數的日月，伴隨一個又一個生命的起始和終結，喜悅與絕望。
那一時刻，拉克絲甚至覺得自己變得不再是自己，像是一次次的重複了不同的生命和悲哀，然而即便下意識的掙扎，卻什麼也無法改變……炮火的爆炸，生命的疼痛，一無所有的絕望，全部將她纏繞，淚水失控的從眼眸裡淌落，耳邊似乎傳來哭泣聲，人類的，還有……所居住的星球被破壞的悲痛。
「拉克絲。」耳邊的聲音讓拉克絲驟然回神，只是短短的瞬間，仿佛經過的億萬的光年。當她回神，自己依舊在原地，手臂抱著自己，淚水不受控制的跌落在地面，不止她，周圍的人，都和她一樣『看見』了那些生命誕生隕落然後萬物瞬間凋零的悲傷，那種無力，那種一無所有的絕望感緊緊將他們纏繞。
【汝等對世界的破壞，汝等造成的那些傷痛，逆行者替之背負，直至死亡的那一瞬，為了維護世間生命的秩序，審判者看遍人世冷漠與殘忍，吾等，一直都在努力著，吾等一直在旁邊看著，卻什麼也做不到，吾也會疼啊，很疼啊，看著他們一個個甘願放棄自身來守護汝等，吾的孤獨，與絕望，感受得到嗎，吾身上體會到的痛楚……】
如果觀測者是高高在上的神靈，他們一定遭到憎恨了吧，帶給了觀測者，還有那些努力與命運抗爭，守護著他們的靈魂那麼多的痛苦。
如果是罪，該如何償還，這樣的寂寞，這樣的悲痛，就算流淚也無法緩解。
大天使號上的瑪琉艦長，米莉亞莉亞都捂著臉痛哭著，卡嘉莉想要睜大眼繼續承受這一切，可是淚水卻與意願相違背不斷落下，碎落在腳下。
「對不起……對不起……」不知是誰的呢喃聲，重複著，帶著卑微的祈求。
【吾一直看著，卻無法改變任何，……誰也無法聽見吾的聲音，吾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無意義的，對不對……吾也一定，不被原諒了吧……但是，就算如此……吾要一個終結。】
一直遠遠看著這一切的墮風，早已淚流滿面，當觀測者說出這話的時候，她猛然睜開了眼，站了起來。而空間內妃茵和基拉就看見周圍浮現了一陣白光，白光散去時，他們被觀測者強行帶到了拉克絲他們面前。
妃茵緩慢的從基拉身邊站了起來，她覺得觀測者似乎是想要她做些什麼，在這個空間內，一切都是由觀測者為主導，她的力量與之相比十分弱小，但是如果是要做傷害基拉的事情，無論是什麼她都不會答應的。
【女孩，不知無夜與你有何關係，但既然冥火選擇了你，那麼你就是新的裁決者，沒有人會比你更有資格對世界做判決。】
大天使號都來不及為妃茵與基拉還活著這個事實慶倖，就聽到裁決者這個讓人不詳的稱呼，所有人聽到這個稱呼都有不解。對於眾人內心的疑惑，觀測者似乎並不準備解釋什麼，……只要裁決者那一個結果，就夠了，其他的再與他毫無關係。
「在平衡被打破，其他命運之人自我捨棄，否決世界之時，裁決者就會降臨，作為毀滅世間承載冥火的武器，捨棄自己的幸福和生命，擁有絕對的權利，進行對世界，萬物生靈的裁決。」這個時候一個由遠而近的腳步聲在這絕對寂靜的地方迴響。這個聲音像風一樣平緩，由遠至近，這時他們也看見了，發出聲音回答他們疑惑的是一個綠發碧眼的少女。
墮風的出現，出乎妃茵的意料，但是她此刻正緩緩的朝他們走來，像是這個領域的幻象，透明且不真切的虛影，「尊敬的觀測者大人，我是墮風，作為主宰者大人遺留下來的次元圖書館守護者存在於此。」
雖然觀測者沒有回答，但是光憑她能站在這就說明對方接受了她的話語。
因為這裡是無人能到達的被眾生遺棄的空間，這裡是除了無夜和觀測者外再沒人來過的虛無之境，獨屬於觀測者，如果觀測者不允許，那麼就算她拼盡全力也無法靠近妃茵所在一分一毫，就算是她，為了到達這裡也是用盡了全部的手段才勉強以這個模樣站在這裡的。
「墮風，我不明白，裁決者，到底是什麼，裁決意味著……什麼呢……」
「意味著絕對的毀滅。」墮風凝視著妃茵的雙眼，一字一句緩慢清晰的說道，「裁決者如果否認世界，認為骯髒的世界需要裁決，那麼，被否決的存在，我，梨花，時空圖書館，還有許許多多的重疊的不同的時空，還有在那許許多多時空生活的人，都會在一瞬間毀滅，而裁決者將作為唯一的生命活下去，成為虛無世界的[神]。」
當世界歸為虛無，再無生命，那麼這種[神]又有何意義，只是破壞，只是孤獨。
妃茵眼眸中的光消失了，只有空茫的虛無。到頭來，她還是個沒有選擇權的工具，用於毀滅的工具嗎？
【下決定吧……裁決者。不斷戰鬥和破壞的世界，你已經親眼見證過了，現在，決定吧……】
妃茵沉默著，無法回答，他人目光都看著她，因為命懸一線而感覺到恐懼。
誰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生命，萬物的生命，會被一個女孩抓在手裡。
妃茵閉上了眼，額頭已經溢出汗，緊抿的唇瓣泛白，這個時候基拉頂著觀測者的壓力就那樣站了起來，大聲說，「我不承認！妃茵不是毀滅世界的工具，她才不是什麼裁決者！」
基拉的話語，出乎了墮風的意料，卻讓她松了一口氣。
然而也因為基拉的一句話，帶給妃茵無比的勇氣，她猛然抬頭直視觀測者聲源所在，「我記得無夜曾對我說過，縱然世間殘忍，也會有溫暖美好，值得相信的人，為了眼前的痛苦而一切都否決，我做不到，我好不容易才遇到基拉，我要和他在一起，我要保護基拉，我相信他說的，我不是作為毀滅的工具而生的，冥火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是我絕不會裁決。」
【吾……我……不明白。為什麼那個時候，無夜沒有裁決，那一刻，她應該很痛苦吧……不，不止她，大家，都很痛苦，所以，我不甘心！大家都離開了，大家都受盡了痛苦，而我只能看著，卻什麼都做不到，而這些人類不知道我們的痛苦，不珍惜自己擁有的，還在相互爭奪，相互殘殺，憑什麼！】
不是人類，也不是神靈，對他們身負命運與責任的人而言，神靈不存在，背負力量的同時，更是背負了同等的痛苦，從未體會過幸福，也不會執著於幸福，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但是看著裁決者漫長而悲哀的一生，有什麼在這無趣的死寂的時間中改變了，在已經猜測到無夜結局的時候，觀測者選擇閉上眼陷入沉眠，再度被喚醒，得知那已經發生的無法改變的結局時。
那種改變再無法壓抑，在得知無夜死亡的瞬間，瘋狂的悲傷席捲而來，讓強大勝似神明的觀測者崩潰，有種共鳴的情感從內心中浮現，掙扎著，咆哮著，訴說著命運的不甘，和憎恨。
「您為什麼如此的憤怒呢？您，真的是在憎恨他們嗎？」
聽著墮風和觀測者的對話，這些被困在這裡的人，他們算是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了，雖然不知觀測者為何，但是本能告訴他們，對方雖不是神，但他們比神靈更加強大，發動戰爭的議員在這樣強大的威壓下已是瑟瑟發抖。
戰爭，殺伐，毀滅，殺戮，所謂科技的進步，造人的技術，更是自以為是的愚昧，將自己推上絕路，被神靈捨棄，被憎恨也是咎有應得，是活該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觀測者並沒有說恨他們。
【與其說在憎恨他們，不如說我憎恨的是我自己，因為我只是眼睜睜看著，更是一手造就了無夜的悲痛，卻沒有辦法解救她，我是個惡魔，所以我活該被大家放棄……我根本沒有憎恨的資格……大家一定很恨我。所以我被遺留下來了……承受這一切，是我罪有應得，我不明白無夜當初為什麼選擇放棄，但是現在這是我能夠做到的。】
「請等等，觀測者大人。裁決者她，無夜她，到最後離開的很安詳，沒有憎恨任何啊！」眼淚從墮風眼眸裡流出，是的，到最後，無夜都是笑著的，笑著承擔了一切的疼痛與絕望，「到最後，她也是感激著，也許命運很殘酷，但是她能遇到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她說，她很幸福。」
【為……什麼呢……】觀測者呢喃著，問著再也得不到答案的問題。在觀測者的記憶裡，無夜死的是那樣的痛苦，身為裁決者的她，與狩罪者，是被瘋狂的怕死的村民活生生的打死的。
承擔了那麼多不屬於她的絕望，疼痛，和憎恨，任由那些瘋狂的人類殘暴的毆打，鮮血染紅了她的眼眸，可是儘管那樣，無夜也是笑著的。
那麼多的人，與靈魂，都在為無夜的逝去而哭泣，那麼多愛她的人在等待著她，她沒有裁決，她笑著接受了她的命運，承擔了自己一切的罪孽，給了自己，也給了其他人的自由。
承擔世界陰影和疼痛，出生就註定不幸的逆行者也沒有憎恨，還有預言者，還有那些不幸的命運之人，即便離開，他們也沒有憎恨過任何，帶著最美好的祝福。
「不止無夜，大家都沒有恨您啊，觀測者大人，請您原諒您自己。」
寂靜的夜空不知何時下起了雨，仿佛是觀測者的淚水。
穆大尉看著那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在眼前浮現，那些悲傷的人都是笑著的，笑的那麼的美麗。雨水混著淚水在面頰上縱橫交錯，原來，有這麼多強大的近乎神靈的人，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用單薄的身體替他們承受了這麼多的痛苦。
與到最後連生命都失去，一無所有的他們比起來，弱小的自己，擁有愛人，朋友，家人的自己，是何其的幸福，為何還要對這樣的世界抱有不滿，為何還要用戰爭侵佔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帶來更多的苦痛。
終於明白，為什麼觀測者是這麼的悲傷，這麼的絕望，孤獨的他們大概比誰都重視彼此的羈絆吧，憑什麼他們犧牲了一切，而他們卻一無所知的幸福，還不滿這樣的幸福，開啟戰爭創造更多的痛苦。假如妃茵真的選擇毀滅，那一刻他們連反抗的理由都沒有了。
【就算如此……我也沒資格繼續活下去了。繼承冥火的小女孩啊……拜託你，將我……】光芒猶如霧氣分解凝聚，呈現在妃茵和基拉眼前的是一個看不清性別的少年，白皙美麗的面龐猶如光芒般不真實，但是眼眸中卻露出浸透了時間的荒涼與悲寂，低沉又壓抑的聲音在他們耳邊迴響，【將我……毀滅了吧。】
只見還是少年模樣的觀測者站在這虛無的邊境，張開了雙臂，雨水穿透他的身軀直接落在地面上，他臉上並沒有淚水，但是那模樣卻比哭了更加悲傷，眼眸望著上空透漏著疲憊與絕望，漆黑的夜空仿佛凝結成團要崩落下來一般沉重。
這就是一個強大的近乎神的落幕嗎？
妃茵如此想著，抬起了手，手心上空騰的燃起黑色的火焰，「如果……這是您希望的……」
唯有裁決者才能讓他們解脫，觀測者靜靜的看著她手中的火焰，如果可以，他也想死在無夜手中，只怕這是再也不可能實現的願望了吧，即便被火焰吞噬，再無輪回，灰飛煙滅，也是他所期待的。
觀測者抿起唇瓣流露出釋懷的微笑，猶如朝陽融化了薄冰，「啊。」聽到他的回答，所有人都一怔，這是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感覺，沒有壓迫的感覺，平靜的宛如微風拂過心間帶起微微漣漪。
就在妃茵要抬手的瞬間，手腕卻被基拉截住。
「不要，」同時卡嘉莉猛然開口，她的手痛苦的插入髮絲，淚水不斷的落下，「對不起……對不起。」
這個時候，妃茵身邊的觀測者回頭看著她，「你在……向我道歉？為何？」
「對不起，我不知道您一直看著我們，給你造成了這麼多的痛苦，對不起。」雙手的顫抖許久才停止，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她擦去了眼淚，站起來，朝著觀測者鞠了一個九十度的弓，「我知道，這樣一句對不起，根本無法挽回我們的戰爭所破壞的那一切，我也不會以為這樣一句對不起，就能獲得您的原諒，但是，我還是要說，對不起。」
「……」觀測者似乎有些疲憊的垂下眼簾，閉上了眼。
「還有……謝謝……謝謝你一直守護著我們，請您，不要放棄自己。」
「竟然…對什麼都做不到的我，說…謝謝？」觀測者的笑容輕淺而苦澀，「多愚蠢啊……我……並沒有守護你們……」
「但是，您一直都看著我們，因為我們而痛苦著。」拉克絲緊緊握著阿斯蘭的手，站了起來，「為此，我感覺得到您的溫柔……您並不是什麼都沒有做到，因為我們在你的注視中，獲得了許許多多的勇氣，給您造成了那麼多的痛苦，我們無法挽回，對於那些失去的生命，我們的歉意也永遠無法傳達，即便您永遠也不原諒也沒有關係，但是請您繼續看著我們，對於我們所犯下的錯誤，我不會逃避，也不會選擇死亡，我會活著承擔我今日所見的一切罪孽。也許戰爭不會一時半會就消失，但是我們會盡我們最大的努力，將和平與安寧還給下一代人。」
「我見過無夜。」基拉忽然開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她幫助了我和妃茵，初次見面時我覺得她很善良，很溫柔，全然不像經歷了這麼多的痛苦，現在我才覺得，她除了堅強，更是看透了一切吧……這樣的她，一定不會覺得觀測者您做錯了什麼，不會責怪您，更不會希望您放棄自己。所以，我也請求您，活下去。生命的枯竭不代表結束，死去的人，他們的願望將有活著的人來繼承，就算是無夜，一定也希望您替她，替他們所有人看下去，也許痛苦，但是也能看到更多他們看不到的美麗的東西。」
「美麗……的東西……？」
「我已經殺過很多人，因為不同的理由，為了為了維持同一個信念，我知道我欠下的那些生命堆積的血債無論如何也償還不了，但是我不會後悔，我也不會停下腳步，我不奢求自己獲得救贖或者原諒，我若永遠不得幸福也沒關係……但是我要結束上一代的悲傷，將未來留給那些充滿希望的下一代，我保證。」阿斯蘭堅定的回答，也許這未來之前的過程大概痛苦無比，但是他也會努力去做，將自己的正義堅守到底，這樣一來殺戮的不斷戰鬥的劍也有保護的意義。
妃茵手中的火焰逐漸消去，她握住了基拉的手，他們笑著看著阿斯蘭的方向，觀測者也靜靜的看著那些弱小的人類站在自己面前，握著手，堅定的說著信念與誓言。
「我會攜手起來為了緊握住生命的力量，即便時光無法倒流，我也會去面對所要迎接的未來，相信『那裡』的存在。請您見證，那不需要犧牲也能夠得到幸福的未來，總有一天要用自己的手創造那一天的到來。 」
他們認真的神情，是如此的耀眼奪目。
雨水漸漸的停止了，觀測者忽然明白了，也許……那些美麗的東西……他已經見到了……
「想不到，除了她，還會有人對我說謝謝，她想讓我看到的東西，我已經看到了……」即便眼前的只有黑暗與痛苦，但是在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地方，總有很多溫暖的角落，美好的心懷善念與希望的人，這樣的世界，並非只剩絕望，這樣的世界不該否決。
這就是她放棄裁決的原因吧，無論多麼痛苦，在別的地方，也有等著自己，愛著自己的人，為了那少數幾個人，願意選擇自己的死亡來守護他們存在的世界。
雨停了，他抬起頭，一滴淚水流出眼角迅速滑落面頰與嘴角，讓人看不真切卻疼入心裡。「也許……該說謝謝的，是我才對。」
許久，墮風像是確認了什麼，才開口說道，「觀測者大人，其實……您早就知道，妃茵不是裁決者了，對嗎？」
「啊，一開始是憤怒的想要報復，但是時間久了也能看出她的不同，雖然不是人類，也沒有靈魂，卻繼承了冥火。我等的命運，終結在了她手中。」
墮風的臉色頓時蒼白了下來，觀測者口中的她，不是妃茵，而是無夜，從無夜將靈魂給妃茵開始，她就打破了命運。這匪夷所思的，誰都不敢想的事情，她卻做了，她孤注一擲，將自己置身毀滅的境地，只為了這一日嗎？
只有一個意識沒有靈魂的存在絕對不可能是裁決者，所以冥火被魔導器妃茵繼承，她也不會遭受冥火焚燒的痛苦，自此以後再也不會有人繼承冥火，再也沒有裁決者。一切猶如連鎖，一切命運從這裡開始松解，裁決者不再出現，那麼世界終再沒有命運之人。
當初主宰者沒有做到的事情，讓無夜做到了，原來，這才是她的目的嗎？將靈魂作為燃料的裁決者無夜，將自己的靈魂弄得支離破碎似人非人。連她自己本身都忘記了，算盡了一切，只為了反抗命運。現在她終於做到了。
「大家都解脫了，所有因為命運而死的他們，全部都再入輪回了。」除了……除了已經灰飛煙滅的無夜，她耗盡了全部，撼動了命運，改變了命運之人代代承傳註定的結局，然而她卻再也看不見這一切了。
「觀測者大人，您呢，只要您願意，您也可以步入輪回了。」
「我……」觀測者看向拉克絲，卡嘉莉為首的那些人類，「我決定留下，繼續看下去，直到我膩煩，直到你們不再需要我的觀望。」
觀測者的話語，讓他們不由得露出了笑容，這就代表他們被接受了是嗎？
白光漸濃，寂靜的夜即將被驅散，阿斯蘭他們知道，他們即將離開。
這個時候，他們卻看見，基拉和妃茵，與觀測者站在一方，似乎並沒有和他們一同離開的趨勢。感覺到那種強烈的排斥感，阿斯蘭知道有些話再不說就來不及了，「等等，基拉！和我們一起走。」
聽到阿斯蘭的話語，卡嘉莉，還有穆大尉他們才發現，這個地方沒有排斥基拉，基拉也不準備離開，他只是平靜的，緩慢的對阿斯蘭搖了搖頭。
卡嘉莉著急了，大聲喊著，「基拉，你準備留下嗎！怎麼可以，我們是血親，是兄妹啊，你還沒有承認我啊！」那一刻，卡嘉莉承認了眼前少年心靈的強大，承認了兄妹，只求他回來，對上基拉平靜而無奈的眼，她忍不住哭出來，「我們誤解了你，為什麼你就是不反駁！我們不理解你和妃茵，說了那麼多殘忍的話，還沒有對你說出我們的歉意，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就這樣不負責任的離開！」
「你們並不欠我什麼，因為我罪有應得。卡嘉莉，很抱歉當初沒有承認你，但是我知道的，我有一個親人還活著，我很高興，真的，如果可以，能拜託你去看一下養我的父母，好嗎，就告訴他們，我讓他們失望了，我不是他們的驕傲。」
「怎麼會！？」
「從最初走到現在，我和妃茵，捨棄了很多，已經做好了回不了頭的準備，世界需要一個源頭承擔這一切罪孽，所以這個罪人我來做。」
「你們怎麼會是罪人……你們是英雄啊。」瑪琉艦長淚水忍不住流了出來，穆大尉在身邊攬住了她的肩膀，「對不起。」
「穆大尉，瑪琉艦長，謝謝你們一路的照顧，從最初的相遇，一直到現在，我從心底真心的，感謝著。」
「基拉……」
「阿斯蘭，謝謝你一直不放棄的對我伸出手，很抱歉，即便到最後我也只能放棄，但是，擁有你這樣的朋友，我深感自豪，從未後悔過。」
「……我也是。」低啞的聲音帶著輕微的顫抖。他放下了手，卻緊握成了拳，「今天我們看到的一切，就算回去，我也不會當做夢境，我會記得我所說的。所以……所以……」
「啊。我相信。」只有坦率的面對自己，接受自己的一切弱小，才能變得更加的強大，這樣的人將會是未來的希望。對此，基拉毫不懷疑，所以聽到阿斯蘭的話語，他眼中透露的滿是釋然的笑意與溫和，「這個世界的未來，交給你了，阿斯蘭。」
當白光散去，所有人閉上眼再睜開眼，已經回到了最初消失的地方，宇宙中的炮火聲也中斷了只有寂靜的一片，之前發生的那一切，好像夢境一樣，但是阿斯蘭他們知道，那不是夢境。
因為與那些炮火一同消失的，還有他最好的朋友。耳邊似乎聽到鳥的啼哭聲，阿斯蘭一驚，只見綠色的機器鳥在漆黑的宇宙中宛若微小的光芒，似乎不相信基拉的消失四處尋找著，最終返回到自己的製作者阿斯蘭的身邊，好像連它也知道阿斯蘭繼承了基拉的希望。
阿斯蘭將悲傷壓抑至心底，眼眸變得平靜深邃且堅定，一絲脆弱也不流露。
他知道，不止是基拉的希望，還有大家的……觀測者也會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見證他們未來。
所以，在那份承諾的未來到來前，他決不放棄。
奏起離別前的鐘聲，
用絕望來回應人心中的祈禱和希望，
讓戰爭帶著一切恨與悲傷粉碎在盡頭，
讓一切在毀滅中回歸最初，
解放一切罪與骯髒，
讓逝去的生命化為黎明的光輝，
讓不知曉痛者其心毀滅，
於此，獻上終結。
這是不被人讚頌的鎮魂歌。
***
留在原地的妃茵已經從墮風和觀測者那裡得知莎莉葉被烏魯帝西亞救走了，烏魯帝西亞不顧自己的傷想要強行破開觀測者的空間，這個空間就算是墮風也不敢硬碰，而烏魯帝西亞卻全然不顧，瘋狂的寧可受反噬之苦被重傷也要帶莎莉葉離開，也許他知道留在這裡，終會被墮風或者妃茵找到殺死，所以他不顧生命的與觀測者空間硬碰。
也許是觀測者並不在乎他們，也許是覺得他們就算離開也活不久了而放鬆了空間，總之當墮風趕到的時候，烏魯帝西亞已經滿身鮮血的護得失去意識隨時會死的莎莉葉沖了出去。
「真可惜。」妃茵這樣說道，本來已經下定了決心，不管怎麼樣都要殺掉莎莉葉，結果卻還是讓他們逃了。
「可惜麼？我不覺得，當初你不忍殺她，而現在你動了殺念竟然不惜捨棄你珍惜的東西，你不會後悔麼？」
「不後悔，那些東西，因為我已經找到了比那些東西更加珍貴的東西，所以過去的都過去了，終歸是死物，然而只要他還存在，會創造更多的值得我珍惜的回憶。」妃茵笑著，看著基拉送走了阿斯蘭他們而回來時，伸出手撲過去，而基拉只是對妃茵下意識張開了雙臂。
妃茵看到他的動作，微笑了起來，像是沒有重量一般輕飄飄的撲向他，下一刻基拉已經順勢將她抱在了懷裡。「烏魯帝西亞和莎莉葉跑了。」
「沒關係。」基拉抱緊了她，好像抱緊了全世界，溫柔，而珍惜。對他而言，只要妃茵還在，就比什麼都好。
「基拉，我啊……」妃茵想要說什麼，但是身體的變化打斷了她，她詫異的看著自己逐漸變得透明的手指，就連基拉懷抱的溫暖也仿佛被隔離變得遙遠，她無奈的笑道，「看來，開始了呢。本來以為還可以撐久一點，還是比我想像中快啊。」
「妃茵你怎麼了。」基拉面色頓時蒼白了起來，別說擁抱，就算觸碰她，也只會透過，仿佛眼前的妃茵只是影像而已，妃茵可以觸碰他，而他連觸碰她的手都做不到，「你做了什麼？」
「沒什麼呢，只是解除了和莎莉葉的契約罷了。」妃茵輕巧的回答，身體從腳步開始分解化作光碼不斷的消失，「強行清除部分程式的話，需要時間修復出新的程式頂替，這段時間，我沒辦法陪你了呢，基拉。」
「沒關係。」
「莎莉葉是我的錯誤，而這個錯誤卻傷害到了你，要是早點做出這個決定就好了……基拉，我要洗掉這份錯誤的話，你會原諒我的對嗎？」
「當然，你是我的妃茵啊，我做了那麼多的錯事都能包容我原諒我的妃茵，怎麼會有錯。」無法阻止，只能看著妃茵的身體一點一點的消失，沒有人能知道此刻努力笑著接受這一切的看似平靜的基拉，真正的心情。
「等我回來，那個時候，我將獲得重生，作為只屬於你一個人的妃茵·斐修。」妃茵伸出手，似乎要踮起腳觸碰撫摸他的面頰。而基拉像是有所察覺，下意識的抬起手，順著她的動作按在她的手背上，指尖交錯的瞬間，妃茵的笑容，以及那想要說什麼的翕動的唇瓣瞬間潰散分解成一片一片的代碼粒子交錯消散開去。
而基拉只是垂著頭，維持著那個動作，髮絲的陰影投落遮住了他的神情，許久他才回答，「啊，我知道。」
妃茵所站的地方身形已經消失，只留下瓦魯蒂西亞之書的本體。基拉撿起書抱在懷裡的模樣，比墮風想像的要平靜，沒有過多的悲傷和懊悔，只有平靜和堅定。
「你……」墮風剛開口，就被基拉打斷。
「她說她會回來，所以我會等她。」一道光門隨著他的話語落下而打開，他朝著光門走去，沒有猶豫也沒有回頭，更沒有在意墮風複雜的神情，因為他覺得自己不需要憐憫，不需要傷心，只需要相信妃茵，這樣就夠了。
所以在他向前走的時候，他已經可以抬起頭來，平靜而溫和的面對即將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會發生的任何事。
「我們去下一個世界吧，妃茵，我會在你身邊，一直等你。」他要去一個平靜安逸的地方等妃茵回來。
這一次他會親自將誓言守護，再不讓她捲入任何戰爭。
——我想要保護妃茵，想要將她從痛苦中解救出來，想要讓她見證和平幸福的世界，想要看到她的笑容。
***戰爭篇 結束***
武器篇 新世界的生活
第六十二章 熱血空盜
——基拉,對你而言，即便這裡充滿戰爭，但終究是你的容身之所，有在意你的朋友們。你的眼前的門可以通往一切時間與時空,一旦穿過這道門，將行走于過去,現代，未來，以及所有的宇宙，可能再也無法回到你的世界。這樣,你也毫不在乎,依舊如此決定嗎？
墮風最後的提醒迴響在耳畔,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停頓，沒有回頭，因為早已決定了，所以才毫無猶豫，筆直的走向前方。穿越門的瞬間，那刺目的光芒讓他下意識的用手擋在眼前，等光芒過去，眼睛適應了才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觀測者空間，站在一個全新的陌生環境中。
腳剛站穩，基拉就敏銳的察覺不對，耳邊可以聽到引擎發動的聲音，和螺旋槳帶起的風呼嘯聲，他走到通道邊緣透過窗戶可以輕易的看到近在眼前的藍天白雲，確定了自己在別人的飛船上，基拉有些無奈的想，自己這算是偷渡……吧？
原本抱著慶倖的心態想要和這飛船的主人商量一下能不能好心將他放下船，但是經過一個門，放緩了腳步，就聽到這個飛船的大部分船員都在門內大聲歡笑，似乎慶祝著什麼，聽清楚他們談話內容後，基拉只覺得自己頭都是大的，不因為別的，只因為門內的人在炫耀著打破他人窗戶跳進去時登場的風姿，以及聽到他們說得到一大手筆的寶貝時，再怎麼抱著僥倖的心態的基拉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倒楣了，竟然一出門就落到盜賊的飛船裡。
基拉當機立斷乘著門內人還沒察覺的時候，悄聲退離，乘著飛船內的那些空盜聚集在一起慶祝的時刻，基拉來到了一個門未關的庫房內，小心翼翼的走入這個漆黑的房間，確認沒有人後，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氣。畢竟手無寸鐵的在盜賊的飛船上尋找出路，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就連他自己都不由得把心臟提到了嗓子口，捏了一把冷汗。
很快，他就發現自己所在的庫房是那些空賊放置搶奪來的寶物的集中地，在這裡發現了好多值錢的東西，有石雕，有花瓶，有油畫，還有在普通地方無法得到的武器，槍支之類的，反正是他們非法搶奪的吧，基拉隨手拿了兩個便於攜帶的手槍藏在腰間，風衣輕易的就遮住了槍柄。
基拉合上武器的木箱蓋子，發現這個庫房中心放置著一個奇怪的箱子，有著一個人的大小，上面雕刻著繁雜而美麗的紋路，似乎放置著格外貴重的東西，似乎因為年代已久的關係箱子上面淨是灰塵，連鎖都生銹被空氣腐蝕的很輕易就能打開的樣子。
基拉站在這巨型箱子面前，他承認這箱子很容易吸引人的注意，但是他完全沒有伸手打開的欲望。總覺得這東西會惹來無上的麻煩，他來這個世界也只是想找個祥和的地方等妃茵醒來與她一起生活下去，所以還是首要的還是得找到飛行器離開這裡。
門發出與地面摩擦的聲音，讓準備離開的基拉一驚，他完全沒有想到會有人來，立刻跑到密集的石雕處，蹲下來躲在了陰影中。
進來的是一個少年，他完全沒有發現陰影處基拉的存在，而是被那巨大華麗的箱子吸引了注意力。基拉聽到生銹的鎖發出摩擦聲的悲鳴，緊接著就是掉落在地上的碰撞聲。他和少年都沒有想到那個箱子裡竟然躺著一個女孩，雖然驚訝，但沒有那個少年那麼驚慌，只見他嚇得退後了一大步，然後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沒有別的什麼意思的。」起初以為只是人偶，卻沒有想到那個女孩是真人，還醒過來了，才導致他這麼驚慌失措。
女孩子？基拉疑惑的看著那個從箱子裡坐起來的女孩子，為什麼她會睡在密封的箱子裡，而且……還活著？以那鎖腐蝕生銹的程度來看，應該不是幾天幾個月，多半是幾年或者幾十年吧……？
「你為什麼會睡在那種箱子裡？」少年問出了基拉內心的疑問。
然而少女卻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少年腳邊的東西，「那個，是你，幫我拿下來的？」
少年這才發現，腳邊是之前少女身上纏繞的奇怪紋路的緞帶，當即以為自己闖了大禍弄壞了她貴重的東西，急急忙忙的解釋，「啊……這個裝飾品啊，抱歉，我擅自取下來了。」
「這樣啊……謝謝你。」少女並沒有生氣，這點讓少年有些驚訝，只見她走向門口，「那麼，我得去我該去的地方了。」
該去的地方？少年發現從箱子中醒來的少女身上有很多奇怪的讓人不解的地方，比如她剛醒來，睡了多久，哪裡又是她該去的地方？心裡的疑問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你該去的地方…？哪裡啊…？」
不經大腦的問出來後，少年又突然意識到，他和這個少女不過剛認識而已，他沒有資格問這種問題，他有些懊惱自己的衝動，覺得她肯定不會回答的時候，她卻在門前停下了腳步，回答了他。
「艾迪魯庭園。」
等到倉庫內完全沒有少年和少女的聲音，確定他們已經離開了後，基拉才從陰影處走出來，並且呼出了一口氣。
走到剛剛少年站的地方，就看見腳邊奇怪的裝飾品，基拉只是伸出手，瓦魯蒂西亞之書就已經攤開了出現在他手心裡，和妃茵締結契約，吸收了那些龐大的歷史和資料之後，書內那些奇怪的文字他也能看懂了，也逐漸摸出一些門道，雖不能掌控自如，但也漸漸可以使用瓦魯蒂西亞之書了。
靠近那個裝飾品，基拉發現書上浮現了幾個字……[封煌符]。
如果這裝飾品是類似封印一樣的東西，那麼剛剛那個醒來的女孩，究竟是個怎麼回事，這個世界，又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
基拉眉頭皺了起來，他，是不是已經距離麻煩很近了？
***
既然在別人的地盤，而且是在高空，沒道理能一直躲避下去不被任何人察覺。
所以很快基拉就被空盜們發現了。
被包圍的時候，握槍的手只是一頓，基拉猶豫了瞬間，似乎想到了什麼，放棄了原本的打算松開槍柄，決定配合這些空盜，簡單的反抗了一下，就立刻被人制住，雙手被反鉗制在身後，就這樣跟著他們去見頭目。
「老大，我們發現偷渡的小鬼。」到達飛船指揮室，鉗制著基拉的空盜立刻大聲說道。
而基拉看著眼前被稱為老大的人，是一個非常有氣勢的大漢，甚至不亞於當初在沙漠遇到的名為賽布的男人，額頭與手臂的疤痕更是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讓人下意識的產生緊張感。面對這樣一個人的審視的目光，基拉忽然開始覺得自己就這樣來見空賊頭，似乎還是太莽撞了。
「老大，該怎麼處置他？」
被稱為老大的男人看著基拉，卻發現基拉的眼眸裡並沒有恐懼，似乎正等著他說話，明明只是一個小鬼，為什麼面對空盜的他們還如此平靜，竟然偷渡到現在才讓人發現。
很快，男人就下達了對基拉的處置方法，「那就綁起來，扔下去。」他倒要看看，面對死亡，這個小鬼是不是還能這麼平靜。他想從對方眼裡看到那種驚慌失措，然而他又失算了。
基拉只是平靜的閉上了眼，應該說不出所料麼，果然被逮到不是處死，就是被綁起來扔下去。「我本想好好談談，看來是不可能了。」所以，再睜開眼時閃過冷芒，一把掙脫身後人的鉗制，並反手一個過肩摔將他狠狠的摔到地上，所有人都聽到骨頭與地面撞擊產生的沉悶聲，不由自主的替他感覺到疼。
不等他人反應過來，那被摔到地上的人來不及因為疼痛呻吟，就感覺到一個冰冷的槍口對準了自己的額頭。他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就看見基拉那過於平靜的眼眸，只聽他說，「很抱歉，本來我不打算這樣做，但我也不打算被你們殺死。」
周圍人被突然的變化震得無法動彈，見到地上的人想要起來，基拉壓制在他身上，將他重新壓回地上，槍沒有從他頭上移動過一下，「雖然很失禮，但我不得不這樣做，我並不是有意上你們的船，……我知道就算這樣說你們也不會相信，所以我也不指望你們能相信，請原諒我用這樣粗暴的手段，我只是想下船，僅此而已。」
「老大！」被基拉用槍指著的人已經哀嚎了起來。
「你覺得，你這樣就能下船？你憑什麼以為我們受你威脅之後，還會平安放你走。」被稱為老大的男人不懷疑基拉的話語，因為他看得到，對方的眼眸很平靜，這不是一個說謊者該有的反映，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輕易的讓對方如願。
「不覺得，但是凡是都要試一試不是嗎？隨便放棄可不是我的習慣，而且……」
「而且？」
「我還有要等的人，怎麼能困在這個船上，怎麼可以死在這裡。」基拉露出了笑容，然而他的眼眸卻如寒冰般森冷，壓下保險栓，「我本以為你們會很顧及同伴，現在看來也不是這樣。為了讓自己活下去，不得不殺掉你們，這點你們應該可以理解吧。」
一切也許無法挽回，會在他扣響扳機的那一刻，朝著最糟糕的地方發展吧，但是他已無退路，必須賭一把，指尖逐漸用力扳機也漸漸彎曲……就連被指著的人都閉上眼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作為空盜老大的男人開口了，「等等，你贏了，我會讓你平安下船。」
「老大！」所有人都不敢置信。
「夥伴對我們而言，的確很重要，我也小瞧你了。」男人原以為基拉只是裝腔作勢，畢竟看他細皮嫩肉的模樣像是從哪裡離家出走的少爺，本來準備讓他稍微吃點苦頭體會一下人間疾苦，卻沒有想到會從他身上看到殺人者的眼神，這個小鬼……不簡單。
一切如他所言，只是迫不得已的選擇。
如果他真的要殺人的話，剛剛包圍他的那些傢伙已經成了死人了吧。明明並不想殺人，卻故意在他的面前，用他夥伴的生命賭這一線可能，真是有膽量。
所以面對這樣的小鬼，他如果繼續逼迫下去，一旦讓他開槍就必然會破罐子破摔的與他們拼到最後，也許他們可以抓住這個有槍的小鬼，或者將他殺死，但是他們的死傷一定比這個小鬼大，光憑這一點就不能將事態放縱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所以論決絕的話，有著重要空盜團，有著眾多夥伴的他，是無論如何也贏不了這個小鬼的。
「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基拉大和。」基拉很乾脆的收回了槍不再壓在他人身上，站起來退後了一步，他的神情和微笑溫和有禮，完全沒有剛剛要殺人的那種鋒芒。
在確定了空盜團會將自己放下船後，基拉乾脆的站在角落處看著忙碌的眾人，發現與其說這個飛船是一個賊窩，不如說是一個大家庭，他們都在意彼此，重視彼此，在普通人眼裡他們是盜賊，是強盜，是小偷，他們更把這當做一個正當的職業，雖然搶奪，但並非冷血無情，無惡不作。
現在基拉才反應過來，之前頭目說把他捆綁起來扔下去，大概也只是嚇嚇他而已，想要讓他吃苦然後等飛船降落隨便將他扔到哪裡自生自滅而已吧。
而他卻全然不是這樣，不是簡單的嚇嚇他們，垂下眼簾遮住了一片深暗的色調，那一刻，他是真的動了殺意的，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他的執念只剩下妃茵，除此之外再沒有可在意的人或物，為了自保，也絕不會像過去那般猶豫不決。
基拉看著自己的雙手，苦澀的想到，也許這些盜賊任何一個人的手都要比他乾淨吧，他越來越習慣槍帶來的殺戮了。
一直站著指揮他人操控飛船的空盜頭目，余光掃過角落的基拉，將他的神情和反應盡收眼底，卻一言不發。許久，他驀地開口，「喂，小子。」
男人的聲音讓所有空盜下意識的看向基拉的方向，而基拉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對方在叫自己。
「要不要加入我們空盜團。你下船又能去哪，看你的樣子也無處可去吧……」
「也許您說的沒錯。我並沒有明確的可以去的地方。」基拉放下手，垂在身側，「但很抱歉，您的邀請我無法接受，因為我討厭一切麻煩，刺激，危險的事情。對我而言……還是找個平靜的地方，曬曬太陽，吹吹風比較好。」
「靠，你這小子，太不知好歹了吧，老大看中你是你的運氣，竟然怕麻煩，怕危險，作為男人就需要闖蕩，享受那種刺激帶來的快感。」那些空盜雖然不喜歡基拉當時用槍威脅的行為，但是他們也明白老大看中的是他的勇氣，小小年紀就敢孤身面對空盜團。作為敵人是不喜歡的，但如果他成為自己夥伴的一員一定相當可靠，但對方不但拒絕了，理由還如此的讓人難以接受，「曬太陽吹風！？你以為是在安享晚年嗎！才小小年紀，不要像個老頭子的品味一樣好嗎！？」
「也許正如你所說的那樣，那種生活，更是我所期待的。」對於空盜們的嘲諷，諷刺，基拉毫不在意，反而坦然的承認了那蒼老的心態，看著他們不可思議的神情，基拉繼續說道，「抱歉，我真的已經厭倦了那種刺激，我只想等到我想等的人後，一起安享晚年。」
「真沒志氣。」
對此評價，基拉只是一笑置之。
而空盜團的頭目則對他那句對厭倦而若有所思。究竟是有怎麼樣的經歷，才能小小年齡就有這樣疲憊的雙眼，與那種讓人感覺浸在冰水中寒冷刺骨的殺意呢，該說他可憐好，還是可悲好。
突然轟隆一聲，氣流產生的強烈爆破聲，連帶著，他們腳下的飛船猛然震顫，耳邊傳來氣流爆破的聲音，所有人都抓住近處的牆壁或者其他的什麼，勉強站穩了腳跟，卻都不知所措，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而基拉因為本身在角落，所以飛船震顫傾斜時他靠緊了艙門沒有摔倒，他比任何人都要瞭解這種感覺，明顯是這個飛船受到襲擊了。
基拉下意識的沖到透明窗前，就看見後面有一架小飛艇跟著，而且又發射兩個炮彈造險些直接擊中他所在的地方，船身在接連不斷的爆破中震顫不已，甚至很有可能在下一個時刻隕落。空盜的頭目，那個看起來十分威嚴的男人將基拉拖到了後面，「不要在這裡礙事。」
基拉剛站穩，之前被他用槍指過的男人憤怒的一把揪起他的衣領，「是你對不對，就是你這個小子帶來的災難！」
「後面跟著的那小型飛艇是怎麼回事，你這個小鬼說是不知道怎麼來到這個飛船，其實是設計好了的對不對，你騙了我們！」
有第一個打頭陣的人，其他的人也都開始紛紛懷疑基拉這個陌生的，突然闖入的偷渡者，想要從他身上發洩自己憤怒。
這是什麼，禍不單行？好不容易解決一個麻煩，結果又來一個麻煩。基拉只覺得自己頭都是痛的。
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別說他們，就算是自己也不會信的吧，所以基拉不準備解釋什麼，因為怎麼解釋都是沒有用的，只會讓他們更加的憤怒。
然而基拉沒有想到這種情況，還有人肯為他說話，說話的那個人還是看起來嚴肅不近人情的空盜頭目，只聽他厲喝道「夠了，全部閉嘴，是我留下的他，你們還要質疑我的判斷！？」
「可是老大啊！」
「可是如果不是這個小子，我們怎麼會遇到麻煩。」
「夠了，我說閉嘴，我的話你們也不聽了！我說不是這個小鬼，就不是！如果他要找麻煩，你覺得你還能在這裡說話！？要接應後面的開火的那些人的話，他光憑兩把槍就可以把這里弄得天翻地覆，你們都不會動腦的嗎！」在頭目的厲聲斥責下，所有人都不吭聲了，因為他們覺得頭目說的有理，冷靜想想這個小子並沒有落井下石的攻擊他們，面對他們的懷疑和難聽的話，他更是沒有任何的反駁全部接收忍了下來，冷靜下來的他們也覺得自己衝動了。
這個時候頭目繼續說道，「不要把自己的麻煩和過錯推到不相干的人身上！做空盜就要有被麻煩找上門的覺悟，我們是紅山貓空盜團，難道還怕他們不成！」
「我們紅山貓空盜團什麼都不怕！」一句話，讓所有人的血液都燃了起來。
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變故，基拉整個人都怔住了。
「還愣在這裡幹什麼，無干人員趕緊撤離，這是我們紅山貓空盜團的戰鬥。」
「你們……」雖然離開飛船是他一開始的目的，但是看著飛船遭到攻擊，有著落陷的危險，仿佛看到了當初受困于大天使號的場景，所有人空盜團都在準備戰鬥，他們讓他離開，這很好不是麼？為什麼心情說不出的複雜。
「老大！發生什麼了！是制空軍的襲擊嗎！？」突然一個聲音的介入，讓基拉以為是阿斯蘭，回頭才發現是之前在倉庫的少年，錯愕了瞬間，他輕笑，怎麼可能會有種自己並沒有離開自己的世界的錯覺，大概只是因為聲音太像了吧，這個少年和阿斯蘭的聲音……
「酷，你來的正好，帶著這個小子去傳遞艙內待機。」
「讓我開飛行艇作戰，老大！」被頭目稱為酷的少年不滿待機的命令。然後轉向基拉的方向，「話說回來這小子是誰啊，我們空盜團有這個人嗎？」
頭目可沒管酷的疑問和抱怨，他只看見酷身後藍色長髮的少女，頓時怒火沖上腦門，「這種時候，你竟然在這種要緊關頭還帶個女人！」
酷頓時一頭的冷汗，「老大，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可以解釋，可以解釋的！」
看著這個叫做酷和空盜頭目的鬧劇，基拉敏銳的察覺……外面對飛船的攻擊，停止了？同時掌方向盤的人證明瞭基拉的感覺，開口叫道，「老大，那個飛行艇發出著艦請求，怎麼辦。」
這話又讓基拉一怔，而空盜頭目放開了酷，皺緊眉頭看著窗外之前發動攻擊現在又請求著艦的飛行艇，一時間拿不准對方要做什麼，許久開口道「批准，去a甲板迎接，記住，他們到了也不要掉以輕心，直接讓他們進來見我。」
他倒要看看這些人要在他眼皮底下玩什麼花樣。
「是。」
悠于 2015-12-15 20:25
第六十三章 高空墜落
飛船的門在他們面前打開後,走進來的三個人，一個是金髮的青年，另一個是有著一頭黑色長髮，身上衣著布料很少的看似成熟的女性。而領隊的卻是一個頭戴紅色圓帽看起來像個蘑菇的少女,只見她一進來就笑容燦爛的打招呼「呀，這麼晚來打招呼還真是抱歉,我們是聖戰天使保護協會的『天使守護隊』。」
這種欠扁的禮貌語氣，沒有絲毫攻擊了飛船該的歉意。讓除了酷以外的空盜都下意識的瞥了一眼基拉，雖然內容不同，這語氣還真是一模一樣啊。
——雖然很失禮,但我不得不這樣做,我並不是有意上你們的船,……我知道就算這樣說你們也不會相信，所以我也不指望你們能相信，請原諒我用這樣粗暴的手段，我只是想下船，僅此而已。
看，都是這樣有禮貌的言行，但是行為卻是相反的粗暴，一個先用槍威脅說要下船，目的達到後才道歉，這三個則更加的惡劣，直接用炮彈攻擊，迫使他們停下同意他們著陸，然後就用普通人見面那樣的熱情語氣，難道現在這些小傢伙都喜歡先兵後禮嗎！？真可惡。
而眼刀中心的基拉則好像什麼都沒感受到一樣，笑容不變的溫和，與那帶著紅帽子的女孩燦爛笑容有異曲同工之處，都像是長在臉上了一樣！
「聖戰…天使…完全…保護協會…？」酷沒有察覺這詭異的氣氛，而是疑惑的看著身邊頭目，覺得有許多年經驗的頭目一定知道這三個傢伙是什麼人。而頭目只是皺著眉，似乎完全沒聽到，也沒感受到酷的疑惑，不出聲。
這個時候，紅帽子的短髮女孩似乎沒弄懂酷的疑惑，也許她以為是人都應該知道聖戰天使保護協會的身份，所以她以為酷只是不確定而已，只聽她回答，「是的，我們是來要回之前被你們空盜團強行奪走的聖戰天使的！」
聯想起之前空盜頭目的覺悟，基拉只能感慨，果然是債主找上門來了啊。
「聖戰天使？那是什麼，我完全不知道啊！」酷的話語道出了所有人的疑問，基拉也在這陌生的名詞中不發一言的聽著。
而那聖戰天使保護協會的紅帽子女孩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捂嘴偷笑道「阿呀，你真是愛開玩笑！她不就在你們的後面嗎！？」
眾人一驚，基拉皺眉看著被酷護在身後的那個藍色長髮的女孩，她就是他們口中的聖戰天使？光聽這個稱呼，就讓他有種不愉快的感覺，基拉忽然想起最初這個女孩被酷發現時，就是封印在那個箱子裡的，大概就是因為所謂的聖戰天使這個原因吧。
這個時候只聽對方繼續說道，「我們天使守護隊，已經找她很久了，原本我們今天正打算跟那個關注交易，沒想到被你們搶先了一步，雖然我這樣說……不過，那畢竟是你們的戰利品，所以就讓我付相對的金額給你們吧。」
無論聖戰天使是什麼，聽著這將人當物品一樣用錢交易的話語，還是讓人不快，由於這是這些空盜的事情，他不想插嘴說什麼。
這時候基拉發現酷身後作為交易中心的那個藍發女孩，神情淡漠，就好像這一切都與她毫無關係一樣，這種淡漠的雙眸隱隱透出她對人性不耐與…厭惡。
與最初相遇的妃茵的神情，有些類似呢，似乎對一切都不感興趣，仿佛對一切都厭倦了。
雖然表現的沒有最初的妃茵那麼明顯，但是果然也是一樣的吧，這個女孩，厭惡著身邊的……人類。
耳邊那些天使守護隊的話語還在繼續，「五千萬g如何？裡頭包括手續費，以及我們撞壞的飛艇修理費…不，我想就算把一切翻新，應該還綽綽有餘吧。來，請收下這張支票吧！」
這個時候那個名為酷的少年沉默的走到那個蘑菇帽的短髮女孩面前，一把撕爛了她遞過來的支票，不顧她的炸毛，怒聲道「少開玩笑了！你們把她當什麼了！竟然把她像貨物一樣交易！」
酷突如其來的怒氣不光讓空盜們驚訝，就連對面的聖戰天使協會的三個人都有些驚訝。
打從心底讚美酷，覺得他做的很好的基拉嘴角輕輕揚起，笑意無法掩藏。
那個金髮的青年頂著滿頭的汗唯恐某個人會爆發的對酷說道，「我說，你冷靜下來，想一下會比較好哦，這個選擇你們並不虧，不要衝動。」
「少囉嗦！我都說了，我不會把她交給你們的，不管你們出多少錢沒都沒有用！」
「是嗎，那還真是遺憾。原本準備用和平的方式解決問題的，看來不可能了。」陰冷的語調從金髮的青年身邊傳來，只見那個帶著蘑菇帽的短髮少女一改燦爛的笑容變得殘暴而危險的時候，基拉就下意識的揪住酷的後領不顧他的掙扎將他拉到空盜頭目的身邊。
只是瞬間對方就亮出了武器，不知道從衣服哪裡掏出來的機關槍指著他們，「既然交涉決裂，那麼行使武力搶奪！」
「啊啊啊啊啊——」酷忽然感謝那個陌生人把自己拉開，否則就要成為靶子了啊。連綿不斷的子彈危險的從腳邊掃過帶起四濺的火光，讓他們狼狽的躲藏。
而基拉看著這些混亂的場景，發現竟然沒有一個人中彈，幸運的有些不真實啊，對方的槍法應該不至於爛到這個地步吧？看著這些子彈軌跡總是恰巧的落在腳邊或者身邊擦過，果然是故意的麼？想要借此震懾空盜？
「那傢伙竟然這麼胡來，老大，再這麼下去就不太妙了啊，老大！」這四處亂飛的流彈一不小心就會被擦到啊，酷好不容易走到頭目身邊卻發現頭目毫無反應。
「我想起來了，他們所說的聖戰天使是什麼了。」沉寂許久的頭目突然開口。卻讓基拉和酷無語半天，弄了半天，你的沉默就在回憶什麼是聖戰天使嗎！
「所謂的聖戰天使，簡單的來說，就是有著人物形態的生物兵器。」
這話讓基拉的眼眸驟然收縮，和妃茵一樣。
突然他感覺到周圍氣流變了，產生奇異的韻律。只見那個黑髮的女人伸出手與身邊那個金髮青年的手交握，伴隨奇異的詠唱她的身體像是沒有重量一樣懸浮在空中，在下一刻化作風將青年包圍，風散去之時青年原本空無一物的手中拿著兩把近似斧頭的奇異武器尾端連接鐵鍊與他身後那猶如翅膀的鐵片形成一個整體，哪怕隨意的一個動作，都能感覺到那武器本身帶來強大的壓迫力。
這就是……聖戰天使？雖然基拉與大部分空盜都被這一幕震懾的無法發聲，但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搖搖頭，妃茵不是聖戰天使。
「她們會讓自己的身體產生變化，與人類合為一體，然後就會變成強大的武器。」聽著空盜頭目的話語，基拉覺得，雖然武器的說法感覺很相似，但是那些聖戰天使終究還是與妃茵是不同的。
因為……妃茵是唯一的，只屬於他的……
最重要的人。
就在那個金髮的青年準備給酷一點教訓時，砰的一聲槍響劃破了空氣，讓他感覺到危險，抬起武器彈開了那顆對準他腦袋的子彈。就看見基拉的槍已經對準了他，神情一片冰冷，「再亂動就殺了你。」
「你試試看！」那個蘑菇帽的女孩一腳踢了過來，她的動作太過淩厲刁鑽，反倒讓基拉不好開槍，只能避閃。
「小子，你給我趴下！」聽到空盜頭目渾厚的叫喊，基拉下意識的趴下讓女孩一腳踢空的同時看到從基拉背後掃來的巨大柱子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被狠狠的甩到牆壁上，那個青年似乎準備幫忙卻被另一個巨大的飛過來的鐵塊砸的後退了一步，看著頭目手中的斷柱和地面那鐵塊，也不知道他們把飛船的哪裡拆了，只見他和其他人擋在酷的身前，讓他帶著那個女孩走。「酷，快把那個女孩帶去逃生艇那邊，還有基拉大和，你也跟著他一塊走。」
剛爬起來的基拉因被倏然點到名而有些無法反應的怔了一下。
「你發什麼呆，這些事與你這個外人沒關係，作為細皮嫩肉的小鬼，不要衝過去當槍靶！別礙事，快走，冒冒失失落入我們盜賊團，我也沒時間和你計較，跟著酷那傢伙走，雖然那傢伙有時候很廢柴，但是下船的方法沒人比他更清楚，這裡由我們攔著。」
「老大！」酷不想一個人逃生。
「……」基拉皺眉，也沒有逃走的打算。
這時候頭目怒了，一柱子壓制著那個金髮青年讓他無法動彈的同時，咆哮道「你這蠢貨，還呆在這裡做什麼，你既然說了不能把她動貨物交易，那麼你就要負責把她保護到底，還有你，光憑槍能做什麼，別留在這裡礙事，你說過你有要等的人，既然說好了，作為男人就不該食言。別再給我囉嗦，快給我滾下船去！」
最終基拉還是跟著酷一起離開，因為如眼前的男人所言，他們留下只能礙事，而天使隊的敵人目的就是酷身邊這個女孩，所以他們必須離開。
離開前他真心的說了一句，「謝謝。」
「學姐，他們逃走了。」金髮青年對戴紅帽子的少女說道，而那少女也乾脆的瞪了他一眼，「還不去追。」
然而要去追也沒有他們想像的那麼容易，因為一飛船的空盜都擋在他們的面前，「我們怎麼可以讓你們過去呢！把我們的飛艇任意破壞成這樣，不好好道歉休想離開！」
面對一群面目猙獰的空盜，就算是天使協會也不由得冒了一頭冷汗。
***
酷用力關上了門，「很好，這個門很堅固，就算炮彈也打不開。」
他帶著藍發的女孩和基拉來到逃生艇面前，「搭上它，它能讓你們出去，雖然現在飛船已經不穩定了，但是現在離開的話，一切都來不及，你們快走。」酷看向基拉，「雖然今天才認識你，但是老大很相信你的樣子，所以你應該是個值得相信的好人，我叫做酷得·望·朱魯愛特。說實話，我不喜歡長名字，所以你就和大家一樣叫我酷就好。」
「我叫做基拉大和，你可以叫我基拉。很高興與你相識。」基拉回答，握住了他的手，心裡卻有些無奈，想起和妃茵的相識互曉名字也是在危機的情況下，那個時候周圍的人持槍搶奪高達，而這次是搶奪聖戰天使嗎？
酷露出燦爛爽朗的笑容，「基拉，你有必須離開的理由吧，所以這個女孩拜託你了。」
「酷，你想做什麼？」
「雖然這個門看起來很安全的樣子，但是以防萬一，我還是留下來好了，畢竟我也是紅山貓的一員，不幫忙控制這裡是不行的，你們兩個外人還是快離開吧。」
「不行！」那個女孩大聲喊了出來，「你想用那像小孩子玩具一樣的劍與聖戰天使戰鬥是不可以的，已經無所謂了，你就把我交給那些人好了！」
「那可不行，我答應了頭目，要讓你平安。」
「我討厭人類，但是對於把沒關係的你們拖下水逃走的自己，我更討厭……既然那些人會抓我，就代表他們跟把我封印起來的人有一樣的理由，你們根本沒必要為我如此拼命，因為我的力量很危險。」少女摘下了頭上的深色發帶露出了一塊美麗至極綠色石頭，那像是有著自己生命顏色的光芒讓人無法轉移視線。「我也是聖戰天使，對人類來說，我們的力量就是他們的武器……能力越高，我們就會成為強勁又危險的武器……要是帶著擁有那麼危險力量的我到處行走的話，總有一天一定會傷害到人的。」
——我並不是人類，我的全名是，妃茵·斐修·瓦魯蒂西亞。我的本體就是你手中的書，全名是瓦魯蒂西亞之書，雖然，不知道這個世界給我的傳言是怎麼樣的，但是只有一點是相同的，我是……背負了詛咒之名的黑暗之書。
——我已經殺了很多的人，我並不是人類，我根本不像基拉說的那樣溫柔，因為一開始我就只是個無情而冰冷的道具，經歷了無數的世界，我殺的人，多到基拉根本無法用數字來衡量，是你無法想像的。
——對我而言，死亡，屠殺，都和你們呼吸說話那麼容易，那麼理所當然，不會有任何的猶豫和不忍，也不會為他們感覺到悲傷。我和你不一樣，我是飲著血和人的憎恨不甘而活的。
——我曾說過吧，這本書是可以實現願望的魔法書，雖然不是什麼值得炫耀也沒有祝福的力量，但是，只要基拉許願，我會不惜一切的為你達成，只要基拉希望……我可以改變本身的設定程式變成最適合你的最強的兵器。所有你不願意的事情，骯髒的事情，我都可以替你完成。
聽著藍發少女的自我嘲諷，想起妃茵曾經的話語，這就是作為武器要背負的宿命嗎？
即便不願，也要背負傷害人的疼痛，所以才會和那個時候的妃茵一樣露出這樣的眼神吧，對什麼都不相信，對什麼都放棄了，連同自己的生命和命運都放棄了……
出乎藍發少女的預料，酷一把抱起了她，將她放在了逃生飛艇裡，「這種事都無所謂啦。」
「無所謂！？」
「是啊，無所謂的啦，來，坐上去，快坐上去吧，所以聖戰天使什麼的，我根本不知道啊，在我眼前的，你就是你啊。」酷毫不介懷的笑著，「你對我說過吧，每個人都有自己該做的事，而你不是要去嗎，那個艾迪魯庭園。和一事無成的我不一樣，你一定可以到達那裡的。啊……啊……！」
基拉在他話沒有說完的時候一把將他推入了少女所坐的逃生艇，他笑道「這種話，還是你保護她到那個艾迪魯庭園了再說吧。」
「喂，基拉，你做什麼啊！」
「我只是想起來，當初用槍頂著你夥伴真是不好意思啊，這個情我必須還呢，所以保護的事情還是由你來做吧。」總覺得，看著酷和這個女孩，就好像最初的自己和妃茵一樣，所以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想起自己不顧妃茵意願，強行拉著她一起跑的場景，忍不住笑得眯起了眼，也許那個時候的妃茵對一切都放棄了，想要等死，但是他從未後悔過在那個時候拉住了她，讓她和自己一起跑。
如果會重來一次，還是會伸手拉住她，還是會為了她放棄那個曾經的世界。
這一切的選擇，他心甘情願，絕無後悔。
基拉看向那個女孩，「我在意的人也曾說過和你相似的話，也曾對自己的命運自暴自棄，但是有人告訴她，縱然世間殘忍，但是終有那麼一兩個美好的存在，能夠遇見。」女孩的眼眸在瞬間閃過光亮，基拉繼續說道，「對於這句話，我也是相信的，所以在此刻送給你，也許很多人會將你當做武器，當做工具，但總會遇到的，真正把你放在心底，當做家人，對你一心一意的人。生命還很長，只要不放棄，總能遇到的。不是嗎？」
最後他看了一眼有些不解的酷，笑了笑，用槍射斷了將逃生艇與飛船拴在一起的鐵鍊。
與此同時耳邊傳來那個被酷稱之為很牢固的門被轟掉的聲音，看來那個手持聖戰天使的青年和那個紅帽子的少女追上了。
藍發的女孩一怔，「風…？」
「什麼？」酷不明所以。
明明是在船艙內卻起了一陣狂亂的風圍繞著基拉。「風為破壞，亦為守護，以身為界，火為淨化，亦為毀滅，以此為盾，為吾所拒之人，禁止靠近，」
只見他一個手中憑空浮現一本書，另一個手握著槍直指前方大門方向，槍身上驟然浮現深紅至黑的光環，層層交疊相錯，帶著神秘的咒文像是穿越時間和空間的交疊，有種詭異的美感，強大的魔壓聚集在第一顆子彈上，凝聚在一起的力量強烈到肉眼可見，光芒越來越耀眼。
「吟唱……？」女孩怔怔的看著基拉的背影，不光有風，還有火，她重複著呢喃「風為破壞……亦為守護……？」
當天使協會的金髮青年終於破開門，他和紅帽子的女孩就看見了指著自己方向的槍上凝聚的高溫魔炮，他們嘴角下意識的抽了抽，「喂喂。」
「以聖者為名的囚徒，枯朽的亡骸指引冥界的方向，在此獻上違令之人體溫，奉為犧牲。」基拉的眼眸驟然冷凝，扣下了扳機，伴隨槍響的是那足以焚盡一切的高溫火球直射出去發出猛烈的爆炸，就連飛船都被炸開了一個大洞，更是加劇了隕落的危險事態。
「啊，燙！」普通的槍支定然無法承受這種高溫發射，頓時報廢，基拉也猛然扔掉那燙死人的槍。
而天使隊的人雖然趴在地下躲過一劫，但回頭看著那被破壞的飛船牆壁，他們一頭冷汗，戴紅帽子的女孩更是不可思議的看著基拉，原以為這種威力只有七煌寶樹的梅紮蘭斯一族才擁有的，但是……看向他身後的藍發的女孩，她壓根就沒有同契。
那個少年，到底是什麼人！？那奇異的吟唱又是什麼！？
「學姐，這飛船要掉下去了，必須快點離開才行。」金髮的青年無奈的提醒道。比起奪回那個聖戰天使，現在生命不保的事態更加的嚴重。
而在基拉的幫助下，酷和那個女孩坐著的逃生艇順著滑向出口，脫離控制的前一刻酷探出身猛然抓住了基拉，才避免讓他與飛船一同殉葬的結果。卯足了勁將掉在半空中的基拉也一起拉上了逃生艇。
這個時候他們看到空盜們也紛紛駕駛著逃生艇對他們招手，酷慶倖他們還活著抹了一把冷汗的同時，扭頭開始斥責後方的基拉「太危險了，你剛剛為什麼不上來，難道想和飛船一起掉下去嗎？」
「阿，那個。」基拉無奈的撓了撓腦袋，「我只是懷疑你這個逃生艇承不承受的了三個人的重量。」
「這種事等上來再考慮……誒？啊啊啊啊……」酷的話還沒說完，逃生飛艇就已經開始在空中搖晃了，危險之極，他咽了咽口水，臉色蒼白「好吧，現在需要考慮了。啊啊啊……」
「酷！！——後面！！！——」不遠處的空盜們大聲的警告著他們，可是酷和女孩都被失控的飛艇嚇到了，完全沒有聽到。而基拉察覺了，回頭就看見那三個天使協會的人也駕駛著之前飛行艇追了上來，他按下了女孩和酷的頭，自己卻承受了後面攻擊過來的炮彈大部分力量，由於逃生艇本身就只有兩個位置，他在後面小地方一下子無法站穩就從邊緣掉下去也是可以理解的。
基拉因為炮彈攻擊造成的震顫而從飛行艇上掉下去的瞬間，腦袋裡只有一片空白，由下而上，逆著風看見那個藍發的女孩回神時似乎想要伸手拉住自己，耳邊呼嘯的是風的聲音，看著那飛艇上逆著光的身影一瞬間與妃茵的影像重疊，眼眸驟然收縮，他下意識的抬起手，卻無法觸碰。
「基拉！——」酷的聲音穿透了風，無論他怎麼加速飛行，都趕不上基拉掉落的速度。
「酷。」藍發的女孩拉了拉酷的衣服，她記得這個少年介紹自己時說的名字，「他們追上來了，你願意助我一臂之力嗎？與我……同契吧……」
「什麼？」酷順著女孩的話看向身後，只見那天使協會的人還追著不放。如果不是他們，基拉怎麼會掉下去，如果不是他們，這個女孩豈會被逼到如此田地，回過頭，注視著女孩的雙眼，酷認真的點了點頭，「如果你嫌棄，我一定會保護你到最後。」
面對酷伸出來的手，女孩笑了，她靠近了酷，緊接著風將二人包圍，「幽暗黑夜伴我行，榮光照耀我心靈，旭日滿載放光明，與我氣息相呼應，」隨著吟唱的力量，風越來越大，「開啟屬性之籠罩，纏繞著揚起之風，兩者合為一體…」她知道，這個少年沒有撒謊，所以她也決定相信，相信這個叫做酷的少年，她不是破壞的武器，她也想守護，「…契約之籠…」
女孩化作了酷手中最強的風之刀刃，雖然酷很驚訝她與自己合為一體後竟然像羽毛一樣輕盈，但是只一瞬就回神了，他沒有忘記自己要做的事。
在飛艇被擊中墜落的瞬間，酷射出倒鉤掉在天使協會的飛艇上，緊接著用力一揮，風化作刀刃瞬間將之斬成了兩斷。雖然很出氣，但是他卻忘了此刻自己和天使協會的人是一條線的蚱蜢，於是回過神來的時候，天使協會的飛艇和他一起朝著地面墜去。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高空傳來數聲悲鳴。
***
而另一邊，基拉完全沒有想過自己的墜落導致了女孩和酷的同契，從高空墜落，儘管下方密集的樹枝替他緩解了一部分衝擊力，卻還是劃出許多的傷痕，失血過多加上這麼一摔，落在地面的基拉意識已經有些模糊。
在失去意識前他隱約看到有人靠近，然後在自己面前蹲下來，雖然很想看清楚來人的面容，但沉重的黑暗最後還是違逆他的意志壓了下來。
第六十四章 虛假日常
即便在夢中基拉的意識也受困於上一個世界,受困于戰爭，完全忘記了現實中戰爭已經結束，他眉頭緊索，睡的並不安寧。緊接著,在看見炮火襲來時擋在自己身前妃茵的背影，基拉嚇得滿頭冷汗伸手去去抓卻什麼都沒有抓到,因而猛然的從夢中驚醒，彈坐起來，但是他並沒有完全的清醒，坐在黑暗中動也不動,過了許久他才從那份可怕的陰影中回神。
察覺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噩夢的基拉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指尖下意識的去抵額頭,卻觸碰到厚厚的繃帶。他怔住了，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不止頭上綁了繃帶，連身上不同部位的傷都一起被處理過了，而且自己正身處一個陌生的房間內。
正在此時一個女人推開門恰巧來看見他下床的舉動，立刻奔過來重新把他按倒在床上，動作毫不輕柔「給我躺下，你想讓我好不容易給你包紮好的傷口再度裂開嗎。」
猛然倒下腦袋撞在那並不柔軟的枕頭上的基拉強烈的眩暈感，而且之前猛然坐起的動作加上這樣一推倒一撞擊，從身上傳來火辣辣的刺痛感可知自己的傷肯定再度裂開了。
普通人一定痛的叫起來了，不過基拉這個為人著想的好孩子不但沒有說什麼更是把痛忍下來了，因為他不想指責自己的救命恩人，更何況這些傷本來與她無關，裂開也是自找的。
他只是順著對方的動作和力道順從的躺好，等到對方鬆開了壓在他肩頭的手才支撐起身體勉強墊著枕頭靠在床頭坐好。等做完這些事才看向救他的人，才發現對方是一位有著金色的長髮的美麗的女性，她琥珀色的雙眸透漏著些許不耐，不過二十來歲，卻有種讓人無法直視無法反抗的強烈的氣場。「謝謝您救了我，給您造成麻煩了。」
「不用感謝，救你只是因為當時路過，順手而已。」這位女性本來皺著眉頭看著基拉，讓他下意識的懷疑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麼不對，緊接著就見她突然露出狹促的笑容，伸手去捏他那沒有傷痕的臉頰，「本來我也不想救你的，救一個沒用的傷患等於多一張吃飯的嘴，你說是不是。」
這話說的……基拉腦門上頓冒出無數汗，不知是疼的多一點還是無語多一點，不過雖然難聽，但也是讓他無法辯駁的大實話。
「很抱歉。」
「我說，小鬼啊，你難道除了抱歉就沒有別的想說的？比如，我為什麼救你啊……」
雖然眼前這位女性看起來比自己大，但是也大不了多少吧，基拉發現從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就不斷的被人稱之為小鬼，之前的空盜頭目是這樣，現在眼前救了自己的人也是這樣，他真的看起來很嫩嗎？
好吧，在自己的世界除了妃茵，就沒有見過誰比眼前這位女性氣勢更強的，而且她和妃茵的氣勢不一樣，也讓他提不起反抗心，加上臉頰都被捏變形了，說不出什麼話來反抗，只能無奈「疼，能請您先放手嗎？」
「切，無趣的小鬼。」只聽她嘀咕了一聲就鬆開了手。
基拉摸著那已經麻掉的臉頰，估計已經被揪紅了吧，對此他很無奈，因為這樣的個性他完全無法招架，只能順著她的意問道，「那麼請問，您救我的原因是什麼呢？」
「嘿，想知道啊？」不知道為什麼，基拉看到眼前人露出的狹促笑容，竟湧出了一種抽過去的衝動，他很努力的按捺下額頭的青筋，維持自己禮貌的溫和笑容沒有崩掉，只聽她繼續說，「其實當時你掉到我面前，我很想一腳踏過去啦……」
「……」
「不過那時候讓我驚訝的是，你都失去意識了，還不斷的念著妃茵這個名字，一時覺得有趣，就把你撿回來了。」
不斷的念妃茵這個名字？雖然是很想妃茵沒錯，但被一個陌生人這樣直白的說出來，就好像把自己的心思毫無遮掩的展開在光天化日之下，還是會驚訝和不好意思的……不過竟然是因為一時有趣，這性格有多惡劣啊……還有『撿』這個詞，讓他什麼感激之心都在瞬間煙消雲散了。
基拉無語的狀態只持續了一會，很快他就說，「還是很感謝您，明天我就會離開。」
「我叫雪瑞拉·奧瑟爾·艾菲斯汀。」
「……」基拉麵對她突然的話，一時不知道怎麼反應。
「我的意思是不要對我使用敬語，叫我名字就可以，不過我更喜歡別人叫我雪瑞。」
「我叫基拉大和。」
「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從上空摔下來的，也不知道你樹立了多少的敵人，但是既然救了你，就請你安心在這裡養傷吧。」她攤手笑道，「我對你沒有惡意……好吧，我知道你這個警惕的小鬼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的，誰叫我是陌生人呢。」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沒有懷疑……只是。」
「放心吧，你不會給我造成多大麻煩。」雪瑞毫不在意，「反正養一個是養，兩個也是養，而且這裡很久沒有新的風了。你的到來說不定會給我的生活帶來新的樂趣。」
原本猶豫的基拉看著雪瑞的乾脆，也就釋懷了「好的，謝謝你，雪瑞。」
「這樣才乖。」雪瑞一把揉亂了基拉的棕色短髮，讓他瞬間落下數條黑線，最終被她強勢的壓制沒能反抗，這就是所謂的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
基拉在房間內躺了兩天，也許是本身傷的不重，加上瓦魯蒂西亞之書的魔力在無形中加快了治癒速度，第三天他已經可以起來在屋內屋外走動了。
他一邊走一邊觀察房子四周的結構，還有外面的庭院和森林，除了發現這是個幽靜安逸的地方外，更發現這個房子內住的並不是只有他和雪瑞，還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
基拉最初見到她時被嚇了一跳，因為這個老人只是靠在躺椅上，也不說話，也沒有看他，只是睜著眼看著遠方毫無焦距，反復的對她說不好意思，打擾了，也像是沒聽見一樣，沒有任何反映。
倒是雪瑞提著水桶回來的時候，看到基拉失措的不斷的和老人說話的樣子好笑道「你不用理她，她壓根聽不進你在說什麼，更不會有什麼反映。」
「誒？怎麼會？」
「是啊，我比誰都不想相信這一點，但是就是發生了，城裡醫生也請來看過，但是這是常見的老年癡呆，沒有辦法。」雪瑞將水桶放在手邊，而她在老人身邊蹲下，「最初只是記憶減退，還會說話，然後慢慢的就變成這樣了，真沒辦法啊。」她揚起無奈的笑容，像是已經習慣了一樣，開始給老人打招呼，然後慢慢的給她擦臉，脖頸，還有四肢，完全推翻了在基拉腦海裡留下的不耐且強勢的第一映射，給老人擦拭的雪瑞帶著笑容，動作溫柔，耐心的作著重複了不知多少次的行為，明明知道老人再也不會清醒的回應，依舊講述著晨間發生的見到的一些趣事，還對她介紹基拉。「呐，愛琳，這個小子叫做基拉喲，是我前幾天從樹林裡撿回來的，很有趣的人呢，啊，你還記得之前我和你說的那個有趣的事情嗎……」
基拉站在一旁，他總算知道之前躺在床上的兩日為什麼除了換藥送飯，雪瑞都忙裡忙外了，她一定是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照顧這個叫做愛琳的老人了。看著雪瑞喋喋不休的反復的講述著一些小事，只求老人給一點反映，沒有任何的厭倦和疲乏，還有她配合著描述發出的低低的笑聲，是如的寂寥蒼白。
他看見了，雪瑞一直凝視著那個被稱為老人呆滯的眼眸，像是無聲的祈求，是那樣的無助，那樣的悲傷。
「……」曾經的世界也聽過這樣的事，這是身為一個人類必有的經歷，老化，然後死亡。
人類永遠敵不過時間，無論是抱怨的，不甘，還是恐懼，它不會因為誰的悲傷淚水而產生憐憫的情緒停下腳步，它會緩慢的，然而卻確實的持續前進，帶走一些人看不見的東西，記憶，活力，直到某一天將死亡一併帶來。
基拉甚至無法開口安慰，畢竟不站在當事人的角度親身體會，誰能明白那種無法阻止至親至愛終有一日要離開的痛苦與悲傷。
「你這是怎麼了？……放心拉，我沒事，愛琳這個樣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雪瑞回頭看到基拉的神情愣了一下，隨即又笑了起來。
基拉看著她把桶裡的水倒掉，似乎準備重新打水的樣子，於是開口，「水我來幫你打吧，我也想做點事。」
雪瑞只是想了一小會，就乾脆的將桶扔到了他的腳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交給你了，水在旁邊的井內打，不過作為傷患要格外小心。我去做飯了。」
這是基拉第一次在井內打水，雖然花了很長時間，但還算成功，至少人沒有掉到井裡，水也打上來了。
「不錯嘛，人沒有掉到井裡，比我想像中有用。」雪瑞回頭看到他打上來的水頓時驚訝道。
這話說的……頓時讓基拉冒了一堆的黑線，一開始就是想看他掉水裡嗎，他到底被小看到何種地步啊。不過，他發現自己逐漸開始習慣雪瑞的言語模式了，並不算特別驚訝，只是小小的無語，他想，他會逐漸適應這樣的生活。
像是故意要看到他的無語鬱悶的樣子般，雪瑞笑著揉了揉他的頭，「開玩笑的，謝謝，你幫了我大忙。」
後來的日子裡，發現房屋內有個地下室，擺滿了雪瑞釀制的酒，每隔一段時間她就會將酒推到城鎮，據說有固定的餐館酒家收購她的酒。
偶爾的時候幫她摘果子，打水，或者給老人餵飯的基拉，漸漸習慣這樣安逸的生活，也就在這裡住了下來。
越幸福，就越不真實，有時候他站在窗前看著投落在手心的斑駁陽光，神情恍惚，沒有任何的煩惱，但是即便如此，內心深處還是有種寂寞在隨著時間啃食著他的心，和環境無關，有種寂寞就算身處最喧囂的人群也會如影隨形，有時候基拉從夢裡醒來都分不清自己所在何方，是夢，還是現實，身邊連個提醒他的人都沒有，只覺得空虛。
基拉握緊了手，大概是因為這裡終究不是自己的世界的原因吧，沒有妃茵，沒有親朋好友，無法打從心底的接受這個世界，總是微笑著站在邊境處看著，卻無法投入其中。
妃茵曾說過，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她就是這樣在不同的時間和空間，體會著這樣一無所有的寂寞的嗎？這就是妃茵遲遲不醒來的原因嗎？
他曾說過，妃茵沒有家人，就由他來當她的家人，如果妃茵沒有幸福，就由他來帶給她幸福。
明明已經承諾了，他從未有一刻忘記，但是她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
——妃茵，我一直在等你啊……
……
……
站在窗下的基拉沒有發現門邊有一個人靜靜的觀察自己，雪瑞來很久了，但是看著基拉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也就沒有打擾。起初救他的確是一時興起，因為她的生活需要新的風轉移視線，否則她擔心自己無法忍耐內心的負面情緒而陷入極端，如果到了那一步，那麼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就都白費了。
但是基拉大和卻出乎了她的意料，當初她猜測過他的背景，也猜測過他為什麼會遇到什麼樣的事受這樣的傷，也曾想過，如果他是被追殺的話，一定會給自己帶來不小的麻煩。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但是生活卻沒有她設想的那麼糟糕。
基拉的性格也在她預料之外，溫柔善良，卻並不無知，對什麼都是淡笑，仿佛早已看淡了一切，不得不說，雪瑞對他產生了濃厚的好奇，他怎麼會有這樣一雙眼睛呢，清澈但又隱隱透露著悲傷，目空一切的感覺，這是見慣了生離死別才擁有的眼神。
能讓這樣一個溫柔的人念念不忘的妃茵又是怎麼樣的人呢？
再回頭看看那依舊癡呆的老人，雪瑞有些黯然的垂下眼簾，遮住了一切的情緒，嘴角的弧度略顯諷刺。但很快她收斂了自己的情緒，敲了敲身邊的門引，在基拉詫異回神時，她笑了起來，「又在想你家妃茵嗎，想得入了神都忘記出來吃飯了啊。」
「啊，抱歉。」
「真是個傻小子。這有什麼抱歉的，這麼多天了，還這麼客氣。」雪瑞開始習慣揉他頭的手感了，哪一天揉不到了一定很可惜把。這樣想著，手的動作有些停頓，「你的傷已經完全好了，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陪我過這樣辛苦的生活？我以為你會想立刻飛奔回妃茵的身邊的。」
「我並不覺得辛苦，我很喜歡這樣的生活，安寧又平靜，這是我和妃茵夢寐以求的，無論我在哪，她總會回到我身邊的。所以我留下來，我想讓她也和我看到相同的景色。」基拉微笑著。
雪瑞張了張口，半響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她不知道基拉憑什麼有這樣的信心，說妃茵總會回到他身邊，這種無論在哪妃茵都知道都不會離開的口吻，好像羈絆永不會消失一樣。
提起妃茵，基拉的整個神情都會柔和了下來，比起平時的溫和更鮮活，對此，雪瑞微笑的說出了真實的感想，「啊，真讓人羡慕……」
真的很讓人羡慕啊。
因為她的，早已失去，並且再也不會回來了。
每當看到基拉想念妃茵的模樣，這無法改變的現實會化作濃厚的絕望感緊緊勒住她的心臟，痛苦的仿佛她下一刻就會死去的窒息感。
***
當天夜裡，雪瑞坐在院子裡，對著月亮與星辰，喝了很多的酒。
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扭曲模糊，意識也逐漸遠離，整個人都仿佛輕鬆了很多。
「雪瑞。不要再喝了。」
對於奪去自己酒杯的人，雪瑞湊近認了很久才認清，笑道，「是基拉啊……有什麼事嗎？」
「你這樣會著涼的，雪瑞。」基拉伸手想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夜晚的風帶著潮濕的涼意，如果讓她喝醉了就地倒下的話，一定會著涼的。
然而雪瑞卻甩開了他伸出的手，「誰是雪瑞，我是雪瑞拉·奧瑟爾·艾菲斯汀，有名的艾菲斯汀一族啊。」她的笑容帶著無法言語的蒼涼和諷刺。
其實最初基拉就發現了，她的全名有種冰冷優雅的感覺，似乎賦有不一般背景。
而雪瑞，光是簡單的稱呼就改變了全名帶來的感覺，不過既然她不想提，基拉也就不問，當作只是自己的錯覺，只將她當作雪瑞，也僅僅只是雪瑞。
「雪瑞，你喝醉了。」
「我沒醉！」雪瑞端著酒杯，笑的一臉肆意，更像是在發洩，「你一定覺得這個名字和我完全不符對吧，不要這麼驚訝，因為我也這樣覺得。」
過去的她個性與名字一樣帶來的是優雅有禮，沒有人不喜歡她，無論是被她長相還是展露的實力，但是隨著時間流失與不同的遭遇，再好的性格也會被磨得面目全非。
「算了，不提那個讓人生厭的種族，來，陪我喝酒。」
面對耍潑的雪瑞，基拉有些頭疼的扶額，別說曾經未成年，成年的時候也還在宇宙面臨嚴峻的戰鬥，不說條件不允許，就算條件允許，也沒有勇氣去喝酒，畢竟那個時候每個人都將神經崩的緊緊的，誰敢去觸碰那種會麻痹意識讓人反映遲緩的酒精？
不喝酒已經成了根深蒂固的習慣，所以基拉對雪瑞遞過來的酒近而遠之，為此她模糊的嘀咕了一句「小鬼就是小鬼，酒可是能讓你一夜長大的好東西。」
基拉笑了笑，和醉酒的人是沒有爭執的必要的，所以他沒說什麼，既然攔不下來，就乾脆不攔了吧。他回屋內拿了個毛毯給她蓋上，看著她一杯又一杯的喝，靜靜的等待她喝醉的那一刻到來。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不同的生活習慣，雖然不知道雪瑞要靠酒精來麻痹自己的原因，但是看著屋內那個名為愛琳的老人，也能猜到一點，所以不想再做任何無謂的勸誡。
這是她必需要承受的要面對的，無論多麼不舍，對方終有一日會離開，無論怎麼樣期盼，痊癒這種奇跡也永遠不會降臨。
她只能守護在自己的親人身邊，沒日沒夜的照顧，像那種時候，人心最後落腳之處唯有，死心看開。
因為除了接受，除了儘量讓親人舒服的沒有痛苦的那一天到來外，沒有任何辦法。也有很多的人，在照顧中，頂著壓力，最後承受不了那種悲痛而崩潰的，因為沒有誰能無時不刻與那失去至親至愛的痛苦作鬥爭的。
雪瑞會不會崩潰，基拉不知道，但是他可以感覺到雪瑞已經支撐到了極致，明明是如此祥和的生活，卻沒能帶給他那種生命的氣息，更沒能讓他放鬆。基拉甚至覺得自己還在戰場中，每呼吸一口氣，只有那被壓抑到絕境的窒息感。
他知道有種東西已經被雪瑞壓抑到極致，岌岌可危，一旦斷裂，那麼這些祥和必然會被打碎，就和鏡花水月的泡影一樣，再不復當初，祥和就像是虛假的表像，全面的崩毀。
這種危險的平衡一直持續到某一日，基拉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就和他預想的一樣，雪瑞因為照顧愛琳，那日益累計的疲憊和絕望感在瞬間爆發了出來。
第六十五章 人生終焉
基拉在井邊打水的時候,好不容易將裝滿水的水桶從井裡提起，轉身就聽見啪啦的一聲，從不遠處的房裡傳出來，像是什麼東西落在地面上發出的碎裂聲。並不是一下,緊接著再度傳來劈裡啪啦的聲音。
眼眸驟然收縮，基拉在那一瞬間有種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頓時扔下了裝水的木桶，朝著房間跑去，水頓時全部灑了出來濺落在地面草地土壤上，就連木桶撞擊在地面發出的沉悶聲音都讓他無暇顧及,那帶著尖銳質感的碎裂聲音不斷的刺激著他的耳膜,短短的一段路卻好像跑了很久,趕到大門，扶著大門喘息的時候，他只覺得心跳的好劇烈，像是要從嗓子口跳出來一樣。
進門就看見原本乾淨的房屋只有一片狼藉，滿地都是飯菜，湯水，還有碎片，簡直就像是把做好的飯菜全部掀翻摔落在地面一樣，而做出這一切的不可能是那個已經癡呆的老人，基拉將視線移到老人身邊剛好背對著自己的雪瑞身上，無法看到她的表情，但是只看見她好像極力的忍耐著什麼，雙手垂落成拳，上半個身體都在顫抖著，連帶著髮絲發梢都在顫抖。
「雪瑞……」基拉剛走進房間，踩碎了一個陶瓷的碎片發出哢嚓的聲音，驚到了雪瑞，在看清雪瑞神情的那一瞬間，他原本邁進的腳步停在了原地。
不為別的，只為那一瞬間，從雪瑞餘光裡透露出來的是一種殺意，仿佛醞釀著極地風暴，他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了警告，警告他不要再靠近。
只見她猛然伸出雙手揪緊了老人的衣襟，「到現在還是沒有反應嗎！愛琳！看著我啊！我守護了你這麼久，為什麼到現在，你依舊一句話都不說！你是不是我是誰都忘記了！告訴我啊，愛琳！叫我的名字啊，我是雪瑞啊，看著我啊……」
老人目光依舊呆滯的看著遠方，完全感覺不到提著自己衣襟的手力量有多麼大，更是不知道眼前的人有多麼的痛苦。
「說話阿！愛琳！你背叛了我們的約定，忘記了一切，就可以當作一切沒有發生嗎！……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忘記！我一直視作珍寶的東西，你怎麼可以說忘記就忘記！為什麼你不乾脆死了算了！要是早知道這一刻，那時候我就該殺了你！」
眼見著雪瑞越來越憤怒，那個老人也有些喘不上氣，基拉再無法忍耐的沖上去拉開了她，他怕自己反應再慢一點老人會死在她粗暴的動作上，「住手，雪瑞，冷靜下來。」
「基拉大和，給我滾開。」
「你再這樣下去，她會死的！」
「我求之不得，她的存在是我的枷鎖！都是因為她活著我才這麼辛苦！」雪瑞憤怒的對著基拉大喊，「她為什麼不去死，她死了算了！」
基拉從未見過如此憤怒的雪瑞，看著她發紅的眼眶，面對這樣幾乎要哭出來的她，不知道說什麼，只想歎息。不知道雪瑞陪了這位老人多少年，這樣沒日沒夜的認真照顧，比任何人都期待她痊癒的心情，在這樣毫無改變的日子裡遲早會被絕望吞噬，雖然早知道，卻從沒想過來的這麼快。
她的眼神像是在質問他知道什麼，憑什麼站在這裡擋在她眼前。
是啊……憑什麼呢？
一直依賴照顧著這位老人，承受著壓力，體會著那種辛苦的不是自己，他又有什麼資格阻攔雪瑞那蓬勃而出的怒火？
最終，基拉只是輕輕的說，「如果她死了，你會後悔的，畢竟她是你的親人……」
「親人？哈……明明什麼都不知道，你還真敢說。」雪瑞驀地打斷了他的話語，發出的笑聲猶如嘲諷，「她怎麼可能是我的親人！我從來沒有那種東西！我恨她，從來沒有比此刻更恨。忘記了所有，卻將我留在原地，她活著就是造成我生不如死的枷鎖！為什麼她不乾脆死了算了！」
「你可以在憤怒的時候將一切的錯都推到她的身上，但，如果她死了，你就真的甘心了？如果她真的死了，那麼一直以來，你的努力就白費了，不是嗎？」基拉不重的語氣，甚至可以算是溫和的話語，卻像一盆冷水當頭淋下，讓幾乎陷入瘋狂的雪瑞瞬間安靜了下來，力量也仿佛一瞬間被抽去，就連站在那裡都好像耗盡了全身的力量。
是啊，一直以來，她為什麼努力呢……忽然覺得好累，對於照顧愛琳，也有些厭倦了。
她緩慢的鬆開了手，鬆開了基拉時候腳步有些不穩，險些一個踉蹌跌倒在地，拒絕了基拉準備攙扶她的手，一步一步恍惚的後退，靠著門，扶著牆轉身離開了這個讓她格外狼狽的地方。
基拉知道此刻的雪瑞需要冷靜，所以沒有立刻追上去，只是看向身邊的老人。
面對雪瑞那樣激烈近乎實質化將人摧毀的情感，老人也沒有絲毫的反應，唯一的區別的就是閉上了那呆滯的眼，呼吸平穩，似乎只是睡著了。不知道她的夢中是否有現實的那些悲歡離合喜怒哀樂，有時候覺得老人就這樣一無所知的睡下去的話何嘗不是一種幸福，雖然對雪瑞而言很殘忍，但人註定會生老病死，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基拉為了讓她睡的舒服，將她抱回床上，給她蓋上了毛毯，只是看著這滿目瘡痍的環境，歎了一口氣。
等他把碎片全部清理乾淨，地面也打掃了一遍後，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原本以為要花一點時間去尋找雪瑞的去向，卻沒有想到她壓根沒有走遠，而是站在不遠處的地方靜靜的看著夜空。
她的背影在夜空下顯得單薄而孤獨，就連耀眼的金髮也仿佛失去了光澤暗淡的垂落在身後，月亮的光輝猶如淡薄的銀紗覆蓋了大地，落在她的身上，給她的髮絲鍍上一層銀光，顯得寂寥。
不知道站了多久，雪瑞想要繼續往前走離開這裡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路已被人擋住。是三個混混，送酒的途中不止一次的遇到，雖然早知道他們不懷好意，卻沒想到他們竟然大膽的找上門擋自己的路。
「我們注意你很久了，一直以來釀酒養裡那個不能動彈的老東西很辛苦吧，不如跟了我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不用過的這麼艱辛~」
「滾。」她低聲說道。
「嗯？你說什麼？」一個男人不懷好意的湊近她，呼吸都要噴到她皮膚上了。
就在他們嗤嗤笑的時候，雪瑞猛然扣住距離自己最近的男人的脖子，眼眸裡翻騰著足以摧毀一切讓人感覺恐怖的風暴，抬手像扔垃圾一樣，讓男人重重的摔到在地。
「我說滾，聽不懂人話？」
「給你幾分顏色就開染坊了，你今天是想走得走，不想走也得跟我們走！」她這一舉動頓時惹怒了剩餘的兩個人。就連摸著脖子不斷咳嗽的男人也從地上爬起來，一臉兇神惡煞的模樣靠近。
正在此時，只聽『砰砰砰——』連續三聲槍響劃破了寂靜的夜空，三個男人頓時嚇軟了腳癱倒在地，抬頭就可以看見金髮女人身後有一個少年正握著槍直指他們，那冰冷的目光就好像看著死人一樣，讓人不寒而慄。毫不懷疑當時如果再靠近那金髮女人一步，那子彈絕不會落在腳邊警告那麼簡單，絕對會立刻貫穿他們的腦袋。
面對這樣一個堪比修羅的少年，他們再不敢動彈。
「我數三聲，立刻離開這裡。」基拉還沒有開始數，那三個混混樣的男人立刻連滾帶爬的跑走了，唯恐慢一步就會死在槍下。
看著他們離開，雪瑞沒說任何的話語，更沒有對幫助了自己的基拉說任何感謝的話語。
直覺告訴基拉，雪瑞此刻並不想看到他，所以他一直站在後方沒有上前，與她始終隔著一段距離。
「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不回去嗎？」
「你回去吧，你不管愛琳也沒關係，讓她死也無所謂。」雪瑞背對著他，沒有任何的猶豫，「我對照顧她的日子厭倦了。如果你愛的人再也無法想起你，再也無法呼喚你的名字，看你的眼神越來越陌生……那時候，你就會明白我的感受了。」
「……」忽然間，聲音都好像消失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短時間內我不想看到你們，不想接觸有關愛琳的一切，所以不要跟過來。」
基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雪瑞像沒有靈魂的人偶，緩慢的一步一步往前走，仿佛隨時會倒在路邊，那條筆直的道路也不知道通往何方，但是她卻沒有任何的停頓，更沒有回頭，直到走出他的視線範圍。
他站在原地站了一會，看著那沒有星辰只有一輪圓月映襯的格外蒼涼的黑夜，萬分無奈。
——如果你愛的人再也無法想起你，再也無法呼喚你的名字，看你的眼神越來越陌生……那時候，你就會明白我的感受了。
我承認，對此我無法想像，更不能真正體會你的感受……
但，你還是承認了，你是愛著她的，不是麼，雪瑞。
最後歎了一口氣，如雪瑞希望的那樣並沒有追上去，而是轉身與她走向相反的方向，反正想通了的話她會自己回來的。
現在要擔心的不是雪瑞，反而是那個叫做愛琳的老人，畢竟不能指望一個癡呆的老人可以照顧自己，既然雪瑞暫時不回來，那麼就由他來擔起照顧的吧，總不能放任一個可憐的老人在家自生自滅。
***
照顧愛琳比他想像的更加困難，無論是做飯還是餵飯，廚師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使用高達的英雄進入廚房，那可不是一個慘烈可以形容的，第一次燒菜險些把廚房都燒掉了。
雖然很打擊，但是他不放棄，從最簡單的做起，在不斷的嘗試中摸出了訣竅，終於成功的熬出……一碗粥。
雖然稱不上美味，但好歹能入口。
當給老人餵飯時，基拉才清楚的意識到，沒有什麼最難，只有更難。原以為將食物做的能吃就很難了，卻沒想到餵飯更難，尤其是這個老人不會配合的情況下，就要格外的有耐心做持久戰。因為怕老人燙到，每一勺粥都被細心吹涼，然而一邊喂，就一邊從她嘴角邊流下，如此的不合作讓基拉好一陣手忙腳亂。
等好不容易喂完粥，將一切忙完，太陽都幾乎要落山了，完全是從中午喂到下午。基拉只覺得要累癱了，操縱高達戰鬥都沒有這麼累過，不是身體，而是精神。儘管如此，他卻從來沒有在愛琳面前叫過累，每一天都呈現最好的狀態替雪瑞陪著她。
意外總是突然發生的，比如現在，原本基拉已經習慣了照顧愛琳，正將躺著的老人扶坐起，手腕卻驀的被抓住了，「雪瑞……對不起，我睡了很久吧……？」
那骨瘦嶙峋皮肉都失去彈性的手緊緊的抓住基拉的，粗糙的手帶給他微微的刺痛感，那雙呆滯的眼眸像是剛剛睡醒一般，有清醒的光芒一點一點的釋放出來。
「雪瑞？」沒有等到回應，愛琳疑惑的抬眼，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抓著的並不是雪瑞，而是一個從來沒見過的少年，似乎因為沉睡太久，反應都有些遲緩，「請問……你是……？」
「雪瑞將自己釀制的酒送入城裡了，估計晚點才會回來。」很快，基拉擺脫驚訝的狀態迅速的回神，雖然回答了清醒過來的愛琳，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完全沒有鬆口氣的感覺，有種更加強烈的不安。
不知道雪瑞什麼時候回來，但是他真心的希望她快一點，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後悔。
「是嗎……這樣啊……」愛琳沒有懷疑基拉的話語，只是點了點頭。「對不起……我睡了很久吧，請問，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叫基拉大和，您叫我基拉就好。」
「基拉啊……看得出來，你是個溫柔的好孩子呢，也不要對我使用敬語，叫我愛琳就可以了……」她溫和的笑著，看著皺眉的基拉，她才忽然回神醒悟般，「啊……對了，我已經不再是小姑娘啦……已經不再年輕啦，讓你叫我愛琳一定很奇怪吧……抱歉……抱歉……」
愛琳笑著，不再說話，靜靜的看著屋外的風景，面對那有些落寞的神情，基拉許久才開口「不，我只是擔心叫您名字不太禮貌，如果您不介意……那我，就叫您愛琳？」
許久，看著風景的愛琳呼出一口氣，笑的無奈的看向基拉，「你果然……是個很溫柔的孩子呢……最近我總是在發燒，意識總是有一陣沒有一陣，每次醒來都是雪瑞守在我身邊，我都替她感覺到辛苦……感覺累……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的，她這一次等了我這麼久……會生氣，會抱怨，會不想見我也是理所當然的……」
「……」原來她已經猜到了，對此基拉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要擔心……我並不生氣，我只是怕，假如我不在了，她一定會孤獨吧，上次我和她說這件事，她還對我發了好大一陣脾氣呢。說我和她約定了要永遠在一起，約定沒有結束，怎麼可以先死……是啊，怎麼可以先死……但是身為人類，總有一個極限……我知道我的極限就要到了，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最後一次與雪瑞的對話上，她知道自己遲早有這麼一天……所以總是擔心，也許自己閉上眼就再也睜不開了，會離開世界，會死去。那個時候，雪瑞該怎麼辦，她最放不下的，也只有雪瑞了。
基拉看著她，從來沒想過面前的老人面對生死會如此的平靜，如此看淡生死。不過現實也就是這個樣子，正如她所說，死亡是無可避免的，不甘心又怎麼樣呢，還是只能接受。
愛琳似乎感覺到頭有些疼，伸出手按了按太陽穴，然後將全部的力量壓在了躺椅上，不想讓身邊的少年看到自己的無力。「不過，現在看到你，我也放心了，就算我不在了，你也可以替我陪在雪瑞身邊的。」
「誒！？什麼……？！不是這樣！」察覺到愛琳誤會了什麼，基拉慌亂了。「您不會有事的。」
「你這是在欺騙我，還是在自欺？」愛琳好笑道，「這麼多年，我給雪瑞增加的麻煩夠多了，沒有誰比我更加瞭解我的身體……我……活不了多久了。」
頭腦從未有過什麼時候比此刻更加清醒，精神也像恢復到了最初，看起來像是恢復健康了，但是她知道，這一切不過是迴光返照，眼前的少年應該比她更加清楚。
所以愛琳用陳述的口吻，給自己的身體做了結論，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會害怕。
神情有些疲憊的看著天空，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死。
但是有誰能答應這種無理的請求，她是人類，到時間的盡頭只能認命，即便垂死掙扎也改變不了什麼。
眼前的一切都逐漸變得模糊，她清楚的意識到，死神已經站在身邊，她還不能閉上眼，不能睡，和過去不一樣，這次如果睡下的話，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這些年，從來沒有看到雪瑞靠近過我以外的什麼人，你能住在這裡，說明她接受了你的存在，她很喜歡你……我真的很高興能在生命的盡頭前看到你，基拉。」
她握緊了基拉的手，呼吸變得有些沉重，她喘息著快速將要說的話一次性說了出來，像是在和什麼爭奪時間。
「見不到雪瑞，我很遺憾，但是能見到你……就夠了，我死了之後，雪瑞的新同契者將會是你，我註定無法實現與她的約定了，請你，一定要守護好。」
最後，她說完，對著基拉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愛琳！愛琳！」基拉發現愛琳握著自己的手是那麼用力，像是用盡畢生的力量交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下一刻愛琳就如釋重負的倒了下去，任憑他怎麼呼喊都沒有睜開眼，唯有握著基拉的手失去了力量也沒有放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基拉抱著愛琳打開門，伴隨著光芒傾瀉灑落在屋內的同時，他靜靜的看著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的人，說道，「她走了。」
「啊，我知道。」雪瑞的神情看不出任何，精緻的面容猶如完美的冰雕藝術，美好而冷漠，讓人無法靠近。她掃視了一眼基拉懷中的人，驀地嗤笑了一聲，雖然笑了，可是眼眸卻沒有絲毫的溫度和喜悅，卻仿佛凝結了一層冰霜，讓一切情緒都變得不再真切，簡直就像是用冰層將自己的一切包裹，與世界隔絕般。「她終於死了。」
她終於死了……咬牙說出這五個字，很容易。
但是這簡單的五個字沉重且鋒利的釘在心中，讓人無法呼吸，無法觸碰，動則痛。
基拉沒有理會嘴硬的她，神情一片淡漠，讓人無法看透，像是一層無人能打破的平靜假面，「我要安葬她，你要一起來麼？」
雖然是疑問，但是他並沒有給雪瑞回答的時間，直接轉身離開，好像她來不來都與他無關
悠于 2015-12-15 20:26
第六十六章 同契之約
雪瑞最終還是沒有跟基拉一起去埋葬愛琳,只是坐在房屋前，神情悠遠的望著天的彼方。
因為她無法用這雙手，將自己曾擁有的一切與愛琳一起掩埋在冰冷的土地之下。
其實當時她就在門外，準備推門的動作卻在聽到屋內聲音的時候停止,房間裡除了基拉就沒有別人了，那麼他在和誰說話？已經猜到那個結果,意識到愛琳已經醒過來了的她卻逐漸將手從門上收了回來。
這麼多年裡，不止一次設想過，如果愛琳醒來會是什麼樣的場景。
一次又一次的期盼，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當愛琳如期望的那樣醒來時,她卻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情況,在她憤怒的說了那些殘忍的話語後。
曾想過,無論怎麼樣，只要她醒來，就可什麼都不要的撲上去，說你終於回來了……
卻怎麼都沒想到真到這一天時，別說撲上去擁抱她，她連推開門見她的勇氣都沒有。
雪瑞一直站在門前，嘴角揚起苦澀的弧度，靜靜聽著屋內的話語，那是她思念了無數個日月的聲音。
——雪瑞……對不起，我睡了很久吧……？
是啊，你睡了很久了，愛琳。
她靠著門，默默的在心裡回答。
——是個很溫柔的孩子呢……最近我總是在發燒，意識總是有一陣沒有一陣，每次醒來都是雪瑞守在我身邊，我都替她感覺到辛苦……感覺累……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的，她這一次等了我這麼久……會生氣，會抱怨，會不想見我也是理所當然的……
既然早知道我會生氣，為什麼不早點醒來。
為什麼我的呼喚一直沒有傳到你那裡，偏偏是這個時候，偏偏在我說了那些話以後。
雪瑞有些痛苦的用手抵住自己的額頭。
沒了愛琳，她再也不需要將酒水運到城鎮了，她大口大口的飲著酒，有些酒水濺落在眼角傳來火辣辣的痛感，她卻全然不在乎。
——我並不生氣，我只是怕，假如我不在了，她一定會孤獨吧，上次我和她說這件事，她還對我發了好大一陣脾氣呢。說我和她約定了要永遠在一起，約定沒有結束，怎麼可以先死……是啊，怎麼可以先死……但是身為人類，總有一個極限……我知道我的極限就要到了，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這麼多年，我給雪瑞增加的麻煩夠多了，沒有誰比我更加瞭解我的身體……我……活不了多久了。
總是這樣，無論因什麼吵架，從來不指責她，只是溫和的包容。
愛琳從來不知道她心裡所想的，溫柔的按照自己覺得好的去做，自顧自的替她決定好了一切。
好不容易等到愛琳醒來了，卻聽到她這種毫無希望的話語。
她照顧了愛琳這麼久都沒有放棄，都不覺得勞累。她憑什麼說出這樣的話語，自我放棄？
就憑她一句毫無希望，活不了多久的話語，就輕易磨滅了她的一切努力，將她推入了一無所有的深淵。
——不過，現在看到你，我也放心了，就算我不在了，你也可以替我陪在雪瑞身邊的。這些年，從來沒有看到雪瑞靠近過我以外的什麼人，你能住在這裡，說明她接受了你的存在，她很喜歡你……
——見不到雪瑞，我很遺憾，但是能見到你……就夠了，我死了之後，雪瑞的新同契者將會是你，我註定無法實現與她的約定了，請你，一定要守護好。
新同契者？
哢嚓一聲，酒杯在雪瑞手中碎裂，握成拳的手還在用力，杯子碎裂成渣，手心血肉模糊鮮血從指縫間溢出，不斷的流淌。
憑什麼，替我決定這一切。
憑什麼把這一切痛苦留給她後，就這樣輕鬆的去死！？
金色的長髮暗淡的垂落遮住了她的神情，如果醒來只為了告訴她活不了多久了，因失約而道歉的話，那麼為什麼要醒來。
你究竟為什麼要醒來啊，愛琳。
讓我找個新同契者？這就是你希望的？從來不問我的感受，這樣的你，太自大了啊……
你從來不知道，我有恨你。我恨你啊，愛琳。
雪瑞喝了許多的酒，卻絲毫不覺得輕鬆，只覺得痛苦的恨不得立刻就死掉。
以至於面對找上門來復仇的小混混也來無法反應，更是提不起反抗的心。
當基拉從屋子後面繞道前面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群小混混來找麻煩，其中有兩個他見過，是之前被他用槍威脅過的，現在看來他們是專門找了夥伴來復仇的，果然不給他們點教訓，他們就不會長記性。
原本只是想教訓他們的基拉，在看到下一幕，卻騰起了想要殺人的心。只見他們將雪瑞推倒，還伸手想去脫她的衣服，雖然不知道雪瑞為什麼毫無反應，但是基拉內心的怒火幾乎要爆棚，沖進人群一把推開那個手腳不乾淨的傢伙，並且扭斷了對方的手，任憑對方在地面滾來滾去的慘叫。
周圍的小混混只是怔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舉起手中的不同的武器逼近，有的人手中甚至拿著槍。
基拉下意識的伸手將雪瑞護在身後，腦袋卻在飛快的運轉，手槍裡沒幾個子彈了，不可能放倒這些人。眼下辦法只有一個，就在他準備動用瓦魯蒂西亞之書的魔力開始吟唱時，突然從身後抱住他的人卻讓他一驚，那近距離的觸感和體溫都不由得讓他身體僵硬了起來，「雪瑞……？」
「你就這麼喜歡多管閒事嗎。」雪瑞壓在基拉的肩頭，全部的力量從後方壓在他的背上，話語帶著炙熱的氣息吹在他的耳畔，像是想到了什麼，「想保護我？那好。」
雪瑞甚至不等他回答，便自顧自的決定了，基拉甚至來不及弄明白她那無頭無尾的話語意思。
那些小混混只見她趴在少年肩頭，眼眸透露出來的決絕，卻讓人感覺到實質性的寒冷，她不顧手中傷口，在基拉沒有察覺時與他十指交握。
既然愛琳希望你是新的契約者，那就如她所願好了……反正我也……如她所言，並不討厭你。基拉大和。
「冰雪霜降，凍結萬物，前路崎嶇，固守心靈，……」
基拉察覺不對，驚訝的同時卻已無法從她身邊抽離。
從雪瑞站立的地方開始，腳邊碧綠的草地開始覆上一層薄冰，溫度急劇下降，這時候小混混們才察覺過來，「她……她是聖戰天使！快啊，阻止他們同契！」作為武器而生的聖戰天使在這個世界是出了名的強大，所以他們慌亂也在所難免，一心想要阻止他們同契，他們的力量卻太過弱小根本無法阻止雪瑞分毫。
她嘴角冷漠的上揚，嘲笑他們的無知。
「低聲耳語，持續向前，執子相守合而為一，」那低聲的吟唱，宛如浸透了涼意的風雪圍繞著在他們周身，時而溫柔，時而狂暴，就連那些人慌亂之中開槍射出的子彈還沒有靠近，就被寒風抵擋下來，像是撞在厚實的冰層上逐漸被冰封，落在地上時只有幾個冰彈。
「狂亂之舞，契約之籠！」
寒冷的風雪驀然的散去，基拉震驚的看著幾乎與自己手臂融為一體的武器，像是極寒的冰凝結而成，晶瑩剔透，但他卻沒有感覺到的寒冷。
「小鬼，你別呆愣了，要上了！」雪瑞忽然開口說話，她的身影浮現在基拉的身後。
不等他有所反應，她就已經主動的沖上去了，基拉只能被動的跟著她跑，被動的揮動武器。
只見手臂在雪瑞的帶動下揮舞著，帶起的風雪瞬間將那些四處逃跑的混混冰凍，讓他們再無退路，緊接著又是一揮，那些人形冰雕頓時粉碎化作冰渣消失在了空氣中，基拉啞然無言，這是何其霸道的力量。
「哈哈哈哈。」耳邊是雪瑞的笑聲，肆意而瘋狂，悲哀無處釋放，有種窮途末路的錯覺。
「很，開心嗎？」基拉看著她造成的碎雪飄零的場景，神情十分的複雜，這是一場單方面屠殺。雪瑞的笑聲沒有帶給他絲毫歡樂的感覺，內心就像這落下的雪，只有滿目蒼涼與荒蕪。
「真愉快啊！」基拉手臂上的武器消失，雪瑞解除了合體狀態，張開了雙臂，在未消失的細小雪花中旋轉，等她停下動作放下雙臂的時候，空中飛舞的雪花已經消失了。
對上基拉悲哀的目光，她一怔，隨即輕笑，「我的力量很強大吧，那你又為什麼要露出這樣的表情？總不會是被剛剛的場面嚇到了吧，別告訴我你是第一次殺人啊，我絕對不會信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手上和我一樣沾滿了血，你偶爾流露的那種殺人者的眼神，無法欺騙人的。」
「原來你真的是聖戰天使……」雖然已經隱隱察覺，但是現在才得到確認，基拉終於明白，從她與愛琳身上看到的違和感是什麼了，照顧一個老人，雪瑞對她的態度不是面對長輩，而是以平等的姿態叫著她的名字。「愛琳，是你的契約者。」
「原來，你早就察覺了。」雪瑞聳肩，「你想的沒錯，愛琳是我的同契者，不過是曾經的。現在她死了，我自然就從她那裡解放了，可以換一個契約者了。」
「你真的這樣想嗎？這真的是你希望的？你就如此的討厭愛琳嗎？」基拉複雜的看著她。
雪瑞冷笑著說出了薄情的話語，「和我締結了契約，擁有了我這樣強大的戰鬥武器，卻因為年齡老，忘記了一切。我就像個保姆一樣照顧了她後半輩子，光是說出來就令人發笑不是！？」
「我以為你討厭人類，唯有愛琳是不一樣的，我以為你不想作為人的武器戰鬥，此生只會接受愛琳一個同契者。」
「……」
「當然，原本我也以為我討厭被當做工具，但是和當保姆比起來，我寧可做戰鬥的武器，借著他人的手發揮我全部的實力，」一瞬間她的眼眸染上了昏暗的色調，晦澀不清，下一瞬卻眯起眼笑了，讓人看不清她真正的情緒，「你說的不錯，我的確討厭人。但誰說我非愛琳不可？我不討厭你喲。」
「你喝醉了。」
「難道你不明白嗎，選擇了你，與你同契，代表我喜歡你啊。」
「如果你非要自欺的話……如果這種話能讓你覺得輕鬆一點的話，我什麼也不想說了。」在前方的基拉沒有回頭，髮絲垂落的陰影遮住了他全部的神情，「但是你自己的心比誰都清楚，你究竟喜歡的是誰……還有，我不需要聖戰天使做我的武器。」
眼睜睜的看著基拉離開，雪瑞垂下了頭，低啞的聲音自語，「真是，無趣啊。」
***
深夜，雪瑞本想去看看愛琳的墓，卻發現基拉正坐在屋後。她並沒有靠近，只是站在視窗，卻意外聽到從他在吟唱，其內容是她都沒有聽過的，全然陌生的詩歌，帶著奇異的韻感。
請在今宵啟程吧，
不要再於此等待，
在漫長而寒冷的歲月裡，
守夜的人們已用古老的悲哀，
默默地凝望大地。
……
雪瑞下意識的揣緊胸口衣襟，感覺置身溫暖的懷抱中。
就連那冰冷的孤獨感也在漸漸消退，
他的吟唱帶著不可思議的力量，讓聽到的她內心的疼痛在不知不覺間緩解不少。
結束痛苦的等待吧，
一切已無法阻擋你們的腳步。
與蔚藍的夜空一起，
與溫柔的清風一起，
即便肉體消亡，
……
靜下心來的時候，
悲哀終將結束。
不知不覺間，基拉的吟唱已經結束。
她無法忍耐這種安靜，開口問道，「這是什麼？為什麼這種吟唱我完全沒聽過。」
沉默的基拉不知在回憶什麼，神情溫和而哀傷，完全沒有察覺身後有人，直到雪瑞開口，他才驀然回神，隨即笑了笑，「這是送靈曲。因為在我居住的地方，常年征戰，死了很多人，充斥著許多的不甘悲傷和憎恨。吟唱就是在那個時候學會的。」
「教會你詠唱的人……」雪瑞皺著眉頭，想起他在昏迷中還念念不忘的名字，「是，妃茵……？」
對於她的猜測，他並沒有反駁，默認了下來。
「原來你心中念念不忘的妃茵也是聖戰天使。」畢竟只有聖戰天使才會吟唱，雖然這種吟唱很奇特，但不影響她的判斷，所以她認為妃茵是某種稀少的遠古血統。
這次基拉沒有默認，而是直接否認了她的猜測，「妃茵不是聖戰天使，她是我最愛的人，我和她約定了，要帶她離開戰爭，要讓她看到除了殺戮以外的世界，要讓她幸福的活下去。」
「恩？」雪瑞眯起眼，「如果約定了，那麼為什麼她不在你的身邊，如果真的重要，那麼為什麼會分離。」
「……」雪瑞的問題和當初梨花犀利的指責重疊，像是無形的手握住了他的心臟，那種強大的壓迫力讓他呼吸一窒。
「其實你是失約了吧，你根本不知道此刻她在何處，根本不知道她是生是死。」雪瑞從窗戶上翻身而下，站在他身邊，「放棄吧，說不定你的妃茵，再也回不來了。」
「！」再也回不來了？一瞬間基拉的面色變得慘白。
「怎麼樣，我說對了吧。既然你的妃茵回不來了，那麼就不要等下去了，讓我代替她成為你的武器，好歹我也是聖戰天使，再不濟也是七煌寶樹啊。」雪瑞驀地靠近他，貼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她以為這樣說，基拉必然會答應，卻沒有想會被基拉一把推開，力道之大讓她摔倒在地，雪瑞有些愕然的抬頭對上的卻是泛著殺意的血色雙眼，她從來沒有想過基拉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像是被冒犯的受傷的野獸，無助且憤怒，陌生且危險。
「無論你說什麼，也無法改變我的決定，等待妃茵是我的事，與你無關。」許久，他的神情恢復平靜，眼底泛起的紅光卻沒有褪去，顯得妖異而冷漠。
「七煌寶樹是什麼，有多厲害，我不知道，但我不需要聖戰天使，你的玩笑一點都不好笑，雪瑞拉·奧瑟爾·艾菲斯汀。」
垂落在身側的手狠狠揣緊成拳，一旦開始想念，寂寞那種感情便會席捲而來，蝕骨腐心，加倍的思念，根本無法控制。
雪瑞的靠近，讓他更加想念妃茵，想念她的溫度，她的聲音，和記憶相比，此刻獨自一人是如此的孤獨，甚至希望妃茵能在下一刻出現在眼前，他渴望將她抱在懷裡。
雪瑞沉默了片刻，「真是奇怪，知道我是聖戰天使的時候，你不驚訝，所有人渴望的七煌寶樹你也不稀罕，你所求的究竟是什麼，我這麼喜歡你，你怎麼不喜歡我呢？我哪裡不好？」
自從說出了自己聖戰天使的身份後，她再沒有隱藏過自己鎖骨上的那顆元素石，冰藍色的，猶如水晶般剔透，美麗至極。
「你沒有哪裡不好，我說過，你喜歡的並不是我，玩笑開夠了就鬆手吧，雪瑞，和我解除契約。」基拉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落到不遠處的墓上，眼底的紅光褪去，顯得更加幽暗，更加的深邃。
雪瑞冷眼看著基拉許久，忽然揚起一抹笑容，「解除？聖戰天使的契約一旦達成就無法解除，如果真的這麼不甘，那你就去死好了，這也是唯一的方法，只要身為同契者的你死了，契約也就消失了。」
既然言盡至此，基拉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轉身離開。
只留雪瑞一個人面對墳墓，不發一語。
「這樣，你就滿意了嗎？愛琳……」雪瑞笑著，可是笑意不達眼底，說不出是諷刺還是悲傷。「他竟然為你吟唱送靈曲，你還真是幸運啊。」
而她的話語，卻無人回應，徒留寂寥。
日子不尷不尬的過了下來，期間他們二人再也沒有提起關於聖戰天使，關於契約的任何話語。
第六十七章 妃茵蘇醒
雪瑞習慣每天下午出去摘果子來釀酒,然而這一日下午她卻在途中迎來一個不速之客。
「終於找到你了，雪瑞拉。」
「傑恩。」雪瑞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男子，和愛琳生活太過安逸逐漸忘記了曾經的戰鬥與逃亡。
但從離開了艾迪魯庭園開始，就知道終有這樣被找到的一日。
「如果不是察覺到這裡氣溫因為你的力量而下降的話,你就準備這樣躲我們一輩子，靠……」被稱為傑恩的男子看了她那盛滿野果的籃子,神情迅速的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厭惡和鄙夷，「這種野果過一輩子？」
「我知道你來的目的，放棄吧，我不會和你回去的。」雪瑞像是沒他沒出現過一樣,重新開始之前未完的事情,採摘野果。
「夠了！」傑恩對於她的無視,和自甘墮落十分憤怒，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野果扔到地上，頓時汁液四濺，「你要任性多久！你曾經是那麼高貴，現在淪落到採摘這種野果為生，你不覺得丟臉嗎！立刻和我回去。」
面對自己的辛勞成果被踐踏，雪瑞努力按耐下心底的怒火，「少多管閒事，傑恩，你又瞭解我什麼？高貴？不，我從來不高貴，認識我的時候，你才幾歲，不要拿自己單方面的認為放在我身上，你記憶裡那個陌生的人是誰，我不知道，但絕對不是我。采野果釀酒，也許你們覺得這種行為粗魯不可理喻，但是對我而言這種生活就是我需要的，這種生活就是我的幸福。」
「雪瑞拉·奧瑟爾·艾菲斯汀，不要忘記你的榮耀！」
「哈，榮耀？」雪瑞毫不在意對方鐵青的臉色，發出一聲嗤笑，「榮耀那是什麼狗屁東西，你口中所謂的榮耀，就是回去代代侍奉皇族，做皇族的武器？簡直是妄想！」
「雪瑞拉！」
「不要叫我，你們不配。」
「看來是談崩了，所以我才要你不要和她囉嗦嘛，傑恩，直接將她抓回去吧。」這時一個少女從傑恩身邊的樹後走出來，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在那的，也許一開始就在，只見少女親密的挽著傑恩，一副撒嬌的模樣。
聖戰天使？雪瑞警惕的看著眼前的兩個人，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孩童時期的傑恩經常跟在她和愛琳身後乖巧的叫著姐姐，那時候她就知道，他是守衛皇族身邊最強武將的孩子，也是作為繼承下一任武將培養。
現在他已經長大，實力不可估量，加上一個聖戰天使，雪瑞並沒有多少戰勝他們的把握。
「浪費了這麼多時間，如果你無論如何都要反抗的話，別怪我不顧念舊情。」傑恩伸手，那少女立刻化作一把武器，進入戰鬥狀態。
而另一邊基拉在房門前猶豫，他覺得自己在這裡打攪的夠久了，應該離開這裡去下一個地方。
做了決定後就走出門尋找采果子的雪瑞，想和她打聲照顧感謝她這段時間的照顧，卻沒有想到看到的就是雪瑞被另一個聖戰天使的使用者逼得步步後退。
就在雪瑞已經無路可退時，意外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雪瑞！」
「基拉！」察覺是誰的時候，雪瑞只覺得不可思議，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看到他對她伸出手的瞬間，雪瑞先是一怔，很快反應了過來，回握住他的手。
「冰雪霜降，凍結萬物，狂亂之舞，契約之籠。」
「新的同契者？！」傑恩不可置信的看著雪瑞和基拉同契，他咬牙冷笑，「你曾跟著愛琳離開，說是不想做沒有自由的皇族工具，將榮耀踩至腳底，甚至為此背棄了自己的種族。現在你又比當初自由多少，依舊做人武器，還是做這樣一個無能之人的工具。」
他提著武器躍起，狠狠的從上方朝著基拉的頭頂劈了下去。基拉下意識的抬起手臂，雪瑞幻化的冰系大劍猶如盾一般將攻擊扛了下來，手臂無法控制的顫抖好似承受了千斤的重量，這樣強大的壓迫力地面都無法承受一般頓時碎裂，塵土飛揚。
雪瑞的冰封在傑恩的攻擊下毫無作用。
「你的力量，只是如此嗎？艾菲斯汀種族是最強大的七煌寶樹，而你的契約者卻完全無法發揮你的實力，你就不覺得丟臉嗎！」
艾菲斯汀，守護皇族的七煌寶樹。
曾是他憧憬仰慕的對象，無論是雪瑞拉，還是愛琳，她們的羈絆無人能及，她們的強大有目共睹。然而有一日，她們卻同時背叛，逃離了艾迪魯庭園。
物件是愛琳就罷了，她跟隨愛琳離開，他可以原諒，可以理解。
但他無法接受，雪瑞為了其他人不回艾迪魯庭園。
「我原以為你不願意回去，是因為愛琳，想留在愛琳身邊，現在愛琳死了……你卻為了這樣一個陌生的人，拒絕和我回去？簡直不可原諒！」
他一直視愛琳和她為驕傲，即便她們叛離，他也願意將這一切視為任性，然後有朝一日親自接她們回來。
現在愛琳死了，他的夢想和驕傲，只剩下她一個。
即便她們作為最強者的輝煌已經結束，他也決不允許這份榮耀被陌生人玷污！
一種憤怒從心裡膨脹，咆哮著要爆發出來，他因為極力忍耐，而渾身顫抖。
無法原諒……
假如之前他還有理智的話，此刻卻蕩然無存，「我要殺了你的契約者，再將你帶回去。」
「你敢！」
「這小子不配讓你做武器，聖戰天使只能與一個人締結契約，所以他必須死！」
「你以為我會讓你得逞嗎！」基拉感覺得到從手臂上傳來的震顫，雪瑞的憤怒。
「你以為你能阻擋我嗎，這無能的小子不過是個新手，你和他根本沒有羈絆那種東西可言，現在的你只是一味的靠著自己的力量向前沖，你沒了愛琳連最低等級的聖戰天使都比不上。」
「你住口！一口一個愛琳的，吵死了！」
「雪瑞，冷靜下來。」基拉皺著眉，他被手中化做武器的愛琳帶著四處跑，太被動，太消耗體力了，對方明顯在激怒她。
雪瑞突然停下來讓一直往前沖的基拉一個踉蹌，險些摔倒，耳邊響起她的聲音。「基拉，聽著我的聲音，跟著我一起吟唱。」
——治癒之水其心凜冽，潔淨之雪其根刺骨。
——褪去溫柔，冰雪之極地，將你我守護。
聽到了雪瑞的吟唱，她的聲音傳至心底，基拉閉上眼聲音與她交疊。
——喧囂所在之處，盡數覆滅。
——無人能靠近，無人能傷害。
聽到這吟唱，傑恩色變，曾經愛琳與雪瑞拉將這個吟唱的威力發揮到了極致，將追逐她們的眾多聖戰天使覆滅在了冰雪之下，讓幸運躲過一劫的人至今還被噩夢纏繞。
看來這次他真的將雪瑞拉激怒了，發動了威力最大的一招，冰雪鎮魂。
雖然臉色發白，但是他並不覺得自己必死無疑，儘管此刻雪瑞與基拉的風雪防禦無法打破，「契約者不是愛琳，你覺得你這一招真的能成功嗎，失去愛琳的你，就只是廢物。」
曾作為最強的冰系七煌寶樹實力，何時被人如此看低過。
她是最強的……
她和愛琳無人能戰勝。
愛琳……
——違逆吾之戒律者，凍結其身。
——阻礙吾之前路者，毀滅其魂。
吟唱的節律變了，不再平靜，基拉猛然睜開眼，喉嚨裡爆發的疼痛讓他面色慘白，再無法站穩，猛然半跪在地面，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吟唱還在繼續，他卻無法再發出一句聲音，只要他想吟唱喉嚨就會發出撕裂的疼痛，像是被人緊緊扼制住，再難吐出音節。
白色的風雪還圍繞在他周圍，雪瑞的吟唱依舊，她壓根沒有察覺到基拉的不對，用自己的吟唱帶動他，她在強迫他。
基拉只覺得痛的難以忍受，光是捂住脖子就耗盡了力量。
「你和他的羈絆這麼輕易就斷裂了啊，雪瑞拉。」
「你說什麼……」雪瑞的虛影浮現在基拉的身後，眼眸裡只有憎恨和毀滅。
「還沒發現麼，你的同契者發不出吟唱了，你還真是一點都不顧及他啊。」
雪瑞眼眸驟然收縮，這才看見已經無法起身的基拉，面色蒼白，額頭的冷汗如雨下，連絡人類和聖戰天使之間的只有羈絆，羈絆若是斷裂，支撐聖戰天使的能力支柱，也將會被毀滅。
「基拉，我……」
「雪瑞，不是你的責任，我沒事。冷靜下來……他只是想激怒你。」
「你們說什麼都遲了，你們兩個根本無法同心戰鬥，你們根本無法將自己交給對方，根本不信賴對方。」傑恩的聖戰天使諷刺的說道，她一眼就看穿了他們二人最大的間隙。
他們說的沒錯，雪瑞咬緊了唇瓣。
無論是她還是基拉，根本不曾信賴對方，無法與對方並肩作戰，因為他們兩個人，心裡同時都居住著另一個人。
無法辯駁這一切，但是就算如此，基拉也不準備放棄。
「別再讓我發笑了，快點結束這一切，去死吧。」
聽到那個叫做傑恩的男人話語的瞬間，基拉眼眸閃過危險的紅光，他就那樣站了起來，不避不閃靜靜的抬頭看著那越來越近的攻擊，武器倒映在血色的眼瞳裡越來越近。
「你在做什麼，躲開啊，基拉。」雪瑞驚惶的聲音響起，她想要讓基拉避開這一擊，卻發現自己逐漸脫離了基拉的身體，怎麼也想不到這個時候會被基拉強制解除武器狀態，狠狠的揮開落在了攻擊範圍外，她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看著基拉對著傑恩抬起手，他想做什麼！？難道想赤手接那個聖戰天使的攻擊嗎？
「既然你那麼期望，那就結束好了。」基拉眼眸平靜，似乎掀不起任何的波瀾，那渲染開的紅，宛如凍結的火焰。從他抬起的手心裡開始凝結魔源，從魔力濃縮成一個高壓球體並且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他的風衣因為魔力產生的風力回流而在身後獵獵翻騰，棕色短髮也任風糾纏，淩亂張揚的飛舞。
「你太狂妄了！」傑恩不明白，這個少年怎麼會突然產生這樣強大的壓迫感，無法接受自己那一瞬竟然會對這個他不放在眼裡的人產生恐懼感，進而更加的憤怒。
那一刻他只想殺死眼前人，七煌寶樹是他們的榮耀，決不能落入這樣無知且弱小的人手裡，那是一種玷污。
眼見著無法避閃，也不想避閃了……基拉緊抿的唇瓣微揚，這是他第一次沒有依憑直接凝聚魔力，會發生什麼他也不知道，但是總要試試看，才能知道結果。
對方的攻擊與他的魔力實直接碰撞時產生爆炸造成的傷害，也許連他自己也無法逃過，更嚴重點會兩敗俱傷。
但，基拉不在乎，除了妃茵和阿斯蘭，他不會給任何人贏的機會，因為他不允許！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有另一個力量介入了兩者間，暗紅的巨大法陣憑空浮現，瞬間展開擋在了基拉上方。
傑恩的武器狠狠撞擊在那法陣之上，停在半空，卻無法靠近基拉一分一毫，簡直就像是有無形的強大力量化作最堅固的盾擋在了基拉周圍，傑恩不放棄的用力下壓，即便一遍又一遍的吟唱，那爆發出來的力量都仿佛被吸收掉一分一毫都沒有遺漏。
然後陣法開始旋轉，緊接著氣流迴旋猛然爆發開去，傑恩被那強勁的氣流彈飛，他在中途後空翻躍，才勉強在落地時穩住了身形，身上臉上卻仿佛被狠狠的揍了幾拳隱隱作痛。
再抬頭，傑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基拉的前方上空，陣法所在出現了一個少女，她閉著眼，身著白色戰衣，抱著一本奇怪的黑皮書，氣流迴旋在她周身讓她的髮絲自由擺動，看起來端莊而聖潔。
懸浮在她身後猶如雙翼的六個晶體卻給她添上了一層殺伐之氣，當她落在地面睜開眼的瞬間，萬物都為那雙眼中的殺意戰慄。
「剛剛攻擊的人，是你。」她只是看著使用聖戰天使進入備戰姿態的傑恩，那雙漆黑的眼眸毫無感情，更沒映照出他的存在，好像他和他手中的聖戰天使都是無生命的死物。
不等他人有所反應，懸浮在她懷中的書不知何時攤開了，「傷害吾主之人，無存在價值，消失吧。」
猛然揮手的瞬間，帶著無法抗拒的氣勢，黑色的光芒猛然從攤開的白色書頁中迸發，化作猙獰的惡鬼般的獠牙大嘴將傑恩和他的聖戰天使吞噬，他們被黑暗吞沒的瞬間仿佛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慘像發出的叫聲慘絕人寰。
雪瑞聽到那叫聲無法抑制的顫抖，而造成這一切的少女的神情毫無變化，仿佛一絲一毫的情緒都懶得施與，她頓時覺得寒冷從脊椎彌散開來，蔓延四肢百骸。當遇到比自己強大不知多少倍的存在時，才知道自己有多無知多弱小，才知道恐懼為何物。
雪瑞以為少女對付了傑恩後，下一個就是自己和基拉，所以當她見到少女合上懷中書，轉身的時候，下意識的擋在了基拉麵前，將他護在身後。
「你是誰！？」
少女沒有回答，她漆黑的眼眸露出了不解和疑惑，她的目光掃過雪瑞，主程序就浮現了剛剛從那兩個人身上拿到的資料，雪瑞拉·奧瑟爾·艾菲斯汀，有著七煌寶樹之稱的，冰系武器。
她的契約連接者……是基拉。
少女疑惑的看了看基拉，又看了看雪瑞，歪了歪腦袋顯得迷茫，眼前這個聖戰天使是基拉大和的武器的話，那麼自己是不是做了多餘的事？
少女想起雪瑞在問自己，不回答似乎不禮貌，於是抬起毫無情緒的漆黑眼眸直視雪回答道，「我是瓦魯蒂西亞之書的守護者，僅承吾主基拉大和之名下。」
「你……」雪瑞被她機械化的回答砸傻了，她剛剛的問題需要這樣回答麼？然後名字呢？忽然，她察覺了少女話語中另一個關鍵的名字，基拉大和，眼眸驟然驟縮，難道……？
不等雪瑞有所反應，基拉已經用行為做出了回答，他幾步向前，在少女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將她拉入懷中。
基拉什麼話也沒有說，當她出現時，他就已經忘記了自己在戰鬥，手中凝聚的魔力不受控制的瞬間消散。比起敵人傑恩，他更在乎她，看到她的那一刻，就再無法把視線移開，唯恐自己一個不注意她就會立刻消失在眼前。滿心的喜悅，化為了恐懼，害怕這又是一場夢境，害怕伸手觸碰的時候，一切都會從他眼前消散。
「終於……再次見到你了。」因為無法確定，因為害怕，所以一直站在雪瑞身後注視著這一切發生的基拉，直到她轉身，直到她開口回答雪瑞問題的時候，他再也無法抑制，無法忍耐，沖上去緊緊的擁抱住她，那實體的溫度，那縈繞在鼻尖熟悉的氣息，都是如此的讓他想念。「我的……妃茵。」
如果這一刻是夢境，他希望永遠不要醒來。
如果這一刻是幻象，那麼就讓時間永遠的停留於此吧。
雪瑞只是在後方看著緊緊擁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她從來沒有見過基拉這樣喜悅的表情，他的樣子像是要抱那個女孩一生一世再也不放開一樣。
這樣的場景，也算是對她猜測的一種回答，那女孩，果然是基拉心心念念的妃茵。
正主回來了，她應該替基拉感到高興才是，但是卻笑不出來，雖然這樣幸福的一幕和自己的孤獨對比是如此的刺眼，但更多的卻是一種違和感。
心底不由自主的浮現剛剛那個女孩漆黑的眼眸，那種平靜，那種陌生……和基拉的喜悅截然相反的冷漠。
她真的是妃茵？真的是基拉心心念念的愛人？還有她的回答……她真的叫做妃茵嗎？
許久雪瑞露出了無奈的笑容，她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自己是怎麼了，怎麼會懷疑那個孩子呢，基拉那樣喜悅的表情絕不會是作假的吧，自己果然是太累而產生了幻覺吧。
而這邊，被基拉抱入懷中的少女只是怔了怔，漆黑的眼瞳裡閃過一串又一串指令進行確認，同調的魔力更是確認了眼前人的身份，「妃茵，是您為我取的新名字嗎？」
「……」基拉懷抱著她的手臂一僵，他不明白妃茵這話的意思，「妃茵？你怎麼了？」
「明白了。」少女閉上眼，腳下浮現暗紅的法陣，氣流因為細微魔力的震顫而改變，「識別新名妃茵·瓦魯蒂西亞，管理許可權能夠使用，命名成功。」
「新名？」基拉無法反應，鬆開了她，恍惚的後退了一步。
「如果是新名，如果你不是妃茵，那麼你是誰，你叫什麼？」原本按著自己太陽穴的雪瑞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弄得一愣。如果她不是妃茵，基拉怎麼會認錯，而她也說了自己主人是基拉大和。到底哪有問題？
少女看著雪瑞，雪瑞被她的視線看的毛骨悚然，卻沒有想過少女是直接透過她看的是她與基拉的契約，見雪瑞是自己主人的武器，所以對於雪瑞的問題，她毫無隱瞞的誠實回答，「我作為守護者，以本體瓦魯蒂西亞為名，除了主人，誰也無權賦予我姓名。」
「沒有人？怎麼會？」基拉忽然回神，試探著問，「妃茵，你……還記得嗎，你的第一任主人。」
妃茵露出略微疑惑的神情，奇怪的看向他，「您在說什麼？我的……第一任主人？除了您以外，我沒有任何主人，剛剛是您將我從沉眠中喚醒，你是我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主人啊。所以，從現在開始，我會拼死將您守護。」
「你……忘記了？」
面對茫然的妃茵，基拉只覺得喉嚨乾澀，無法發聲。
濃烈的悲傷將他包圍，那種腐蝕了心靈的疼痛，很努力才抑制了聲音的顫抖。
她不但忘記了和他一起在上個世界生活，戰鬥的事情，就連過去締結過契約的人，也都一個不留的全部都忘記了，還說是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主人。這怎麼可能呢……
看過妃茵的記憶，知道她多麼珍惜曾經與第一任主人相處的時光，因為是那一位教會了她一切有關人的美好情感，也是從他那裡學會的何為失望，何謂悲傷。
那人在她心中的不可代替性，基拉比誰都清楚，更是從來沒想過妃茵會有朝一日失去這一切，明明她比誰都重視曾經擁有的那些時光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為什麼會忘記？
難道……是，契約？
無數景象閃過，停留在與莎莉葉的最終一戰的時候。
他想起妃茵曾為了打敗莎莉葉，短時間阻止了防禦程式的再生，解放所有的魔力吟唱，強行清除了一切的契約的場景。
——以瓦魯蒂西亞之名進行許可權解除。
——以瓦魯蒂西亞之名命令，讓一切與吾相連恒久不滅的契約於此終結。
在那一刻他也失去了，與妃茵的契約，雖然只是一瞬間。
很快妃茵就和他締結了新的契約，所以並沒有察覺什麼不妥，更沒有察覺那契約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隨後就是莎莉葉的哀鳴，那時候他不明白，現在才隱約覺得，也許那一刻她就知道解除契約後會被遺忘。
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麼她當時為什麼會那麼瘋狂，也就能解釋的通了，她只是想阻止妃茵不讓她那樣做，因為她不想被妃茵遺忘。
然而當時他卻不知道，妃茵解除契約代表什麼。
那些契約和程式相連，是主程序寶貴的資料，強行解除契約，就是對曾經的一切進行抹除，因為與那些契約程式緊緊纏繞在一起的是她寶貴的記憶。
——只要我一日沒有下定決心，基拉你就永遠也贏不了莎莉葉，對不起，想要保護你，卻也是我害你受傷。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
——如果我早點做出這個決定就好了……基拉，我洗掉這份錯誤的話，你會原諒我的對嗎？
——強行清除部分程式的話，需要時間修復出新的程式頂替，這段時間，我沒辦法陪你了呢，基拉。
——等我回來，那個時候，我將獲得重生，作為只屬於你一個人的妃茵·斐修。
基把手握成拳，不斷的顫抖著。
想起妃茵所做所說的那些話語。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真正意識到，妃茵為他放棄了什麼。
並不是像她說的那樣，解除契約那種簡單的話語。
妃茵放棄了那些證明她生命存在，勝過生命存在的記憶。
無法抑制的悲傷從內心深處蔓延開來，痛苦的讓人難以忍受，沉重的讓人無法呼吸，也許曾嫉妒過妃茵對最初的主人的在意，但是也不代表希望她失去那些寶貴的記憶啊！
作者有話要說：一__,一妃茵出場了你們高興麼？你們一定不會高興吧，我知道的。
我知道你們一定會後悔，咧嘴笑~
我一直遲遲不放出妃茵的原因就是在想，還給你們一個完全空白格式化掉的妃茵，是個什麼反應。
既然是程式，那麼格式化也是可能的，比如我們的電腦一不小心重要的東西全部被格式化了，你懂的……
基拉真苦逼。
其實我埋了伏筆的……就是給你們做心理準備，結果你們都沒發現……
第六十一章【「真可惜。」妃茵這樣說道，本來已經下定了決心，不管怎麼樣都要殺掉莎莉葉，結果卻還是讓他們逃了。
「可惜麼？我不覺得，當初你不忍殺她，而現在你動了殺念竟然不惜捨棄你珍惜的東西，你不會後悔麼？」
「不後悔，那些東西，因為我已經找到了比那些東西更加珍貴的東西，所以過去的都過去了，終歸是死物，然而只要他還存在，會創造更多的值得我珍惜的回憶。」妃茵笑著，看著基拉送走了阿斯蘭他們而回來時，伸出手撲過去，而基拉只是對妃茵下意識張開了雙臂。】
看，這在高達最後一章有伏筆喲，不能怪我欺負你們的。一__,一（泥垢！）
ps:我保證下一章開始溫馨！恩！
pps:我不用進黑屋了，耶耶耶！！！！！！祝各位七夕快樂，啦啦啦啦啦~~~~~
第六十八章 真實的心
妃茵察覺了他情緒的不對,有些擔心的問道，「請問，有什麼不對嗎？我應該做什麼？」
許久，基拉鬆開了不斷顫抖的雙手,他很努力讓自己露出笑容，不想讓妃茵擔心,「沒什麼，我們回去吧，妃茵。」
雪瑞早已回去，基拉牽著妃茵的手緩緩的從來時路往回走。
一路上他都沒有回頭看她,也沒有說話,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情感和思緒中,只是手緊緊牽著妃茵的手，唯恐她走丟。
妃茵察覺了他的心不在焉，所以也沒有開口打擾他，只是怔怔的看著自己被基拉牽著的手，感覺有種溫暖從手心裡彌散開來，只是剛剛想到要留住這種溫暖，手指就已經彎曲下意識的回握住那大手，炙熱的溫度凝聚在手心，這個時候妃茵才回神發覺自己做了什麼，心裡嚇了一跳，小心看著基拉的側顏，發現他似乎沒有察覺自己的舉動而有些松了一口氣，也有點失落……但是這種失落從何而來，她，不知道。
自己這樣的舉動算不算失禮呢，主人會不會討厭呢？為此，妃茵惴惴不安，對這個主人，她有很多不瞭解的地方，理智告訴她此刻應該鬆開基拉的手，但是卻貪戀這種溫暖不想放開。
基拉走到門口，雪瑞正好走出來，她笑著指了指後面，「我比你們先回來，多餘的房間被我當倉庫了暫時清不出來，所以我把愛琳的房間整理了一下，如果不介意，妃茵就住那一間吧。」
「謝謝，給你添麻煩了，本來我準備今日離開的，現在看來還要麻煩你一段時間了。」
「不用客氣，不用那麼急著離開，你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反正房子現在就我一個人。」雪瑞毫不在意的聳肩，從基拉身邊走過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讓他加油。
「那麼，妃茵睡這間房可以嗎？」
「啊，恩。」妃茵怔了一下，垂下眼簾，沒有任何異議的點頭。
只是基拉從她手中抽離的瞬間，那驀然冰冷空虛感讓她不適，險些伸手去挽留他的溫暖，最終還是僵了一下不易察覺的放下，將手藏在了寬廣的戰袍袖下。
「那，妃茵好好休息一下。有什麼事情可以來找我，我就在你隔壁的房間。」基拉沒有察覺她眼眸閃過的光輝驟然暗淡，更沒有察覺她停在半空想要挽留，卻最終收回的手，直到關上門，薄薄的一層木板就將他們一裡一外的隔開。
靠著門，全部的力量都壓在了背後的門板之上，基拉嘴角的笑容再無法維持，神情變得悲傷，他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懊悔，自責，為什麼那個時候沒有察覺。
——以吾瓦魯蒂西亞之名，僅奉基拉大和為新主人，以我身為盾，以我骨為刃，刻於最古老的魔咒，血脈相連的承傳，以此為延續，只要此血不斷絕，此守護便永遠存在，只要此身殘存，此劍未隕，此誓絕不泯滅。
那時候妃茵就已經意料了這種事的發生了嗎？
所以從程式裡強行抹去了一切的契約後，然後又重新單獨與他締結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新契約？
像是構建一個將彼此聯繫在一起的羈絆，即便分離，即便遺忘也能靠著契約的聯繫只認出他。
這個羈絆，在此刻，也讓他覺得如此的沉重。現在他一個人背負兩個人的記憶，將他和房內新生的妃茵連接在一起的是什麼呢？契約嗎？
他有些痛苦的捂住自己的額頭，不敢看妃茵，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失去了過往一切的妃茵，愧疚與自責已經將他淹沒，更怕自己軟弱的模樣，映照在那雙熟悉又陌生的漆黑眼眸中，從而不敢逗留狼狽逃離。
而將基拉隔絕在門外的木板另一側，
房間內妃茵緊抱著瓦魯蒂西亞之書，側身倒在床上弓起身體蜷縮成一團，似乎這樣才能讓自己心安。敏銳的察覺後來的基拉雖然笑得溫柔，但還是有某些地方變得不一樣了。雖然基拉對她說沒什麼，將她帶回家，給予她居住的地方，但是還是覺得，基拉的話語變少了，甚至不再看她，到最後都沒有回頭。
是不是自己已經遭到他的討厭了？妃茵不由的如此猜測，她睜著眼，腦海裡全是基拉的神情，對基拉，她有種陌生的熟悉感，明明是根據連接在一起的契約認出基拉的，可又似乎不是這樣，基拉說她忘記了，但是她只是一段程式，會忘記什麼呢？
坐起身子，將瓦魯蒂西亞攤開，扉頁飛速翻過停在了空白的一頁，妃茵將手放在表面上，巨大的魔法陣圍繞她旋轉，手心與頁面接觸的地方無數奇異的文字溢出，像是編碼迅速查閱著。直到觸碰了什麼，啪的一聲連接斷開，手被力量反震開傳來火辣辣的刺痛感，妃茵捂著那被彈開的手，皺緊了眉頭。
瓦魯蒂西亞主系統重組過一次？新生的程式中有一塊空白的地方，簡直就像是把那裡刪除了然後新的資料又重新將缺口彌補了起來，那麼缺失的那一個部分，就是與基拉說的她忘記的曾經嗎，想起基拉在意的模樣，一定是與他相處在一起格外珍惜的過往吧。
如果真的是自己擁有的經歷和記憶，妃茵覺得自己絕對不會輕易放棄的，那麼曾經是什麼讓她如此不顧一切，又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不惜失去記憶做代價也要清除的呢。
她只是再生的程式，儘管心裡有著疑惑，卻也知道自己已尋不到答案，曾經想法和感情都已經清空徹底，再無跡可尋。
妃茵陡然覺得麻煩了，她究竟該怎麼面對擁有曾經記憶的基拉呢。
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名為迷惘交織而成的巨網，帶著對未知的惶恐，不敢確定基拉是不是厭惡了自己，甚至不敢問基拉真實的想法。
……
由於房子本身就不大，不可能將三個房間隔多遠，所以當雪瑞在深夜覺得口渴推門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抱著書坐在基拉門口的妃茵。
雪瑞看著這樣的場景愣住了，連自己原本的目的都忘記了，只是靠近她，問道，「你怎麼坐在這裡，你坐了多久，冷嗎？如果要找那小鬼的話直接敲門就好了啊。」
妃茵將瓦魯蒂西亞之書放在懷裡，雙手抱膝，只是靜靜的看著未關的門外夜深人靜的場景，對於雪瑞的話語，她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
「有什麼話還是說清楚，他不會希望看到你這樣坐在門口的。」因為他會擔心。
雪瑞沒有將後面的話說出來，因為她以為妃茵懂。
然而就在她抬起手準備敲基拉門的時候，妃茵再次阻止了她，唇瓣翕動，輕如自語，「因為，我除了這樣……」
「什麼？」雪瑞一怔。
「因為，我只有這樣才能為他做一點事。我是他的武器，如果他不需要我，我就沒有存在價值。」
「哈？你在說什麼！？」雪瑞不知道妃茵是怎麼想的，怎麼樣的思考回路，什麼叫做武器不被需要就沒有價值？這樣的話語，讓她不由得怒從心來，「你在說什麼啊！什麼叫做沒有價值，你知道他多麼在意你麼，你這樣的話語，會讓那個小鬼會哭的！」
旁觀到現在，就算曾是一無所知，也足夠她看清楚那個叫做基拉的小鬼看起來什麼都不在乎，永遠一副包容所有不會被任何傷害的溫和模樣，只能說沒有觸碰到他心底，不代表他真不會被傷害。如果說有能讓他在乎，並且露出真實的表情的，大概只有被他放在心底，並且不斷記掛著的那叫做妃茵的存在。
「是麼……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如果是你的話，一定知道的吧……過去的我。」妃茵手抓緊了手臂，眼眸一片黯然，仿佛所有的光落入都不會反射出來的無底之淵，她程式的缺失，經歷更是一片空白，現在的她無法分清人的情緒，甚至不能理解雪瑞話語的意思，蘊藏的那些複雜感情。
如今的她接觸的人只有雪瑞和基拉，也許只是雛鳥效應，除了跟在基拉身邊，她哪裡也不想去，更不想接觸這陌生的未知的世界。
她抬起頭，只是定定的看向雪瑞，「缺失了什麼，我不知道，也尋不回，我只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我只想用我自己的方法將他守護，如果您是他武器，也請不要擔心，我不會與您爭奪使用權，我只要這樣遠遠的跟著就可以了。」
看著這樣的妃茵，雪瑞也無法繼續生氣了，唇瓣顫動卻不知道說什麼，以基拉對妃茵的在意，也可以猜想曾經他們兩人的感情和關係，無論如何他都不會不要妃茵的，如果是過去的妃茵，一定也不會鬆開基拉的手，更不會後退至此吧。
眼前的少女，是真的忘記了過往，所以對未知才有這麼多不安和空茫。
如果早知道有這一日，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對基拉說出那樣的話的吧。
說什麼[如果你愛的人再也無法想起你，再也無法呼喚你的名字，看你的眼神越來越陌生……那時候，你就會明白我的感受了]
一語成讖的事實讓她無比的後悔，那時她只是被愛琳氣瘋了，口不擇言的話語，並不是真心的啊，不會因為自己痛苦不幸福，就期待他人與她一同不幸福啊……
複雜的看著之前輕易的將傑恩消滅的少女，露出這樣脆弱的模樣，歎了口氣，不顧妃茵之前的阻止，轉身重重敲響了基拉的門，「喂，小鬼！你睡著沒，睡著了就給我起來，沒睡著，也給我立刻滾出來！」
大有沒人出來就把門拆了沖進去的氣勢。
那聲響如果不是因為住在偏僻的森林而少有人煙的話，一定都會被吵醒吧，更不談被敲門的基拉，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繼續睡下去了。
雪瑞靠著牆壁看著坐在基拉門前動作都沒有改變的一副守衛者姿態的妃茵，不由得用手抵住了額頭，第一次懊惱至此，她到底當初為什麼要對基拉說那種話啊，現在倒好了，一看著他心心念念的妃茵將這一切遺忘，淪落到和自己一樣的地步，她也是會不忍的啊。
就在她想再度敲門的時候，門已經從內部被打開了。
「雪瑞，什麼事？」很晚才睡著的基拉此刻被吵醒，沒有絲毫的怒火，只是覺得頭是疼的。雪瑞不言語，只是大力往旁邊一指，基拉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到坐在門邊的妃茵時，瞌睡頓時跑沒了，他睜大了眼「妃、妃茵！？你怎麼了，怎麼坐在這裡？」
「我出來時，她就坐在這裡了，說是要保護你的安全，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還有一些事，你自己問她。」
面對基拉不可置信的目光時，妃茵低垂下頭，「抱歉，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保護您，您已經有可以戰鬥的武器了，所以我只有這樣……」
「笨蛋妃茵，你在說什麼啊。」基拉懊惱的一把揪住自己短髮，面對坐在自己門口的妃茵，他的腦海裡已是一片空白，只剩下擔心，他伸手去觸碰妃茵的額頭與手心「你坐了多久，手腳都冰冷了。」
妃茵下意識的躲避他溫暖的手，「我沒有關係的。」
「怎麼可能沒有關係啊！」基拉這樣打斷了她，不顧她的意願一把將她抱起，對雪瑞點頭表示感謝，就合上了門，帶著妃茵回自己的房間。
由於騰空的突然，妃茵下意識的抱住基拉的脖頸，像個不安的孩子。「您，厭惡我嗎？很抱歉，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但是守護在您身邊是保護您的一種方式，不是嗎？」
妃茵的話，讓基拉停下了腳步，這下妃茵更加慌了，想要離開他的懷抱，「對不起，如果您不喜歡的話，下次我會離您遠一點的。」
「為什麼……」基拉只是抱緊了她，讓她無法輕易離開，而聽到了他的聲音，妃茵的動作停止了，「為什麼妃茵會覺得，我厭惡你呢？」
「因為，您，一直在生氣，不是麼？」妃茵垂下了眼眸，落下的陰影遮住了一片黯然，「我知道的，您說我遺忘的部分，我查過，瓦魯蒂西亞的主系統重組過，過去毀壞的程式已經被新的替代，過去的您熟悉的那一切，我都無法再尋回，對不起，我無法將過去的妃茵還給您了。」
聽到這話語的基拉，抱著她的手下意識的一顫，妃茵不是沒有感覺到，儘管心裡的疼痛無法忽視，她還是繼續說著，忍耐著隨時可能被拋下的恐懼，「對不起，就算您再也不接受我也沒有關係，請讓我留在您的身邊，對我而言，只要還能守護您，我就還有存在價值。」
察覺到妃茵聲音裡的顫抖，基拉忽然明白了，帶給她恐懼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他的心在疼，不為別的，只為妃茵將自己的存在規劃在價值上，她不知道自己對他有多麼的重要，重要的勝過了生命，只是祈求著不被他拋下，而他的不言語才是造成了妃茵心頭陰影和不安的源頭。「不要道歉，妃茵，你並沒有錯，錯的是我才對。」
明知道妃茵失去了那些記憶，明知道她喜歡裝作不在乎的模樣，其實比誰都要敏感，比誰都要脆弱。明知道她喜歡把一切不安和恐懼忍在心裡，為什麼還要將她一個人留在房間裡呢。
「如果累了，就睡吧。」基拉將她放在了床上，自己坐在床邊，補上一句，「不要擔心，我在你身邊。」
「您不會生我的氣嗎？」
「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呢？你是我最重要的妃茵啊。」基拉輕輕的微笑，自己在生氣什麼，在躲避什麼，都是因為他複雜的心情，才造成妃茵痛苦了不是嗎，應該早點告訴她的，自己的心情。「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氣。」
像他說的一樣，不是對她生氣，而是對自己生氣。
這樣的妃茵，基拉曾在她的記憶中見過，那是和她最初主人相識時，對一切都一無所知脆弱而又陌生的模樣。
而且現在明知道此刻的妃茵除了他，已經一無所有了，還讓她感覺到這麼多的不安，更是無法原諒自己。
「為什麼呢，您並沒有任何過錯啊？」
「我讓你感到了不安，不是嗎？」基拉伸手撫摸她的發頂，「對不起，因為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你，看到你我就無法原諒那時候大意的自己，都是因為我，才會讓你失去了最重要的部分，你缺失的那份空白程式，都是因為我……才會讓你一次又一次的受傷，進入修復。」
「沒有關係，我原諒你。」妃茵突如其來的話語，讓基拉的手一頓，這肯定的語氣如此的熟悉，就好像她想起了一切，曾經的妃茵回來了一樣。
「我想，就算是曾經的我，一定也會這樣說吧。不是您的錯，守護您是我的選擇，無論多少次我都會這樣做，因為我是武器，如果能為主人殺敵，護得主人的安全，這就是我的驕傲。」
「妃茵不是武器。」基拉一把將她抱入懷裡，在她耳邊低語，「妃茵是我最愛的人。」
「誒…！？」這話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原本想不被厭惡，不會被拋棄就很高興了，卻怎麼也想不到基拉會說這樣的話。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我都一如既往的深愛著你。」
自己在煩惱什麼呢，就算她忘記了又如何，她是妃茵，這一點永遠也不會變。
只要她還在自己身邊就好，只要兩個人還在一起，這樣的瞬間就會一直持續下去。
只要自己伸出手還能將她抱在懷裡，還能聽到她的聲音。所有的不安也都會消失，終有一天，兩個人的關係會恢復至當初的模樣吧。
「就算妃茵忘記了也沒關係，妃茵忘記的部分，由我來幫妃茵記，我會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訴你。就算妃茵想不起來過往，不再喜歡我也沒有關係。唯有對妃茵的這份感情，我絕不會放棄。」
「誒…！？我……」妃茵微睜大了眼，還沒有消化這個事實，沒能理解基拉所說的這份喜歡，正想說什麼的時候，基拉已經捧起她的面頰，吻住了她。唇上柔軟的觸感有些陌生，微張開唇，基拉就闖了進來，被動的與他纏繞在一起，有種奇異的感覺從交纏的唇舌彌漫全身。妃茵有些迷離的視野宛如蒙上一層水汽，只看到基拉深邃的眼眸宛若包容了一切的夜空，讓人沉醉。
當基拉鬆開妃茵那被蹂躪的有些紅腫的唇瓣時，有些不自在的掩蓋了那深沉的眼眸，揉了揉她的髮絲，「乖，睡吧。」不等怔怔的她回神，就走入洗手間打開了水龍頭，淋漓的水聲掩蓋了一切。
而妃茵已經坐了起來，靠在床頭等基拉出來，咬了咬有些發麻的唇瓣，想起剛剛的一切，她的臉有些發燒，眼眸卻亮的出奇。基拉那樣炙熱的感情雖然對她而言突然了一點，陌生了一點，但是可以確定的是，無論基拉做什麼，她都是不討厭的。
只要和基拉在一起，總有一天她也會明白這種感情的吧……
基拉出來時發現妃茵竟還沒有睡，有些愕然，「妃茵，不睡嗎？」
妃茵只是將他拉到自己身邊，捧起他的雙手，「您的手，好涼。」
基拉只是笑了笑，就在她身邊躺下，將她攬入懷裡，「不要稱呼我為『您』，更不要用敬語，只要叫我基拉就好。」
「基拉……」
「恩。」
「基拉……」喊著基拉的名字，妃茵笑了，眯起了眼蜷縮在他的懷抱內，「好溫暖。」
一張薄被子蓋在兩個人的身上，一直在妃茵睡著了，基拉也沒有鬆開手，像是珍寶一樣將她護在懷裡。
過去的她在失去了主人，才在一次又一次的殺戮，失去和背叛這些痛苦中成長，學會堅強，對什麼都不解釋自己忍耐下來，這樣的她，不止一次的讓他替她感到心疼。
現在不一樣了，既然重來一次，他想要讓她知道，不堅強也沒有關係，他會保護她，絕不讓她因為那些殘忍的現實和疼痛被迫成長，哪怕永遠這麼一無所知的下去，他也會護得她永遠的幸福。
月光透過窗戶灑落在床上兩人身上，吸取著彼此的體溫帶來的溫暖，他們的側顏流露的微笑弧度幸福又安寧，銀色光輝猶如細紗將他們覆蓋，顯得朦朧而溫馨。
悠于 2015-12-15 20:37
第六十九章 末路天使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我都一如既往的深愛著你。」
當基拉對妃茵表白的時候，雪瑞正站在門外看著夜空，神情悠遠而寂寞，誰也無法看清她在想什麼,其實那表白的話語，她一點都不驚訝,不止一次看見基拉思念妃茵，那種寂寞的表情讓她不止一次的以為他會哭，但是實際上，一次也沒有。他將自己的一切感情,堅強與脆弱都藏在了那副溫和的假面之下,所以很好奇他心心念念的妃茵是什麼模樣。
所以當見到了,得知妃茵忘記他的一瞬間，以為他一定會崩潰，就像那個時候的自己一樣。因為她知道，當一直的思念和期待，換來的卻截然相反的結果時，那種難以忍受的痛苦……下意識的握緊胸口衣襟，說是噩耗也不為過。
起初是擔心，然後發現他並沒有如擔心那樣崩潰，聽到他對妃茵說的那些話後，心情變得有些奇怪，有些羡慕。羡慕那個叫做妃茵的孩子，如果能被這樣一個溫柔的人愛上，一定會很幸福吧。
同時，嫉妒基拉，因為她沒能做到的事情，基拉做到了。
下意識的看向房屋後院墳墓的方向，曾經的景象，曾經的容顏一閃而過，雪瑞痛苦的閉上了眼，顫抖的眼瞼逐漸恢復平靜，她只是站在那裡，無悲無喜，好像什麼都感覺不到了，寒冷，疲憊，和痛苦，似乎要將一切都忘卻，夜風拂過面頰，混著無聲的悲傷，一滴淚珠悄然滾落，沒入地面。
在那之後就看著基拉對妃茵的態度，那小心翼翼的態度，那無微不至的關懷，簡直就像握在手裡怕丟了，含在口裡怕化了。
每當看著這樣的一幕，雪瑞都感到好笑的搖搖頭，而嘴角泛起的苦澀，只有她自知。
無數次的看著基拉的所作所為，只感覺他像曾經的自己，圍著忘記了一切的愛琳團團轉，期待愛琳有朝一日能回憶起這一切，結果到頭來，只有失望與絕望。
她坐在門前，下意識的開口叫住了基拉，「喂，小鬼。」
其實當聲音出口的瞬間，她就後悔了了，自己為什麼叫住他，叫住他又想做什麼呢？
「雪瑞？」基拉只覺得最近的雪瑞沉默了不少，看著他的神情也十分的奇怪，似乎透過他看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你應該知道的吧，無論你對妃茵多麼好，她也想不起過往一切，你不會不甘心？」
不對，她明明不想諷刺的，可是卻無法控制，雖然很懊惱，但是話語已經說出口，也無法收回，索性也就不道歉了，也許這才是她的本心，抬起那深沉的眼眸看著沉默的基拉，她想知道他的答案。
「……」一瞬間，基拉無法回應，如果說真的不在意妃茵失去的曾經相處的記憶，那是謊言，是自欺。但是，在意又能如何？他已經做好了她再也想不起來的覺悟。
「現在你能體會我的感覺了吧，將對方放在心裡，可是對方卻遺忘了這一切，背叛了這一切。」雪瑞看著沉默的基拉，歪了歪腦袋，輕笑，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挖苦基拉，諷刺他，她又能得到什麼呢，什麼也得不到，但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只有自己得不到，不甘心只有自己一無所有。
不知道自己在嫉妒誰，但是那種不甘的情緒縈繞在心頭，撕扯著她的內心。
「被最愛的人遺忘你也會感覺到痛苦吧？不用說謊，因為我知道，因為我體會過。你不會覺得不值得麼，這樣的沒有結果的付出？與其那麼痛苦的活，你不如乾脆和我一起，放棄你的妃茵算了。」
放棄吧，就像她所做的那樣。
「你說的沒錯，被遺忘，固然會痛苦。」基拉毫不回避的直視雪瑞的目光，「但我也做好了相應的覺悟，我會一輩子守護她，陪伴著她，直到永遠。就算被遺忘…我也不覺得這是種背叛，我對妃茵好，是我單方面想要付出，想要這樣做，沒有值得與不值得，更不需要妃茵的回應。」
「說得好聽，不需要她回應？等她習慣了你的溫柔，等她相信你虛假的承諾，到最後你老去，死去，還是會留下她一個人！或者說，那時候你準備說一句對不起，就將她留在這個世介面對永恆的孤獨與絕望？開什麼玩笑！」
人類的一輩子那麼短暫，憑什麼守護她？憑什麼說永遠？說是陪伴，最後還是會留下她孤零零的留在這個世界一個人！既然做不到，又為何要承諾，給了溫暖後又將她拋下！？
如果一開始是從基拉身邊看到自己的影子，而現在，她從基拉的話語中產生了明顯的焦躁和憤恨。
「不，我不會留下孤獨的她。我和妃茵，與你和愛琳不同，我和她的契約是靈魂和生命都緊緊捆綁在一起，不老不死，永恆不滅，所以我也和她約好了，會在一起。」
「什麼……？」一瞬間，雪瑞傻眼了，這種契約怎麼可能存在？如果真的可以永遠的捆綁在一起，那麼……她和愛琳……
「也許永恆聽起來很美好，但是我也從那些好不容易活下來活過來的人身上，得知了那種無盡頭的恐怖與痛苦。」看出了她對永恆的羡慕，基拉忍不住告訴她永恆的痛苦，因為想起那些幾乎在永恆中崩潰的人類。
「也許妃茵失去的記憶是永遠的，所以我也做好了捨棄過去一切的準備。因為我相信，傷痛終有一日會融化在心裡，只要她還在我身邊，即便她忘記了我也沒有關係，我會一直守著她，與她一起創造新的記憶。」
「……」面對這樣的基拉，雪瑞說不出任何的話語，基拉年齡看起來比自己還小，但是他的覺悟和勇氣不下於任何人。她有些狼狽的垂下眼簾，「你以為你真做得到？你真撐得住嗎？」只是幾十年的照顧，她就已經無法承受，只是看不見未來的絕望就讓她放棄了一切的希望，而擋在基拉眼前的卻是那名為永遠的時間，他憑什麼那麼自信？
「不知道。但我正准在做。」基拉垂下眼眸，知道那份堅持有多麼困難，但是只要自己不放棄，那麼他一定會走下去，並且，一直一直走下去。
「所以，雪瑞，你也不要再自欺下去了。」他轉身，看向天空，「無論你願不願意，我們的契約早就結束了。你在意的，羡慕的，嫉妒的，從來就不是我，也不是妃茵。就像那個男人說的那樣，你我心中都有其他的人，我的心中，只有妃茵，你呢。」
「你……」雪瑞一把握成拳，力道大得讓手臂輕顫，她勾起唇角輕聲笑，「你在開什麼玩笑。」
「是不是玩笑，你自己心裡清楚。」基拉沒有回頭，只是側過臉，看不清他的神情，「不要再浪費時間了，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心中的那個人，不是我。你說你討厭被當做工具，但是和當保姆比起來，你寧可做戰鬥的武器，這話是謊言。你一直在撒謊，就算那謊言變得真實，連你自己都相信了，你一直以恨為名強迫自己。」
「夠了……」無可抑制的，雪瑞的聲音帶著顫抖。
「如果你想反駁，那麼請告訴我，為什麼不跟著當初那個傑恩離開，為什麼不做皇族的武器，你不是說借著他人的手發揮你全部的實力嗎？艾迪魯庭園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比我做的更好吧？」
「夠了，閉嘴……」雪瑞下意識的後退，捂住了自己的耳，想要逃離這裡，逃離他的聲音，基拉不是沒有看見她的掙紮和痛苦，但是也不能就這樣讓她逃避下去，要是讓她逃避下去，那種痛苦會在無形中纏繞她一生一世，直至她漫長的生命到盡頭，也無法從痛苦中解脫。
默默地在心裡道歉，基拉繼續說道，「你選擇我，不是因為喜歡我，而是因為你聽到愛琳說新的契約者是我對不對，你以為我是她選擇的人對不對，你根本不曾恨過她，之所以不肯回去，因為愛琳的墳墓就在這裡！讓你不甘，讓你無法原諒，讓你恨的對象，從來不是愛琳！」
「夠了！不要再說了！」終於，雪瑞無法忍耐的尖聲打斷了他，「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又憑什麼指責我！」
「我的確，什麼都不知道。」面對雪瑞爆發的憤怒，基拉的聲音平靜而無奈，溫和又悲傷，他轉過身只是靜靜的凝視她，「我並沒有想指責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夠看清自己的心，你明明可以回艾迪魯庭園，你卻沒有，你並不恨，你只是不肯放過你自己。你應該清楚，她並沒有讓我做新契約者的意思，她只是以為你喜歡我，以為我會是你的新契約者，而你卻在她死後，因為聽到了那些話，因為不甘心，因為慪氣而和我同契，其實你們都只是太在乎對方，而被表像蒙蔽了雙眼。」
……
……
對話是怎麼結束的，雪瑞已經不記得了，她只覺自己變得渾渾噩噩的，腦海裡一切景象爆炸成碎片，模糊的記憶混著心頭淋漓的傷痛與鮮血。
基拉說她只是不甘心？只是慪氣？
怎麼會，她恨啊……她不甘心啊……憑什麼！她憑什麼走的那麼幸福，那麼輕鬆！
留下那樣一句話，算什麼！說什麼基拉會是新的同契者，她憑什麼替她做決定，這樣就安心的拋下她離開了？她到底是在怨什麼呢？
愛琳為什麼要留下她孤單一個人，為什麼她走的那樣毫無眷戀。
就那樣，扔下了她……
有什麼好悲傷，有什麼好慪氣的呢，愛琳已經死了，她的恨得到了釋放，可是為什麼，還是這麼不甘，還是這麼痛。
——你真想和我締結契約嗎？在她死了之後……這樣，你就高興了？
高興，什麼不高興，真好，愛琳終於死了，不是嗎，我終於從那裡解脫了。
愛琳，我如你所願了，與基拉同契，你高興嗎？
——她為什麼不去死，她死了算了！……她怎麼可能是我的親人！我從來沒有那種東西！我恨她，從來沒有比此刻更恨。忘記了所有，卻將我留在原地，她活著就是造成我生不如死的枷鎖！為什麼她不乾脆死了算了！
曾經在基拉麵前的聲嘶力竭，到最後真的如她所願了……
愛琳死了……她終於死了，自己也終於可以從她那裡解脫，多好……還記得自己當時說出的巴不得她去死的話，現在她真的死了，真的如了自己願，有什麼不開心的呢……可，又有什麼值得開心的呢？
內心只剩空茫，明明如她所願了，愛琳死了，卻絲毫沒有解脫。不止一次的想，如果當時她沒有說那句話，沒有離開，最後見到愛琳的，是不是就不是基拉，是自己了？是不是她就不會死的這麼早？
愛琳怎麼可能是她的親人，愛琳是她最愛的人啊，從出生到現在，一直在一起，以為可以永遠這樣下去，到底是怎麼變成這樣的，為什麼那份愛到現在想起來就痛得不可抑制。
那份愛沒有說出口，現在，她死了，卻沒有一日不想念，雪瑞想要笑，可眼淚卻違背著心意，不斷的流淌下來。
愛一個人，愛到失去了，愛到忘記了，那麼那份愛，到底哪裡去了？
下意識的來到愛琳的墓碑前，看著那冰冷的名字，雙腿一軟跪在了她的面前，伸出手指只能觸碰那冰冷的墓碑，粗糙的石塊將她的指尖磨得出了血也沒有停止。「我恨你啊……我恨你啊，愛琳……」
說著恨，可是言語是那麼的悲傷，那麼的無力。每說一句憎恨，心口仿佛就被插入刀翻攪一樣痛不欲生。這真的是憎恨嗎？
為了緩解心口的疼痛，她大口的飲酒，從白天到黑夜，沒有了時間的概念，大口大口的往喉嚨裡灌酒，直到嗆咳出來，那辛辣的滋味讓淚水不受刺激的湧出。直到喝不下去了，身邊的酒罈全部被掀翻，而她無力的靠著墳墓倒下，濕淋淋的金髮黯然失色顯得狼狽，而雪瑞全然不在乎，胸口起伏著，猛然的支撐著自己坐起來，將酒水全部嘔吐了出來，自我折磨般，正如無法解脫的痛苦。
就在她靠著墓碑喘息，緩和那種痛苦時，一隻修長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雪瑞怔愣的抬頭，就看見月光下愛琳有些蒼白的清秀面容正對她溫柔微笑。
靠著墓碑，無法相信，雪瑞看著眼前的手，下意識的伸出手顫抖的握住。「愛琳……」你原諒我了嗎？
「雪瑞。」熟悉的聲音將她從幻境中叫醒，她這才發現自己握住的不是愛琳的手，而是基拉，看著基拉擔憂的神情，雪瑞笑了，淚水卻驀的從眼角淌落，「是你啊……」是啊，愛琳已經離開了，她說出了那樣殘忍的話，還憑什麼奢求原諒。愛琳一定走的毫無留戀吧……
「是妃茵察覺你不在房間，她擔心你。」
「因為她，你才來找我的嗎？你們還真是一樣的溫柔呢？」雪瑞神色朦朧的輕笑著。
「你喝醉了。」
「不，我沒有醉，我很想就這樣醉下去，一睡不醒……可是我做不到。」雪瑞將全部的力量靠在墓碑上，就像過去坐在愛琳身邊，靠著她肩膀那樣，「我從未比現在更清醒過。……總是被你看到狼狽的樣子呢……」
「雪瑞，你。」基拉想要伸手扶她，卻被她一手揮開。
「你說的沒錯，我一直都在自欺，明明只能接受愛琳，永遠都是只屬於她一個人的武器，卻固執的不肯承認。」雪瑞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而不清晰，她眯起雙眼，「我不甘心，她說你是我的新同契者，我不高興，說什麼放心了，放心什麼？想把我甩下一走了之嗎，憑什麼啊，她難道不知道嗎，除了她以外我不想要任何的契約者啊！所以我就如她所願，給她看看……」
雪瑞說的這些，基拉都知道，一直都知道，與他進行契約只是她不甘心，像個小孩子一樣和逝去的人生氣。
想著沒有你我就換一個契約者，如你所願！
想要讓愛琳後悔，但是愛琳已經不在了，她後悔沒，活著的人都無法知曉，最後氣傷的，還是她自己。
看著無聲流淚的雪瑞，基拉下意識的歎氣，想伸手拂去她的眼淚，卻被她抓住了手腕再無法靠近，說雪瑞醉了，可是她的神情卻比任何時刻都要清醒，都要明亮。「不要對我這麼好，基拉，把你的溫柔留給你的妃茵。隨便對人溫柔的話，終有一日你會後悔。」
這話語卻實在的提醒了基拉，想起曾經的自己，想起為他不斷受傷的妃茵，痛苦的咬了咬牙，然後放下了手，雪瑞毫不介懷，順勢鬆開了手。
「其實我很喜歡她啊……她看出了我厭倦了那裡的生活，而將我帶離了武器的世界，讓我體會到了完全不同的生活。」雪瑞不想動彈，靠著墳墓開始回憶曾經的一切。
愛琳是她見過的最強大的人類，無論是實力還是心靈，她們二人的同契是完美的結合，只要愛琳願意，終有一日她會站在強者的巔峰，有著尊貴的身份和用之不竭的財富。而她是她的聖戰天使，是武器，就算她厭惡那裡的一切，若是愛琳選擇的她也不會反抗什麼。
然而愛琳卻對她伸出了手，對她做了個俏皮的鬼臉，說道，『我才不要做武將什麼的呢，財富地位我都不在乎，這裡腐朽，死氣氣沉沉的空氣，還有一切的一切我都討厭，要不要離開這裡？和我一起逃離，然後找個僻靜的地方，哪怕是荒山野嶺也好，自由自在的生活在一起，怎麼樣？』
從那一刻起，雪瑞就知道，愛琳看透了她，說出那一番話也是因為溫柔的愛琳看到了她虛假表面之下的厭惡。
她承認，從未有過比和愛琳逃離更加愉快的事情了，煩惱和壓抑都消失了，變回了過去無憂無慮的自己。
耳邊迴響著愛琳的笑聲『這樣笑容燦爛的雪瑞才像我認識的雪瑞，我不止一次的想要是能讓你露出小時候一樣的笑容就好了。』
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太美好了，美好的簡直就不像真的，所以才更加無法接受，愛琳的逐漸老去，以及那越來越少的生命。
『不要害怕，我們約好了，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永不分離。』
『恩，我們約好了。』
……
『愛琳！你還認得出我是誰嗎！？愛琳，我是雪瑞啊！』
『很抱歉，您的母親得的是一種常見的老年疾病，它會逐漸帶走您母親的記憶，我們無能為力。』
『愛琳，你看啊，我們的外表差距越來越大了，他們竟然以為你是我母親呢……』
『愛琳，你頭髮都白了呢。』
……
『你不會死的，對不對，我們約定好了的，我們不分離。』
『愛琳，你醒醒啊！』
……
「基拉，你曾說過，永恆的生命是一種痛苦，可是在我看來，再痛苦也比不上看著愛琳逐漸衰老卻束手無策的那種絕望，所以當你說你和妃茵的契約是永恆時，我無可抑制的羡慕，羡慕絕不會被時間分離的你們……」羡慕，也遺憾著……
為什麼契約不能讓我們兩個連同生命也聯在一起呢，為什麼她不能和我一起活下去呢。
又為什麼我的生命不能短一點，陪她一起遺忘，一起死亡呢。
「為什麼人類的生命要如此的短暫呢。」雪瑞自語著，問著這個無人能回答的問題。
生命太長，有人為了無法一起活下去的悲傷，也有人為了那無法結束的生命，永恆的時間而崩潰。
為此，基拉什麼話也無法說出，只能沉默。
「記性太好是生命的痛苦，所以我不止一次的羡慕她可以把一切忘記，回到孩童的時代，同時也恨著她把我的一切忘得乾乾淨淨。現在看來，其實我也忘記了不少……」和她相遇的一切，她的好，她的笑，一切都忘記了，那些不能忘記的，她都忘了。這樣的自己有什麼資格恨她，有什麼資格指責她先離開。
其實早知道，不是愛琳決定了，而是愛琳誤會了，愛琳以為她喜歡基拉。所以想著死後基拉就會是新的契約者，這樣也有個人可以陪在她身邊，可以照顧她，到最後也是希望雪瑞不那麼孤單的繼續活下去。
愛琳只是站在自己角度為她好，殊不知她根本不需要，但是這是愛琳的錯嗎？是她自己的錯，是她自己活該，一味的自以為是，沒有真正對愛琳說出過自己的心情。
單方面的把自己的怨恨發洩在愛琳身上，認為是她背叛了，是她失約了，好讓自己減輕痛苦，還真是卑鄙啊。
愛琳帶她跑出了那個牢籠，也和她約定好了要相伴到永遠。
其實愛琳並沒有失約，她用自己的一生實來守那個永遠的約定。
然而兩個人種族不同，生命長短也不同，是她，太在意那個永遠。
如基拉所言，她沒有恨，只是不甘心，她不甘心愛琳的生命如此短暫，不甘心自己輸給時間，不甘心只能這樣眼睜睜看著愛琳日漸蒼老，看著她逐漸將自己忘記。
不甘心，卻無處發洩，無法訴說，她自己的執念將自己捆綁，無法獲得解脫。
時間久了，漸漸忘記了原因，明明是深刻的愛意，卻在等待和照顧中逐漸扭曲，然後因為無法承受，而在愛琳那日漸呆滯陌生的眼神中爆發。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錯的並不是愛琳……她恨得也不是愛琳，發現愛琳忘記自己的時候，的確會憤怒會厭倦，但是更討厭的卻是明明記得愛琳的好，卻隨著時間在照顧愛琳時起了厭煩的自己。
借由憎恨來讓自己獲得解脫的自己真卑鄙啊。
「妃茵，你在那裡吧？」雪瑞的視線停在了基拉的身後，那裡有棵樹，基拉一怔，回頭就看見妃茵逐漸從樹後的陰影走出。而雪瑞對她招了招手，讓她來自己身邊，將基拉的手交給她，「是擔心這個小鬼吧，如果擔心就握緊他的手，不要鬆開……」
「為何，您……」
雪瑞疲憊的搖了搖頭，沒有讓妃茵繼續說下去，「我不是他的武器，在任何時候都不要懷疑他對你的真心，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對你的在意……有時候我也覺得，這樣溫柔的一個男子，被他喜歡上的話，一定會很幸福吧，所以如果不是有愛琳的話，說不定我會從你手中搶走他啊。」她露出燦爛的笑容開著基拉的玩笑，伸手揉了揉妃茵的頭髮。
「妃茵，他的武器只有你一個，要永遠的這樣抓住他的手，不要交給任何人，尤其是我這樣有著不軌之心的人。記住了嗎？」
妃茵看了看基拉，又看了看眼前的雪瑞，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說這樣類似告別的話語，卻還是點了點頭。
在看到她點頭的時候，雪瑞眯起眼笑了，「好孩子。」
好好珍惜此刻你們所擁有的一切。
因為她已經失去了，才不想基拉和妃茵有朝一日落得和自己一樣。
但是，看著眼前手握在一起的兩個人，還是感覺到一種遺憾和悵然。
真讓人羡慕啊……你們這不會斷裂的羈絆……
「你們去睡吧，我再陪愛琳坐一會就會回屋的。」
基拉什麼也沒有說就站了起來，帶著妃茵一起，雖然有些擔心，但還是轉身想讓她一個人冷靜一下。
聽到他們的腳步逐漸遠離，雪瑞眯起眼，抬起手，從指縫看著滿是星辰的夜空。
已經迷失了自我，抬頭仰望天空，愛一個人愛到失去，曾經的感情哪去了，她不知道，但仍想用手從淤泥中尋找，取回所失。
在有一天快要忘記之時，會有刻骨之痛，所經歷的一切歷歷在目，遙遠的記憶在此刻顯得毫無意義。
如果真的懂得放棄就好了，那樣她才能真正放過自己吧。
但是，怎麼樣才能放棄呢，能夠輕易放棄，放下的愛，也就不是愛了吧。
既然做不到，那麼就只有在快忘記之前，讓一切停留在此刻。
握著妃茵手的基拉剛轉身，沒有走幾步就感覺到了強烈的不安，伴隨森森寒意漫入骨髓，當他轉身，眼眸驟縮。
只見雪瑞反手刺入喉嚨將鎖骨上方沒入血肉的元素石硬生生的挖了出來，那與她身體融為一體的元素石被她手指挖出來的瞬間還粘著血肉。看起來痛苦無比的一幕，雪瑞倒下的時候臉上卻帶著笑意，那是一種釋然解脫的笑容。
「雪瑞！」基拉和妃茵來到她身邊，看著她的行為，不是不能理解，但是沒有想到她真的會這樣做。
當基拉撐起她的身體，雪瑞喘息著，抓緊了他的衣襟好像這樣就耗盡了全部的力量，看向妃茵，「我說過……此生，我只是愛琳的武器……聖戰天使無法單方解除契約……只有這樣……只有這樣……我才能真正的追上愛琳吧……只有這樣……我才可以和她將誤會澄清吧。」
聖戰天使只能和一個人締結契約，若要契約終結，除非一方死亡，基拉不能死，那麼只有她，這樣才是最好的結果。
「對不起，基拉，給你造成這麼多的麻煩……但是，以後不會了……」雪瑞鎖骨上的血洞源源不斷的流血，而她像是感覺不到痛苦一樣的笑著，好像迎接她的不是死亡，而是新的未來。
一切只是一場盛大的回歸，從出生到死亡，直到肉體消亡，她的靈魂也會從灰燼中獲得重生。
那時候她一定能再見到愛琳吧。
眼淚滑過她微笑的唇角，「你說，愛琳會不會等我呢……好想再聽一遍你的吟唱，好想和愛琳去同一個地方……」
話語逐漸低下，她逐漸閉上了雙眼，力道一同消失，基拉只感覺肩頭驀地一沉。
她的雙眼再也不會睜開，這一次睡去對她而言將會是永遠吧，對她而言這何嘗不是解脫。
「基拉。」
「啊，我們將她埋了吧。」
最終，雪瑞還是回到了愛琳身邊，基拉將她們二人合葬在了一起。
妃茵拾起了那沾染雪瑞血跡的元素石，從上面讀取了這個世界的一切，包括雪瑞對愛琳那刻骨銘心的，那名為愛的感情，險些讓元素石再度滾落地面。
——為什麼忘記我啊，愛琳！
——想起我來啊，愛琳！
——我想永遠和你一起生存下去啊。
——沒有你，我的生命也全無意義，不如一起走吧，這次，我會追上你。
「妃茵？」站在二人墓碑前的基拉發現妃茵來到自己身邊，並且握緊了自己的手，他有些驚訝。
只聽妃茵低聲說道，「我會努力的尋找回過去，我不想，忘記你。」
「不要擔心，我們不會變成這樣的。」察覺到妃茵在擔心什麼，他笑了起來。「忘記了便忘記了吧，沒什麼可在意的。」
他的話讓妃茵一怔，為什麼雪瑞無法放下的過去，基拉全然不在意呢？
過去的那些相處的記憶，不重要嗎？
「也許記憶很重要，但是如果沉浸在過去裡，再多的幸福，也都會變成痛苦。比起過去，我們擁有未來，我們有足夠的時間重新相處，有足夠的時間讓你再度瞭解我。」基拉輕易的看穿了她的疑惑，並笑著解答了她的疑惑，消除了潛藏在她內心的不安，「過去的我總是在想，為什麼讓妃茵第一個遇到的不是我呢？我曾怨恨自己的無力，看著記憶中的你孤獨哭泣，卻無法給你安慰，現在不一樣了，你的過去我無法參與了，但是你的未來，我絕不鬆手。」
「你不用再佯裝堅強也沒有關係，不用再傷人前將自己刺傷，不需要再用自己是壞人不會被傷害不怕疼來自欺，我就在你的身邊，軟弱的時候，依靠我哭出來也沒有關係。忘記了所有也沒有關係，沒有強大力量也沒有關係，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我會保護你。絕對不讓你孤單一個人。」
一直以來都是妃茵背負著痛苦保護著他，現在，輪到他了。
再也不需要她為了保護他而像個惡人一樣與周圍為敵，弄得自己遍體鱗傷，輪到他來守護妃茵了。所以，他回握住了她的手，「我絕對，不會放開你的手。」
聽著這些話語，妃茵的眼淚不可抑制的落下，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感動。曾因為遺忘而隱隱作痛的內心，也奇跡般的被他的話語撫平了變得溫暖，不再不安，不再疼痛。
「恩。」妃茵用力點頭，她覺得，過去的自己，能夠和基拉相遇是一種幸運，現在的她，很幸福。
抬起手，手心裡的元素石散發著光芒，逐漸粉碎化作粉末，隨著夜風吹拂散落各地。
送靈曲的吟唱的奇異韻律帶著無法言語的溫柔與悲傷，像是穿越了億萬年的光照，前往一個未知的彼方。
就連螢火蟲聚集在周圍，像是與他們一同給亡者送行。
請不要再為明天而悲傷，
星辰是穿越億萬年的光照，
即便彼方是深淵般的絕望，
亦無法觸及你們分毫。
請在今宵啟程吧，
不要再於此等待，
在漫長而寒冷的歲月裡，
守夜的人們已用古老的悲哀，
默默地凝望大地。
與蔚藍的夜空一起，
與溫柔的清風一起，
即便肉體消亡，
記憶在往昔灰燼中重生。
靜下心來的時候，
悲哀終將結束。
一切源於此，回歸於此，
願逝去的你們獲得永恆的長眠。
continued …
第七十章 奇遇開端
陽光透過窗簾落在臉上,那暖洋洋的光芒在這個時候也格外的刺眼，基拉下意識的抬起手去遮擋眼前的陽光,迷糊的意識逐漸回籠,困倦的感覺也漸漸散去。
這時候基拉察覺自己懷中的妃茵還睡的香甜,他不由得想難怪睡覺會覺得動彈不得，扒得這麼緊。雖然這樣想著，可是他卻沒有絲毫的不愉快,嘴角流露的是寵溺的笑容。
他很喜歡這樣的日子,不用時時刻刻警惕炮火戰爭的來襲，睜開眼就能看到妃茵幸福的睡顏，她一定是在做個好夢吧,基拉都不由得這樣想。
如果是過去,他絕不敢想像自己也能擁有這樣的幸福與安逸，輕手輕腳的起身，替她掖好被子後，準備做早點。
過了一段時間，妃茵從夢中醒來，茫然坐在床上似乎在思考自己什麼時候霸佔了整張床。
她睡眼朦朧的揉揉眼睛，下意識的走到廚房裡，「基拉。」
「妃茵，起來了就洗手吧，很快就可以吃飯了。早安。」他走過去親吻了一下妃茵嘴角，像蜻蜓點水一樣輕輕觸碰就離開了。
而妃茵因為習慣了這樣的招呼方式，又沒睡醒，所以她「恩。」的應了一聲，迷糊的點了點頭，轉身砰的一下撞到了木門上，頓時什麼瞌睡都跑了，痛的捂頭蹲下。
基拉無意間回頭，就恰巧看到這一幕的基拉幾乎要立刻笑出聲來，可是很快又忍住了。他過去幫她揉了揉那撞紅的額頭。
「基拉又要出去？」
「沒辦法，要工作啊。」看到妃茵不滿的表情，基拉無奈的笑，每次讓她一個人在家裡，很無聊吧。
「恩，好吧，我知道了。」妃茵認真的點頭。
當基拉剛走入城鎮，一名有著長卷髮充滿活力的少女就沖了出來，「基拉，妃茵呢。」她不顧基拉想要說什麼的表情，硬是將他拉到一邊，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確定妃茵沒有跟過來而顯得非常失望，「什麼啊，妃茵不在啊，我還想抱一抱她呢。」
「梅瑞思。」基拉的笑容充滿無奈，這個叫做梅瑞思的少女和他在同一個地方工作，有著與嬌小的外表截然相反的力量，更是可以一個人扛起裝滿酒的木桶。店裡很多人見到梅瑞思的卷髮是與他一樣的棕色而將他們當做兄妹的不少，次數多了，基拉也懶得解釋了，而且有一個充滿活力的妹妹也不是一件壞事。只是偶爾的時候，也會想想卡嘉莉現在在做什麼呢？
「真是讓人嫉妒啊。」
「誒？」基拉回神就看到梅瑞思相當怨念的視線，如果那視線實質化的話，他身上一定有不少的窟窿了吧。他哭笑不得，「梅瑞思，你在做什麼啊。」
「看不出來麼，我在嫉妒羡慕恨啊！！！」
「嫉妒羡慕……恨？」黑線順著基拉額頭落下，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值得她用如此嚴重的詞彙，和這麼怨念聚集的目光。
「還不明白嗎，你和妃茵同居的這件事啊。」梅瑞思一副不可忍的抓狂姿態，「想到你天天可以抱著那麼柔軟的妃茵，啊啊啊，這是何等的讓人嫉妒羡慕恨啊，不可原諒啊。」
對她的抓狂行為，基拉抽了抽嘴角，準備直接無視過去，畢竟這也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她曾經直接說過，比起被人誤認為是他的妹妹，她更願意當妃茵的姐姐，這樣可以天天將她抱在懷裡蹭，睡覺也一起睡。這大概就是為什麼她對被誤認為是他的妹妹而不反駁的原因之一吧，基拉覺得自己似乎真相了一部分。
「基拉，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每天睡覺都將妃茵抱在懷裡？你和她關係到哪一步了？」
聽到她直白的問出來，基拉臉倏然間紅了，扭過頭去，「梅瑞思！」
「啊呀，看來被我戳中而惱羞成怒了，真讓人羡慕啊。」梅瑞思看到這個情況，嬉笑著戳了戳他的臉頰，「好啦好啦，不和你開玩笑了，我還要去搬貨，先走一步啦。」說著就蹦跳的跑走了，讓基拉氣也不是，笑也不是。他轉身看著梅瑞思的背影，總覺得這個女孩挺辛苦的，一個人打了幾份工。她在用自己纖弱的手臂支撐著什麼呢？
不過過問他人家裡事不禮貌，因為基拉維持著這樣不想管閒事的心態，所以工作了這樣一段時間還和周圍若即若離，如果不是梅瑞思那太過主動的熱情相處，他也不會和她有多麼要好。
當他來到飯店內，剛準備給店裡打掃一下衛生，梅瑞思就搬著好幾桶酒走進來了，「讓讓，謝謝，拜託讓一讓。」因為酒桶落得太高，將她的視線擋盡，加上維持擂起的酒桶不掉落，而走的搖搖晃晃，讓看到的人都在不經意間為她捏一把冷汗。
當她把酒水放在地窖中，位置不夠時層層壘起。基拉也會搭一把手幫忙，這時候老闆娘下來了，老闆娘身形因為生了孩子的原因略微發福，但是她精緻的五官讓人不難想像年輕時候是怎樣一個美人，加上她對員工態度親切溫柔，很容易讓人對她心生好感。
此刻她擔憂的看著梅瑞思，「梅瑞思，你沒事吧，這樣的景象無論看幾次都很讓人擔心啊，要是一不小心受傷該怎麼辦呢。下次慢一點也沒關係的，不要那麼拼命。」
「那怎麼行，拿您的工錢，自然要幫您把事情做好啊，沒關係沒關係。別看我細胳膊細腿，我可是很厲害的。」梅瑞思笑著將老闆娘往樓上推，開朗的說，「安心啦，我沒關係的，這些事難不倒我的，對我而言這些就像吃飯吃菜那樣簡單，所以不要擔心。」
「阿拉，你這個孩子……」老闆娘無奈的被她推著往回走，還不死心的回頭，「一定不要逼著自己，如果累了就直接告訴我你累了，聽到沒有，不許再像過去那樣生病了還強撐！」
「知道知道，請放心吧。」直到送走了老闆娘，梅瑞思才輕呼出一口氣，這時她才察覺基拉一直在地窖裡幫忙，所以這一幕都被他看到了。「不好意思。」
「老闆娘他們很關心你。」基拉若有所思。
「我知道。他們都是好人。」梅瑞思無力的靠壘好的酒桶牆上，「正因為是好人，我才更不想讓他們擔心啊。好啦好啦，我們在地窖裡夠久了，該上去了。」
梅瑞思笑著說完，就起身準備離開，卻沒有想到頭頂上方的一個酒桶傾斜倒下，如果不是基拉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它，梅瑞思一定會被砸的頭破血流吧。
「這樣，你還說一個人沒有關係？」
許久，從驚嚇中緩過來的梅瑞思後知後覺的抹了抹後腦，訕笑，「這，失誤失誤。不過，謝謝你啦，基拉。原以為雪瑞回家了，我一定會有很多麻煩無法解決，幸虧有你幫我分擔了一些。」
基拉的話語，因為聽到雪瑞這個名字而咽了回去，臉上的笑容都消去了。
雪瑞死了多久了，他已經不記得了，好像不久，又好像很久了。
因為每一天都這樣平靜祥和，所以連時間的流失都忽視了。當時因為沒有辦法解釋雪瑞已經死亡的事情，所以才乾脆的說她回老家了，可是眼前的這些人絲毫沒有懷疑，很輕易的就接受了，讓他有種欺騙好人的罪惡感。
當初他就是因為雪瑞的説明，才會認識這些善良可愛的人，才這麼容易融入這個城鎮。
「基拉，基拉，你怎麼了？表情怎麼這麼嚴肅，我說錯什麼了嗎？」
在梅瑞思的叫喚中，基拉回神，看到她不解的目光，他笑道，「不，沒什麼，我們上去吧。」
***
當基拉與梅瑞思走上去，就聽到梅瑞思抱怨道，「啊，那傢伙又來了。」
「那傢伙？」
「就是那個酒鬼啊……啊對了，你沒在這裡多長時間，應該不知道……就是坐在最牆邊的那一個總是在我們這裡喝酒喝得爛醉如泥，然後見到一點有姿色的女孩都會上去輕薄兩下，是相當的讓人討厭。」
「那人真像你說的那樣嗎？」基拉順著梅瑞思指的方向看過去，只看到了一個裝扮很奇特的青年，灰色中長髮，有些白皙的皮膚，俊美的臉龐，只是眯著眼笑的樣子給人一種冷峻陰險的錯覺。但，唯獨不像梅瑞思口中的色狼。
「就是他，那個斯文敗類。我都被糾纏過，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梅瑞思看到基拉不信自己的話，氣得狠狠跺腳。
基拉立刻擺手，「沒有不信你，只是覺得人不可貌相啊，之類的。」
「你還是不信我。」
「沒有……」
「你真是……算了，你遲早會看到的，不過幸虧妃茵不在這裡。不然被他纏上就麻煩了。」梅瑞思一下子冷靜了下來，看著那個青年的方向。
聽到她的這話，基拉內心裡驀然騰起一種幸運的感覺。然而這種幸運感還沒多久，就聽到梅瑞思指著那青年的方向喊，「你看，他開始調戲門口的女生了，不過……那女生好眼熟……等等，那不是妃茵嗎！？」後面的音量因為不可置信而偏尖銳。
妃茵因為經常找基拉，所以飯館裡大部分的人也都認識她了，有時候妃茵還會看到那些人善意的環著基拉的脖子打趣他。這一天她在門口站了很久，飯館內人滿為患，似乎因為大家都太忙了，都沒有看到熟悉的人影，無論是梅瑞思，還是基拉，亦或者老闆老闆娘，都沒有遇到，由於不想給基拉添加任何麻煩的妃茵總會很乖的安靜的站在一個角落，看著這個喧囂又熱鬧的場景。
然而一個可愛的女孩子即便站在角落也很顯眼，很快就被那個喝醉酒的青年纏上了，妃茵對這樣渾身酒味的男子沒有任何好感，想轉身離開，手腕卻被對方大力抓住了。她很像抬腳直接廢掉對方，可似乎介懷著什麼，猶豫了一會，她就放棄了。
基拉聽到梅瑞思的話語，不可置信的抬頭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妃茵被那個青年一把抓住手腕，壓制牆角，一副就要被輕薄的弱勢模樣，讓他腦海裡某個名為理智的筋頓時崩掉。
梅瑞思正說看不過去了，要衝過去暴打青年一頓時，扭頭卻發現身邊早已經沒人。
基拉已經沖過了去，並且隨手拿了一個玻璃瓶照著青年鼻頭扔了過去，只聽啪的一聲玻璃瓶碎裂了，其中可能混著對方鼻樑骨斷裂的聲音，不過這都不是他能管的範圍了。他下意識的將妃茵拉到自己身邊，擔心的問「你沒事吧。」
妃茵搖了搖頭。
基拉看著地面那個被玻璃瓶砸的失去意識鼻血橫流的面容，他忽然覺得梅瑞思說的沒錯，這傢伙就是個流氓敗類，這張猥瑣的臉，越看越礙眼，越看越可恨，真想再踩兩腳。
「謔~基拉你下手真快啊。」梅瑞思感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基拉對妃茵無限關心，他身後則躺了一個鼻血橫流的傢伙，有些驚訝，又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阿拉，抱歉，看到妃茵被糾纏我就立刻過來了，可是把身邊所有事情放下還是來晚了，妃茵你沒事吧。」老闆娘隨後趕來。
「沒事沒事，我們白擔心了~基拉下手比我們都要快喲，您沒有看到他剛剛的模樣，真是讓人想不到呢~」梅瑞思一臉揶揄的笑容，對老闆娘指了指基拉身後的那個『屍體』
而老闆娘驚訝的捂唇，「想不到基拉你也有這麼男人的一面啊。」
「……您一直都是怎麼看我的……？」
「阿拉，我把想法說出來了嗎？」看到梅瑞思狂點頭，老闆娘也沒在意，她掩面輕笑了起來，「不要太在意，沒有嘲笑你的意思，只是平時基拉你……怎麼說呢……你太有禮貌了，似乎和任何人關係都保持著不溫不火的關係，好像什麼都不在意，什麼都不會讓你生氣。所以今天的基拉，很讓人意外。」
「那當然啦，物件是妃茵嘛，我能理解。」梅瑞思邊說邊肯定自己的話語而點頭。
「阿拉，這就是所謂男人的自尊嗎？」似乎難得看到好脾氣的基拉變臉，老闆娘和梅瑞思都沒有放過任何開他玩笑的可能。
「沒辦法，誰讓妃茵對基拉而言太重要呢。」
「因為在意而生氣？」這回妃茵插嘴了。
得到妃茵的回應，梅瑞思是非常的高興，一把將她抱在懷裡，在她臉上猛蹭，「沒錯沒錯，看到你在意的人被外人輕薄，會生氣是當然的，說明妃茵對基拉而言很重要。當然，對我而言也很重要，剛剛我也很生氣呢。」
妃茵沒有在意她後面的話語，而是看著基拉，眼睛因為笑容而彎起，「基拉是在為我吃醋嗎？這就是所謂的吃醋對嗎？」
面對這樣直白的問題，基拉的臉倏然紅了，但也只有一瞬，扭頭就看到老闆娘捂嘴偷笑，當然對上他的目光時立刻收斂起笑容，一副嚴肅認真的模樣。面對這樣的老闆，他無奈至極，最後看向妃茵的目光滿是寵溺，「啊，因為妃茵太重要了，所以，我吃醋了。」
「妃茵啊，下一次遇到這樣的猥瑣男人，一定要不客氣的踹下去。」
聽到梅瑞思的話語，妃茵皺了皺眉，有些猶豫，「我剛剛很想踹，可是基拉曾說這裡都是好人，要我儘量溫柔的對待大家，所以我沒有踹開他，他身上的酒味好難聞。」
「抱歉，是我錯了，下次遇到這樣的傢伙，你不用客氣。」基拉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雖然笑容燦爛，但是他身後爆發的陰暗殺意都要扭曲空氣了，讓梅瑞思和老闆娘詫異對視一眼同時禁聲。
『蹬——蹬——蹬——蹬——』
忽然門口傳來皮靴踏在木質地面的響亮回音，讓小飯店頓時安靜下來。
所有的男性目光同時朝著同一個方向看去。
只見一個有著完美身材，強大氣場的短灰發色女性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走過來，左耳的流蘇吊墜隨著她的腳步搖擺。
在基拉，妃茵，還有梅瑞思的視線中，毫不在意的穿越人群徑直走到了那個滿臉鼻血失去意識的青年面前停下。她雙臂抱胸，目光十分傲然的從身邊人群掃視而過，最後停在基拉臉上，平靜的問，「誰做的。」
雖然是疑問，語氣卻是十足的肯定。這樣的氣勢讓他們不由自主的覺得這是一位難纏的找麻煩的主，不等憤怒的梅瑞思開口挑釁，基拉已經伸手將她擋了下來，平靜的回答，「是我。」
「哦？」女子挑眉，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妃茵和梅瑞思，然後將目光收回來重新停在青年臉上，「做得好。」
就在梅瑞思不可思議，以為自己聽錯了時候，女子緊接著做了一件讓人不敢相信自己雙眼的事情，她一腳抬起，然後重重的踩在那青年的臉上，像是踩著什麼蟑螂垃圾，更用力碾了兩下。看見那男人身體在她腳下抽搐的模樣，可想而知多麼的痛。
「我不是來找你們麻煩，而是為了找他。」女子抓起青年的衣領，讓他臉朝下，就這樣直接拖行，走到基拉他們面前。順著她走過的路，可以看見青年的鼻血在地面摩擦出兩條深刻的痕跡。一定毀容了把，梅瑞思不由自主的想到。「這傢伙每次喝醉酒就會借著酒瘋輕薄女孩，很抱歉給你們惹了麻煩。」
「不……沒什麼。」老闆娘面對女子不由得從氣勢上就弱了一節。只是站在那裡，強大的氣勢就足夠讓人後退了，看見女子對他們點頭後就拖著青年走了，基拉不由自主的覺得這個人很厲害，行事方面俐落且果斷。
而那青年應該並不單單像他們看到的那樣吧，但是……看了一眼身邊的妃茵，基拉確認自己討厭那男人無誤。希望以後不要有再見的可能。
第七十一章 幸福樂章
在醉漢被短髮女子拖走後,飯店又恢復了往昔的熱鬧與和諧，就連妃茵也留在店裡幫忙。
見到她跑來跑去忙裡忙外大受歡迎的模樣,老闆娘開玩笑的說妃茵給店裡增加了新的風景和活力,而基拉只是笑了笑,看到店裡人都喜歡妃茵，妃茵也玩的很開心，他就放心了。
當然也有人不長眼的調戲妃茵,在都被妃茵，基拉，梅瑞思毫不客氣的扔出門後,也就沒有人敢做這樣的事了。
不過正如基拉所言，這裡大部分都是溫柔的好人，所以就算被扔出門，沒有誰都是真正為此生氣，大家也只是聳聳肩開開玩笑並不介意，因為他們長期在這裡吃飯喝酒的人都知道基拉和妃茵是一對，只是逗弄他們一下而已。
妃茵的人氣絲毫不見減少，即便妃茵偶爾會有些小暴力，可他們覺得，暴力也有暴力的美感。畢竟腰纏圍裙的可愛女孩不是隨處都可見到的，不看白不看。
「老闆娘，我先走啦~」
「好的，不要在外待太晚，早點回家。」
「知道知道，我走了，基拉妃茵明天見。」
妃茵正在收拾碗盤，聽到梅瑞思的聲音有些詫異，來不及回答就看見梅瑞思的背影早已跑遠。她下意識的抬起頭看窗外的天空，太陽都沒落山。一般梅瑞思都會在飯店忙很晚，今天怎麼會這麼早？
面對妃茵疑惑的目光，基拉也只是搖頭表示不知，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梅瑞思會早離開，雖然習慣了這樣的模式，但至於她到底去幹什麼了，他從來就沒有問過。
「妃茵，今天梅瑞思不在，你來幫一下我嗎？」
夕陽的光芒掙扎著一點一點暗淡在彼端，飯店也到了要關門的時候，老闆娘突然叫住了準備幫基拉收拾桌椅的妃茵。
妃茵疑惑的看了一眼基拉，隨即點頭，「嗯。馬上就來。」
直到太陽完全落山，清冷月盤懸掛夜幕，白天飯館的熱鬧與喧囂氣氛在此刻全然褪去，只剩下寂靜與清冷。
而飯館餐廳依舊燈火通明，也不知道妃茵和老闆娘在做什麼，等在門口的基拉放鬆身體依靠著牆壁看著天空，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裡面傳來老闆娘的聲音，「好了，妃茵今天真的非常感謝你。」
「不，能幫上忙，我很高興。」妃茵在老闆娘的陪同下從門口走出來，就看到了含笑等著自己的基拉，有些驚訝，「基拉為什麼不先回去呢？」
老闆娘一出來首先看到的就是基拉，正想捂嘴笑，卻沒有想到妃茵會說出這樣的話，有些愕然，無力的歎氣，妃茵是缺乏常識嗎？隨即抬起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基拉在等你啊。」
這時，在總台算帳的男老闆也走了出來，笑道，「作為一個男人是不會放心讓自己的女人獨自走夜路回家的，這點基拉做的很好。」
「您說的太直接了！」基拉聽到老闆的話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哈哈，面對自己人生的另一半還這麼害羞這麼可以，而且聽梅瑞思說，你們已經同居了，那就更不用唯唯諾諾了，把自己的想法和心情直白的表達出來不就好了！」男老闆朗笑著走到女老闆的身邊，大方攬過她的肩膀，動作流暢，沒有半分拘束，「既然早就住在一起了，就不要那麼不好意思。就像我們一樣。」
「你夠了，基拉和妃茵還小。」
老闆娘給了身後人一手肘，老闆吃痛的捧腹彎腰，訕笑，「可是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也只有十來歲啊。」
聽他這麼一說，女老闆似乎回憶起當年，臉頓時紅了起來，察覺基拉和妃茵都在，她叉腰以一臉霸道的兇悍的姿態對老闆下達命令，「好了，別說些廢話，你今天賬還沒算完，快去算。」好像借此掩飾自己的羞澀。
老闆很清楚自己妻子不好意思了，所以在偷笑之餘，立刻回答「是，長官。」
還做了一個服從命令的軍姿，雖然動作標準，但是看著那隨著站直的身形無論也無法收起的肚腩，嚴肅之餘透漏幾分滑稽，那模樣讓老闆娘好笑又無奈。
「不好意思，耽誤了你們這麼多的時間。」看著自己的丈夫回屋做賬，老闆娘將注意力重新轉移到基拉和妃茵身上，「這家飯店，今後還需要繼續麻煩你們呢。」
「我今後還可以來嗎？」妃茵有點驚訝。自從想幫基拉做飯，結果弄得更糟糕後，她就不敢再自以為是的幫忙了，因為和戰鬥不同，即便有完全的資料和做法，她也沒有辦法靠著資料做到完美。
基拉看著她像一個擔心自己把事情變得更糟糕的孩子，而笑了起來，「妃茵很厲害，今天幫了我很多忙。」
「是啊，妃茵不要太小瞧自己了，像今天這麼忙碌，如果沒有妃茵我們都會很麻煩的。」老闆娘和善的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今後歡迎你常來。」
「恩恩，我會的。」
看著妃茵與基拉牽著手一同離開，可以看見他偶爾低頭對身邊的妃茵說些什麼笑的很開心的模樣。
總覺得他們兩個就應該在一起，沒人能拆散般。就好像走了遙遠的路，共同背負了無數的痛苦，經歷了無數的悲歡離合再也不願分離一樣，可以看到他們兩個身上有種老夫老妻才有的祥和與安寧，光是遠遠看著這兩個人，就有種溫暖彌漫，幸福降臨的感覺。
直到再看不到基拉和妃茵的背影，老闆娘才將店門關上，老闆此刻剛好核算完將帳單本合上伸了個懶腰，「他們兩個回去了？看他們的樣子，總讓我回憶起過去的時光，年輕真好。」
「是啊，看著這兩個孩子就能由衷的感覺到一種幸福。」老闆娘覺得，這樣的兩個人完全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生來就是為了在一起的，「之前聽雪瑞說他們二人是經過很漫長的旅途才到這裡的，這麼小在外旅途，一定異常艱辛吧，也不知道他們經歷過怎麼樣的風景，如果可以，我真想看到他們在這裡安家落戶。看著他們，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樣有種親切，我真不想他們繼續旅行下去。」
人生來就會有種與生俱來的孤獨感，會本能的尋求溫暖，在腳步不曾停歇的世界，縱然看到無數美景，也無法抵消內心傳來的冰冷孤獨感。
一個人的旅途，隨著時間，終會有疲憊的一天。再多難以想像的經歷與冒險，都比不上一雙手臂帶來的溫暖和安全感。
「我能明白你的擔心，但不要小看他們，這兩個孩子雖然是旅者，他們卻擁有彼此，經歷過一定比我們想的看到的更多，一定會比我們更清楚自己需要的，畢竟再好的的風景也比不上一個可擋風遮雨的溫暖的家啊。」
「你說的也對，我的擔心的確很多餘。」老闆娘看向對方，「好了，既然賬算完了，就不要磨蹭了，早點休息吧。」
「這就來。」
「也不知道雪瑞的老家在哪裡，真希望看到她回來的時候，同時可以看到基拉和妃茵的婚禮。」
「有這麼巧合的麼。」老闆嘴角抽搐了一下。
「所以才是希望啊！我想想，想想也不行嗎！」面對自己的丈夫，老闆娘沒有了溫柔賢慧，任性且霸道，充滿了活力。
「行行，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早點起不是嗎？」
***
「妃茵今天累嗎？」
「不累。」妃茵搖了搖頭，想起了什麼，嘴角揚起，「而且……」
「什麼？」
「還看到了基拉從沒見過的一面，雖然當時基拉很生氣，但是我很高興，真的。」妃茵就那樣笑了起來，這是基拉第一次見，笑的這樣幸福的妃茵。
那生動的笑容讓她眼眸驟然發亮，在黑暗中猶如永不落幕的星辰，熠熠生輝。
而基拉就那樣怔怔的看著她沒有任何陰影的笑容，耳邊迴響她的笑聲，驅散了晚風帶來的寒冷。他的沉默，讓妃茵斂起了笑容，「基拉……你在想什麼……難道我笑的太過分，你生氣了？抱歉。」
「不，我也很高興。」從沒有想過，自己能看到這樣的妃茵，不被任何煩惱纏繞，沒有任何悲戚的她，是這樣明亮，這樣的幸福，讓他無法轉開自己的雙眼，「只是沒有想到妃茵的笑點意外的低啊。」
「啊……？笑點低……不好嗎？」妃茵歪了歪腦袋，一片茫然。
「不，很好，所以我這是讚美。」只是從來沒想過，這樣簡單的事情，就能讓妃茵開懷而笑，明明她對幸福的要求並不高，卻弄得內心滿是傷痕，想起自己看到的，基拉有些心疼。
「基拉是在讚美我啊，很高興。」妃茵毫不懷疑，笑著接受了。「基拉，快到家了，我們回家吧。」
看著妃茵手指的方向，基拉已經可以看見自家門前用來照路的燈火。
「恩。」他神情十分的柔和，這一路和妃茵在一起，路程都像變短了，不知不覺間已經回來了，聽到妃茵說出回家一詞，他的內心被充實了，整個人都像是被一種溫暖包圍，瞬間解除了他所有的疲憊。
是啊，這裡已經是他和妃茵的家了。
***
當基拉泡入溫熱的水中時，只感覺所有毛孔頓時張開了，本來已經裝滿的熱水頓時溢出彌漫到地面四處都是，騰騰的熱氣讓小範圍都變得朦朧，而全身浸泡在水中那種完全放鬆的舒緩感覺幾乎讓他歎氣。
「基拉。」
閉合的門外傳來妃茵的聲音，讓他一驚全身繃緊，難道妃茵要進來嗎，腦袋裡劃過這樣的猜測，白淨的面龐頓時紅了起來，「妃茵？什麼事。」
「基拉你的衣服忘拿了。」
「哦哦。」這時候基拉才發現自己似乎的確忘記拿洗澡要換洗的衣服了，松了一口氣，又很想歎息，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慶倖多一點，還是遺憾多一點。
「需要我給你送進去嗎，基拉？」
妃茵平靜的不含任何歧義的話語，讓想入非非的基拉只覺得騰地腦袋要炸開了，「不，不了，就放門口好了，我會自己來拿的。」
「恩，那我就放在門口的小椅子上了。」
「恩。」基拉只覺得自己內心在默默流淚，自己到底在糾結什麼，不好意思個什麼啊，怎麼可以在腦袋裡補腦這樣那樣的流氓行徑。他把整個腦袋都沉入水中，真想用熱水淹死自己啊。
「……基拉」出乎基拉意料的是，放下衣服的妃茵並沒有離開，而是微微向後依靠，後腦貼著門扉，耳邊似乎可以聽見屋內的水流聲音。
一個在門外，一個在門內，兩個人隔著門板的距離，近在咫尺，讓讓基拉有些詫異，他清醒了一下自己被熱氣熏得有些昏沉的頭腦，從水中坐了起來，「妃茵，你怎麼了？」
「不，沒什麼，只是想距離基拉更近一點。」
妃茵抬起頭，看著窗外的夜空，耳邊混著流淌的水聲，還有基拉的溫和笑聲，「呵，你很奇怪啊，妃茵，我不是就在這裡嗎？」
「恩，我知道，但是剛剛突然就只是很想聽到基拉的聲音，只是這樣。」妃茵坦率直白的回答，讓水中認為自己多心了，補腦過頭的想用笑聲來掩飾自己尷尬和不自在的基拉頓時呆愣，有些不可思議，「妃茵，你剛剛說什麼？」
「我很想距離基拉更近一點，想靠近基拉，想聽到基拉的聲音，很奇怪對不對。」靠著門扉的妃茵低垂著頭，髮絲投落陣陣陰影，「我也覺得很奇怪，明明基拉就在身邊，可是聽到老闆和老闆娘說的那些話，看到他們相處的模式後，怎麼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很羡慕他們的相處模式。」和基拉在一起，會感覺很幸福。她的手下意識的按在胸口，沒有因為程式造成的缺失而不安，沒有困在失落的過去，一切都是因為基拉啊。
她沒有察覺身後的室內水聲都安靜了下來，「然後，胸口總覺得很空虛，很寂寞，想要更加靠近基拉，只要基拉在身邊，想和基拉一直在一起生活，就像老闆和老闆娘那樣。」
只是一扇門的距離，基拉永遠在自己身邊，伸手就可以觸碰，轉頭就可以看見，他的聲音時時迴響在耳邊。這樣的日子，這樣的時光，似乎是她一直渴求的，只要想想，內心深處就會彌漫出一種滿足感。
「要是永遠這樣就好了。」
唰啦——
妃茵靠著的門猝不及防的被基拉一把拉開，她一驚，轉身，看到的就是裹著一條毛巾就急切的往外沖的基拉，他身上水都沒濕漉漉的頭髮上還有水珠不斷的落下，妃茵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基拉，你……」
可是基拉沒有給她說話的時間，一把將她拉入懷中，力氣大到要將她嵌入自己身體內一樣，好像這樣就能讓激烈渴求著她的內心逐漸平復下來一樣。
「我很高興，妃茵說的是真的嗎？」他的聲音因為急切而略微喘息，妃茵感覺到貼在自己耳邊的屬於基拉的胸膛不斷起伏著，皮膚下那劇烈的心跳仿佛要隨時跳出來一樣，讓她心靈都安定了不少。
「恩。」
聽到妃茵的回答，基拉抱著她的雙臂也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什麼詞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妃茵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吧，自己多麼的喜歡她，多麼的渴望她，當她坦率直白的說出類似願意共度一生的話語，對他是一種多大的衝擊。
這種讓他放棄所有都心甘情願的感情得到了回應，讓他怎麼還能忍耐。他頓時覺得這個世界一切都不重要了，他什麼都不想要了，哪怕只是隔著一個門，也想要立刻打破它，什麼都無法阻止他。
無法忍受那因為渴望而急切跳動的心臟，除了她，只有她……緊緊將她抱在懷裡也覺得不夠，想要得到更多。「妃茵，嫁給我好嗎。我們結婚，然後永遠在一起。」
「嫁給基拉，然後永遠一起？」
「恩！」
「今後，永遠，都可以和基拉過這樣的生活，不會被分開？」
「恩恩！」
看著基拉那蘊含著無數感情的雙眼，那急切的請求，都讓她無法拒絕，無法直視，她下意識的抓住一旁椅子上的幹浴巾，一把蓋住他的腦袋，「先把自己擦乾，衣服穿好。」
因為專注的看著妃茵，被浴巾這樣觸不及防的蓋住也全然沒有防備，聽到妃茵這樣一說，才後知後覺的想起自己只裹著一條毛巾就沖出來了……？
「抱歉。」像是受到驚嚇一樣，頓時鬆開了緊抱著妃茵的手，茲茲~毛巾下的臉頓時紅透了，而正因為腦袋上的浴巾，從而沒有看見妃茵用手捂著自己發燙的臉的部分也像是充血一樣紅透了。
等妃茵洗完澡出來，看見房間內的基拉坐在床上還在擦頭髮，當她走過去接過毛巾幫他擦頭髮時頓時感覺指尖下基拉的皮膚到頭皮都僵硬了，妃茵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了，「莫非，基拉還在不好意思？噗……」
「妃茵！」基拉紅著臉假裝惱羞成怒。
「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擦著基拉柔軟的短髮的手逐漸停頓了下來，在床上跪坐在基拉身邊的妃茵靠近他，用自己的額頭抵住了他的額頭，「我沒有拒絕基拉的意思，只是因為緊張，有點……無措。」
「我知道。」基拉收起了假裝生氣的表情，溫和的笑，伸出手捧住她的頭，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是我沒有考慮妃茵的心情，不用立刻回答也沒關係的。早點睡吧，晚安。」
看到基拉已經準備躺下睡覺的妃茵一愣，很快抓住他，「我不是這個意思的。」
「？」基拉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是說……我是說……恩，好的，我們在一起。」妃茵猶豫了一會，還是直白坦率的說出來了。
但是這樣沒頭沒尾的話，讓基拉當機了好一會，妃茵這是聯繫之前自己的話給予的回答，反應過來的他，再看眼前緊張的閉起眼，臉紅透了的妃茵，他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啊……基拉……你怎麼能在這樣的情況笑場，在我做出回答的時候，我……你太過分了。」
「咳，很抱歉。」說著抱歉的基拉再度捂著唇笑起來了，因為極力忍耐，笑的肩膀都顫抖了，看到妃茵很有可能惱羞成怒的樣子，他咳了兩聲，緊抿唇瓣很努力忍耐了，還是不住上揚，「不是嘲笑你，真的，而是看著妃茵這麼可愛的樣子，忍不住。」
「這樣的妃茵，我最喜歡了，真的。說實話，聽到你的話語和回答，我很驚訝，也很高興。」看到妃茵不想再理自己的樣子，基拉憋笑的表情終於正常了，他撫摸她的髮絲面龐，回憶自己一直以來的心情，「這些話我早就想說了，可是每次都下不了決心，總是害怕這是自己的自作多情，萬一妃茵拒絕了怎麼辦，妃茵這麼美好，這麼完美，萬一把你嚇跑了怎麼辦。如果不說的話，還能繼續和妃茵生活在一起，抱著這樣的念頭，所以一直猶豫不決。」
「可是，我很喜歡和基拉在一起生活啊，怎麼會不喜歡基拉呢。」
「是啊。」他笑了起來，「現在，我也不用擔心，也不用再猶豫了。」
看到基拉那燦爛聖潔的笑容，再看那背後憑空盛開的白色小花，妃茵皺起了好看的眉，錯覺？就像下手去戳一下他背後盛開的那白花花，卻被基拉用手擋下。他們二人眼眸同時一冷，朝向同一個方向變得銳利異常「誰！」
伴隨兩人充滿厲喝，一個笑眼咪咪的男人從房頂翻身而下，銀白長髮和鬆散的和服長擺在空中劃過好看的弧痕，就如他的笑容看似無害卻透出一股妖異殘忍的血氣，這樣一個全身上下都帶著危險氣質的傢伙，讓基拉和妃茵同時警惕了起來。
「雖不知閣下是誰，但是不請自來坐在房頂偷聽可不是一個好習慣。」基拉眼眸的溫柔褪盡，只剩下極地嚴寒，銳利如刃。
「阿呀，我們原本是準備打算好好打招呼的呢，對吧，依朵依。」男子的笑容過於邪肆，無論基拉還是妃茵，都不會覺得他這所謂的打招呼是正常字面的意思。
伴隨他話語落下，一個黑色帽子幾乎遮住了半張臉的幼兒從他和服長袖裡躍出，身後服飾自帶的黑翼與尾巴，讓這個孩子看起來就和個惡魔沒兩樣。
他們是搭檔？基拉的眉間籠上陰影，雖然很奇特的組合，但他也不準備輕視對方。
這時候被稱為依朵依的幼兒嘻嘻的笑了起來，「古拉提亞斯，直接搶不就好了。」
「基拉，那個小鬼是聖戰天使。」妃茵在基拉耳邊輕言，結合對方似乎是為了搶奪某個東西而來，已經可以確定不是善茬了。
就在基拉和妃茵進去備戰狀態的時候，出乎意料的，那個有著血腥氣息被小孩稱為古拉提亞斯的長髮男人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就連他的小聖戰天使都奇怪的抬頭，「古拉提亞斯，不速戰速決嗎？」
「算了，我突然沒興趣了。」那一直眯著眼的男子聳了聳肩，看起來出奇的任性且隨心啊，一般這樣的人都是對自己的能力有十足信心的傢伙，不好對付。
小惡魔一樣的依朵依聞言，就不再說話，抿嘴重新爬入他袖子裡，那和服寬大的衣袖無疑成了她最好的搖籃。
「等等，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豈不是太過肆意妄為了。」妃茵眼眸霎時間被紅色所渲染，變得剔透而危險，這是她準備攻擊的前兆。
「啊呀，也許我來的動機的確不純，但是現在沒興趣與你們為敵也是真的。」那滿臉笑意的男子一直眯起的眼微睜，透漏一種無言的血腥危險，不過只是一瞬就重新眯起眼，「不過之前你們那麼好的氛圍被我破壞了，我也會內疚不好意思的呢。就當補償，告訴你們也無妨，我們是為了最珍貴的寶石而來。」
「寶石？」
「順便給你們一個忠告，我放棄任務，不代表你們安全了，只要那顆寶石存在的一天，會有源源不斷的人早上你們，祝你們好運。」古拉提亞斯只是隨手揮了揮，就叼著自己的煙杆一副什麼都不在意的態度離去，似乎根本不擔心基拉和妃茵會攻擊的這種可能性。與其是相信他們的品行，不如說是因為對自己實力的自信而造就的有恃無恐。
但是當他轉身，不再面對基拉和妃茵的時候，古拉提亞斯眯起的眼驟然睜開，透漏出一種冷酷。
「古拉提亞斯，就這樣放棄這個任務真的好嗎？那個墳墓裡躺著一顆珍貴的聖戰天使核石啊。那難道不是我們的目標嗎。」
「反正也不是主要的目標，放棄了就放棄了吧，聖戰天使的核石隨便殺一個就可以得到了。」
「可是古拉提亞斯啊……那是七煌寶樹的啊。」
「好了，依朵依，沒關係的，我們不是還有一個七煌寶樹的狩獵任務嗎，就拿那個做代替好了。放心，我的任務不會失敗，更不會讓你被[歐爾凱納德]的那些人回收走的。」
依朵依聽到這話就放心的繼續坐在他袖子裡，隨著走路一上一下的搖晃。
「不過，古拉提亞斯，就算你不做這任務，那些傢伙也不會放過這麼大一塊肥肉吧。」被黑色的帽子遮住了鼻子上半部分大半張臉的依朵依忽然開口。
「是啊，不過，那也和我無關了，誰動手都無所謂，唯獨我不想幹這事。」
「古拉提亞斯，你今天果然很反常呢。」
「大概吧，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古拉提亞斯的眼依舊是眯起的，然而一直邪肆冷酷的笑容不知為何消失了，纏繞在他身邊的危險氣息也不知覺間消散了不少，顯得有些寂寥和悲傷。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那兩個人，就好像看到了兄長和他的聖戰天使在一起的情景。也許是太過想念而造成的錯覺，但正因為這種錯覺，導致他猶豫了一瞬，沒有立刻動手。
他那麼強大的兄長，還有與兄長同契的聖戰天使，鮮有敵手的他們，最終被逼上了絕路。記憶停留在他們墜崖的那一瞬間，那時候他大聲的呼喚兄長的名，但是他知道，兄長再也不會回來了。
古拉提亞斯因為回憶的困擾，眉間緊皺佈滿陰霾，他叼著煙杆深深的吸了一口，「算了，反正他們已經不是我們的目標了，到時候有其他人動手也不幹我們的事。就讓他們的美夢再短暫殘留一下好了。」
再多的美夢，再多的約定，都會在現實強大力量下低頭，包括他也不例外。
悠于 2015-12-15 20:38
第七十二章 異變頓生
看著那名為古拉提亞斯的男人離開，基拉也不覺得輕鬆多少，因為對方的警告，從而覺得這份平靜大概維持不了多久了。
「那男人口中的寶石是什麼呢？」在妃茵的記憶裡，無論她還是基拉都沒有得到什麼值得他人大張旗鼓不折手段來搶奪的寶石啊。
看著凝眉思考的妃茵，基拉頓時松眉笑了起來，「好了，沒有的東西，無論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不是嗎。」
妃茵緊緊的環住基拉的腰，將頭埋入他胸口，那個叫做古拉提亞斯的男人帶來一種壓抑至極的感覺，仿佛風暴隨時會在不經意間席捲而來，這種感覺，她很討厭。眼眸驟然亮起，閃過殺意的紅光，無論是誰，妄想奪走她的幸福的話，就要做好承受她怒火的準備。
來一個殺一個，來一群滅一群，以瓦魯蒂西亞的名義起誓言——任何會打破這種安寧的危險因素都不允許存在。
決不允許！
「放心吧，什麼都不會發生的，我也不會讓它發生。」看著懷中的妃茵，她的心情和想法透過皮膚傳入心裡，想起曾經的約定，他溫柔的神情逐漸消失，唇瓣緊抿，眼神變得冷凝而，「我保證，沒有人能打擾我們的生活。」
這種幸福和安寧，是他們追逐了好久的，好不容易得到的，無論是誰，膽敢奪走這一切，打破這一切的話，絕不原諒。
發生這樣的插曲，基拉和妃茵也忘記了之前的談話。
這場山風欲來的危險被他們埋在心裡，誰也沒有再提起，第二天一如既往的做早餐，去飯館工作。
***
「妃茵，你今天怎麼了，似乎有心事？」閒暇時刻，梅瑞思趴在前臺問妃茵，可是不等她回答，又開口道，「難道基拉欺負你？」
她說著說著陷入了自己的想像，比如妃茵被基拉壓倒在床上，雙手被他鉗制在頭頂，妃茵驚慌失措的反抗雙手卻無法掙脫，基拉啃咬著她的脖頸，順著一路往下，留下紅印點點的曖昧痕跡，而妃茵的呼吸開始淩亂無論怎麼扭動只是與基拉的身軀越來越緊密。
伴隨基拉的一隻手很快從鬆散的衣領探入，那誘人的身軀，那柔軟的手感，都讓他的氣息會淩亂。而妃茵會露出痛苦又愉悅的神情，壓抑的低吟。
打住打住！梅瑞思不敢深想下去，捂住滾燙的幾乎冒煙的臉蛋，覺得有什麼熱騰騰的液體從鼻子裡流出來了。
「梅瑞思，你怎麼開始流鼻血了？」
梅瑞思麻木的摸了摸鼻子，低頭滿手血。對上妃茵擔憂的神情，再看她露在衣服外面的光潔的脖頸，她愧疚的低垂下頭，她竟然有那麼邪惡的念頭，她有罪。
「感覺好像比重物擊中流出來的血還要多啊。」
「我沒事沒事，真的。」眼見著妃茵靠近，梅瑞思用紙巾捂住鼻子用力搖手表示沒事。
在連續面對妃茵擔憂，基拉可疑的目光中，梅瑞思終於跳了起來，拍桌子「我真的沒事啦，我這是氣血旺盛，不會影像身體什麼的！」
在妃茵點頭表示瞭解的時候，梅瑞思一把抓住她的雙手，「如果基拉哪裡欺負你，一定要告訴我，不要憋在心裡。對我而言你就和妹妹一樣重要。」
「唔…欺負？基拉從來沒有欺負過我啊？」
「真的從來沒有？不要怕，如果他真的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大膽講出來，我一定站在你這邊的。」
「哪方面？比如？」妃茵歪了歪腦袋反問。
「比如對你這樣$#@%@……又那樣#@#^……」她比手劃腳模糊不清的說著，妃茵一臉看奇葩的樣子看著她，硬是沒聽懂。
梅瑞思正準備再將一遍的時候，基拉從她身後經過，啪的一聲將一摞帳單拍到她的腦袋上，「你都在想些什麼呢？」
聽到基拉的聲音，梅瑞思立刻閉嘴抱頭裝乖巧一臉委屈的看著他「基拉，你好暴力，頭好疼。」
「別裝了，我壓根就沒用力，帳單也沒硬到能將你腦裡的東西打出來的程度。」基拉一頭黑線的將妃茵牽走，那態度簡直就像是她是個奇葩傳染體，而妃茵待在她身邊待久了就會被傳染一樣。梅瑞思鬱悶的將臉鼓起來，頓時變成一個圓滾滾的包子，而將一切發生的全部盡收眼底的老闆娘則在她後面不遠處捂著唇因為忍笑而雙肩顫動著，這幾個孩子在一起實在是太有趣了。
妃茵一時不解，但是看到了基拉嘴角的弧度頓時明白過來，「基拉，你故意在欺負梅瑞思啊。」
「只是覺得似乎很有趣的樣子。」基拉笑著，沒有反駁。而妃茵再看梅瑞思鼓起的包子臉表情也噗哧一下笑了起來。
事實證明，欺負她，看她變臉的確很有趣。
基拉看了一眼妃茵，覺得認識梅瑞思是件讓身心都放鬆的事。
在下午，妃茵陪梅瑞思逛街的時候，卻沒有想到會再度遇到那個叫做古拉提亞斯的男人。
那一頭白色長髮身著和服叼著煙斗的男人在人群中十分顯眼，妃茵看見對方的瞬間就繃緊了身軀，不是怕對方，而是身邊有梅瑞思怕若一會捲入戰鬥無法護得她周全。
正在此時讓妃茵驚訝的事情發生了，她身邊的梅瑞思竟然踮起腳對那個男人揮手，唯恐對方看不見一樣。
「古拉提亞斯先生！」
「哦呀，這不是小梅瑞思嗎，真是巧遇啊。」
「梅瑞思，你認識那個男人嗎？」看到那男人笑眯眯的朝著這邊走來，妃茵已經緊繃著身體進入了備戰狀態。
「哦呀，這可真是意外的相逢。」
梅瑞思看著妃茵與古拉提亞斯之間詭異的氣氛，她開口，「你們認識？」
「不認識。」
「算是有一面之緣吧。」古拉提亞斯沒有在意妃茵炸毛的反應，一臉燦爛的讓人不快的笑容，「請不要這麼緊張，昨天說了不會對你們動手，就代表你們的敵人已經不再是我了。」
「那是誰？」妃茵依舊不放鬆警惕。
「他們被稱為[歐爾凱那德]……」
「什麼？」妃茵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叫做古拉提亞斯的男人會真的回答自己。「歐爾凱那德?你們組織的名字？」
「啊，差不多吧。」古拉提亞斯笑眯眯的敷衍回答。
「他們的目的就是你口中所謂的寶石嗎？寶石又是什麼？」
「雖然我放棄了任務，但是還會有人接任務執行任務，你這樣輕鬆的站在這裡質問我，真的沒問題嗎？」
聽到他的話，妃茵眼眸驟然收縮，同一時刻她昨日在古拉提亞斯離開後布下的結界被觸動了，意味著有基拉以外的生命闖入，霎時間她眼眸如刀，身上爆發的殺氣直指眼前的男人，恨不得將他分屍。
「哎呀，你這樣誤會我可是很無辜呢，那些派下的人和我無關的喲，我都說了放棄了，自然不會和你們動手，但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古拉提亞斯像嚇了一跳慌忙揮手，但是他的話語到了後面就顯得有些意味深長的危險，「剛剛我似乎看見你的對象已經回家了，你繼續待在這裡真沒問題嗎，其實，我挺希望你們能將那個寶石護得久一點呢~」
基拉！妃茵頓時反應過來了，從這男人的話可以得知基拉已經先回去了，他一個人說不定會招到埋伏的攻擊。
她臉色頓時蒼白了下來，想轉身趕回去，但是放梅瑞思一個人面對這個危險的男人又放心不下。
「妃茵你怎麼了？臉色一下子變得這麼難看，還有你和古拉提亞斯先生在說什麼寶石呀？」
妃茵看了她一眼，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古拉迪亞斯，「我能相信你嗎？」
古拉迪亞斯輕鬆的聳肩，表示請隨意。「反正我能說的都說了，你信與不信與我無關，我與小梅瑞思的關係，大概比你想的要好一點。」
「那梅瑞思交給你了。」妃茵再不猶豫，留下一句話就轉身朝著基拉所在的方向趕過去。
「妃茵！？」就在梅瑞思想要追她的時候，手腕卻被古拉迪亞斯拉住了，她不解的回頭「古拉迪亞斯先生？」
「她有急事呢，況且她不希望你幫忙，所以作為好孩子就不要參與了。這麼久沒見，來陪我喝一杯吧。」古拉提亞斯笑眯眯的以強硬的態度將她拖走，而梅瑞思頻頻回頭，擔心的看著妃茵離開的方向，看妃茵那麼著急的模樣，她家裡發生了什麼嗎？
「古拉迪亞斯先生和妃茵認識？」
「她叫妃茵啊，這名字真不錯。認識，算是吧？」古拉提亞斯的回答十分的模糊，叼著煙斗徐徐的吐出一口煙。
「之前古拉提亞斯先生和妃茵都在說什麼寶石呢，為什麼我聽不懂呢？妃茵有麻煩，為什麼肯定我幫不上忙？」
「不是肯定，是絕對幫不上忙。她被捲入大麻煩了不說，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和我都不想你被捲入。」古拉提亞斯笑眯眯的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笑容裡少了幾分虛假多了幾分真實，對他而言，梅瑞思這樣生活在和平中的孩子，不沾染鮮血的乾淨與溫柔是他羡慕渴望的。
和艾迪魯庭園裡那些相互算計的同伴不一樣，和坐在梅瑞思身邊只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沒有煩心的殺戮與背叛，只有溫柔和祥和。
「古拉提亞斯先生和妃茵都是我的朋友，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你們被捲入麻煩呢，不行不行，有什麼要幫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
「你若能好好活著，一直這麼平安，就是最大的幫忙了。」
小小的依朵依從他袖口中爬出來了，笑嘻嘻的說道，「沒錯沒錯，我們有很多仇家，一旦被發現有弱點，會很麻煩的。而你的那個名為妃茵的朋友，身上也有不少秘密。為了你自己的安全，少和我們接觸比較好。什麼都不要問，一無所知是最幸福的。」
「我不怕，當初最落魄的時候是古拉迪亞斯先生幫了我，不光如此，古拉迪亞斯先生幫了我很多的忙，我能活到現在都是靠著您，也許對您而言這些都是舉手之勞，可是對我而言，這值得我用生命來回報。而妃茵，看著她，就像看到我的妹妹。」梅瑞思垂下眼瞼，這是從來沒有在外人面前表露過的脆弱和憂鬱，「我曾眼睜睜的看著我的妹妹死去，而和妃茵在一起，好像我的妹妹從新回到我的身邊一樣，無論會遇到多大的危險，我都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古拉迪亞斯先生和妃茵身處險境。」
頭上傳來一陣溫熱的重量，她一怔，抬頭就看見古拉迪亞斯笑眯眯的將手壓在她頭上揉了揉，「真是好孩子。」
古拉提亞斯沒想到妃茵和梅瑞思不光認識，關係這麼好。
這就是命運的玩笑嗎？
那個叫做妃茵的女孩手中可能有歐爾凱那德所需求的冰系七煌寶樹寶石，而自己雙手沾染了鮮血，有朝一日也可能會死在不知名的角落，註定不得善終。不過，能遇到梅瑞思這樣的好孩子，也算值了。
除了兄長以外，梅瑞思是他內心僅剩的一個溫柔角落，只希望無論自己最終下場如何，她都可以無知的幸福的好好的活下去。
那一刻，古拉提亞斯沒有想到，他們所有人的命運，都緊緊的纏繞在了一起。
***
「這是！？」基拉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他剛回來就發現自己和妃茵的家被翻得遍地狼藉，衣服，窗簾，還有桌椅都亂七八糟的落在地面上。當他來到後院，眼眸驟然驟縮，他看見雪瑞和愛琳的墳墓被翻了，墓碑倒在被翻開的土壤上。
而兩具沒有火化的屍體暴露在空氣中，因常埋地下導致腐爛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雪瑞的屍體上甚至還穿著曾經的那件衣裙，鎖骨上方本該鑲嵌核實處的窟窿讓他不忍直視。身側的手緊握，憤怒的情緒在他胸腔翻騰，無法原諒擾她和愛琳安寧的人。
就在他準備抱起雪瑞的屍體將她們重新放回墓中的時候，異變頓生，空氣發出細微的震動就像銳利的事物因為急速劃破風的聲音，等他反應過來抱著雪瑞避開時，依舊從他耳邊髮絲穿過，臉頰頓時傳來一陣火辣的刺痛。
基拉放下雪瑞，下意識的用手觸碰面頰，那裡被撕裂開一道血口，有血溢出來。
想到翻開雪瑞墳墓的傢伙就在附近，基拉原本溫和如琥珀的棕色眼眸頓時冷了下來，像凍結的寒潭，危險而寒冷。
「誰。出來。」
「哎呀，好漂亮的眼睛，姐姐我很喜歡呢~」一個卷髮女子從樹上躍下，一襲緊身而暴露的衣服襯托出她婀娜多姿的身材，足夠讓很多男人遐想非非。而基拉只覺得眼前的女人很危險，她妖嬈上挑的眼勾魂奪魄的同時帶著一種強烈的血腥氣息，她用猩紅的舌尖舔了舔那尖銳的不像正常人的指尖。
基拉毫不懷疑她一定用那五指奪走了不少人的生命，剛想抬手卻發現動彈不得。
那女人察覺了他的意圖，眯起眼笑了，「不要動呢，我可是很喜歡你這種清秀的小男孩呢，要是一不小心破相就很可惜了呀~」
基拉發現周圍不知何時佈滿了絲線，因為光的折射若隱若現，而從他臉頰邊劃過的線上沾染著隨時會濺落的血跡，這些線都朝著一個方向延伸連接著她銳利的指尖。
「看你的樣子，你應該是認識這墳墓中的人吧，來告訴姐姐，你和艾菲斯汀的七煌寶樹是什麼關係。」
「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啊。」基拉緊抿唇瓣，氣勢並沒有因為受制於人而減弱。
「太嘴硬可是不好呢~即便你不說，我也有很多辦法讓你說出來，所以為了少一點皮肉之苦，還是乖乖給我說出來吧，那墳墓中七煌寶樹屍體上的核石哪裡去了！」女人露出獠牙，妖異的面容有些猙獰。
她們為雪瑞的核石而來？基拉忽然明白那個叫做古拉提亞斯的男人口中的寶石是什麼了，他臉色微變，因為喉嚨上也被纏繞上了那鋒利的絲線，毫不懷疑這女人會用絲線割斷他的腦袋。
「放心吧，我不會直接讓你腦袋和身體分家的，我還沒玩夠呢~只要留你一個可以回答問題的嘴就夠了，如果你不合作，別怪我將你變成人柱喲~」
絲線的鋒利程度，基拉毫不懷疑，只是微微移動身體，衣服就已經被撕裂，絲線緊勒入皮膚傳來刺痛感。他挑起唇瓣，「如果我說出來你就會放過我？」
「當然不會，不過能讓你死的痛快，留你一個全屍。」女人揚起燦爛的笑容，那紅豔的唇瓣吐出甜蜜而殘酷的話語。
「我想也是。」基拉同樣笑的無害，讓女人卸下心房的一瞬間，『砰』的一聲，不顧手臂上撕裂的傷口握住了自古拉提亞斯後就一直帶在身上以防不時之需的槍，瞬間射斷了勒緊喉嚨的線，女人被絲線反彈的力道傷了手指，讓她下意識的握住了麻痹的五指，讓基拉有了可乘之機，立刻躍出了這充滿絲線的陷阱。
「可惡啊！」女人憤怒的鬆開手，將指尖的絲線揮出，纏繞住基拉所站的樹木，基拉察覺到危險一個翻身，樹木因為她的絲線斷成數截轟然倒塌。斷裂之處都如鋒利的刀割一般整齊平滑，可見她的絲線有多麼銳利。
「小鬼，我要讓你知道，弄斷女人珍貴的指甲是要付出慘烈的代價的！」
第七十三章 可疑之人
基拉在樹林間奔跑，一方面是想將她引開，不想戰鬥波及自己和妃茵的家，另一方面是樹林方便躲避，他躲在一個樹後，拿出之前從紅山貓盜賊團拿到的槍，曾因為聚魔而廢掉一把，只剩下一把，子彈也僅剩幾顆了，情況看起來相當糟糕。
「小鬼，我聞到你血的味道了喲~」
聽到那女人的話語，冷汗從基拉額上流下，之前強行掙脫絲線的傷口隱隱作痛，鮮血也沒有停止過。
那女人除了初見的妖嬈外，此刻完全沒有人形了，骨節拉長，移動速度飛快，與其說人，更像蜘蛛。
「找到你了！嘻~」伴隨毛骨悚然的聲音，基拉眼眸驟縮抬頭就看見那女人從樹上倒著爬下來，她臉朝下正好與抬頭的基拉面對面。
『砰！』壓抑下幾乎跳出口腔的心，對著女人額頭就是一槍，在她掉落下來時立刻避開。
看著地面上那個女人，基拉覺得自己完全提不起勇氣去確認她是否還活著，神經繃得緊緊的，倏然間地面那個像蜘蛛一樣用絲線的女人翻身怕了起來，「好疼啊，可惡，竟然攻擊我寶貴的臉蛋……該死的小鬼，我要讓你痛苦慘烈的死去!」細長鋒利的六個刀刃一樣的肢腳從她背後伸長出來，異變的模樣更加接近蜘蛛。
「呵呵，所以說長得好看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啊，會欺負女人呢~」一個突如其來的笑聲讓蜘蛛女怪物停止了動作，更是讓基拉身形一僵。緊接著就看見幾個衣著身形打扮相差無幾的人落在蜘蛛女身邊，雖然早知道可能不會是一個敵人，可是一個蜘蛛女就夠難纏了，再來幾個，讓基拉感覺自己完全沒有勝算了。
「太過分了，為什麼都欺負我們。明明我這麼弱小，這麼可憐。為什麼都欺負我，嗚哇……」一個包包頭看起來十分弱小的女孩忽然哭了起來，讓基拉有種無語的挫敗感，看著對方那頭上的觸角還有背後的蝴蝶翅膀明顯和那蜘蛛女一樣脫離的正常範圍了，而且到底是誰攻擊誰，誰欺負誰啊。
站在小女孩身邊的女性摸了摸她的腦袋，「是啊，面對這麼可愛這麼弱小的我們下得了手，真不是東西呢~沒關係，我會把他碾成渣的。」
你們哪裡可愛哪裡弱小？正常人會說這麼暴力血腥的話嗎？
基拉忽然無限的想念自己的妃茵，在他眼裡，妃茵最可愛了，眼前的三個傢伙比不上妃茵的任何一根頭髮。
很快他就知道對方為什麼會說碾成渣這種話了，因為她的手會瞬間變得巨大而恐怖，只要她捏住的東西會立刻失去生命力粉碎成渣。基拉與她們戰鬥時完全不能分心，十分吃力，她們在戰鬥時，方法和招式都很奇特，明明是人類的模樣肢體卻會發生變化，和聖戰天使不同，能戰鬥卻又有著其他生物的習性和戰鬥方式。
在戰鬥中，因為子彈擊中了蜘蛛女的腹部，當蜘蛛女倒下死亡時得知了她們肚臍上方那奇怪的核石是弱點，即便如此，基拉也不覺得輕鬆多少。不光是剩下的兩個女性難以對付，更敏銳的察覺到周圍還隱藏著人。
這樣的發現，讓基拉焦躁不已，覺得自己的境況會越來越危險，眼見著那兩個奇怪的女人被斷裂的巨樹短時間困住，基拉決定賭一把，畢竟子彈越來越少，再拖下去對自己很不利了。
「風為破壞，亦為守護，以身為界，火為淨化，亦為毀滅……」
在那兩個人被困住的短短時間裡，基拉進入了吟唱，暗紅色的法陣，在他腳下展開。
「以此為盾，為吾所拒之人，禁止靠近，」
紅色的魔環圍繞強身時大時小的旋轉，聚魔彈只能一發，一發過後槍會因為高溫報廢。只有一擊，成敗在此一舉，基拉的眼眸變得狠戾決絕。
「以聖者為名的囚徒，枯朽的亡骸指引冥界的方向，在此獻上違令之人體溫……」奉為犧牲。
然而基拉的吟唱未完成就被打斷。
[基拉！]
[妃茵？]
妃茵的聲音直接傳入他內心，讓他一怔，緊接著耳邊傳來的爆炸聲讓他暗歎糟糕，那兩個女人已經擺脫樹林的困境了。這個時候再吟唱也已經來不及了，基拉舉槍的瞬間，那巨大的爪子抓過他的小臂，強烈的疼痛傳來讓他再握不住槍，讓槍落在了地上。
而基拉捂著自己鮮血淋漓的疼得顫抖的手臂只能靠著石壁看著巨大鋒利的爪刃朝著自己揮來，眼睜睜的看著死亡的陰影將自己籠罩，除了認命什麼也做不到。
然而瓦魯蒂西亞之書的憑空出現化解了基拉這一場危機，它的書頁迅速翻過，強烈的防禦陣展開，那女人巨大化的爪刃施與的力道被反彈回去，只感覺撞上了厚實的鋼板反還的力道讓她手臂都被震麻了。
而基拉只感覺有雙溫柔的手抱住了自己，耳邊傳來熟悉的溫柔聲音，「基拉。」
「妃茵。」基拉有些不敢相信，妃茵怎麼會憑空介入自己的戰場，似乎每一次都是在自己狼狽的時候出現，每一次都拯救自己於危難中，「抱歉，妃茵，每一次都讓你看到這樣狼狽的樣子。」明明已經不想讓妃茵替自己背負戰鬥了，明明不想將她牽連進來。
妃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自己最重要的人，竟然被弄得滿身是傷，身上的衣服都被鮮血浸得透濕，手臂的傷像是被利爪抓的深可見骨，說是渾身浴血也不為過。要是自己再晚一步，是不是基拉會變得冰冷，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他了？「疼嗎……基拉……很疼對不對？」
感覺到妃茵的害怕和顫抖，基拉雖然幾乎疼得要倒吸口氣了，卻還是忍了下來，「不疼的，一點都不……嘶……」
「明明很疼！不可原諒，她們不可原諒！」妃茵的憤怒讓力量驟然爆發，周圍的石壁震的碎碎，她血色的眼眸壓抑著極強的火焰翻騰，像是要焚燒盡萬物。
「妃茵，不要。」他想起曾經妃茵的兩次憤怒，基拉就有些慌張，在他記憶中她總是在傷害別人的同時先傷害自己。
他不知道那兩次妃茵都是沒得選擇，得以才選擇玉石俱焚，只是那兩次，一次面對阿斯蘭與他同歸於盡，另一次面對莎莉葉失去了記憶的結果給他留下深刻的陰影，才會覺得妃茵憤怒必然會傷害自己，所以他寧可忍著疼痛也想讓她先冷靜下來，「我不疼的，妃茵。」
「她們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流了這麼多的血，怎麼會不疼。」看到基拉流血，她的內心是恐慌的，總覺得就這樣被基拉保護不行，作為武器一味的被保護，不光刀刃遲早會變鈍，有朝一日定會失去這所有，所以她要自己守護好，她所在乎的，所擁有的。
那就是基拉，她要守護的世界，她的……全部幸福。
「我會保護你的，基拉，我會為你戰鬥！」
「我不想被你保護！」基拉用帶傷的手臂緊緊抱住她，「妃茵，看到你受傷，會比讓我受傷更加難受，不要再讓我承受一次失去。」他那仿佛曾失去重要之物悲愴的近乎祈求的聲音，讓妃茵怔了怔，滔天的焚燒一切理智的怒火也平靜了下來。
她忽然明白了，基拉擔心自己，不想自己受傷的心情，是一樣的。
因為自己也同樣的重視著他，因為重視，因為在意，所以會比受傷的對方更加痛。
「我……」我們並肩作戰。
妃茵剛想這樣說，卻被基拉按在懷裡，一個轉身將自己的背脊暴露在危險下，原來那個奇怪的女人不死心，兩個手臂都變成了爪子狠狠的襲擊過來，而基拉的下意識反應就是將妃茵保護在懷裡。妃茵被他死死按住，無法掙脫，只能下意識的抓緊了他的手臂，「基拉！」
耳邊傳來碰撞的爆炸聲，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的基拉奇怪的抬頭回看，就發現一個身著長風衣的男人手持長刀擋下了那巨爪，那本該力大無窮連巨樹都可連根拔起的巨爪他擋的那樣輕易，好像隨風飄落的枯葉不費力的揮開，而那巨爪攻擊轉移軌跡落在地面瞬間才發現都是錯覺，它的力量與地面相撞發出轟隆一聲，頓時地面裂開碎石塵埃翻騰。
基拉只看見模糊的塵霧中，那男人長髮與長風衣一同飛揚翻騰，他雙手揮舞長刀，只見絢麗的光彩帶起的氣連風與塵埃都斬斷了。
那男人像是被光芒所眷顧愛戴一般，被光芒籠罩驅散了塵埃，朦朧的身影逐漸變得清晰，給人一種神靈降臨的錯覺，而那人一開口，這種耀眼的莊嚴瞬間碎裂成渣渣了，「少年少女啊，你們之間的情誼太讓人感動了，所以眼見著你們遇到危險，就立刻跳出來了！決不饒恕任何破壞這氛圍的人，就讓善良的我來幫你們擊退敵人吧~沒辦法，我就是個除惡揚善的大好人啊，啊~我真是和藹可親啊~」
這一段話情感婉轉起伏，猶如詠唱調，但是卻讓基拉滿頭黑線，很想在心裡吐槽，卻不知道從何吐起好，只覺得無語，以及感覺對方各種不靠譜。
「基拉，這人是出來搞笑的嗎？」
「不，估計是個神經病。」眼見著危機情況被化解，基拉也松了一口氣。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戰鬥中，被光芒籠罩的男子正準備攻擊卻一個踉蹌險些趴倒在地，他用刀插在地上才勉強維持沒有直接摔倒，哭笑不得的回頭，「喂喂，你們不用這樣吧，好歹我是來幫你們的啊。」
基拉覺得那個人有點眼熟，但是在光芒中看的又不是很真切，他揉了揉自己的額角，該不會是血流的太多而造成的幻覺吧？一定是光芒太刺眼了，一定是的。耳邊不斷的傳來打鬥的聲音，而他卻只能渾身是傷的坐在一旁被陌生人保護，這種感覺真是差勁啊。
這個男人作為陌生人插手他們的事情，如果說只是好心，他是絕對不會相信的，縱然內心極度不喜，可基拉卻全然沒有辦法化解依仗陌生男人幫忙的這樣的糟糕狀態，畢竟妃茵忘記了過去，失去曾經與他一同的戰鬥記錄，不過……就算沒有失去，那高達機體也不適合在這裡使用，畢定會在這個世界引起軒然大波的吧。
所以為了在一個世界安然度過的話，必須遵守那個世界的規則？
「基拉。」妃茵靠近了他，伸手與他五指交錯，「我討厭這樣。」
「妃茵？」基拉感覺到從她手心傳來的溫度，她面龐湊近，兩個人幾乎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基拉，我想與你共同作戰。」妃茵那樣專注的看著他，她知道基拉的擔憂，所以也不準備暴露自己本身的力量。但是她想起當初從雪瑞核上讀取的契約已經被瓦魯蒂西亞之書分解複製了，意味著她可以擁有和雪瑞一樣的冰系七煌寶樹的力量，契約因為轉移到她的身上，基拉身上的契約也可以延續了。
周圍的溫度驟然降下，妃茵的髮絲無風自舞，「冰雪霜降，凍結萬物……」
相似的圖騰同時從她和基拉的額前浮現，額發翻騰，基拉聽到這吟唱頓時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妃茵，吟唱文從心底浮起，耳邊詠唱還在繼續。
「前路崎嶇，固守心靈……」
他像是明白了什麼，頓時平復了心底的詫異，十指與她交握。
「低聲耳語，持續向前，執子相守合而為一……」
「狂亂之舞，契約之籠。」
「喔……怎麼突然變得好冷啊。錯覺嗎？」握著光刀戰鬥的男人猛然打了個寒戰。
話音剛落，背後就浮現一個短髮女子的虛影，可見他也是聖戰天使使用者，他手中與手臂融為一體的光系長刀就是他的聖戰天使化身的武器。
「不是你的錯覺，溫度的確在快速的下降。」那短髮女子的虛影回答，緊接著她抬起頭，蒼藍的天空不知何時變得暗沉，像是凝結成片隨時會崩塌下來一樣，細小的雪花安靜的片片飄落了下來。
「怎麼突然就下雪了？」
「不要分心，克裡斯，她們過來了。」克裡斯身後的短髮女子眼眸變得冷厲，她說完話後那虛影一樣的身軀頓時消失了，說明她已經進入了戰鬥模式的武器狀態。
與此同時，克裡斯立刻舉起長刀擋住了對方威力十足的一擊，兩種力量相撞，借此彈開了對方。
從基拉的角度就可看到這個聖戰天使不但與同契者克裡斯有十足的默契，更有著強悍的中距離近乎無敵的戰鬥能力，本該無人能敵，但是克裡斯卻有一個讓人比較頭疼的，可說是致命的弱點。
眼見著那個巨型爪刃的少女已經被擊飛，並且因為強烈的衝擊而暫時失去了意識，這是最好的消滅她的機會。克裡斯剛抬起刀，那個有蝴蝶翅膀的女孩就阻擋在暈倒的同伴前方捂著臉痛哭了起來，活像被怪叔叔欺負了一樣，弄得克裡斯手足無措。
「克裡斯殺了她們啊，你在做什麼！」克裡斯手裡的光刀女性幾乎要憤怒的咆哮了，這是在戰鬥中啊，混蛋，你去安慰敵人做什麼，腦袋被門夾了嗎！
「可是她看起來這麼可憐，欺負這樣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孩，太殘暴了，我做不出來。」
「她是敵人！怎麼樣都輪不到你來關心，你有沒有敵我意識啊！」短髮女子真想立刻解除同契踩死這個傢伙，她的淡定只要遇到他就會立刻變成天邊浮雲，每次她都會被他氣得吐血。
「可是如此可愛的小蘿莉就是用來愛護的啊。」克裡斯還在詭辯。
「夠了，你妹！……克裡斯危險！」和克裡斯吵得連自己正在戰鬥的事情都忘記了，不知何時那失去意識的敵人恢復了意識，並且和那個蝴蝶女一起攻擊過來。
等她察覺這一危險的時候對方的攻擊已經近在眼前了，臉色巨變的短髮的女子正準備用自己武器身體硬抗，這時候一道冰盾從地面乍然而起抵擋住鋒利的爪刃，冰盾上發出刺耳的摩擦鳴音，緊接著受力點開始龜裂並且迅速蔓延，發出了強大的爆炸聲，碎裂成千萬片。
敵人被那樣強大的爆炸力餘威震開時更是遭受了不少比刀更銳利的冰碎片的洗禮，當她倒在地上時，鮮血流淌，意識全無，這次她就算不死也重傷了。
而克裡斯將刀狠狠插在地面上劃出很長一條溝壑才勉強沒被吹飛。
「克裡斯，你沒事吧……」
「啊……我剛剛似乎聽到了吟唱。」
「我也聽到了。」雖然很模糊，但是短髮女子確定這是另一個聖戰天使介入的力量。當周圍的嘈雜聲音逐漸消去時，聽到那繼續的吟唱聲，她臉色變了，「克裡斯，聽，這是並誦咒語。」
所謂並誦咒語就是在一個詠唱剛結束立刻進行下一個咒語的詠唱。
「喧囂回歸寂靜，寂靜回歸蒼白，唯心跳在血液中鼓動，大雪掩埋大地，無所聲息，無所知覺……」
有著蝴蝶翅膀一樣的女孩艱難的從地面爬起，努力煽動翅膀想要逃走，她知道再留在這裡不但任務失敗不說，一定會被殺死的，在那之前將情報帶回去還有一線生機。
「寒風凜凜，感官封閉，溫度於此凍結，致時間的葬禮，冰雕之棺。」
女孩拼命的煽動翅膀，想要飛起來，可是腳尖剛脫離地面就聽見有什麼凝固的聲音，她無法再煽動自己的翅膀，腳尖，指尖，四肢，雙翼，瞬間被冰層覆蓋，她驚恐的想要流眼淚，可是淚水還沒有落下就凍結了，甚至感覺不到痛苦和寒冷，一瞬間什麼知覺都沒有了。
帶著翅膀的人形冰雕從天空墜落，撞擊在地面碎裂成一塊塊的，腦袋裂成了兩半，和身體分了家，卻一滴血也沒有流出來，從外到內全部都凍結了，成了徹徹底底的冰塊。不光她，還有那個生死不明的巨爪少女也被冰層覆蓋，雖然還有人形，但可想而知其內在血液和內臟也一定都變成冰塊了。她肚臍上的人工核石似乎是受不了這極低的溫度霎時間粉碎。
朦朧的寒霧逐漸散去，在克裡斯的視線範圍內，一個身影由模糊逐漸變得清晰，基拉身上附上由妃茵魔力構成的長袍類似於白色風衣模樣卻能給身體防禦部分傷害，長靴手腕處更是覆蓋上一層薄薄的冰鎧，凍結了他的傷口，讓鮮血都在瞬間凝結。
肉眼看去就只能看見衣袍上繁雜的暗紋，從背脊處憑空伸展開六片暗色晶體懸浮，就像是黑色的翅膀，從他面容上乾涸的血跡增添了殺伐之氣，像是專屬破壞的殺戮死神。
他手中握著一把奇異的武器，看起來類似于騎士長槍，可又不儘然，更像一個奇異的劍，護手猶如綻放的冰淩之花圍繞在手腕間，劍身至劍尖由寬至窄，劍身泛著寒意透著幽藍光芒，猶如水凝結而成的冰晶，劍刃泛著冷光鋒利無比。
基拉的變化，讓克裡斯與他的聖戰天使同時愕然，不用想也知道之前那樣吟唱一定是他發出來的，他手中的武器不由自主的解除了同契狀態，那短灰發色的女子無意識的低聲呢喃，「這就是七煌寶樹的力量？」……如果這就是七煌寶樹，這未免強的太過恐怖了。
克裡斯似乎全然沒有自家聖戰天使那樣複雜的情緒，只是笑的一臉白癡的撓頭，「啊呀，沒有想到你身邊的女孩就是七煌寶樹啊，早知道這麼厲害的話，就不用我們插手了嘛，明明準備幫你們，卻被你們救了，這還真是丟臉啊，哈哈。」
聽到這話，短髮女子額頭頓時爆出青筋，垂落在手邊的手握成拳又鬆開，這樣反復了幾次，她呼出一口氣，努力按捺下自己要咆哮的心情，「如果不是你在最後犯抽，我們會遇到危險嗎？」
「哎呀，看到那女孩楚楚動人的眼淚，無論如何我都下不了手啊。」
『啪』似乎有什麼斷裂的聲音，緊接著她握成拳的手背頓時爆出青筋，她頓時無法再忍耐下去，「那你就去死吧。」
短髮的女子狠狠的一腳踩下他的後腦，讓他的臉和地面來了深深的接觸，甚至還像不解恨般狠狠的碾了兩下，那那人身體在她的腳下微微抽動著。
「……」雖然基拉和妃茵看著這一幕都很無語，但是無論如何對這男人都提不起同情的心，只覺得他活該。
她的氣場與言行讓見過的人難以遺忘，所以看到這女人基拉就想起曾在飯店見過，而且那個時候，她也是這樣一腳踩在男人的臉上……基拉頓時恍然，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覺得眼前這男人眼熟了，因為這男人就是在飯店喝醉酒調戲過妃茵的色狼。
那短髮的女子在碾後用力的踩了幾腳，直到克裡斯臉部整個陷入地下她才愉悅起來，雖然依舊是無表情，但是周圍的氣場明顯平和了一些，「抱歉，又給你們增加麻煩了。」
出乎意料的是，基拉倏然間抬起手，劍尖直指她喉嚨，眼底滿是警惕與懷疑，神情更是一片冰冷肅殺，禁止她再向自己靠近，「你們是誰，你們還有那幾個女人目的是什麼。」
「地上那男人是克裡斯，至於我，你可以叫我計都，他的聖戰天使。」自稱計都的短髮女子停下了步伐，距離他中間隔著一把長劍的距離。雖然對基拉的警惕表示贊同，但也不代表她喜歡被人用鋒利的東西抵住喉嚨，頓時眉間皺起加深了陰影，「我們和那些傢伙不是一夥的。」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戰鬥中一直感覺到周圍有人，直到他們出現，如果說他們只是路過，基拉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的。
「我不在乎你信不信。」計都抬起下顎，即便被基拉用劍尖抵住脖子，也依舊如同一個女王般傲慢。似乎什麼也威脅不了她，什麼也驚不起心底波瀾，說出的話清冷淡然，卻有種無法反駁的力量。「無論我們是不是懷有目的，無論你在心底如何揣測，我只是陳述一個事實，我們和她們不一樣，我們對你並無惡意。」
「哎呀，如果真的懷有目的，我們就不會站在這裡被你的劍抵著還這樣好態度的和你對話了啊。」那個本來被計都踩在地上抽搐的克裡斯立刻跳了起來，擦了擦臉上的鼻血，生龍活虎像個沒事人一樣。
看到基拉沒有放下劍的打算，他繼續說道，「你還準備將劍舉多久，不要強撐了，其實你身體已經快到極限了，已經快沒有知覺了不是嗎？少年，疑心病太重可是不好的，不要把遇到的説明自己的人全部想成壞人嘛。」眼見著他還要繼續囉嗦下去，計都比基拉更加難以忍受，再度一腳飛踢，讓他的臉與地面親密接觸。
計都一臉世界清淨了的模樣轉向基拉，她繼續說道，「不過這蠢貨說的沒錯，你還是乘早解除同契比較好，用低溫凍結傷口只能緩解一時，還很容易造成永久性傷害。」
基拉一直抬著手臂用劍指著她，動作沒有改變的原因就是凍僵了沒辦法改變，他很努力才沒有倒下。
基拉只覺得腦袋裡一陣眩暈，意識變得朦朧混沌，緊接著就像證明計都所言那樣，他手中的長劍和背後的晶體瞬間消失，妃茵幾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同契就解除了，足以說明基拉的狀態糟透了而無法再繼續維持。
「基拉！」妃茵抬手就接住了幾乎要倒下的基拉，將他大半個身體都壓在自己肩頭上。
「他是失血過多。」
「這種事不用你提醒，」計都剛開口就被妃茵打斷，「要是沒有遇到你們就好了！」
計都因妃茵的遷怒而沉默，她不知道該怎麼樣面對比自己強大的妃茵，更無從解釋，「我沒有惡意。」
「你有沒有惡意與我無關。」妃茵用同樣冷漠的態度回答了她，「我也只想告訴你，基拉不相信你們，所以我討厭你們。」
計都看了已經爬起來並且靠著樹盤腿坐在樹根上的克裡斯一眼，再度對要帶基拉離開的妃茵開口，「我無意成為你們的敵人，相反我們可以幫助你們，解答你們的疑惑。」
「不需要。」
「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歐爾凱納德是什麼，還有這些傢伙襲擊你們的原因？」克裡斯倏然間開口，一反之前不正經的態度，聲音顯得沉著而嚴肅。
他的話語成功的讓妃茵停下了腳步。
「我都可以告訴你，包括我們幫你們的原因。」
第七十四章 孰真孰假
妃茵最終還是決定聽一聽這兩個人的話，將他們帶回了家。
她小心翼翼的讓基拉在床上躺平，然後走向後院，卻意外的發現被翻開的墓已經被填上，倒下的墓碑也從新豎立了。
於是她對墓碑邊站著的克裡斯微微點頭，「謝謝。」
「你不用那麼客氣，那傢伙是自願的……應該說這就是我們接近你們的目的之一。」計都從另一邊走過來，在妃茵身邊坐下。
「你們認識雪瑞？」
「不是我認識，是那個站在墓前的傢伙認識。」
計都用下顎指了指那個方向，而克裡斯像是聽到了她們的對話一樣走過來，「也說不上認識，我們只不過在艾迪魯庭園無意間看過對方一眼，沒有任何交集，也許她根本不記得有我這個人也說不定。」
「而你卻僅憑著一眼的記憶，而找到這裡來了，還真是執著，你單相思嗎？」
「我怎麼可能單相思！？」計都一臉淡然說出的話卻幾乎讓克裡斯炸毛，但只是一瞬，克裡斯很快平靜下來，「我不是喜歡她，而是那個時候的她與愛琳太過耀眼，任誰見了都無法忘記的。她們對我而言是故人，和她記不記得我無關，只是覺得看到她就能想起曾經的自己，很懷念。所以想來見一見。卻沒有想到……」
他帶著緬懷的情緒抬起手觸摸那墓碑上雕刻的愛琳與雪瑞名字。
只是想不到，當初那近乎傳奇一樣，令人羡慕的一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雪瑞拉是怎麼樣死的？」
「愛琳作為人的生命走到了盡頭，雪瑞不想失去她所以選擇了死亡。」想起曾經挖出核石那樣慘烈的一幕，還有雪瑞的淚水，妃茵微微垂下了眼瞼。
「這樣啊……」克裡斯似乎並不意外，「不想接受愛琳以外的人，不想活在這個沒有她的世界嗎，還真是符合她的作風。」曾經的她在他記憶裡就是像女神一樣優雅高貴的，但能那樣乾脆的捨棄艾迪魯庭園，想必記憶中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實。
「其實當初我很驚訝，即便早知道艾迪魯庭園不會和表面一樣美麗，但也沒有勇氣反抗，卻沒有想到，看起來最溫順的她，也是她反叛的如此徹底。也許當時所有無知的民眾都在謾駡她和愛琳，認為她們背叛了自己的家園，但我覺得雪瑞是最幸運的，最聰明的，那麼乾脆的，捨棄了艾迪魯庭園……至少曾經的我就無法做到，所以我覺得令人羡慕的就是她。」
計都沉默，這些事她從未問過，所以就連身為克裡斯聖戰天使的她都沒有聽過克裡斯講起這些事情，她垂下眼簾，說實話，這些感情，她都不懂。這些感情太過複雜，也太過沉重，對她而言人和聖戰天使只要維持合作的戰鬥關係就好了，她只做個工具，其他的都不想管。
許久，妃茵抬頭，「幸運與否自由她們自己能夠判決，我沒資格說什麼，但我只知道，至少到最後她們也是笑著，沒有任何的後悔，這樣就夠了。」
她們為她們的幸福付出了多少，外人不知道，她們經歷了什麼，外人也無法切身體會，但站在一旁輕鬆的說羡慕，說她們幸運這種話，本身就是一種不尊重。
「……也對，抱歉，我失言了。」克裡斯揚了揚嘴角，那笑容顯得有些落寞，和之前見到的完全不同，就好像喝醉酒輕薄女性的他，被計都踩在腳下不正經的他，都只刻意的偽裝一樣。
「你不是想知道少年被襲擊的原因嗎，他們是沖著雪瑞拉來的。為了她的核石。」
「核石？」妃茵一怔，想起來當初沾染了雪瑞鮮血的元素石，想起那水晶一樣的元素石因為被她分解讀取而化作了粉末，難道那就是古拉提亞斯所言的寶石？「為什麼？」
「為了迴圈利用。」計都隨口回答，「這個世界聖戰天使終究還是太過稀少，即便是艾迪魯庭園也不可能人手一個聖戰天使，所以為了彌補這個遺憾，他們開始研究聖戰天使，開始取下聖戰天使的核石做實驗。他們將珍貴的元素石分解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碎屑，而用這些石頭碎屑在人類少女身上做實驗。」
妃茵沉默了，這樣慘無人道的試驗就算僥倖成功了，也要付出慘烈的代價吧。
而接下來的話語更是肯定了她的猜測。
「那些女孩依靠人工核石生存，是非人，也非聖戰天使的怪物，是隨便量產隨便拋棄的道具，而我們稱那些傢伙為人造天使。」
「之前那三個……也是？」
「沒錯，」計都點頭表示妃茵的猜測沒錯，「即便人造天使也有強弱，那三個估計是[歐爾凱納德]訓練的好手。」
「當初雪瑞和愛琳叛逃，為了不損失這樣有利的強大的七煌寶樹，艾迪魯庭園派下無數精英前來追捕，卻沒有想到全部死在了大雪之中，艾迪魯庭園可不算是損失慘重，聖戰天使數量本身就如此稀少，一次性失去這麼多，自然就更加需要人造天使來彌補。」
克裡斯眼眸深諳凝聚著殺意持久不消，其中充斥著他對那些傢伙的恨意，「在數量極少的聖戰天使中，冰屬性更是少之又少，七煌寶樹屬性本身就珍貴，潛能更是無法預測。」冰由水而成，水無孔不入，化作的利刃防不勝防，而凝結的堅冰更可用於防守。
「他們早就想要雪瑞拉的核石了，為了創造更多強勁的人造天使，所以[歐爾凱納德]的那些傢伙在得知雪瑞拉死訊後如此的迫不及待吧。」
「你們為什麼知道這麼多？」
聽到妃茵的疑問，克裡斯自嘲的笑了笑，「因為我來自艾迪魯庭園，雖然不隸屬[歐爾凱納德]，但多少知道一些。」
「我曾隸屬[歐爾凱納德]，因為產生了一些疑惑而叛逃了罷了。」計都抱著弓起的膝蓋，另一隻腳伸直，姿態肆意，就連叛逃也說得格外從容，好像這世界就沒有值得她在意的事情，天大的事情落到她那裡也只剩下了雞毛蒜皮的小事。
妃茵聽到這裡也算是大致能明白艾迪魯庭園那地方有多麼龐大的背景和勢力，所謂歐爾凱納德大概也只是那組織勢力中的一部分。
這時候，計都抬頭看向妃茵，「你還想知道[歐爾凱納德]的事情嗎？」
「……」妃茵沉默了，雖然好奇，但是理智提醒她，不能接下去。
「不想。」堅定的回答，讓計都和克裡斯都一愣。
說這話的不是妃茵，她下意識的回頭，就看見身上傷口綁著繃帶的基拉從屋內走可出來。
誰也沒想到這麼重的傷他這麼快就能忍著痛站起來。更沒人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醒來，在屋內聽他們談話聽了多久。
基拉在他們談話最初就醒來了，只是靜靜的聽他們講述雪瑞還有艾迪魯庭園的事情。
聽到後來，他已經下意識的捂住那被繃帶纏的緊緊的卻依舊有血滲透出來的手臂，強烈的疼痛讓他咬牙隱忍。
他大概知道了那男人的目的，想要借助雪瑞的事情激起他對艾迪魯庭園的憤怒和厭惡。如果是過去的自己，大概真的會被說動吧，會恨不得立刻毀了艾迪魯庭園，消滅歐爾凱納德那樣的組織。然而如今……基拉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曾經的天真與衝動，聽著那男人口中訴說著艾迪魯庭園踐踏人命慘無人道的行為，只是無動於衷。
正因為如此，他才堅定的打斷了計都的話。
「雖然不知道你們為何告訴我們這些事情，但是我都會當做沒聽到，如果你只是為了看故人，現在你也看到了，可以離開了。無論你們有什麼計畫，都不要將我們捲入。」
在無數次的拒絕與傷害中，他終於明白，拯救一個人遠沒有伸出手這麼輕鬆，即便輕易的伸出手去，也可能賠上自己的所有也無法拯救任何人。
基拉想起曾經在戰場上經歷過的一切，曾經那樣遙不可及的幸福此刻正在手中，他怎麼會願意為了陌生人再度被捲入是非中，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已經不想再為任何人戰鬥了，他只想保護妃茵。
「哦？」克裡斯有些意外，不是沒有利用的念頭，但沒有想到這樣一個少年能如此輕易的看穿自己的意圖，如此冷靜的拒絕。原以為少年都是容易被挑撥的，卻沒有想過基拉只是看起來年輕，他經歷的戰火與死亡足夠讓他心靈滄桑。
「好吧，我承認，我對艾迪魯庭園厭惡至極，想要報復他們，所以才想找你合作，你這樣拒絕真的好嗎？有些事不是你不聽就能裝作不知道的，你們既然已經被[歐爾凱納德]盯上，就不可能繼續這樣過平靜的生活。那樣的人造天使還會源源不斷的找你麻煩。」
「就算這樣，我也對消滅艾迪魯庭園，拯救聖戰天使沒有興趣。」基拉冷漠回答，「我們的生活由我來守護，不勞費心。」
說是獨善己身，自私自利也無所謂。
不是因為他冷血，而是因為他已經過了那無知的年齡。
少年時最單純，也最殘忍，沒有弄清楚生命的重量而隨便的伸出手去，明明做不到，還輕易的做出保護的承諾來自我滿足，傷人又傷己。
所以現在的他也明白的是，他不是神，世界不會因為他而變，更別說僅靠他一人的力量去拯救所有人……
出乎意料的是，無論克裡斯還是計都都沒有生氣，更沒有再繼續糾纏，反而很乾脆的轉身離開。
背對著基拉和妃茵離開的克裡斯忽的笑了起來，弄得計都有些不解，「克裡斯？」
「他那種眼神，我多久沒有看到過了……」那種有著自己的執念和想法，誰也無法動搖的眼神，想不到會從他的身上看到。
可惜，他的執念早就死了，而會露出這種眼神的弟弟，也很久沒有看到了。
「真是意外有趣的小鬼啊。」
克裡斯早知道對方不會答應，所以也沒抱過多大期望，他本身的目的，其實……只是來給雪瑞掃掃墓而已，僅此而已。
能夠遇到這樣強大的戰鬥力，都可說是僥倖與運氣，基拉這樣的人是可遇不可求，即便做不了夥伴，也不會有多失望。
就像對方猜想一樣，孤身一人和艾迪魯庭園作對，本來就是活膩了找死的行為。
無論理由多麼冠名堂皇，也只是給自己鼓足勇氣的美麗謊言，送死的本質不會改變。
他是個瘋子，能夠遇到計都，有計都做夥伴，就足夠了，不再需要其他的人，或更多的人來陪他瘋了。
***
此刻基拉坐在床頭，伴隨妃茵拆繃帶的動作不斷的發出細小的抽氣聲，繃帶下原本被凍結的傷口因為他的亂動全部都裂開了。
妃茵本想給基拉重新綁繃帶，可是由於心不在焉頻頻按壓到他的傷口，不斷的讓基拉低聲抽氣。他無奈的揚起一抹笑容，叫道「妃茵。」
「……」妃茵緩慢的對上基拉無奈的表情，再看手中染血的繃帶，察覺他又流血了，頓時驚醒，「對不起，很疼吧。」
「不疼，……嘶……」基拉疼得抽氣的安慰實在沒什麼說服力，他看著埋頭給自己傷口包紮的妃茵，神情變得如水般溫和柔軟，「妃茵，我那樣的選擇，你會討厭嗎？明明雪瑞的墳墓被翻了。」
「只要是基拉的選擇，對我而言都是對的，你總有你自己的理由的。」妃茵搖了搖頭，但是她沒有想到自己的回答會讓基拉撲過來抱住自己，「基拉，你的傷。」因為基拉的傷口都沒有包紮，暴露在空氣中看起來格外猙獰，讓她不知道將手放哪裡好。
「沒關係，不要管它。」基拉緊緊的抱著她，只覺得傷口的疼痛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我想和妃茵一直這樣生活下去，不想再捲入任何的戰鬥與紛爭，我們曾說好了的。」
「恩。」妃茵在點頭，緊抿的唇瓣揚起微笑的弧度，看向窗外雪瑞和愛琳的墓碑，陽光照射在上面仿佛可以看見她們最初的笑容幻影。
想和基拉一輩子都這樣生活下去，妃茵這樣想著，抬手觸碰基拉臉頰上那劃破的傷痕，基拉的手卻按在她的手上，「很恐怖吧？」
妃茵的回答便是湊近他，用唇瓣觸碰他面頰上的傷口，她探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傷口，頓時讓基拉火氣上湧，臉變得通紅，鮮血再度從裂開的傷口處流了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他血的氣味刺激了她，讓她眼眸驟然亮起，紅的妖異。
「妃茵……？唔……」他的唇被妃茵吻住，舌尖舔舐他抿起的唇，這樣主動的妃茵讓基拉觸不及防，想叫她的名字卻被她探進來的舌頭糾纏無法發聲。
基拉沒有察覺自己的傷口在飛速癒合，只是看著近在眼前的妃茵，看著她微紅的面頰，只聽轟然一聲，頓時覺得腦袋裡有什麼在瞬間塌陷了，不由自主的按住她的後腦禁止她退離。由被動變為主動，纏住了她的唇舌，探入她的口腔，掃過她的牙齦。
妃茵一下子就被基拉翻身壓在了身下，之前是為了將魔力輸給基拉幫他恢復傷口，此刻似乎有什麼在兩個人間燃燒，逐漸失去控制。
「嗯……」她氣息變得混亂，交纏的唇齒間讓聲音都變得模糊。太過激烈的深吻讓她覺得自己快無法呼吸了，眉頭緊皺，無法順利吞咽的津液順著嘴角滑落，伸手想要推開壓著自己的基拉，卻被基拉壓在耳邊兩側。
持續缺氧讓她腦袋裡一片模糊，似乎基拉一直沒有閉眼，他原本溫和的琥珀色眼眸變得如鮮血般深紅，像是黑暗中的瑩瑩光亮，讓人沉淪…
悠于 2015-12-15 20:43
第七十五章 人與天使
妃茵隱隱察覺得到接下去會發生的事情,雖然知道，但對她而言也是全然陌生的第一次。
承受基拉炙熱的深吻，這樣失控的他讓妃茵感覺有點陌生，但不害怕,因為他是基拉啊。她閉著眼有些羞澀的配合讓基拉心頭的火燒得更旺。等他鬆開她的唇瓣,妃茵不斷喘息,用喘息來平復剛剛因為近乎窒息的吻而劇烈的心跳,基拉的濕吻卻還在繼續,從她的眼瞼,面頰，唇角，脖頸逐步綿延。
妃茵感覺基拉的身軀完全壓在自己身上，他的氣息，他的溫度完全的將自己包圍，脖頸被啃咬的地方有些刺痛，但又有些異樣的感覺從心口彌漫開來，她不好意思看基拉而側過臉卻露出大部分白皙的脖頸讓他更加順利的耕種。
「基拉……嗯……唔。」妃茵覺得自己被逼到了極致，有些無助，卻沒有想到自己的聲音會軟成這樣，讓她立刻不好意思的捂住了唇，正在這個時候基拉啃咬著她的耳垂甚至更加惡劣的舔上她的耳廓，那樣直接的深入讓她一顫身體都彈了一下，她想避免自己發出難為情的聲音，可是模糊的音節還是會從指縫間流出，會更加的讓基拉有種征服欲，剛開始的時候不是沒有理智，可是看著妃茵動情的樣子，想起她屬於自己，隱埋在心底的火焰就一發不可收拾，想要完全的佔有妃茵。
衝動戰勝了那為數不多的理智，他拉開了妃茵捂住唇瓣的手，看著她如蒙水霧的雙眼，看著她有些紅腫的唇瓣，他抬起她的下顎再度吻了上去，攪亂她的口腔聽她模糊的聲音。
妃茵的大腦再度變成一團漿糊，「嗯……」除了沉重的鼻息，就是混著唾液的交纏，光是聽就足夠讓人面紅耳赤了。
她甚至完全沒有察覺自己的衣服從領口開始已經被慢慢解開了，等她察覺時胸口已和基拉赤身相貼。他手掌撫摸過的地方感覺變得敏銳，像是有火在燒，那種感覺讓她心慌，驟然睜開眼，想要推開基拉，可是領口的衣服拉得太低，手臂繼續沒有辦法動彈。
當基拉的手撫過她胸口時，妃茵的臉更紅了，心像被羽毛撓過跳的急促。
面對基拉深邃卻不缺溫柔的目光，妃茵雖然害羞，卻還是順從的放鬆了自己，順著基拉掌心溫度的移動，雙腿雖然顫抖卻還是打開了。
基拉鬆開了她的唇瓣，緊接著，毫無緩衝的一下進入。
「唔！！」妃茵面容上的羞紅瞬間褪去，變成蒼白。
雖只進入一點，沒有完全進入，但那種強烈的與戰鬥不一樣的，從內部一分為二的劇痛瞬間讓她繃緊了身體，雖然她及時咬住了唇，但那一聲悲鳴還是傳入了基拉耳內，頓時讓他停下了動作。
感覺到妃茵緊繃的身體，看著她蒼白的面容，基拉的理智逐漸回籠。
他很努力才沒有一沖到底，即便這樣不上不下的感覺很痛苦，他也不想讓妃茵痛苦，或者受傷。
最終，他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他撫開她的髮絲，在她額角輕吻，「抱歉，妃茵，是我太衝動了。」
他離開她的身體，卻被妃茵抓住。「……沒……沒有關係。」
基拉有些意外，可是看著妃茵通紅著一張臉，結巴的說出這樣的話，很難忍住不笑出來，心都軟了，怎麼忍心她受苦，「妃茵會嫁給我對不對？」
「恩……恩。」不知道基拉為什麼會突然提起，妃茵愣了愣還是點頭了。
「那不就行了，就等你真正嫁給我，婚禮那天，也不遲。」
「可是基拉，你不難受嗎？」
「睡吧。」基拉避開了這個問題。
太過珍惜，所以才不想為了自己一時愉快而讓她痛苦，幸福與快樂是雙方面的。
從妃茵答應他開始。
他再也不用擔心什麼，因為妃茵是他的，不會有任何改變，誰也無法改變。
但是……
就算如此……
看著似乎很累已經睡著的妃茵，基拉對於此刻苦不堪言的境地，也只能無奈苦笑。
自己點起來的火也只能自己滅了。
……
……
兩個人第二天還是和往常一樣去飯店打工幫忙，要說一點變化都沒有也不儘然，可是梅瑞思在一旁皺眉看了許久，總覺得他們兩個似乎變了，哪裡變了又說不出來，更默契了？更親密了？可好像一開始他們關係就很好吧。
梅瑞思只是疑惑了一會，很快就忙碌了起來，忙得沒有辦法注意這種小細節。
而基拉在忙碌中發現克裡斯正坐在角落中喝酒不由得警惕起來，而克裡斯全然沒有他這樣的顧及，看到基拉就舉起手裡的空酒瓶搖了搖，「少年，給我送瓶酒過來。」
「你為什麼在這裡？我想我昨天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基拉將酒瓶重重的放在他眼前的桌面上，努力壓抑著殺意，低聲音說道。
「不要這麼火大嘛，你昨天說的很清楚，所以我不是來找你的，我只是來這裡喝酒，其他的你別擔心。」克裡斯眯起眼滿不在乎的笑著，「你就當我是這裡普通酒客的一名就好了啊。」
「但是你我都清楚，你不是普通的人，我更無法將可能破壞我生活的你當作無害的普通人。」
然而克裡斯卻對他的話毫無反應，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直接握著身邊的女性手開始吃豆腐。基拉頓時想起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嘴角抽了抽轉身離開，不用懷疑他的目的了，因為這個男人是這裡的長期顧客，是個酒鬼，也是梅瑞思口中的色狼。
基拉轉身的瞬間看到不遠處的人群，短髮的名為計都的聖戰天使正站在那裡看著克裡斯所在的這個方向，基拉不由泛起疑惑，上一次這個短髮的聖戰天使是尋找喝醉酒的克裡斯而來到了這裡，將他拖走，這一次看著他在這裡喝酒調戲女客卻毫不在意，這是為什麼？
計都跟著克裡斯來到這個酒館，看著他坐在角落喝酒也不想管，因為她知道管了也沒用，就算一次一次的將他拖出去，只要一有空閒他就會繼續在這裡喝酒，然後像是喝醉了一樣調戲路過的女客，但是她知道，他沒醉過，一次都沒有。
縱然調戲女性，被暴力相對，他也毫不在意，他的目光一直都是清醒的，縱然裝瘋賣傻，可是他眼中的清冷和寂寥也無法逃過她的雙眼，畢竟搭檔過好長一段時間了。克裡斯心裡埋藏著一個傷口，一個深刻的傷口，計都知道，但是她從來沒有開口詢問過，她覺得每個人背後的故事都與她毫無關係，即便對方是她的契約者，也是如此。
經過基拉提醒的妃茵開始故意繞開克裡斯，因為她也不想再一次的被色狼騷擾，卻不想被那個名為計都的聖戰天使攔下來，妃茵防備的看著她，「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我……」計都自己都愣住了，自己為什麼忽然攔住她呢？看著對方防備的模樣，她忽然笑了起來，「我沒有什麼事情，只是你要不要坐下來與我喝一杯？」
「喝酒？我不會。」妃茵眉頭皺了起來，「你的同契者在那裡，你是來找他的？」
「不，他和我無關，我巴不得他喝的醉死過去，畢竟收拾爛攤子是很麻煩的。」計都看到有張桌子因為客人的離去而空了出來，她便坐了下去，並且拉開了身邊的椅子，「坐吧，放心，我們的目標不是你們，不會纏著你們不放，其實昨天只是開的一個玩笑，那傢伙只是去給雪瑞掃墓而已。」
「你們是同契者不是麼？」那麼為什麼要用這種滿不在乎的口吻？
「並不是所有聖戰天使與人類關係，都像你和你的同契者那麼要好的。」
「……」
「我曾見過無數聖戰天使的淚水，她們與人類締結契約，直到戰死都是不甘和痛苦的，她們沒有一日幸福，因為人類只是起於貪婪，將她們當做道具。」
計都曾見過無數的聖戰天使被拋棄的場景，那些人類看著自己的聖戰天使重傷身亡也沒有任何感觸，對他們而言聖戰天使就是可利用的戰爭工具，隨時可替換。
人類和聖戰天使的芥蒂和仇恨不是一日兩日了，而是從很早的時候就開始了。
「曾經的我在歐爾凱納德的暗殺部隊，就像人類對聖戰天使所做的那樣，我也同樣將人類當做可搭配使用的道具，死了就換，並且毫無愧疚感。所以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彼此珍惜的人和聖戰天使，更無法理解，無法相信，擁有那麼多芥蒂和憎恨的人類與聖戰天使之間怎麼會有真正的感情，怎麼會彼此重視。」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那樣糟糕的……」妃茵低語。
計都聽到了她的話，也不在意，只是淡薄的揚起唇角，「是麼，也許是這樣也說不定……因為我已經遇到了兩個這樣的蠢貨了。」
「誒？」
「我不是說過麼，我曾隸屬艾迪魯庭園的歐爾凱納德暗殺部隊，那個時候我經常殺死自己契約者，而導致我的契約者總是替換的最快的，正在我沒有可用的契約者時，上頭又調派過來一個人，是個悶悶不樂的男人。據說是因為失去了自己的聖戰天使，才會淪落到我手中做消耗品，那時候我只是把他當做可以完成任務的工具，所以並沒有在意……」
計都拿著手中酒杯，看著杯中液體輕微搖晃，她的眼眸平靜無波卻透漏著一種無聲的寂寥，「……他卻做了一件出乎我意料的事情。」
「？」
「那次任務對我和他而言沒有任何難度，只要他完全按照我的戰鬥命令去做，是絕對可以平安完成的。然而在任務的最後，面對可以突破的圍剿時，他違背了我的指示，甚至單方面和我解除了合體，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只剩下了因爆炸而起的火焰。」
「那時候我才明白，他不在乎任務的成敗，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活著回來……因為他所需要的聖戰天使不是我，因為他的聖戰天使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任何一個地方，所以他早就準備好了，與記憶一起殉葬……所以他選擇鬆開我與對方同歸於盡。」
——我並不在乎你有多強，計都。縱然你是他們口中最強兵器又如何，我不在乎。
——你不是她，所以你不會明白的，我和她之間的感情。對你而言那種感情是弱點，對我和她而言，是不可替代的羈絆。
——回去吧，你的任務完成了，然後換一個契約者，對你而言很容易吧？
計都的眼恒古無波，卻好像倒映著那場火焰持續燃燒，湮滅了天地。
那不是她第一次見到契約者死亡，卻是第一次見到露出那樣表情死亡的人，解脫，幸福的迎接毀滅。
而那個人的行為，卻打破了她的認知，讓她的世界觀都轟然崩塌，變成一片空白。
計都不曾明白，但是，卻覺得很沉重。
任務完成，卻沒有回艾迪魯庭園。
背負了叛逃之名遭到眾多追捕的她，渾渾噩噩，不知為何而存在，直到遇到克裡斯，那個比她更加狼狽的男人。
想到這裡，計都緊抿的嘴角揚起一抹弧度，「我離開了歐爾凱納德，然後撿到了他，克裡斯，又一個靠著自己聖戰天使用生命做代價保護下來的可憐蟲。」
「我……不明白。為什麼會和我說這些？」
「是啊……為什麼要和你說這些？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不想讓它們爛在我的肚子裡。」計都透過透明的酒杯靜靜看著妃茵，眉間舒展開，「也許是因為好奇，也說不定……因為你和你的契約者之間那種親密的關係，讓我無法理解。」
看著妃茵和基拉之間那種親密，彼此重視的關係，會讓她陷入更深的茫然和困惑。
她有很多東西不能理解，即便她知道克裡斯在做一個夢，他在用酒做一個永不醒來的夢，她不去打擾的同時依舊不能明白到底是什麼值得克裡斯如此的刻骨銘心。
「你……喝醉了嗎？」妃茵看著她手中空掉的酒杯試探著問。
喝醉了嗎？垂下眼簾，半響沒有回答。就在妃茵聽完她想說的話後，想接過她手中的空杯直接去廚房幫忙，卻不想她再度開口了，「我不明白啊，我不知道我在追尋什麼，我也不知道我在迷茫什麼……你們為什麼都有著這樣深厚的感情，為什麼對彼此都這樣執著呢？」
計都靜靜的看著妃茵，但是又好像透過妃茵看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我只是工具，被使用就是我的生存意義，同契者和武器之間的感情在我看來太沉重了，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選擇克裡斯當我的同契者麼，因為他失去了聖戰天使的那副可憐的樣子，所以我知道，我們無論如何都無法愛上對方，所以我才會選擇對方為搭檔。」
對她而言也是最輕鬆的，無論付出愛，還是被愛，都太沉重了。
「你會這樣想，是因為你一直是孤身一人。戰鬥也好，生存也罷，你從未有過可信賴的人。如果我遇到的不是基拉，也許我也會和你一樣，只把自己當作戰鬥的工具，沒有感情，也不相信感情。但正因為我遇到了他，所以我才無法認同……」
「……」
妃茵靜靜的看著計都，看見她平靜無波的眼眸像是籠上一層迷霧，她所有的疑惑所有的感情都被困在那層迷霧後方苦苦掙扎。
「我不知道你迷茫的是什麼，也不知道你追尋的是什麼，如果你非要問我，為什麼我們彼此重視，我無法回答……」和基拉待一起待久了會覺得重視彼此是那麼理所當然的一件事，
「我愛他，他也愛我，在戰鬥中，我們彼此信賴，從來不覺得感情是一種拖累。如果你認為感情只會彼此拖累，那麼你把克裡斯當做什麼呢？你們不是搭檔嗎？既然是搭檔的話，就試著相信對方如何？有感情也許會成為一種弱點，但是如果對方可以信賴的話，那種弱點未必不會成為一種讓人無敵的執念。」
計都一怔，隨即皺眉，「可是我與他不會像你和基拉一樣有感情,我們不會愛上彼此。」
「不愛便不愛吧，感情，那是什麼呢？你已經不是一個人戰鬥了，這樣，還不夠嗎？」妃茵笑了起來，
「你和克裡斯相遇，這樣不就夠了嗎？當你和克裡斯締結契約的時候起，那值得珍惜的羈絆，不就就已經誕生了嗎？即便不會相愛，你們，是夥伴啊，這就夠了不是嗎？」
妃茵說完，就轉身穿越人群，朝著廚房跑去。
「已經不是一個人了？……這，就是羈絆？」計都怔怔的看著她的背影，無意識的，不知道是在向誰尋求答案。
——你永遠也不會明白的吧，計都，戰鬥和勝利都不是無可取代的。
——沒有感情沒有羈絆，縱然強大到無敵，也贏不了……
迷霧似乎散開了一點，雖然還看不真切。
但伸出的指尖已經能隱隱觸碰那尋求已久的答案，越接近越感覺讓人窒息的沉重。
心頭泛起道不明的酸澀，明明如此接近了，卻還是不明白啊……
……
……
看著一個又一個人從身邊走過，克裡斯細長的眼滿是漠然與冰冷。
無論喝多少酒，都無法將自己完全的麻痹，即便與其他女性搭訕調笑，笑容也無法傳達到心底，給那已經冰冷的心帶去任何溫暖。
目光迷離恍惚的看著遠處模糊的人群，如果是過去，一定會有人毫不猶豫的給自己一拳頭。
——啊呀，痛。
——哼，你還知道痛，躲在這裡喝酒調戲女孩子，活該。
——多莉婭，偶爾也要讓我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啊，你看，外面空氣這麼好，漂亮的美女這麼多，哎呀，你怎麼又打我。
——打的就是你，都有我這麼完美的聖戰天使了，竟然還在外面四處找女人。
——多莉婭，你和她們是不一樣的，她們是嬌花，是需要人呵護的，看慣了你這種，偶爾也要換換口味……喂喂，我開玩笑的，多莉婭，把桌椅放下……不要扔過來啊啊啊啊！
——哼，我不是嬌花，我不可愛，真是抱歉啊！我和她們不一樣，才不需要保護呢，哼！
似乎還可以看到她拍著口中灰塵，一臉不甘口裡卻完全不承認的傲嬌模樣。
看著她轉身，好像伸手就可以觸碰，但是……幻覺就是幻覺。
耳邊的聲音是記憶的殘留，指尖的溫度早已消失，不復存在。
——哥哥，為什麼說聖戰天使是工具？為什麼要有這麼多實驗。
——沒辦法啊，這是任務，執行任務是我們的使命，不能對它們質疑。因為，就連我們，也是工具啊……
——哥哥？……不，我決定了，我要保護她們。聖戰天使為我們做了這麼多，與我們並肩作戰，她們是夥伴，我要保護她們。
克裡斯一直回想著自己弟弟的話語，為什麼弟弟都明白的事情，他當時卻不明白呢。
聖戰天使不該是工具啊，可是直到後來才真正懂得這一點，她們是值得用生命回報的。
一直沒有擔心過，好像多莉婭留在自己身邊是理所當然的，卻沒有想過歐爾凱納德既然能夠殘忍的對待其他聖戰天使，那麼有一天落到自己身上也就不奇怪了。
對於他們而言，自己只是一個工具，一旦失敗，工具的聖戰天使是沒有存在價值的。
克裡斯已不止一次的後悔，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呢，自己對多莉婭的心情，還有多莉婭對自己的心意。
到最後，太遲了，發現多莉婭對自己而言的不同時，他們已經被[歐爾凱納德]逼上了絕境……
如果早點發現，是不是就不會走上絕路連個選擇的餘地都沒有？
任務失敗，上級要回收他的聖戰天使，他和多莉婭都清楚會發生什麼，被回收的聖戰天使會被奪走核石，輕則失去聖戰天使的能力，重則失去生命。
那時候他才發現多莉婭對自己的重要性，不惜付出所有為代價，也不想看著多莉婭變成廢物，或者死亡。
所以他帶著多莉婭逃走了，面臨歐爾凱納德的追殺，最後一同從高空跳入懸崖。
——明明受了那麼重的傷，為什麼在墜落的時候，還要化作盾保護我啊！
——因為我是你的盾，自然要為守護你而生，很可惜不能陪伴你了，不能再為你而戰了。雖然一直很可惜不是你喜歡的那種柔弱的女孩，比起被保護，我果然更希望能夠保護你。
多莉婭是盾系聖戰天使，到最後她化作武器模式隔在下方替他緩解了墜落的衝擊承受了絕大部分的傷害，最後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在自己眼前產生裂痕，最後就連她的笑容也在瞬間粉碎開去。
再沒有人會在他喝醉的時候照顧他，再沒有人在他調戲女性的時候給他一拳了。
一直以來只是希望在調戲別人的時候，再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啊。
正是如此，看著基拉和妃茵的相處模式，看著他們為了保護彼此，拒絕一切可能的危險時，才會那麼的羡慕吧。
他早知道的除了雪瑞是冰系七煌寶樹再沒有誰可能是冰系七煌寶樹，即便如此，他也不想管那個名為妃茵的聖戰天使真正身份。
聖戰天使稀少，七煌寶樹更是稀少中的稀少，困死在艾迪魯庭園，這是它們有生以來註定的宿命。
因為無論和誰同契都會遭人嫉恨，尤其是強大的聖戰天使，無論和誰同契，契約者不夠強大就很容易被窺視者殺死然後取而代之，無論她們是多麼的想要和契約者在一起永不分離，還有那些源源不斷的拼命的百般阻撓的搶奪者，這都是在背負力量的同時要面臨的宿命。
如果那個叫做基拉的孩子真的能護得這一切，倒也是好事。
每個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麻痹自己，祭奠曾失去的一切。
……
……
同一個街道不同的酒家內，身著黑衣帶著翅膀有著小惡魔模樣的幼年聖戰天使依朵依叫道「古拉提亞斯。」
窗邊的一副隨意姿態靜坐的古拉迪亞斯疑惑扭頭，就看見依朵依驚慌的奔到自己袖邊想也不想的往裡鑽，不由得眯起眼，那笑容帶著幾分真實的寵溺，「你還是這麼怕陽光啊，依朵依。」
躲在他袖子裡的依朵依似乎平復了自己的心情，才露一個頭出來，「我是暗系的聖戰天使，怕光不是正常嘛。」
「不過你那樣子，應該不單單是怕光吧，是上面又傳下來什麼任務了嗎？」
「……」依朵依露出頭，緊抿唇瓣，半響都沒有回答，只是將那寬大的袖子當做被子一樣蓋在自己頭頂，好像這樣就能獲得安全感。許久，她才開口，聲音有些悶悶的，「上面傳來警告，說因為我們冰系七煌寶樹任務失敗，所以一定要在近期內把梅紮蘭斯的風系七煌寶樹奪回。不然，他們會將我進行回收處理。」
聽到後面一句話，古拉提亞斯眯起的眼睜開一瞬，閃過淩厲的殺意，被回收的聖戰天使是因為無法給予幫助而進行剝奪核石的作廢處理。
看著躲在自己袖子中情緒低靡的依朵依，他收起自己的血腥殺氣，揉了揉她的腦袋，「放心吧，我不會讓他們將你回收的，絕對不會。」
——哥哥，為什麼說聖戰天使是工具？為什麼要有這麼多實驗。
——沒辦法啊，這是任務，執行任務是我們的使命，不能對它們質疑。因為，就連我們，也是工具啊……
——哥哥？……不，我決定了，我要保護她們。聖戰天使為我們做了這麼多，與我們並肩作戰，她們是夥伴，我要保護她們。
古拉提亞斯想起自己和兄長說過的話語，他覺得那時候的自己真是年少無知啊。
這個世界有很多即便不願，也身不由己的事情，即便是他。無法擺脫歐爾凱納德的利用，只能作為他們的殺人工具而苟延殘喘的活在這個世界。
即便是他的手，也已經染上無數聖戰天使的鮮血了，個人的力量在現實的殘酷下太過渺小，根本無法撼動其分毫，他能做的也只是聽命于歐爾凱納德，然後挖出那些聖戰天使的核石，不止一次的看著她們帶著淚水倒在自己的面前。
「古拉提亞斯？」依朵依感覺到他壓在自己腦袋上的手沒有任何動靜，不由得有些奇怪。
「真可惜啊，我的新煙斗還沒有送到呢，還答應了小梅瑞思一起喝酒，看來只能失約了。」古拉提亞斯回神，眯起眼笑著，誰也無法探清他那真實的情緒。
——我這雙染血的手，已經沒資格保護了。如果無法完全保護……至少用這雙骯髒不堪的手，保護最珍惜最重要的一個，我的聖戰天使啊，你是我最重要的珍寶，我怎麼樣都無所謂，唯有你，要安全無恙的活下去。
第七十六章 何謂幸福
梅瑞思抱著酒想找古拉迪亞斯,卻沒有想到他已經離開。
就在她失望的往回走時，酒館小廝叫住了她，「您是梅瑞思小姐嗎？」
「是的，請問有事嗎？」梅瑞思打量著眼前的人,確定自己沒有見過對方。
「是這樣的,之前有位先生離開前托了一句話給您,他說如果遇到了您,便轉達您,因為有事先離開了,下一次再一起喝酒，這樣的訊息。」說完那人就鞠躬離開了。
「謝謝。」
只是這樣普通的一句話，就讓梅瑞思失落的心情變得開懷，就好像陽光驅逐了濃密的烏雲照落在她心間一樣，因為這樣的訊息代表古拉提亞斯先生是有事離開的，而不是忘記了和她的約定。
她嘴角的笑意還沒有消失，抱著酒瓶剛走來就被人從身後拍了一下，嚇得險些摔落酒瓶，幸虧反應快又接住了，否則難得的一瓶好酒就貢獻給大地了。看清來人她更是松了口氣，「原來是妃茵啊，嚇死我了。」
妃茵從老遠就看見梅瑞思走近了這個酒店，雖然很快就出來了，不過臉上卻掛著傻笑，所以因為好奇跟上來看看，卻沒有想到梅瑞思沒有察覺自己不說，還被嚇得酒都險些摔到地上，她到底走神走到哪裡去了啊。「梅瑞思為什麼會在這裡？」
「原本和古拉提亞斯先生越好了在這裡喝酒呢，不過他似乎有事先離開了。」面對妃茵，梅瑞思沒有一點隱瞞，似乎也覺得沒有必要隱瞞。
然而讓梅瑞思驚訝的是，妃茵抱臂皺眉思考了很久，「古拉提亞斯是誰？」除了基拉或者長期接觸的人，沒有用的路人從來不會長期存在於她的系統記錄裡。
「咦？妃茵不是和古拉提亞斯先生認識嗎？」
梅瑞思的話讓妃茵再度陷入沉思，不知過了多久，腦海裡閃過一道光，「是那個長頭髮，總是笑眯眯，衣服總穿的鬆鬆垮垮，叼著煙杆的戀童癖老煙槍？」
梅瑞思一瞬間像是被雷劈中一樣，不知道怎麼回答，不是因為妃茵的形容不形象，正是因為太形象，太具體，才更加讓她無法回答，感覺如果說是的話，古拉提亞斯先生在她心中的完美形象就破滅掉了，「是長頭髮沒錯，喜歡抽煙也沒錯……可古拉提亞斯先生他不是……」戀童癖。
後面三個字還沒說出來就被妃茵打斷了，因為對她而言，古拉提亞斯是那個人就沒錯了，所以梅瑞思後面的話就不重要了。
妃茵直接了當的告訴她，「如果是那個傢夥，梅瑞思就不要和他來往了。」
「誒？」
「那傢夥很危險，不是好人。」
「我知道，他和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他甚至殺了很多人，我都知道。」
這下吃驚的反倒是妃茵了，她怔怔的看著梅瑞思停下了腳步。
而梅瑞思卻陷入了自己的思緒和回憶中，好像古拉提亞斯先生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說離他遠一點，越遠越好，他不是好人。
可是真正殘忍的壞人，不會一個人對著清冷的月亮喝酒露出緬懷的表情，不會有那樣寂寞悲傷的背影，更不會袒露自己骯髒血腥殘忍的一面，只為讓她感到恐懼遠離危險的。看起來是個壞人，其實是個很溫柔，很傻的好人，只是不會表達而已。
——幫助你，拯救你，對我而言不過一時興起，並不是特意的。你只是恰巧需要一個説明你而已，那個人不是我也無所謂。
——可是救了我和妹妹的就是您啊，也許有無數的可能，但是在那些可能中救了我們的就是您，不是別人，您就是我們的恩人。對我而言，您就是一個好人。
——好人？那是因為你不知道我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如果我殺了你，你還敢這麼說麼？
——我這條命如果不是您所救，也一定早就死了，所以如果您要拿走這條因您而活下來的生命也沒有關係。
——你的妹妹的命，對你而言也是如此？
梅瑞思還記得，那個時候古拉提亞斯先生笑了，雖然笑著卻全然沒有溫度，只有一種寒冷從脊髓深處遍佈全身。
那是一種殺過人的，什麼都不在乎的，殘忍笑容。
她不懷疑對方話語的真實性，甚至相信他說得出來，就一定做得到，所以她猶豫了，
以妹妹的命做代價的威脅，她承認她被嚇到了。
所以她是這樣說的。
——只要能放過我的妹妹，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不需要，知道了就離我遠點。
明明害怕的要顫抖了，可是那個時候她卻沒有後退。
到如今回想起來，也覺得不可思議，明明那個時候她的呼吸和聲音都顫抖了。雙腿都無法站穩，可是硬生生的沒有後退，那個時候的勇氣，到底是從何而來呢。
但是現在也很慶倖，因為她知道那個時候一旦後退，可能就再也無法靠近那個人。
——……如果這是您的希望，即便如此，我也不會改變我的態度，即便您威嚇我，即便您說您是壞人。但是壞人究竟是個怎麼樣的定義呢，不都是旁人的看法嗎，這一切不過是立場不同不是嗎，所以對我而言您就是好人。
——我，只是個對現實低下了頭顱的弱者，膽小鬼而已。
雖然他沒有回頭，但是從他咬牙的回答可以感受得到他的痛苦，古拉提亞斯先生一定在為無法選擇的命運，為自己無法掙紮的弱小而不甘心吧？
最後古拉提亞斯先生離開的背影至今都無法忘記，有著落荒而逃的狼狽感，好像有誰在追逐著他，明明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沒有力量的女孩子不是嗎，那個時候的古拉提亞斯先生連目光都沒有放在她身上停留過，一次都沒有……
梅瑞思現在大概才隱隱能夠感受，大概是因為她還有妹妹，她還有幸福吧。
古拉提亞斯先生，在羡慕擁有幸福的她，他覺得自己的存在，會破壞她的幸福。
「我曾經有個妹妹喲，老闆有說過嗎？我不是這個村鎮的原始居民，我是從外面世界流浪到這裡來的，所以那時候的我十分狼狽，只有妹妹相依為命，過著畜生都不如的生活，經常填不飽肚子，饑幾頓才能得到一頓的食物更是常有的事情……」
妃茵看著梅瑞思的側顏，說不出話，因為她想起女老闆抽不開身找她幫忙做的事情，將沒有賣完的飯菜都送去一個巷子，而她看見在那個巷子裡居住著無數吃不飽穿不暖的人，實實在在的貧民窟，是隱蔽於幸福世界下的陰影。
女老闆說想在有限的條件下幫他們一點，不是因為同情，不是因為憐憫，更不是為了得到什麼回報。只是想這樣做，因為在這個世界，不可能所有人都幸福的生活，也沒有方法讓所有人都幸福，至於能不能擺脫這種困境，還是得看那些人自身。
女老闆還說，這是梅瑞思的理念，而她就是被梅瑞思的理念打動，才會同意這樣的做法。
如果當初有點疑惑，如今她才明白，梅瑞思為何有這種理念，這種理念是因為自身實際體會而來吧。
梅瑞思的話語仍在繼續。
「為了一點點吃的也要拼盡全力去搶奪，即便那一點點吃的根本不夠我和妹妹分食，你大概不能想像吧，兩個瘦弱的小孩吃不飽穿不暖，有時候為了搶一點吃的，要挨無數人的打……」
梅瑞思回憶著曾經，目光變得悠遠，其中充斥著更加深暗的東西，經歷過的痛苦和憎恨不會隨著時間消失，只會慢慢沉澱，凝結，變成另一種更加堅硬的東西。
妃茵沉默，因為作為擁有強大力量的武器，弱者的心情，那種掙紮，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瞭解的，可以想像卻無法對親身體驗的梅瑞思感同身受。
「那個時候還有一些有權有勢的人看貧民不順眼，專門□找我們麻煩，大家逃的逃散的散，我帶著年幼的妹妹沒能逃掉，明明知道被逮住會被打死，我卻毫無辦法，只是嚇得抱緊了妹妹，那時候是古拉提亞斯先生救了我和妹妹。」
「而其他的打手們，都被他殺了。看著無數人的血，我被嚇傻了，所以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遇到的也許並不是好人。說是強大的魔鬼也不為過。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是啊，那有怎麼樣呢……他是好人是壞人，對她而言並不重要。
只要有他救了自己和妹妹這個結果就夠了。
還記得古拉提亞斯殺人時還帶著肆意的笑容，好像不是在殺人，而是做一個很愉快的事情一樣，明明是血腥無比的行為，他卻做的無比從容。
梅瑞思只是捂著自己妹妹的眼睛，卻忘記了閉眼呆滯的看著那一幕，大概一生都不會忘記，從他殘忍恐怖中透露出來的那種一種讓人無法轉移視線的美麗。
「即便妹妹死了，他曾救了我們，即便這是誰都可以做的一時興起，但直到妹妹死前都沒有再受到任何欺淩，那短暫的和平時光都是因為他的關係才得到的，這樣就夠了，古拉提亞斯先生救了我這份事實無法被任何改變，無論他殺了多少人，對我而言他是好人，是恩人。」
「我知道了，抱歉。」好人和壞人都是針對不同的角度和立場而來，妃茵知道這一點，所以對於自己的話語表示歉意。
「沒什麼的。」梅瑞思笑著揮手讓她別介意，「因為妃茵就像我的妹妹一樣，每次看到妃茵，就好像看到我的妹妹還活在這個世間一樣……妃茵和古拉提亞斯先生都是我喜歡的人，所以不想聽到妃茵說古拉提亞斯先生的不好。」
「嗯，我知道了。」妃茵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梅瑞思，你的妹妹……」
「死了喲。」與妃茵的猶豫不同，梅瑞思承認的很坦然， 「我妹妹自小體弱多病，即便我處處護著她，但是在這樣的生活環境下，撐不過冬天也很正常了……一次病情惡化下就突然的死去了，不過，她的表情很平靜，也許是神的憐憫，她走的沒有任何的痛苦。」
「……」妃茵不知道說什麼，更不知該如何安慰，總覺得安慰那種話很虛偽，無論用什麼樣的語氣說，都改變不了同情和憐憫的本質，所以她也不想說那種話。
「我沒有事喲，我很好，所以妃茵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有時候我也覺得，對於妹妹而言，大概死亡是一種解脫，至少她再也不用跟著我過流離顛沛吃不飽穿不暖的痛苦生活了，每個人都有死的那一天，神只是提前帶走了她。」梅瑞思似乎察覺了妃茵的想法，露出燦爛的笑容，看不出任何的悲傷，也許那種悲傷被她隱藏的很深，
「她在發病前還要我好好活下去，我不忘記，所以我也決定了要如她期望的那樣，好好的生活下去。」
也曾想過，為什麼唯獨她，運氣好的被古拉提亞斯先生救了，為什麼唯獨自己和妹妹看到了那樣的場景還沒有被殺掉……
後來得知他有個非常敬愛的哥哥，她的疑惑也就找到了答案。
古拉提亞斯先生說，因為他的無能與弱小，得知自己哥哥有危險，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最敬愛的哥哥墜崖死亡。
那時候，她才瞭解古拉提亞斯先生為什麼會救她，因為和妹妹相依為命的她，拼命保護妹妹的她，讓他想起了過往，與哥哥相處的時光。
他在她身上找幸福的影子。
因為人在痛苦的時候，總想找一個借慰，無論是和自己相同經歷的，或者類似經歷的人，在對方身上找自己曾經的影子，看著對方幸福，就好像永遠無法獲得幸福的自己，也幸福了一樣。
那時候古拉提亞斯先生大概有希望她保護好自己的妹妹，守護好幸福的意思吧。
梅瑞思苦笑，大概連古拉提亞斯先生也沒有想到吧，她會失去妹妹，會親眼見到妹妹的死，她人生的悲劇更接近了他一步。
大概也是那個時候起，她和古拉提亞斯先生的關係更近了一步，古拉提亞斯先生也不再躲避她了。
「我甚至可以說，現在的我，很幸福，遇到了女老闆，遇到了基拉，更結識了你和古拉提亞斯先生，妃茵，我很幸福。」
「……」妃茵沉默片刻，唇角微微揚起，「嗯，我也是。」
很高興遇到你們。
很慶倖能認識你們。
因此，很幸福。
***
「基拉，今天村內有祭典，帶妃茵一起去看看吧。」
「祭典？」
「是啊，是一年一度的祭典，不但會有美麗的煙火，更有歌唱比賽，是男女表白的好時機，在我們這裡只要還沒有結婚，在這個祭典的晚上都可以對心儀物件表白，所以就算你和她是公認的一對，也不代表別人沒有機會喲。」
「……」基拉被老闆娘資訊砸愣了一瞬間，半響沒回神。
老闆娘看他的樣子，更是狹促的對他眨了眨眼，「今天晚上我會免費放你的假，記得牽緊妃茵，不要在人群裡走散了。要知道，喜歡妃茵的小夥子很多呢~在煙火做背景的承托，很能增進感情喲。」
聽到這話，基拉哭笑不得的同時，也暗暗下決心要牽緊她。
***
「祭典？」
「是啊，今夜會有一場熱鬧有趣的祭典，我帶妃茵去看看吧。」
「嗯，好啊。」
聽到妃茵的回答，梅瑞思在心裡偷笑，她相信此刻的基拉一定已經從女老闆那得到了祭典的消息，要是知道她把妃茵牽走了，一定會很鬱悶吧，真期待那一幕的到來啊。
她沒有約到古拉提亞斯先生，怎麼也不能讓基拉太如意啊，想到每個晚上基拉都可以將妃茵抱在懷裡，她就嫉妒的牙癢癢，要知道她也想抱著妃茵睡覺啊！這樣一想，因為牽走妃茵而對基拉產生的那一點歉意瞬間煙消雲散了。
第七十七章 遺忘的罪
「梅瑞思,我們這樣四處玩沒有關係嗎？」
天色逐漸暗沉下來，黃昏之後，夜幕就要降臨了吧，街道上的人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
妃茵避開周圍往來的人群,下意識的回頭,想透過那密集的人群,看飯館的方向。畢竟出來很久了,老闆娘還有基拉一定還在等她和梅瑞思吧。
但是此刻梅瑞思似乎正在興頭上,完全沒有回去的欲望。「沒關係啦沒關係，老闆娘是很好的人呢，我出來前已經和她打過招呼了，祭典就是越晚越熱鬧嘛~」
「可是……」
「謔謔，妃茵該不會是為了回到基拉身邊而找的藉口吧，才分開這麼一小會就受不了了？」梅瑞思壞笑著湊近她，「你臉紅了喲，沒關係啦，在離開前老闆娘還說了讓我帶你好好玩一會，反正真正的祭典在深夜才會開始，那個時候你再陪基拉啦，所以在祭典開始的序幕前先陪我啦陪我啦。」
「好吧，那我們晚點回去。」反正祭典沒有開始，讓基拉多等一下自己也沒有關係吧，所以妃茵就乾脆就同意了。看著周圍那些為祭典做準備人群，還有那些正在搭建的攤子，一切還沒有開始的現在，四周就已經充斥著祭典該有的熱鬧氣氛了，妃茵心中盛滿了對祭典的期待，真正開始之後一定更有趣。
「走吧走吧。」梅瑞思高興的像個孩子，牽著妃茵在各個人多的地方流連，奔跑。
她沒有故意不讓妃茵和基拉約會的意思，只是需要基拉多等一下。因為知道距離正祭典開始的時間還早，所以才想乘著這個時間拖著妃茵四處玩一玩，只是這樣而已。
一直想帶著妹妹一起參加這個祭典，願望永遠無法實現的過去，以及願時間停止的現在。無論是周圍的人群，還是牽著妃茵的梅瑞思，他們臉上都充斥著喜悅的，讓人看著就感覺溫暖幸福的笑容。妃茵看著這樣的梅瑞思，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能跟著她在各種搭建的攤子人群中跑，真是太有趣了。
「妃茵，看前面。」
「什麼？」妃茵忽然一怔，因為梅瑞思突然鬆開了牽著她的手，原本手心的溫度頓時消失了，讓她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這裡這裡。」梅瑞思跑到某家店的門口，沖著還在原地發愣的妃茵揮手。
見妃茵還是沒有反應，梅瑞思乾脆的將她拉入了屋內。這時候妃茵才發現這個屋內掛著好多衣服，帶著當地的風格，獨特而美麗。「梅瑞思要買衣服嗎？」
「既然要參加祭典，自然要將自己打扮的漂亮一點咯，我相信如果是妃茵，一定會讓無數男士的眼睛脫窗的。」梅瑞思開始在那些衣服面前挑選了起來，「祭典開始的話這裡人一定很多，所以那個時候再買衣服，好看的都被挑走了，不得不說我們運氣真好。」
「是呢，之前為了迎接祭典這一點，我們為了製作衣服將門關閉了幾天呢，沒想到剛開門就迎來了你們，歡迎隨便挑選。」一位帶著獨特氣質的美麗女性掀開門簾走了出來，只是帶著一抹微笑站在那裡就有種水般的溫柔，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親近，她說，「如果有喜歡的可以試一試，我想這些衣服也會很樂意被可愛的你們穿在身上的。」
「為什麼呢？」妃茵不理解，「祭典要買衣服嗎？」
「也不是啦……」梅瑞思雖然這樣回答，但卻沒有繼續給妃茵解釋的意思。
「您是第一次參加祭典嗎？那麼難怪了……」那位女性理解的笑了笑，神態溫和的解釋，「是這樣的，因為傳說在祭典晚會對心儀的人表白成功就會被神靈給祝福，所以無論是對心儀的人表白，還是接受表白，大家都會將自己打扮的煥然一新，來接受神靈的祝福，這是一個傳統。」
「這樣啊……」
「看您的樣子，是已經有心儀的人了？」
妃茵臉倏然間紅透了。
看著她的反應就知道自己說對了，不由得掩唇笑了起來，猶如夜風拂過風鈴發出的輕柔聲響十分悅耳。當她察覺到妃茵的不自在時，立刻止住了笑。「失禮了，我並沒有嘲笑您的意思，我只是替您感到高興，因為您看起來很幸福的樣子。」
不等妃茵有所反應，梅瑞思已經拿著一套衣服來到她身邊，「妃茵試試這個衣服，一定很合適。」
「誒？」
「就當妃茵陪我玩的回禮，快去試試。」說著，梅瑞思將妃茵推入了換衣間，「妃茵晚上還要和基拉約會的不是嗎，所以別浪費時間了。」
回頭就看見那位溫柔的老板正對她微笑，「您呢？我看見您注意另一件衣服很久了，不試試看嗎？」
「我就不必了啦。」
「這樣啊，那真可惜，因為我也恰巧覺得它很合適您呢。」
「因為和妃茵不一樣，沒有人可以陪我過這個祭典。」
「怎麼會呢，您這麼可愛，想約您的人一定很多。」
「是嗎？」面對這位溫柔的老闆，梅瑞思笑的十分無奈，她倒不覺得對方在恭維，因為正如對方所言，並不是沒有人約她，「……可是那些人中，沒有我想約的人啊，他今天恰巧有事，所以我只能等明年了。」
「……」那位女老闆靜靜的看了梅瑞思，看出了她的失落，沉默了片刻，就走過去捧起了她的臉，對她笑道，「這樣也沒有關係啊，你還能見到他不是麼，所以笑一下吧，你這麼可愛一定是會被祝福的，來年一定可以約到那個人的，到時候一定要來這裡喲，我會專門為你做一套美麗的衣服。」
聽了她的話，梅瑞思一怔，隨即笑著點頭，「恩，也對，到時候就麻煩您了。」
「好的，我們約定好了。」溫柔美麗的老闆笑了起來，「現在那位小姐應該已經換好衣服了，笑著對她送上你的讚美吧。」
話音未落，妃茵有些不好意思的掀開換衣室的門簾走了出來，從臂膀處連接下來的長袖雖寬大卻並不礙事，裙擺前面只到達膝蓋，後面卻長至腳踝，體現一種獨特的美麗，簡單大膽的設計毫不繁雜，腰間掛著的鈴蘭花吊墜更顯活力與可愛。
梅瑞思頓時覺得眼前一亮，讚美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妃茵，你好漂亮！」
「真……真的嗎？不會很奇怪吧？」妃茵拉著裙擺有些猶豫，第一次穿這麼不方便的衣服，總覺得不習慣，感覺怪怪的。
「不會，這套衣服感覺就是為您而存在的，很合適。」女老闆笑著開口，與那些恭維的謊言不同，平緩而柔和的聲音說出的內容雖沒有任何的修飾，卻遠比世間任何讚美都要動聽。
「那就買這一件了。」
在梅瑞思雷厲風行的決定下，妃茵見反對無效也就任由她去了。
買了衣服，女老闆還十分友好的幫妃茵化妝束髮，說是與她們投緣。但是妃茵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鏡子中倒映的自己，和老闆，看著她為自己選首飾項鍊髮卡之類的東西，總覺得有種陌生的熟悉感和懷念，好像曾經也有誰這樣給她打扮，還說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給心上人看。
是誰呢？
隨著時間，店裡的人越來越多，因為老闆在幫妃茵打扮，所以梅瑞思就幫她忙裡忙外的照顧客人，幫她們看什麼衣服合適，平靜的氛圍被打破，妃茵覺得耳邊一片喧囂和嘈雜的鳴音，好像還有個人在她耳邊說話。
[那孩子，很喜歡你，很在意你，時時刻刻都在看著你呢……]一切聲音模糊開去，渾濁成片，只有一個溫柔的帶著笑意的女聲清晰可辨。
妃茵迷惑了，這是誰再跟她說話？話中的人，指的是基拉嗎？
女老闆的聲音驀然的將妃茵扯回現實。「這樣的裝扮，您看如何？」
「這，真的是我嗎？」妃茵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有點不可思議。
「當然。」女老闆笑著點頭，「您很適合這樣的裝扮，真的很美麗呢，就連我都有些被吸引的移不開眼了。」
「請不要說敬語可以嗎，叫我妃茵就可以了。」面對直白的讚美，妃茵顯然有些不知道怎麼回應。
「好的，妃茵。」女老闆看到了妃茵的羞澀，笑了起來，「我說的可不是假話，是真話，你抬頭看看，真的很可愛很美麗，所以不用不好意思，坦然的接受就好了啊。」
「……謝謝。」
「雖然是第一次見到你，但是我很喜歡你呢，啊，現在時間也不早了，祭典晚會大概快開始了吧，真不知道是哪家的男孩這麼幸運被妃茵選中呢~不過我想，既然能被你看上一定是個好孩子。去吧，那個女孩還在等你。」女老闆笑道。
妃茵怔了怔，不知為何有些遲疑的點了點頭，就在她準備掀開門簾時，老闆又開口了，「妃茵喜歡的人也喜歡妃茵嗎？」
「恩。」
「那就好。」看到妃茵毫不猶豫的點頭，女老闆松了口氣，放心的笑了，「那就好，畢竟沒有什麼能比相互喜歡，相互陪伴更加幸福了，所以，一定要抓住他的手，不要放開啊。」
[在這樣不知道盡頭的日子在哪的戰爭中，能夠互相喜歡，互相陪伴，就很幸福了不是嗎？]一瞬間，妃茵像是被雷劈中一樣，動彈不得，另一個聲音與女老闆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你和基拉都要在這場戰爭中好好地活下去，只要有一絲機會，就要拼命的活下去，抓住他的手不要放開。]
「……愛……莎……？」妃茵張了張口，發出了兩個模糊音節，不存在於任何記錄的，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這個老闆真是個好人呢，把你打扮的這麼漂亮，基拉那傢夥眼睛一定會脫窗吧，哈。」梅瑞思對著身後的老闆揮手告別後，笑著對妃茵說，但是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疑惑的回頭，「妃茵？」
「恩？恩。」妃茵立刻回神，很快就將自己的情緒收好，漆黑的眼眸一片深不見底的靜，完全看不出那掀起驚濤駭浪的內心。
「妃茵，你沒事吧？」怎麼感覺怪怪的，梅瑞思疑惑。
「恩，沒事。我們回去吧。」對愛莎這個名字主系統查不出任何資料和痕跡，妃茵也就放棄了。
此刻天已經黑了，街道上面人也越來越多，幾次都險些被人撞到，好不容易距離飯館很近了，只隔一條街，梅瑞思已經迫不及待的想回去了，卻被妃茵拉住了。
她扯了扯自己的裙擺，神情有些尷尬，在見到基拉之前，她還是怯場了，因為剛剛路上她看見有很多人頻繁的回頭看她，心中更加沒底更加不好意思了，「真的不奇怪嗎？」
「真的不奇怪，很漂亮，你的基拉看到一定會非常喜歡。」唯恐妃茵不相信自己所說的，她用一定和非常兩個詞加重了音，見妃茵還是沒反應，梅瑞思無奈，「這樣吧，我叫基拉自己出來看，這樣你就相信了。」
「誒？梅瑞思？」看著梅瑞思進去了，妃茵下意識的跟上去，卻在抬腳的一瞬間僵硬了。
因為她感覺一陣極惡的寒冷從脊椎處蔓延，下意識的轉身防備，就對上了一雙充滿憎惡與殺意的雙眼。
「看起來你過得不錯啊，斐修瓦魯蒂西亞。」
那嘲諷的口吻讓妃茵眼眸驟縮。
為什麼他知道自己是瓦魯蒂西亞？斐修瓦魯蒂西亞？是誰？在叫她嗎？不對，她不叫斐修。
儘管妃茵內心已經升騰起無數的疑問，卻沒有莽撞的開口，只是警惕的打量眼前這個陌生的奇怪男人，他背著一個棺材，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就好像已經和周圍熱鬧景象分隔成兩個世界。人群依舊來來往往，從他身邊擦過，卻沒人察覺他，更帶不起一絲微風。
「你是誰？」妃茵毫不懷疑此刻這個男人的惡意全部都是針對自己的，但是卻不明白這樣毫不掩飾的殺意到底從何而來，她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個男人，覺得茫然的同時又完全無法放鬆警惕。
「你果然忘了啊。」那男人笑了，笑中壓抑著無數痛苦和不甘，看著她的目光更是充滿了恨與諷刺，「忘記了就可以否決曾經的一切獲得幸福了？憑什麼？」
面對這樣直白毫不掩飾的憎恨，妃茵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不是害怕，卻有種說不出的心慌，與不安。
「輕易的忘記了這一切，忘記了對我和莎莉葉的傷害，然後享受幸福？我不會允許的。絕不允許。」他咬牙，近乎決絕的賭咒，「忘記了就可以當作曾經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就算你忘記了，也不代表你的罪不存在，你身上沾染的血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和我是一樣的，本質就是骯髒的兇器，我得不到幸福，你就更加不配得到，別忘了，你是弑主的兇惡之書！」
「！」心臟好像被猛然揣緊，呼吸一窒，瞳孔驟然收縮，渙散，耳邊只剩下那人的話語在迴響。
周圍皆是熱鬧的人群，耳邊盡是嘈雜聲響，混著他人喜悅的笑聲，似乎人撞到了，似乎有人在跟她道歉，跟她搭訕，跟她說話，她都沒有反映，只是茫然的向前走。
等妃茵回神過來，已經離開原地很遠了，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更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停下的，只是她四處看去，哪裡都沒有了那個男人的存在。
祭典很熱鬧，充滿喜慶，她卻全然感覺不到那種溫暖的氛圍，明明身處熱鬧的人群，卻好像與他們隔著兩個世界，明明近在咫尺，卻永遠無法融入，比孤身一人更加寂寥，更加絕望。
她是弑主的……兇惡之書？
曾經……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殺過自己的契約者，自己的，主人嗎？
『咻——』有什麼沖上天，然後『砰——』就像貼在她耳邊炸開發出巨大的爆破聲響。
五彩的光芒在夜空交錯，煙火在天空反復盛開，形成空前絕後的美景。像是短暫的花用生命形成絕景，轉瞬即逝，然後新的花再度盛開覆蓋，世界都仿佛寂靜了，周圍人的聲音都消失了，只有煙火炸開的聲響，妃茵只是怔怔的看著天空，手垂在身側，心口冰冷成片，逐漸彌漫四肢，連指尖都好像失去了知覺。
五彩的光芒將天地都襯得失了色彩，眾人的笑臉籠罩在煙火的光芒下變的迷離，失去了真實。
「妃茵！」基拉從梅瑞思口中得知妃茵就在外面，可是等他出去時，入目的卻是妃茵離開的背影，他大喊著她的名字，可是卻全然沒有回答。那失魂落魄的樣子讓他擔心，很想追上去，人來人往的街道擁擠不堪，連行走都顯得困難，短短的路程，卻受到千重阻礙。
當煙火升起，基拉好不容易穿過人群，就看見妃茵站在人群裡，無數因為熱鬧的祭典而帶著喜悅笑容人從她身邊走過，那麼多的喧囂，面對那麼多的歡樂，唯有她臉上是迷離的寂寥，仿佛獨她站在人世之外，好像她眼前一切都不是真的。
「妃茵……」
「！」妃茵這才像從夢中驚醒，有些遲疑的看著他的方向。「……基拉？」
「你怎麼了嗎？」那一刻，仿佛看到了過去的妃茵，有瞬間，基拉甚至以為她將一切都想起來了。他才剛靠近，妃茵就伸出手扯住他的袖子，基拉像是有所察覺般握住她的手，「不高興嗎？」
妃茵搖了搖頭，卻不回答。
「妃茵，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基拉不知道妃茵遇到了什麼而著急，話語還沒有說完，妃茵出乎意料的伸出手環住了他的腰，將額頭壓在了他的胸口，讓基拉一陣無措，「妃茵？」
「只是覺得不真實……基拉……」妃茵低語，「我，是不是殺了很多的人，我，是不是曾殺過自己的主人，我會不會有朝一日在不知覺的時候，連基拉也殺了？」
「妃茵！」轟隆一聲，煙火在天空中爆開，基拉的面容上的血色瞬間褪去，在光芒下顯得十分蒼白，「你想起來了嗎，妃茵？」
「果然……是真的嗎？」這回答變相的承認了那個男人口中的真實，妃茵下意識的揪緊了基拉的衣服，指尖蜷起，「被我傷害的人中，還有一個人叫莎莉葉對不對……還有……還有愛莎也是被我殺死的，對不對？」
「不對。都不是妃茵殺死的，不是。」
基拉打斷了她，他大力的將妃茵擁抱在懷中，琥珀色的眼眸一片悲傷，「愛莎她……是我殺的。」
悠于 2015-12-15 20:44
第七十八章 篝火祭典
「愛莎她……是我殺的。」
基拉抱緊了妃茵,想起愛莎，眼前浮現了當初和沙漠之虎戰鬥的場景，好像回到了那戰火連天的日子，「為了活下去,我殺了她,還殺了許許多多的人。所以妃茵無須自責,這一切都不是妃茵的錯。」
***
在宇宙與瓦魯蒂西亞正面進行的那場戰鬥,明知道不可行,可還是不顧一切的賭上了一切,理所當然的，他輸了，作為複製體，輸給了本體的瓦魯蒂西亞。戰鬥結果慘烈無比，作為代價，險些連自己的命都葬送在內。
回憶中的戰鬥，痛苦，與炮火，頻繁的在烏魯帝西亞的眼前浮現，和身後煙火聲形成強烈的對比，還有那些人的笑聲，都好像是對他的嘲諷。他背負著莎莉葉的重量，一步一步的，想要將那些人類的歡聲笑語遠遠的拋至身後，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這種情緒充斥在烏魯帝西亞的胸腔內。即便預料到了可能有這樣的結局，但是依舊無法接受，為什麼輸的是他，心中無數的情緒交替，但唯獨沒有後悔，正因為不甘心，才會不顧一切，無論重來多少次，他都會帶著全部的力量聚集最強大的攻擊朝著瓦魯蒂西亞沖過去，哪怕結局粉身碎骨。
但是……眼眸一暗，他怎麼樣都無所謂，但是莎莉葉不行，她的一切遠比他的生命更重要，所以為了護得莎莉葉好好的活下去，他不惜與神之力對抗，不顧程式被那反彈的力道衝擊的七零八落，也要強行撕裂那空間，帶著她逃離那裡。
但他沒料到的是，即便他承受了大部分的傷害，身受重傷的莎莉葉也經不起這樣強行的穿越了，等他察覺時，莎莉葉的身體和靈魂都受到空間壓迫瀕臨死亡。
於是那時候的他只能孤注一擲的發動了一個資料記錄的殘缺不全的生命陣，幾乎將自己僅剩不多的力量都投注進去，才勉強成功的保住了莎莉葉那已經近乎消失微乎其微的呼吸，然後又用複寫程式做出特殊的棺木，維持她身體的機能，一切只為了將她救回，但光是這樣，烏魯帝西亞也已經用盡了全部的方法，依舊無法完全將她從死亡邊緣帶回。
最後他甚至找上了這個世界的陰謀中心[歐爾凱那德]，不惜將自己作為實驗研究材料為代價，想借他們的研究來救回莎莉葉，即便用他的生命換也沒關係，只要有一點可能也不想放棄的去嘗試，卻沒想到比起他，歐爾凱那德那些傢夥對棺材內的莎莉葉更感興趣，似乎想知道是什麼維持這個本該斷氣的身體那微弱的呼吸。
烏魯帝西亞絕不允許他人將莎莉葉當作小白鼠做實驗，當即憑著一口怒氣，殺了數人從那逃了出來，同時也為自己樹立了強大的敵人，卻不斷遭到他們派出的人造天使追擊。
「可惡，又追上來嗎……」當人造天使出現在他的範圍，他立刻感覺到了，雖然她們混在祭典的人群中肉眼無法分別，但還是可以憑藉熱源的不同來區分。
烏魯帝西亞不明白，他剛來這個城鎮，他的蹤跡不可能這麼快被發現，還是說她們別有目的？不管如何，他都無法繼續逗留下去了，雖然一時不會發現他，但是難保之後出現的變數……如果還是過去力量巔峰的時刻，別說受傷，這些試驗品根本不會被他放在眼裡，如今竟然被逼到這樣的地步。
剛這樣想，只覺得全身上下包括內臟傳來撕裂一樣的疼痛，「咳……」烏魯帝西亞捂住口，鮮血噴濺，不斷的從指縫間流淌，看來，他也撐不了多久了。
如果程式再不進入修復，他大概就撐不下去了，和瓦魯蒂西亞不同，終究只是被莎莉葉靠執念做出的複寫本，即便再相似，也有著根本的不同和致命的缺陷，他沒有那樣完美的自我修復系統，如果再程式破損的情況下再超出限度的使用自己，大概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吧。
但是所謂不可挽回的後果，又是什麼呢？和人類一樣的……死亡嗎？沾血的唇瓣輕揚，露出因為痛苦而扭曲的笑容，像是在諷刺自己。
他若死了，莎莉葉怎麼辦……他如果不在了，莎莉葉，由誰來守護？所以，還不能……
烏魯帝西亞硬生生的將痛苦忍了下去，還不能進行修復，如果自己自我修復進入沉睡，就無法繼續守著她了，一定不能讓她落入歐爾凱那德那群人手中，好不容易維持著她的生命，一刻也無法放鬆，如果莎莉葉不在了，那麼他的世界也就不存在了。
來到無人的小道，他再無法背負莎莉葉，脫力倒下時，棺木撞擊地面發出沉悶的聲響，烏魯帝西亞嘔出大量的血，他的力量連維持身形都無法做到。他努力的支撐著自己站起來，透過透明的棺蓋可以看見莎莉葉面容，沒有愛，沒有恨，更沒有悲傷和痛苦，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
而棺木周圍複雜的繁文形成魔力的回路，看起來鏤空的金屬與水晶。覆蓋在棺木上猶如寄生般像邊緣彌漫的絲線密集交錯其中猶如流動的光一樣的存在是她呼吸存在的證明。
說實話，他沒有想到基拉大和，還有瓦魯蒂西亞也會在這個世界，他不覺得是追蹤他和莎莉葉而來，這麼說，是無意的？無意逗留在了這個世界？那麼多的時空和世界卻恰巧都來到了這裡，遇到了一起，這是偶然麼。
想起之前在人群裡看到的舍去了契約和過往的斐修在人群裡笑的幸福的模樣，烏魯帝西亞就覺得有什麼在胸口內被撕咬著，憤怒的不可抑止，內心有什麼在竭盡斯底的咆哮。
就算是衝動也好，其他也罷，他就是不想看她那樣刺眼的笑容，莎莉葉這麼不幸福，那麼她又憑什麼幸福？他這麼痛苦，而她憑什麼可以那樣開心的笑。
到最後也分不清到底是為了莎莉葉不甘，還是為了自己不甘，大概都有吧，烏魯帝西亞只覺得胸口，人類寄存心臟的地方，疼得厲害，手抓緊了胸口，指尖深深沒入肉體都沒有感覺，感覺那裡已經要裂開了，不，就算將胸口撕開，那種疼意也無法緩解。像是有什麼在掙紮著要從胸腔內爆發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因為極力抑制而顫抖的身體靜了下來，好像疼痛已經過去。
也許這一切真是是宿命也說不定……註定其中有一個必須消失的結局。
如果真是這樣，這一次，他絕不認輸，絕不。
「一切傷害你的人，我都絕不原諒。」眼神閃過冷厲的殺意，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決絕和殘忍。
他的手拂過棺木，而從他觸碰的地方開始，棺木逐漸變得透明消失，完全和黑暗融為了一體，這樣一來，就沒有人能找到她了，更不會有人傷害到她。
如果帶著她反倒將她扯入危險，倒不如將她藏起來，直到一切結束。
巨大的陣從他腳底蔓延開去，將這塊地方整個包裹在其中，同時在系統中留下了印記。
「我會救你的，莎莉葉，等我回來。」
***
咦？這是什麼狀況？妃茵一片茫然的被基拉帶著流連在被人群隱藏的攤販處。前一刻還在說話，怎麼下一刻就拖著她四處玩？
基拉說是他殺了愛莎，說一切都與她無關，還對她揚起了笑容，說道……「妃茵，那些痛苦的事情就不要想了，難得的祭典，我們去逛逛吧。」
妃茵被動的被基拉牽著，即便明白這是他的好意，也無法真的投入周圍的熱鬧和歡笑。
做不到啊……既然已經知道了，就無法像過去那樣一無所知的幸福。
她垂下了眼眸，遮住了其中的複雜和悲傷，有些事不是不在意就不會發生的。
比如她是殺過主人的兇惡武器這一事實，即便忘記了，也存在在那裡，無法消失。
[我知道的，妃茵你一直在介懷。]
基拉的聲音透過牽在一起的手直接傳入她的內心，妃茵小吃了一驚，抬起頭就看見基拉在對她微笑。因為周圍都是小販的喧鬧聲，還有歡慶的人們說話聲，小孩的玩鬧聲，還有天空煙火盛開的聲音，口述的話一定難以聽清吧，所以直接將話語由魔力傳至妃茵心底。
[雖然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麼，也不知道誰告訴你這件事，但我無法否認，因為在你失去記憶以前，你一直都是像現在這樣，介懷著自己殺過主人的事實，直到我們相遇前你都沒有原諒過自己，並且一直持續著這種痛苦，像是自我折磨般……]
基拉對一個商販說了句「謝謝。」接過對方的蜜果串遞給妃茵。
這是一種將小水果削皮串在一根竹簽上，然後澆灌蜜糖醬，等蜜糖幹固蜜果串也就完成了，而基拉妃茵的這蜜果串很明顯是在祭典上被商販特殊加工過的，拿在手裡像是盛開的花朵，而紙做的大花瓣將剛好隔在蜜果串下麵，避免了蜜糖醬隨時間融化滴落在手背上的可能，更方便了人在祭典上邊逛邊吃。
[即便事情過去了那麼久，我也無法忘記我們第一次相見的情景，那時候四處都是炮火聲爆炸聲，而你就坐在那裡，一副疲憊認命了，不想活下去了的表情。那時候我不明白，大家都在拼命避難想要活下去，你為什麼就是一副想死的樣子，所以我不顧你的反對，硬生生拖著你一起跑了起來。]
基拉回憶著那段場景，忍不住揚起了嘴角，明明應該是很驚險的場景，可是如今回憶起來，只有愉悅。[我想那個時候的你一定很為難，感覺我很多管閒事，卻又拿我沒辦法吧。]
[然後呢？]妃茵晃了晃基拉的手，對後面產生了興趣。
[然後啊，我想想。]基拉來到一個攤位面前，這裡是用特殊的玩具槍來打空瓶，積累積分可以換布偶，妃茵指了指毛茸茸的熊，基拉只是掃了一眼積分就付錢開始拿槍射空瓶，這對他毫無難度，[本來是我想救你，結果反倒被你救了，不光如此，還因為我的多管閒事將你，還有我的朋友們全部捲入了戰場，但是你卻沒有一次責怪我。反倒每次都安慰著軟弱無能的我。]
因為要兌換哪個布偶需要的積分要求有點高，所以他需要一分不差的射落所有瓶子，即便回憶著曾經，每一槍依舊能準確的將瓶子射落，因而吸引了很多人圍觀，也有人覺得簡單而嘗試，卻發現那堆落的空瓶即便隨便射落一個，也有可能牽連其他無辜的瓶子倒下，所以他們也漸漸明白眼前的少年不光是射落這麼簡單，而是計算著射擊點，以及瓶子倒落的方向。
[如今回想起來，以我那半吊子的心態，沒有隨便死在哪個戰場上真是奇跡啊……]
就在所有人以為他可以十拿九穩的將所有瓶子擊落時，卻沒有想到在最後關頭他犯了個失誤。
[不對，基拉一直都很努力。即便你口中說的那些我無法回想起，但是我知道，基拉絕對不軟弱。]
就是妃茵這樣一句回答，讓基拉分心，最後一槍就從瓶子邊緣擦過。
周圍所有人都大歎可惜，而基拉只是怔怔的看著妃茵。看著她認真的眼眸，他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她怎麼可以這麼可愛，每次都說出他最喜歡的話語，簡直讓人無法放開啊，對她的喜歡只會隨著時間越來越深刻，難以形容的深刻愛意。
[怎、怎麼了……？]妃茵在想自己說錯了什麼。基拉的眼神怪怪的。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妃茵果然很可愛啊，我越來越愛妃茵了怎麼辦。]
在旁人眼裡，就看見這個俊秀的少年專注的看著身邊的少女，對她露出的溫柔笑容裡夾雜著無限的寵溺，而那個少女的臉則越來越紅。
由於基拉最後的失誤，沒能滿分，只能得一個白色的絨毛兔子玩偶，基拉準備再嘗試一次，卻被妃茵攔住了，她指了指兔子，「只要是基拉送的，我都喜歡。」
在老闆笑眯眯的遞過來兔子的時候，妃茵一個手拿著蜜糖串，另一個手幾乎是與基拉十指相扣的握著，只能睜著眼看著基拉，基拉則無奈笑著接過抱在懷裡，奇異的是這白色的兔子被他抱在懷裡卻一點都不違和。
「還要繼續聽嗎？」
「恩。」
[後來被捲入戰場發生了很多事情，以後再慢慢和你說，但是在那戰場中，我才知道你的過去，無意間接觸了你的記憶，知道你一直為殺了主人而痛苦。]
[基拉，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與我締結契約？]
[過去的你也這麼問呢。不光如此，還給了我一耳光，說我是傻瓜。]基拉笑的無奈極了，[但是，就算如此，我也無法放手了，我想和妃茵在一起，我想用契約讓妃茵永遠留在我身邊，我不在乎你的過去，因為我知道，妃茵比任何都溫柔，殺掉主人也好，兇惡之書也罷，那些都是別人給你的稱呼，別人對你的詛咒，與你本身無關……]
[我曾說過吧，我不止一次的為無法介入你的過去而後悔，所以我想擁有你的未來，血腥也好，痛苦也罷，我來替你背負……有時候……我也想，你記不起也好，因為我已經不想再看你那麼痛苦那麼自責的表情了，我想帶給你幸福，從這一刻起，我希望你的記憶裡只留下美好和幸福。]
「基拉……」妃茵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只覺得自己無比的幸運，能夠遇到他。忽然有些明白了，為什麼過去的自己願意和基拉契約，為什麼願意放棄那些可以證明自己生命存在的過往，因為相信基拉，因為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事實證明自己賭對了，很高興一睜開眼就能遇到基拉，第一個接觸的人就是基拉，即便知曉曾做過放棄的決定，也並沒有為此決定有任何的後悔。
而一直握著她的手往前走的基拉忽然停了下來，轉身看著她，「妃茵，我不知道誰對你說了曾經那些不好的事情……不論你想起什麼，我都希望你不要再介懷過去的痛苦，我希望你原諒自己。」
「恩。恩。」妃茵用力點頭，手中的蜜糖串落在地上，緊緊的抱住了基拉。
「在接下來的日子，在不遠的未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與你分擔所有的痛苦，悲傷，和喜悅。」
蜜糖串掉到了地上，所以基拉只有一個手抱著兔子一個手牽著妃茵再重買了一個，妃茵嘗了一點外面的蜜糖，很甜，但不膩，然後張口連同果子一起吃了下去，入口是甜，咬碎之後蜜糖混著果肉，酸甜可口。「很好吃。」
「你喜歡就好。」
基拉剛回頭，妃茵已經將蜜糖果伸到了他的嘴邊，他笑著將送到嘴邊的果子咬了下來。「很甜。」
「兩位是戀人吧。」攤主看著這第二次光顧的客人，總覺得看著他們那自然的動作，和諧而美好，好像本該如此，光是看著就有種無法言語的幸福，很想說什麼，卻又不知如何說，覺得突兀，又怕破壞他們二人親密的氣氛惹得他們不快，最後還是多此一舉的問了一句。卻沒想到那個少年笑得無比自然的回答，「嗯，她是我的愛人。」
攤主反倒怔了一瞬，有種他們一定會受到神靈祝福的感覺，很快就反應過來，「那一定去我們參與我們的祭典晚會，就在前面，一年一次，不參加就太可惜了，對著心愛的人唱歌已經是我們這裡的傳統，不但能增進感情，更能獲得祝福。」
似乎已經不止一個人提到這個傳統了，基拉和妃茵對視一眼，似乎不參加還真的有點可惜，「好的，謝謝。」告別了攤主，跟隨人群前進，不遠前方可以看見光基本上照亮了大半的夜空。靠近才發現是用木頭搭建的高臺在燃燒，像是一個巨大的篝火，而有無數情侶在周圍跳舞，動作很以致整齊，卻帶著一種簡潔的美感。
「好像很有趣。」
「妃茵也想跳麼。」不等回答就帶著妃茵朝著人群跑去，也不顧她正叼著蜜糖串，也可以說妃茵難得的狼狽，好不容易把果子全部塞進嘴裡，簽字扔了，還沒咽下去，第二輪舞蹈就開始了。於是妃茵鼓著腮幫子和基拉跳，一舞未完，基拉就捧腹笑了起來，妃茵順勢拿著手中兔子拍在了他腦袋上。
她鼓著腮幫子，無法說話，她嚼了兩下用力吞咽，好不容易咽下去了，舞蹈已經結束，周圍有穿著整齊白衫的工作人員給他們這些參加了舞蹈的戀人乘上了椅子，妃茵困惑了，是覺得他們跳累了讓他們坐下來休息麼？可是每對情侶都是兩個人啊，可為什麼只有一個人的椅子？
「妃茵，過來。」就在她不解的時候，基拉已經坐了下來，並且對她伸出了手，她這才發現篝火周圍的人都已就坐，而且統一的都是女性坐在男性懷裡。這下她算是明白了，為什麼只有一個椅子。這是大庭廣眾秀恩愛麼……臉皮有點撐不住。
「呵，妃茵這是不好意思麼？」基拉倒是沒有想到妃茵會因為一個活動臉紅，忍不住笑著抱緊了她在她耳邊低語。「別害怕，聽，已經開始了。」
妃茵這才發現，有人在唱歌，這麼說，就是梅瑞思他們說的傳統開場？
基拉倒是和周圍的人一樣，認真傾聽，發現他們的歌唱風格倒是和古老的和風類似，大概也是這裡的特色吧。
歌唱是輪流制的，圍繞著篝火的人，都要用歌聲向懷中的少女獻上最誠摯的感情嗎……然後所謂的神的祝福就會降臨？
怎麼降臨呢？從火焰中冒出來？算了，這種事情都無所謂……
重要的是……將自己的心意，獻給她。
...光は影を抱き
光抱擁著影子
祈りは罪を消す
祈求著消去罪過
等輪到基拉時，他只是看著有些緊張的妃茵，露出了微笑，卻奇跡的安撫了她的不安。
基拉靠近妃茵，額頭輕輕抵住她的額頭，眼前浮現的，全是相遇時發生的事情，一幕幕在眼前浮現，在戰爭中孤獨無助的自己，還有擁抱著他，以自己的方式關心他，保護他的妃茵。
那種猶如雪花般越積越深的感情，那種緊緊擁抱著她再也不想放開的心情促使，張開口，那一切就化作了歌聲就自然流出，他低聲清唱了起來。
あなたの微笑みは
你的微笑
永遠(とわ)の鎖ほどく...
解開了這永遠的枷鎖
如果不是妃茵，他一定已經死在了戰場上，絕不會支撐到現在吧，是妃茵拯救了他，將他從迷茫軟弱的迷宮中救了出來。
是她不計一切的付出，是她無數次的對他伸出手，然而，他卻不止一次的將她推上了死亡，毀滅的道路。妃茵乘坐的艦船被高達擊毀的景象，她駕駛強襲高達與阿斯蘭同歸於盡的火光，還有她笑著在他的手中化作光芒消失的模樣，都成了隱藏的，無法拔除的痛苦。
看著眼前妃茵清澈的眼眸，更顯得自己弱小卑鄙，基拉痛苦的閉上了眼，無數次的下定決心，卻都沒有真正將她守護好。
誰もこの心を汚す者などいない
誰人也不能污染這個心
守られてる多分真実からさえ
守護著這可能的真實
知道最後，他才明白她背負了那麼多沉重的痛苦。
明明她是那樣的孤獨，那樣的絕望，他卻一直不知道，只是看著妃茵一次又一次的付出所有將他保護。
直到後來才真正明白，真正渴望拯救，渴望有人陪伴的，是她……她孤身沉浸在這冰冷的世界，已經膽怯的不敢再伸出手……
想要告訴她，不伸手也沒有關係，這次，他會緊緊的抓住她，會緊緊的將她抱在懷中將她守護。
想要讓她看到最美麗的世界，她的悲傷，她的不安，全部銘刻在他的心裡，所以決定了要守護，她在乎的，她所擁有的。
她的全部，對他而言，就是珍惜的全世界。
……
影の深さを知らないままで
不知道影子的深沉
あなたという光を慕えはしない
你並不知這是思念你的光望
耳邊是基拉細膩溫柔的歌聲，卻不知為何深情中透漏著難以言語的悲傷，所有人都被那種掙紮著要破土而出的感情，還有各種無法言語的無奈所包圍，感染。
除了基拉的歌聲，與火焰灼燒的聲音，再無其他聲響。妃茵抓緊了他的衣角，指尖用力，輕輕顫抖，那種溫柔至極的感情將她包圍，分不清是悲傷還是感動，都濃厚的讓人窒息。
從她有意識以來，一直都是基拉在身邊，因為這樣依賴著他，所以害怕有朝一日會失去這一切，總覺得，這是她渴望的，好不容易獲得的幸福。
鳥にたとえるなら臆病な孔雀
比作鳥的便是怯懦的孔雀
あざやかな翼は飛べる術を知らない
有著鮮豔的翅膀卻不知飛的方法
我想告訴你，我的感情，妃茵。
我想帶給你安全感，所以，請再信賴我一點，請再依賴我一點。
我願意把全部的世界都獻給你，我的妃茵。
現在，妃茵再也不會懷疑這一切了，也不想懷疑。
她確定了，自己的心情。
無論曾經的記憶如何，她都想握著他的手，再不放開。
如果這一切是虛假，那麼她也不再需要真實，她只要基拉在身邊，僅此而已。
只要他在身邊，她就可以永遠幸福下去，她相信。
就在所有人被基拉歌聲中的執著而深沉的感情所感染時，沒有人察覺那木塊堆積而成的高塔上燃燒的火焰，仿佛有生命般膨脹而起，火芯飛舞，就在歌聲最後一句話落下，火焰爆炸開去，卻沒有傷害到任何一生命，無論是人還是花草，反倒化作無數紅蝶沖天而起，四散開去，猶如螢火帶著深紅的光芒。
花にたとえるなら 白い曼珠沙華
比作花的便是 白色曼珠沙華
風にふるえながらあなただけを想う
在強風之中我只想著你
有人呼喊這是神的祝福。
這次的祝福，確是以往都無人能比的隆重，所以大家都被紅蝶帶來的美麗所吸引，這麼久才反應過來。
他們都覺得，一定是神也被這歌聲打動，於是紛紛對基拉和妃茵獻上誠摯的賀聲和祝福。
畢竟對這些純樸的人而言，這只是一個傳統，他們也不是專門為了獲得神之祝福而來，只是為了表白心意增進感情。當然，如果能得到祝福最好，得不到也不會羡慕或者嫉妒，畢竟他們的幸福已經在手邊了。
然而基拉和妃茵卻沒能察覺那些人的祝福聲，在紅蝶造成的夢幻場景中，他們的目光只有彼此。
「謝，謝謝。」即便早已知曉基拉的感情，並且已經接受，但是聽到那歌曲，無法抑制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傻瓜，哪有說謝謝的。」看著臉紅的妃茵，基拉笑著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神情寵溺至極。
「那，該說什麼？」
「一個回答啊。你應該知道的。」
「嗯，我知道。」妃茵認真的點頭，隨即她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我相信你，我愛你，基拉。」
這回答遠遠超出了基拉的預料，就那樣怔怔的看著妃茵的笑容，血液快速流淌，心臟也為此而劇烈跳動，整個人都好像只為了這一刻而活著，他眼中盛滿了溫柔愛意。
「我也是。」他輕吻她的唇角，好像因為她吃了蜜糖串的原因，上面還殘留糖的甜味，將她緊緊抱在自己懷裡，加深了這個吻。
在火芯與紅蝶的映照下，這一刻恍若永恆。
……
在這同一片天空下，當紅蝶騰起，四散開去時，即便不在祭典上的人，在城鎮其他地方的梅瑞思，克裡斯，計都，還有帶著未賣完的飯菜盛好遞給饑餓人群的老闆娘，以及剛離開城鎮，處於邊緣地帶的古拉提亞斯與依朵依，他們都下意識抬起頭，就看見了那飛散天空中，形成讓人無法言語的景象。
古拉提亞斯絕不會想到自己的兄弟還活著，還在這同樣的天空下，看著同樣的場景。
紅色的蝴蝶像是在發光，從他面前飛過，留下一道弧度，像是在引人追逐。
而他只是眯起眼，對眼前見到的一切毫無興趣，他不明白城鎮那邊的人群在歡呼什麼，導致離了這麼遠還隱隱約約能夠聽見他們的聲音。而且他並不覺得看見這樣的紅蝶值得他們去歡呼，即便這種極致的美麗足夠震撼人心。
古拉提亞斯只是靜靜的看著被歡騰的氣氛所縈繞的城鎮方向一會，緊接著轉身向著黑暗的更深處——艾迪魯庭園的方向走去，沒有回頭。
這一切對他而言，就像一場夢。
猶如人之將死至極所見的絕景一般，再難磨滅。
第七十九章 將死之樂
古拉提亞斯站在地段中心,風吹過灰塵散去，周圍滿是碎石殘骸。
他剛剛在這裡與七煌寶樹的梅紮蘭斯同契者進行了一場戰鬥，周圍這一切都是被戰鬥發出的爆炸餘波給破壞的，他沒想到對付他們自己也在不知覺間傾盡了全力,而造成了近乎兩敗俱傷的慘烈局面。
戰鬥中心接了梅紮蘭斯強大的一擊,承受了大部分傷害的古蘭提亞斯除了衣服破爛了一點,身上帶了一些血跡外看起來並沒有大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身體損傷到了一個什麼樣的程度。
即便如此,他也還有再戰的力量，比失去了意識的兩個人要強得多。
他緩緩的朝著失去意識的兩個人走去，卻被碎石中爬出來的人阻礙了去路。
「我絕對不會讓你動酷和蕾分毫的。」一個矮小的女孩推開壓在身上的石頭，帶著傷站了起來，將失去意識的酷和蕾護在身後擋在他的面前，大有與之拼命的氣勢。
古拉提亞斯只是靜靜的看著她，這個女孩的戰鬥力在之前已經領教過了，雖然強大但不足以與他相抗衡，全盛時期都傷不了他，更別說現在。
即便自己被七煌寶樹重傷，要殺她也是輕而易舉，想必她自己也該清楚的。
「就算死，我也會阻止你。」
古拉提亞斯聽到那女孩是這樣說的。
到底是什麼讓他們明知道沒有勝算還不放棄的擋在他的面前呢？
是什麼讓他們如此堅信的守護彼此呢？
他們已經帶給他不止一次的驚訝了，他們成長的速度超出了他的預料。
「古拉提亞斯。」作為他的聖戰天使依朵依也受了傷，「殺了他嗎？」
只要他願意，完全可以在此刻殺掉酷，帶走梅紮蘭斯風系七煌寶樹，然而他卻沒有這樣做。
看著失去了意識還緊握著手的兩個人，嘴角浮現苦澀的笑意，看起來是贏了，其實是他輸了才對。真丟臉啊，古拉提亞斯這樣想到，竟然被兩個孩子逼到這樣的境地。
「算了。這一次，就當我輸了吧。」古拉提亞斯自嘲著，看了一眼那明明重傷站也站不穩了的女孩，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在周圍場景的襯托下，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與寂寥。「我們的戰鬥留到下一次吧。」
為什麼放棄任務，他不知道，只是突然不想做下去了，即便他明白就算他放棄，只要七煌寶樹與那少年契約存在的一天，追殺便會源源不絕，他只是那些人眾多工具中較為鋒利的一把。
強大的武器若沒有同等的力量，又能守護多久，是永無止盡的逃亡，戰鬥，追殺，拼盡全力的守護，亦或者實力不濟生死分離，這就是七煌寶樹的宿命。
作為武器和人類，無論感情多深，只要死了，契約便斷裂了，只要死了……羈絆，就消失了。
那個叫做酷的少年能和那個名為蕾的七煌寶樹能走多遠呢，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也許終有一天他們會和他一樣，被殘忍的現實壓迫著低下了頭。
可那又如何……他揚了揚最嘴角，他只覺得，他累了……
所以他放棄了任務。
然而古拉提亞斯沒有想到會有人特地等候著自己。
剛回到歐爾凱那德總部，還沒有喘口氣，就從背後遭受了致命的一擊，鮮血在眼前綻放。甚至沒有感受到疼痛，張開口鮮血就湧濺出來，眼眸驟縮。
「古拉提亞斯，你一定沒有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我可是等著這一天很久了，去死吧。」
古拉提亞斯第一反應不是避開也不是防守，而是將依朵依用力朝著遠方扔出去，在那之前他用她聽得到的聲音說了一句跑。
是他疏忽了，螻蟻尚可咬人，而在歐爾凱那德樹立了那麼多敵人的自己，終有一日被自己瞧不起的螻蟻所殺也不難預見。
被重傷的一瞬間他想到了很多，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幼稚，曾經信誓坦坦的對哥哥說，要保護聖戰天使，但是結果呢，卻成了人人恐懼的儈子手，看著那些聖戰天使恐懼的目光，卻無法拯救，甚至連安慰的話都無法說出口，因為自己必須殺了她們。
明明膩煩了歐爾凱納德的所作所為，厭倦了他們那種將聖戰天使當做稀有寶石，高興時候掠奪，不高興的時候剷除這種行為，但，無論心裡多麼不願，自己卻是他們作惡的鋒利工具這是誰也無法更改的事實。
在害怕什麼呢，古拉提亞斯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那麼害怕死亡，大概是因為哥哥死亡的景象太過刻骨銘心吧。
因為知道歐爾凱納德的勢力太過龐大，捏死他就像捏死一直螻蟻一樣，所以為了不落的和哥哥一樣死無全屍的下場，選擇對現實低了頭，不再幻想著改變命運，保護聖戰天使。
而是聽命於他們，達成他們下達的一個又一個的任務。
殺死一個又一個聖戰天使。
——這樣，膽小而懦弱的我，無法擺脫這一切，除了認命而別無他法的我，真是醜陋啊。
許許多多的念頭都如曇花一現驟然消失，古拉提亞斯腦袋裡空白，最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讓依朵依逃跑，讓她逃離歐爾凱納德的範圍，為了讓她活下去，不惜背對著敵人。
人終究是一死的，自己一生都在迷茫，聽從命令，不知道做對了什麼，做錯了什麼，但是只有這一瞬間為了自己，想要保護依朵依的心，是屬於自己的。
逃吧，依朵依，歐爾凱納德要變天的，所以逃的越遠越好，然後……
活下去……
將死之際，古拉提亞斯覺得眼前的男人很眼熟，對了，因為這無用的男人任務失敗，所以自己殺了他最心愛的聖戰天使，難怪啊，難怪會露出這樣高興又痛苦的眼神。
古拉提亞斯笑了起來，他要面對最壞結局，大概也就是死，但又何嘗不是解脫。
然而這個男人的結局，不會比自己好得到哪裡去。報仇之後呢，只會成為歐爾凱納德下一柄鋒利的工具。
然而這男人還有自己的感情和內心，註定無法成為無情的工具，註定一輩子痛苦。
自己果然是個壞人啊，他想到，這一切都是他該償還的報應。
然而眼前卻浮現了那個名為梅瑞思的小姑娘真摯的笑容。
她說。
——對我而言，古蘭提亞斯現實是好人。
謝謝，這樣就夠了。
痛苦的不斷流出血的身體已經逐漸失去知覺，沾染了血狼狽不堪的面容第一次浮現真實的笑意。
好像看到了什麼美麗的景象，沉湎過去在眼，被血沾染的堅冰融解開去，頭一次露出溫柔暖意。
——下次一起喝酒吧。
對不起，要失約了。
好好活下去，小姑娘……
……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梅瑞思像是有感應一般抬起頭，陡然而來寒冷凍結了她的心臟，讓她難以呼吸，就聯手中的盤碗都摔裂在地無暇顧及。
「梅瑞思，你怎麼了？」
老闆娘還有妃茵她們聽到聲音立刻沖了出來，看到的就是梅瑞思準備俯身拾碎片的模樣。她聽到妃茵的聲音，回頭笑道，「我沒事的，抱歉，我摔碎了盤碗，我這就收拾。」
「沒關係，梅瑞思，這裡由我來清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老闆並沒有生氣，只是滿滿的擔憂，梅瑞思從來不犯這種錯誤的。視線落到她手上的時候，不由得驚呼，「你的手流血了！妃茵帶她去包紮。」
「好。」妃茵不等梅瑞思拒絕就拖著她朝裡面走去。
「我真的沒關係的，這點小傷不擦藥也沒事。」梅瑞思露出元氣滿滿的樣子想要讓妃茵相信。
「我和老闆娘很擔心。」妃茵一句直白的話語頓時讓她再說不出任何虛假的謊言，「你真的沒事嗎，梅瑞思，你今天的狀態都不太對，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一天都有些心慌，剛剛那一瞬只是有些難過，沒什麼大不了的。」梅瑞思勉強的笑了笑，「大概是想妹妹了吧，我今天去看看妹妹，給她上柱香好了。我真的沒事。」
「嗯，那忙完了後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
「當然可以啦！太好了。」梅瑞思有些驚喜，因為她早就將妃茵當作家人了，和妃茵一起去看妹妹正是她一直以來期待的，只不過不知道怎麼開口，怕是自己一頭熱，惹得妃茵不愉快。「我經常和妹妹說你的事，我相信她一定會很喜歡你的。」
看著梅瑞思高興的樣子，妃茵抿起的唇瓣也浮現了淺淺的笑意。
「每次來看看她，來說說話總覺得內心的煩悶都可以消失一點。」梅瑞思拜祭了自己妹妹的小墳丘後說道。
而妃茵看著周圍一座座小墳丘，那些都是死去人的親人為他們所建造的容身之所，寄託著一個又一個未亡者的思念與憑弔。
可死去的人到底去了哪裡呢，是否還存在呢？活著的人，他們的聲音，是否傳達的到呢？
「說到底，也許這是我的自我安慰吧，也許妹妹她再也聽不到我的聲音了，可是我需要這種思念和寄託來活下去，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真的很卑鄙，當初我沒能讓妹妹過一天幸福的日子，反倒在她死去了，我卻比過去更幸福……卑鄙的享受犧牲了她換來的幸福。」
「我不知道你的妹妹是怎麼想的，但我不覺得你享受的幸福是利用她的犧牲換來的，她是你的過去，無法介入你的未來，如果我是她，我會很高興你能幸福的生活下去，所以我覺得她也應該是這樣想的。」
「妃茵，你是擔心我才這樣安慰我的嗎？真溫柔呢。」
「這不是安慰。」
妃茵站在這裡，聽著梅瑞思的話語，有種難以言喻的罪惡感，垂落在身側的手無意識的握緊，她的手也一定染了不少的血了。
不論過程是怎麼樣的，死在自己手上的人不計其數，這就是結果。
「況且我不覺得你這是卑鄙。她的死不是你希望的，她的這個結果不是你造成的，我看見的是拼盡了全部來愛她的你。所以你應該享有這一切的幸福，沒有誰有資格質疑，即便是你自己本身。你和我不一樣，梅瑞思……」
「妃茵……」
「我才是真正的卑鄙，梅瑞思。」
「怎麼會？」
「其實，我遠比你想像的還要骯髒，我曾說過你的古拉提亞斯先生是壞人，因為是同類啊，我能察覺他身上的血腥氣息，因為我也殺過人，也許殺的人遠比他多得多……我的身上聚集了無數人的憎恨和怨念，我所得的幸福是踐踏著無數人的生命得到的。抱歉，一直隱瞞你至今。」
看著震驚的梅瑞思，妃茵露出了歉意的笑容，「抱歉。」
那人說得對，她是殺戮的武器，是工具，不該妄想與人和平的生活在一起，不該妄想幸福，如果是過去的自己，也一定是這樣認為的。
無論此刻的她生活多麼的幸福，都是過去踩著無數人的鮮血走過來的，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卑鄙，但是……
就算如此，她也不可能放棄此刻擁有的這一切了，體會到了幸福，知曉了幸福為何物，擁有了幸福，是絕對不可能回到最初的自己，一無所有的世界去了。
「看到你對自己妹妹的歉意和罪惡感，我覺得我根本不配你這麼喜歡，根本不配被你視作家人。因為縱然如此……我也沒有絲毫的愧疚，對殺了這麼多人的事懷抱歉意，我必須這樣走下去，不能後悔，因為我想要幸福，也許我才是真正的壞人，真的很抱歉。」
即便沒有記憶，也知道這種生活是自己一直渴望的，有種不真實的幸運感。越幸福的同時，越恐懼失去。
說貪婪也好，不被原諒也罷。她都不想放手，不想失去。
殺了那麼多的人的自己，如果對那些被自己殺死的人說，請原諒，一定很虛偽，很諷刺吧。
所以她不會說，她不會不後悔，更不需要被原諒。
因為她還是會殺戮，還是需要殺戮，因為殺戮是她唯一知曉的守護方法，如果有人拿基拉的生命威脅她，哪怕毀掉這個世界，屠殺盡所有人，她也會去做。
不想失去的最好手段就是在是失去前先毀滅那一切可能存在的危險。
面對悲傷的笑著的妃茵，梅瑞思不知道說什麼好，她走近了一步，擁抱了妃茵將她的頭按入自己的胸口，「傻瓜，我說過吧，我不在乎的，無論妃茵和古拉提亞斯先生有什麼樣的過去，無論別人怎麼看，你們在我心裡是好人，壞人可不會說抱歉，更不會承認自己是壞人啊。」
「可……」
「好啦，為了幸福固執的不放手，我不覺得這是一種自私，相反如果你把送上門的幸福給扔掉，我才會罵你。在我眼裡，你永遠是溫柔可愛的妹妹，該說抱歉的是我才對，明明讓你陪我，卻說了這麼多讓人不開心的事情。」梅瑞思揚起嘴角，眼眸滿是寵溺和包容，「就像你說的那樣，逝去的人是過去，他們不是未來，更無法介入你的未來，所以我希望看到為了幸福而執著的不放手的妃茵，就像剛剛那樣，永遠也不要質疑自己存在的意義。」
「……」梅瑞思的態度在妃茵預料之外，讓她不知道該怎麼樣回應。「我……」
「嗯？什麼？」
「我可以祭拜他們嗎？」
聽到妃茵的問題，梅瑞思笑了起來，「當然可以。放心吧，大家都和我一樣，無論妃茵的過去是怎麼樣，都一定會原諒的。」
「不，不原諒也無所謂。」妃茵回答道，不是讓自己心安，只是覺得應該這樣做，不是為了被原諒，「我不知道人會不會有輪回，但是希望……如果他們有下一輩子，不要再遇見我。」
聽到她話語的瞬間，梅瑞思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麼，怎麼也想不到妃茵會說出這樣的話，看她的表情是認真的，所以更是啞口無言。
就在妃茵祭拜完梅瑞思的妹妹，就聽見遠方森林傳來的爆破聲，與此同時城鎮內的人也都聽到了，他們都下意識的抬頭，不明所以，由於距離太遠除了爆炸聲和隱隱可見的煙霧，並沒有給他們造成多大的影響，所以只是詫異了一小會又接著做自己手頭的事情了。
「那裡是怎麼了？怎麼發出那麼大的響聲，還有濃煙。」梅瑞思問著身邊的妃茵，卻沒有得到回答，回頭就被妃茵嚴肅的神情給嚇了一跳。「妃茵你怎麼了？」
「……」妃茵沒有回答，只是眉間緊鎖。
那聲音別人可以不知道，但是她不可能不知道，那是戰鬥引發的爆炸聲。
那裡正在發生戰鬥，妃茵在心底下了判斷，隨即察覺到基拉，克裡斯與聖戰天使計都都不在，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麼，多半是人造天使來襲基拉和克裡斯他們為了不牽連其他的無辜的人，才將戰鬥引到了鎮外人少的森林那裡。
妃茵立即開啟廣域搜索，朝著熱源處跑去。顧不上梅瑞思只留下一句，「在這裡等我回來。」
「妃茵！」梅瑞思隱隱有些不安，她擔心妃茵，她想追上去，但又有種奇怪的直覺在阻止自己。
總覺得追上去就是徹底打破自己生活的世界，因為說不準會知道一些基拉和妃茵刻意隱瞞的事情，可能再也無法像過去那樣一無所知的過著普通安逸的的生活，甚至也許就這樣與平靜絕緣。
但是梅瑞思只是猶豫了片刻就抬腳追了上去，無法明知道危險還眼睜睜的看著，就算以放棄幸福平靜的生活為代價，也絕不會為此刻的選擇而後悔，她想靠近他們，哪怕一點也好，想要瞭解古拉提亞斯先生和妃茵的世界。
第八十章 婚前準備
當梅瑞思追上時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她看見妃茵和基拉指尖觸碰的瞬間吟唱著奇怪的詩篇，緊接著兩個人在光中化做一體。
她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唇，看著妃茵變成了基把手中的武器，看見他們簡單的動作就帶起大片寒風飛雪,直到基拉與那個叫做克裡斯的人一起將幾個怪物一樣的少女斬殺都沒能回神過來,妃茵竟然是聖戰天使？基拉竟然將妃茵當作工具一樣戰鬥？察覺到這一點的她只覺得怒火在內心膨脹,不可抑止,一直以為基拉愛著妃茵,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操縱妃茵做這樣血腥的事情！
「克裡斯，有人。」計都看著敵人都被消滅了還沒來得及解除合體狀態，察覺了有人的瞬間立刻進入備戰狀態。
「梅瑞思？」看見來人，眾人都松了一口氣。
可是那口氣還沒有吐出只聽『啪』的一聲，頓時卡在喉嚨口不上不下。
他們都沒有想到梅瑞思冷著臉疾步上前什麼話也不說對著基拉的臉就是狠狠的一耳光。那力道那聲響都讓克裡斯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替基拉感到疼啊。而基拉因為那力道的衝擊一個踉蹌，後退了一步才站穩，他捂著有些紅腫的臉怔怔的看著梅瑞思，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她，被打的一片茫然啊。
看著眼前憤怒的梅瑞思，基拉忽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好像當初卡嘉莉也是這樣憑著一股憤怒沖上來想打自己，解釋都不解釋一下。眼見著她再次抬起手，有準備的基拉在她打下來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放開，你給我放開！」梅瑞思臉漲得通紅，幾次想甩開他的手都以失敗告終，無奈基拉抓的太緊了。
「梅瑞思，」一陣光芒散去，妃茵解除了武器合體狀態，站在梅瑞思和基拉身側解釋道，「你是在生氣隱瞞的事情嗎，這些事情和基拉無關，我可以解釋的。」
「妃茵，你站遠一點，這事情和你無關。」梅瑞思語氣平和的安撫身邊的妃茵，可是轉頭的瞬間就變了，惡狠狠的看著基拉，「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
一邊克裡斯見到沒他什麼事就解除了與計都的合體，幸災樂禍的說道，「喲，少年，你做了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情啊，腳踏兩條船被發現了？」
「你給我閉嘴！」梅瑞思，妃茵和基拉異口同聲。
緊接著砰的一聲，克裡斯的臉就已經和地面來了一個親密接觸，計都拍了拍本來就沒什麼灰塵的手，一腳踩著他的後腦用力碾，讓他臉部完全埋入土中，她淡然說道，「抱歉，你們請繼續。」
「梅瑞思，你冷靜一下，有什麼事情先告訴我好嗎……我好像還沒做什麼錯事吧？」基拉露出無奈的笑容，腦門上掛了碩大的汗滴，「判我死刑前也要給我個理由啊。」
「放開我，放開我啊，你這個混蛋！」憤怒至極的梅瑞思沖他大喊，「枉我那麼相信你，你竟然就這樣對待妃茵！？」
「誒？」從她口中聽到妃茵名字時，基拉有瞬間的愕然，手無意識的鬆開了她的手腕，也正因為如此，梅瑞思猛然握掌成拳，狠狠的揍到了基拉的臉上，將猝不及防的他揍翻在地。
「基拉！」妃茵眼眸驟縮，兩步來到基拉身邊，可以看到他嘴邊已經滲出了血絲，如果不是因為知道梅瑞思不會做無故打人這種事的話，她一定會忍不住下殺手的吧。
「妃茵，我沒事。」儘管嘴角只是輕輕觸碰都會傳來一陣疼痛，鬆開因疼痛而緊皺的眉，對妃茵笑了笑，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然後看向梅瑞思，像是要等她回答。
「要理由是吧？好，我給你理由！只因為妃茵是聖戰天使，只因為你將妃茵當武器使用，夠了嗎！？」梅瑞思俯身一把抓住基拉的衣領，「她不該作為聖戰天使，她應該作為人類幸福的活著。我珍惜她，我講她視作自己的妹妹，我以為你是愛她的，我都不忍心的事情，你怎麼忍心！」想起妃茵之前說的話，她就一陣窩火。
「嗯，你說得對。」
然而基拉這樣平靜的態度讓梅瑞思愣住了，她以為他會反駁，會反抗，卻沒有想到就這樣同意了。「那你還！」
「你說的沒錯，我也是和你一樣的想法。」知道梅瑞思只是太關心妃茵了，所以基拉沒有生氣，他琥珀色的眼眸滿是靜謐與溫和，他微笑，「妃茵應該作為人類而活，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用她戰鬥，我害怕的是妃茵受傷，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她的難過，所以當初我選擇保護她，想著如果能夠讓她幸福，能夠讓她高興，別說不見面，就算犧牲我自己，也沒有關係，但是後來我才明白，這樣想只是一種自以為是，我沒有考慮過妃茵的想法。」
「妃茵的，想法？」梅瑞思怔住了。
「嗯，我愛著基拉，就像基拉愛我一樣。」妃茵介面回答，「所以戰鬥不是被基拉強迫的，而是我的選擇，因為看著他受傷我會難過，會比自己受傷更加難過更加疼痛。我想和他一起戰鬥，我不想躲在他身後看他保護我，殺戮是我自己的選擇，我想保護基拉。」
「所以我明白了，這樣單方面的自以為是的保護才會真正的將她傷害，因為她害怕寂寞，害怕孤獨，所以我不能倒下。在保護她前，我也要好好地保護我自己才行。加上總有麻煩會在不知覺間找上門來，所以我們約好了，要一起戰鬥。」
梅瑞思啞口無言，原來自己誤會了嗎？
看著妃茵此刻對基拉的關心，聽著基拉所言，想起自己每次看著古拉提亞斯先生身上帶著血跡，卻什麼忙都幫不上的懊惱心情，忽然明白了，其實是一樣的。
因為不想要看到在意的人受傷的痛苦，寧可自己承受的這種溫柔只會彼此傷害。
所以他們選擇一同戰鬥，「我明白了……抱歉，我……」說什麼好呢，自己什麼都沒有問清楚就衝動的一拳揍到了基拉的臉上，該怎麼道歉呢？
「不用道歉。」基拉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一樣，笑了起來。「其實我很高興。」
「誒？」梅瑞思傻眼，高興？高興什麼？被她這樣不問情況的揍了還高興？
「因為這說明梅瑞思真的很在意妃茵，很關心她，有你這樣為她擔心的姐姐，我很高興，所以沒關係的。」
「少年，你們這樣彼此關心彼此在意的感情，真是讓人驚訝，讓人羡慕啊。」克裡斯捂著腦後被打出來的包從地面上爬起來，看樣子他似乎早就習慣了，抗打能力也一流，只見他露出一臉欠揍的笑容，開玩笑道，「對了對了，聽說你們兩個在祭典上面得到祝福了，準備什麼時候結婚啊？」
「大概近期吧。」基拉想了想就直接回答了。
「什麼！？」梅瑞思睜大了眼，看了看妃茵，又看了看基拉，確定他們是認真的，「這麼重大的消息你們竟然都不告訴我，太過分了。」
「真的假的？」克裡斯剛剛只是隨口一說，玩笑的成分更高，卻沒有想到基拉會真的這麼回答，所以看起來比梅瑞思更吃驚。
計都倒是對妃茵說，「我會準備好送禮物的。」
「誒？」妃茵有些驚愕，另一邊基拉對興起的梅瑞思解釋，「有很多東西沒有準備好，還有時間……」
然而話沒有說完就被梅瑞思搶了過去，「還考慮什麼，當然越早越好啦！其他的由我們準備，要是什麼都由你們自己操辦那我們這些朋友是用來幹嘛的，擺設嗎！少瞧不起人了！我這就回去告訴老闆娘他們，他們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看著梅瑞思跑的飛快，完全沒有給基拉和妃茵說話的機會，等他們回到鎮內，基本上大家都知道了，那些熱情的人們都像前來祝賀，畢竟大部分都在飯店內吃過飯，加上祭典晚會上發生的事情，不認識也認識了，都等著看這對被祝福的人何時結婚呢，經梅瑞思這樣一鬧一宣傳，大家得到消息自然是都替他們感到高興的。
「基拉和妃茵要結婚，不如現在開始準備吧。」老闆娘得到消息都沒有猶豫，立刻就拍手決定了，更是乾脆的停止了飯店的營業開始著手準備婚禮。
「……太迅速了……」基拉和妃茵看著她們雷厲風行的動作啞口無言。
「你在說什麼傻話呢。這種事既然決定了就不能拖延。這是何等重要的事情，為了避免突發狀況，婚姻當然越早結越好，否則讓你們磨蹭到什麼時候，磨蹭到忘記嗎！？時間都被你們浪費掉了，否則你們也不會同居了這麼久還沒進行到那一步。」
「……」基拉被梅瑞思和一頓搶白，閉上了嘴。
老闆娘她們對他們的關心和照顧就像真正的家人一樣，為婚姻忙裡忙外比當事人更認真更在意，妃茵心頭微暖，只聽梅瑞思說，「還有很多要準備，在那之前妃茵就先和我一起住吧。」
「誒？」妃茵頓時疑惑了，「不能和基拉一起住嗎？」
「因為你們已經要準備結婚了嘛，本來按照傳統婚禮的前五天都要分開的，但是鑒於你們早就同居了，前面就當走個流程，把要求縮減一點好了，我們會用最快的速度把準備工作做好的。」
「基拉？」
聽到梅瑞思的話後妃茵是下意識的看向基拉，只見他笑的有些無奈。
「真沒辦法，雖然有點迫不及待的想結婚，也只能忍耐了。」
本來覺得順其自然結婚也好，基拉看著梅瑞思把妃茵帶走，他告訴自己這只是做準備而已，最慢也不過一兩天，很快就可以見面，他以為自己是可以忍耐這種短暫的分離，但事實證明他高估了自己。
從妃茵回到他身邊就一直在一起，兩個人同進同出，從未分開過，溫暖幸福的生活讓他忘記了那種孤寂寒冷的日子，忘記了一個人生活的感覺。所以回到家的時候下意識的忘記了，甚至還以為妃茵在身邊，說話半天沒有得到回應才遲鈍的反應過來妃茵不在身邊這一點。
這種為結婚做準備的短暫分離比他想像中的，比他知曉的，更加的難以忍受，基拉按自己太陽穴，無奈的笑自己才剛分開一會就已經寂寞的受不了，接下來怎麼辦啊，只能祈禱早點準備完嗎？
「你在想什麼呢，想的如此出神？」克裡斯一出來就看見坐在外面曬太陽的基拉出神的模樣。
「沒什麼。」基拉抬頭看著擋住自己陽光的傢夥，「倒是你怎麼突然決定我這裡借助，準備住多久？」
妃茵去梅瑞思那去住了，克裡斯和計都則留了下來，說是作為新娘的妃茵那邊人太多，所以他們乾脆選擇做男方的親朋好友，在房子裡各占了一間房，自顧自的住了下來，好像肯定基拉不會有任何意見，事實上也是如此，反正妃茵不在，他也就隨他們去了。
「自然是留在這裡看你們的婚禮啊，看在認識一場的份上讓你不會不讓我觀禮吧？」
「不會。」基拉只是看了一眼笑容燦爛的克裡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不知不覺間就和這個不正經的男子熟悉了，基拉從不懷疑對方的話語真假，但是他也知道對方雖然不說假話，但也從未說完全的真話。就像現在，他雖然說自己要參加婚禮，但是基拉知道，克裡斯留在這裡的原因有一部分也是為了保護雪瑞的墳墓。
在這與妃茵分開的時間裡隨時可能有人造天使為了雪瑞的七煌寶樹核石來襲，為了保護雪瑞的墳墓不被破壞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與人造天使戰鬥，沒有妃茵的話，光憑他一個人的力量總有顧不過來的時候，但是多了克裡斯和計都就不一樣了，這也是為什麼基拉讓他們住下來的原因。
但是除此之外一定有更重要的促進克裡斯留下來的理由。所以基拉是這樣說的，「我以為你不會有這樣的閒情看婚禮，我以為你會迫不及待的去歐爾凱納德送死。」
「誒，不要說這麼直白嘛。」克裡斯臉的笑臉頓時變成了苦瓜臉。
「因為這個膽小鬼有個弟弟在歐爾凱納德。」
「弟弟？」基拉一愣，他和克裡斯同時看向不知何時走出來聽了多久的計都。
「他不知道怎麼面對自己弟弟，害怕要和自己弟弟戰鬥，所以到現在還躲在這裡逃避現實。」如果這話是克裡斯自己說出來的，那麼可信度要打折，但是既然是出自計都之口，那麼可信度翻倍。
「誒，這麼丟臉的事情計都不要說出來嘛。」克裡斯恨不得以頭搶地。
「事實就是如此，你做了丟臉的事情，還怕人說麼？」計都臉上是一片淡然的神情，說出的話對他而言卻是毫不留情的打擊。
「這樣挖人家的弱點，在人家傷口上撒鹽有什麼好處麼。」
看著一個大男人故意用撒嬌的語氣說出『人家』這個詞，計都和基拉的胃部同時一陣翻騰，太噁心了。
「不要用這麼噁心的口氣說話。」計都一臉嫌棄的表情，「當然有好處，因為踩你的弱點能讓我格外的愉快啊。」
「太過分了！」克裡斯指責。
「你應該感到榮幸，其他人的弱點我還不屑踩呢。」計都抬起下顎，傲然的蔑視他。
「……」克裡斯看著自家聖戰天使無語凝噎。很快他故作冷靜的咳了一下，轉移話題道，「反正妃茵不在這裡很無聊很寂寞吧，少年，我們一起去泡妹紙吧！」話音未落他身形一僵頭上掛滿了黑線，不為別的就為那突然爆發的兩份殺氣，幾乎化作實質性的刀子戳的他背脊發涼，此刻基拉心中湧現一種強烈的想將他抽一頓的衝動，或者像計都過去做的那樣，狠狠的將這男人一腳踩在地上死命的碾，實在是太欠抽了！
「那……那個，我開玩笑的……當我沒說過，我什麼都沒說過，嗷！……我錯了還不行麼，我錯了，嗷嗷嗷……」然而不等基拉有所行動，計都先他一步的將克裡斯抽翻在地，將他揍得慘叫連連。
「計都你太暴力了，輕點輕點，看在我們搭檔了這麼久的份上，嗷……」
「對你這明顯腦袋裡缺零件的傢夥言語溝通不能。」克裡斯是間歇性的抽風，各種的讓人手癢，也只有計都能夠克制他。
「你好狠心，好冷漠，好殘暴！」
面對克裡斯露出可憐兮兮的指責，計都腦袋上頓時爆出無數青筋，「面對你這樣的傢夥，我只能冷一點狠一點殘暴一點才能讓你不那麼噁心我給我增添麻煩！」只要面對他，她的淡定冷漠面癱幾乎立刻就會變成浮雲。
基拉歎息的轉身，將暴力慘叫全部扔在身後，總覺得這種事還會發生很多次，而他也會習慣的，也就可以將這一切當做成日常一景了。
但是在轉身的瞬間，嘴角卻形成微小的弧度，其實看著他們兩個人互動也挺有趣的。
正因為克裡斯的歡騰，才驅散了一點見不到妃茵的寂寞。
***
「！」另一邊，來到梅瑞思家裡的妃茵露出一臉驚喜的表情，不為別的，就為出現在她面前的人是在祭典上有過一面之緣的服裝店老闆，只見她捧著一個紙盒對妃茵笑道，「我就知道會有這樣一天的，所以在祭典之後我就按照你買去的那個衣服尺寸開始趕制禮服，不過還是比我想像中要快啊，得知你要結婚的消息我還是怔了一下呢，不過好在你的衣服剛巧做完。」
「是啊，我才剛去把消息告訴老闆，想讓她幫妃茵做衣服呢，卻沒有想到她已經做好了，可真是嚇了我一跳呢。」梅瑞思眉飛色舞的說著，比妃茵這個當事人還要高興。
服裝店的老闆娘很明顯被梅瑞思的言行逗樂了，笑了起來，「雖然先將妃茵的衣服做好了，但是男裝要花時間現做，待會要給准新郎量身形，不過不要緊，我會用最快的時間趕制的，最遲不超過一天，絕不會給你們造成婚期延遲的困擾。」
「謝，謝謝。」妃茵看著這麼多人為她的婚事操心有些不好意思。
「不要說謝謝，來試試合不合身，我可是從祭典那一天就開始期待呢，期待有天能得到你要結婚的訊息為你穿上我親手製作的婚紗。」
雖然這身衣服是特意為妃茵製作，但是真正看到她穿在身上的瞬間，內心依舊被震撼了，湧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和喜悅，從第一天見面起那種熟悉的親切感，好像一直依賴就是為了等這一天，內心的空洞和遺憾也被彌補了一樣，「真漂亮啊，比我想像中更加的合身呢，妃茵。」
看著身上美麗至極的白色婚紗禮裙，妃茵怎麼也想不到鏡子中的人是自己，還沒有來得及說出感謝的話語在看見她微笑的眼角閃爍淚光的時候完全的怔住。
「阿拉，不知道為什麼呢，看到妃茵穿著我做的婚紗，想到可以看到妃茵穿著這身婚紗和喜歡的人結婚，比我自己經歷這一切更讓人高興呢，抱歉，失態了。」她察覺到什麼，抬起手擦去眼角淚光。
妃茵只是靜靜的看著她，手在身側握緊，像是下了什麼決定，鼓起勇氣問道，「那個……我能知道您的姓名嗎？」
「啊，抱歉，似乎一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告訴妃茵我的名字呢。」她這才像反應過來一樣，露出歉意的笑容，「不要再用敬語了，我叫愛莎·坎妮蒂，所以叫我愛莎就好……誒？」
她的話音未落，就被妃茵擁抱了一個措手不及。
「愛莎，謝謝。」即便知道眼前的一定不是自己知曉的那一個人，但是，哪怕只是再次聽到這個相似的名字，也有種難以言喻的喜悅，「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一切，我很高興你能參加我們的婚禮。」
「妃茵……」愛莎有些驚愕，但只是瞬間，很快這份愕然就消失了，被另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感情所取代，雖然不知道從第一次見面起由心而生的親切感從何而來，但是能夠在浩瀚人海萬千世界中相遇，一定就是某種既定的緣分，所以愛莎露出溫和寵溺的笑容伸出手回擁了她，發自真心的說道，「我也很高興……妃茵，能夠看到你得到幸福，真好。」
悠于 2015-12-15 20:45
第八十一章 起源之地
夜晚,萬物俱靜的時刻，基拉卻起身來到無人的院子裡，因妃茵不在身邊的寂寞，讓他碾轉反側難以入眠,思念隨著每分每秒日益加深,腐蝕著他的內心,因為這短暫的分離,更讓他意識到了自己對妃茵的愛遠超出了認知與想像,就像雪花一樣隨著時間片片累積,越陷越深，只要閉上眼浮現的必然是她的面容。
[基拉，你睡著了嗎？]
[妃茵！？]基拉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正在思念她的時候就聽到她的聲音，有些驚喜，他努力抑制那因為思念而加速跳動的內心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怎麼了嗎？]
[嗯，睡不著，有點緊張。]
[為什麼呢？]
[……]妃茵不知道該怎麼說，第二天就結婚這種事情，總覺得好快，就像做夢一樣，很高興，但是又有點不安，害怕一無所知的自己會在婚禮上做錯事，所以緊張的難以入眠，糾結到半夜才猶豫的在心裡聯繫上基拉，[結婚過程是怎麼樣的？難嗎？我明天該怎麼做？]
[呵。]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妃茵聲音的瞬間，所有的寂寞和緊張都消失了，內心一瞬間平復了，基拉靠著門扉看著懸掛夜空的月亮，嘴角無意識的揚起一抹溫和的微笑，就好像妃茵正在身邊，[不難……不要緊張，明天我會和你在一起。]
[嗯。]只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便奇跡般的讓緊張的心平復了，聲音也跟著輕鬆了起來，[不過，為什麼基拉這麼晚了還沒有睡呢？]
[我……我也害怕。]基拉有瞬間的猶豫，隨即就釋然了，覺得在面對妃茵時自己的心情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誒？]妃茵顯然有些驚訝，[基拉也和我一樣緊張婚禮的事情嗎？]
[嗯，差不多吧……不過現在好多了。]明日就要結婚了，他卻為此失眠，不是因為緊張，不是因為喜悅，而是因為幸福來的太過突然，有些不真實的患得患失。
雖然基拉也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可笑，可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心，因為太幸福了，所以才會害怕，正因為永恆的幸福近在咫尺，才更加害怕會失去。
習慣了有妃茵在身邊的日子，習慣了睜開眼就能看到她，觸碰她，擁抱她的日子，只是這樣短暫的分離都讓他難以忍受，醒來時妃茵如果不在身邊，就會有一種讓他如墜冰窖的錯覺，結婚，相伴，相處都只是自己單方面的一場夢，縱然清楚的知道妃茵並不是永遠的離開，可依舊會害怕，會寂寞，只要這樣想就會感覺到一種錐心的寒冷，冷的他顫抖，碾轉難眠，不由的驚訝，當初一個人的自己是怎麼生活的呢？
[……基拉？]妃茵很奇怪，基拉怎麼說道後面就沒了？叫他也沒有回應，是睡著了嗎？
就在她放輕聲音準備說晚安的時候，基拉突然開口，[妃茵。]
[嗯？什麼？]
[我想你了，妃茵。]沒有遇到妃茵之前的自己，是一定不會想到自己會有這樣一天，會遇到一個深愛至此的人吧。
正因為遇到了，知曉了相愛的滋味，更加不想回到當初那樣一無所知的生活當中去了，即便被思念折磨也沒有關係，只要能見妃茵，再多的寂寞都能忍受，只要是為了她的話，一切都是幸福而甜蜜的。
妃茵那邊遲遲沒有回話，她一定又臉紅了吧，基拉含著笑意想到，將自己真實的心情坦率的說出來後，整個人都輕鬆了一截[我睡了，晚安。]
[我也是……我也想你。]這個時候妃茵才回答，聲音很小，語速很快，說完後也不管基拉聽到沒聽到，真睡還是假睡，就立刻拉上被子遮住了頭，[晚安。]
基拉，晚安。
妃茵，晚安。
這一夜，因為過度思念，過度緊張，而同時失眠的兩個人，終於可以閉上眼做個好夢了。
第二日的婚禮很熱鬧，也很順利。
新娘妃茵在眾人圍繞下走了出來，看到她的瞬間，基拉露出了驚豔的表情。
梅瑞思見妃茵穿著裙子各種不習慣，各種扭捏，乾脆一把將她推到了基拉身邊，在她力道的作用下妃茵直接撞到了基拉的懷裡，在眾人善意的笑聲下妃茵鬧了一個紅臉。
老闆娘，梅瑞思，愛莎，還有其他的有過一面之緣的人，都對他們送上了祝福，克裡斯在旁邊嘟囔著羡慕嫉妒恨，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在故意耍寶，所以都大笑著任他鬧騰，見他要上前調戲新娘，計都二話不說一把揪起他的領子扔到角落去種蘑菇，在這樣熱鬧喜慶的日子，就連計都也對他們說「恭喜。」雖然語氣聽不出情緒，但她臉上浮現的淺淡笑意，說明她是真的替基拉和妃茵感到高興。
「我愛你，妃茵，不論是現在，將來，還是永遠。我將和你一起歡笑一起哭泣。」
在眾人目光之下，基拉一臉認真的握起她的手，與她十字交錯，雖然眾人火辣的視線讓他有瞬間的羞澀，他努力的忽視周圍，讓自己的目光中只有妃茵，深呼吸了一口氣平復了自己急切的心說出了這永恆的誓言。
「我發誓會忠誠的愛著你，無論未來是好的還是壞的，是艱難的還是安樂的，我都會陪你一起度過。 無論準備迎接什麼樣的生活，我都會一直守護在這裡，伴隨著你。我會跟隨在你身後，無論你到哪裡我就會去到哪裡，因為你的停留我便停留。因為我相信你，我相信不論發生任何事情，都會有你在身邊。」
不看妃茵的神情，不顧周圍集體噤聲的可笑模樣。
外物的一切都好像影響不了他們，美麗的氛圍將他們圍繞。
基拉的眼裡和心裡只剩下了彼此，執起妃茵的手，在她的指尖烙下親吻，動作虔誠而溫柔，等待妃茵回答的目光中毫無掩飾的深情，「所以，請你做我永遠的新娘，就像我伸出手讓你緊握住一樣，我會將我的生命交付於你，所以請你相信我，伴隨永遠的每一天，我都會記得此刻的誓言。」
「我……我……」妃茵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看著基拉溫柔的牽起自己的手放在唇邊親吻的模樣腦袋熱的什麼話都忘記了，只覺得熱的要滋滋的冒煙了。
「回答啊！妃茵，面對這麼專情的新郎，快回答啊！」周圍都替妃茵著急，不由得開始起哄。
「誒？回答？回答什麼？」妃茵從來沒有面對過這樣的景象，覺得程式不夠用了，幾乎要自燃了。所以面對他人的起哄是下意識的重複。
然而這樣白目的反應讓一旁看好戲的眾人覺得眼前一黑，要暈倒了，天啊，要不要這麼天然，他們都替她急「快答應他啊。」
看著妃茵這樣可愛的模樣，基拉忍不住笑了起來，一臉寵溺的溫柔，「沒關係，他們的話你不用在意的，雖然我也很想聽妃茵說願意嫁給我，但是我更想聽妃茵發自真心的話語，所以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吧，不用緊張。」
「我……我不知道，我現在腦袋裡好亂，真的什麼都可以說嗎？我會不會又做錯事丟人了？」妃茵下意識的抬頭，就看見基拉眼眸中清澈的倒映出自己面頰通紅的模樣。
「怎麼會丟人呢。」基拉伸出修長的指尖觸碰她通紅的面頰，看到她慌張的樣子，露出了無奈的笑容，明明是結婚，怎麼好像在欺負她一樣，這就是她卸下了當初那層冷漠的鎧甲後真實的模樣嗎，像個容易受驚的小動物，對未知的一切都會不安，容易緊張，「沒關係，說吧，我就在這裡。無論你說什麼，我都在你身邊，所以不要不安，也不要害怕，大膽說出你的想法，即便拒絕我也沒有關係，我會等，我願意為了你一直等下去。」
這下周圍人都張大了口，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他們是不是聽錯了什麼？一個人聽錯，不可能同時大家都聽錯吧！？
有你這樣無下限的寵溺自己新娘的嗎！什麼叫做拒絕也沒關係！很有關係啊！什麼叫做一直等下去！你等得起，我們等不起啊，如果你們不結婚，我們還期待個什麼勁啊！我們還想鬧洞房呢，魂淡！
不過儘管他們內心各種抱怨各種掀桌，但是看到眾人之中的兩個人，一個人滿臉羞澀，一個人一臉寵溺的模樣，忽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算了，婚禮而已嘛，什麼時候都可以結的，隨他們高興吧。
「我，我不知道說什麼，因為這是我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場景，但是，我很高興。」妃茵漲紅了臉，好像隨時都會哭出來一樣，但是她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基拉驚訝，因為這是從來沒有在她臉上出現過的笑容，幸福溫暖的感覺只是看見就充斥了他的胸腔。
「雖然我想不起曾經你我共度的那段時光，為此，我失落過，遺憾過……但現在，那一切已經無關緊要了，因為從現在開始，我的身，我的心，我的一切都屬於你。」
「妃茵……」已經做好最壞準備的基拉怎麼也想不到會聽到這樣的表白，就像被幸福猝不及防的擊中了，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霎時間腦袋裡呈現一片空白的狀態。
「對於那被稱作『愛』的東西我一無所知。但……倘若『愛』指的是永世相隨，至死不渝，那麼我承諾只愛你一人，直至毀滅那一天。」
「妃茵，你這是答應我了嗎！？」這時候基拉才後知後覺，看到妃茵點頭，他高興的一把將她抱住，「妃茵你願意做我的新娘，你答應我了，太好了！我太高興了！」
看見這樣激動的基拉，妃茵眼眸渲染上笑意，她忽然覺得一直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基拉新娘的自己太傻了，明明他是那樣的相信自己，那樣的喜歡自己，為什麼還要自我懷疑，還要懷疑他的感情呢。
「妃茵，我可以吻你嗎？」幸福來得太突然，太過不易，讓基拉也有些患得患失，小心翼翼。
看著這樣的基拉，妃茵一陣好笑，拉下他的頭直接踮起腳吻了上去，緊接著群眾的歡呼聲幾乎掀翻房頂。
「現在我宣佈，妃茵·瓦魯蒂西亞和基拉大和結為夫婦！」梅瑞思搶著宣佈。
就這樣，沒有任何專業步驟的婚禮在眾人的觀禮和喧鬧中落下了帷幕。
這一日妃茵才真正知道身心都屬於基拉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好像被溫暖包圍，浸泡在名為幸福的溫熱泉水中沉浮。呼吸，血液，心跳，聲音，全部都是基拉而存在，好像完全的結為一體，再也不會為任何而分離。
「我愛你，妃茵。」意識模糊之際，只有基拉反復的呢喃刻入了心底。
「嗯……我也愛你。」
最後，在基拉毫無阻隔的擁抱下，在他的溫度氣息圍繞下，她安然入眠。
然而在夢中，基拉的溫度，基拉的一切驟然消失，睜開眼，她已經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天際夕陽勝火，照在大地之上帶來一種溫暖的錯覺，而她站在陌生的大地上，內心只有一片冰冷，這是哪裡？基拉又在哪裡？這是夢嗎……？
在這裡所有人都看不見妃茵，甚至直接從她身上穿過，好像她是個根本不存在的幻影。
很快妃茵就發現這個夢的主人是另外兩個陌生的人，即便她站在原地不動，場景也會隨著那兩個人的行動和時間而變化。
不知道為什麼會被拖入這個夢，也不知道給她看這個夢的人居心是什麼，為了離開這裡，她也只能靜下心當個觀眾看這一切已經發生過的事情。
一個俊朗而溫柔的男人將倒在地上失去意識的少年撿回了家，待少年醒來發現他沒有任何記憶不說，更是沒有屬於人類的生活常識，溫柔的男人也沒有任何的懼怕或厭惡的情緒，而是細心的照顧這個對世事一無所知的少年，就像照顧親人一樣自然而溫柔。
少年在他的照顧和引導下行為也漸漸像個正常人，兩個人就這樣生活在一起，享受這樣和平而安逸的生活。就在妃茵對這樣簡單的生活看的有些膩味的時候，場景變化了，他們生存的村落因為隔在兩個城鎮中間，因而被捲入了兩個城的戰爭中，死傷無數，男人為了保護村落眾人，想要應徵成為士兵去前線戰鬥，只為了結束這一切。
而少年卻拉住了他，雖然無法聽見他們說什麼，但是看他們的動作就知道在為什麼還爭辯，少年似乎見無法勸服他而退一步要求跟他一起去戰鬥，男人拒絕了，緊接著少年腳下呈現熟悉的陣法，讓妃茵震驚了，這是瓦魯蒂西亞的契約陣，這麼說，這個少年，是她嗎？這個男人是她第一任主人嗎？
這個時候無聲的景象也有了聲音。
只聽少年一字一句，無不透露著堅決，「從你為我起名為斐修之時，我的生命，我的一切就是你的，你告訴了我何為家人，對我而言，你就是唯一的家人，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所以如果你要去戰鬥，我便是你的武器。願以此身護您左右，直至此身隕折，靈魂之約結成羈絆，以婓修瓦魯蒂西亞之名宣誓，殺戮與血腥願與您分擔。」
這大概就是他們的起始吧，男人視他為家人，教會了他作為人的生存方式，所以他原因傾盡所有，只為護得自己家人安全。在那腥風血雨，戰火連天的背景下，兩個人也不曾放棄，他們白皙的面容上身上滿是他人的鮮血，為了活下去，殺掉的人遠超過了身後要保護的人。
直到一切結束，男人擦去了名為斐修的少年臉上的血，對他笑著說可以回家了的時候，妃茵作為旁觀者，只覺得一陣劇痛襲遍全身，讓她抱著自己蜷成團蹲下，看著眼前兩個人逐漸離去的背影，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是為什麼呢，是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麼？
場景變化，他們二人的家已經被村民放火燒掉了，因為他們知道少年會變成武器這件事，他們將少年當做鬼，將使用少年戰鬥的男人當做被鬼迷惑的人，並且要求男人殺掉少年，說是殺掉他的話，他們這個村落就不會遇到戰爭這種事，就可以從詛咒中解脫。
男人沒有答應，因為他知道大家只是承受不了戰爭的壓力，好不容易戰爭結束了，人心卻崩潰了，他們只是需要一個犧牲品承受他們的憤怒與恐懼，他說什麼也不會讓陪著自己一同戰鬥至今的少年做犧牲品，他決定讓少年逃跑的行為惹怒了村民，他們說他也是鬼，說他和少年都是鬼，是村子的災難。
這是何等的諷刺，男人為了守護他們，承受了那麼多的壓力，血腥和罪孽，然而卻在最後被自己一直守護的信念信仰所背叛了。斐修想帶著他一起逃走，然而男人卻拒絕了，因為他說，「如果我逃了，那豈不是證明瞭我保護他們的理由全是錯的？為了他們我剝奪了那麼多人的生命，殺了那麼多的人，我怎麼能錯。」
「你沒有錯，你努力過了，你為他們努力到現在，已經足夠了，現在是他們要殺了你我，所以為了保護自己，我們去殺了他們也無所謂吧！」
而男人好像沒有聽到一樣，「不，不對，我沒有錯，我一直以來都是為了保護他們而努力，無論他們怎麼傷害我，終究是我的家人，是我要保護的人們啊……」
斐修現在才發現，男人只是靠著這一個理由才在戰爭中撐到現在，當信念破碎的時刻，那殺人的罪孽幾乎將他壓垮，聽著男人的話語，斐修很努力才壓住喉頭的哽咽與悲戚，他大喊，「你把他們當做家人，他們當你是什麼，他們將你當做鬼啊，他們要殺了你啊！」
「他們是你的家人，我就不是你的家人嗎?我只是想保護你啊……你是我的家人，我要保護你，如果他們真的那樣重要，你把我交出去吧，讓他們殺了我。」斐修鬆開了他，站了起來，與妃茵面對面，可是他卻沒有看見妃茵，目光直接透過她看到了遠方的火焰，那些村民帶人尋來了，「只要把我交出去，那麼一切都結束了。」
他毫不猶豫的朝著那方向走去。明知道是死路，他卻義無反顧。
「不。不要去。」男人驀地拉住了他，將他抱緊在自己懷裡，「對不起，對不起。」男人的眼淚不斷的落在少年額上臉上，幾乎讓人燙傷，「對不起，明明你也是我的家人，可是到最後我沒有辦法保護你。對不起。」
聽到男人後面的話語，斐修驀地睜大了眼眸，男人的淚水落在他的眼睛裡模糊了視野，只聽他說，「殺了我吧，斐修，我曾是那樣的努力，努力的保護他們，可是他們卻說我是殺人的兇手，惡鬼。我都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可笑，更可笑的是，我卻無法下手毀掉我曾付諸一切保護過的他們……如果我的生命都是一場玩笑，一場錯誤，那就殺了我，殺了這樣到最後都無法傷害村民保護你的我，殺了我。」
「為什麼……」為什麼要選擇放棄？
「如果我死了，就沒有人能將你困在原地了，你想去哪裡都可以，沒有人再可以阻礙你的腳步，然後……替我，殺了他們。」
只有你，只有是必須活下去的……我多麼希望，從頭到尾都由我守護在你身邊，我多麼希望從頭到尾我只用將你守護，但是，對不起。
「這是，您最後的願望嗎？」
「殺了我。」那一刻，男人流下了眼淚，那是信念崩塌的痛苦與絕望。
「謹遵您的願望。」雖然不明白，雖然很痛，但如果是主人願望的話，那麼他執行。最後，男人的鮮血染紅了斐修的視野，久久不褪去，就連趕來的村民，斐修也全部殺死了，一個不留的。
包括趕來的國王，士兵，還有其他的人，死去的男人不知道他們經歷的這一切是多麼可笑，原來被人背叛的原因是那樣的簡單，是國王知道斐修可以變成強大的武器，起了不該有的貪婪之心，也不知道聽誰說殺了男人就可以得到契約權，可以讓斐修成為自己的，所以欺騙了那些單純的村民，只為了逼那個男人死亡。
所以斐修面無表情的聽著國王得意的訴說這一切，只是扯了扯嘴角，就直接將他斬成了兩半，那可憐的國王只怕自己也沒有想到吧，強大的冷血的只有程式沒有感情的武器也會崩潰。
他的身上染了最愛的人的血，明明他發誓過要保護主人的，然而就是因為自己的存在才會導致主人被逼上絕路，無法原諒，但是無法原諒的到底是誰呢，自己，還是其他？程式崩毀的結果就是殺戮，以殺戮來實現主人最後的願望，用毀滅來為自己可憐的主人哀悼。
被鮮血染紅的天空，崩塌的萬物，一切都靜止了下來，而妃茵不可置信，「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
「這是你忘記的曾經。」一個聲音驀然的闖入。「就沒有一點熟悉的感覺嗎，你忘記的可真是徹底啊，瓦魯蒂西亞。」
妃茵警惕的轉身，映入眼簾的是當初在祭典見過一面的男人，只是這次他身邊沒有那巨大的棺材，也沒有當初那樣直刺人心的殺意，「又是你？」
「你似乎一點都不驚訝我的存在啊，明明早就忘記了過往的一切。」
「能有我的記憶，能夠進入我的夢境，估計你就是基拉曾說過我的複製本吧，烏魯帝西亞。」
「呵，那小鬼和你說過我的事啊，那也應該說過莎莉葉的事情吧，他是怎麼樣說的，讓我聽聽看他是怎麼樣詆毀我們的。」烏魯帝西亞扯出諷刺的笑容。
「莎莉葉是我曾經的契約者，你是莎莉葉憑藉對我的記憶製作的複製體，你們是我們的死敵，是應該死在上一個世界的存在。」最後一句話落下，以妃茵為中心爆發一陣強烈的殺意，讓夢境的世界都被這殺意給扭曲。
然而烏魯帝西亞爆發出的大笑聲卻讓妃茵挑眉，「怎麼，哪裡不對？」
「沒什麼不對，沒想到那小鬼還意外的誠實啊。只可惜說錯了一點，我們還活著。」烏魯帝西亞抱胸根本不在意周圍扭曲了夢境的殺意，「你傷不了我的，既然我敢進入你的夢境，自然也有離開的瓦把握，所以不要白費功夫了。」
妃茵諷刺一笑，「我不覺得你什麼目的都沒有就來到我的夢境與我敘舊，如果你真是這樣的打算，那就更不好意思了，我和你這複製體有什麼好說的。」
「果然無論和有記憶還是沒有記憶的你說話都不會感到愉快啊。」烏魯帝西亞躍起，避開近處的爆破，卻還是被餘震波及，一絲鮮血從嘴角溢出。
「這還真是彼此彼此，我相信無論過去的我，還是現在我，一定都對你討厭的要死。」妃茵見一擊得手就沒有再繼續追擊，總之見到他不快，她就快樂了，無論言語上還是心理上。
「不過，我聽說了你已經和那人類小鬼結婚的事，所以特地將這記憶當做賀禮帶入你夢境給你看看，不過不得不說，人類和武器結婚是前所未有，尤其物件是你這經常弑主的殺戮之書，只讓我覺得諷刺和可笑。」
「你！」妃茵被他戳到痛處而怒目相視。
「雖然很想殺了你，但是還是留到下次吧，祝你有個愉快的新婚夜晚，」烏魯帝西亞揚起嘴角，充滿惡意，「好好享受吧，興許這就是最後了。」
「什麼意思？」
「看了這場夢境，還沒有察覺麼，亦或者你有所察覺只是不願意承認？不過無所謂，我要的只是一個結果，我累了，你也不想我繼續糾纏下去吧？所以到瓦魯蒂西亞庭園來吧，來為這一切劃下最後的終結，無論你我，人類，亦或者聖戰天使……」
這是烏魯帝西亞第一次稱呼她全名，本體和複製體也是第一次如此平靜的面對面，也許正像他說的那樣，一切都已經到最後了吧。
「我想你不會逃避的不是麼，因為你想要確認你心中那份答案，所以來吧，我會艾迪魯庭園靜待你與你的契約者到來。」
也不知道被他哪一句話觸碰了神經，妃茵沉默了，眼睜睜看他轉身離開沒有阻止。
與此同時，烏魯帝西亞剛離開妃茵夢境，就猛然吐出一口鮮血濺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盛開出豔麗之花，蒼白的唇瓣揚起諷刺的笑容，不知道是諷刺妃茵他們還是自己。婚禮嗎？明明應該對此嗤之以鼻為他們的行為感到可笑，然而他非但卻笑不出來，還妒忌這樣的他們，也許真正可笑的是這樣一無所有的自己才對。
我的時間不多了，在那之前分出勝負吧，讓這成為你我的起始與終途。
你不會讓我失望的，無論多麼憎恨，我最瞭解的永遠就是你。
第八十二章 分崩離析
妃茵醒來後,很想將之前看到的一切當做夢一場全部忘記。
可是有些事情是知道了後，無論如何都無法忘記的，比如曾經的自己，比如第一任主人,還有烏魯帝西亞會在艾迪魯庭園等待她到來這件事。
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在靠近,尤其在克裡斯和計都救下那個被歐爾凱納德追殺的名為依朵依的聖戰天使後,這種感覺就愈漸濃烈。
克裡斯也知道自己的行為會給基拉和妃茵惹來不小的麻煩,所以想在歐爾凱納德的那些傢夥找來前和計都一起帶著這孩子離開這個地方。
然而計都一句話否決了他的念想,「就算我們現在離開,這個叫做依朵依的孩子也沒救了，她隨時都可能死在路上。」
「什麼？」克裡斯，還有一直在旁邊的基拉和妃茵紛紛愕然，「怎麼會？」
「你們自己看，」順著計都所指，眾人看見依朵依的本該剔透的核石變得渾濁，似乎有什麼骯髒的東西在腐蝕它的內部，「看起她逃跑時被抓過一次，而且抓她的人比你我想的還要糟糕，不是直接奪取她的核石而是在她體內注射了不知名的毒將她作活體實驗，也不知道這孩子是怎麼逃出來的，但就算如此也改不了她會死這個結果。」
「怎麼會這樣，就沒有任何辦法嗎？」克裡斯是因為無法眼睜睜的看著這個聖戰天使被歐爾凱納德抓回去當實驗素材才插手救她的，所以對於無論如何她都會死這個結果不想接受。
「沒有用的，你要知道我們聖戰天使一般很難受傷，但只要受傷就就難以恢復，必須找專門的治療人員，而她不光是受了傷更是中了不知名的毒。」計都臉色難看之極，有些苦惱的抓住額前髮絲，「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狀況，聞所未聞，治療師都少得可憐，更別說那可能根本不存在的解毒師。」
「可惡。」克裡斯一拳打在地上，那副惱怒的模樣和以往沒心沒肺欠抽截然不同。
「這次你太衝動了。」這孩子和那些襲擊基拉和妃茵的不同，襲擊基拉和妃茵是為了雪瑞的核石，既然找不到核石他們會放棄，但是這孩子不一樣，她定然是和契約者任務失敗才遭到追殺，歐爾凱納德那些傢夥對任務失敗又出逃的傢夥向來殘忍且執著，不會輕易放棄。
看樣子這孩子的契約者多半為了保護她而被殺了，而克裡斯和計都原本是在死亡譜上，這一插手就等於告訴對方自己還活著，讓好不容易隱藏起來可以喘口氣的自己再度暴露在歐爾凱納德目光下。
她歎了一口氣，雖然早就決定了遲早有一天要陪著克裡斯赴死，可沒有想到會在這樣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直接與歐爾凱納德對上。等同於救下這個必死的孩子，還要提前賠上自己的命，真不划算……算了，早死和晚死，總是有一天要死的，也並沒有什麼差別。「現在你準備怎麼辦，是準備讓這孩子隨著時間自然毒發身亡，還是帶著她和我們一起去歐爾凱納德赴死？」
不等克裡斯回答，另一個女聲闖入，「妃茵，基拉，咦，計都，大色狼也在啊，你們都在幹什麼呢？」
原來是梅瑞思來找妃茵一起去逛街，卻沒想到所有人都在，看著所有人那難看的臉色，她不禁疑惑了，「你們臉色怎麼……這不是依朵依嗎？她怎麼了？」這下顧不得其他人臉色難看的原因了，注意力全部被計都懷中的依朵依吸引「她怎麼了，發燒了嗎，怎麼這麼燙……」
這下妃茵想起來了，梅瑞思好像很喜歡古拉提亞斯的樣子，當初她似乎還準備越古拉提亞斯一起參加祭典，該怎麼告訴她呢，古拉提亞斯可能死亡了的這個噩耗？
「你們還傻站在這裡做什麼，都不會照顧發燒的孩子嗎？」梅瑞思一把從計都懷裡奪過依朵依，鑒於在場的人都沒有照顧孩子的經驗，她直接抱去飯店交給了老闆娘，出來後直接問妃茵，「為什麼依朵依會受這麼重的傷？那麼和依朵依一起執行任務的古拉提亞斯先生呢？他怎麼樣了，有沒有事？」在她記憶裡古拉提亞是很在意依朵依的，畢竟每次遇見古拉提亞斯，依朵依都不是在他身邊就是在他袖子裡睡覺，依朵依受了重傷古拉提亞斯不可能不在，除非他出了什麼事，所以這才慌張的出來找妃茵尋求答案。
「他……」不等妃茵回答，克裡斯已經先一步抓住了梅瑞思的肩膀，如果之前只是苦惱，那麼現在他臉上完全是震驚的不敢置信，「你說古拉提亞斯，你是說那個叫做依朵依的孩子契約者是古拉提亞斯！？」
「是，是的，你也認識古拉提亞斯先生嗎，他現在怎麼樣了？他還好嗎？」見有人知道他，梅瑞思也不再詢問妃茵，而是急切的問著眼前的克裡斯。
如果克裡斯聽到克裡提亞斯的名字第一反應是驚訝，為弟弟近在眼前而不知感到欣喜的話，聽到梅瑞思問題的下一瞬間面色變得慘白，因為他反應過來，如果那個中毒的小聖戰天使契約者真是古拉提亞斯，那就意味著他的弟弟已經……
「怎麼了？為什麼你們都是這樣的反應，古拉提亞斯先生他到底怎麼了，告訴我啊……」梅瑞思看著他們一個個的反應，頓時慌了。
計都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克裡斯，再看不斷的詢問著想知道答案的梅瑞思，她真的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世界上真的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嗎？克裡斯心心念念的弟弟古拉提亞斯一直都在這麼近的地方，他們卻不知道，等知道的時候，古拉提亞斯可能已經凶多吉少了，而這個叫做梅瑞思的女孩似乎很喜歡古拉提亞斯。
計都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告訴她真相，梅瑞思的疑問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因為老闆娘說那個孩子醒了。
依朵依論年齡也不過是聖戰天使中的小孩子，所以等梅瑞思進屋，認出梅瑞思的瞬間，就像看到了久未蒙面的親人，只覺得鼻頭一酸，大聲哭了出來，所有的堅強，所有的忍耐，全部崩塌，所有的痛苦隨著淚水傾瀉了出來，「梅瑞思……嗚嗚……古拉提亞斯……古拉提亞斯被人殺死了，嗚……古拉提亞斯被人殺死了，嗚哇……」
如果之前還可以用謊言來安慰自己的話，依朵依的哭聲則毫不留情的撕裂了他們用來自欺的假像，更像是一把鋒利的刀直刺入梅瑞思和克裡斯的心臟，伴隨著她的嚎啕哭聲，順著傷口翻攪，鮮血淋漓，疼痛難忍。
看著埋在梅瑞思懷中哭泣的依朵依，再看縮緊了雙臂的梅瑞思，站在門口的扶著牆壁才沒有被事實刺激的倒下的克裡斯怔愣著，很久都沒能接受再也見不到古拉提亞斯這個事實，等到他終於消化了自己弟弟死亡的訊息時，淚水就那樣毫無預兆的從眼眶中淌落了下來。
計都知道，即便從來沒有見過古拉提亞斯，她也知道，除了對歐爾凱納德的憎恨支撐以外，更多的是弟弟還活著這個信念支持著他往前走，此刻得知弟弟死訊的他無疑就和世界塌陷了一樣吧，她走上去伸手擁抱住了他，因為除此之外她說不出任何的安慰的話語。
不知過了多久，在走廊外的妃茵和基拉就看見計都走了出來，「他怎麼樣？」
「誰知道呢，不過等他悲傷夠了應該會自己走出來的。」畢竟當初撿到他的時候，無數次的以為他活不下來的，可是他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讓他驚訝，所以她覺得這個世界大概沒有他邁不過的坎，走不過的悲傷。
「但是梅瑞思我就不確定了，她很喜歡古拉提亞斯吧？」看到妃茵點頭，計都歎了一口氣，該說果然麼，剛剛路過依朵依房間的時候，看到梅瑞思坐在那裡，沒有哭，只是像失了魂的雕像，一動不動，散發著濃厚的絕望，「如果覺得情況不對，你就打暈她吧，這裡太沉悶了，我出去透會氣。」
透過二樓走廊的窗戶可以看見已經從一樓正門口離開的計都的背影，安慰了一臉擔心的老闆娘，妃茵將基拉推離這裡，一直在梅瑞思的門口守到半夜。
等依朵依哭夠了也察覺到了梅瑞思的不對勁，「梅瑞思我沒事了，你去休息吧？」
「……恩？我沒關係的喲，依朵依睡吧，我會守在你身邊……的……」當梅瑞思慢半拍反應到依朵依在擔心自己的時候，那充滿安慰性的疲憊笑容還沒有來得及露出就驀然倒下。
因為妃茵無法繼續看梅瑞思虐待自己，而忍不住以手刀將她打暈，在看到繃緊身體的依朵依才想起來自己似乎沒有顧忌到傷患的心情，為了使依朵依放鬆而解釋道，「她太累了，需要休息。」
這時基拉已經從外面走了進來，默契的接過她懷中的梅瑞思，點了點頭就轉身離開了。
「等等。」在妃茵準備跟著基拉離開時，依朵依突然叫住了她。
「什麼？」
「……」依朵依忽然間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妃茵見她咬了咬唇瓣似乎在做某種心理鬥爭，也就耐心的等待，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抬頭問了出來「我會死嗎？」
「目前不會，但，」想起計都的話語，妃茵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決定將真實的答案告訴她，「你中的毒，無藥可解。」
「這樣啊。」依朵依並不意外，因為早已做好最壞的打算，只是想從妃茵口中確認一遍而已，在妃茵快要邁出房門的時候，她再度開口，「為什麼幫我，對你而言，要搶奪七煌寶樹核石的我和古拉提亞斯是敵人吧。」
「這些話你為什麼不問梅瑞思。」只是一句話就堵得依朵依再無言語，妃茵想了想，收回了即將邁出去的腳步，「救你的也不是我，是克裡斯。而且你和克拉提亞斯也沒有搶奪核石，這點就夠了，雖然就算你們搶也不見得能成功搶得到。」
「哼，你倒是自信。」
「那是自然，我可是最強的武器。」妃茵對自己的實力有絕對的自信。
「我和古拉提亞斯才是最強的。」提到古拉提亞斯，依朵依的情緒又低沉了下去。
妃茵也沉默了，想起最初見到的那個笑的肆意而血腥的男人，他是那樣輕易的放棄了任務，如今也再也沒有較量的機會。
「你……」好好休息，妃茵正想這樣對她說，話語未說完就被依朵依打斷。
「我會離開。」
「什麼？」妃茵皺眉，以為自己聽錯了。
「只要我還活著，歐爾凱納德就不會放棄，如果我留在這裡，只會給你們惹麻煩，所以我會離開。」以為妃茵沒聽懂，依朵依重複了一遍，然而回應她的卻是妃茵的一個暴栗，那一瞬間依朵依覺得自己要腦震盪了，抱著疼痛的腦殼大喊「你幹什麼？」
「讓你清醒。」妃茵抱胸站在她的床前，壓迫力十足，「英雄主義很好玩麼？還沒死呢，這麼急著給自己挖墳墓？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你說誰啊！誰想死啊！」依朵依憤怒的對她嚷嚷，悲傷沉重什麼的全部都忘了，就像一個炸毛的小動物。
「哦？我還以為你因為中了毒後自暴自棄的想找個偉大的死法呢，如果不是，那就給我安分的在這待著。」妃茵皺眉，如果此刻基拉在這裡就會發現此刻的她就像回到了失憶前，淡然，強勢，對什麼都不在意，更無所畏懼，「既然人已經救了，麻煩已經惹了，再來後悔也遲了，什麼麻煩都無所謂，我們既然救了你自然也不怕所謂的歐爾凱納德，如果他們要來就讓他們來好了，來一個滅一個來一群就滅一群。」
依朵依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說，頓時啞口無言。
在妃茵強大的氣勢下，依朵依最終只能放棄自己原本打算，懊惱的坐在床上，緊閉著嘴也不知在跟誰生悶氣。
「人類的生命和聖戰天使比起來，真的是非常短暫呢。」妃茵忽然開口說出了一句莫名的感慨，成功的吸引了她的注意，「但是他們卻不曾放棄，所以你要明白，只要生命還沒有到盡頭，你就要在那活著的時間，做盡自己想做的事情，竭盡全力的掙紮，懂嗎？」
「……」依朵依沒有回答，這麼簡單的道理，她怎麼可能不懂，她知道妃茵的意思，她一直都知道。
但，知道和做到，是兩回事。
失去契約者的那一瞬間，感覺到對方生命消失的那一瞬間，真的，太痛苦了，痛苦的恨不得死掉的是自己就好了。
那麼要這樣放棄嗎？因為活不了多久了，而認命的放棄？
想起和古拉提亞斯鼻頭再次發酸，回憶那段躲在古拉提亞斯袖子中一起執行任務一起生活的時光，想起過去那個被古拉提亞斯寵溺的幸福的自己，無意識的握緊了手，果然，還是不甘心啊。
不甘心被追的躲躲藏藏，不甘心這樣除了等死就什麼都不做，無法原諒眼睜睜看著古拉提亞斯死去卻什麼都做不到的自己，更無法原諒那些輕易奪走了古拉提亞斯生命的那些傢夥，許久，她將那種要哭的衝動強壓下來，「你說得對，我不會死在這裡，因為我還不能死，我不會放棄……我還有未完成的事情，絕不能死在這裡。」
前面是對妃茵說的，後面的話好像在提醒自己，讓自己銘刻於心，簡直就像做了某種決定一樣，透漏著義無反顧的決絕。
大概明白依朵依準備走什麼樣的路，妃茵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轉身離開，因為無論依朵依準備怎麼樣掙紮，那都是她的選擇，無論結果連接著什麼，她都絕不後悔。
另一房間內的克裡斯也終於從黑暗中站了起來，似乎已經平復了內心的悲傷，他來到梅瑞思的房間在她的床邊坐下。
被妃茵打暈的梅瑞思皺著眉頭，面色蒼白，似乎被困在了噩夢裡，眼皮跳動卻無法醒來，也許是不願醒來也說不定，被單在她的手下皺成一團，淩亂的折痕似乎正如她那掙紮著無法醒來的內心。
克裡斯伸手將被單從她手中救出來，然而下一瞬間她像是握住救命稻草一般反手抓住了克裡斯的手，力道甚至讓大到讓克裡斯都皺起了眉，而梅瑞思依舊沒有醒過來的意思，好像這樣的行為只是本能的反應。
克裡斯不急著掙脫，而是在梅瑞思的床邊坐下，無聲的歎息，「你還準備沉浸在悲傷中多久呢，睡夠了，清醒了，就該面對現實，你可以因為短時間無法接受而逃避，但不能一味的逃避。」
克裡斯反握她冰冷的手，好像這樣就可以將力量傳給她，讓這個和自己一樣失去古拉提亞斯的女孩儘快從黑暗和悲傷中走出來，「如果你不堅強，沒有人會替你堅強，因為過度悲傷而停留原地是愚蠢的，時間不會為你的悲傷而回流，死去的人更不會為你的悲傷而活過來……」
梅瑞思似乎聽到了克裡斯的低語，雖沒有醒來，但睫毛輕輕顫動，淚水無意識的從眼角流淌。
「……如果你真的喜歡他，就堅強起來，不要讓他看到你悲傷的樣子。休息夠了就從夢中走出來，無論痛苦與否，你都要鼓起勇氣，義無反顧的往前走……他們不會隨著時間消失，而會活在你的心裡，與你相伴，一直，永遠……」
等克裡斯走出梅瑞思的房間時，發現計都正靠在走廊的視窗邊緣等著自己。
月輝灑落，給她的面龐短髮都鍍上了一層銀輝，被光暈染顯得聖潔，又帶來一種獨立於世的冷漠錯覺。
「我知道，你一定會出來，這次你沒有讓我久等。」看見克裡斯的瞬間，她清冷的目光浮現暖意。
「因為我還有未做的事，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沉浸在悲傷裡啊。」克裡斯笑道。
「……」計都眼眸霎時間蒙上一層陰影，呼出一口氣，看向窗外的夜景，「也對。」
***
當烏魯帝西亞信步走入歐爾凱那德正廳的時候，驚動了正在其中開會的各個地域的領主，其中包括他們的總統。
他們所有人看著烏魯帝西亞就那樣輕鬆的在聖戰天使的包圍下來到了中心地區，簡直就像被反叛軍佔領一樣，其中普利密埃納大陸的領導巴羅巴魯克不由得大怒，「你們這是要反叛嗎！？」
看到自己的上級發怒，跟在烏魯帝西亞身邊的聖戰天使們有口難言，身體不接受意識的控制，這種解釋就算說出來，總統他們也不會相信吧。
「就算是反叛又如何？」烏魯帝西亞悠然自得的在沙發上坐下，略微抬起下顎，看著那些人類領主還有他們身後的總統，嘴角輕微上揚，眉眼間盡顯諷刺，「對於人類而言，聖戰天使只是用來在戰鬥的道具，無論說著多麼美好的謊言，謊言終究是謊言，你們許諾會開創人類和聖戰天使和平共處的樂園來欺騙那些單純的聖戰天使為你們所用，說到底也不過是打著美好未來的幌子來給自己創建一支無人能抗衡的軍隊，將這樣的你們推翻又如何呢？」
圍繞著他們的聖戰天使因為他的話引起了一番騷動。
「我只是覺得你們人類掌控太久了，艾迪魯庭園也該改朝換代了。你覺得呢，比芮麗妲。」
被他叫到名字的比芮麗妲一怔，第一眼看過去覺得眼熟，待她細細回憶一番後不禁愕然，「是你？你竟然還活著！」想當初如果抓到他的話，就多了兩個上好的實驗素材，然而不但讓他跑了不說，派出去的人造天使沒有一個回來。而此刻，逃跑的人怎麼會有膽量回來挑釁他們？
「我可是不會那麼輕易的就死去呢。」烏魯帝西亞輕笑，「而且受到了那樣熱烈的款待，不回敬一下實在過意不去呢。」
這些傢夥唯一做錯的地方，不是招惹了他，而是將骯髒不堪的念頭打在了莎莉葉身上，眼眸瞬間染上猩紅的殺意，「所以，你們全部去死吧。」
同一時間他們察覺到危險紛紛與自己的聖戰天使同契，出乎意料的是同契之後的武器卻不受自己的控制，「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我們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動，啊——」緊接就看見他們抬起變成武器的手臂，不受控制的動了起來，即便用盡力掙紮，那也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等待他們的只有被自己心愛的聖戰天使殺死這一種結果。
著就像一副拙劣的自殺劇一樣，砍頭的砍頭，腰斬的腰斬，從他們體內流出來的血在大理石地板上緩緩的散開，呈現在烏魯帝西亞眼前的場景慘烈無比，但他只是冷眼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凝聚在嘴角的笑容沒有任何的變化，充滿了絕對的惡意和嘲諷。
曾經有一群人立志要製造出超越人類的人，絕對無法衰老，誰都無法毀滅的天使。
經過長久的研究，不知道用什麼手段，研究出了用核石為生的天使，以這一個成果為基礎，研究更進一步進行，擁有強悍的戰鬥能力，不滅的生命體——聖戰天使誕生了。
說到底也不過是窺得瓦魯蒂西亞的小部分資料延伸出來的生命，自然可以借住程式直接對她們進行命令，不過那些以為研究出新物種就無敵的傢夥一定不會料到會有這樣一天吧。
那些因為同契者死亡解除武器狀態的聖戰天使都僵硬的站在那裡，沾染了血的面龐瞳孔渙散神情呆滯，好像無法接受自己殺了主人這個事實，待烏魯帝西亞一聲輕笑，她們紛紛從衝擊中清醒來，對他怒目相視，爆發出濃烈殺意，「你究竟對我們做了什麼！？」
「想殺我？太愚蠢了。」烏魯帝西亞輕笑，毫無溫度的雙眼讓看到的人都感到一陣錐心的寒冷，「本來還想留你們一條命替我做事，現在看來不必了，死吧。」
話音剛落，那些對他拔劍相向的聖戰天使就發現自己行動無法控制了動了，身體違背意志的將武器捅入心臟，還沒反應過來就死在了自己的劍下，屍體倒在血泊中發出沉悶的聲響，至死她們睜著雙眼不敢置信的看著烏魯帝西亞的方向。
烏魯帝西亞的樣子不比死去好多少，施予命令後的他臉色慘白，好像站在那裡就耗盡了全力。替代瓦魯蒂西亞進行命令，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嗎，剛這樣想，嘴角就不由自主上揚露出嘲諷的弧度，這就是本體和複製體的區別嗎？
聖戰天使都看得出來他的狀態並不好，也知道應該乘著他虛弱的時候攻擊，但沒有一個敢這樣做，畢竟有那麼多前車之鑒，她們也會害怕啊，害怕自己也會莫名奇妙的死在命令之下，成為那些屍體中的一員。
似乎察覺到什麼，烏魯帝西亞抬眼掃視一圈，冷笑，「你們還有誰想死？」
跟隨他一起來到這裡的聖戰天使你看我我看你，雖然不知道理由，但是她們確實都無法違抗他的命令，就好像那命令的本身就是身體的一部分，既然如此，也不需要繼續猶豫了，紛紛跪在他的面前。
「我等願遵從您的命令列事。」
「將除你們之外的所有生命全部消滅。」
「是。」
聖戰天使們剛離開，烏魯帝西亞就悶聲咳了起來，原以為很快就可以壓下去，但只是咳得越來越厲害，更給身體帶來巨大的痛苦，強壓在胸口翻騰的血液也再無法忍耐，從口腔中噴濺出來，形成身體和意識的程式已經開始崩潰了。
他看著手中的血，眼眸變得晦澀難明，緊接著擦去嘴角的血跡，沒有再做任何停留，朝關押著實驗體的地方——歐爾凱那德地牢的最深處走去，他手扶過的牆面留下了深壑的血痕。
越往下就可看到嫩綠的蔓藤爬滿了牆面由稀少至密集，甚至有些粗大的蔓藤直接崩裂的地板延伸在外，讓它們生長的根部無疑連接在最深處，走到裡面可以看見一個爬滿枝葉開著白色花朵的牢籠內睡著一個看似溫柔美麗的女人，不，或許已經無法稱之為人了。
因為她的面部和身體都佈滿了裂痕，屬於腳的部分更是完全的與那些蔓藤融為一體，亦或者那些蔓藤就是從她身上長出來的，已經無法分辨出她是人還是聖戰天使了，明明是植物的形態卻有著人的面龐，稱之怪物都不為過，恐怖至極駭人至極。
「席雅，你還準備沉睡多久？你心心念念的蕾來找你了，你不去迎接她嗎？還有妃茵，你一直很想見妃茵的吧。」
「蕾……妃茵……」聽到妃茵和蕾這兩個名字，席雅竟然從多年的沉睡中緩緩蘇醒，歐爾凱那德各個部門同時響起了警報，如果那些人還活著一定會驚慌失措吧，畢竟她是那麼可怕的存在。
然而現在，那些人都死了，鮮血流了遍地，所以沒有人能夠制止烏魯帝西亞喚醒席雅的這種瘋狂舉動。
「去見蕾吧，她已經來到了這裡，我放你離開，就算妃茵不在，你也可以隨自己心意去找她，但是記得找到她後將她帶回來。」任憑血液伴隨話語溢出，無視那愈演愈烈逐漸遍佈全身的痛苦，他笑著，「你那麼喜歡她們，就讓她們留在這裡永遠的陪著你，與你為伴。」
回應著他話語的是牆壁被擊碎的聲音，醒來的席雅已經從破碎的洞口躍了出去，烏魯帝西亞知道自己目的達成，剛松一口氣，甚至來不及挑起唇瓣，那無法抑制的疼痛在瞬間侵蝕他所有的神經，一時無法支撐而摔倒在地，卻再無力站起，同時鮮血再一次湧出，他捂住唇，卻完全無法抑制那種想咳嗽的衝動，大量的血水從喉頭湧出，他放開手，撐在地上大口嘔吐，鮮血小灘地面彙聚成片，卻完全無法停止，感覺內臟都要混著血液一起咳出來了一樣，十分痛苦。
等到疼痛緩和下來，他也只剩下喘息的力量，躺在滿是破碎石塊地面上，抬頭看著那因為天花板被席雅撞破而露出的蒼藍天空，純淨的藍讓他感覺有些刺眼，吃力的抬起手想要遮住那光，卻意外的發現天空透過染血的手依舊清晰可見，不，不對，是他的手變得透明了，是他在逐漸消失，他的眼眸受到驚嚇而極具收縮，猛然坐起。
然而當他嘗試性的握緊拳頭，想要進一步證實的時候，一切又在瞬間還原，好像根本沒有透明，沒有消失過，好像之前看到的只是錯覺，但他清楚的知道，那並不是錯覺。
用盡力量的他靠著牆壁笑了起來，帶著無言的痛苦，讓人窒息的苦澀。自己所剩的時間果然不多了，一切進入了倒計時，身為武器的自己也會死亡嗎？不知道，但是，假若真有不得不面對死亡的時刻，也一定不是現在。
因為他還有未做完的事，還有不能死的理由，所以怎麼能，就這樣簡單的死去？
瓦魯蒂西亞，快來吧……
否則，就算死，我也絕不會甘心的……
第八十三章 罪孽長存
橙色的光芒透過窗戶落在房內給木質的地板鋪上一層溫暖的色調,空氣中彌漫的浮沉也清清楚楚，增添一層夢幻的祥和安寧。
梅瑞思一直在沉睡，也不知是她太累還是為了逃避現實，依朵依自身體恢復一些後就寸步不離的守在她窗邊,也許是因為和古拉提亞斯有關係的人只有梅瑞思了,所以依朵依連帶著對她親近了,關切了起來。
其他人雖然不說,但在閒暇之余也會特意經過這個房間,關注一下房間內的人有沒有醒來。
看到房間內的人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基拉無聲歎息，這時看見克裡斯正朝這個方向走來，不用問也知道他的目的，因而對他搖了搖頭。
克裡斯看向房間內睡在床上梅瑞思，如果她始終無法想通，不肯醒來，那麼結果無非兩種，要麼照顧她一輩子，要麼準備給她辦身後事。不是他冷血，而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更何況從老闆娘那得知她已沒有在世的親人，只覺得醒來的幾率更加渺茫了。
街道上一陣喧囂打破了這午間的寧靜。
站在二樓的基拉和克裡斯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惑與不解。來到窗邊就看見有人在城鎮內相互奔跑，邊奔跑邊大嚷著樹林那邊有怪物正在靠近，讓大家關緊門窗準備避難。一傳十十傳百，先不說怪物來襲關門關窗有什麼用，光是這資訊的虛實就值得人懷疑了，但無論真假眾，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就連做生意的人也都開始收攤關門。
這時計都從樓下上看到他們在就問「你們也聽到了吧。」
「嗯，他們說的是真的麼？」
趕來的妃茵給了他們肯定的答覆，「是真的，就在村子西南方向五十裡處有危險的熱源靠近。」從得到消息的時候她幾乎在同一時間開啟了廣域感知，而且已經有人在試圖阻止那未知生物的接近，憑藉熱量可以斷定那裡正在戰鬥，而那未知生物像是有目的一樣不顧阻止朝著城鎮方向前進，所以戰鬥正在朝他們所在的方向移動。
計都還沒進一步的詢問就見眼前出現一個魔法屏障懸浮在半空，因為妃茵知道光靠言語描述是無法讓他們明白的，所以直接將自己感知到的景象以投影的方式呈現在他們面前，情況緊急也就沒有掩飾自己奇特的能力，當然，以這段時間的相處，也相信克裡斯和計都也不是會對她力量好奇的人。
就像妃茵所想的那樣，計都和克裡斯驚訝了瞬間，隨即又覺得她的秘密鐵定不止這麼一點，也就釋然了，緊接著就被眼前看到的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這是什麼！？」基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出現在透明螢幕內的女人形態駭人，不，也許稱不上女人了，無數的巨大蔓藤從她體內爆出，就連中間那佈滿裂痕的軀體也好像只是堪堪維持人的形態，就好像一個無法容納藤條觸枝的容器隨時會粉碎開去。
「席雅……為什麼，為什麼……她，會醒來？」計都輕咬唇瓣，聲音都在顫抖，破碎的話語說明她承受了多大的驚嚇，一貫淡然的面容更是失去了一切顏色變得慘白。
但是很快計都就恢復了平靜，對於人類而言五百年是個悠久的歷史，這段時間足以將一切掩埋，對於聖戰天使而言，不過是短暫的眨眼瞬間而已。只要還活著，在歐爾凱那德的那些資深者大概無人敢忘記這一個存在吧。
「席雅？」克裡斯皺眉，這名字他完全沒有聽過。「是誰？計都你認識她？」
「你……」面對克裡斯的詢問，她遲疑了，許久才開口：「你應該聽過吧，殘暴的煌珠兵器，最終實驗體cia……在她還是聖戰天使的時候，名字就是席雅。」
實驗體cia的存在就算是他也聽說過的，這下克裡斯震驚了「你是說她就是那個危險實驗體cia？為什麼，這不是一個傳言而已嗎？！」
「不，她存在的……她的精神太難控制，危險程度太高，所以將她封印了，沒有幾個人知道她的存在，直到之前應該一直都在沉睡才對。」
「但是現在她被放出來了。」
「……」計都沉默的垂下眼簾，她至今都無法忘記那一幕幕慘絕人寰的景象，她不相信經歷了席雅那麼恐怖的失控後，歐爾凱那德那些傢夥還有勇氣將她喚醒放出來。
「他們與這裡的距離在縮短。」而且越來越近了。
妃茵不在意克裡斯和計都討論的話題，她在意的是那目的不明卻向這個方向移動的席雅。
聽到她的提醒，克裡斯和計都面色均是一沉，事情的嚴重性在場的每個人都清楚。
如果無法在城鎮外攔住席雅，而讓戰鬥蔓延到城內一定會造成無辜人的傷亡，而且老闆娘，梅瑞思，愛莎她們都在這裡……
有所決定的克裡斯再沒有猶豫，計都變為武器完成同契的瞬間，他就已經踩著窗臺躍了出去， 「阻攔那個實驗體就交給我來好了，你們就不要參合了。」人已經跑遠了，而風卻將他傳達的話語留了下來，其中包含著對他們的關心，因為他知道基拉的目的是為了維持平靜的生活，一旦插手就會和他們一起被捲入艾迪魯庭園製造的麻煩漩渦中去，甚至可能再與平靜無緣，所以這種事情還是由他來最好，反正打攪的夠久了，也是時候離開了，加上一開始他就是以艾迪魯庭園為目的，只是比計畫早那麼一點。
直至他們離開，基拉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皺緊眉看著螢幕中戰鬥的人影，竟然是酷與蕾，自他從高空墜落後，怎麼也想不到再見他們會是這樣的情況，還有天使守護隊的三個人，明明擊毀盜賊飛船的就是他們，而現在酷卻在與他們聯手戰鬥，是發生了什麼嗎？
「基拉，我們也去吧。」妃茵只是揮手，那因魔力支撐的螢幕瞬間就消失了。
「什麼？」基拉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們也去幫忙吧，剛剛那行人中有基拉認識的人不是麼，光靠克裡斯果然無法放心吧。」看著基拉驚訝的樣子，妃茵笑了起來，剛剛他神色那麼奇怪，她怎麼可能沒有察覺呢。
「……」基拉的神色有些複雜，不是不想去幫酷和克裡斯，而是曾下過決定，再也不讓妃茵捲入麻煩中去了。
「基拉？」
「不，我已經不想再為任何人戰鬥了。」基拉垂落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曾經的錯誤絕對不想再犯，如果保護世界是讓所愛的妃茵不斷受傷的原因，那麼不要保護了就好了，所以下了決定，「我只要保護你就好，這個世界怎麼樣都與我沒關係。」
「說謊。」妃茵毫不猶豫的否決了他的藉口，捧起了他緊握的手，「你能用這個藉口說服自己嗎？做不到吧，因為基拉根本不是這樣的人。」
她認識的，深愛的基拉，一直都是那樣的溫柔，會為他人的傷痛而傷痛，他人的悲傷而悲傷，比任何人都心細，比任何人都敏感，他甚至善良到將一切罪孽背負在自己身上，「如果真的為了獨善其身而眼睜睜的看著，就算是基拉也不會原諒自己的吧，會很痛苦吧。」
基拉無奈的露出笑容，「真是被你看透了啊。」
「不喜歡死亡，想要保護愛的人們，這樣的基拉才是基拉啊。」
「妃茵永遠都是這樣呢……」基拉笑著，神色有些黯然，她的溫柔從過去到現在都沒有變過，「總是首先為了我考慮，就從來不為自己考慮嗎？」
「我也是為了我自己啊，不想被保護，想與基拉一起戰鬥。」
怎麼可能沒有私心呢……
妃茵走到窗邊，看著克裡斯計都他們離開的方向。
她低聲重複，「不是為了別人，只是為了我自己。」
而且，想去艾迪魯庭園，是想和過去的自己，和這錯誤的因果，劃下一個終結。
一直覺得這個世界和她很相似，武器，和人類。
人造天使是被歐爾凱納德造出來的，那麼真正的聖戰天使呢？
是為什麼出生，又是被誰造出來的呢？
為了證明心中的猜測，她決定前往艾迪魯庭園，無論在那裡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麼，都決定去面對，那因她而生的，罪孽。
無論烏魯帝西亞準備做什麼，能阻止武器的，只有武器。
那一刻基拉很想問妃茵是不是想起了過往的一切，但是話到嘴邊最終沒有發出聲來。
只因為她是妃茵，這一點不會改變，所以無論她是否想起來過往都不重要。
「冰雪霜降，凍結萬物，前路崎嶇，固守心靈，低聲耳語，持續向前，執子相守合而為一，狂亂之舞，契約之籠——」
同契的瞬間身體的重量好像都消失了，輕盈如風，很快就追上了克裡斯和計都。
「你們怎麼來了！？」克裡斯驚訝。
「啊，本來我也不想來幫忙的，但是妃茵也說了，你實在是讓人信不過啊。」基拉無奈聳肩。
「你難道不想維持自己平靜的生活了。」克裡斯皺眉，「快回去。」
「如果是之前，我會聽從你的建議，為了保護現在的生活，獨善其身，然後連自己都不像自己了，現在既然妃茵也決定了，那麼我也沒理由繼續逃避，平靜的生活等解決了這麻煩根源再過也是一樣。」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席雅所在的地方，落腳的地面滿是裂痕，還有無數凸出的粗壯蔓藤，天使守護隊的三個人都倒在地上，生死不明，就連酷與蕾都解除了合體失去了戰力，可說是戰況慘烈遍地瘡痍。
「蕾，你怎麼樣……」酷忍著身體像是要斷裂一樣的疼痛，在地上爬行，想要觸碰不遠處的蕾，然而還沒有觸碰到，一個蔓藤像是有生命一樣的在蕾腰間纏繞兩道將她舉起來帶到了席雅身邊，酷忍不住大喊「放開蕾，把她還給我。」即便拼盡全力想要站起來，想要衝上去將蕾搶回，也無法做到。
「席雅……」蕾不比酷好到哪裡去，也是傷痕累累無法動彈，只能任憑蔓藤吊在半空。她努力的抬起頭看著那熟悉的容顏，心中只有疼痛，明明在兒時約好了在艾迪魯庭園再見，可以說去艾迪魯庭園的原因只是為了再見席雅一面啊，可是究竟發生了什麼，席雅會變成這樣，這五百年間她到底遭遇了什麼，奇斯那個男人為什麼沒有保護席雅？
「啊，蕾，你沒有事吧？真高興又見到你了，不要擔心，我這就帶你回艾迪魯庭園，然後我們會在一起生活再也不分開了。」席雅露出的天真燦爛的笑容，好像剛剛進行的戰鬥不是戰鬥，而是普通的遊戲。
不等蕾回答，周圍的溫度急速下降，蔓藤逐漸被凍結，寒光一閃，齊根斷裂。
蕾摔到了酷懷中，而席雅不解的看著被斬斷的蔓藤，這時他們才發現不遠處的基拉。
「基拉！」酷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看到基拉，看著那透漏著一股寒意的劍可以猜到這是他的聖戰天使，「她很強，小心。」
對於酷的提醒，基拉只是點頭表示知道，與此同時席雅看著基拉也露出了驚喜的表情，「妃茵！你來了！」
聽到她的呼喊，妃茵的身影在基拉身後浮現，「基拉，我見過她麼？」
「撒，這個，我不知道呢。」基拉無奈的回答，「不過我倒是不認識她。」
「這樣啊。」既然基拉都說了不認識，那就是不認識了，她看向席雅，「我不認識你。」
「對了，妃茵還不認識我，沒關係，我認識妃茵就可以了，先成為家人，再慢慢認識就好了啊。」
喂，哪裡不對啊，先成為家人後再認識，有這樣的道理嗎！
眾人面對笑容燦爛的席雅都是滿頭黑線，可以確定她的神志有點問題。
而妃茵皺起了眉頭，總覺得這話從哪裡聽過。
——你、是誰？
——勞倫艾迪魯
——……不認識。
——沒關係，以後就認識了，反正你也沒有地方去吧，不如由我來收養你，成為我的家人吧。
——家人……？
——對，從現在起你叫斐修，是我的弟弟，我的家人。
「勞倫……艾迪魯……」妃茵無意識的重複記憶裡出現的名字。
基拉聽到她的低語眼眸驟然收縮，一直以來只覺得艾迪魯庭園聽起來很耳熟，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忽視了什麼，在那龐大的記憶資料中所看到的過去，艾迪魯正是妃茵作為斐修初生第一任主人的姓氏，一直沒有將兩者聯繫起來……難道妃茵最初生活的世界就是這裡嗎？萬千世界，這種巧合，這種幾率，真的可能嗎？
妃茵一言不發的看著席雅的方向，她覺得這種熟悉感一定是自己的錯覺，是巧合。
這時候，席雅再度開口了，她說，「妃茵，我是席雅，這是蕾，我們是即將成為你家人的存在哦，我們一起回艾迪魯庭園吧，勞倫也在那裡。」
「這不可能！」妃茵和基拉像是被什麼刺激到一樣大聲否決了她的話。
克裡斯和計都覺得眼前情況很詭異，雖然沒有解除同契狀態，卻也沒有了戰鬥的架勢。
酷攙扶著蕾，天使守護隊的三個人也從昏迷中醒來，紛紛以不同的時間從地上站起來，就看著基拉和席雅雙方陷入僵持的局面。
「是真的。」席雅似乎有些委屈，「我從勞倫那裡聽到了好多關於妃茵的事情，很早以前我就想認識妃茵了，我還知道妃茵過去叫做斐修對不對？」
基拉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從來沒有想過，除了莎莉葉以外，最讓妃茵在意的第一任契約者，竟然還活著！
***
烏魯帝西亞走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腳步聲在無人之境寂寥迴響，僅剩的聖戰天使也被他以任務的名義派出去了，此刻艾迪魯庭園沒有一個活人，路過那些血流成河的屍體，諷刺的揚起了嘴角。
當初艾迪魯庭園的人類想創建一支無人能抗衡的軍隊，便不折手段的大規模的狩獵聖戰天使進行研究，只為了創造更多的聖戰天使。
歐魯格希恩部隊的奇斯率領，來到聖地阿魯克沃雷（只有聖戰天使生存的村落）。
他們對聖戰天使說自己想作為人類挺身而出，想與她們聯手合作開創幸福的未來，還許諾艾迪魯庭園將會是人類與聖戰天使生活的樂園。
因人類和聖戰天使種族不同，大部分聖戰天使都活在悲傷中，所以才會相信這份謊言。
為了創建那幸福的樂園，更是心甘情願的協助研究，其中包括席雅。
她們的協助，流傳下來的古代咒語，知識，特殊能力，以及各種奇跡般的技能，神秘的藥，都對艾迪魯庭園做出了很大的貢獻，但奇斯並不滿足，利用從阿魯克沃雷收容了無數聖戰天使，在她們身上進行各式各樣的實驗，更留下許多驚人且嶄新的結果。
烏魯帝西亞憑藉殘缺的資料與文獻，分析了那些人類的研究資料結果，就連席雅認識妃茵這件事也是從中發現的，針對她失控的記錄，研究人員發現她喊過三個人的名字，分別是奇斯，蕾，和妃茵。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不妨礙他利用這一點。
烏魯帝西亞信步來到冰冷的實驗室，推開大門，頓時猶如漆黑的匣子有了裂口，光芒爭先恐後的湧進來，逼得黑暗節節敗退。
放眼望去是一支又一支的玻璃柱，內裡填充著不知名的液體，裝載著一些類似于席雅，甚至比席雅更奇特的『怪物』。它們像是人類，又不完全像，它們有著美麗的五官，身軀卻奇形怪狀，有的像翅膀從背脊突出，有的分出無數肢體就像人形章魚撐滿了玻璃容器，還有的腦袋上面長得頭髮的地方生的是羽毛片狀。
看來它們應該就是記載中被拿來做實驗的聖戰天使了。
烏魯帝西亞看著這些培養槽中失去了原本形態的試驗品，發現它們竟然還有呼吸還留有意識，嘴角的笑容無比諷刺，真可憐啊，都這樣了為什麼不乾脆死掉算了。
往最深處的房間走去，可以看見這裡單獨佇立著一個玻璃柱體，裝載的不是和外面一樣失去形態的實驗體，而是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
一個無論是在他還是在瓦魯蒂西亞的記憶中都難以泯滅的存在——勞倫·艾迪魯。
此刻他在溶液中毫無知覺的緊閉著雙眼，這麼多年過來了，身體沒有腐爛更沒有死亡，一切被強行停留在他死前的那一刻，更是被人類用殘忍的手段對待。
那幾乎瘦得不成人形身體上，嘴巴裡都插滿了直接連接玻璃柱頂端不同作用的細長管道，包括後腦也被開了一個洞連接管道，一切只是為了更好的抽出他的樣本，和腦中的資料。
烏魯帝西亞握緊了雙拳，指尖沒入掌心，鮮血順著淌落。還記得勞倫燦爛的笑容，像陽光映照在人心中，會持續散發著溫暖驅散一切黑暗。但是此刻無論怎麼樣都無法將眼前這個瘦弱男人和記憶中那個自信樂觀積極的勞倫聯繫起來，他怎麼可以這樣狼狽，這樣悲慘，怎麼可以！
眼前忽然浮現他被眾人背叛時崩潰哭泣的模樣，烏魯帝西亞踉蹌的後退的了一步，胸口好像還殘留那種刻骨銘心的痛，不由自主的紅了眼眶，再一次怨恨自己為什麼要有本體的記憶。
「如果瓦魯蒂西亞看到你這個樣子，一定會後悔的吧，後悔沒有徹底殺了你，後悔沒有毀掉你的身體，而讓你承受了這樣的痛苦與屈辱。」
那一刻，他憤怒了，原本只針對瓦魯蒂西亞的恨意，遷怒到了全世界。
悠于 2015-12-15 20:45
第八十四章 大戰來襲
依朵依坐在梅瑞思窗邊,心神不寧，之前門外妃茵還有基拉他們的對話她都聽到了，只是擔心梅瑞思所以脫不開身，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那個試驗品光憑他們真的對付的了麼，自己已經命不久矣了,這樣還要把時間浪費在等待上嗎？
「依朵依。」一隻手驀然的覆蓋在依朵依緊握的小手上，將她嚇了一跳。
「梅瑞思，你醒了！」原來是梅瑞思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正準備從床上坐起，依朵依立刻跳到她的手邊,「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這就去叫老闆娘來。」
「不要去,我很好。」梅瑞思拉著她的手沒有鬆開，其實她早就從夢中走出來了，只是單純的不想睜開眼而已，完全的放縱自己沉浸在那片黑暗中，直到聽到妃茵和基拉他們的對話，終於下定了決心。
「依朵依，我們同契吧。」
「……」聽到梅瑞思的話語，依朵依沉默了片刻，「如果你是為了古拉提亞斯，完全沒有必要。」即便迫切的想要在生命盡頭前找一個同契者，也不希望那個人是梅瑞思，因為她知道古拉提亞斯從來沒有過想要將梅瑞思捲入這一切糾紛的想法，就算是她也希望梅瑞思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
「不只是為了古拉提亞斯先生……更是為了我自己。」已經不想再這樣下去了，不想繼續裝作一無所知的享受他們用生命換來的生活，不想自己珍視的人們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受傷，為此，她寧願捨棄所擁有的這一切與妃茵他們一同戰鬥。
「依朵依，你也不想這樣被動的等待吧，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樣的。」
「可是……」
「妃茵他們已經離開很長時間了，說不定他們已經遇到麻煩了，我想去幫他們，我想戰鬥，與你一起。」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妹妹和克萊迪亞斯，梅瑞思終於明白了，與其被動的被保護，不如與他們並肩作戰，因為她也想要保護生命中僅剩下的溫暖，妃茵，基拉，還有其他的朋友。
「……」依朵依看到了她眼眸中的堅決，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如果你真的決定了……」
***
從克裡斯，計都，幾人的方向抬頭看去，可以看見雲層之中那個漂浮在天空上的島嶼正緩緩下墜，如果就這樣墜落在地面上艾迪魯庭園無疑會在瞬間崩塌粉碎，更會造成小型地震給周圍的小村落小城鎮帶來滅頂之災。
眾人眼睜睜看著，距離太遠，況且就算在附近好了，光憑幾個人的力量無法阻止它的墜落，更無法讓它在落地前消失無蹤，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大地忽然開始震顫，一切好像計畫好一般，地殼移動，地表開裂，直至震動停止，他們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土地層層疊進，石堆濺起，就像是一張巨手接住了那個島嶼，讓它平安墜落沒有造成任何衝擊，更完美的和地面契合好像它不是一座浮在天空上的島嶼城池，而是一開始就佇立在地面般。
「艾迪魯庭園落下來了……？」
「怎麼會！？」
就在眾人愕然之際，席雅一臉朦朧不解的看向艾迪魯庭園墜落的方向，沒有驚訝沒有詫異，只是對著妃茵迷茫自語，「勞倫明明之前還很期待我把妃茵帶回去的，為什麼突然要我不要帶你回去，還說艾迪魯庭園的情況很糟糕，是什麼意思啊？」
烏魯帝西亞曾對妃茵說過會在艾迪魯庭園等著她，這墜落的結果一定也是他造成的，但是比起烏魯帝西亞的計謀，此刻妃茵更在意席席雅話語的內容，什麼叫做勞倫說的，明明那個男人應該死了才對，為什麼聽席雅的描述好像他還活著，並且身在艾迪魯庭園？
因為同契的關係，妃茵在化做武器與基拉合二為一的時刻，她的感情，她的情緒都無時不刻都會影響他，所以此刻她焦躁的心情他同樣感受到了。
「我勸你們就照她說的那樣，停在這裡。」一個帶著嘲諷的聲音就這樣闖入，抬頭就可以看見一個女人伸展著背後類似翅膀的存在，高高在上的站在空中俯視他們，「因為從現在開始，我不會讓你們前進半步，絕不會讓你們妨礙烏魯帝西亞大人的計畫。」
伴隨她話語落下，無數非人型怪物不知從何處竄出，將他們以中心包圍，克裡斯，希絲卡，酷，還有蕾他們防備著四周，緩慢的靠近，以防這些形態千奇百怪的傢夥突然的發難，和她們比起來席雅也就不再那麼奇怪，反倒是站在她們中間正常的自己倒更像奇怪的一方了。
「計都，想不到你還活著，真是好運氣啊。」
原本計都已經握緊了克裡斯的手，隨時可以同契，卻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熟稔的口吻，不由得抬頭，發現那個本該陌生的人造天使面容竟然有幾分熟悉，「羅……睺？」
「在幾百年前捨棄任務背叛艾迪魯庭園的你還記得我啊，我應該深感榮幸嗎！？」
計都怔怔的看著站在天空上的女人，不可置信。
羅睺和那些被謊言騙去的聖戰天使不同，是和她一樣從小被當做執行任務的工具來培養生長在艾迪魯庭園的。
兩個人關係雖算不上親密，但也是可以稱之為朋友的存在。
這麼多年過去了，計都偶爾也會想羅睺是否還活著，但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眼前的景象。
羅睺背後的翅膀都說明瞭她是人造天使無疑，可是她認識的羅睺應該是聖戰天使才對，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看你的樣子似乎是很驚訝啊。」
「羅睺……你的核石……」
「什麼？我的核石？」羅睺聽到核石這個詞的瞬間，眼中猛然迸發出殺意，但是很快就被她的笑掩飾了下來。
羅睺掀起脖頸處的長髮露出脖頸，那原本生長著元素石的地方只剩下一個醜陋的傷痕，她笑聲讓人感覺到毛骨悚然的冰冷和諷刺，「就像你看到的這樣，因為任務失敗，我的核石被人挖出來了啊！」最後一個字上揚，宛如劃破紙張的尖銳利器，刺痛了他們的耳膜。
「但是很好運的……我並沒有死，只是失去了聖戰天使本該有的一切，戰鬥能力以及漫長的生命。」儘管她的語氣輕柔婉轉，但是任誰都無法忽視其中的森冷殺意，「但是歐爾凱納德那些傢夥分解了我的元素石還覺得不夠，更是將我當做試驗品，將核石碎片埋入我的身體，讓我成了首批雖然有瑕疵但是改造成功的人造天使。你說，多諷刺啊~」
在眾人的沉默中，緊咬的唇瓣驀然輕揚，笑容也變得扭曲，「那本來就該是我的核石啊！看著他們將屬於我的核石碎片埋入其他人身體，而我由一個聖戰天使淪為道具，廢物一樣的人造天使，你知道我該是種什麼樣的心情嗎！」
她的眼眸瞬間收縮成針孔，因為抑制逐漸失控的情緒咬破了唇角，鮮血順著溢出。
由高貴的寶石淪落為瑕疵的石頭，對她而言，承受這種侮辱還不如在核石挖出的瞬間死去，滿心的怨恨和不甘讓她將這一切忍耐了下來，「我恨他們，我無法原諒他們，我不止一次的發誓要毀了他們，毀了艾迪魯庭園！現在烏魯帝西亞大人給了我這樣一個機會，一個我求之不得的機會，所以為了回報他，我願意幫他消滅你們，毀掉這個世界。」
「你說什麼！」克裡斯驟然抬頭，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她說要毀掉這個世界？
「告訴你們也無妨，因為你們根本無法阻止。」羅睺伸開雙臂，張開的翅膀讓她在空中向後滑行一段距離，更讓計都克裡斯他們看清周圍的形式。
「出現在你們眼前的大家都是當初被奇斯騙了，作為試驗品被人類用慘無人道的手段研究了上百年的聖戰天使！」
也不管這個真相會在這些人心中掀起多大的驚濤駭浪，看著他們驚恐不可置信的表情，羅睺仰頭大笑，這不是愉悅，而是一種釋放。
伴隨她的話語落下，那些原本是聖戰天使的非人型的怪物也傳來一陣躁動，她們的臉上流下了淚水。
「既然人類可以這樣對待我們，那我們為何不能毀掉人類？烏魯帝西亞大人說了，只要消滅了你們，毀滅了人類生存的世界之後，就可以創建只屬於我們的樂園。」
「他是騙你們的！當初奇斯不也許諾過美好的未來嗎，結果呢！」
結果？
那個謊言的結果，就是此刻呈現在眼前這種不容世間的非人慘像。
然而克裡斯的話語卻如一顆小石頭落入深淵，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奇……斯……？」倒是席雅低聲呢喃，聽到奇斯這個名字自語，似乎陷入了回憶，卻無人察覺她這詭異的走神。
「那又如何？」既然做了這個決定，選擇跟隨烏魯帝西亞的時刻，自然要做好這可能又是一場騙局的準備，但是無論如何，結局也不會更糟了。
如果要說後悔的話，此生她們最後悔的就是當初單純的錯信了人類的謊言！
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沒有離開自己生存的村落該多好，淚水伴隨未消失的記憶失控的從那人類的臉龐上淌落。
沉默的實驗品中，有人開口了，「願意幫助他不光是為了那份承諾，更是因為他對我們有恩，他解放了我們，給了我們報仇雪恨的機會。」
「最初相信了奇斯結果落得這樣的下場，我們已經沒有什麼賭不起的了，現在賭上所有來相信烏魯帝西亞大人承諾的未來，即便那個未來是謊言也無所謂，反正再糟糕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
當敵人一起攻過來的時候，縱然有所準備還是嚇了一跳，希絲卡拿出了僅剩的槍支彈藥，給身邊的眾人撐出了同契的時間。光芒散去，酷發動了風系招數，在凜冽狂風之下無數敵人倒下，但是很快空出來的地方再度被填滿，黑壓壓的一大片，敵人在數量上佔有絕對的優勢。
「我們一無所有，所以更無所畏懼！」羅睺從高空俯衝而下，五指化作巨爪朝計都和克裡斯襲去，「計都，這一切都是你不好，為什麼要出現這裡，為什麼要出現在我面前，如果你沒有出現，如果你沒有出現……！」
計都在化作武器的瞬間，克裡斯帶著她敏捷的後退，原本站立的地方產生了巨大的爆破，碎石塵土飛濺。
羅睺見一擊未中再度朝著他襲去，巨大的利爪與計都的武器身體發出猛烈的碰撞發出摩擦的鳴音，因為雙方同時發力而產生了詭異的持平，「就算計都沒有出現，這一切也不會發生多大的改變，你只是在發洩自己的不滿，在遷怒！」
「那又如何！」羅睺因為負面的感情，姣好的面部一陣扭曲，顯得猙獰，「為什麼你還活著，計都，為什麼當初背叛了艾迪魯庭園的你，偏偏好命的躲過了這一切！」
計都一怔，忙帶著沒有回神的克裡斯後退，避開了羅睺猛烈的一擊，「羅睺。」
「不要叫我！不要叫我的名字！」羅睺尖聲怒吼，當初得知計都背叛歐爾凱納德時，曾一度認定她逃不過追捕，也設想過如果計都被抓回來，自己應該怎麼樣幫助她。
但是出乎意料的，歐爾凱納德沒有抓回計都，所以理所當然的就以為計都死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就連核石被挖出來的時候，羅睺也不止一次的想過，當初要是和計都一起背叛逃跑就好了。就算死在不知名的地方，也好過核石被挖出來，被改造成為人造天使生不如死的活著。
如今發現計都竟然還活著，這讓她如何不驚訝，如何不憤怒？
好像一切都有了宣洩口，理智全部消失了，只剩下被背叛的錯覺，就算是遷怒也好，她不甘心，不甘心計都能好好的活著，而自己卻要承受這樣的痛苦。
殺掉計都，殺掉她！
羅睺聽到自己的內心在這樣怒吼著，咆哮著，要挖出她的核石，讓她也承受一下這樣的痛苦。
這樣的憤怒壓倒了一切的理智，只想毀掉計都，好像只要這樣，就可以從這疼痛中解脫了。
「等等，羅睺！」計都似乎感受到了對方哭泣的內心，大聲叫著她的名字。
克裡斯知道計都不想攻擊她，所以只是帶著計都一味的躲避羅睺的攻擊，一邊躲避，一邊追逐，難解難分，所過之處爆破聲不斷。
另一邊的基拉自羅睺出現後就陷入了沉默，因為他在意席雅無意間透漏的勞倫可能還活著的這個資訊，為此頻頻分心引得妃茵擔憂不已。
「基拉？」
「……」似乎察覺到自己這樣的狀態不對，基拉握著冰劍凍結了敵人的攻擊，順勢一招粉碎，「妃茵……你，想去艾迪魯庭園的吧？」
「什麼！？」妃茵一怔，虛影頓時浮現在基拉身後。
「我說……妃茵是想去艾迪魯庭園的吧？」他在戰鬥中分心重複了一遍，態度認真到好像只要她一個答案就立刻帶她去一樣。
「……」沉默的妃茵緊盯著他的側顏半響，最終緊抿唇瓣輕點頭，「恩，我想去。」
聽到這個誠實的答案，基拉眼角浮現笑意，隨即專注的看向前方的路，「好，我帶你去。」
他也沒有問她去艾迪魯庭園的理由什麼，但可以猜到有部分的原因一定是為了勞倫。
這是基拉鼓起勇氣做的決定。
將擋在面前的怪物全部斬斷，硬生生殺開了一條路，然後在後面的敵人有再度圍上來的趨勢前，一腳踩在它身上借著力量避開對方攻擊同時翻身躍起，輕盈落地，毫不戀戰的突出了重圍。
奔跑的時候甚至有種感覺，好像這樣一去，他所珍惜的日子，這樣和妃茵相處的生活再也回不來了。
但是，就算如此，也…不想拒絕。
因為對妃茵的珍惜和在意，只要是她所希望的，他都想全部為她做到，即便目的是為了勞倫所在的地方，也必須去。
也許這是一種讓人無語的溺愛，好像為了她整個人都變得愚蠢，什麼都不在乎了一樣，但他就是想這樣溺愛她，更主要的是——
他不想對那可能還活著的傢夥認輸。
即便那個勞倫·艾迪魯曾是斐修·瓦魯蒂西亞程式中不可磨滅的記憶。
但如今她是妃茵，不再是斐修，是只屬於他的妃茵。
光憑這一點，基拉絕不會放開妃茵的手。
「喂，你們要去做什麼！」希絲卡看到了躍出去的基拉，一個大意，子彈偏離了軌道還險些被擊中，「把我們扔在怪物堆裡臨陣脫逃太狡詐了！」
「不對，他不是臨陣脫逃，是有別的什麼決定吧？」酷還記得最初基拉為了保護他們從飛船上摔落，他不信這樣的基拉會臨陣脫逃。
這個時候化做武器與他手臂合為一體的蕾開口了，「酷，是艾迪魯庭園墜落的方向，基拉是要去艾迪魯庭園。」
「什麼！」克裡斯一驚，現在有這麼多怪物圍攻他們，那麼艾迪魯庭園現在是個什麼狀況？還是說那裡已經淪為怪物和人造天使的巢穴了？基拉和妃茵豈不是去送死嗎！這下也顧不得避讓，直接接下了羅睺的攻擊，反手回擊將她逼退。
光系屬性的計都攻擊若是要全部回避有些困難，因為強烈的光芒很容易讓眼睛在瞬間致盲，所以羅睺一個不慎被劃破了臉頰，傷口處傳來火辣的刺痛感傳來混著溫熱的液體流下，反射性伸手一擦，白皙的面頰一半被血染紅。
她看著沾血的手，不由得咧嘴冷笑，「終於決定認真戰鬥了嗎？」
話語理所當然的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因為克裡斯看似淩厲的反擊只是為了轉移她視線。
羅睺看著克裡斯乘著空隙突出重圍追著基拉離開的身影，察覺他們的目標是艾迪魯庭園，眯起了狹長的雙眼，神情顯得陰冷，將背脊處的雙翅伸展開，借力一躍便沖上了天空。
與此同時留在原地與上百個試驗品戰鬥的希絲卡咬牙切齒「竟然自己先跑了，兩個混蛋，蠢貨。」
雖然怨念聚集，對克裡斯和基拉單槍匹馬沖向艾迪魯庭園這種魯莽行為各種不滿，但是手卻沒有閑著，槍聲不斷，碎裂的子彈殼滿地都是，就差拿出火箭筒了。
她憑藉一己之力牽制了全場，更是幫他們突出重圍，可謂是以一敵百。
「前輩還是這樣口是心非呢。」龍威揮舞著奇雅幻化的雙刀，毫不留情的收割著敵人的生命，然而數量卻沒有絲毫的減少，反而有越來越多的趨勢，壓力也越來越大，臉上原本輕鬆的笑容逐漸褪去變得認真而嚴肅，在敵人的步步逼近下退至希絲卡身後，「本來想快點將她們消滅好追上他們去幫忙，現在看來不太可能。」
「是啊。」希絲卡沉聲回應，雖然敵人都是失敗的試驗品，和席雅那樣擁有強大戰力的不多，但要完全消滅她們還是需要一點時間的，「希望在我們追上去以前，那兩個傢夥不要發聲什麼意外才好。」
「我相信他們。」酷只是這樣說了一句。
「……」希絲卡，龍威和奇雅都沒有回應，這樣的情況下也只能相信了吧。
眼見著新的戰鬥就要開始，蕾卻忽然開口，「酷，席雅不見了。」
「……」
因為怪物太多了，所以身上都是蔓藤的席雅實在是不顯眼，等蕾察覺不對時，席雅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跟隨基拉他們不見了
第八十五章 末日前兆
烏魯帝西亞的面前有著一個由血刻畫的不詳魔陣,因為啟動散發著幽幽光芒，在他的左邊擺放著莎莉葉的棺木，在得知自己時間不多時就將她從隱藏的地方帶回。她棺木旁是在盛滿液體的玻璃柱中沉浮的勞倫。兩個人都是為了妃茵斐修而落得這樣不生不死的下場，他似乎想笑,可是唇角顫動了兩下最終沒能揚起來。
他知道勞倫的意識還醒著，甚至可以和席雅對話,告訴席雅有關斐修的所有，要說勞倫不知道眼下發生的和即將發生的事情，烏魯帝西亞是絕對不會相信的，可是也沒有看到他現身,縱然他將一切準備完畢,也沒有見他來阻止。
也許是因為自己不是斐修的緣故,雖然有短暫的失望，但是很快也就釋然了，反正，他永遠也不會成為他們希望的斐修，怎麼樣都無所謂了，無論他和莎莉葉醒來不醒來都不會改變他的決定，就算放棄了所有，也想讓眼前的一切與自己陪葬，讓一切起點在自己手中終結。
至於瓦魯蒂西亞，一定會來，沒有人比他更瞭解了，就算明知是陷阱，她和基拉大和也一定會跳進來。
若自己不能為活在這個世界而慶倖的話，至少為自己舉辦一場盛大的葬禮吧。
空曠無人的大廳，伴隨陣法不滅的幽光，一聲不知為誰的歎息悄然散去。
「妃茵，我們就要到了呐。」
基拉看著不遠處因為墜落完全鑲嵌地面的島——艾迪魯庭園。
濃厚的大霧遮擋了前路，他知道前面一定有陷阱等著，他清楚的事情，妃茵一定也清楚。
突然感到肩膀一沉，不回頭也知道是妃茵抓緊了自己的肩膀，她一定在緊張吧。
「基拉……」縱然化身為武器，看著遠方那佇立的從天空上墜落的島，妃茵也下意識的顯出身形從後面抓住了他的肩膀，從行為上洩露了她的不安，到底在為什麼不安，在恐懼什麼，不知道，也說不上來。
因為烏魯帝西亞給自己看的那屬於斐修的記憶？不，不是那個。
只是覺得那裡有一個會帶來無數悲傷的因素，即便這只是一個說不上由來的直覺，因為遺忘，才更在意，在意那可能帶來動盪的不安因素。
而這些基拉是不知道的，她也沒有告訴他，然而卻一直被縱容著，被基拉縱容著，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直到此刻也是如此，明知道前面有陷阱，為什麼不回頭呢？
「我不會後悔，所以也不想讓妃茵後悔。」到現在基拉的語氣也是平靜溫和的，即便不做任何詢問，也知道該如何化解她的不安。
她怔怔的看著基拉堅定的背影，眼神不由得柔軟了下來，基拉總有讓人相信的魔力，好像只要和他在一起，一切就都無所畏懼了。
「妃茵，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記得。」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基拉嘴角揚起一抹弧度，神情更加堅定，「那就好，我們走吧。」
「恩。」
……
「等等！不要去！」克裡斯和計都剛趕上就看到基拉沖入那詭異的濃霧，只是瞬間身影就徹底消失了，克裡斯不由得惱火，那樣明顯的陷阱他就不信妃茵和基拉沒察覺。
就在他們要追上去的時候，羅睺已經追了上來，並且從天上俯衝而下，伸出鋒利的五指似乎要借著將他撕碎。
如果說一開始有不忍有愧疚的計都這一刻憤怒了，甚至不顧克裡斯的詫異解除了同契，畢竟曾是歐爾凱納德的道具，即便沒有同契也有著不亞於羅睺的戰鬥力。
計都脫離克裡斯手臂恢復人身的瞬間轉身飛踢，猛的擊中了羅睺的下顎甚至可以聽到骨頭被踢碎的聲音，無法承受這樣的撞擊的羅睺身體連帶著翅膀都因為慣性狠狠的摔落在了地面滾了兩圈。
然而這不是結束，不等羅睺爬起來，計都將力量全部聚集在膝蓋上狠狠的壓制在她的腹部上，羅睺感覺胃部一陣翻滾五臟都要扭曲起來，狠咳了幾聲，抬起利爪化的左手朝著計都腦袋就是一爪，然而還沒有碰到，計都就像有感覺般從半空伸手攔截，扣住她的手腕壓制在地面，另一隻手用力扣起羅睺的長髮拉起她的腦袋狠狠的往地面撞去，讓她大腦震盪半響無法回神。
「不要逼我殺了你，羅睺！」
「那就殺了我好了！就算我死，也絕不會讓你們去阻礙烏魯帝西亞大人。」羅睺惡狠狠的說完發出一聲尖嘯，如果說之前是一群實驗體，那麼這回就是數十個人造天使應聲出現，不說戰力光是人數就可以淹沒他們。
與此同時羅睺指尖寒光一閃，幸虧計都有所察覺迅速的放開她後退，即便如此腹部還是劃出五道傷痕鮮血滲出。
「計都，你沒事吧。」
「沒事。」回答了克裡斯，計都眼神一直緊盯著羅睺，不敢有絲毫的鬆懈，雖然剛剛重創了對方，但是她很清楚大部分力道都被躲開了，大概只打斷羅睺幾根肋骨。計都十分的懊惱，早知道會引來這麼多麻煩，剛剛就不該猶豫，應該直接扭斷她脖子。
周圍的人造天使已經逐漸將她和克裡斯包圍，這樣的數量就算只是沖出去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但為了追上基拉他們，除了將眼前的敵人全部打敗以外別無選擇。不等她和克裡斯有所行動，意外發生了。一道急速旋轉的氣流落下，轉帶著攪碎一切的氣勢襲來，頓時大地龜裂，土石飛濺，避閃不及的羅睺當即被激流粉碎，如果不是克裡斯和計都反應夠快也險些被捲進去。
「幸好趕上了。」梅瑞思呼出一口氣，她不認識酷和希絲卡，只是趕上來的途中看到滿地的血跡以及倒在怪物堆中生死不明的人時，就知道計都，克裡斯，妃茵，還有基拉一定在前面，說不定已經陷入苦戰了，所以看到克裡斯和計都被包圍時想也不想就一大招放下來了，「抱歉，有些不熟練差點連你們都擊中了，你們沒事吧？」
「梅瑞思？」本來還在猜想介入的人是誰，會不會是天使協會的援軍，卻沒有想到會是梅瑞思。剛剛充滿破壞性的衝擊只有聖戰天使才做得到，計都看著她手臂上那高速旋轉的錐形武器不由得驚愕，「難道你和依朵依……」
「恩，我和依朵依同契了。」
「太亂來了！」克裡斯厲聲喝道，「這裡有多危險你知道嗎！」
「我知道，可是就算如此，我也不想躲在安全的地方看著你們戰鬥被你們保護，我也想戰鬥，想與你們一起戰鬥。」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該和依朵依締結契約，你……」計都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連周圍那些爬起來的人造天使也無法顧及。
「我知道，依朵依都和我說了，但是沒關係。」梅瑞思堅定的打斷了她的話，「我的這條生命是因為古拉提亞斯先生還有妹妹延續的，什麼時候還給他們我都不覺得可惜。請不要誤會，我不是生無可戀，更不是找死，只是想做點對於我而言應該做的，想要保護妃茵，想延續古拉提亞斯先生的信念。」
「……古拉提亞斯的信念？」
「是的，這是我的決定，所以也請你們不要阻止，放心的將這裡交給我，然後去追基拉和妃茵。」
「……」還想說什麼的克裡斯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
「走吧。」計都捂著腹部的傷口用蠻力將克裡斯拉扯著行走，從梅瑞思堅定決絕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來，無論自己和克裡斯說什麼都無法改變她的決定，雖然讓第一次同契的她面對這麼多的人造天使很危險，但除了將她留在這裡外別無選擇。
這邊固然讓人放心不下，基拉和妃茵就那樣一頭沖向陷阱更讓人擔憂，如果在和梅瑞思爭執的時候讓基拉到達了艾迪魯庭園，那他和妃茵面要面對的會比梅瑞思危險一百倍，已經沒有時間給他們浪費了，所以也不再做停留，「我們找到基拉後會儘快趕回來的，在這段時間內你一定要好好的活著。」
「恩，我保證。」
得到梅瑞思的回答，克裡斯和計都再沒有猶豫，乘著她牽制住人造天使朝基拉消失的方向追上去，只有用最快的速度追上妃茵和基拉解決艾迪魯庭園那邊的麻煩才能回來幫梅瑞思。
如果說從羅睺口中得到的資訊是真的，就說明他們即將面對的是這個世界的末日，遲一點慢一點都不行，克裡斯一片空白的腦袋裡只剩下快一點，再快一點，不指望對艾迪魯庭園復仇了，只想把這些人全部平安的帶回去。
梅瑞思不回頭也知道他們已經離開了，一陣強烈的疼痛從與依朵依同契的手臂上傳來，就像有生命的順著血肉經絡蔓延，逐漸蔓延到了脖勁處，半個身體都幾乎被疼痛侵蝕麻木的都不像自己的了，她不由得咬牙，「依朵依，你沒事吧。」
「沒關係，我還能撐一段時間。」在梅瑞思與計都敘舊時一直沒有說話的依朵依光是忍耐這種疼痛就耗盡了全力，「梅瑞思，對不起。」
「沒什麼對不起的，這是我做的決定。」梅瑞思因為疼痛而用空餘的手按住脖頸，手下勃頸處的經脈爆出甚至泛黑，還在向面頰蔓延，看著那些爬起來的還活著的聖戰天使沒有絲毫的恐懼。「既然時間已不多了，那麼就讓我們速戰速決吧。」
「好。」依朵依咬牙回答，她們除了前進，除了戰鬥已經別無退路了。
拼盡全部，只為了將自己的生命極盡絢爛的綻放，為了還活著的夥伴的未來，更為了死去的人的信念。
將基拉和妃茵交托給克裡斯和計都，而她將在這裡替他們戰鬥到最後。
古拉提亞斯先生一直到最後都沒有反抗過，所以就讓她和依朵依來替他竭盡全力的反抗一次。
也許她還很弱，但是她相信，只要要拼盡全力，決不放棄的話，她也可以很強大。
以她為中心，光明稀釋，黑暗擴張，陰影好像有生命般伸出無數觸條交錯盤繞，一點一點相互吞噬，將眾多沖過來的人造天使完全掩蓋吞沒。
如果希絲卡，或者龍威他們任何一個人有幸趕上來看到的話，都會不敢相信吧，蕾和酷同契率已經算很高的了，否則也不會在短時間內進步這麼大。
如果他們的配合是百分之九十，那麼梅瑞思和依朵依靠著相同的信念和必死的決心將同契率硬生生發揮到百分之百的極致，更何況她們還是第一次同契。
只可惜希絲卡，龍威，奇雅，酷，蕾他們在與試驗品戰鬥的時候耗盡了全部的體力，縱然將敵人盡數消滅，他們也精疲力竭的倒在了血泊中生死不明，所以他們無法看到這一幕，太陽還沒有落山，夜幕就已經降臨，將大片天空遮蔽逼著光芒紛紛退散。
「光明逆轉，夜幕籠罩，以暗夜做掩護，以鮮血做朝暮，使亡者回歸棺木，讓所過之處，萬物寂寥——夜幕送葬。」
此刻的計都和克裡斯以為只要自己速度夠快就可以趕回來，以為一切可以回到最初，卻不知道梅瑞思已經賭上了自己的生命，更沒有想到等待著他們的未來是那樣的慘烈，和前些日子的喧囂嬉鬧作對比，只餘遍地蒼涼。
***
耳邊寂靜無聲，下意識的伸出手去只有冰冷的空氣。
還有腦袋的疼痛，好像有無數針紮進去了，還有電擊伴隨針孔刺激大腦，妃茵低吟著捂著頭坐起來，模糊的視野變得清晰，才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白茫茫的地方，雖然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但除了自己外就什麼也看不見了，她剛想探測就發現自己所有的能力都被封了，連近處五米為半徑都無法探知。
一個人試著走了幾步，沒有遇到障礙物，更沒有遇到可交流的物件，「基拉，你在嗎？」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明明說好了不鬆開手，無論遇到什麼陷阱都一起面對，卻沒有想到進入霧的瞬間被強行傳送轉移了，糟糕的是同契狀態也被迫解除了。
「基拉…」
「基拉…」
無法感應，無法將聲音傳達給對方，也接收不到對方的訊息，茫然的走了幾步，用聲音呼叫對方的名，也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妃茵不由得停下了，她覺得自己就像在原地走動一樣，周圍的白霧就像會將一切吞噬一樣，變得可憎可怕了起來。
就在妃茵皺眉思考的時候，發現濃霧中有一個模糊的身影若隱若現，起初她嚴陣以待，等對方靠近了，直到那個身影由模糊變得清晰她才松了一口氣「基拉，你沒事吧？」
久久沒有得到回復的她有些疑惑，「基拉，你…怎麼了？」
「恩？沒什麼，我沒什麼，不要擔心。」這時候基拉好像從渾噩中驚醒，察覺到妃茵的懷疑，他露出了和往日一般的溫和，「我真的沒事，我們繼續走吧。」說著伸出手來拉妃茵，將她帶著往他來時的方向走。
「基拉，你真的沒事嗎？」基拉的樣子怪怪的，讓她有些許擔心。
「恩。」基拉只是敷衍的恩了一聲，沒有直接回答她，也不知牽著她走了多久，毫無預兆的停了下來，妃茵險些撞上他的背。
「怎麼了？」
「我們到了。」基拉低垂下頭，聲音有些沉悶，沒有回頭，卻鬆開了一直牽著她的手。
「基拉？」妃茵有些不安想要伸手拉他，卻被刻意的避開了，那種不安更加擴大了，「基拉！？」
背對著她的基拉只是偏過頭去，髮絲垂落的陰影遮住了他的神情，顯得黯然而悲傷，「從這裡一直往前走，就可以看到勞倫了。」
「基拉你不和我一起嗎？」不安的恐懼越來越大，啃噬著妃茵的內心。
似乎察覺到了妃茵內心的顫抖，背對著她的基拉咬緊了牙關握緊了雙拳，似乎在壓抑著什麼，忍耐著什麼，輕輕的顫抖著，每一秒都是煎熬，他忽然轉過身將妃茵拉入自己的懷抱，「對不起，對不起，妃茵。」
那驀然的擁抱讓妃茵全身僵硬，聽著基拉幾乎哽咽的道歉，她只覺得心都要揪起來了。「基拉……」
「對不起，妃茵……和你約定的事情，我做不到了。」
原本想要回擁他的手驀然一僵，瞳孔驟縮，就那樣被基拉握著肩膀推離了懷抱。
「基……拉……？」
「我無法陪你繼續走下去了。」基拉露出了充滿歉意的悲傷笑容，「把你送到這裡就可以了吧？我知道妃茵一直都很想見勞倫·艾迪魯的，我知道無論我怎麼做，都無法和你心中的他相比，能帶給你幸福的，終究不是我啊……我一直在想，他到底哪裡好，哪裡值得你戀戀不忘？現在想來，大概就是因為時間吧，我出現的比他晚，晚的再也無法走進你內心了，從一開始我就是輸的，只是我不想承認這一點而已。」
「不，不是……」
「已經夠了……」然而基拉卻沒有給她反駁的機會，「縱然你忘記了過去，你的心依舊會為了勞倫而痛苦。就算是陷阱，你也不顧一切的跳進來不是嗎？雖然我比任何人都想要看到你幸福，但是直到此刻，我也不得不承認，就算傾覆所有，也贏不了你心中那個名為勞倫的影子，只要他存在，無論他是生是死，我也無法讓你感到幸福。」
「……」妃茵只是怔怔的看著基拉，他悲傷又溫柔的神情是那樣的熟悉，卻又那樣的陌生。這一切一定是假的吧，是夢吧，怎麼會是真的呢？不會的，就算世界捨棄她，也絕不會讓她孤身一人的基拉怎麼會放棄她呢？
「所以接下來的路，我無法陪你了，繼續往前走吧，走到屬於你的勞倫那裡去。」
就在基拉說完這一句準備轉身離去的腳步卻驀地停了下來，因為本該被打擊的說不出話來的妃茵伸手拉住了他，「不對，我不信！你根本不是基拉！我認識的基拉絕不會放棄，更不會說出這樣軟弱的話！」
「你明明已經忘記了，又怎麼能說瞭解我……」
「就算忘記了，我也相信他。」妃茵堅定的回答，放開了抓著他的手，「我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相信他說過的每一句承諾。基拉曾和我約定好了，無論怎麼樣都會一起面對，只要我不鬆開他的手，他也絕不會鬆開我的手，所以你不是基拉！」
「還真是堅定啊，為什麼呢，只為你們所謂的愛？」伴隨諷刺性的話語落下，眼前的白霧散去，『基拉』的身影猶如扭曲的鏡像，很快變成了另一個陌生又熟悉的人——烏魯帝西亞。
「果然是你。」妃茵剛想向前就覺得眼前一花，被無形的力量反彈回來，這時她才發現自己被困在一個法陣內無法離開，難怪剛剛怎麼走都走不到盡頭，因為她只是在幻境的迷惑下原地踏步。
對於妃茵的咬牙切齒，烏魯帝西毫不在意，只是靜靜的看著她，「真是不明白啊。」
「什麼？」面對他這樣的反應，妃茵有些不解，他憎恨自己，她很清楚，卻沒有想到這次他見到自己是這樣平靜。
「我不明白，你到底有什麼好呢？」烏魯帝西亞站在她面前，直視她的雙眼不給她逃避的機會，平緩的開口，吐出一個又一個熟悉的名字，「勞倫，依科賽，海恩，……莎莉葉，為什麼一個個都願意為你付出所有，乃至死亡也不後悔呢？」
「我……不知道……」妃茵後退了兩步，這麼多的名字，除了勞倫，除了莎莉葉，感覺到熟悉，有所耳聞外都全然沒有印象。
「也對，你忘記了啊，為了正大光明的享有幸福，忘記了自己的錯誤，忘記了自己的罪孽，更忘記了自己殺了多少人！身上沾染了多少人的血與恨！」
「！」那一瞬間妃茵感覺有人用重錘敲擊了一下心臟，雖然忘記了，但是烏魯帝西亞提起來的時候，好像能聽到無數人的哭嚎，喉嚨像被無形的手扼住痛苦的難以呼吸。「你底想說什麼？」
「我只是想告訴你，大家都為你而死，我沒資格得到幸福，作為我本體的你，作為殺戮武器染了那麼多血和悲哀的你，更沒資格得到幸福。」
「夠了！住口！住口啊！」她痛苦的捂著雙耳，想要借此阻擋他那猶如詛咒一樣的話語。
「住口？如果你想繼續躲在基拉大和的保護中一無所知的幸福，我不會讓你如願的，我要讓你知道莎莉葉有多麼痛苦，我要讓你知道，勞倫有多麼痛苦！」
「不！」看到那個玻璃柱中的人形時，妃茵無法控制的從喉嚨裡發出悲鳴，甚至忘記了自己被囚禁在陣內想要衝出去而被力量反彈狠狠摔倒在地上，「不可能……這一切不是真的，不是。」
「很可憐對不對，明明是那樣堅強，那樣善良的人，卻沒有人放過他。」烏魯帝西亞看著泡在水中面色蒼白的男人，無法控制的握緊雙拳，神情一瞬間變得猙獰而扭曲，但很快在他的控制下恢復了平靜，「大家都因為你痛苦，飽受磨難，因為你而死，你卻忘記了，還心安理得的享受幸福，不覺得卑鄙嗎？」
烏魯帝西亞的話語毫不留情，宛如最鋒利的刀，精准而殘忍的插入她內心最軟弱的地方，硬生生的撕裂暴露開來，「如你所言，基拉大和沒有捨棄你，一直堅守與你的約定，但是他又能撐多久呢？」
「就算他深愛你，為了你可以一切都不顧，那又如何呢？總有一天會再度變成這樣的，會受不了痛苦求著你殺了他，或者為了保護你，不斷戰鬥，最終淪為他人的研究材料，生不如死。」
「你看你害了多少人啊，大家都為你而死，你卻保護不了他們！愛著你的人沒有一個能獲得好下場，你憑什麼獲得幸福，妃茵·斐修·瓦魯蒂西亞，你憑什麼！」
妃茵抓著雙手插入髮絲，痛苦的顫慄著，不想承認烏魯帝西亞的話，想要否決他的話，但是那個玻璃柱中男人狼狽淒慘的模樣卻深深烙印在她的眼眸中。
那個會笑容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男人，會開玩笑揉著她腦袋的男人，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不生不死的活著，無法解脫都是她害的？
不……
「啊啊啊啊啊——」胸口裂開了，痛苦的聲音宣洩出來，淒厲的劃破長空，讓聽到的人只感覺被鋒利的刀鋒劃過，傳來尖銳的無法忽視的疼痛。
「你保護不了任何人，終有一天基拉大和也會落得這樣生不如死的下場，這一切都是你害的！瓦魯蒂西亞，你是世界的禍根，只要你存在，大家都會不幸。」
「不，不會的！」總覺得有什麼要從胸口爆出來了。
一種毀滅的情緒壓迫了她的全部的想法，侵佔了她的靈魂和意識，那是一種讓她感到陌生感覺到恐懼的毀滅欲，無法控制。
為什麼會這樣？看著一會明一會暗的幽幽光芒，她忽然明白了，是這個陣。
這個陣不止封鎖了她的力量，更是放大了她內心的負面。
察覺到這才是烏魯帝西亞的陷阱時，已經晚了，她無法再壓抑自己的情緒。
那種殺戮，憎恨，厭惡，在胸口膨脹，叫囂著要將一切消滅，要讓所有骯髒貪婪的人心覆滅的瘋狂，簡直就像硬生生的要變成一個她不認識的自己了。
那時候的自己會怎麼樣，基拉會怎麼樣？
甚至不敢去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基拉——快逃——
不要過來——帶著大家逃得離我越遠越好——
因為苦苦的掙紮，妃茵的眼眸被染得血紅，淚水不受控制的伴隨悲鳴而流淌。
無論多少年，瓦魯蒂西亞的弱點從未變過，烏魯帝西亞冷笑著看著她在崩潰的邊緣苦苦掙紮。
她的體內存在一個名為自我防禦的毀滅程式，這是誰都無法複寫下來的程式。因為這一程式，他是不完全的，無法像她那樣完美的自我修復，但也因為這個程式她才會被稱為世間最強的兵器。
曾因為親手殺掉勞倫而崩潰，意識陷入沉睡，全部只剩下自我防禦的本能，幾乎毀滅這個世界，雖不知道最終是怎麼停下來的，但是這次他要完全將她的意識摧毀，讓她再也醒不過來。
只是這樣想著，烏魯帝西亞抬起手，在她不可置信，驚恐的目光中，打碎了玻璃柱，培養液混著玻璃碎片肆意。
扯斷了維持男人生命的管道，硬生生從他體內抽離，鮮血四濺。
「看啊，這都是你的錯。」
只聽他這樣笑著說，緊接著火焰乍然而起，將男人的身軀包裹吞噬。
妃茵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耳邊盡是他的嘲笑，她卻無法反駁，因為對方說的對，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是她的錯……
腦袋裡重複著這樣一句話，眼睛裡只有那被火焰燃燒的身影，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
忍著那幾乎撕裂心肺的痛苦與悔恨，對近在咫尺卻無比遙遠的存在，努力的伸出手，火焰在空氣中膨脹，火舌跳躍。
指尖竭盡全力想要觸碰，然而就是那一瞬間，勞倫的身軀卻在火焰中化作了灰飛，風一席捲，就連灰燼也不復存在。
一切都好像消失了，聲音，景色，還有萬物。
她的瞳孔因為痛苦收縮到了極致，就連胸口的某處也似乎承受不了這一切，轟然碎裂。
緊接著就是毀滅的力量驟然從她體內爆發，席捲之處盡數粉碎。
當瓦魯蒂西亞自我防禦程式啟動的那一刻。
名為妃茵亦或者斐修的人性與意識都會隨著崩潰而消失，徹底的淪為毀滅世界的工具。
災難會再一次的降臨這個大陸，作為一切的起點與終點，真好啊！
烏魯帝西亞殘忍而瘋狂的笑著，笑的痛苦絕望，有淚伴隨他的笑容落下。
——想起你作為武器的本性，然後破壞吧。
——讓你，我，還有這個世界，一起毀滅吧。
第八十六章 末日起始
火芯混著灰燼跳躍,妖異的火舌飛舞，翩翩飛散，這是燃燒生命的絕景。
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生命終於去了他本該去的地方，勞倫終於從這個痛苦的塵世解脫,回歸彼端。
直至微弱的火光承受不了颶風的洗禮軟弱掙紮之後陷入永遠的寂滅，面對妃茵無意識釋放的可以將萬物毀滅的氣勢,烏魯帝西亞沒有計劃成功的喜悅，只有木然的空寂，竭盡全力的發洩了情感後，只剩下力量被抽空的精疲力竭。
他看向身邊的莎莉葉,看著她沉睡的容顏,也不知她是在做什麼夢,也不知道她的夢境裡有沒有自己，苦澀的滋味在口中蔓延，緊接著他感覺心臟像是被人猛揍了一拳，腥甜的血從喉頭洶湧而出。
他的手緊抓著莎莉葉的棺木，原本站的筆直的身體因為痛苦彎下蜷起，起先他想要捂住口鼻，大概是不想在莎莉葉面前露出這樣狼狽的姿態，不想在瓦魯蒂西亞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模樣。
儘管一個已經不會睜開眼，一個已經失去了自我陷入了崩潰的瘋狂無法再注意他，可他還是下意識的想要忍下那嘔血的衝動。
結果前一口血還沒有吞下混著後面的血已經沖出，他只能被動的難受的咳嗽，嘔吐，扣著莎莉葉棺木的手不斷用力，指節發白，額上冷汗不斷溢出，面色慘白，眼眸也逐漸呈現出死灰之色。
已經可以感覺到那毀滅性的力量正朝著自己的方向鋪天蓋地的壓下來，甚至可以感到衣服髮絲皮膚都被風撕扯，更不用說高速旋轉的颶風中心，一定會被撕的四分五裂吧。
長髮頹然狼狽的散落在他的臉頰兩側，落在地面的髮絲末梢淩亂盤旋沾染了髮絲顯得汙濁而粘稠，不再撕心裂肺的咳血，他滿是血的手依舊捂著唇沒有放開，疲憊的垂下眼簾，無處躲避，也無法躲避，也就放棄了防禦抵抗的想法，反正自己總歸是要死的，早死和晚死也沒有區別。
那狂躁的魔壓近在咫尺，卻遲遲沒有壓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沒有等到死亡的烏魯帝西亞不解的抬頭，便看見前方有個人背對著自己，只是伸出手，五指略張，就形成了一道屏障將這毀滅性的力量扛了下來，兩種力量相抵抗碰撞而產生強大的爆破，就連場景都在那刺目的光芒中產生微量的扭曲，卻依舊好好的將身後的人保護下來，沒受到任何的傷害。
「勞……勞倫……？」烏魯帝西亞不可置信的睜大了雙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造出這護盾保護了他和莎莉葉的不是別人，正是在不久前身體被火焰焚化的勞倫，如他猜測的那樣，勞倫的意識一直都是清醒的，一直都看著這一切。
直到身體徹底的從這個世界解放出來也沒有離開，凝聚出靈體出現在這裡，擋在他和妃茵中間。
對於烏魯帝西亞的驚愕，勞倫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看著妃茵的方向，看到颶風以她為中心爆裂開去將陣法完全的碾碎，就連大理石地面也無法承受強大的壓力呈圓形深陷，爆發性的力量擴散也沒有減弱多少，龜
裂的大地因為壓強的擠壓片片翹起，進一步的粉碎。
弧形的盾因為力量的衝擊重力的擠壓下幾乎凹陷變形苦苦支撐，手不受控制的顫抖，勞倫眉心皺起，陰影加深，感覺像是扛住了一個樓房的壓力，必須有誰來制止失控的妃茵。
[我是武器，我只會殺人，這樣的我，不該渴望幸福。]
[從有自我意識，明白怎麼選擇，懂得抗拒起，就錯了。]
[如果從來沒有醒來就好了，如果不懂這一切就好了，我是武器，我應該服從命令，……我，終究…不是
人類。]
已經分不出曾經和現在，已經分不出幻影和真實了。
好像自己一直站在屍骸之上，所過之處，血流成河。
這也是被自己遺忘的嗎？不對……不對……
這不是她……
這不是她！
處於中心的妃茵不斷搖頭，在那些錯誤的痛苦的經歷影響下無數不屬於自己，不被控制的念頭，化作無數的聲音，在她的大腦中爭先恐後的訴說。
[血……好多……已經洗不乾淨了……]
[如果沒有遇到他們就好了，他們都是因為我而死。]
[是我，把大家都拖入了地獄，是我，把看到的人，全都，殺了。]
[與意識想法無關，我是被詛咒的，和自己牽扯上的人類，只有毀滅這一條路。]
「不、不要……不、對……」內心強烈的掙紮吐出支離破碎的字元，卻不知傳達於何處，縱然下唇都被咬裂，鮮血流淌，也感覺不到疼痛。
她拼命的捂住自己的雙耳，想要在那些紛雜的記憶中分出自己的想法，想要保留自己的意識和理智，竭盡全力的不被那如潮水洶湧而出的痛苦影響，也難以做到。
因為這些聲音都是她的，瘋狂，殘忍，殺戮，還有無法抵抗本能的自責，和懊悔。
無論拒絕還是接受，這些都是記憶中的自己，而這些不同的自己凝聚在一起就形成了恐怖的負面，足以碾碎理智所能承受的極限，就像席捲的風暴先在內部將自己摧毀，再釋放出來毀滅世界。
另一個地方，基拉從踏入霧氣起就被傳送到和妃茵截然不同的地方，儘管他抬頭就可以看見艾迪魯庭園，然而無論他怎麼走，朝哪個方向走，都無法縮短距離，簡直就像有無形的屏障阻礙自己靠近一樣，只能在周圍徘徊。
此刻他像是有所感應一般的抬頭，「妃茵？」
可以看到蔚藍的天空已被厚實的雲層覆蓋，以艾迪魯庭園為中心，雲層成螺旋狀旋轉彙聚，層層遞增，猶如枷鎖，壓在它的頭頂，沉悶而壓抑，隱隱可見其中雷電閃爍，給人一種天災將至的錯覺，就連天空也好像會隨時碎裂坍塌下來。
只要想到妃茵可能已經在那裡了，就不由自主的開始著急，擔心了起來，正在此時綠色的蔓藤無聲息的靠近，在基拉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纏繞上了他的腰間，輕鬆的一提就將他帶了起來。
「席雅！？」基拉被突如其來的失重感嚇了一跳，也不知道席雅是什麼時候來到他身邊的。
她沒有回應基拉，只是專注的看著前方，像是在趕時間一樣用蔓藤帶著他，高高的躍起然後輕盈的落地，以雙腿奔跑也追不上的速度急速前進。
「你要帶我去哪裡？」
「艾迪魯庭園。帶你去見妃茵。」
忽視被吊著的不適，基拉感覺到席雅和最初的見面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了，如果之前是懵懂無知，那麼此刻的席雅神志清晰，更像個正常人。
他不知道的是，當席雅從羅睺那聽到奇斯這個名字的時候，就覺得很熟悉，開始回想有關這個名字的事情，大腦好像被硬生生撕裂掰開來。
伴隨那劇烈的疼痛，殘缺的記憶逐漸從黑暗深處浮出水面，混亂的神智也奇跡般的恢復了，整個人就像從昏沉的睡夢中清醒，原來她一直都不曾忘記，只是拒絕接受殘忍的真實，寧可選擇掩埋痛苦，從而呆傻了這麼多年。
「我們必須要快，在妃茵徹底失去自我以前。」
「什麼？」基拉的疑問還沒有得到回答，席雅已經帶著他從高空躍入艾迪魯庭園，當大廳內慘烈的景象映入眼眸時，也就不需要答案了。
基拉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見到這樣的一幕，整個天際雲層都被強大的力量給扭曲在她頭頂形成恐怖的漩渦和黑暗，其中夾雜的雷電轟鳴，好像隨時坍塌壓下來粉碎世界。
所有的紅都仿佛為中心的妃茵所吸引，狂亂的風暴將她包圍在其中，撕扯著她的衣袍與髮絲，妃茵的眼睛連眼白都染得血紅，神情無限的痛苦，簡直就像在和身體裡的另一個東西做鬥爭，腳下呈現的黑暗法陣逆向旋轉給人一種危險而恐怖的感覺。
「妃茵！」周圍的慘烈不是沒有看到，但此刻的他什麼也顧不得了，眼中只有她，只想去她身邊，因為妃茵好像在哭，比起世界的毀滅，他更害怕妃茵先一步被痛苦給摧毀了。
「妃茵！——」他大聲呼喊著，可是聲音無法傳達到妃茵那裡，他頂著那狂暴的力量前進，風宛若鋒利的刀，伴隨他的前進，割破他的面頰，衣服，肌膚皮開肉綻，鮮血流淌，儘管如此他也沒有停下腳步。
「妃茵——妃茵——！」他雙手護在前方想要減小阻力，也無法避免滿身的傷痕，不知是因為他身上的鮮血太過駭人，還是他的聲音傳達到了妃茵那裡，她怔怔的看著基拉的方向，滿是血腥的記憶幻境中，他的存在是那樣的鮮明，看著他來到自己面前，妃茵還有些難以回神。
鋒利如刃的颶風逐漸停止，暴亂的力量也奇跡般的抑制住，勞倫也放下了手，看著危險中心的兩個人。
「基拉，這是我的夢境嗎……？」她顫抖的抬起手，像是想要用指尖觸碰他的面頰，確認眼前的是真實還是虛假，但是又不敢觸碰，如果是虛假的話，害怕一觸碰，這個幻境就會瞬間消散。
「我就在這裡，不是夢，更不是錯覺，我就在這裡。」這樣脆弱的妃茵讓基拉內心一陣劇痛，他露出幾乎要哭的笑容，伸手抓住她的手，將之緊緊的按在自己的臉頰上，想要用自己的溫度告訴她，自己是真實的。
「基拉……」妃茵用力抓緊了基拉的雙臂，那些恐怖血腥的幻影沒有消失，耳邊而鳴音還在繼續，簡直就要硬生生的將她逼瘋，更可怕的是她根本無法抑制，好像自己就要變成一個恐怖的，陌生的人形兵器了一樣，原以為自己再也看不見他了，卻沒有想到他會來到自己身邊，忍不住緊緊的抱住了他。
「基拉，我，會毀滅這個世界嗎……？」
感覺到妃茵的顫抖，基拉抬起手撫摸她的發頂，親吻她的眼角，「不會的。」
「可是，我害怕……我怕我控制不了自己。」不等基拉安慰，她驀然的抬頭，驚惶的看著他，「為什麼，為什麼基拉身上會有這麼多傷，這麼多血？是因為我嗎？」
「不是，是我不小心……已經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然而鼻尖縈繞的基拉血的氣味無不刺激著妃茵纖弱的神經，基拉因為將她抱在懷中沒能察覺她眼眸中痛苦的掙紮。
[這個世界，還有人心，都太醜惡了。]
[總有一天，基拉也會和勞倫一樣，被世界和人心吞噬淹沒吧……]
[我深愛的契約者們……]
「……不。」妃茵不由自主的按住自己的頭，頭痛欲裂。
「怎……」不等基拉將話語問出，腹部傳來劇烈的疼痛，讓他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
原來是她不知何時在手中凝聚出一把武器，借著擁抱狠狠的刺穿了他的身體，從他身後透出。
低下頭就對上了妃茵木然的雙眼，鮮紅欲滴的瞳孔宛如傀儡般空洞，鮮血落在她的眼眶又順著眼角溢出，妖異又悲涼，宛如血淚。
——妃、茵？
基拉的目光複雜而悲傷，什麼質問的話都說不出口，只是忍著身體撕裂的痛苦，想伸手擦去她眼角的血，然而對方連這點時間都沒有給他，就直接抽出了武器。
那一刻，他只覺得萬物都寂靜了下來，只聽見被堵住的鮮血從傷口中噴濺出來的聲音。
無法控制的往後倒去，好像看見了妃茵哀慟的神情，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一樣，明明已經決定了守著她，不再讓她難過，結果自己又一次的傷害了她。
伴隨著血液的流失，意識逐漸抽離，朦朧間好像聽到她的聲音，好像叫著他的名字，又好像沒有。
世界，色彩，光暈，模糊成片，最終陷入無盡的黑暗。
妃茵回過神的時候，手中武器已經沾滿了他的血，基拉倒在地上，像睡著了一樣，鮮血從他背後流出，緩慢的，無聲的在地面擴散。
那刺目的紅映入她的眼眸，瞳孔因為恐懼而極具收縮，自己做了什麼?
自己，刺傷了基拉，殺了……他？
不，這不是真的，這一定只是噩夢而已，只要醒來就好了，只要醒來……
腦海突突的疼痛，想大喊，卻卡在喉嚨裡無法發出，難過的想哭，卻流不出淚。
眼眸在瞬間渙散開去，腦海中的一切都化作空白。
因為忘記了過往，所以對斐修失去主人的那種銘心刻骨的疼痛，無法感同身受。
當真正經歷了失去，那過往的痛苦只是加倍而來，記憶裡那些幸福也會在瞬間變成了痛苦。
如果說之前還有意識殘存，在看見基拉倒下的時刻，就放棄了，放棄了抵抗，徹底被自我防禦系統給淹沒吞噬了。
不知過了多久，妃茵眼眸中的感情全部褪去，只剩下荒蕪與寂寥。
她站在那裡，手放在胸口，之前好像聽見有什麼碎裂的聲音，只是因為自己傷害了他嗎？
為了觸碰他的面頰，她單膝跪下，注視著基拉的目光虔誠而溫柔，「我不祈求您的寬恕，吾主啊，為了更好的保護您，我不得不如此選擇。」
為了結束這一切悲傷與絕望，為了終結汙穢與錯誤。
她必須這樣做。
下了某種決定，就再沒有人能將她影響，深紅的眼眸所到之處只有冰冷，其中再沒有任何的感情，好像世間萬物在她眼中都是該毀滅的死物。
原本懸浮在她身後的六片黑晶中間開始伸長出金屬一樣的脈絡彼此連接密集交錯，更像鑲嵌了黑晶的機械翅膀，展開的瞬間，可以看見水銀般的液體在其中流動，散發著瑩瑩光輝。
無形中散發出一種讓人無法反抗的壓迫感，就連勞倫都感到駭然，眼前的人讓他無比陌生。
當瓦魯蒂西亞之書也回歸於她手中時，她再不逗留，展翅離開。
離開前看也沒有看周圍一眼，不是不知道有其他活人，而是在她眼中萬物皆是螻蟻，沒有人能阻止她，也就沒有在意的必要。
***
——因為過度悲傷而停留原地是愚蠢的，時間不會為你的悲傷而回流，死去的人更不會為你的悲傷而活過來，無論痛苦與否，你都要鼓起勇氣，義無反顧的往前走。
在夢中她聽到的那個人的聲音是誰的呢，是克裡斯嗎？
那個大色狼也能說這麼有用的話啊。
梅瑞思看著天空，即便烏雲密佈，也無法影響她愉悅的心情。
鮮血順著她的額頭流下，染紅了大半的面容，然而她的笑容即便沾了血也不顯暗淡，就連燦爛的陽光與之相比都要遜色幾分。
這就是我選擇的路，我沒有逃避的一直走到了現在。
答應你們的，我做到了。
所以你們也一定要平安無事。
——他們不會隨著時間消失，而會活在你的心裡，與你相伴，一直，永遠。
「依朵依，古拉提亞斯先生沒有離開，他一直就在我們身邊呢……剛剛戰鬥的時候，我甚至覺得他就活在我身上，與我們一起，支撐我到現在……我甚至聽到了他鼓勵我說不要放棄呢。」雖然笑著，喉頭卻發出了奇怪的哽咽。
梅瑞思躺在地上，身下的地面染滿了鮮血，都是她的血，因為那些人造天使比想像中更難解決，死後也只會化作灰飛。
儘管一半的身體已經失去了知覺，也不覺得有多麼難過，因為她和依朵依成功的攔截了所有的人造天使，沒有讓任何一個人造天使活著離開，而且早在那之前，她和依朵依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依朵依，你睡著了嗎？」此刻依朵依在她的手臂間蜷縮成團，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但那冰冷的身軀告訴梅瑞思她已經先一步的追隨古拉提亞斯離開了。
「是嗎，你睡著了啊……」她小小的身軀承載了無解的劇毒，即便毒會因為同契會因為戰鬥加速她的死亡都沒有放棄，一直和她堅持戰鬥到現在，十分的了不起。
「我也有點困了呢。」決定同契的時候依朵依就告訴過她，這個毒是會傳染的，會從同契的地方逐漸走遍全身，到最後結局只有一種，那就是死亡。
所以當時依朵依並不願意與她同契，只是說不過她，因為對她而言，只要能幫他們，就算死亡也不會害怕，更不會後悔。
因為她是為了她重視的家人傾覆所有，所以，她覺得很值。
此生再沒有比現在更加幸福的時刻了，伴隨大量的鮮血從體內流失，意識也變得模糊了起來，即便知道在這裡閉上眼就再也醒不過來，也不想抵抗。
過去的自己，像一個行屍走肉，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直到此刻，才覺得自己活過。
人的一生猶如走馬燈，重現在她<B>①38看書網</B>速的播放著，照顧妹妹，與妹妹生活，然後認識依朵依和古拉提亞斯先生，遇到老闆娘，結識雪瑞，基拉，妃茵，克裡斯，計都……
我這短暫的一生能擁有這麼多的幸福，已經足夠了。
我很高興，遇到你們……
與此同時，計都和克裡斯在艾迪魯庭園前停下了腳步，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間，他們的心疼得好像裂開了一樣，風聲宛如告別，莫名的悲戚，好像有誰永遠的離開了。
白色的小花寂靜搖擺，被血染紅，盛開一天的生命隨風頹敗，在這陰暗沉悶的天空之下，漫天飛舞的花瓣，宛如對逝去生命的無聲哀悼。
[請你們一定要平安無事……]
悠于 2015-12-15 20:46
第八十七章 末日長夜
這一切幾乎是在瞬間發生的,事態轉變的太過迅速，導致妃茵離開時眾人都沒能來得及回神，但，不論這結果有多出人意料,終是按照烏魯帝西亞所希望的那樣發展的，他複雜的看著血泊中的基拉大和,如果不是他的突然出現，妃茵斐修也不會這麼快崩潰，計畫也不會這麼成功，應該感謝他嗎,可是胸口湧現的那種複雜的情緒是又是怎麼回事呢,酸澀的,混著難以言喻的悲哀。
「為什麼？」這個時候勞倫的靈魂轉過身，他的唇瓣沒有動，而聲音卻直接傳入烏魯帝西亞的耳內。
「為什麼？」烏魯帝西亞努力的讓自己站起來，不想當著勞倫的面露出疲態，不肯示弱半分，忍著痛將身體撐的筆直，下意識的將莎莉葉的棺木護在身後，他不會認為對方是專程來救自己的，他從不信對方有好心。
起初防備的同時有些疑惑，但是很快就反應過來勞倫問的是什麼，終究還是為了妃茵斐修啊，想知道他實行這種毀滅計畫的理由嗎，「因為我不甘心啊，不甘心只有我一個人一無所有，因為……我嫉妒啊……」
明明是他一直陪伴著莎莉葉，明明他付出的一點也不比斐修少，可為什麼莎莉葉心心念念的只有斐修呢？
在那份複製過來的記憶中，莎莉葉和斐修在一起的時候總是那樣的快樂，可是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卻連笑容都沒有。
莎莉葉喜歡斐修，所以他將自己的形象設定的和斐修一模一樣，他以為這樣莎莉葉就會露出笑容，起初她的確被這個外表迷惑了，但是很快就清醒了，緊接著就是沖天的怒火。
莎莉葉一方面確實希望他就是斐修，另一方面卻又覺得這是對斐修的褻瀆，對莎莉葉而言，複製體的他就只是一個垃圾。
所以他恨，即便知道這一切與瓦魯蒂西亞本身沒有任何關係，可還是無法控制。
恨自己是複製了瓦魯蒂西亞的程式而生，恨因為對瓦魯蒂西亞的思念而創造了自己的莎莉葉，更恨到現在都愛著莎莉葉，為了她而永遠無法擺脫瓦魯蒂西亞影子的身份而活的，自己。
「無論你，還是莎莉葉……你們對妃茵斐修的在意，總讓我覺得我的生命，我的努力，都是一場笑話。我不明白，他到底哪裡好，為什麼他就能夠幸福的擁有這一切……只因為我是複製體，所以我就是多餘的，不該存在的嗎？」
時間久了，他已經分不清自己為什麼在意莎莉葉了，是因為那不屬於自己的記憶，還是因為除了莎莉葉一無所有的依賴？不知道，但是執著了那麼久，他也無法放手了，莎莉葉是他的全部，勝過了他的生命。
即便記憶在混淆，一切都難以分辨，烏魯帝西亞也知道，他就是他自己，他的想法，他的感情，他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也想證明，他的心情，是自己的，不是瓦魯蒂西亞的。
「為此你要毀了斐修，拖著這個世界陪葬？這樣，你就滿意了？你的計畫就算成功了又如何,你也得不到未來了……」
「滿意？當然，我一直都渴望著這一刻啊，渴望親手粉碎她的幸福，渴望看著她因為你的死亡而瘋狂，現在她真的崩潰了，我還能有什麼不滿意呢……至於未來……」烏魯帝西亞的眼眸沒有絲毫光亮，猶如深淵般，只有無盡的黑暗，和絕對的寂靜，停頓片刻，他挑起唇瓣，揚起諷刺的笑，「……反正，我早就沒有未來可言了……」
勞倫靜靜的看著他，神情複雜而悲哀，在漫長的時間裡，他一直都注視著他們，斐修的所有遭遇他都看著，斐修的所有經歷，他都知曉，包括斐修的選擇，以及和他相關的所有人。
所以勞倫同樣知道，這個烏魯帝西亞一直都是靠著斐修的記憶活著，偏執至瘋狂的活著，而現在，烏魯帝西亞就要死了。
為了莎莉葉，烏魯帝西亞透支了一切，遭受力量反噬，不但沒有進行自我修復，反倒像兩頭燃燒的燭火，瘋狂的不顧一切的揮灑盡自己生命所有的能量。如果他是個人類，這具身體應該是千瘡百孔，生命也早該終結。死亡的鐮刀一直壓在他的脖頸上，卻遲遲不肯揮下，因為他一直苦苦撐著，守著，等著，只為了莎莉葉，一直不肯死。
此刻他已經撐不下去了，如果說死亡已無可避免，那麼他因為看不到未來，而選擇了放棄，哪怕加速自己的死亡，也要讓一切與自己陪葬。
烏魯帝西亞的這種行為固然自私，勞倫卻發現自己沒有資格指責，因為他也不比他高尚，所以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也不想說了，只是無奈歎息，明知道這慘烈的結局是他自己的選擇，看著這張與斐修相似的面容卻還是會有所不忍。
勞倫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收回自己的目光轉過身去，不再看。
這一切的源頭究竟是誰呢，是他吧，無論過去還是現在，真正造成斐修痛苦，崩潰的錯誤，都是因為他。說視斐修為家人的是他，放棄了斐修這個家人的，也是他。正因為心頭的傷口不曾癒合，所以自我防禦程式一直都在自動運行。
既然這永不磨滅的傷痕是他造成的，所以也該由他來結束。
烏魯帝西亞以為自己會被殺死，以為勞倫會為了斐修而毀掉自己，然而勞倫沒有這樣做，只是沉默的轉過身去準備離開。
「等等，你要去哪裡！」烏魯帝西亞神情閃過一絲慌張，下意識的伸手去拉勞倫的袖口，無暇思考此刻靈魂狀態的勞倫怎麼會被自己碰到，不覺得自己的動作有問題，也沒有看到勞倫複雜的神情，只是快速的說「到現在你還要去找妃茵斐修？為什麼到現在你還沒有放棄，你是阻止不了她的，你更救不了這個世界！」
這話語應該是諷刺，然而說出這番話的烏魯帝西亞卻像是要哭了一樣，聲線中透漏著苦苦掙紮的祈求，勞倫輕輕歎息，很輕易的便將自己的袖口從那沒用多少力量的手中抽離，「即便如此，我也不會放棄，無論情況多麼糟糕，已經死去的我也不會再死一次了。」
緊接著，勞倫的靈魂就消失了，烏魯帝西亞無力的垂下了雙手，好像耗盡了全部的感情。
無論他付出多少，多麼聽話，誰也不會多分給他一絲愛意，不止一次的考慮過，如果毀掉了本體，那麼他是否就可以幸福了？
結果，到頭來，還是在白費功夫……真是，叫人諷刺啊。
「……算了，反正無論如何我都無法替代斐修的存在，既然得不到……我也不想要了……比不上就比不上吧，反正最後陪在莎莉葉身邊的，依舊是我……我只是……無論如何，也不想看到你們比我幸福。」
將僅剩的全部的力量壓在身後，疲憊的靠著莎莉葉的棺木，看著外面的世界逐漸破碎，等待著長夜的盡頭，萬物的寂滅。
***
克裡斯和計都還沒有進入艾迪魯庭園，就看見一個酷似妃茵的人從頭頂中飛過，銀色的翅膀在夜空中宛若流光，引得他們停下了腳步。
「那是……妃茵嗎？」
「不知道，」計都面色複雜，「但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悶雷滾滾，閃電的雲層間跳躍，天空像是被銳利的光芒撕裂了般四散開去，無處不透漏著不詳而壓抑的氣息。
下一刻他們便放棄了原本的目的，轉身追了上去，並且呼喊著妃茵的名字，但是前面的妃茵不但沒有回應，還飛的十分迅速。
地面驟然開裂，像是與克裡斯他們競爭賽跑一樣，從細縫變成深淵般的猙獰獠牙也不過瞬間，險些掉下去的克裡斯下意識扒住近處凸起的石塊，手臂用力將身體拋起，卻險些撞上驀然崛起的土塊，等化作武器的計都將石塊一刀兩斷的擺脫了險境，就發現原本怎麼追也追不上的妃茵停了下來。
克裡斯還沒有靠近就敏銳的察覺到危險，不等計都示警就迅速的後退躍起，緊接著轟隆一聲，大地震顫，以前面半空中的人影所在為中心如蛛網般呈四分五裂開去，碎裂的地面相撞，百年樹木也在刹那間折斷坍塌，一切發生在瞬間，危險過去，腳跟站穩，周圍已面目全非，滿目荒涼與慘烈。
「克裡斯，計都。」少女面對熟人遇險也是完全的無動於衷，高高在上的俯視這一切。
那毫無情緒起伏的冰冷聲線，讓克裡斯神色一凜，起手臂將計都化身的武器擋在身前，一副備戰的模樣「你不是妃茵，你是誰？」
我……是誰？
即便擁有記憶，她也不是斐修，更不是妃茵。
聽到克裡斯的問題，她神情一黯，只是瞬間，再抬起頭，那雙深紅的眼眸，無喜，無悲，只有一片漠然，「吾名，瓦魯蒂西亞。」
不等克裡斯有所疑問，瓦魯蒂西亞微微偏頭就躲過了鋼鞭一般淩厲的蔓藤，轉身就看見席雅帶著基拉站在那裡，神情有些無奈，「您不該來。」
「那可不行。」基拉捂著腹部的傷口，笑容一如既往的平靜溫柔，拒絕了席雅的攙扶向前走了兩步，妃茵刺他的那一劍避開了內臟，雖然傷口很深卻不會有生命危險。
「那麼，您是來殺我的嗎？」
「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如果要阻止我，就只有殺了我，而且我違背了您的意願傷了您，您一定很生氣，很厭惡我才對吧？」
「是啊，我很生氣，但不是因為你傷了我，而是因為你留下了我，我們不是發過誓嗎，無論去哪裡，無論生與死，我們都要在一起。」基拉抬起頭，認真的看著高空中的人影，就算烏魯帝西亞說他認識的妃茵消失了，說她再也回不來了，他也絕不會信的。
「無論生與死……也要，在一起……？」瓦魯蒂西亞緩慢的，低聲重複。
「是啊，妃茵，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家人啊。家人就應該生活在一起，失去了誰都會難過的啊。」
「難過？」瓦魯蒂西亞捂著胸口，深紅的眼眸泛起一種難以理解的奇怪情緒，可以感覺到，另一個自己在哭，這種感覺，就是難過嗎？不想失去彼此，不想孤獨的活在這個世界，想要幸福？
「是啊，失去了妃茵話，我會很難過啊，所以不要一個人去做危險的事，回來吧。」
從被席雅救醒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她從未想過真正的將他傷害，只是不想被他阻止而已，也許變得有些陌生，可還是他的妃茵啊，也許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一個，那也無所謂啊，無論多久他都可以等，等她想起，如果再也無法想起，那就重新創造，無論記憶，還是感情。
「如果妃茵不喜歡這裡，我們就去別的地方，如果妃茵討厭人，我們就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只有你和我。」
瓦魯蒂西亞看著地面上對自己伸出手少年，深邃的眼眸翻騰著讓人無法看清的東西。
對於自己真實的恐怖形態，這非人的機械雙翼，也毫不介懷，這就是被另一個自己所深愛的人。
因為共有的記憶，她並不懷疑他話語，她更相信，這一切皆是出於他的真心，只要下去，就會被他緊緊擁抱，這種溫柔，這種溫暖，讓一切冰冷的生命難以拒絕。
該如何守護呢，有形的事物終會碎裂，脆弱的生命都會因為過於強大的力量死亡。
想起歷代契約者悲慘遭遇，那沒有任何情緒的血紅的眼眸有淚驀然淌落，被自己所執著的人類，卻，終究只有毀滅這一種結局。
「妃茵？」基拉沒想到她會在瞬間從高空移動到自己面前，她的淚水讓他擔憂而無措，對於她倏然的靠近也並不恐懼，她那冰冷而陌生的擁抱也只是讓基拉僵硬了一瞬，但是很快就放鬆回擁抱了她。
「吾主啊，您總是這樣溫柔嗎，無論上次，還是這次……」基拉看不到的地方，那雙血色的，宛若冰封的雙眼，罕見的浮現出一種讓人感到悲哀的溫柔，擁抱基拉的時候，她卸下了所有的防禦，好讓他可以輕易的殺掉自己，停止這一切災難，這是瓦魯蒂西亞為他留的一次機會，然而他卻因為不知道而放棄了。
基拉感覺到她的雙臂在顫抖，剛想張開口說什麼，話語卻卡在了喉嚨裡，一種來勢兇猛的寒流將他包圍，無法推開擁抱自己的她，眼角向下就發現一種肉眼可見的陰影有生命般在自己腳下旋轉，帶著一種寒意深入骨髓，逐漸蔓延四肢百骸遍佈全身，體溫正急速流失，凍僵的身體還有四肢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但他卻固執的維持著擁抱不肯鬆手。
「您不該這樣溫柔的，因為我並不是你所愛的妃茵。」
「為什麼……不是……妃茵……在哪？」
「因為我借助她的手傷了你，所以她十分自責，十分痛苦，為了逃避這一切，將掌控權還給了我，退入了黑暗。」
她靠近了基拉，可以感覺到他身體的溫度，十分溫暖，溫暖的讓她難以放手，「我是瓦魯蒂西亞，我的存在意義便是毀滅這個世界，殺掉所有活著的人。」
「我知道溫柔的您一定不會想看見這醜陋，噁心，生靈塗炭的世界，我不想傷害您，但，也不能被您所妨礙。」
瓦魯蒂西亞親昵的捧著他的臉，血色的眼眸注視著他那逐漸失焦的眸子，「所以，我為您準備了新的世界，請閉上雙眼吧，在那裡，我便可以將屬於您的幸福還給您了。」
「我……最渴望的……幸福？」那在腳底遊走的陰冷黑暗正逐漸往上蔓延，他不知道注視著一切的克裡斯，計都，席雅有多麼擔心，他的感知都變得遲緩，外界傳來的攻擊都被瓦魯蒂西亞的法陣所阻擋，無論是呼喊聲，還是力量相撞的爆破聲，都無法傳達到他耳中。
「是的……在那裡，你可以過普通人的生活，不用為戰爭而困擾，不用為死亡而悲傷，你的另一個世界的家人，朋友，都會陪著你……」話語未完，瓦魯蒂西亞面色卻在霎時間變得慘白，痛苦的抓緊了胸前衣襟，察覺到一切即將失控，她所剩時間不多，當即抓緊了基拉的手臂，然後吻住了他。
記憶中那恒古的孤獨與寒冷將她纏繞，即便緊緊的抓著基拉，他殘餘的溫度也無法阻止指尖變得冰冷，隨著時間，她會慢慢的被武器的本能掌控，嗜殺，嗜血，會做些什麼行為，連她自己本身都無法控制。
所以她覺得，與其讓基拉給這個世界陪葬，死於恐懼和痛苦。
不如在一切還未發生前，讓他永墜夢境，再不受生與死的掌控，幸福的從這個世界解脫，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守護。
此刻克裡斯，計都，還有席雅看到的是十分驚悚恐怖的景象，被瓦魯蒂西亞吻住的基拉逐漸被黑暗包圍，起初只是圍繞在他腳邊，已經淹沒了他肩膀上方，但由於它還在不斷的往上爬，下麵的黑暗就像被風吹散的霧一樣變得淺淡，而他的腳開始也由下而上伴隨黑霧散去而消失，就好像分解成了看不見的空氣例子一樣，這種消失，比死亡更讓人恐懼。
基拉自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在旁人眼中是個怎麼樣的景象，他只是覺得體內的血液前一刻在洶湧翻騰，下一刻就凝固成冰，最後四分五裂開，疼的讓人難以忍受，混沌的意識有瞬間的清醒，但接著就是陷入更加昏沉的境地。
當所有的感官只剩下疼痛的侵蝕，黑暗違背意志的壓下來時，他看見她那雙深紅色的眼眸中映照著無法訴說的悲哀，壓抑又寂寥，但是很快那種感覺就變了，變得壓抑而陌生，透漏著血腥的氣息，狂亂的風將她包圍，髮絲隨風撕扯翻騰，漆黑的色澤在瞬間褪去，變成慘烈而荒蕪的灰白。
「吾主啊，您將會在永不覺醒的安眠之中，做著無盡的夢，徘徊在生與死之間，永遠的幸福。」
她揚起嘴角，似乎被什麼愉悅了，笑容殘忍而瘋狂。
基拉閉上眼，不再去看，但是耳邊卻迴響起離開前，烏魯帝西亞混著嘲笑的告誡話語。
——你以為這個時候，你還阻止的了嗎。
——就算你和她擁有契約，這個時候，她也會殺了你，對她而言，世界是汙穢，保護的最好方法，就是親手將保護的人或者事物毀滅。
——你的妃茵回不來了，你的努力，將全部是白費……
第八十八章 複本之哀
在次元的間隙,時空圖書館內的墮風正在檢查各個空間的連接是否完好，這時一個黑髮灰眸的女子身影憑空浮現，「墮風，瓦魯蒂西亞之書失控了。」
「什麼！？」墮風一驚,周圍懸浮的書沒有魔力的支撐紛紛落地，「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千百年的怨恨和悲傷被複製體烏魯帝西亞喚醒了。」
墮風意念稍動,一個透明螢幕出現在眼前，看到上面浮現出毀滅形態的瓦魯蒂西亞，不由得咬牙，「沒人阻止嗎？基拉大和去哪了！」
「基拉大和生命反應還存在,只是意識不明,他被困在了一個奇特的空間內,不在我控制範圍，無法連接。」
聽到冥夜這話，墮風神色一沉，不在次元圖書館的範圍，不受控制的空間，按理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是被困在瓦魯蒂西亞之書本體空間內部了嗎？「梨花已經趕過去了嗎？」
「是的。」
墮風沉吟片刻，「我也去，在我回來以前，圖書館的事情交給你了。」
「只有你們兩個我不放心，讓白龍，克萊德，阿萊茵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梨花沒有帶他們自然有她的理由，而我也有我的私心。」
「難道到現在你還想著無夜的靈魂碎片安全帶回？別開玩笑了，瓦魯蒂西亞可是觀測者大人留下來的武器啊，你怎麼可以輕視她。」
「這不是輕視，我從不懷疑瓦魯蒂西亞的破壞力，但無論出於什麼理由，於公於私，我都必須將靈魂帶回，冥夜，如果她的靈魂被暴走的瓦魯蒂西亞吞噬那才是真正的災難。」
平行世界那麼多，只是一個世界的毀滅話，她和梨花都不放在眼裡，所以她們擔心的僅僅只是瓦魯蒂西亞之書的失控，一旦力量暴走，那絕不會是一個世界毀滅的問題，次元空間都會受影響，千千萬萬的世界都會被殘餘風暴殃及，如果運氣好，這還是最輕的結果，如果裁決者的靈魂被吞噬，光是那力量都足夠她們十死無生的。
「你明知道這麼危險還……」
「百分之五十的幾率，比起此刻阻攔讓必死無疑的人類和聖戰天使去阻攔暴走的瓦魯蒂西亞之書，我和梨花至少有和她戰鬥，牽制她的能力，如果我和梨花都會失敗，那麼無論來多少白龍和克萊德都改變不了，只是增加送死的人而已。」墮風歎息，笑了笑，撫摸冥夜的發頂，「沒關係的，平常心，平常心啊，冥夜。」
「算了，隨便你吧。」冥夜歎息，「反正你我是同生共死的，你不在了，我的生命也不會獨自延續，這一圖書館的爛攤子我也不用守太久。」
墮風笑容一僵，手下用力揪住對方臉，「這麼說太無情了，我和梨花又不是必死無疑！」
「百分之五十的幾率，這就是我的平常心。」即便臉被揪變形了，冥夜也是癱著一張臉，毫無表情。
墮風苦惱的鬆開手，揉了揉她通紅的臉，「雖然這大實話挺討厭，但也對，那我走了。」
永生雖說長久，卻也短暫，每日都是相似的無聊與寂靜，在漫長無止盡的時光中，總會遇到幾個或大或小的災難，也可以稱之為劫。
跨過去了生命不會有多大的改變，只是延續之前的生活遇到下一個劫，跨不過去，也不過只是一個死而已。
連生都不恐懼的人，又怎麼會恐懼死。
如果那一日真的到來，說不定還慶倖這是解脫，只是會稍稍有些懷念，那死寂的過往，和偶爾有人鬥嘴的生活。
當墮風首先要做的就是以管理者的身份，對違逆空間法則的烏魯帝西亞和莎莉葉進行判決，當她來到艾迪魯庭園的廢墟大廳時，烏魯帝西亞已經先一步帶著莎莉葉離開，除了遍地的狼藉，什麼也沒留下。
她來到大廳的中心，塌陷的地面只能看到一個殘缺模糊的陣形，從附著在法陣上殘餘的魔力上來看，烏魯帝西亞已經是強弩之末，即便不刻意去追，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正在這時大地再一次震顫，墮風好不容易站穩，就看見遠方的夜空發出巨大的亮光，將半片天空照得猶如白晝，很快光芒黯淡下去，寂靜的夜幕再度籠罩，因為距離遠，零星的光芒閃爍，如煙火美麗，卻轉瞬即逝。但是墮風知道，那裡一定不如看到的美好，那些光一定是因為梨花和瓦魯蒂西亞戰鬥造成了火光，包括剛剛的爆炸也是。
想到這裡，再看腳下因為地震而裂開的陣，神情複雜，烏魯帝西亞賭上自己的全部，孤注一擲，只為了將一切毀滅，這是何其的瘋狂，又是何等的絕望啊。
***
此刻烏魯帝西亞正拖著莎莉葉的棺木，麻木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直到現在，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輸給本體妃茵斐修瓦魯蒂西亞了，為什麼一個個都那麼在乎他，為什麼無論基拉，勞倫，還是莎莉葉，到最後，都不曾放棄過。
到底為什麼呢……
到底……為什麼……
雨水不知從何時開始落下，從細小的雨絲，變得越來越大，帶著與世界同歸於盡的氣勢。
他猶如一個行屍走肉，拖著一個巨大的棺材，在這近乎成為廢墟的城市行走也並不惹眼，在這無人之境，他張開雙臂，大雨瘋狂的拍打著他的身體，刺骨的冰冷給五臟六腑帶來強烈的刺激，想要硬生生從喉嚨裡翻騰出來一樣，劇烈的疼痛從心臟蔓延到身體每一處地方。
手剛捂住口，鮮血就乍然從口鼻裡湧出。
還記得基拉被席雅救醒就頭也不回的追著妃茵離開前，他開口叫住了他。
——你不殺了我？
他以為自己會死在勞倫或者基拉中會有一個人殺了自己，可是他們誰都沒有動手。
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你不用我殺，你已經死了。
如他所言那樣，就算他不動手，自己也遲早會死，活不了多久了。
原來，從很久的時候起，他就已經失去了活著的心，強撐著一口氣，只是不甘心。
因為看透了這一切，所以不屑殺嗎？
回想起基拉大和回頭看自己的那一眼，那真真叫人諷刺啊。
——我已經……死了？
基拉大和的話語，猶如最惡毒的詛咒，死死纏繞著他，讓他滿身鮮血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讓他無法解脫。
烏魯帝西亞不知道自己走到哪裡，周圍的一切都是渾濁漆黑的，無意中走到了斷崖邊，一個不留神踩碎了石頭，從斷崖上滾落，不斷的撞擊在巨石上，身體各處已經疼得沒有知覺了，耳邊盡是自己身體裡，那些骨頭與石頭碰撞發出的悲鳴。
最後摔落在地上，他頭暈眼花，看著電閃雷鳴下著暴雨的天空，他疲憊的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是啊，我早就死了罷……我這一口氣為什麼殘存呢？
為什麼還活著呢？
為了什麼而生存呢？
到現在，他重要的，支撐他拼命努力的是什麼呢。
鮮血淋漓的手下意識的在地面摸索，向旁邊摸索，卻沒有摸到熟悉的棺材，烏魯帝西亞猛然睜開了眼，神情滿是驚惶，他的棺材呢……他的莎莉葉，在哪……
帶著滿身的傷搖晃的從地面爬起，每走一步，身體各個地方都在用疼痛抗議。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停下，一步一步，艱辛的，踉蹌的尋找著。
每一次摔倒，他都忍者劇痛再次爬起來，他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每一次倒下都有可能再也爬不起來的，那種讓人恨不得立刻去死的痛苦，他都忍耐了下來。
他喘息著，扶著樹幹，周圍汙濁的土壤地面都混著他的血。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在崖邊找到了棺材。因為墜落山崖，那珍貴的棺材已經裂開，從裂縫裡露出了莎莉葉安詳的容顏。也因為有這一層棺材的保護，她的身體沒有受到任何的損傷。
烏魯帝西亞來不及松一口氣，比前面幾次猛烈的不知道多少倍的痛苦再度襲來，他再無法站立，倒在地面，身體蜷縮的，疼得他肌肉顫抖。
他努力的忍耐著痛苦，等待痛苦過去，可是這一次似乎格外的漫長，幾乎讓他撐不下去。
從打破觀測者結界，強行逃走，而遭到程式徹底粉碎的反噬起，這一切都是報應吧，渴求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的報應，他必須承受的報應？
眼前似乎又看到幻象了，耳邊迴響勞倫的質問。
——為什麼？
——因為我不甘心啊，不甘心只有我一個人一無所有，因為……我嫉妒啊……
——為此你要毀了斐修，拖著這個世界陪葬？這樣，你就滿意了？你的計畫就算成功了又如何,你也得不到未來了……
——滿意？當然，我一直都渴望著這一刻啊，渴望親手粉碎她的幸福，渴望看著她因為你的死亡而瘋狂，現在她真的崩潰了，我還能有什麼不滿意呢……至於未來……反正，我早就沒有未來可言了……
他一直以來以為自己可以贏，原來從他孤注一擲的時候起，他就已經輸了。
所以他自暴自棄，想要出一口惡氣，他嘲笑基拉大和，告訴他殘酷的真實，只為了看他痛苦，像個幼稚的小孩，自己不高興，也不想讓別人高興。
——你的妃茵不過是瓦魯蒂西亞龐大系統的一角，亦或者說是擁有管理權的主程序守護者，真正的瓦魯蒂西亞，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幅瘋狂的摸樣，以毀滅為生，以人生命為食。她手中的鮮血無數，她走過的道路，滿是屍體，她有著千億萬年的記憶，背負著人世的絕望與恐懼，這樣恐怖的她，你還愛嗎？
基拉大和只是平靜的回頭，平靜的說了一段話。
就讓他諷刺而得意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再無法維持。
他說。
——愛，為什麼不愛？無論哪一種妃茵，都是妃茵，醜陋也好，美麗也罷，都是我深愛的她。如果她的願望真的是摧毀萬物，那麼我來幫她毀滅，如果她想殺人，我會替她殺人，但我不會讓她雙手再染上血，我會阻止她。
——你以為這個時候，你還阻止的了嗎。就算你和她擁有契約，這個時候，她也會殺了你，對她而言，世界是汙穢，保護的最好方法，就是親手將保護的人或者事物毀滅。你的妃茵回不來了，你的努力，將全部是白費……
——就算如此，我依舊會阻止她。我會死，但我一定不會死在她手中。她是那麼的溫柔，如果她清醒過來，一定會因為罪惡感而痛苦。我現在還活著，她還有我，所以我決不能讓這種事發生，我不會讓她活在悔恨和悲傷中，所以我不會讓她比你更加不幸。
比我更加不幸？
這就是我期待的啊，期待她一無所有。
烏魯帝西亞痛苦的閉上了眼，而基拉卻在最後看穿了他的念頭，用回答，將他擊潰。
原以為絕不會輸，卻在最後一刻，輸給那個被他輕視的少年，輸得徹底。
因為他一無所有，而妃茵不一樣，就算崩潰了，就算毀滅了世界，也有一個人從身心都相信著她，喜歡著她，守護著她，直到生命最後一刻也不會放棄。
果然，這才是最讓他憎恨的……
因為，他羡慕啊……
羡慕基拉和妃茵之間那種關係，那種永不斷裂的羈絆。
——妃茵身邊有我，無論怎麼樣我都深愛她。她是背負絕望和死亡的殺戮之書又如何，只要我還活著，我就不會讓她不幸，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決不讓她孤獨！而到最後，你除了你身後那個沒知覺的棺材，你依舊一無所有。
結果到頭來還是輸了……
他以為毀掉了妃茵自己就高興了，可是看著基拉的背影，他又不明白了。為什麼不高興……可，又有什麼高興的呢？
他輸了……
輸給了基拉大和與妃茵的羈絆，輸給了基拉大和對她的在意，輸得徹徹底底。
他毀了妃茵斐修的世界，毀了她的幸福。
而基拉大和用同樣的手段毀了他的信念。
就連他都無法相信，有一天基拉大和會變成如此殘忍，因為他傷了妃茵。
所以基拉大和用言語毀掉他的信念，讓他生不如死，字字誅心。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猶如鋒利的刀，片片割著體內心臟，鮮血混著傷口肆意橫流。
烏魯帝西亞翻過身，滿身鮮血，滿身傷痕，卻像感覺不到痛一般大笑著。
他笑著笑著，眼淚卻不斷的從眼角流出，看著妃茵，就像看著另一個幸福的自己，因為自己站在黑暗裡，所以羡慕在光芒下笑的那麼幸福的她。
「哈哈……咳咳、咳。」
烏魯帝西亞笑聲瘋狂而悲愴，沒有喜悅，沒有快樂，只剩下空虛的痛苦。
他猛然嗆咳起來，大口大口的血噴出，在地面濺開一朵一朵的生命之花，淒絕而妖豔。
他錯了嗎？
如果這一切是他必然要承受的報應的話，那麼誰能夠告訴他，他究竟哪裡錯了？
不，他沒有錯！
他承認他嫉妒，他憎恨，但是，他絕不承認自己有錯。
有錯的是這個世界，不是他……
既然他得不到幸福，那麼沒有人有資格比他更幸福。
但是……就算報復了他們，他依舊一無所有，更沒有幸福可言。
反正他已無法再活下去了吧。不如就這樣，毀滅吧……讓一切，都與他，陪葬。
他自暴自棄的想著，鮮血不斷的從他口中湧出，他笑著流下了眼淚。
——結果，到頭來，還是在白費功夫嗎……真是諷刺啊，無論你，還是莎莉葉……你們對妃茵斐修的在意，總是讓我覺得我的生命我的努力，都是一場笑話。
——我一直不明白，他到底哪裡好，為什麼他就能夠幸福的擁有這一切……只因為我是複製體，所以我就是多餘的，不該存在的嗎？
——……算了，反正無論如何我都無法在莎莉葉心中代替斐修瓦魯蒂西亞，既然得不到……我也不想知道了。
——比不上就比不上吧，反正最後陪在莎莉葉身邊的，依舊是我……我只是……無論如何，也不想看到你們比我幸福。
大雨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停止了。
這個世界怎麼了，毀滅了沒有，基拉大和，還有妃茵斐修現在怎麼樣，死了沒有，他都不想知道了。
此刻他只想回到莎莉葉身邊，想要觸碰她，想要，守護她……
烏魯帝西亞已經無法站起來了，指尖深深扣在地下，臉上滿是土壤和血跡，已經再看不出原本俊美的模樣了，一點一點，以及其狼狽的模樣朝著莎莉葉所在的棺材爬過去，身上的血在地面地面拖出了長條血痕。
終於，他爬到了莎莉葉身邊，撐起身體半靠著棺材，僅僅只是如此簡單的動作，就幾乎耗費了他全部的力量，他緊緊的握住了莎莉葉的手。
他一直費心為莎莉葉維持身體機能，維持呼吸，明明連她自己都不想活下去，不想醒來了，可是他不肯放棄，維持承受了所有的傷害和痛苦。
還記得基拉離開前，最後的話語。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為莎莉葉做到這個地步。
——你這個問題還真是可笑啊，那你又為什麼要為了妃茵斐修瓦魯蒂西亞做到這個地步？
因為，一樣的心情啊……
基拉大和愛著妃茵斐修，可以為了妃茵斐修放棄所有……
而他，同樣，愛著莎莉葉啊。為了為了她不折手段，不惜所有。
就連烏魯帝西亞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明知道她要的不是他，只是將他當做一個替代品，一個可以輕易拋棄的工具，但是就像莎莉葉義無反顧的愛斐修瓦魯蒂西亞一樣，烏魯帝西亞從被她的思念創造出來時，就義無反顧的愛著她。
除了她，就別無所求了。
除了她……別無所求……
「原以為作為武器是不會死的，現在看來，也並不是這樣……我快死了，莎莉葉，到現在，你依舊不肯醒來看我一眼嗎？」烏魯帝西亞咽下口中的血，虛弱的靠著棺材，
「我一直問自己，我到底……為什麼這麼愛你呢……也許，我只是被那些不屬於我的記憶，那些你創造我時，投注的你與斐修的記憶迷惑了吧……你告訴我，我不是他，那些記憶，我不配擁有……可是就算如此，我也愛著你，無法解脫了啊……」
烏魯帝西亞仿佛知道自己生命已經即將到盡頭，所以想要將自己的話語全部說出來。
他虛弱而苦澀的笑著，這樣想起來，他的生命，果然是一場笑話啊。
淚水不斷的從他眼裡流出來，那種讓人窒息的悲傷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的聲音變得模糊。
「我一直想，如果那些記憶不是我的，不配擁有，那麼，讓我創造新的記憶，只屬於你我的記憶，不行麼…………可是在我的記憶裡……和我在一起的你，從來沒有露出過笑容，那些讓我迷戀的，你的溫柔的笑容，永遠只存在於有他的記憶裡，無論如何，也都不屬於我啊……」
「為什麼，你從來就不看我一眼呢……只是因為我是替代品嗎？可是我陪伴你的日子，並不比他短啊……」
明明是不甘的話語，卻因為放棄了答案，而變成了悲傷的訴說。
所以無法原諒斐修瓦魯蒂西亞，無法原諒她輕易的擁有莎莉葉的愛，卻將這愛視作垃圾。
與其說是幫莎莉葉鳴不平，不如說是為了自己，因為嫉妒啊……嫉妒斐修可以輕易的得到他無論付出什麼都得不到的那份愛，嫉妒他可以輕易的讓莎莉葉露出那麼幸福的笑容。
「我不明白，我到底哪一點比不上他，只是因為最初拯救對你伸手，拯救你的，是他嗎……？」
烏魯帝西亞神情黯淡，沒有憎恨，沒有嫉妒，也不再有不甘。
「算了，反正，無論如何我都得不到答案了……我也不想知道答案了……我毀了妃茵，我知道你一定會恨我，可是我不後悔。……莎莉葉，我說的這麼多，你也聽不到了吧，我做的這一切，你也不想看到了是嗎……」
「我維持著你的生命，你卻遲遲不願意醒來，你一直在做什麼樣的夢呢……是不是，因為那個夢裡有斐修？是他的話，我就不奇怪了，畢竟只要是他，哪怕一個笑容，你也會覺得自己足夠幸福了吧……我好累啊，一直這樣愛著你，我好累啊……莎莉葉……如果我沒有愛你，該多好啊。」
「也許從一開始，我就不該被你創造出來，我就不該與你相遇啊……現在，一切都要結束了，你高興嗎？……你作為人類的生命到底有沒有輪回，我不知道……但是我們武器，一定沒有下一輩子了。讓我們最後一起上路吧，以後……我不會再纏著你了，也沒有辦法再纏著你了。」
他緊握著莎莉葉的手在顫抖，不斷的用力，能從這種求不得的感情裡獲得解脫嗎？
淚水不斷的從從他臉上流下，說著違心的話，
「我很高興……這樣，我也能從對你的感情裡解脫了……是嗎……？所以，莎莉葉你在夢裡將可以永遠和斐修在一起了，沒有人可以將你們分開了，笑吧……」
從他緊握著莎莉葉的手中凝聚強大的魔力，也是他最後的生命凝結，用最後的力量傳入莎莉葉的體內。
他為了維持心愛的莎莉葉的呼吸，吃了不少的苦，到最後卻也是他親手結束了最愛的人脆弱的生命，『咚——咚——』心跳變慢，變弱，直到最後消失，烏魯帝西亞再無法握住莎莉葉的手。
他緊閉著眼，靠著棺的頭也無力垂下。
他所有的愛，終於在此刻終結了，沒有人看見，莎莉葉生命的最後，淚水無意識的從緊閉著的眼角淌落。
她是不是聽到了？她的眼淚為誰而流？
這些問題，已經無人能回答了，因為烏魯帝西亞已經無法知道，而知道的人，也再無法回答。
第八十九章 哀慟的淚
「吾主啊,這樣就再沒有人能將您傷害，我會守護您。」
「那些意圖傷害您的罪人，我會讓他們永墜深淵。」
伴隨話語落下，毀滅性的力量爆發開來,遮蔽了天地，氣流所到之處,花草成灰。
克裡斯看著她，就覺得她像一直都壓抑著自己，為了基拉而壓抑，為了基拉而忍耐,當這份枷鎖剔除,便無人能阻止,她也就不能再維持這正常的人格和理智。
聽著她瘋狂的笑聲，克裡斯皺眉，他不覺得她在高興，只覺得她在發洩，發洩自己的痛苦，和不甘。
如果不是那名為梨花的少女插手，在瓦魯蒂西亞第一波攻擊落下時，他們就已經死了。
看著天空中纏鬥的兩個人，不時傳來讓天地震顫的爆炸聲，照亮萬物的光芒雖然轉瞬即逝，可還是可以清晰的看到她們的翅膀，還有偶爾從梨花雙翼上落下的羽毛，無論力量上還是外型上，這都可以稱之為非人類的戰場。
「你還要戰鬥嗎？」克裡斯看到之前被瓦魯蒂西亞掀翻在地的席雅努力的忍著疼痛站了起來，不禁有些愕然。
他不知道是什麼讓席雅如此堅持，可以感覺到化作武器的計都在微微顫抖，連帶著自己垂落在身側的手臂也顫抖了起來，不過不是不能理解，瓦魯蒂西亞那將讓一切在瞬間覆滅的力量太過恐怖，就連他此刻也沒辦法完全從陰影中回神，還心有餘悸。
光是那雙猩紅的眼，就讓人打從心底感到寒冷和恐慌，在她釋放的鋪天蓋地的殺意下，就好像被無形的巨手死死掐住喉嚨，然後意識的全部只剩下那窒息的絕望感。
「我……必須，阻止妃茵才行……」席雅被瓦魯蒂西亞擊落的時候，地面都承受不了衝擊龜裂開去，更別說她本身，骨頭都像碎裂了一樣動一下就疼，肋骨更是斷了一根，直插入肺部，光是說句話，喘口氣，都像在漏風，就算活不了多久了，她也必須阻止，「否則，如果她醒來，一定會傷心。」
克裡斯聽到席雅的回答一怔，下意識的抬頭看著天空纏鬥的兩個人急速碰撞又快速分開，濺起四溢的火光。
瓦魯蒂西亞並不想和梨花糾纏，她那冷冽而殺意的目光時不時掃過他們所在的方向。
雖然不知道理由，但是感覺得到，瓦魯蒂西亞憎恨著他們，克裡斯甚至可以肯定，如果不是被梨花阻攔，她一定會沖下來將他們撕成片。
雖然早知道妃茵和基拉身上藏有很多的秘密，但還是會有所懷疑，懷疑她真的是妃茵嗎？
如果她是妃茵，那麼這強烈的恨意又是從何而來？
「瓦魯蒂西亞是妃茵嗎？感覺好像人格分裂啊。」明明只是胡亂的猜測，只是為了緩解氣氛的玩笑話，克裡斯卻沒有想到事實相差無幾。
「你若這樣理解…也沒錯……」席雅身形一頓，「她，瓦魯蒂西亞是摒棄了所有後……最真實的形態。」
「什麼……？」不等席雅回答，克裡斯的手臂就發出一陣強光，在光芒之中，計都單方面的解除武器合體的狀態，站在他身邊看著天空中的人影，漠然的看不出表情的臉上卻有淚水不斷流淌。
「計都你怎麼了！？」克裡斯這下真的嚇到了，計都的情緒從來不會受外界環境影響一直都是理智而漠然的，除了被他氣的打人，否則很難有情緒起伏她竟然哭了？
「這不是我的眼淚。」計都皺了皺眉，即便伸手擦去<B>①38看書網</B>會再度流下來，怎麼也擦不乾淨。「但是卻停不下來。」
不止她，就連席雅也是看著天空，淚水不斷的流淌，察覺到計都的目光，她收回視線看著她，神情哀傷且複雜，「你也感受到了吧，這強烈的近乎絕望的悲傷。」
「為什麼……」
「這是瓦魯蒂西亞的淚水，因為她的感情太過濃烈，太過絕望，才會讓我們所有的聖戰天使都感同身受。」
「不可能的，為什麼會這樣？」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不斷落下，計都無法控制這不屬於自己的感情，只能睜大了眼眸，不可置信的看著席雅。
「計都，我們聖戰天使天生擁有破壞所有物質的高密度能量，從出生的一刻身上的核石註定了屬性，然後根據不同的屬性，能力的種類和特徵也會有所不同，卻從未有人疑惑過，這一切都是那樣的理所當然，就好像人類生來就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可為什麼呢，你想過嗎？」席雅神情複雜的看著計都，不等她回答又問道， 「我們的外表幾乎和人類無異，可為什麼就多一顆核石呢，為什麼聖戰天使可以變成可以同契戰鬥的武器？既然這個世界有人類，又為什麼會延伸出聖戰天使，剛好滿足人類的戰鬥欲？我們究竟從何而來？」
「你是說……！」
光看計都和克裡斯驚駭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他們已經猜出答案了，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席雅苦澀的想自己又比他們好多少呢，如果不是勞倫，她只怕永遠也接觸不到這層真相，直到死也一無所知吧。
「你們想的沒錯，聖戰天使的最初，是……人類。而瓦魯蒂西亞，是一切聖戰天使的起源。」
武器種族一開始便不存在，一切只是源於戰爭時期人類的野心。
曾經的國王為了得到最強武器，逼死了勞倫·艾迪魯，導致斐修·瓦魯蒂西亞程式失控，屠殺了數萬人民，血流成河，屍骸遍野。
有一群人聽說了這件事，便立志要製造出超越人類的人，絕對無法衰老，誰都無法毀滅的天使。
於是找到了勞倫的屍體，以殘忍的方式維持他的生命，從他大腦儲存的殘餘資訊中得到了瓦魯蒂西亞之書的資料，雖不完全，卻得到了讓人和武器締結契約一起戰鬥的方法。
經過長久的研究，研究出了用核石為生的天使，以這一個成果為基礎，研究更進一步進行，擁有強悍的戰鬥能力，不滅的生命體——聖戰天使誕生了。
「儘管那批人已經不在了，但對於她而言只要我們還活著，就是骯髒的血和罪孽之果的延續。」回憶這一切很難受，接受這一切很痛苦，但席雅已經不想再隱瞞。
「所以……她想毀滅這個世界，所以，她……恨我們？」
克裡斯忽然覺得喉嚨乾澀的難以發聲，知道了一切，卻絲毫不比之前輕鬆，怎麼也想不到事情的真相會是這樣的。
空中的戰鬥不知道何時停了，兩個人陷入僵持。
「你阻止不了我的。」
「不試試怎麼知道。」梨花握著武器擋在瓦魯蒂西亞前方，在這世間最恐怖的也不過是那知曉孤獨的心，所以她要做的，就是讓妃茵醒來，從那名為過去的心結中走出來。
「你果然不是妃茵啊，瓦魯蒂西亞，你可知道你的行為會讓她多麼難過，多麼傷心……」
「難過，傷心……嗎？」出乎意料的，瓦魯蒂西亞沒有任何過激的反映，只是重複她的話語，隨即低笑了起來「是嗎……連你也這樣說啊……」
真殘忍啊……即便擁有所有的記憶，也什麼都不是嗎，只是瓦魯蒂西亞啊……
「瓦魯蒂西亞。」
「連你也這樣稱呼我嗎……」話語脫口而出的瞬間，不光梨花，就連她自己也愣住了，梨花的話語沒有任何的問題，那麼她自己又在介懷什麼，不等梨花有所回答，她重新笑了起來，「算了，我只是無法原諒，所以想要毀滅這一切。」
「你應該知道，那些真正有罪的人都已經死了。」
「知道又如何呢？人類罪惡的血延續了下來，聖戰天使這不該存在的錯誤也殘留了下來，就算是遷怒也好，其他也罷，勞倫那麼痛苦的死去了，他們憑什麼活下來！」
轟隆一聲，一道雷電閃過，世界霎時間被襯照得慘白，滂沱的大雨落下，落在人的皮膚上，冷入心脾。
縱然她只是瓦魯蒂西亞，不是斐修，也不是妃茵，但是對於契約者的那份愛，是一樣的啊，即便不能參與其中，對於她而言，只有這份記憶就足夠幸福了，只是想就這樣守著他們，看著他們的幸福。然而，就是因為這些人類，讓這小小的願望也化作了泡影！
「我無法忘記我主人的痛苦，無法原諒這個沾滿了我主人鮮血的醜陋世界，我恨，我恨這個世界的所有人，所有的聖戰天使！」
環境溫度在大雨的沖刷下降至零點，狂風乍然而起，將高空中瓦魯蒂西亞的戰袍吹的獵獵作響，眼眸深處一點一點的沉寂下來，妖異的紅瞳如同凝固的血，散發著可怕的殺意，笑容雖然不變，卻帶著幾分扭曲的瘋狂。
「不！不要！」梨花的心陡然一跳，眼眸驟然收縮，如果說之前的瓦魯蒂西亞還有一點她所熟悉的妃茵的影子，那麼現在的她就只是有著與妃茵相似面容的陌生人，血色的眼眸中沒有往昔的情分，只有絕對的憎恨。
作為人的意識和感情，瓦魯蒂西亞只剩下了憎恨，如果再不阻止，連這屬於人的最後一絲感情也失去的話，一切就來不及了。
「我知道你痛苦的想毀掉所有來給自己失去的陪葬，但是這樣是錯的啊，這種事情就算做了，你也得不到解脫，你只會比現在更加痛苦，更加難過！這並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啊，殺戮只會讓你跌入更加絕望的孤獨深淵罷了！」
「就算這樣也無所謂……」
「怎麼可能無所謂！無夜重視你，勞倫在意你，基拉珍惜你，還有我和墮風……我們所有人都關心著你啊！我們不希望你通向那樣連接不幸的毀滅未來啊！」
聽到梨花說出那幾個熟悉的名字，說著關心的時候，瓦魯蒂西亞的眼眸亮了瞬間，隨即又黯然下去落入永恆的黑暗寂寥。
「如你所言……我不是妃茵·斐修，我是瓦魯蒂西亞，只是一個名為毀滅的自我防禦程式。」她深紅的眼眸在顫抖，裡面翻騰著濃鬱的悲愴，仿佛隨時會溢出來般，「我不懂何為快樂，何為幸福，更不會感到不幸，悲傷。千萬年以來，我只是一個人行走，走到哪裡都只有死亡與破滅，只有毀滅才是能夠永遠陪伴著我的東西。」
「你……」梨花握著鐮刀的手一顫，隨即又緊緊的握住，看著雨水混著黑暗連接的那一頭，瓦魯蒂西亞的身影是那樣的寂寞而孤絕，髮絲張揚開去，眼神卻幽寂而悲傷。
千萬年來，一直一個生命行走，走到哪帶去的都是死亡與破滅，只有毀滅才是能夠永遠陪伴的東西，只有毀滅……
這是一個多麼悲愴的話題，只有永恆的毀滅相伴，永生無光的死寂與安靜。
似乎很久以前也曾有這樣一個人，悲傷的笑著，呼喚她的名，那翕動的唇瓣只是在執著一個答案。
——你會來阻止我嗎，梨花？
明明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渴望溫暖，比任何人都恐懼孤獨，行為卻與意願相背而馳。
永生孤寂的生命，這註定的命運，難道就不能改變嗎！？
——我會阻止，我一定會阻止這一切！
「瓦魯蒂西亞！」梨花叫著她的名字，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打斷。
「梨花，我並不想與你戰鬥。」察覺到梨花的不忍，瓦魯蒂西亞神情柔和了下來，「你的目的應該和墮風一樣，只是為了母親的靈魂，我可以給你，只要你不再妨礙我。」
「為什麼……」
「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等我的意識消失，暴走就會開始。」那樣的話……會漸漸忘記吧，人類懷抱的溫暖，忘記所愛過的契約者，忘記身為人類的自己，只剩下武器的本能，會想要毀滅見到的一切，所以在那之前……必須將一切解決才行。
「我問你為什麼非要執著的去毀滅！」
「妃茵希望所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希望這個會剝奪自己所愛之人的世界只是夢，只是一場噩夢，為了這共有的願望，在她醒來以前，我必須要讓這個世界消失。」
瓦魯蒂西亞知道，是她的存在，孕育了骯髒的人心，只要她存在，人類的惡念會在不同的地方延續，無法毀滅自己，至少要將危險的錯誤徹底的清除才行。
「即便你不能理解也無所謂，我是一個代表毀滅的武器，滿手血腥，罪大惡極，無論多麼希望，我也沒有資格獲得幸福，只會給自己的主人帶來不幸，大概我能做到的也僅只有這種事情了吧……」
「開什麼玩笑。」梨花忍不住咬牙，「這樣否決自己的所有，思想，還有感情，這樣封閉自己的意識，只作為毀滅的道具，這樣，你就真的甘心了！？」
「……」聽著梨花的話語，瓦魯蒂西亞痛苦的閉上了眼，沒有回答。
毀了家和幸福，還傷害了最重要的契約者，無法原諒這樣罪大惡極的自己，也許已經失去了擁有的資格……縱然如此，也無法停止自己的憎恨……
「無論是勞倫·艾迪魯，還是基拉大和，他們沒有一個人是真正將你當做武器，道具存在的啊！就連莎莉葉不也是深愛著你，不是嗎！」
「我，只是作為道具而存在的武器。」
淚水倏然的落下，與勞倫相遇，作為家人生活一起生活，與基拉結婚，彼此相伴的記憶，都猶如潮水，違背意志的席捲而來。
不是沒有對自己好的人，不是沒有真正善良的人，但是那些人接觸了她以後，得到的都不是幸福，偏偏是她毀了這一切。
無論是勞倫，還是基拉，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都是被她所傷害，所殺死的，她給他們帶去的，只有痛苦與絕望。
結果到頭來還是自己一個人，背負毀滅的系統不斷的重生。
再多的孤獨，在不知道什麼是孤獨的時候，也就不會有多孤獨，沒有體會過，沒有幸福作對比，不知痛苦為何物，那麼再多的痛苦也不是痛苦。
「我，只是武器。」瓦魯蒂西亞固執而木然的重複著。
大雨混著狂風，天空不斷發出雷電的咆哮，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下，就算是梨花視野範圍內也是一片模糊，「如果你只是武器，那你怎麼會懂得與我交談，如果你只是武器，沒有感情，你為什麼流淚？你的主人基拉大和還活著，如果你難過的話，只要傾訴出來，他就一定會回應你，不是嗎？為什麼你非要執著於毀滅！」
瓦魯蒂西亞抬起手，觸摸面頰上不斷傳來的濕熱，就連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是與雨水截然不同的眼淚，神情有些迷惘，困惑，很快就恢復了平靜，「這不是我的淚水，而是妃茵的，我不會感到任何的難過，你說得對，他還活著，他是那麼的溫柔，所以我也必須保護他才行。」
幸福的溫柔對她而言是奢侈亦是絕望，明明知道不可能，卻偏偏捨不得。
心被凍結在深海底端，當冰層開始溶解，被混淆在黑暗中故意遺忘的恐懼浮現，原來這麼久以來，一直沒有變過的恐懼，就是擁有後的失去，越在意，越害怕，就越會失去，然後一無所有。
原來這就是註定的，屬於她這個沒有來路沒有歸途，窮盡所有的，最終命運。
「保護？」梨花疑惑的低聲重複，不知道為什麼，從瓦魯蒂西亞口中聽到這個詞，只感覺到一種毛骨悚然的寒冷。
「只要活在這個世界，就定然會被所謂的夥伴，朋友，熟人，所傷害，背叛。」瓦魯蒂西亞垂下眼簾，投落的陰影遮蓋了眼眸中種種複雜的情緒，她害怕有朝一日會像失去勞倫一樣，失去他，更害怕他也會因為自己的原因遭遇那些傷痛和磨難，甚至到最後落得勞倫那個下場，被困在那培養槽內生不如死的活著。
「所以，我讓主人，基拉大和，在安樂的夢境中，永遠的沉睡。」
「！」這話無疑驚天巨雷，讓聽到的所有人，面色霎時間慘白。
「在我的世界裡，他不用面對這樣醜陋噁心的現實，不會有任何的痛苦，不用面對戰爭的威脅，可以作為普通人，可以在愛他的親人和朋友陪伴下幸福安逸的生活，直至永遠。」
這就是她能做的最好的選擇，在不幸和災難降臨以前，給他一個好夢。
這樣，無論發生什麼，他都是幸福的，即便世界在一瞬毀滅，她也永遠不會失去自己所愛的主人。
「你真是個任性的孩子！」梨花憤怒之極，站在高空之中，黑色的披風在身後翻騰，長髮混著漫天的羽織隨風飛揚，宛如降臨人間的黑色死神，鋒利的鐮刀帶著破開萬物的氣勢直指瓦魯蒂西亞。
「瓦魯蒂西亞，我以次元管理者的身份最後一次發出警告，停下。」
「你以為，一切到現在這個時候，還停得下來嗎。」瓦魯蒂西亞笑了起來，不自然的，矛盾的，明明像是凝固的面具卻硬生生扯出笑的弧度，那笑的聲音，聽起來是那樣的痛苦，就像在哭，那帶著淚的血色眼眸更是充斥著複雜的情緒。
「要殺了我嗎，梨花？」
「我殺不了你，但是我會拼盡一切阻止你。」梨花平靜的神情中透漏著冰冷與決絕。
雖然瓦魯蒂西亞說不會感到悲傷，但這一定是騙人的，因為她在哭，臉上的淚水源源不絕的混著雨水淌落。
所以，梨花想，她一定是渴望被救贖的吧，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樣表述出來。
為拯救她，為了救贖妃茵，一定會將她阻止下來！
悠于 2015-12-15 20:47
第九十章 夢境間隙
——我愛你,妃茵。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我都一如既往的深愛著你。
這個平靜而溫馨的世界，這個承載了所有悲傷與疼痛的世界，這個醜陋也美麗的世界。
曾經美好絢爛的色彩轟然塌碎,混著翻騰喧囂的海水，黏糊成灰暗混沌的末日。
[梨花,陣法已經啟動。雖然瓦魯蒂西亞程式的失控得以控制住，但只是暫時的，拖不了多久。]
[冥夜讓我告訴你，她沒辦法連接上妃茵和基拉的意識,他們多半被困在瓦魯蒂西亞之書的空間內了,必須想辦法喚醒他們,將他們釋放出來。]
[只有他們才有辦法從根本上制止這一切，否則無論用陣法撐多久，程式的暴走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基拉大和對你來說不重要嗎？」梨花的聲音清晰而犀利，沒有因為雨水變得模糊。
「重要啊……」不由自主的低聲回答，瓦魯蒂西亞覺得胸口沉悶的發疼，疲憊的閉上眼，如果說這個世界誰有資格停止她，大概只有最深愛的他了吧，他是那樣的重要，為了他，就算是要她死也甘願了啊。只是稍走神，梨花的攻擊已逼近到眼前，帶著斬斷一切的氣勢，睜開眼，抬手就張開了絕對的防禦將她阻攔下來。
梨花一驚，迅速後退，為防備瓦魯蒂西亞隨時的反擊而拉開距離，與此同時，她身邊凝聚數十個風雷屬性的魔彈。
瓦魯蒂西亞揚起嘴角，形成微笑的弧度，卻不達眼底，宛如凝固的面具，「正因為重要，所以才更要守護好才行。」
「這就是你所謂的守護？」像是感受到梨花的憤怒，圍繞在她周身的濃縮魔彈驟然四散開去，毫無軌跡可循的交錯而行，杜絕了一切躲避或者後退的可能，她抬手揮下，那些魔彈像是得到了命令，帶著十足的破壞力以瓦魯蒂西亞為目標沖過去，「在那虛假的夢境裡活著，和讓他去死有什麼區別！」
數十個連綿不斷的小型爆炸將瓦魯蒂西亞淹沒，等到爆炸聲漸弱煙霧散去，瓦魯蒂西亞在圓形的絕對防禦內，毫髮無損，連髮絲都沒有絲毫動搖，就連神色也一如既往的平靜，好像沒聽到她的話語沒有感覺到她的怒火般。
『砰』的一聲，梨花手中用力揮下的鐮刀撞上了無形的防禦壁，瓦魯蒂西亞抬起頭，面對距離自己額上一寸，近在咫尺的鋒利尖端，不為所動，因為她對自己的力量有絕對的自信。
梨花握著權杖處的雙手輕微顫抖，還在持續用力壓下，想要將她連同她的防禦壁一同貫穿，卻無法做到。
兩個人近距離的面對面，誰也不肯退讓，兩種力量力量詭異的持平，碰撞摩擦之間發出刺耳的鳴音，「也許，並無區別。縱然如此，我也不後悔，我只要他幸福。」
「這不是幸福！」聽著瓦魯蒂西亞對幸福的曲解，還有這冥頑不靈的態度，都讓梨花眼眸中翻騰的憤怒幾乎燃起實質的火焰。「這怎麼可能是他想要的幸福！」
瓦魯蒂西亞沒有回答，錯的也無所謂，只要對她而言是正確的就夠了。
面對梨花，她採取的是防守，在自己的意識平穩可控的時候，她並不想傷害梨花，因為比起小規模戰鬥，她更擅長大範圍空間攻擊，但是梨花越來越猛烈的攻擊讓她無法再被動下去。
就在防禦壁承受不起梨花一再攻擊而碎裂之時，瓦魯蒂西亞動了，瞬移到梨花身後一拳就將她擊落在地，地面在這陡然的巨大衝擊下發出轟隆的悲鳴驟然開裂，瓦魯蒂西亞的這一下攻擊，梨花是完全沒有料到，可以說是毫無防備的受了這十成十的力道，一時間竟難以爬起。
「梨花，你根本不明白。」憑空一握，雨水帶著異光凝聚在她手中形成長劍，瓦魯蒂西亞眼眸閃爍著紅光，逆著夜晚顯得鬼魅而危險，好像隨時可能吞噬人的血液和靈魂。
「真正不明白的是你才對！」
蔓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後方纏上瓦魯蒂西亞的脖頸和四肢，但光是這樣無法完全的限制她的行動，瓦魯蒂西亞無視手腕上的阻力握住脖子上的蔓藤往外拉，然而這力量和硬度都堪比鋼筋的蔓藤還在用力勒緊，瓦魯蒂西亞眉頭開始皺緊，眼神驀地冷下來，不顧脖頸和四肢勒出的紅痕，「憑你也想阻止我？」
「不是阻止你，而是想幫你，不讓你繼續錯下去。」席雅不是沒察覺瓦魯蒂西亞那毫無保留的殺意，只是不去在意，走到這一步她就沒打算活著回去，至少要將聲音傳達給她，「就像梨花說的那樣，你不明白……被困在夢中的人，無論多麼幸福，那都是假的啊！」
瓦魯蒂西亞皺著眉閉上了眼，讓人無法看清她的情緒，也不知道她究竟聽進去沒有，只聽『哢嚓哢嚓』蔓藤從被她抓在手中的地方開始凍結順著蔓延開去。
梨花從短暫的暈厥中清醒，就看見與計都同契的克裡斯擋在自己面前，不光如此，席雅竟然獨自面對瓦魯蒂西亞，實在是太亂來了，她皺了皺眉，忍著疼痛站了起來，「為什麼不離開，光憑你們根本無法阻攔她，只是送死而已。」
「是啊……」克裡斯低笑，不用梨花提醒，光看她們的戰鬥就有這個自知之明了。「如果她是真心想殺我們，無論是逃，還是躲，也避不開一個死，就算有你做阻攔又怎麼樣呢，只是時間的早晚而已。」
梨花皺緊眉頭，是的，她無法反駁，本來救他們也只是順手，就算拼盡全力也不見得能夠制止瓦魯蒂西亞，又有什麼經歷去顧及這個世界人的死傷。
「我們或許根本沒有與她一戰的力量，但如果一開始就讓你被她打敗，那豈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所以，就讓我們試試吧。」
「你們準備做什麼？」
「喚醒妃茵。」克裡斯話語剛落就看見梨花愕然的神情，不由得苦笑，「妃茵和基拉一定還活著，我，計都，還有席雅都是這樣相信的，就當我們的私心好了，我們都相信事情沒有那麼糟糕，一定還有轉機，所以……如果註定會死的話，也想做點自己能做的事情，至少將她和基拉拯救出來，否則就這樣放棄的話，就算活下去我也不會甘心。」
這番話出乎了梨花的意料之外，眼眸中的冷漠開始融解變得溫和，妃茵有這樣在乎她，至死相信她，幫助她的人類朋友，也算是一種幸運吧。
「你們不會後悔？」
「為什麼要後悔？」
克裡斯說話的時候，計都的身影浮現在他的身邊，足以說明這就是兩個人共同的想法，「這個世界過去的事情，我們從席雅那裡聽說了，她恨我們是應該的，就算把命還給她，我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但那兩個都是好孩子，讓他們背負這一切，終究還是太殘忍了……」
雖然蔓藤是植物，對於席雅而言卻也是身體的一部分，所以從蔓藤被抓住的地方開始由內到外完全被冰封，冰層一路蔓延，眼見著自己也要連同靜脈血液全部凍結成冰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叫出對方的名字，「妃茵。」不是恐懼死亡，而是悲傷，悲傷自己阻止不了她，救不了她。
瓦魯蒂西亞的手在同一時間猛然用力，蔓藤在席雅被冰凍的前一刻，齊根斷裂，迸射開去，細小碎冰也卻在劃破席雅皮膚前粉碎成渣，冰的碎粒撲面而來，帶著透骨的涼意。
雖不知瓦魯蒂西亞改變心意的原因，但席雅確定自己被放過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帶著慶倖後退，反倒鼓起勇氣進一步說道，「你果然還是那個溫柔的妃茵。」
「愚蠢。」
「這不是愚蠢，」席雅搖頭，「我確信，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都一如既往的溫柔。」
「我說過了吧，我沒有任何的感情，你們的想法亦與我毫無關係……」
「說謊！」席雅毫不猶豫的打斷了她，「如果真的沒有感情，為什麼會傷心，如果沒有感情，你在剛剛那一刻就可以殺了我。」
「不殺你是因為你太弱小，所以我改變了主意，要讓你活著，讓你們活著見證世界毀滅的那一刻。」
「你還要用這樣的謊言欺騙自己多久呢……」席雅溫柔的眼中充斥著痛苦與悲傷，「為什麼你不願意放過自己，為什麼非要一個人背負這一切痛苦呢，為什麼你不再相信你的主人一點呢，為什麼你不問問，活在夢中，是否真是他所求的呢，美好的夢最終帶來的不一定是幸福啊！」
「什麼……？」
「我曾經和你一樣，以為活在夢裡就可以永遠幸福了，所以為了逃避現實帶來的痛苦，給自己鑄造了一個虛假的夢境，然後沉浸在其中不願意醒來。就像你說的那樣，在那裡我什麼也沒有失去，渴望什麼就擁有什麼，真的是非常幸福……」
瓦魯蒂西亞不發一語的沉默著。
「但就是因為太幸福了，痛苦非但沒有絲毫的減少，反而日益累計……因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知道現實並沒有這麼美好，即便假裝不知道，自欺欺人的活在夢裡，假的就是假的，永遠也不能變成真的，不可能沉浸一輩子，無論多麼美好的夢，終有一日也會變成沉重的悲傷。」
——我不會再將妃茵一個人留下，無論妃茵說什麼，我都不會讓你永遠困在夢中的，即便你自己不願意，我也會將你叫醒，因為困在夢中的你即便你以為你是幸福的，終有一天也會變成悲傷。
心頭一跳，有一瞬間，記憶中基拉的聲音，竟然和眼前的席雅重疊。
瓦魯蒂西亞看著席雅，憎恨中透漏著掙紮的哀傷，剛想開口，聲音還未發出，臉色就倏然變了，甚至有些痛苦的抬起手扶住自己的額頭。
與此同時，天空驟然響起驚雷，讓梨花他們心下一驚，下意識的抬頭，就見無數帶著火焰的隕石穿過層疊的烏雲，混著淩亂的雨四散著墜落，遠遠的就聽見有人在痛哭，哀號，呼救，一切恍若災難降臨的前兆。
艾迪魯庭園內光芒轉黯的陣在墮風的守護下轟然破碎，她的面色頓時煞白，有些絕望的看著天空彼端。
「真快啊，已經開始了嗎……」瓦魯蒂西亞放下了按住額頭的手，即便不去看，那鮮血成河，哀鴻遍野的場景也會自動浮現在眼前，程式的暴走也只是時間問題，紅色的眼眸變得黯淡，失去了了一切情緒，陷入了永恆的寂靜，與那平靜的表情截然相反的是，淚水依舊源源不絕的從眼角流淌。
「很快我就會失去自我的意識吧……」
本來想在有意識情況下，親手結束這一切。
現在看來是做不到了……
當希絲卡，龍威，奇雅他們醒來時，險些被開裂的大地吞下去，好不容易站穩了，就看見天空開始墜落隕石落在哪裡都會產生強烈的震顫和爆炸聲，他們甚至不敢回頭去看那些有人的城鎮村落會變得怎麼樣，不斷的給天使協會發出求救通訊，卻無人接聽。
希絲卡手心發涼，頻頻吞咽口水，瞳孔也因為極度的恐慌不安縮小。
地震和隕石停止了，片刻的寧靜，緊接著，世界的災難就降臨了。
***
陽光透過雲層灑落大地，給萬物都籠上一層祥和與安寧。
基拉看了看窗外，懷著沉甸甸的心事，躺了一晚上也沒有絲毫睡意，最終還是起身去廚房做早點。
「基拉！？你起的好早。」卡嘉莉打著哈欠從另一個房間走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他穿著圍裙在廚房忙碌，不由得驚訝。「在做早餐嗎，好香。」
「抱歉，看你們睡的很熟就沒有叫你們，擅自用廚房了。」基拉一手拿鍋一手拿調料，一邊回答，「再稍等一下，就可以叫爸媽起床吃早餐了。」
「你也知道是爸媽啊，還這麼客氣，別忘了這是你自己的家啊，那麼見外幹什麼。」卡嘉莉笑著一把拍上他的肩膀，「需要幫忙嗎？」
基拉因為她的話語一怔，隨即搖頭「不用了，很快就做好了，你出去等吃就好。」
是啊，如卡嘉莉所言，這是自己的家啊，可這纏繞著自己無法散去的陌生感是什麼呢？
「哇，基拉，你什麼時候開始下廚的，手藝竟然比我還好。」卡嘉莉震驚的看著桌面飯菜，吃到口裡更是讓她想死的心都有了，「誰取了你，不，是嫁了你，還真是幸福啊，你上得廳堂下的廚房，如此賢慧。」
基拉捧著一杯剛泡好的熱咖啡哭笑不得。
「你不吃嗎？」
聽到自己父母的問話，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基拉這才回神，笑著回答，「嗯，我不餓。」
「基拉，你沒事吧。」等到基拉勸父母回房間，卡嘉莉留下來幫忙，和他一起清碗盤。
「為什麼這樣問？」
「看你一大早就喝咖啡，很沒精神的樣子，是因為昨天阿斯蘭和拉克絲結婚嗎？你喜歡拉克絲吧。」
基拉收拾碗筷的手一頓，不由得失笑，搖頭道「我只是昨天有些失眠，和阿斯蘭，拉克絲沒關係，呵，你從哪裡得來的錯覺，我怎麼會喜歡拉克絲呢。」
「真的嗎？昨天婚禮上我看你有些失魂的樣子，十分不放心呢。」
「當然是真的，我喜歡的又不是拉克絲，只是欣賞她，昨天看著她和阿斯蘭結婚總覺得有些不太真實。」
「也是呢，他們兩個人那麼般配，站在一起就像一幅畫一樣。」卡嘉莉勉強的笑了笑，神情有些落寞。
基拉看著她的樣子，把原本要說的話重新咽了回去，他覺得不真實的原因不是這個，或者應該說他直到現在都覺得眼前的一切美好的不現實。
「你……喜歡阿斯蘭？」
卡嘉莉沒有料到基拉會突然問這樣的問題，許久才回答，「曾經有點喜歡吧，後來想通了，我不是最適合他的，拉克絲才是。」
「抱歉。」雖然不知道卡嘉莉和阿斯蘭到底怎麼回事，但基拉知道自己這個問題太唐突太失禮了。
「沒關係，已經過去了。」卡嘉莉沖去手上的泡沫，強笑著說，「別說我了，說說你吧，我以為你喜歡拉克絲，結果卻是我想多了，那你有喜歡的人嗎，有的話就帶回來給我們看看，爸爸媽媽，還有我都盼著能看到你結婚呢。」
「我已經結婚了。」
「什麼！？」卡嘉莉睜大了眼，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然而基拉自己也愣住了，為什麼會這樣回答呢，難道自己真的結婚了嗎？
明明連喜歡的人都還沒有遇到，剛這樣想，心卻驟然疼痛起來，眼前浮現一個模糊的身影，似乎是個女孩子，有無數人在身邊，在歡慶著什麼，而他的目光卻牢牢的鎖定在眼前人身上，總覺得很熟悉，想要看清她的容貌，想要觸碰她，幻影卻轉瞬即逝，近在眼前的是卡嘉莉的擔心的面容，「基拉，基拉，你沒事吧。」
「卡嘉莉？我……怎麼了嗎？」基拉捂著疼痛的頭，有些遲疑的問。
「你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剛剛的樣子像失了魂一樣，很可怕。」卡嘉莉皺著眉，十分擔心的樣子，「剛剛的問題當我沒有問好了，想不起來的事情就不要想，我和爸媽都只希望接下來的日子一家人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基拉還記得不久前，睜開眼，迎接他的就是卡嘉莉喜極而泣的擁抱，還有阿斯蘭，拉克絲他們松了一口氣的欣慰表情。
他已經聽說了，自己在戰爭中失蹤的事情，生死不明的他，甚至被軍方登記在死亡名單裡，所以能夠理解他們的心情，想必非常的擔心吧，「卡嘉莉，在這段時間，謝謝你，一直照顧我的父母。」
「你在說什麼啊，我們是姐弟，是家人啊，這不是應該的嗎，你再這樣客氣，我就要生氣了。」
「是兄妹才對吧。」基拉笑道。
「怎麼可能，哪有你這樣處處讓人擔心的兄長，所以我一定比你大，是姐姐。」對於誰大誰小這一點卡嘉莉十分較真，「你這個添麻煩的弟弟，快去休息吧，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來。」
「好吧，那就交給你了，我出去透透氣。」
「去吧去吧。」
直到離開家，關上門，看不到卡嘉莉和父母了，基拉才有些疲憊的呼出一口氣。
大家似乎都以為他受到了什麼刺激才會失憶，所以為了避免他受到刺激，對他為什麼會失蹤，失蹤的這段時間他去了哪裡，都像是約好了一般絕口不提，其實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自己究竟忘記了什麼，總覺得那應該是很重要的不該忘卻的經歷，失去了就連生命都好像變得殘缺不全般空落落的。
走上街道，耳邊充斥著車水馬龍的喧囂，路過花園，遊樂園，學校，看到的景象證實了阿斯拉所說的戰爭結束了這個事實，可不知道為什麼，基拉依舊覺得不真實，看著身邊往來的學生，有種看到曾經的自己的錯覺，好像戰爭前的自己，塞依，米莉亞莉亞，芙蕾，多爾，也是這樣普通的，不知疾苦，不知戰爭，恐懼為何物的學生。
停留在戰爭時期的記憶讓他無法適應這夢幻般的和平與安寧，內心變得焦躁而不安，基拉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來到海邊，看著海浪猶如猛獸好像要吞噬一切般，帶著同歸於盡的氣勢撞擊在岸邊巨石上，濺起四分五裂的白色的浪花，下意識的張開手臂，擁抱帶著海浪撲面而來的海風，感受海的潮濕與冰涼，心卻奇跡般的平復了下來。
「基拉。」
「是阿斯蘭啊……」聽到這熟悉的呼喚，基拉沒有回頭，只是放下了手臂。「阿斯蘭怎麼會在這裡？」
「你忘記了嗎，我家就在這附近啊，剛好看到你了。」阿斯蘭向前走了幾步，來到基拉身邊，與他並排站著面向大海。
「這樣啊，抱歉，看來我還是有點不太清醒呢。」
阿斯蘭聞言看了他一眼，只看見基拉的側顏，以及那看著大海悠遠的目光，「你果然就像卡嘉莉說的那樣，讓人不放心呢。」
「誒？」基拉有些奇怪的看向身邊的阿斯蘭，「為什麼這樣說？」
「她說自從你醒來後，就懷著很多心事，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一樣，總覺得你好像隨時會消失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
「我，只是覺得，有些不真實。」
「基拉，你的話很奇怪，哪裡不真實？」
「你，卡嘉莉，拉克絲，瑪琉大尉，穆大尉，還有我所見的一切，所有……」基拉收回視線，髮絲垂落的陰影遮住了他黯然的眼眸，「這裡就和我記憶中的赫利奧波里斯一模一樣，你們告訴我，這裡就是赫利奧波里斯，可是我清楚的記得，赫利奧波里斯是被我毀滅了。」
阿斯蘭聽到這話瞳孔驟縮，很快，他強笑道，「這怎麼可能呢，你看我們不都好好的生活在赫利奧波里斯上嗎。」
「是啊，如你所說，我們此刻都生活在這裡，但，這些都是真的嗎？」基拉終於轉身，正面看向阿斯蘭，臉上的笑容無奈而悲傷，「我離開這個世界以前，的確想將這個世界的未來交給阿斯蘭，也相信阿斯蘭和拉克絲一定能結束戰爭，但是我也清楚，要從根本上消除戰爭是很難的，新人類和自然人根本不可能在這樣短暫的時間握手言和，現在想來，這一切應該都是我的夢吧，我一直希望赫利奧波里斯沒有毀滅，所以它完好無損，我希望沒有戰爭，所以戰爭結束了，我們大家都幸福的生活在這裡。」
「的確，在真實的世界裡，戰爭就像你說的那樣不會這麼容易就結束，正因為這一切都是夢啊。」不知沉默了多久，阿斯蘭抬起頭，明媚的天空不知何時開始被陰雲籠罩，變得沉悶而壓抑，宛如海嘯的前兆，「但，就算這是夢，又有什麼所謂的呢，這樣也挺好不是嗎？在這裡沒有仇恨，沒有死亡，我不用和你戰鬥，你也不用和我戰鬥，這樣的和平不正是你我所求的嗎。」
「我不否認這是我的願望，但，假的終是假的，無論如何也無法變成真實。」
「你的意思是，你要離開這裡？」阿斯蘭不敢相信的看著他，「為什麼？留在這裡不好嗎？外面的世界什麼都沒有，沒有家人，沒有朋友，而在這裡存在你所渴望的一切，你想要的幸福，我們大家都可以為你實現。」
「我不知道現實的世界等著我的是什麼，但是想到大家都背負沉重的現實勇敢的活著，就覺得我這種躲在夢中的行為很卑鄙啊。」基把手下意識的放在胸口，感受心臟的鼓動，「而且，在這裡，總覺得少了什麼，總覺得忘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缺失的記憶讓我感受不到幸福，即便持續著呼吸，活在這個世界，也只有寂寞和痛苦，所以，所以我必須離開這裡，必須回憶起來被我遺忘的那一切。」
「那一定是個對你而言十分重要的人吧。」
輕柔的女聲驀然的闖入，讓基拉和阿斯蘭同時一驚，「拉克絲？」
「阿拉，抱歉，我無意偷聽。」拉克絲笑著解釋，「我只是看天空似乎要下雨了，所以才想來讓你們回屋的。」
然而基拉只聽到她說他忘記了一個重要的人，便像抓住了一個救命稻草，失態的抓住了她的手臂，焦急的問「拉克絲，你是不是知道我忘記了什麼？告訴我，我忘記了誰！」
「很抱歉，我不知道你到底遇到了什麼，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只是覺得你忘記的那個人對你而言一定非常重要。如果你要離開這個夢境，就必須睜開眼醒來，在那之前，你一定要想起你遺忘的那個人，因為有她的那份記憶才是真正能夠讓你離開這裡的契機。」
「我究竟忘記了什麼……」基拉覺的自己的頭十分的疼，所有的記憶混淆成片。
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阿斯蘭和拉克絲的身影也開始溶解在模糊的背景中，唯有一個女孩的身形替代了他們的存在，變得清晰可見，世界的聲音，海水的聲音褪去，只有她的聲音迴響在耳畔。
「必須想起來，然後離開這裡，回到屬於你的世界去，你所愛的人，正在那裡等你。」
必須想起來，重要的，不可失去的，那個人。
必須想起來，所愛的人，是誰？
…………
第九十一章 別離之際
瓦魯蒂西亞站在虛空的黑暗裡,這裡什麼也沒有，以人做比喻的話，這裡便是她的內心深處，只要她希望,這裡就可以擁有世間萬物，因為她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求，所以這裡才空無一物，只有永恆的黑暗。
當她站在黑暗的虛空之上，萬物皆阻擋不了她的雙眼,她靜靜的看著浮現在腳下和四周的景象,看著世界在自己的操控下風雲變幻,怒狼狂濤，看著人類哭泣，哀號的聲音，看著他人的生命陷入無可挽回的悲絕之中。
似乎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在認識勞倫以前，聽到的都是這一種聲音，就是由毀滅帶來的，人類面臨死亡的淚水和哀號的聲音。
明明早該習慣的，可為什麼會覺得如此嘈雜，如此刺耳？
既然這是她的決定，這一切都如她所願了，可為什麼沒有感到任何的滿足，或喜悅呢？
「因為這不是你的本心。」無數光點在她身後聚集，從朦朧的輪廓變得清晰可見，「正如席雅所言，你並不期待毀滅，你只是在自我欺騙。」
瓦魯蒂西亞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只是閉上雙眼。
「我……很想讓你明白什麼是幸福。」身後的人輕聲說。
「我已經知道了什麼是幸福，」瓦魯蒂西亞睜開眼，轉過身去，面對那猶如薄霧的少女靈魂。 「所以，我，感謝您。」
「不一樣啊，妃茵。」無夜剛伸出手想觸碰她，就發現自己的手臂已經與霧氣一般，好像只要有風就會立刻消散，終還是無奈的將手垂落身側，「對不起，當初我為了證明自己的生命不是一場錯誤，想要留下一點見證，所以擅自用靈魂引導出你的思想和意識，卻讓你一直束縛在這些程式中，為違背身為武器的程式而殺掉不想殺的契約者而痛苦，說是想讓你幸福，卻什麼也沒有做到，原諒一直給你帶來了這麼多痛苦的我吧。」
「您不需要我原諒，因為您沒有做錯什麼，您也不曾後悔，不是嗎。」
「是的，我不曾後悔。我一直堅信自己做的是對的，認為你應該有自己的想法和選擇。」無夜垂下眼簾，閉上雙眼，像是要歎息，「只要是你的選擇，你的決定，就不會是錯誤，相信自己，即便痛苦，也不放棄，因為痛苦後，會得到幸福。妃茵，我希望你能找到一個無論如何都能接受你，愛護你的人存在……妃茵……我希望你比我幸福。」
「也許最初的我不理解，也憎恨過，不止一次的想要質問您為何給我意識，讓我懂得反抗，所以我一直認為，作為沒有武器沒有意識的自己才是正確的，但是後來我明白了，所以縱然因為不甘心遵從命令而染上鮮血，作為不合格武器的自己很糟糕，但我不後悔，唯一遺憾的，只有我不是人類這一件事。」
瓦魯蒂西亞平靜的看著無夜，她從不說謊，也不屑說謊，面對給予自己生命的母親，更是坦率的將沉埋心底的話說出來。「我很感謝您，縱然短暫，我確實體會過您所言的幸福。」
「妃茵，不要放棄。」無夜覺得不安，向前走了兩步，緊抓住她的手「如果是我的話，就算錯了，我也有一直錯下去的覺悟和勇氣，絕不回頭，縱然為此傷害了許多的人，但是你還沒有到我這樣的窮途末路不是嗎，你還有抓住這幸福的希望。」
「已經沒有了……」瓦魯蒂西亞很想說自己不是妃茵，但是最終沒有說出口，看著自己被無夜抓在手心的手，很溫暖，原來最初緬懷的溫暖，是母親的手與懷抱，在無夜驚異的神情中，瓦魯蒂西亞擁抱住了她，「好溫暖。」
溫暖是兩個人都能感受到的，面對瓦魯蒂西亞的擁抱，無夜的眼眸浸透了悲傷，那是遺留了千萬年的孤獨和遺憾。
「妃茵，要相信他……妃茵，相信他……」
「謝謝您陪我到現在，母親。」
「妃茵，你……」話語沒有說完，無夜的渙散的身形一凝，緊接著就碎成千萬片，消逝無影，徒留歎息。
虛無的空間不知從哪裡竄出的微風，吹得她髮絲輕擺，拂過精緻的容顏，眼眸猶如凝固的火種，猝然亮起。
「永別了。母親。」永別了。無夜。
墮風守在艾迪魯庭園，也就是這個世界的中心，縱然陣法碎裂也沒有放棄，她捂著不斷流血的肩膀，周圍滿是銳利的倒刺，剛剛她就險些被刺了個對穿，好在只是傷了肩膀。
這時候瑩瑩光芒從天空緩緩而降，降落在她的面前，墮風下意識的伸手去接，就感覺一個瑩潤微涼的東西落在手心中，光華散去是一個碎片，晶瑩剔透，宛如凝結的淚。
這是無夜的靈魂，分辨出身份的墮風一喜，然而笑容還未展開就凍結了，這個分明是乘著靈魂未消散前，強行停止時間用力量凝結的結晶，能做到這一點的是誰，「難道……」
難道真的是妃茵？
墮風下意識的看向遠方天空，自我防禦系統已經暴走，人的意識應該已經消失了才對，在那裡戰鬥的只是作為武器殺戮和毀滅的本能。
現在無論席雅和克裡斯他們說什麼，瓦魯蒂西亞都不會再回應，只是面無表情的戰鬥與破壞，她一把抓住席雅的蔓藤，將她拉著掉在空中，用冰劍俐落的刺穿她的心臟，乾淨果斷，毫無猶豫，隨後將席雅當垃圾般隨手從高空扔掉，絲毫不管她可能摔得粉身碎骨，從程式暴走開始，她就不再是他們所熟悉的了，她的眼中再無生命，只有死物。
席雅只覺得風在耳邊呼嘯奔騰著沖向上空，殘留在體內的極低嚴寒很快將她五臟六腑凍結，順著血液血管蔓延，寒冷稀釋著她生命的溫度和知覺，在墜地前她也只是固執的看著天空，看著那個失去了有關人的一切，感情，意識，言語的存在徹底的淪為一個遵照毀滅命令而戰鬥的機器，痛苦的淚水溢出眼角，在瞬間因為極低的溫度凍結粉碎。
克裡斯已經無力拯救任何人，面對近在眼前的計都，想要笑一笑也難以做到，開口，鮮血就混著內臟碎片噴湧而出。
不久前計都因為長時間沒休息，脫力的解除了合體的瞬間，平整的土地化作無數倒刺猝然而起，他帶著計都狼狽躲避，然而那些倒刺卻像有生命般層層疊疊不放棄的追逐他們，眼見著計都躲不過去了，他想也沒想就抱著她轉個身，將自己的背部暴露在利刺下。
緊接著就計都就聽見他的悶哼聲，混著肉體被無數利刺穿透的聲音，可以聽見她那本該天塌下來都波瀾不驚的聲音意外的帶著顫抖，「不是說好了，絕對不會愛上對方嗎，為什麼還要……保護我？」
「和……感情無關……我只是不希望再失敗一次，不希望……誰都無法保護。」克裡斯沾染了血的面龐顯得十分狼狽，在鮮血的襯托下他的面色慘白，看著眼前震驚的計都，看著她眼眶中的淚水，他虛弱的笑，「你……是我的聖戰天使……你比所有女孩都重要……請你……稍微珍惜一下自己，可以嗎？」
淚水驀然的從計都面龐上滑落，她發現自己一直都沒有看清過自己的契約者。
自己所追尋的東西，因為不曾擁有，所以才不理解，現在明白了，內心被溫暖的同時，帶著難以言喻的疼痛，她伸出手去觸碰他的眉角輪廓，原來，一直都羡慕著啊，名為愛的羈絆，原來，自己也有資格擁有。
計都抱緊了他，忍著淚水，用沙啞哽咽的聲音說「我不會感謝你的……你自找的……」
「對，我自找的……」克裡斯順著她的話語低聲道，「只是……不想再失去一次，我曾經沒有辦法保護她……現在，我保護好你了……對嗎……」
「對……我被你保護了。」聽到計都的回答，克裡斯安心的閉上了眼。
感受到他失去力量，呼吸停止的瞬間，計都痛苦的閉上了眼，鮮血從嘴角溢出。
克裡斯不知道的是，在他護著計都轉身，將她護在懷裡的時候，那鋒利的土刺連同他一起將計都刺穿，兩個人，誰也沒能逃過死亡。
天空中，帶著火焰的巨石砸落，撞擊在地面，發出猛烈的爆炸聲。
地形改變,土地龜裂，塵埃蹦起，火星四濺，無論是被火焰吞噬，還是被碎石砸中都將屍骨無存。
妃茵·斐修·瓦魯蒂西亞……
崩潰的你，醒來要如何背負這些沉重的東西……
對不起，我們已經無力再幫你了。
***
「對不起，我停止不了毀滅的程式，我是破壞的武器。」瓦魯蒂西亞低聲自語，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在給誰道歉，又為什麼要道歉。
在她找不到自己的歸屬感時，曾經的主人說過，人類也是一樣的，出生一個人，到死亡也是一個人。
他說，只要中間擁有過幸福快樂就好了。
那時候的她聽了，只是微微的笑了，什麼也沒有說。
人類壽命短暫，所以擁有過就夠了，反正會面對死亡，那種孤獨也並不那麼恐怖。
但她不一樣，她要面對的卻是永遠，永遠的戰鬥，永遠的殺戮，永遠的死亡，永遠的孤獨。再多的幸福過程，再多的溫暖擁有，也會在孤獨中變成永無止盡的噩夢與痛苦，記憶有多美好，那些與記憶作對比的現實的痛苦就是成倍的壓下來。
最恐懼的東西就是最渴望的東西，理智卻清楚的意識到那是不行的，那種永遠，是讓她看到了幸福的溫暖卻也不敢觸碰的，唯恐一不小心就被焚化成灰。
然而基拉，卻驅走了她的這些恐懼，她的這些不安，給了她溫暖的家，讓她有所歸處。
——妃茵不是武器，妃茵是人，和我一樣，會笑，會喜悅，會有想要得到的，會有期待的，妃茵不是冰冷的武器，因為妃茵的內心在哭！
——我想保護……你的心，為此讓我放棄所有都可以，如果妃茵痛，我陪你一起痛，如果妃茵厭惡了這個世界，我就陪妃茵一同步向毀滅。
——不用這樣把自己封閉起來也無所，不用這樣孤獨也沒有關係，因為今後的日子，我會在妃茵身邊，我會守護妃茵，痛苦也由我來替你背負。
「我溫柔的主人啊……」瓦魯蒂西亞想起基拉的話語，神情不由自主的柔和了下來，能夠遇到這樣不把自己當武器，甚至付出真心來愛護的人，是何其的幸運，她從不懷疑基拉所言，一起痛，一起毀滅的決心。
但是，若真的將這些淚水和悲傷看在眼裡，又是另一種感受了，無法洗清的鮮血，善良的人心無法負擔的罪孽，那是一種，恨不得挖出自己的雙眼，將自己毀滅的，絕望。
「這樣的……怎麼忍心讓您一同背負。」
「妃茵……」
呢喃的低語讓瓦魯蒂西亞一驚，沉睡的基拉竟然有醒來的徵兆。
她神情複雜的轉過身去，可以看見黑暗中的基拉雖然沒有完全醒來，眼睛半睜開，裡面只有空惘，不是叫她，而是夢中囈語。
——妃茵，相信他……
瓦魯蒂西亞倏然間全明白了，是無夜，是她在離開前，用最後的力量將他從夢中喚醒。
她如覆平地地在虛空的黑暗中行走，來到基拉麵前，有些不舍的觸碰他的面頰，血色的眼眸暗沉下來，變得晦澀難明。
在他眼神逐漸由迷茫變得清明以前，讓他再度陷入沉睡。
我總是破壞您的生活，給您帶來傷痛和磨難。
也許您不該與我相遇，我不止一次的這樣想，可是我無法放手。
也許應該讓您回到自己的世界，遠離這一切危險和災害，可是我做不到。
人在得到了只是渴望得到更多，永遠無法滿足，這就是，屬於我的人類之心？
……
基拉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可視線卻越來越模糊。
好不容易想起的有關那個重要的人的記憶，就像沙漏的沙子，正在飛速失去，卻無力制止。
已經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了。
「一切就要結束了，在夢裡，沒有人能夠將你傷害，就算是我，也不能……」
是誰，在他耳邊低語？
「所以，請您睡去吧。我會守在您身邊，一直……請您，永遠的，幸福。」
是誰的聲音，為何，如此熟悉？
熟悉的，讓他想流淚？
[不要睡，基拉大和！]
就在基拉閉上眼的時候，那聲音劃破了混沌，帶給他一瞬的清明。
[你怎麼忍心將她一個人拋擲黑暗，你不能睡，那個孩子還沉浸在孤獨中，只有你能給她救贖，難道你要放棄嗎，你忘記了你對烏魯帝西亞說過的話嗎，你所謂的愛都是假的嗎！]
愛？他所謂的愛？
就在基拉<B>①38看書網</B>闔上的時候，想起了自己曾對烏魯帝西亞的回答。
是啊，他所愛的妃茵，還沒有徹底的將她拯救，怎麼能，停在這裡？
瓦魯蒂西亞怎麼也想不到基拉會突然的醒來，明明應該已經睡著了，就這樣出其不意的拉住了她的手，從後面抱住了她。
她驚恐的睜大了眼，眼眸深處在顫抖，從背脊處傳來的溫暖就讓她冰封的內心重新跳動，不敢回頭，唯恐自己的堅持在他的目光下潰敗。
「妃茵……」基拉不是沒有察覺到她的顫抖，只是不想鬆開手，從後方攬著她的腰，將她抱緊，將臉埋入她的脖頸間，鼻尖縈繞著屬於她的氣息，緩解了心頭的思念，「我想你……」
「我……」心頭一緊，險些回答出來，瓦魯蒂西亞咬緊牙關，許久，她才漸漸鬆開緊握成拳的手，近乎歎息的說道，「您為什麼要醒來，您不該醒來，人心因為力量而貪婪，因為過度渴望得不到的東西而做出可怕的事情，活在這個世界只會遭遇更多的痛苦，您應該活在我給您創造的夢境中幸福的生活，直至永遠。」
「活在夢境裡，該怎麼樣幸福？是的，在那裡很和平，很安寧，是過去的我一直渴求的，但也只是過去，假的終究是假的，而且沒有妃茵，怎麼可能幸福？」
瓦魯蒂西亞難過的閉上了眼，沒有回答。
那種毀滅的程式是她的本體，她是兵器，縱然有感情，也改變不了兵器的本身，違背不了程式，註定殺戮和血腥。
「妃茵。」
「我不是妃茵。」瓦魯蒂西亞緩慢的掙開他的雙臂，離開了他的懷抱，向前走了兩步，伸展出金屬的翅膀，轉過身讓他看清楚自己非人的恐怖外形，冷漠的挑起唇瓣「您的妃茵會像我這樣醜陋嗎？我殺了席雅，殺了克裡斯和計都，還會殺更多的人，您的妃茵會這樣做嗎，所以說，我只是個沾滿了血的兵器，不是您的妃茵啊。」
「在締結契約的時候，我見到的就是你，對嗎。」
「是嗎，您還記得我啊。」瓦魯蒂西亞低下頭，似乎在回憶什麼，雙眼深邃而空洞， 「可惜這次和上次不一樣，您的妃茵再也不會醒來，這現世就是一場噩夢，為了終結這一切，殺戮也好，毀滅也罷，都由我來背負，我是，瓦魯蒂西亞。」
「什麼不會醒來，你不是就在這裡嗎，防禦程式也好，毀滅程式也罷，妃茵就是妃茵，不要否定自己，也不要把自己的骯髒和醜陋分離，你不是別人，也不需要成為別人，無論哪一種你，都是我最愛的妃茵。」
基拉非但沒有害怕她慘白的髮絲和非人的翅膀，反倒更加的靠近她，「沒有人一出生就得背負絕望和死亡，你也一定是一樣的，我對烏魯帝西亞說過，如果你的願望真的是摧毀萬物，那麼我來幫你毀滅，如果你想殺人，我會替你殺人，因為我知道你會難過，所以但我不會再讓你的手染上血。」
「真不愧是基拉啊，無論怎麼樣都說不贏你呢。」瓦魯蒂西亞抬起頭，「我是從心底都渴望殺戮的武器，即便我討厭這樣享受破壞的自己，也無法阻止，無法改變，只能這樣深深的自我厭棄，你卻說，你喜歡這樣的我。」
「是的，我愛著你，無論你是美麗還是醜陋，我都深愛著你，比任何人都要愛。」
「我也愛您，但正因為這種愛，我才更加的害怕啊……」她看似平靜的眼眸，深紅的色調濃稠的近乎黑暗，極盡悲傷的壓抑下翻騰著風暴，「害怕依賴上您給予的幸福，害怕這份幸福一不小心被我毀滅了，結果到頭來我還是一無所有。所以我後悔了，如果您沒有遇到我，沒有愛上我就好了。」
後悔？後悔相遇？
似乎難以理解，難以相信，在內心裡重複她說的話，那個瞬間，基拉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被硬生生撕裂，分成了兩半，血肉模糊，鮮血淋漓，疼得無以自拔。
「……對不起。」
「什麼？妃茵……」看著腳下突然展開的銀白魔陣，光芒幾乎將這黑暗的空間隔斷，看著妃茵的面容在陣法的週邊變得模糊，心頭湧現的不安愈演愈烈，緊接著基拉睜大了眼，不敢相信的看著她，「你想做什麼！」
「如果你沒有遇到我，就不用與我一起面對永生的痛苦，如果你沒有遇到我，你就不用放棄你的世界，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也不會和我一起流浪，無家可歸……所以你我的相遇是個錯誤，沒有我的世界才是正確的，必須從一開始扭轉。」
「你想讓我忘記？不可以！我不同意！」
「沒用的。」瓦魯蒂西亞看似無動於衷，只因為她知道，陣法一旦開啟，無論他怎麼掙紮，隨著時間，他的意識會逐漸模糊，這個世界，這些世界的記憶，還有她的存在會逐漸從他記憶裡淡去，直到完全的消失。
「停下來……」基把手按著自己的頭，只覺得頭痛欲裂，無數的幸福的記憶此刻都像是碎片，被外力強行抽離，而他本能的與那力量抗衡，更多的記憶從深處浮現。
……
[基拉，今天村內有祭典，帶妃茵一起去看看吧。]老闆娘狹促的對他眨了眨眼，[今天就免費放你的假了，去吧。]
那晚的祭典很熱鬧，煙火在天空反復盛開，形成空前絕後的美景。
耳邊全是歡聲笑語，男孩女孩執手相約，大膽的村民用歌曲贈送給心儀的女孩。
[妃茵。]
[謝，謝謝。]妃茵無法抑制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臉羞得通紅。
[傻瓜，哪有說謝謝的。]看著臉紅的妃茵，基拉寵溺的笑著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那，該說什麼？]
[一個回答啊。你應該知道的。]
[嗯，我知道。]妃茵認真的點頭，隨即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我相信你，我愛你，基拉。]
這回答遠遠超出了基拉的預料，就那樣怔怔的看著妃茵的笑容，血液快速流淌，心臟也為此而劇烈跳動，整個人都好像只為了這一刻而活著，他眼中盛滿了溫柔愛意。
[我也是。]
那個時候，漫天的紅蝶，空前絕後的景色中，他們的目光中只有彼此。
這些鮮明的記憶，猶如被打翻的色彩，變得濃稠而模糊。
記憶不再清晰，只剩下曾經的聲音的記憶，這點讓基拉感覺到了恐懼。
和妃茵相遇的這些記憶，怎麼可以叫他遺忘。
怎麼可以……
他的聲音，悲愴而淒涼。
「妃茵，是你將我帶離了戰爭的痛苦，給了我溫暖，握著我的手教會了我不用掙紮也能活下去的方法，這些你都想讓我忘記嗎……不，我不會忘記……」
……
還記得婚禮那天，將她擁抱在懷裡的充實與感動。
[我愛你，妃茵，不論是現在，將來，還是永遠。我將和你一起歡笑一起哭泣。]在眾人目光之下，與她十指交錯，說出的永恆誓言。
[我發誓會忠誠的愛著你，無論未來是好的還是壞的，是艱難的還是安樂的，我都會陪你一起度過。 無論準備迎接什麼樣的生活，我都會一直守護在這裡，伴隨著你。我會跟隨在你身後，無論你到哪裡我就會去到哪裡，因為你的停留我便停留。因為我相信你，我相信不論發生任何事情，都會有你在身邊。]
他執起妃茵的手，在妃茵的指尖烙下親吻，動作虔誠而溫柔，[所以，請你做我永遠的新娘，就像我伸出手讓你緊握住一樣，我會將我的生命交付於你，所以請你相信我，伴隨永遠的每一天，我都會記得此刻的誓言。]
[我，我不知道說什麼，因為這是我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場景，但是，我很高興。]妃茵漲紅了臉，
[雖然我想不起曾經你我共度的那段時光，為此，我失落過，遺憾過……但現在，那一切已經無關緊要了，因為從現在開始，我的身，我的心，我的一切都屬於你。]
[對於那被稱作『愛』的東西我一無所知。但……倘若『愛』指的是永世相隨，至死不渝，那麼我承諾只愛你一人，直至毀滅那一天。]
[妃茵，你這是答應我了嗎！？]當時的他激動的一把將她抱住，[妃茵你願意做我的新娘，你答應我了，太好了！我太高興了！]
[妃茵，我可以吻你嗎？]幸福來得太突然，太過不易，讓他問的小心翼翼。
然而妃茵沒有回答，只是拉下他的頭直接吻了上去，緊接著群眾的歡呼聲幾乎掀翻房頂。
[現在我宣佈，妃茵瓦魯蒂西亞和基拉大和結為夫婦！]
……
基拉半跪在地面，苦苦支撐自己，不讓自己忘記，那場並不專業的婚禮，是他最美好的記憶。
無數的酸楚在內心翻騰，無數的恐懼將他包圍，如果忘記了，他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如果忘記了，曾經的那一切，就可以當作沒有發生嗎？
如果按照妃茵所言，沒有她的生活才是真實的，那麼這一切就都是虛假嗎？
「我愛著你，如果忘記了，我對你的這份愛也會消失的嗎？」
忘記了這一切，他會變成誰？
那麼站在這裡，深愛著妃茵的他呢，永遠的從這個世界消失嗎？
淚水不受控制的從眼眶裡滑落。
瓦魯蒂西亞睜著空洞的眼，像是失了魂般，低語，「如果消失了，就消失了吧……這樣，我就可以把屬於普通人的幸福還給您了……」
「如果沒有妃茵，我怎麼能獲得幸福？如果我忘記了這一切，妃茵怎麼辦，你想一個人背負這一切到永遠嗎！？」終於無法忍耐的大聲說了出來，混著淚水的哀泣聲音寂靜迴響。
有太多的蒼涼碎裂在這黑暗中，如果放任幸福從指縫間溜走，再不能回頭。
基拉苦苦忍耐，搖頭想要把那些不斷侵蝕自己記憶，難受的感覺搖走，聲音逐漸輕了下去，「如果妃茵活在孤獨和悲傷裡，我怎麼能幸福？」
如果他忘記了，那麼妃茵又重回一無所有的地獄了嗎？
「我不會感覺到任何的……」
「一直以來都是因為你在我身邊，因為有你，所以我什麼都可以做到，什麼困難都可以度過，因為我不曾放棄。所以，我不要失去，我不要忘記對你的感情……我不會忘記，我絕不忘記！」
不給瓦魯蒂西亞將話語說完的機會，基拉撐著自己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走向她，無數瀕臨破潰的記憶在他的強烈抵抗下重新浮現，還記得最初的戰場，一直都是妃茵支撐著他，握著他的手，與他一同戰鬥，無論如何，也無法放棄，如果所謂幸福，要用妃茵做代價，那麼他寧可什麼都不要，他只要妃茵，只要有妃茵的這段感情和記憶！
「為什麼？」瓦魯蒂西亞皺緊了眉，無數的記憶，交錯浮現，這些都是與基拉有關的，可謂之幸福的回憶，不知過了多久，緊握成拳的手停止了顫抖，垂下眼，那眼底的深紅宛如被冰封的火種和感情，在竭盡全力的掙紮後熄滅，只剩下凝固的悲哀。
「記憶是沉重的負擔，只要您放棄掙紮，厭惡我，忘記我，這樣您就能從痛苦中解脫了。」
「怎麼可能厭惡，怎麼可能解脫……對我而言，沒有比厭惡你，忘記你更加痛苦的事情了。」短短的幾步路卻好像走了幾個世紀一樣的漫長，基拉耗盡了全部的力量來到了她的面前，微笑著伸手將她擁抱，眼淚卻順著流下，「即便你不承認自己是妃茵也無所謂，對我而言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每天可以睜開眼就看到你，每天能擁抱著你，握著你的手醒來，親吻你的額頭說早安，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再也看不見你……」
「！」瓦魯蒂西亞忽然感覺到了恐懼，有什麼脫離了自己的控制，正在朝著未知的方向發展，看著逐漸靠近的基拉，她想要後退，可是腳卻像釘在了地面上，動彈不得，一步一步，看著他的靠近，蜷起冰冷的指尖，握緊成拳，明明都害怕的顫抖了，可真的被他擁抱的時候，那種幸福得要歎息出來的感情又是什麼？
「真好，是妃茵的溫度，是妃茵的氣息，是妃茵……知道嗎，剛剛我好害怕，明明妃茵就在眼前了，我卻看不清妃茵的長相，明明妃茵就在身邊，卻有種再也見不到了的感覺……對我而言，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了啊，如果忘記了你，那麼現在記得你的我是不是就死了，哪裡也不存在了？」基拉收緊了雙臂，抱緊了她，帶著濃厚鼻音，淚水順著流入她的脖頸，炙熱的溫度幾乎將她燙傷，「我愛你，妃茵，所以……求你，停下來……」
第九十二章 永恆之契
瓦魯蒂西亞怔怔的聽著,陣法也在不知不覺間消散了。
基拉哭泣的聲音帶來的是錐心的疼痛，悲傷從她那雙深紅的眼眸中爭先恐後的湧出來，說什麼如果沒有遇到他就好了，如果最初沒有被他吸引,如果最初沒有喜歡上他，這些都是謊言啊,只是不想看到基拉傷心的表情而已，因為會難過啊。
對她而言是一樣的啊，這個世界再沒有一個人能像基拉一樣，沒有人能比基拉更重要,所以才會和基拉約定永遠,可是永遠,是什麼呢？永遠，意味著永無盡頭的時間，當一切感情，喜好，興趣，都在漫長的時間裡退化，麻木，喜怒哀樂都消失，這樣還能稱之為活著？
情誼越深，悲傷越深，數百年後，回首再望，所有的歡樂，只剩下痛苦，所有的深情，不如無情，明明她的決定是正確的才對，可如果解除契約，消除曾發生過的一切，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無非就是基拉可以作為普通人生活，老了可以安享晚年，死亡前回憶自己平靜幸福的一生，而那一生中卻……再沒有她的存在……
「妃茵，不要哭……」
原來她哭了嗎，瓦魯蒂西亞後知後覺的想，永遠一個人，永遠的與這虛無黑暗為伴，這樣的結局真的是她期待的嗎？
看著眼前的基拉，看著他流下的眼淚，感受他的溫暖，只要想到會永遠的分別，心就疼得難以抑制，但只是想一想，內心就傳來一陣難以忍耐的疼痛，這大概是自我折磨吧，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他人。
想起那些幸福的曾經，她再無法支撐自己，重重的跪在地面，在基拉的懷中失聲痛哭，就好像連接了天地的悲愴與絕望，在瞬間崩潰決堤。
「不要哭……」基拉低聲重複著，過去的妃茵說自己不是人類無法哭泣時，他會替她難過，但真的看她聲嘶力竭的痛哭時，基拉只覺得心臟都要疼得窒息了。
「妃茵，你曾告訴我，即便我不是自然出生，也是背負人的期待，是被父母愛著的，是你將我拯救了啊，因為有你的存在，我才一直活到現在，我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被接納，被人否決的孤獨與絕望，卻沒有察覺你的恐懼和害怕，明明我就在你身邊，卻依舊讓你感到孤獨……對不起，如果我早點察覺就好了……對不起……」
看著基拉會哭泣著道歉，心就不受控制的抽痛著，明明他什麼錯也沒有，卻總是在她做了殘忍的事情後原諒她，還總是說出她最想聽的話語，這樣的人該讓她如何割捨。
「該道歉的是我才對……對不起……」
「妃茵……」
「對不起，欺騙了你，我沒有忘，從來沒有忘記過……從頭到尾，我都記得，我所擁有的愛，以及施與我的恨，只是我一直都不敢承認……對不起，總是讓你如此難過……」
在遇到基拉以前，她一直都是獨自活著，渴望的同時也恐懼著失去，所以不敢承認。
不止一次的猶豫著，想要拋棄依賴和羈絆，還有愛情和對人的關懷，卻不止一次的將真正關心自己，愛護自己的基拉傷害。
為此，她泣不成聲的道歉著，「對不起，不會再對你做過分的事情了……對不起……基拉，對不起……」
「沒關係，這些我都忘記了，已經過去了。」基拉擦去她的淚水，捧起她的臉，靠著她的額頭，輕聲說，「忘記這一切痛苦，我們回家好不好？」
「你總是輕易原諒這樣任性又自私的我，因為你總是注視著我，在你的溫柔裡……讓本該拋棄最重要東西的我……意識到了這樣的行為有多麼的愚蠢。」
只要他在身邊，幸福之餘，總會害怕至今為止只是一場夢，隨時會醒來的夢，如果能真的拋開至今為止所有犯下的錯，未來和他一起走下去，這該是多好啊，假若真的有可以贖清罪孽的可能，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去做吧，妃茵看著他，說不出是喜悅還是悲傷，「基拉還願意帶我回家，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只要這句話就足夠了……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妃茵……你，不相信我？」看著她那不斷的淌落的淚水，基拉被悲傷和痛苦壓抑的喘不過氣，強烈的不安逐漸從內心浮現，難以抑制的翻騰。
「我相信，比任何人都要深信不疑……」
「那我們現在就回家。」基拉緊張的抓著她的手，好像只要她一點頭，他就會拋下所有帶她離開。
「已經回不去了……我沒有回頭路了……」妃茵低聲說，儘管承認這一切很痛苦，就好像自己親手將希望給粉碎了一樣，可是有些事，不是自欺逃避就可以不發生的。
「我的意識中總有一個聲音這樣告訴我，因為有人心，所以黑暗存在，因為有生命，所以戰爭不斷，只要讓萬物消失，只要將可能的危險剷除，你就不會受傷，不會痛苦，更不會死亡。」
「怎麼會……」
「即便知道這不是真的，即便知道你有能力保護自己，我也無法控制自己不這樣想，因為我無法反抗那個聲音，烏魯帝西亞一定和你說過吧，真正的我以毀滅為生，以人生命為食……」
「可我知道這一切都不是你願意的，這一切不是你的錯啊。」
「是啊，與我的意願無關，我是毀滅的武器，無論我救了多少人，保護了多少人，終有一天，會用這雙手毀滅的。」妃茵露出了無奈的，悲哀的笑容，「我認識的你是那樣的溫柔，溫柔的守護見到的一切，溫柔平等的對待每一個人，我就是被這樣的溫柔吸引……但是，縱然你如此深愛的世界，我卻也不能護得它周全，對不起，在那樣的未來降臨前，請務必將我阻止。」
「阻止？」
看到了基拉的疑惑，無數的光粒在兩個人的手中聚集形成手槍的形狀，妃茵握住了他的手，將槍口對準自己的心臟，「在我還能控制，在一切無法挽回以前，殺了我！」
「……什麼？」
基拉以為自己聽錯了，不可置信的看著她，連臉上的淚水也忘記了，手無意識的鬆開，卻在下一刻被妃茵緊緊的握住。
「死亡是我終其所有的願望，讓我結束吧，基拉。」
「不對，這不是你的願望，你只是不想再繼續殺死自己的契約者，只是不想再背負這被詛咒一樣的命運，你只是不想再傷害人，想要被愛被接受而已啊。」
基拉拼命的搖頭，想要鬆開手，然而妃茵抓的太緊，「妃茵，你只是因為沒有遇到可以寬恕自己的人，才會寂寞的產生想要結束這一切的念頭，我寬恕你，我原諒你，我帶你離開，這一切都與你我再沒有關係，這樣也不行嗎？」
「難得見到基拉也會說這樣任性的話呢。」妃茵緊抿的唇瓣揚起一抹笑容，臉上卻帶著未幹的淚痕，「很多人因為我的力量而相互殘殺，也有很多人因為我的覺醒而慘烈死亡，我殺了人，這是有目共睹，我的罪孽是真實存在的，如果放著不管的話，糟糕的事情，還是會發生，只有殺了我，才能終結我的罪孽。」
周遭靜止的黑暗忽然活了過來，化作無數倒刺，以他們為目標，封鎖了他們所有的退路，猛然刺來，基拉剛想保護妃茵卻被推開，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妃茵成大字型擋在自己面前，可以看見無數利刺從她胸前穿透，傷口處流出的鮮血幾乎在面前的地面彙聚成一大攤血泊，這樣慘烈的景象刺痛了他的雙眼，「妃茵，妃茵！」
「不要過來……咳……」看到基拉想要過來，她立即喝止，一口血嗆咳出來，牽動了全身，痛的顫抖不止，「因為我想停止，所以暴走的程式憤怒了……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壓制不了多久……基拉，在我被吞噬以前，殺了我，停止這一切……」
「我做不到啊……」
「你做得到，我不止一次的相信，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人能阻止我的話，那一定是你，因為你是大家的英雄啊。」妃茵笑著說，痛苦的淚水卻違背意志的流了下來，在濺在臉上的血塊上流出一道模糊的痕跡，「拜託你……基拉……殺了我……」
「妃茵！」基拉想要走近她，可沒走兩步就停了下來，妃茵注視著他的神情是那麼的痛苦，充斥著哀傷的祈求，鮮血順著流入她的眼睛，連眼白都染紅，混著淚水流淌。
「殺了我……求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話音未落就轉為慘叫，帶著倒刺的陰影纏繞上妃茵的腳踝和脖頸，刺穿了她的身體，在鮮血中朝著四面八方蔓延，無數活過來的黑暗開始扭曲，像張開獠牙的怪物，撕扯妃茵的身體，像是要將她咬碎吞下肚一樣，劇烈的痛苦讓她脫力的垂下了頭。
「不行，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世間有幾個人能夠在看到自己心愛的人被撕裂，鮮血成河的慘景後，冷靜的扣下扳機終結對方的痛苦？
至少他基拉大和做不到，他甚至沒有勇氣繼續看前方的妃茵，淚水不斷的從驚懼的眼中湧出。
「這是妃茵留給你的唯一希望，你要放棄嗎！基拉大和！」一個嚴肅的聲音在基拉的耳畔響起，透明的手連同武器一起握緊了基拉要鬆開的手，帶著他用槍口瞄準前方的妃茵。
「勞倫，你要殺她？」基拉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握槍的右手被勞倫帶著舉起來，他以為死去的勞倫等在這裡不離開的原因是為了斐修，卻沒有想到勞倫竟然要殺她，不由得用另一隻手死死的按住槍身，「不，住手，她是斐修啊，是對你我而言最重要的人啊！」
「我，必須這樣做……」面對基拉的質問，勞倫的眼眸閃過痛楚，他甚至覺得自己本該隨著死亡失去知覺的心，重新抽痛了起來，怎麼會不重要呢，他殘留著一口氣也只是為了再見斐修一面啊。
勞倫握緊基拉的手，力量大到可以捏碎他的手骨，好像不是隔著基拉的手握槍，而是從根本上握槍的就是他，基拉發現自己再無力阻止，硬生生看著槍在自己的手中再度抬起對準妃茵，靜止的空氣開始流動，風開始緩慢的朝著槍口方向逆流，分散在四處還未消散的魔力散發著光芒，順著風的流速開始壓縮凝聚成肉眼可見的魔彈。
基拉的心驟然一緊，此刻他毫不懷疑，妃茵是真的將自己剩下的全部力量交到了他的手上，而勞倫是真的要殺妃茵，額頭滲出冷汗，緩緩滑落，不行，再這樣下去，他就失去控制權了，不禁憤怒的咬牙，「殺了她一次還不夠，你還想再殺她一次嗎！」
「你說的沒錯，是我毀了她，她的痛苦，都是因為我……」如果不是因為最初的他太過軟弱，也不會帶給斐修這恒久不滅的傷痛，好像被基拉的話所動搖般，勞倫悔恨的閉上眼。
「沒關係的……我不會為此而死亡的……」出乎意料是妃茵開口了，她抬起頭，露出那精緻白皙卻沾滿了血的面龐，「即便此刻殺死我，將我摧毀，也只是等同於讓我強制休眠，就和封印是一樣的，就算我的軀體在此刻被撕裂，變得血跡斑斑破破爛爛，不久之後也會再生。」
「不要說了……拜託你，妃茵，不要說了……」儘管妃茵說的輕描淡寫，可是那慘烈的經歷，悲痛的遭遇，光是想想就足以讓人痛苦的哭出來了。
「我會救你的，一定，我發誓，一定將你從這詛咒一樣的命運中解救出來！」
「基拉，謝謝你一直保護我……已經，足夠了。」
一切已無法挽回，大家都死了，無論怎麼推卻過錯，做了那些事情，必須要為之負責。
已經不想再逃避了，基拉曾背負罪孽流放了自己，所以今天她也要背負自己的罪孽，接受裁決。
「妃茵！——」
看著為自己落淚的基拉，妃茵笑了。
不斷的被傷害，也死去了無數次，卻依舊會醒過來，永遠也沒有結束，明明沒有未來，卻這樣活著，簡直就和噩夢一樣……
但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樣噩夢的日子，變成了戀戀不捨的幸福……
一定，是因為遇到了基拉吧……
就像基拉說的那樣，夢一直做下去的話，即便是幸福的，終有一天會成為悲傷……
所以，讓這一切再沒有變成悲傷的時候，結束吧。
「勞倫，停下來！」
「握緊你手中的武器，基拉大和，這是她的覺悟，你應該抬起頭看著她！」
槍口凝聚的魔力讓氣流飛速流轉，刮過臉頰帶起火辣的刺痛感讓勞倫皺起眉，他做的最後悔的事就是衝動的請求斐修殺了自己，給斐修留下了這樣不可泯滅的缺陷和傷痕，還讓斐修困在痛苦和黑暗不得解脫，這都是他的錯，他罪孽。
「我的執念讓我的意識一直伴隨著她，看著她反復的死亡，看著她的痛，看著她哭，我卻無法安慰，我的聲音也無法傳達到她那裡，已經夠了，如果你真的愛她的話，就讓她解脫。」
「住口！你只是在說謊！勞倫·艾迪魯！」基拉擺脫了勞倫的控制，凝聚的魔力驟然消散，槍落在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彈開很遠。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唔——！」不等勞倫將話語說出口，基拉狠狠的一拳揍上他的面部，可以聽見手骨和顴骨發出的沉悶聲響，在這突如其來的衝擊下，勞倫一陣眩暈，踉蹌的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一直不清楚的是你才對！」基拉一把揪住勞倫的領口，膝蓋對勞倫的腹部狠狠的一擊，只聽一聲悶響，基拉鬆手，看著他抱著腹部倒在地上，「從頭到尾你都只是在說漂亮話，死亡是解脫？在我看來，死才是痛苦的根源，過去你用死亡逃避了一切，而妃茵背負了你的死亡，殺死了所有人，不得解脫，為了你那個命令，她痛苦了千百年！」
「我知道……我知道，這是我的罪孽，所以這一次必須由我來終結。」勞倫悲哀的神情中透漏著掙紮與痛苦。
「你說過她還沉浸在孤獨中，你說讓我不要放棄，但偏偏也是你將她一個人拋擲黑暗，你的話都是謊言，都是藉口嗎！我不會允許的，我絕不允許！」基拉眼眸原本清澈溫和的琥珀色被深紅取代，宛若渲染開的鮮血，妖異而危險，「對你而言，究竟是斐修比較重要，還是世界比較重要？選擇了世界，覺得對斐修虧欠了，所以你想和斐修一起死？我不會讓你如願的，勞倫·艾迪魯。」
「基拉大和，你要做什麼！？」勞倫睜大了眼，幾次想要掙紮著站起來，都因為腹部劇烈的痛再度倒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基拉走向妃茵，「難道你不知道嗎！有些東西註定無法兩全，計都，克裡斯，梅瑞思，你想讓他們的犧牲白費嗎！？你看，你認識的酷還有蕾他們不也在努力戰鬥嗎。你的朋友，你認識的那些人都會死，你不是要保護他們嗎。」
「所以，你做出的選擇是用她的痛苦來成全自己的大義？」基拉的腳步沒有停止，只是回頭的瞬間，諷刺的挑起唇角，「你把自己當神？若是連自己的家人都守護不了，憑什麼守護他人？……你放棄的，由我來守護，就算她真的是災難之源，我也會將信念堅守到底，我會保護她，就算末日降臨，毀滅到來，我也要一直護著她，陪著她。」
勞倫忽然覺得自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怔怔的看著基拉大和的背影。
這個叫做基拉大和的少年不止一次的帶給他驚訝，用最危險的辦法締結了契約，承擔了那麼多的記憶和罪孽也沒瘋掉，到底是為什麼呢……
是什麼讓他堅守著自己的信念，抓著那並不存在的奇跡，到現在也沒有放棄？
是什麼讓他明知前路與毀滅，與死亡相連，卻如此義無反顧的往前走？
……
這一切妃茵都不曾知曉，因為她正在用自己的意識與疼痛做拉鋸戰，在足以讓人放棄生命只求解脫的痛苦中，她苦苦的咬牙支撐，只為了維持自己的清醒，就連唇瓣都背咬的血肉模糊都沒有感覺到。
所有的知覺和感官，除了疼痛外，什麼都感覺不到了，除了自己鮮血流淌的聲音，什麼都聽不到了，短短的幾分鐘，妃茵卻感覺像是過了好幾個世紀，好像將所有的死亡都重新經歷了一遍，她鬆開血肉模糊的唇瓣，睜開眼卻發現什麼都看不見，就連視覺也被黑暗吞沒了。
妃茵卻覺得心中寂靜一片，沒有絲毫恐懼，無論是多麼糟糕的結果，她已經做好了覺悟，只要能夠保護基拉，只要能夠給大家再爭取一點時間，將自己——
殺死。
[妃茵·斐修·瓦魯蒂西亞，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那麼幸福呢……我羡慕著你，也嫉妒著你……為什麼你總能輕易的得到我得不到的東西，為什麼你可以得到那麼多的幸福。]
是啊，怎麼能這麼幸運呢，怎麼可以擁有這麼多幸福呢……
幸福到即便淪落黑暗，內心也被溫暖包圍著，即便一無所有，也不感覺到孤獨，好像大家都還在身邊一樣。
[妃茵，你終究還是鬆開了手啊，鬆開了那個深愛著你的人的手。]
明明雙眼已經看不見了，可是在那一瞬間，妃茵似乎看見烏魯帝西亞在黑暗中轉身離開後，雪瑞緊接著出現的幻影。
[未來會比你知曉的更加難以忍耐，因為你將再也看不見基拉了啊。]
看見愛琳的靈魂散發著光芒，出現在雪瑞身邊。
妃茵笑著垂下頭，再也……看不見嗎……
這樣……也……沒關係……
[這樣……也沒有關係嗎？]
嗯……沒關係……因為這是最好的結果……
就算徹底的從這個世間消失，陷入永遠的黑暗……
就算再也看不見基拉，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再也沒辦法感受他的體溫……
妃茵安慰自己沒關係的，可是紅色的眼眸依舊不自主的為那可怕的未來而顫抖，在那無邊的黑暗中，她的聲音將再也沒有辦法傳遞給基拉，就算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容，就算這樣……
——我叫基拉大和，叫我基拉就可以了。
——我喜歡妃茵，我的喜歡和妃茵的喜歡不一樣呢……
——我想實現妃茵的願望。
——妃茵不是武器，妃茵是我最愛的人。
——我愛你，妃茵，不論是現在，將來，還是永遠。
——我願意和你一起歡笑一起哭泣，無論未來是好的還是壞的，是艱難的還是安樂的，我都會陪你一起度過。
——妃茵……
——妃茵……
「我……」
無法割捨他的溫柔，無法忘記他帶來的溫暖。
原來她對基拉的愛，比想像中，比知道的，更加深刻，這份無法停止的愛，每當想起基拉，心中就會既甜蜜，又痛苦……
因為基拉的存在，她才一直努力到現在，才能走到今天，如果再也見不到，如果再也無法觸碰……不……不要這樣……
明明知道應該再堅強一點，可是做不到……
妃茵睜大了眼，無法停止的淚水，不斷的湧出眼眶。
為什麼會這樣？
好害怕，害怕的無法停止顫抖。
「不……不對……我不想死，救救我！」
終於，她忍不住哭出聲來，宛若困獸垂死前的掙紮。
「誰都好，救救我！……我想繼續和他一起，想要一起生活下去！……不要讓我離開，讓我回到他的身邊，讓我回到他身邊啊！」
想繼續擁有愛，想繼續被愛。
如果沒有他，一分一秒都難以忍耐，沒有他的世界，就算擁有永遠的時間，也沒有意義……
「那就留下來，留在我身邊……只要你不想離開，誰也無法將我們分離。」
「基拉……？」妃茵被這突如其來的回答驚得連眼淚都忘記了，她以為這近在咫尺的溫柔聲音是幻覺，害怕這幸福感會突然的消失。
「不是幻覺，我就在這裡，我就在你的面前啊，妃茵。」基拉捧起她沾滿鮮血的面龐，親吻她那空洞失焦的眼眸，壓抑著心口陣陣的疼痛，忍耐著想要哭出來的心情，笑著說，「我給妃茵驚喜了嗎，那真是太好了。」
「為什麼……」
「因為和妃茵一樣，我也不想分離。」基拉抱緊了她，任憑黑暗的利刃透過她的身體將自己刺穿，兩個人的鮮血混在一起流淌，「這樣，你就離不開我了……」
聽到了肉體被撕裂被刺穿的聲音，被基拉擁抱的妃茵就算看不見，也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只覺得此刻的自己，比之前更想哭。
「為什麼又哭了？不要哭……」基拉一隻手維持著擁抱，另一隻手抬起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好像完全感覺不到疼痛般，笑的既輕鬆又幸福，「比起幸福的夢，我更願意回到你身邊，如果失去了你，這個世界對我而言，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我的身體正在消失，我的知覺正在退化，我……已經看不到任何的東西了……」這樣的她，根本配不上基拉，更不值得他付出生命。
「如果妃茵看不見，我就做妃茵的眼睛，替妃茵看……如果妃茵再也無法行走，那麼就由我做妃茵的雙腳……我會跟隨你，伴隨你，無論你想到哪裡，我就去哪裡，你想停留，我便停留，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在你身邊。」
聽著基拉說出曾經在婚禮上說過的誓言，妃茵顫抖了起來，不是因為身上傷口裂開的疼痛，更多的是感動與，難以言喻的悲傷，「……對這樣的我……不值得……」
「沒有什麼值得不值得，我想通了，如果這個世界的生命需要靠妃茵的犧牲來延續的話，那麼不守護也罷……」基拉抱緊了她，手按著她的後腦，撫摸她的髮絲。
「為什麼你不明白，我一直在對你說謊啊，那謊言連我自己都騙了，說是為你舉起劍，與世界為敵，為你倒轉劍，刺入身體，假裝為你露出獠牙擊退敵人，假裝自己是最溫順忠心的犬……可都是假的啊……我只是為了我自己而利用你的溫柔……」
「沒關係，很久以前我就說過吧，如果是妃茵的話，我心甘情願被利用，即便這一切都是謊言，我也願意就這樣，永遠被你欺騙。」
真正悲傷可怕的，不是永生，而是那份一無所有的悲傷，和孤獨。
所以，都是一樣的，都因為寂寞而悲傷，因為孤獨而脆弱，因為有心而，自私。
「我知道妃茵在害怕什麼，妃茵就是因為太善良了，才努力的將自己和人類隔離起來，只是為了不傷害身邊人，而一個人背負痛苦，忍耐孤獨，我知道的……」
基拉貼在她耳邊輕聲安慰，「已經不用再害怕了，從今往後，我都會在你身邊，悲傷也好，痛苦也罷，我都會和你分擔，如果你無法控制自己，那麼由我來阻止你……就算有罪，我也與你共同分擔，如果你要流放自己，連同我一起……」
「……你是傻瓜嗎……」雖然口中這樣說，但是對這樣的救贖無法拒絕，尤其是伸出這雙手的是基拉，所以儘管淚水已無法停止，妃茵依舊露出了笑容。
「嗯，我是個傻瓜，我心甘情願做這樣的傻瓜。」基拉抵著妃茵的額頭笑著回答，「還記得嗎，最後的契約。」
「……嗯。」
「既然是契約，那就必然是雙方的才行呢。」
「……」妃茵因不知道基拉想做什麼，遲疑了片刻點頭，「……嗯。」
以妃茵斐修之名發誓，以我身為盾，以我骨為刃，伺奉其左右，刻於最古老的魔咒，血脈相連的承傳，以此為延續，只要此血不斷絕，此守護便永遠存在，只要此身殘存，此劍未隕，此誓絕不泯滅。
以基拉大和之名發誓，以我身為盾，以我骨為刃，伴隨其左右，刻於最古老的魔咒，靈魂相連的承傳，以此為延續，只要此魂不毀滅，此守護便永遠存在，只要此身殘存，此命未隕，此誓絕不泯滅。
黑暗開始震顫，從沾染鮮血的地方開始，好像被高溫蒸發一樣，逐漸瓦解。
猶如密封的匣子破開了一道口，光芒爭先恐後的湧入。
勞倫看著這一切笑了，淚水卻順著嘴角落下，有造成傷痛的人，自然有平復傷痛的人。
只可惜，那個人將永遠不會是他，從最初的放棄，就永遠的失去了資格。
在基拉的陪伴下，斐修……不，如今叫做妃茵了，她心中的傷口，也終有一日會癒合的吧……
所以他也不會有任何的不甘，或遺憾了，勞倫的靈魂散發出純粹柔和的光芒，淚水未落地就在半空中蒸發消失。
執念散去，彌留的靈魂隨著逐漸崩毀的黑暗消失，歸於天際。
……
墮風察覺周遭的風變了，開始緩慢的逆流，遠方的瓦魯蒂西亞站在空中高高在上的俯視眾人，深色的雙眸宛如凝固的血液，臉上只有絕對的冰冷。
她一手持著書，另一隻手舉過頭頂直至天空，逆流的風緩慢的在她指尖聚集，混著毀滅性的魔力，濃縮成肉眼可見的火球高速運轉，伴隨流速越來越快的風越積越大，隱約可見黑色的電光在上面活躍的跳動。
這麼遠墮風都可以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熱浪，瓦魯蒂西亞的下方附近的人更是感覺炙熱的火滔幾乎將兩側的空氣都點著了，無論梨花，還是酷，蕾，希絲卡他們都感覺自己要融化了一般，不知過了多久，好像只有數秒鐘，卻像數十小時一樣漫長難耐，就連周遭參與的植物在那高溫下變得焦黑，瞬間化作灰燼。
眼見著那暗紅的光芒帶著焚化一切的氣勢撲面而來，在那一刻，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沒有勝的希望，卻不想放棄，將已經永遠閉上眼睛的人護在身後，背負了他們的願望，決定拼盡全力撐下這一擊。
這時候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瓦魯蒂西亞投擲的動作僵住，硬生生停了下來，好像被無形的力量制止，緊接著從她的腳部開始，冰層像是有生命般迅速的向上蔓延，很快淹沒她的頭，連那炙熱的燃燒著的能量球在內一同凍結，眾人來不及鬆口氣，那被強行抑制的力量自行膨脹，讓冰雕震顫，浮現無數細小裂痕，很快，裂痕遍佈全身，轟隆一聲爆裂開去，當即碎裂成千萬片，不復存在。
天空開始片落細小的雪，像是那些逝去之人的淚水，而活著的人卻沒能立即回神。
因為誰也不曾想到，那麼恐怖的災難，會以這樣的方式，突然的結束。
「兩個笨蛋。」只有墮風看著天空的雪，看著瓦魯蒂西亞消失的方向，握緊了手中的靈魂結晶。
爆炸消失的那一刻，冥夜告訴她。
瓦魯蒂西亞的失控停止了，基拉大和成為了妃茵斐修的封印，永遠的。
*** the end ***
悠于 2015-12-15 20:52
番外 各自的方向
這次的末日是世界承載了穿越千年遲來的怨恨和報復,當災難結束的時候，無數人類和聖戰天使都怔住了，似乎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卻沒想到會這樣突如其然的結束,在一時間難以回神，世界都在霎時間陷入寂靜,唯有雪飄飄零零，很快就給世界鍍上一層銀裝，掩蓋了滿地的瘡痍和悲涼。
活著的人沒有松一口氣，反倒是淚水怔然落下,為那些死去的夥伴,災難結束了,死去的人卻再也不會回來，有的在不久前還在開玩笑，有的在不久前努力鼓舞眾人支撐等下去，然而此刻卻在他們身邊的雪地中，源源不斷的血將雪染紅融解。
就連梨花和墮風在短時間都無法離開這個世界，她們看到剩下的人在努力的從雪堆中挖屍體，瓦魯蒂西亞降臨的區域附近死傷最嚴重，普通城鎮全部坍塌幾乎無人生還，包括基拉和妃茵生活過的鎮。
蕾赤手在被雪覆蓋的土地上挖，聯手凍紅了也顧不上，酷看不過眼，抓起她的手不讓她繼續自虐，蕾看著眼前幫忙挖坑的酷，淚水倏然的就落了下來，她一直以來執著的去艾迪魯庭園只是為了席雅的約定，她以為席雅嫁給了那個叫做奇斯的男人會很幸福，卻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沒想到在沉睡間，席雅變成了試驗品，從聖戰天使變成怪物。
——我好高興，能在生命的最後看到蕾……我好高興，蕾沒有和我一起去艾迪魯庭園……我自從來到艾迪魯庭園才發現過去的我，多麼的，單純……如果可以，如果我一生都留在阿魯克沃雷小鎮就好了，我想念格麗娜，想念蕾你……
——蕾……什麼也不要問……聽我說……我不恨奇斯了，一點都不恨了……我曾真心為與他相遇而高興，曾真心的認為未來會是美好的，想為與我一樣的天使和人類盡一份力量，想幫助他……就算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也無法否認那一瞬真切的感情……
蕾還記得當時看到席雅從天空上摔下來的時候，心臟都要嚇裂了，雖然最後一刻讓酷接住了席雅，可是席雅的內臟都被凍結，已經是瀕死不遠了，明明應該很痛苦才對，可是席雅卻笑的很幸福，很滿足。
——我……不後悔和他相遇，他曾給我一個美好的夢境……在那夢裡，他對我而言是無可替代的人，是最重要的……契約者。
——不要討厭……妃茵……妃茵她將我從夢中……喚醒……她的存在救贖了我……她比我更痛苦……我已經可以解脫了……可她還一直活在痛苦裡……蕾……幫我……幫我救救她……拜託了。
「蕾，你怎麼哭了！」
看著眼前擔心自己擔心的手足無措的酷，想到自己的幸福全是席雅帶來的，蕾不由得更加的難過，如果不是席雅，她不會試著去相信人類，如果不是席雅，她不會執著于艾迪魯庭園，不會沉睡，也就更加不會遇到酷了。
「蕾！」酷被蕾突然的擁抱弄得措手不及，臉瞬間就通紅了，「蕾，你怎麼了？」
蕾抱著他的脖子搖頭，過去的她憎恨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現在她不恨，也不想恨，沉睡了五百年，遇到酷他們，蕾不曾後悔，是酷讓她接受了自己，接受了那個一直以來討厭的自己，如果說七煌寶樹在身負力量的同時，背負更加悲哀的宿命的話，蕾相信，只要和酷在一起，這種悲哀一定會被打破，只要和酷在一起，她就不會再害怕，她是被酷救贖了。
「我覺得我很幸福……我很高興……能夠遇到酷……我們以後一直一起，不分離……好不好？」
「真的嗎？蕾真的願意和我一直一起？」酷不敢置信，看到蕾點頭，驚喜的抱緊了她，「真是太好了！我之前還在想到達了艾迪魯庭園該怎麼辦，和蕾分離的話，該怎麼辦，我還想和蕾一起去冒險。」
聽著酷在耳邊嚷嚷，蕾感到幸福的彎起嘴角，席雅不恨妃茵，所以她也不會憎恨妃茵，相反，也許是要感謝妃茵的，因為席雅終於可以從過去和痛苦中解脫了。
比起他們的幸福，另一個地方，卻有兩個人直到死亡，直到身軀徹底冰冷，才從感情中獲得徹底的解脫。
當雪停止，光芒終於穿透厚重的雲層，落在這兩個僵硬的屍體上，，可以看見兩個人安詳的神情與周圍乾涸的血對比起來，顯得那樣的淒涼，那樣的悲哀。
梨花走到這個地方，看到他臉上凝固的血跡和笑容的時候，不由得深深歎息。
烏魯帝西亞只是一本複製的魔導<B>①38看書網</B>在他生命終結時，已經粉碎。
而那由程式編制的身軀卻猶如人類一樣，長久的留了下來。
單從這點就可以看出來，他早已不單單是武器，他對莎莉葉的感情，不是虛假，更不是依賴。那種強烈的感情，幾乎讓他成為真正的人類。
可是，在他成為人的瞬間，卻被釘在了死亡的十字架上。
真是，諷刺啊……
揮手的瞬間，藍色的火焰，將烏魯帝西亞和莎莉葉包圍。
火芯在跳躍，火焰逐漸將他們吞噬。
誰能想像，這樣的兩個生命終結，也不過如此。
那些複雜沉重的感情最後，也不過是火焰一同化作塵埃，粉碎在了這天地間。
「這樣的結局真的是幸福嗎……」梨花作為旁觀者看著這一切輕聲問道。
「這也算一種皆大歡喜吧。」墮風苦澀的說。
「那，他們……還活著嗎？」梨花遲疑了片刻問出了口，他們，無疑指的是妃茵和基拉。
「也許吧……」墮風對此也不敢肯定，在附近找遍了也沒有找到被封印的瓦魯蒂西亞之書，只找到了死去的烏魯帝西亞和莎莉葉，可以相信的吧，他們正在某個不知名的，不被打擾的地方，好好地生活。
「走吧。」
「怎麼，不找了？」
「如果他們還活著，並且有心躲起來，我們是怎麼也找不到的，只要她還記著我們，終有一日會再見。作為同類，作為親人，我們能夠做到的，只是在他們有需要時，不惜所有，拼盡全力的幫助。」
墮風轉身，「現在一切結束了，我們也該去做我們應做之事了。」
妃茵留下了無夜最後的靈魂，而墮風想用這最後的靈魂改變無夜的命運。
「墮風，你有信心一定成功嗎？如果我們讓她重新活一次，如果她再次選擇自毀……」
不同的世界同一個靈魂會有不同的生活。
無夜在作為人類的過去，不同的平行世界，不同的她生命軌跡都是一樣的。
降於血腥的殺手之家，終其一生用來復仇，直到最後一無所有，自殺而終。
這是她作為人類的終結，也是作為進入新世界作為裁決者而生的最初。
當其中的她作為裁決者離開原本的世界的時候起，其他世界的她也都消失了。
如果這次她作為人的人生，還選擇了和過去一樣的路，那麼就再沒有重來的機會了。
「不會的，我也不會讓她再步上那樣的命運，這是她僅剩的機會，我會做到萬無一失。」
無論多人對數十年過去，也許還有人無法忘記當年災難降臨的那一夜，但災難帶來的傷痛與破敗正在漸漸淡去，活下來的人也逐漸恢復笑容，路過繁華的街市，看著往來的人群，還能聽見小販叫賣的吆喝聲，熱鬧又和平。
「基拉，你真是個傻瓜，那麼好的一個做英雄的機會，都被你放棄了。」一個女孩對身邊的少年調皮的笑道。
「成了英雄有什麼好的呢？」溫和的少年有些無奈的看向她。
「恩……」女孩像是在思考，來回踱步，不經意間來到他身後，猛然一撲，少年為她的動作一驚，背上一沉的同時手反射性向後背起了她，女孩似乎很滿意的將臉在他背後蹭了蹭，「受人敬仰不好嗎？」
「呵，你明知道這不是我想要的……」少年神色間滿是縱容和寵溺，見她扒在背上不想動彈，只有認命的背起她往回走，「而且，我早已經過了想做英雄的年紀了。」
「那……現在的基拉想要什麼呢？」
「呵，什麼也不想要，只要你在身邊就足夠了。」
假如失去最愛的人，那麼英雄這個稱呼又有什麼意義，終是孤獨罷了。
女孩聽到這個回答，臉上浮現的笑容既滿足又幸福。
「恩，我們回家。」
「好，回家。」
番外一 妃茵(為71-74修改前番外)
在失去記憶的日子裡,我被基拉保護著在普通人群裡生活著，那段時光，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每個夜晚都可以在他溫暖的懷抱裡，像個普通的女孩,在喜歡的人嘴角印下一個晚安吻,什麼也不用憂愁,什麼也無需憂慮。
每天早上睜開眼,來到廚房,基拉已經將早餐做好,每次幫忙卻會弄得滿臉灰，明明戰鬥方面全知全能，卻連一碗面也下不好的懊惱。
那個時候，他就會笑著戳戳我的額頭，拿起濕紙巾幫我擦臉，說我弄得像個小花貓一樣。
每次在我進廚房弄得廚房一團亂，讓基拉做事後處理的時候，我都十分愧疚，為了不給他製造多餘的麻煩，我也只能乖乖坐在一旁等他弄早餐。
看著他忙裡忙外的身影，聽著他輕柔的說話聲音，都給我一種幸福的感覺，那個時候我就覺得，記不起來也沒有關係，只要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下去，只要基拉一直在我身邊，我就可以什麼都不要。這樣平靜的日子似乎是我一直以來渴求的，即便不記得，我也如獲珍寶的珍惜著擁有的每一個瞬間。這樣平靜的日子，持續了多久，我不知道，因為時間對我們而言毫無意義。
那段時間我們緊握著對方的手，無論去哪，我們也不曾分離。只要我所站的地方，他一定在我身邊。
而現在，卻只有我一個人，孤零零的面對海水的潮漲潮落。
有時候，墮風會來到我身邊，問我是否後悔。我回答她，不曾。
她說我在嘴硬。
嘴硬什麼呢，我撫摸著胸口處，我和基拉的契約還在，憑藉契約，我知道他過得很好，這就夠了，不是嗎？
即便再來一次，我也依舊會這樣選擇，所以我不後悔。
我唯一後悔的，是險些害死了他的這份事實。
那時候清除了程式的我在人群中並沒有認出烏魯帝西亞，從而落入了他的陷阱而不自知，他讓我眼睜睜的看著基拉被殺害，我與基拉在那個世界結識的朋友，酷，蕾，希斯卡他們……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在我面前殺了基拉，看著基拉滿身是血的在我面前倒下的瞬間，我覺得我的世界都崩潰了，聲音消失了，大腦都變得一片空白。
只有基拉滿身是血的場景不斷的在我面前重演，我再無法保持冷靜，無數的記憶，數千年的殺戮記憶在那一刻撲面而來，我的理智轟然崩塌，只剩下憎恨，憎恨我見到的一切，憎恨奪走了基拉生命，奪走了我幸福的世界。
所謂的朋友，在我眼前變成了敵人，被我封印在心底的負面情緒全部湧了出來，掙脫了鎖鏈。我聽從了心底的聲音，服從了本能，我的意識被紅霧所蒙蔽，我殺了很多的人，將見到的，存在與手邊的全部殺掉了，毀滅了。
有很多人阻止我，對我說什麼，我都沒有聽見。那個時候，在程式崩潰混亂的時候，我想起了一切，我背負的那些罪孽和仇恨，那個時候我才明白，自己被騙了，基拉沒有死，朋友們沒有殺基拉，一切只是烏魯帝西亞為了報復我。
基拉討厭戰爭，竭盡全力的避免著戰爭，而我則挑起了戰爭，無論是艾迪魯庭園，還是天使守護隊，全部都出動了，而我則是下意識的奪走了一個又一個出現在我面的人的生命。我所走過的地方，鮮血遍地，帶來的只有死亡和破壞。
然後基拉出現了，意識到他沒死，我也無法停止自己的行為，自我防禦程式一經啟動，誰也無法阻止，我從基拉眼眸中看見了自己的模樣，渾身上下都是鮮血，手臂化成了武器，我的臉上帶著嗜血的笑容，我是被詛咒的書，是兇殘的殺戮武器。
我還記得烏魯帝西亞的目光，那樣的表情似乎在嘲笑我，我不敢承認的，不敢告訴基拉的，全部被他殘忍的撕裂，呈現在了基拉眼前。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輸了，徹底的輸給了烏魯帝西亞的計謀。
就算親手殺了他，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讓我自暴自棄的事實。
我笑著，瘋狂的笑著，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我在基拉麵前殺了一個又一個的人，無辜的，善良的，人。有著老人，婦女，青年，還有小孩，他們的面容因為恐懼而扭曲，他們的鮮血在我面前噴灑。有的我甚至認識，他們曾對我微笑，曾與我說過話語，送過我和基拉禮物。而我殺了他們，無法控制。
——妃茵。
——對不起，您的妃茵，已經死了。
我已經沒有臉再見他，我自暴自棄。
維持著面容上冷漠的笑容，淚水卻不受控制的流淌下來。
——妃茵，回來吧。
——對不起，讓您看到了這樣的殺戮，但是，很快就結束了。
我緩慢的向基拉的方向走去，內心裡希望他遠離我，逃的遠遠的。但是他卻只是看著我靠近，卻沒有後退。他面容上甚至沒有恐懼，即便我的武器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也沒有改變自己的動作。
——妃茵，你想要殺了我嗎？
那時候的他露出了笑容，悲傷的，溫柔的，以及寵溺的。
就像無數的早晨那樣。
——對不起，防禦程式一旦開啟，便無法結束。我必須消滅掉一切可能造成危險的存在，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那些活著的人。我只是想要保護您，您自己也清楚的吧，只要活在這個世界，就會受到痛苦，就會受到傷害。所以我想讓您安息，讓您活在幸福的夢境，在那個夢境裡，沒有殺戮，沒有戰爭，沒有分離，沒有恐懼，沒有死亡，更加沒有我的背叛，在那裡，此刻發生的一切都是虛假的。
他抬起手，觸摸我的面頰，抹去了我的眼淚。
——我最喜歡的，就是妃茵的笑容了。終於知道了，這就是妃茵害怕讓我知道的……是嗎？果然我還是不足以讓妃茵信賴嗎……原來我對妃茵的一切還是一無所知啊。要是早點知道就好了……對不起，讓你如此恐懼。
基拉不顧脖子上的威脅，硬生生朝我靠近一步，我看見他的脖子上隱隱滲出血跡，我的心在害怕，而我的手卻全無顫抖。他就那樣將我抱在懷裡。
——如果我給妃茵帶來了壓力，或者痛苦，就殺了我把。面對妃茵，我心甘情願的接受死亡。
不要，離開我，離我遠遠的，基拉，快跑。
逃跑啊！
我的身體動了起來，違背我意志的對著基拉舉起了武器。
唇瓣咬的滲出了血……
——快……跑……離開我，快，一點……
說出這句話用盡了我全部的力量。
——不，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殺戮，我來替你抗，我絕對不會留下你一個人。
手中的武器驟然揮下，那強大的力量讓我無法阻止，眼見著就要刺穿他脖頸的瞬間，我痛苦咬牙。
不要！
我聽見我的心在悲鳴，終於，在我竭力的制止下，武器最終在距離基拉脖子毫米處停止了。
我忍著那種殺戮的衝動，費了好大的力量才推開了那讓我無限留念的懷抱。
——基拉，你太狡詐了，為什麼到這樣的時候，還這麼溫柔，你明明知道，我想殺了你。
——不會，因為我相信妃茵，我喜歡妃茵，我想告訴妃茵，就算你殺死了所有人，我也不會討厭你。所以請你也更相信自己一點，喜歡自己一點……防禦程式也好，毀滅程式也罷，你不是別人，你也不需要成為別人，不要把自己的骯髒和醜陋分離，無論哪一種你，都是我最愛的妃茵。
——你真是傻瓜，我一直在對你說謊啊，那謊言連我自己都騙了。說是為你舉起劍，與世界為敵，為你倒轉劍，刺入身體，假裝為你露出獠牙擊退敵人，假裝自己是最溫順忠心的犬……可都是假的啊……我只是為了我自己……
我低聲自語著，顫抖著垂下了手，一步一步後退，我因為害怕而一直沒有對基拉說出這一切的真相，也許因為他太過美好，美好的讓我不願去面對那些殘忍的景象和事實，害怕失去他。
——妃茵。
——妃茵！
不敢再看他，不敢再回到他的身邊，我害怕自己在不自不覺間將他殺死。
所以我轉身逃跑，不敢再逗留，乘著自己有意識的時候，還能控制的時候，想逃離他，想躲得遠遠的。
我聽到他在叫我的名字，可是我卻不敢停下。
我知道基拉在焦急的四處尋找著我，他跑遍了城市每一個廢墟角落。
尋找著每一個我可能躲藏的地方，有無數次，他就出現在我身邊，我很努力才沒有發出聲來，很努力的才沒有叫出那個讓我無限思念的名字。
我愛著他啊，我深愛他啊……
我不想離開，對我而言，最幸福的就是與他在一起的時光，可是，我已經無法回到他身邊了，也許那樣的我他可以毫無顧忌的接受，而我不能。
我不能原諒自己。
不能原諒可能會不斷傷害他的自己。
那段時間我格外的狼狽，我只能躲在沒人的角落瑟瑟發抖，我一次又一次的將武器刺入自己的雙腿，刺入自己曾險些傷害基拉的手臂，廢掉自己的這個身體，就可以抵制防禦程式的控制。
到最後，梨花找到了我。
那時候我才徹底松了一口氣，只有梨花，只有她和墮風才能阻止我，才能不被我傷害。
我開口向梨花尋求她的血，因為只有時間的諾亞，才能真正達成我的願望。
聽到我的請求，她的表情很複雜，那是不可置信，那是不同意。
但是我心意已決，從我險些傷害基拉的時候起，就已經決定了。
他對我而言是那樣的重要，重要到，我甘願毀滅自己。
——可是你這樣做，將會面對比毀滅自己更加難忍的疼痛，說生不如死也不為過，這樣，你也不在乎？
——有多痛苦，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我殺了他，才會真正的生不如死，我失去所有也沒有關係，唯獨，不能失去他。
——那你還！
——可是不一樣啊，我一無所有也沒有關係，我只要知道他能好好的活下去，這樣就夠了……
那時候的梨花還想說什麼，墮風卻開口了。
她說。
——梨花，給她吧，如果是她希望的。
——你已經下定了決心，所以我尊重你的選擇，但是，妃茵，我不希望你後悔。
那個時候墮風的神態十分的疲憊，像是筋疲力竭，看著我的眼神是那麼的悲傷，似乎隨時有淚水流出。
與她成對比的，是梨花的憤怒。
——我真不知道你們一個個怎麼想的！如果是我，我想要擁有的，就算一起毀滅，我也絕不鬆手！
最終她還是將血給了我，我沉默的接過，透過水晶瓶，看著裡面紅的妖異的液體。
一起毀滅，也絕不鬆手嗎？
我真，羡慕你呀，梨花。
永遠是一種毒，這種毒會逐漸腐蝕所有，感情，感知，記憶，我不想他崩潰，不想看到溫柔的他變成無情的怪物。
我不想有一日親手殺了他，我不想一個人活在沒有他的世界。
拿著她的血，回到了基拉所在的世界。
在我離開時還是一片廢墟，現在，那些活下來的人已經開始重建自己的家園。
如果沒有我的話，這一切也就不會發生了吧，我毀了那麼多人的幸福。
當見到基拉的時候，他憔悴了很多。
基拉似乎為了找我很久沒有休息，看到我的瞬間，沒有責備我，而是露出了笑容。
——妃茵，歡迎回來。
那一瞬間，我痛的無法動彈，心為了他的一句話而劇烈跳動著，每一次的跳動，帶來的感動混著無法自拔的痛苦。
因為我深愛他，想要回到他身邊，不想離開啊……
但是……
——基拉，如果你沒有遇到我，該多好。
原本靠近我，他的手剛抬起，準備觸碰我的瞬間停頓在半空。
——妃茵……？
——如果你沒有遇到我，就不用與我一起面對永生的痛苦，如果你沒有遇到我，你就不用放棄你的世界，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也不會和我一起流浪，無家可歸……
那個時候的基拉露出複雜而悲傷的神情，他安靜的露出苦澀的笑容。
——因為我太弱小，讓妃茵看到了恐怖的幻境，妃茵已經不相信我了是嗎？妃茵……你是……後悔與我相遇嗎？
——不……我從未比現在更慶倖過，能夠與你相遇……但是，對不起……為了所謂的我的幸福，折磨了你那麼久，給你帶來了那麼多的痛苦……
——妃茵，你在說什麼……怎麼會是折磨，怎麼會是痛苦呢，我覺得能夠和妃茵在一起，很幸福。我也沒有後悔過，並且想一直這樣下去，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我說過吧，我是妃茵的家人，我所在的地方就是妃茵的家，所以……同樣，妃茵所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那一刻，我除了搖頭，什麼也無法說出口，唯恐開口悲傷決堤。
如果有可以贖清罪孽的可能，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去做吧。
可是我已經別無選擇了，如果留在基拉身邊，有朝一日，我一定會再度傷害到他的吧。
如果他對我的愛，對我的關心，是導致他不斷受傷的原因，那麼不愛就好了吧，這是保護他的最好方式。
無形的風將我們包圍在其中，散發著奇異光芒的陣瞬間在他腳下綻放，以他為圓心將他包圍。
等他察覺時，面色倏然慘白。
——妃茵，你想做什麼！？
——對不起，基拉，是我太弱小，我害怕自己的任性會害死你，我害怕那個幻境終有一日變成現實……我不想……
——妃茵！
——永生的時間內，我已經經歷夠多了，卻還是將你拖下了水，現在，我想結束這段錯誤的相遇。
——你想斷絕契約嗎，想像對付莎莉葉那樣對付我嗎？
我緩緩搖頭，在他因為我搖頭而鬆口氣的時候打開了水晶瓶，將梨花的血液倒在陣法上，頓時像被吸收一樣迅速的沿著陣法的蔓延開去。
我繼續說道。
——基拉總是這麼的溫柔，溫柔的保護周圍的人，溫柔的承受那麼多不屬於自己的痛苦，而我也是被你這樣的溫柔吸引。我曾想過，你深愛的就是我深愛的，你要保護的就是我要保護的，但是，現在我才發現，我做不到……我只會不斷的傷害你所在意的朋友，破壞你渴望的生活，我無法成為你的家人，無法給你帶來幸福。
——我是破壞的武器，甚至根本無法控制自己，我只會給你的生活增加殺戮和血腥，只會給你帶來傷痛和磨難。我怕有朝一日，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所以，為了避免這一切，我必須離開……你也必須要忘記，然後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你想讓我忘記你？不可以！我不會忘記！
我看見基拉想要離開陣法也無動於衷，因為我知道，陣法一旦開啟，他便無法離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閉上眼，抬起頭，不再看基拉苦苦掙紮的模樣，因為我知道，無論他怎麼掙紮，隨著時間，他的意識會逐漸模糊。
這個世界，這些世界的記憶，還有我的存在會逐漸從他記憶裡淡去，直到完全的消失。
——妃茵，我不會忘記，是你將我帶離了戰爭的痛苦，給了我溫暖，握著我的手教會了我不用掙紮也能活下去的方法，這些你都想讓我忘記嗎……
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冰冷的雨水落在我的臉上，身上，冰冷吞噬了我所有的知覺。
——我愛著你，如果忘記了，我對你的這份愛也會消失的嗎？
這句話輕的仿佛是風的幻覺，帶著雨水的悲涼，我閉上眼，已經分不出臉上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淚水。
——如果消失了，就消失了吧……如果不是我，你的生活也不會被破壞，如果不是我，你不會和你父母分離，我想把屬於普通人的幸福，還給你……
——如果沒有妃茵，我怎麼能獲得幸福？如果我忘記了這一切，妃茵怎麼辦，你想一個人背負這一切到永遠嗎！？
我緊抿著唇瓣，沒有回答。
——如果妃茵活在孤獨和悲傷裡，我怎麼能幸福？
——一直以來都是因為你在我身邊，因為有你，所以我什麼都可以做到，什麼困難都可以度過，因為我不曾放棄。所以，我不要失去，我不要忘記對你的感情……
——我不會忘記……絕不。
到最後他也固執的看著我的方向，即便他拼命的想要記住，那些記憶也會逐漸被陣模糊吞噬，我看到他的眸子逐漸失去了光芒變得迷離而空洞。
我知道這是因為我的存在逐漸從他記憶中抽離，他將再也想不起與我相關的一切。
即便我在眼前，他也看不清我的容顏了。
他的意識到底有多麼強大，他到底再遭受著怎麼樣的痛苦和折磨呢，我看見他暗淡的眼眸一次又一次的綻放出奪目的光彩，我看見他痛苦的按著自己的頭半跪在地面。
——不！不……不要走……求你，妃茵。
——拜託了，讓我看清楚你的臉。
耳邊混著雨水淚水的聲音，不知是誰的悲鳴。
我的心臟好痛，痛的無法呼吸……
拜託了，不要叫我的名字，忘記這一切吧，我從未後悔過，與你相遇。
——妃……妃茵……
他的唇瓣裡模糊的吐出我的名字，那個時候，我知道這一切即將結束。
終於，他無法再抗拒陣法的力量，再也無法叫出我的名字，他的眸子裡也不再有我的身影，只剩下了空茫與悲涼。
當他倒在我的腳邊的時候，我終於也無力的跪在地面上，大雨沖刷著世界，將所有的溫度全部帶走。
我的臉上只有雨水，並沒有淚水，那時候我似乎失去了所有情感的反映，只剩下了冰冷。
冷入心髓……
我抱緊了自己，卻無法緩解這種冷，但是我知道，再也沒有人會擁抱我了。
我知道，再也不會有了……
基拉，你知道嗎，對我而言，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每天夜晚能被你抱在懷裡，被你親吻額頭，聽你說晚安，每天早晨再握著你的手醒來。
以後再也看不到了吧，無數的悲傷與痛苦從心底翻騰湧起。
即便此刻是這麼的痛苦，我也不後悔曾與你擁有那麼多美好的記憶。
基拉……我什麼都不想要，
我只要你……只要你比我幸福……
我不會忘記，你的聲音，你的笑容，你的懷抱，你的溫柔。
就算你再也想不起來這一切也沒關係，我不會忘記這一切，與你相處的每一個瞬間，我都會記住。
世界都在暴雨中失去了原本的溫度，變得悲涼，一切都好像一場醒不來的噩夢。
基拉緊閉的眼裡，流下了雨水沖刷不去的淚痕。
……
距離那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基拉再恢復意識時，睜開眼已經在自己的家裡。
而他的記憶，如我所希望的那樣，再也沒有了我的痕跡。
用梨花的血恢復了因為我的契約而停止的時間，看著他與父母生活在一起，從少年長成青年，然後結識溫柔漂亮的女孩，與她相識相知。
而我一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默默的看著他，守著他，看著他用我熟悉的溫柔對另一個人微笑，我以為我會哭，但是，我沒有。
我還記得我們曾經生活在一起的那些時光，我還記得在那個小鎮的祭典，在那祭典中，少年們紛紛對心儀的女孩唱歌示愛，而基拉為我唱歌。
我還記得，失去記憶時，他對我不離不棄的溫柔照顧。
我還記得，他的每一句話。
——妃茵不是武器，妃茵是我最愛的人……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我都一如既往的深愛著你。
——就算妃茵忘記了也沒關係，妃茵忘記的部分，由我來幫妃茵記，我會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訴你。就算妃茵想不起來過往，不再喜歡我也沒有關係。唯有對妃茵的這份感情，我絕不會放棄。
——妃茵，我覺得這樣很幸福，再也不用擔心戰爭將我們吵醒。
——要是永遠這樣就好了，不用再為自不是自然人而煩惱，僅有你我享受存在的安逸，不破壞一物，不傷害一人，僅對著不停掙紮的短暫生命歡笑憧憬。
——妃茵，早點睡吧，晚安。
——妃茵……
——妃茵……
眼睛裡只是酸澀，卻沒有淚水。
我沒有再看基拉的方向，而是在他們附近的樹後，背對著坐下，抬頭面對天空。
會難過，但是不會嫉妒那個女孩，因為是我自己放棄的。
我是不該渴望幸福的殺戮之書，既然已經獲得了那樣一段寂靜又安寧的時光，又有什麼可惜的呢？
是啊，有什麼可惜的呢……
可惜……
能與他白頭到老的，終究不是我。
我一直在他身後看著，看到他與另一個女孩結婚，看到他因為握著那個女孩的手，而笑的那麼幸福的模樣，我很想哭，可是我沒有哭……
——在任何時候都不要懷疑他對你的真心，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對你的在意……有時候我也覺得，這樣溫柔的一個男子，被他喜歡上的話，一定會很幸福吧……要永遠的這樣抓住他的手，不要交給任何人，尤其是我這樣有著不軌之心的人。記住了嗎？
想起雪瑞的話，想起梨花說寧可抓著對方的手一起毀滅，也不放手的話語。
我笑了起來，但是為什麼笑，我不知道，只覺得很好笑。
曾經基拉帶我見過他的父母，現在他帶著另一個女孩見了父母，他們都笑著接受了，婚禮上，有那麼多的人慶祝，拉克絲，阿斯蘭，卡嘉莉，穆大尉，瑪琉艦長……那麼多的人，卻再也沒有我的位置。
那麼好的基拉，我鬆開了手……
雪瑞，你會對這樣的我失望嗎？
我想要基拉活下去，為了他活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我選擇放手。我寧願一個人承受永生，也想看著他的幸福。
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我一直就是這樣想著，可，為什麼還是會難受呢……
——你不該放棄。
不知何時，梨花出現在我的身後。
——為什麼？
——因為這個世界，也許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像他一樣，或者比他更加愛你。
——……也許吧。
我沉默了下來，梨花也沒有再說話，身邊安靜了下來。
——這個，給你。
我抬起手，一塊水晶一樣的物品向後扔去，即便不看，我也知道，梨花接住了。
——這是什麼？
——你一直尋找的東西，無夜的最後一點靈魂。
在壓抑至極的環境裡，我輕笑了起來。
——畢竟是我的『母親』啊，給了我這麼多，我也想為她做一點事情，不過，很抱歉，即便盡我的全力，我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這樣就足夠了。
梨花不知道，我轉身背對著她離開的時候，淚水失去控制的從眼眶中洶湧而出。
是啊，再也沒有人會比他更加的愛我，再也沒有人能夠讓我如此深愛。
我沒有忍耐，也無法忍耐。
我一直以為，永生對基拉而言太殘忍，我以為終有一日他會後悔。
結果，困於痛苦，後悔的……是我……
直到最後一次見到無夜，我才明白，永生也好，殺戮也罷，都是一種藉口，是我的自以為是。
不敢面對未來的，從來不是基拉，而是我。
她告訴我，她曾經告訴過基拉，永生的恐懼，她說我不知道基拉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留在我身邊的。
基拉曾對無夜說過這樣的話。
他說。
——我大概已經知道我要面對什麼，選擇永生，意味著要放棄所有，因為終有一日我會看到我熟悉的一切都消失……也許百年千年之後，我會如你擔心的那樣，為失去的一切所悲傷，所遺憾，會在無數的歲月中被記憶所折磨，因為曾擁有的，失去的而痛苦，不再期待任何人……也許很恐怖，但是我可以確信的是，就算那個時候我也不會後悔。而且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現在的我不會因為看到百年後可能的悲傷和痛苦，而放棄握住妃茵手的機會，如果真有那一日，我也希望在那一日到來之前，能一直和妃茵在一起。
那時候，我才明白，是我毀滅了這一切。
基拉一直深信著我，我卻不曾相信他。
因為我不夠勇敢，因為我害怕，所以，我失去了這一切。
是我咎由自取，是我活該啊……
在最後，我終於明白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的責任。
將莎莉葉逼入絕境，造成了烏魯帝西亞的絕望和一無所有的人，從來不是別人，是我。
所以，這一切都是我應得的報應。
那些近乎崩潰的感情，都是因我而起，我負了所有人。
最後，負了我自己……
……
看著基拉和另一個女孩，慢慢的一起變老，看著他們住在一個房子裡，偶爾牽著手出來散步，偶爾坐在門前曬曬太陽。
看著基拉和我的外表年齡差距越來越大，我對他的感情沒有絲毫的減少。
思念日益累增，心底的悔恨，遺憾，和悲傷日益漸濃。
為什麼與他相守的不是我呢……
為什麼與他……陪他一起變老的不是我呢？
我無法控制內心的傷痛，理智上面提醒自己要忍耐，是自己的選擇，可是感情卻無法控制。
直到基拉和他的伴侶雙雙安詳離世，我無法控制的捏碎了手邊的石塊。
看著他下葬，等到所有人散去，我才從陰影中走出來。
靜靜的面對他的墓碑，照片上的笑容停留在最初，即便親眼見證，我也無法接受他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他不在了，這個世界哪裡都沒有他的這份事實。
坐在他的墓碑邊，好像回到了最初兩個人生活在一起的時光。
——清除記憶只是一種手段，但你選擇清除他的記憶，意味著你根本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當你察覺時，一切已無可挽回。
是啊，已經無可挽回。
想要再見到基拉對我微笑，想要他再對我說一句話，想要聽他在叫我的名字。
都無法做到。
——我回來了，基拉。
——我回來了……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晚安，基拉。
——晚安。
當真正能夠和基拉說話的時候，即便只是一個墳墓，我也泣不成聲。
耳邊好像迴響著基拉溫柔的聲音。
——也許記憶很重要，但是如果沉浸在過去裡，再多的幸福，也都會變成痛苦。比起過去，我們擁有未來，我們有足夠的時間重新相處，有足夠的時間讓你再度瞭解我。
——我曾怨恨自己的無力，看著記憶中的你孤獨哭泣，卻無法給你安慰，現在不一樣了，你的過去我無法參與了，但是你的未來，我絕不鬆手。
——忘記了所有也沒有關係，沒有強大力量也沒有關係，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我會保護你。絕對不讓你孤單一個人。
——我絕對，不會放開你的手。
——我愛著你，如果忘記了，我對你的這份愛也會消失的嗎？
——一直以來都是因為你在我身邊，因為有你，所以我什麼都可以做到，什麼困難都可以度過，因為我不曾放棄。所以，我不要失去，我不要忘記對你的感情……
——我不會忘記……絕不。
蒼藍天際下，風溫柔拂過的瞬間，遺留下來的只有無盡的悔恨，與源源不絕的悲傷的淚水。
那墓前的背影透漏著一種無聲的悲涼，那是一無所有的孤獨與無處訴說的絕望。
這是一場無人知曉的，有關感情的盛大葬禮，讓世界都失去了色彩，無聲靜默，哀悼。
如果永遠真的存在，
就讓我愛你，在永遠的每一天。
如果永遠不存在，
就讓時間停下來，在我愛上你的瞬間。
***
「您是誰，是我父親的……朋友嗎？」
「您……在哭嗎？」
當我轉身，看到的是一個容貌清秀的少年，在少年的身上，我看見了曾經的基拉。
在那蒼藍的天空下，我仿佛再次看到了他，看到最初對我伸出手的他。
一樣的可以包容萬物的清澈雙眸，與記憶中相似的溫柔，是我一輩子也無法放下的夢魘，即便知道再也不可能，我也不想醒來。
——我是基拉大和，你叫我基拉就好。
淚水無聲的從我臉頰邊悄然滑落，像是再度回到了那個時候，也許，這一切，正是我希望的。
我不想在他面前露出狼狽的一面，所以抹去淚痕，露出笑容，即便知道他再也不會回來，我也想再看一次與他相似的笑容，僅僅，只是如此。
最後，我單膝跪在了少年的面前，低下自己的頭顱，態度卑微而恭敬。
說出了那，用我的永遠來守護的誓言。
以瓦魯蒂西亞之名，奉您於新主，以我身為盾，以我骨為刃，伺奉左右，刻於最古老的魔咒，血脈相連的承傳，以此為延續，只要此血不斷絕，此守護便永遠存在，只要此身殘存，此劍未隕，此誓絕不泯滅。
番外二 烏魯帝西亞
最後看著基拉追著妃茵離開。
烏魯帝西亞背著裝有莎莉葉的大棺材，不知道該去哪裡。
直到現在，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輸給本體妃茵造修瓦魯蒂西亞了，為什麼一個個都那麼在乎他，為什麼無論基拉還是莎莉葉，到最後，都不曾放棄過。
到底為什麼呢……
到底……為什麼……
他猶如一個行屍走肉，拖著一個巨大的棺材，在這近乎成為廢墟的城市行走也並不惹眼。
磅礴的大雨帶著與世界同歸於盡的氣勢，來到無人之境，他張開雙臂，大雨瘋狂的拍打著他的身體，刺骨的冰冷給五臟六腑帶來強烈的刺激，想要硬生生從喉嚨裡翻騰出來一樣，劇烈的疼痛從心臟蔓延到身體每一處地方。手剛捂住口，鮮血就乍然從口鼻裡湧出。
想起最後基拉大和回頭看自己的那一眼，那真真叫人諷刺啊。
如他所言那樣，就算他不動手，自己也遲早會死，活不了多久了。
——你不殺了我？
——你不用我殺，你已經死了。
——我已經……死了？
基拉大和的話語，猶如最惡毒的詛咒，死死纏繞著他，讓他滿身鮮血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讓他無法解脫。
烏魯帝西亞不知道自己走到哪裡，周圍的一切都是渾濁漆黑的，無意中走到了斷崖邊，一個不留神踩碎了石頭，從斷崖上滾落，不斷的撞擊在巨石上，身體各處已經疼得沒有知覺了，耳邊盡是自己身體裡，那些骨頭與石頭碰撞發出的悲鳴。
最後摔落在地上，他頭暈眼花，看著電閃雷鳴下著暴雨的天空，他疲憊的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是啊，我早就死了罷……我這一口氣為什麼殘存呢？
為什麼還活著呢？
為了什麼而生存呢？
到現在，他重要的，支撐他拼命努力的是什麼呢。
鮮血淋漓的手下意識的在地面摸索，向旁邊摸索，卻沒有摸到熟悉的棺材，烏魯帝西亞猛然睜開了眼，神情滿是驚惶，他的棺材呢……他的莎莉葉，在哪……
帶著滿身的傷搖晃的從地面爬起，每走一步，身體各個地方都在用疼痛抗議。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停下，一步一步，艱辛的，踉蹌的尋找著。
每一次摔倒，他都忍者劇痛再次爬起來，他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每一次倒下都有可能再也爬不起來的，那種讓人恨不得立刻去死的痛苦，他都忍耐了下來。
他喘息著，扶著樹幹，周圍汙濁的土壤地面都混著他的血。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在崖邊找到了棺材。因為墜落山崖，那珍貴的棺材已經裂開，從裂縫裡露出了莎莉葉安詳的容顏。也因為有這一層棺材的保護，她的身體沒有受到任何的損傷。
烏魯帝西亞來不及松一口氣，比前面幾次猛烈的不知道多少倍的痛苦再度襲來，他再無法站立，倒在地面，身體蜷縮的，疼得他肌肉顫抖。
他努力的忍耐著痛苦，等待痛苦過去，可是這一次似乎格外的漫長，幾乎讓他撐不下去。
從打破觀測者結界，強行逃走，而遭到程式徹底粉碎的反噬起，這一切都是報應吧，渴求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的報應，他必須承受的報應？
眼前似乎又看到幻象了，耳邊迴響基拉大和的質問。
——現在，你高興了？不折手段的陷害妃茵，看著她跌落深淵，她崩潰了，如你所願了！？你滿意了！？
——滿意？當然。我一直都渴望著這一刻啊，渴望親手粉碎她的幸福，渴望看著她因為你死亡的幻境而瘋狂，現在她真的崩潰了，我有什麼不滿意？你一定沒有見過吧，她也不敢告訴你吧，這樣的真實。
——你的妃茵不過是瓦魯蒂西亞龐大系統的一角，亦或者說是擁有管理權的主程序守護者，真正的瓦魯蒂西亞，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幅瘋狂的摸樣，以毀滅為生，以人生命為食。她手中的鮮血無數，她走過的道路，滿是屍體，她有著千億萬年的記憶，背負著人世的絕望與恐懼，這樣恐怖的她，你還愛嗎？
那時候的他以為自己已經贏了，諷刺而得意的笑著。
然而基拉大和卻沒有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只是平靜的回頭，平靜的說了一段話。就讓他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再無法維持。
他說。
——愛，為什麼不愛？無論哪一種妃茵，都是妃茵，醜陋也好，美麗也罷，都是我深愛的她。如果她的願望真的是摧毀萬物，那麼我來幫她毀滅，如果她想殺人，我會替她殺人，但我不會讓她雙手再染上血，我會阻止她。
——你以為這個時候，你還阻止的了嗎。就算你和她擁有契約，這個時候，她也會殺了你，對她而言，世界是汙穢，保護的最好方法，就是親手將保護的人或者事物毀滅。你的妃茵回不來了，你的努力，將全部是白費……
——就算如此，我依舊會阻止她。我會死，但我一定不會死在她手中。她是那麼的溫柔，如果她清醒過來，一定會因為罪惡感而痛苦。我現在還活著，她還有我，所以我決不能讓這種事發生，我不會讓她活在悔恨和悲傷中，所以我不會讓她比你更加不幸。
比我更加不幸？這就是我期待的啊，期待她一無所有，烏魯帝西亞痛苦的閉上了眼，而基拉卻在最後看穿了他的念頭，用自己的回答，將他擊潰。
原以為絕不會輸，卻在最後一刻，輸給那個被他輕視的少年，輸得徹底。
因為他一無所有，而妃茵不一樣，就算崩潰了，就算毀滅了世界，也有一個人從身心都相信著她，喜歡著她，守護著她，直到生命最後一刻也不會放棄。
果然，這才是最讓他憎恨的……
因為，他羡慕啊……
羡慕基拉和妃茵之間那種關係，那種永不斷裂的羈絆。
——妃茵身邊有我，無論怎麼樣我都深愛她。她是背負絕望和死亡的殺戮之書又如何，只要我還活著，我就不會讓她不幸，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決不讓她孤獨！而到最後，你除了你身後那個沒知覺的棺材，你依舊一無所有。
結果到頭來還是輸了……
他以為毀掉了妃茵自己就高興了，可是看著基拉的背影，他又不明白了。為什麼不高興……可，又有什麼高興的呢？
他輸了……
輸給了基拉大和與妃茵的羈絆，輸給了基拉大和對她的在意，輸得徹徹底底。
他毀了妃茵斐修的世界，毀了她的幸福。
而基拉大和用同樣的手段毀了他的信念。
就連他都無法相信，有一天基拉大和會變成如此殘忍，因為他傷了妃茵。
所以基拉大和用言語毀掉他的信念，讓他生不如死，字字誅心。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猶如鋒利的刀，片片割著體內心臟，鮮血混著傷口肆意橫流。
烏魯帝西亞翻過身，滿身鮮血，滿身傷痕，卻像感覺不到痛一般大笑著。
他笑著笑著，眼淚卻不斷的從眼角流出，看著妃茵，就像看著另一個幸福的自己，因為自己站在黑暗裡，所以羡慕在光芒下笑的那麼幸福的她。
「哈哈……咳咳、咳。」
烏魯帝西亞笑聲瘋狂而悲愴，沒有喜悅，沒有快樂，只剩下空虛的痛苦。
他猛然嗆咳起來，大口大口的血噴出，在地面濺開一朵一朵的生命之花，淒絕而妖豔。
他錯了嗎？
如果這一切是他必然要承受的報應的話，那麼誰能夠告訴他，他究竟哪裡錯了？
不，他沒有錯！
他承認他嫉妒，他憎恨，但是，他絕不承認自己有錯。
有錯的是這個世界，不是他……
既然他得不到幸福，那麼沒有人有資格比他更幸福。
但是……就算報復了他們，他依舊一無所有，更沒有幸福可言。
反正他已無法再活下去了吧。不如就這樣，毀滅吧……讓一切，都與他，陪葬。
他自暴自棄的想著，鮮血不斷的從他口中湧出，他笑著流下了眼淚。
——結果，到頭來，還是在白費功夫嗎……真是諷刺啊，無論你，還是莎莉葉……你們對妃茵斐修的在意，總是讓我覺得我的生命我的努力，都是一場笑話。
——我一直不明白，他到底哪裡好，為什麼他就能夠幸福的擁有這一切……只因為我是複製體，所以我就是多餘的，不該存在的嗎？
——……算了，反正無論如何我都無法在莎莉葉心中代替斐修瓦魯蒂西亞，既然得不到……我也不想知道了。
——比不上就比不上吧，反正最後陪在莎莉葉身邊的，依舊是我……我只是……無論如何，也不想看到你們比我幸福。
大雨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停止了。
這個世界怎麼了，毀滅了沒有，基拉大和，還有妃茵斐修現在怎麼樣，死了沒有，他都不想知道了。
此刻他只想回到莎莉葉身邊，想要觸碰她，想要，守護她……
烏魯帝西亞已經無法站起來了，指尖深深扣在地下，臉上滿是土壤和血跡，已經再看不出原本俊美的模樣了，一點一點，以及其狼狽的模樣朝著莎莉葉所在的棺材爬過去，身上的血在地面地面拖出了長條血痕。
終於，他爬到了莎莉葉身邊，撐起身體半靠著棺材，僅僅只是如此簡單的動作，就幾乎耗費了他全部的力量，他緊緊的握住了莎莉葉的手。
他一直費心為莎莉葉維持身體機能，維持呼吸，明明連她自己都不想活下去，不想醒來了，可是他不肯放棄，維持承受了所有的傷害和痛苦。
還記得基拉離開前，最後的話語。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為莎莉葉做到這個地步。
——你這個問題還真是可笑啊，那你又為什麼要為了妃茵造修瓦魯蒂西亞做到這個地步？
因為，一樣的心情啊……
基拉大和愛著妃茵斐修，可以為了妃茵斐修放棄所有……
而他，同樣，愛著莎莉葉啊。為了為了她不折手段，不惜所有。
就連烏魯帝西亞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明知道她要的不是他，只是將他當做一個替代品，一個可以輕易拋棄的工具，但是就像莎莉葉義無反顧的愛斐修瓦魯蒂西亞一樣，烏魯帝西亞從被她的思念創造出來時，就義無反顧的愛著她。
除了她，就別無所求了。
除了她……別無所求……
「原以為作為武器是不會死的，現在看來，也並不是這樣……我快死了，莎莉葉，到現在，你依舊不肯醒來看我一眼嗎？」烏魯帝西亞咽下口中的血，虛弱的靠著棺材，
「我一直問自己，我到底……為什麼這麼愛你呢……也許，我只是被那些不屬於我的記憶，那些你創造我時，投注的你與斐修的記憶迷惑了吧……你告訴我，我不是他，那些記憶，我不配擁有……可是就算如此，我也愛著你，無法解脫了啊……」
烏魯帝西亞仿佛知道自己生命已經即將到盡頭，所以想要將自己的話語全部說出來。
他虛弱而苦澀的笑著，這樣想起來，他的生命，果然是一場笑話啊。
淚水不斷的從他眼裡流出來，那種讓人窒息的悲傷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的聲音變得模糊。
「我一直想，如果那些記憶不是我的，不配擁有，那麼，讓我創造新的記憶，只屬於你我的記憶，不行麼…………可是在我的記憶裡……和我在一起的你，從來沒有露出過笑容，那些讓我迷戀的，你的溫柔的笑容，永遠只存在於有他的記憶裡，無論如何，也都不屬於我啊……」
「為什麼，你從來就不看我一眼呢……只是因為我是替代品嗎？可是我陪伴你的日子，並不比他短啊……」
明明是不甘的話語，卻因為放棄了答案，而變成了悲傷的訴說。
所以無法原諒斐修瓦魯蒂西亞，無法原諒她輕易的擁有莎莉葉的愛，卻將這愛視作垃圾。
與其說是幫莎莉葉鳴不平，不如說是為了自己，因為嫉妒啊……嫉妒斐修可以輕易的得到他無論付出什麼都得不到的那份愛，嫉妒他可以輕易的讓莎莉葉露出那麼幸福的笑容。
「我不明白，我到底哪一點比不上他，只是因為最初拯救對你伸手，拯救你的，是他嗎……？」
烏魯帝西亞神情黯淡，沒有憎恨，沒有嫉妒，也不再有不甘。
「算了，反正，無論如何我都得不到答案了……我也不想知道答案了……我毀了妃茵，我知道你一定會恨我，可是我不後悔。……莎莉葉，我說的這麼多，你也聽不到了吧，我做的這一切，你也不想看到了是嗎……」
「我維持著你的生命，你卻遲遲不願意醒來，你一直在做什麼樣的夢呢……是不是，因為那個夢裡有斐修？是他的話，我就不奇怪了，畢竟只要是他，哪怕一個笑容，你也會覺得自己足夠幸福了吧……我好累啊，一直這樣愛著你，我好累啊……莎莉葉……如果我沒有愛你，該多好啊。」
「也許從一開始，我就不該被你創造出來，我就不該與你相遇啊……現在，一切都要結束了，你高興嗎？……你作為人類的生命到底有沒有輪回，我不知道……但是我們武器，一定沒有下一輩子了。讓我們最後一起上路吧，以後……我不會再纏著你了，也沒有辦法再纏著你了。」
他緊握著莎莉葉的手在顫抖，不斷的用力，能從這種求不得的感情裡獲得解脫嗎？
淚水不斷的從從他臉上流下，說著違心的話，
「我很高興……這樣，我也能從對你的感情裡解脫了……是嗎……？所以，莎莉葉你在夢裡將可以永遠和斐修在一起了，沒有人可以將你們分開了，笑吧……」
從他緊握著莎莉葉的手中凝聚強大的魔力，也是他最後的生命凝結，用最後的力量傳入莎莉葉的體內。
他為了維持心愛的莎莉葉的呼吸，吃了不少的苦，到最後卻也是他親手結束了最愛的人脆弱的生命，『咚——咚——』心跳變慢，變弱，直到最後消失，烏魯帝西亞再無法握住莎莉葉的手，而他緊閉著眼，靠著棺的頭也無力垂下。
他所有的愛，終於在此刻終結了，沒有人看見，莎莉葉生命的最後，淚水無意識的從緊閉著的眼角淌落。
她是不是聽到了？她的眼淚為誰而流？
這些問題，已經無人能回答了，因為烏魯帝西亞已經無法知道，而知道的人，也再也無法回答了。
[[i]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15-12-15 20:54 編輯 [/i]]
悠于 2015-12-15 20:52
番外三 梨花
當光芒終於穿透厚重的雲層，給這個被雨水沖刷過的滿是悲哀的世界帶來光明。
一束溫暖的陽光落在這兩個僵硬的屍體上，雲層散去，光芒越來越大，完全將他們覆蓋時，可以看見兩個人安詳的神情與周圍乾涸的血對比起來，顯得那樣的淒涼，那樣的悲哀。
梨花再一次的為了妃茵來到這個悲傷的世界，走到這個地方，看到他臉上凝固的血跡和笑容的時候，不由得深深歎息。
她咬緊自己的唇瓣，在內心裡一次又一次的咒駡，都是笨蛋，全部都是笨蛋啊。
「梨花，這是他們自己選擇的，無論是他，還是妃茵。」銀髮的少年似乎不想她太難過，靠近她，擁抱她，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不要太悲傷。」雖然是如此低聲說著，就連他也垂下眼簾，遮住了那猶如天空的蒼藍眼眸，不忍看那兩個死去已久的生命。
烏魯帝西亞只是一本複製的魔導<B>①38看書網</B>在他生命終結時，已經粉碎。
而那由程式編制的身軀卻猶如人類一樣，長久的留了下來。
單從這點就可以看出來，他早已不單單是武器，他對莎莉葉的感情，不是虛假，更不是依賴。那種強烈的感情，幾乎讓他成為真正的人類。可是，在他成為人的瞬間，卻被釘在了死亡的十字架上。
真是，諷刺啊……
揮了揮手，藍色的火焰，將烏魯帝西亞和莎莉葉包圍。
火芯在跳躍，火焰逐漸將他們吞噬。
誰能想像，這樣的兩個生命終結，也不過如此。
那些複雜沉重的感情最後，也不過是火焰一同化作塵埃，粉碎在了這天地間。
梨花轉身，去尋找妃茵。
如果要說起最初對妃茵幾分在意的原因的話，一定是因為，她和無夜有所關聯吧。
她一直都是為了報答無夜，才會在意妃茵，才會主動幫忙做追殺莎莉葉這個任務，一切只是為了無夜而故意靠近她而已。
只是這樣……只是這樣簡單的關係而已……
卻沒有想到會因為這樣幾次簡單的伸手幫助，瞭解了她與基拉大和，與她的命運糾纏在一起，更沒有想到，會親眼見證這樣的悲涼的落幕。
如果烏魯帝西亞的毀滅是別無選擇的話，梨花就真的不明白了，妃茵為什麼選擇放棄，明明，基拉比任何人都要，深愛著她。
白龍說，或許因為她也同樣，比任何人都深愛著基拉，才放棄的吧。因為深愛，才更加無法忍受對方一絲一毫可能會受到的危險和傷害。
可是梨花依舊不明白，如果她是妃茵，她依舊不會這樣做。
對待自己心愛的人，她死也不會放手。如果對方忘記，那麼就算把對方鎖在自己身邊，也要讓他想起來。
所以她一直都不同意，妃茵這樣放棄自己的幸福，守著基拉幸福的這種行為。
阿萊茵說，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勇氣。
墮風說，他們都只是太溫柔，因為溫柔，而互相傷害。
克萊德說，溫柔是一種自私的托詞，是罪。
基拉大和隨著時間逐漸老去，妃茵卻停留在原地。這樣的對比，就算是旁觀的她，也會感覺到悲傷，那麼真正天天守著他的妃茵呢，又是個什麼樣的心情。
不止一次的想要殺掉基拉身邊的那個女人，可是看著妃茵，她終究沒能動手。如果要說殺戮，她不會比妃茵更有資格，而妃茵都沒有動手，她又憑什麼動手。
有一次她故意重新變成八歲孩子的模樣，出現在基拉麵前，說道，「基拉大哥哥，還記得梨花嗎？咪~」
然而，面對的卻是基拉茫然的神情，有些無法抑制內心的怒火，「連我也忘記了嗎，真是可憐啊。」
「小妹妹，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似乎沒有見過你。」
「那你可以去問問拉克絲克萊因！問她你有沒有見過我！」她的聲音因為憤怒而提高，這樣的場景是她最不想見到的，曾經重複了千年的時間，一個人背負雙份記憶的痛苦，沒有人會比她更加清楚了。
因為曾經她也是如此愚蠢的守著自己珍貴的記憶，重複著相同的時間段，守著最愛的人的生命，為了保護對方，一次又一次的死去，但是付出了所有，對方卻不曾知曉，那種陌生人的眼神，即便想想也是痛苦的恨不得哭出來。
過去的她死守記憶和時間，是沒有辦法，沒有選擇。
妃茵不一樣，她可以握住自己的幸福的啊！
「活在虛假的謊言裡，還想獲得幸福，你不覺得你很自私嗎。」
「拉克絲……認識你？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基拉困惑的皺眉。
「呵呵，哈哈……我說你被騙了啊，一直被周圍人隱瞞著啊，你難道就沒有察覺自己的記憶有什麼不對嗎。」梨花忍不住大笑了起來，「還記得和我說過的話嗎，你曾對我承諾過，會保護妃茵！那麼，現在呢，你還記得妃茵嗎？告訴我啊，基拉大和！」
梨花一直覺得很可笑，平行世界雖然多，可是她和墮風是將基拉送回了自己的世界，那個有妃茵，因為妃茵，而戰爭結束的世界。
可是卡嘉莉他們救醒了基拉，她們不知道基拉消失去了哪裡，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回來。以為他經歷過什麼慘痛的事情，才會失去了部分的記憶，忘記了某個人。
所以怕刺激到基拉大和，而將他消失的這段時間全部隱藏了起來，順著他的記憶編一些虛假的謊言，來哄著他生活。
於是妃茵的存在，被所有知情的人，用謊言埋葬了。
所以，她會如此的憤怒，如此的不甘，妃茵是她的親人，她曾付出了那麼多，這些人就是這樣回報她的？早知道，就應該毀掉他們的。
「基拉。大家就等你一個人了，你在幹什麼。」遠遠地，可以看見拉克絲和阿斯蘭朝著這個方向靠近。基拉只是敷衍的應了一聲，他被梨花的話語弄得很慌亂，當他回頭想說什麼，卻發現梨花已經轉身，他急忙的追上去，「等等。」
「基拉大和，你真讓我可憐。」梨花察覺到了妃茵那不善的目光，妃茵不希望她繼續說下去，不由得咬牙，都是蠢貨，膽小鬼。
她握了握拳，又鬆開，她多管閒事了？
只是看到妃茵固執的守護在基拉看不到的地方，看著她一個人躲著哭泣的樣子，好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她曾用千年體會的那種痛苦和絕望，不忍心讓妃茵嘗試。
「既然如此，你就繼續活在用她的犧牲換來的幸福裡好好的活下去吧。」
失去的記憶，不可能那麼輕易的就回來。
基拉和妃茵關係，他們的經歷，那樣深刻的愛，竟然還是敵不過謊言，和遺忘。
既然妃茵已經選擇，既然已經有了背負這份孤獨的覺悟，那麼她也無法再說什麼。
只是替她不值，不甘，僅此而已。
「她會後悔的。」
「就算她後悔了，她也會一個人將苦果慢慢的吞下吧，因為她是無夜的孩子。她們一樣的溫柔，一樣的倔強。」墮風看著手中屬於無夜的靈魂碎片，神情悲傷又無奈，「所以，無論她們的選擇是什麼，我都尊重。」
「所以，當初明知道無夜選擇死亡，也沒有阻止。」
「……對。」沉默了許久，她才繼續說道，「有時，人在做下決定或者選擇的時候，代表已經有著相應的覺悟承擔後果，她們需要的不是阻止，也阻止不了。就算痛苦，她們會一併承受下來，這是她們的驕傲。……所以，我不會阻止她們，會尊重她們的選擇，我相信你應該明白的。」
對於墮風這樣的話語，梨花雖有不甘，卻也無法反駁。
就算有心幫忙，妃茵若不願意，她們能做到的也只是微乎其微。
永生之人，相似的執著，相似的驕傲。
一旦做下某種決定，不會為任何人改變。
「作為同類，作為親人，我們能夠做到的，則是在她們有需要時，不惜所有，拼盡全力的幫助。」墮風轉身，「……走吧。」
「做什麼？」
「這裡有梨花一個人守著就夠了，我們去做我們應做之事。」
妃茵留下了無夜最後的靈魂，而墮風想用這最後的靈魂改變無夜的命運。
「墮風，你有信心一定成功嗎？如果我們讓她重新活一次，如果她再次選擇自毀……」
不同的世界同一個靈魂會有不同的生活，而無夜在作為人類的過去，不同的平行世界，不同的她生命軌跡都是一樣的。
降於血腥的殺手之家，然後一生用來復仇，最後一個血親消失，一無所有後自殺而亡。
這是她作為人類的終結，也是作為進入新世界作為裁決者而生的最初。當其中的她作為裁決者離開原本的世界的時候起，其他世界的她也都消失了。
如果這次她作為人的人生，還選擇了和過去一樣的路，那麼就再沒有重來的機會了。
「不會的，我也不會讓她再步上那樣的命運，這是她僅剩的機會，我會做到萬無一失。」
最後一個番外：記憶的遺憾
每天都和往常一樣，和妃茵一起，像個普通人生活，這是過去的他想也不敢想的，不用時時刻刻警惕炮火戰爭的來襲，每一天睜開眼就能看到妃茵安寧的睡顏，一定是在做個好夢吧。
每一次基拉都不由得這樣想，然後在她嘴角邊印下一吻，替她蓋好被子後起身做早點。
然後過一段時間，妃茵就會醒來，然後睡眼朦朧的揉揉眼睛，下意識的走到廚房裡，「基拉。」
「妃茵，起來了就洗手吧，很快就可以吃飯了。」
「基拉又要出去？」
「沒辦法，要工作啊。」看到妃茵不滿的表情，基拉無奈的笑，每次讓她一個人在家裡，很無聊吧。
「那我也去，我要和基拉一起打工。」
「不行，外面壞人太多了。」準確是壞男人，妃茵出去的話，一定會被人調戲的吧，然後被調戲後……
聽到基拉的話，妃茵撇了撇嘴，「誰靠近，我就打飛他。」
果然。對此，基拉很無奈，戳了戳她的臉頰，「總是打架可不好，好了，去吃飯吧。」
「為什麼打架不好？在這裡，我不能打架嗎，會引起麻煩嗎？」如果是給基拉增加麻煩的事情，她絕不會再幹了。
「倒不是麻煩，只是村裡的人大部分都是好人呢，妃茵也要學會溫柔的對待那些普通人了。」
「溫柔待人？他們都是和基拉一樣的好人嗎，那我知道了。」妃茵認真的點頭。
當妃茵去酒店幫忙，卻遭到調戲時，他只覺得腦袋裡一根筋崩的一聲斷了，隨手抓起一個空酒瓶扔了過去，正中醉漢鼻樑將他打翻在地。伸手將妃茵拉至身後，「妃茵，你沒事吧。」
「恩，沒有，因為基拉說要溫柔的對待這裡的人，所以剛剛才沒有踹開他，他身上的氣味好難聞。」
「抱歉，是我錯了，下次遇到這樣的傢夥，你不用客氣。」基拉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
妃茵起先一怔，然後反應過來後，眼睛彎起，笑的燦爛，「嗯，基拉，這是在吃醋對嗎，老闆娘說在意的人被輕薄的時候都會吃醋的，所以基拉吃醋了對嗎。」
被這樣直白的問道，基拉的臉倏然紅透了，扭過頭就看到飯店老闆和老闆娘捂嘴偷笑，看到基拉的目光頓時收斂起笑容，一副嚴肅認真的模樣。
遇到這樣的兩個老闆，他無奈至極，最後看向妃茵的目光滿是寵溺，「啊，因為妃茵太重要了，所以，我吃醋了。」
……
冰冷的雨水落在他身上，絲毫不覺得寒冷。
基把手按著自己的頭，只覺得頭痛欲裂，無數的幸福的記憶此刻都像是碎片，被外力強行抽離，而他本能的與那力量抗衡，更多的記憶從深處浮現。
「基拉，今天村內有祭典，帶妃茵一起去看看吧。」老闆娘狹促的對他眨了眨眼，「今天就免費放你的假了，去吧。」
那晚的祭典很熱鬧，煙火在天空反復盛開，形成空前絕後的美景。
耳邊全是歡聲笑語，男孩女孩執手相約，大膽的村民用歌曲贈送給心儀的女孩。
「妃茵？」
那個時候，看見妃茵站在人群裡，無數因為熱鬧的祭典而帶著喜悅笑容人從她身邊走過，那麼多的喧囂，面對那麼多的歡樂，唯有她臉上是迷離的寂寥，仿佛獨她站在人世之外，好像她眼前一切都不是真的。
「基拉？」她回頭看他的瞬間，身上的寂寥頓時消失無蹤。
「你怎麼了嗎？」那一刻，仿佛看到了過去的妃茵，有瞬間，基拉甚至以為她將一切都想起來了。「不高興嗎？」
「很高興，但是……剛剛那一瞬間，我好像看到了一些很恐怖的景象，所以沒能和周圍區分開。」妃茵抓緊了他的衣角，「從我有意識以來，一直都是基拉在身邊，我這樣依賴著你，我害怕有朝一日會失去這一切，總覺得，這是我渴望的……好不容易獲得的幸福。」
想起曾經走過的路，想起曾經妃茵說過的每一句話，看著這樣的妃茵，他無可抑制的替她心疼，「不會失去的，因為我答應過，要讓妃茵，看到最美麗的世界。」
妃茵的悲傷銘刻在他心裡，所以早已經決定了要守護好，她在乎的，擁有的。她的全部，對他而言，就是珍惜的全世界。
這些鮮明的記憶，猶如被打翻的色彩，變得濃稠而模糊。
記憶不再清晰，只剩下曾經的聲音的記憶，這點讓基拉感覺到了恐懼。
和妃茵相遇的這些記憶，怎麼可以叫他遺忘。
怎麼可以。
大雨之中，他的聲音，悲愴而淒涼。
「妃茵，是你將我帶離了戰爭的痛苦，給了我溫暖，握著我的手教會了我不用掙紮也能活下去的方法，這些你都想讓我忘記嗎……我不會忘記……」
他半跪在地面，苦苦支撐自己那逐漸分崩離析的記憶，無數的酸楚在內心翻騰，無數的恐懼將他包圍，如果忘記了，他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如果忘記了，曾經的那一切，就可以當作沒有發生嗎？
如果按照妃茵所言，沒有她的生活才是真實的，那麼這一切就都是虛假嗎？
「我愛著你，如果忘記了，我對你的這份愛也會消失的嗎？」
忘記了這一切，他會變成誰？
那麼站在這裡，深愛著妃茵的他呢，永遠的從這個世界消失嗎？
有什麼混著雨水，從眼眶裡滑落。
耳邊傳來妃茵那低啞的近乎哭泣的聲音，「如果消失了，就消失了吧……如果不是我，你的生活也不會被破壞，如果不是我，你不會和你父母分離，我想把屬於普通人的幸福，還給你……」
「如果沒有妃茵，我怎麼能獲得幸福？如果我忘記了這一切，妃茵怎麼辦，你想一個人背負這一切到永遠嗎！？」終於無法忍耐的大聲說了出來，混著淚水的哀泣聲音寂靜迴響。
有太多的蒼涼碎裂在這大雨中，有太多的幸福被蒼天的淚水帶走，再不能回頭。
基拉苦苦忍耐，搖頭想要把那些不斷侵蝕自己記憶，難受的感覺搖走，聲音逐漸輕了下去，「如果妃茵活在孤獨和悲傷裡，我怎麼能幸福？」
如果他忘記了，那麼妃茵又重回一無所有的地獄了嗎？
還記得最初的戰場，一直都是妃茵支撐著他，握著他的手，與他一同戰鬥。
無論如何，也無法放棄。
如果所謂幸福，要用妃茵做代價，那麼他寧可什麼都不要，他只要妃茵，只要有妃茵的這段感情和記憶！
「一直以來都是因為你在我身邊，因為有你，所以我什麼都可以做到，什麼困難都可以度過，因為我不曾放棄。所以，我不要失去，我不要忘記對你的感情……我不會忘記，我絕不忘記！」
手指狠狠沒入手心，力量大到刺破血肉，鮮血順著指縫流淌。雨水混著傷口，靠著刺痛來維持著自己的意識，不讓自己的意識輸給陣法的力量。
記憶碎裂成無數片，片片在他眼前重演。
片片逐漸變成蒼白。
隨著時間，他發現他苦守的那些記憶裡，妃茵的面容不再清晰。
即便此刻就在眼前，他抬頭，卻發現自己怎麼都看不清楚她的臉。
「求你，妃茵……不要離開。」
「求你……拜託你，讓我看清楚你的臉。」在絕望來臨之時，淚水從他眼眶裡源源不絕的溢出。
「妃……茵……」最後，他只是想要抬頭，看著身邊那個人的容貌。
妃茵，你知道嗎，對我而言，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每天夜晚能將你抱在懷裡，親吻你額頭，對你說晚安，每天早晨再握著你的手醒來。
以後再也看不到了嗎？無數的悲傷與痛苦從心底翻騰湧起。
我從來不曾後悔，與你一同擁有那麼多美好的回憶。
苦苦的維持，苦苦的掙紮，說著絕不忘記。
最終還是敵不過時間。
凝聚在他眼前的那些幸福記憶，化作蒼白，粉碎開去。
再也看不見妃茵了嗎？
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妃茵。
可是即便只是這樣的幾句話，也沒有辦法告訴她了。
……妃茵……
妃……茵……
伸出的手什麼都沒能抓住，落在了那冰冷的地面，濺起冰冷水花。
[我最喜歡的，最深愛的，妃茵。]
[妃茵……是誰？]
……
……
基拉覺得自己的一生，都過得十分的混沌。
感覺自己做了一場漫長的夢境，在那安詳的生活裡，近在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就連老伴的笑容，也變得不真切。
他是不是傷害了誰呢，是不是遺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呢？
「基拉大和，你真讓我可憐。」
那個叫做梨花的女孩，很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見，卻有種莫名的熟絡感。
明明是個孩子，那眼神卻仿佛看盡了萬物的蒼涼和悲傷，讓他內心深處彌漫出一種疼痛，那疼痛在他的身體各處，四肢百骸迫切的尋找發洩的出口。
是不是記憶中，也有一個和她一樣的孩子在靜靜的凝望自己？
傳說人在快要死去的時候，可以看到很多的東西，他只想知道，自己忘記的，到底是什麼。
拉克絲說梨花那個孩子早在幾年前就消失了，說可能已經死在戰場中了，那場人與自然人的戰爭犧牲了好多的人，數不盡的悲傷。
她問他，為什麼突然提起梨花，還問我，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那一刻，基拉覺得自己像是抓住了一個救命稻草，失態的抓著她的手臂，問她，「你是不是知道我忘記了什麼？」
「是的，你忘記了一個對你而言，很重要的人，我不知道你到底遇到了什麼，唯獨忘記了與她相關的事情，大家都擔心那些記憶對你太過痛苦，而不敢告訴你。但是我覺得，那終究是你的東西，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
拉克絲是這樣對基拉說的。
但是最終，基拉什麼也沒有問。
因為覺得自己犯了一個不能原諒的錯誤，他辜負了一個不能辜負的人，如果這是那個人想讓他過得生活，那麼他決定這樣過下去。
如果這是她希望的……只要是她希望的……
可，那個她，是誰呢？
這樣幸福安逸的生活，一直是經歷了漫長戰鬥的他最希望擁有的才對，可是，這一切這麼的不真實。
有的時候，基拉會下意識的回頭，總覺得，回頭的話可以看到什麼。
總覺得，有誰在自己的身後，一直注視著自己。
漫長的一生，短暫的一輩子，基拉覺得自己已經快要死了，可是卻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莫名的悲傷，和遺憾。
這一切雖然像一場夢，可對了除他以外的人，是實實在在存在的。
他看了看自己身旁的老伴，感覺自己負了一個人，所以才不想負了那些關心他的人，他一生都在為別人活，無論如何也無法為自己活了吧。
老伴握著他的手說，「基拉，我很高興能夠遇到你，很高興能和你……相守。」
「我也很高興能與你相遇。」
「基拉，從我認識你開始，總覺得你有很多的心事，明明你很溫柔，可我總覺得你看著的是另一個地方。」她躺在床上露出一抹笑容，「……總覺得幸福的不真實……好像有人替我們承擔了所有的悲傷一樣。有時候我在想，你真的是我的嗎？很奇怪對不對？」
「是不是，我做的不夠好，讓你沒有安全感？」基拉笑著反問，卻在那一瞬，感覺有什麼與他重合了，好像自己曾經說過類似的話，當他仔細回想，那種感覺又消失了。就像瞬光，轉眼消失無蹤。
「不，基拉很好……我在沒有見過哪個男子比你更好了，所以，我很慶倖……可是我有時覺得……有人溫柔的看著我們所在的方向……你說，我是不是搶了別人的幸福？……基拉，你和我在一起，覺得幸福嗎？」她的目光悠遠而渙散，基拉這才發現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真正注意過她的模樣。
「我……不知道。」
「是嗎，果然是這樣啊，溫柔的你……忘記了自己的幸福嗎？很多時候，我都擔心你會拋下我消失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雖然這樣說，感覺很自私，但是，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謝謝……」她笑著流下了眼淚。
「……」總是被人稱之為溫柔，但是他的溫柔，卻什麼也做不到。
無法幫助自己，無法解除疑惑，更……拯救不了任何人，如果可以，他也想幸福，可是他遺失的最重要的事情，再也沒機會尋回了，基拉看著屋外不遠處的拉克絲和阿斯蘭的墳墓，內心滿是哀傷。
好想見[她]一面……
好想……
不由得在心裡祈求，如果你真的在我身邊，讓我再見你一面。
「你快要死了。你願意用你的生命來換回記憶嗎？」
基拉看見眼前出現了一個人，是當年的梨花，還是那樣一副小孩模樣。
時間好像在她身上留不下任何的痕跡，而自己已經老了，老的快要死了。
已經不會辜負任何人了，就算用這殘燭一樣的生命作交換，似乎也不虧。
「我想再見她一面。」
「那，她是誰呢？」
「她……」基拉注視著梨花那妖異血紅的眼眸，像是被迷惑了，她，是誰呢……記憶中的，她……是……「妃……茵……！？」
所有的記憶，猶如潮水全部湧回，有關妃茵的一切，他終於全部找回來了。
喜悅，悲傷，遺憾，化作淚水蓄積在那渾濁的眼眶內。
那一刻，他忘記了自己年邁的身軀，從床上爬起，奔跑了起來。
像是和時間競賽，一切景象在他身邊模糊開去，而他像是回到那個被毀滅了的人造衛星。
回到了戰場上，耳邊全是炮火和爆炸的聲音，他認出了這裡的景色，這是他因為強襲高達而被捲入的戰場，是和妃茵相遇的最初。
妃茵，在這裡……妃茵一定和過去一樣在這裡。
腦海裡全部只剩下了這一個念頭，便再顧不得其他，踩著自己的記憶飛馳，他終於明白了梨花的意思。
——[我讓你再見她一面，但記住，這是過去，是你不能觸碰的已經發生的過去，它不是屬於你的時間。一旦你介入這段時間，代表你再不能回頭，會被時間粉碎在這裡。]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屬於自己的時間，只屬於記憶中的人。但……這一切又有什麼關係，來到了這裡，他已經不在乎能不能活著回去了。
對他而言最恐怖的不是死亡，而是再也見不到妃茵的這份事實。
只想要再來一次，再重新和她遇見，重新聽到她的聲音，看到她的笑容。
哪怕只是短暫的夢境，用生命畫下的夢境。
——妃茵，你在哪裡。
——妃茵，對不起，曾忘記了你的一切。
基拉身體開始變得痛，痛的讓他難以承受，但是他依舊奔跑著，想要尋找她，想要回到最初的地方。基拉抬起頭去，就看見她正坐在那裡，一如最初靜靜的看著自己。
在只是看見妃茵的瞬間，淚水差點忍不住流了出來。
她只是坐在那裡，如他記憶中的那樣，對於周圍的爆炸不恐懼，也不逃避，像在等待死亡的降臨。漆黑的眼眸，像是對世界不再有希望的窮途末路。
基拉再一次重複了過去的行為，對她伸出了手，然後再一次見到她古怪的不解的神情。
「你還有多餘的時間顧及我麼……多一個人多一個負擔，別管我了，快走，朝著你原本的目標，左區。」
是的，妃茵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讓他自己逃走，讓他不要管她。
聽到那熟悉的淡然音調，看著那熟悉的思念依舊的面容。
他開始微笑，心臟很疼，疼痛在提醒他在警告他不能觸碰這個時代任何的物品，更不能和這個時間的人有任何的接觸，但是他笑的全然不在乎，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妃茵，我終於回來了，終於找到了你，我一直都想再見你一面，真的好想。
即便明明知道已經無法觸碰她的手，但是心中滿滿的溫柔並沒有消失，他甘願於此，哪怕用生命做代價只為了回到最初，見妃茵一面。
妃茵，我終於再次遇見了你。
心裡有一處地方正在剝落，帶著那滿滿的痛楚脫落，露出了柔軟的欣慰一面。
一切，只因為她的一句話。
——快點離開吧，不要管我。
——這一次，絕對不放開你的手。
炮火聲依舊在持續，並沒有停止，地面依舊因為爆炸而產生震顫，但是他的世界卻在這一刻靜了下來，眼前所有的景色，只剩下了這熟悉的容顏，明明如此接近，但有一條看不見的洪流將他們硬生生分隔兩地，基拉明白對方不認識自己。
這一切已經回到了時間的最初，但基拉不後悔。
就算再沒有時間能握住妃茵的手，就算，這是用生命換來這次短暫的再次相識，他也覺得很值得。
他已經可以聽見，自己心臟跳動的倒計時。
這一切註定是短暫的夢境吧，明明知道自己用了不屬於自己的時間力量，生命已經命不久矣，但是基拉不在乎，即便是短暫的虛假的夢境，就讓他在有她的夢境裡迎來最終的盡頭吧。
只為了這一句話語，只為了這一個笑容，便是他窮盡一生的歸所。
妃茵，再讓我擁抱一下吧。
妃茵，我們曾經接觸過愛。
妃茵，我愛過你，比你的愛更加愛。
一直，永遠……
「我只是，想再見你一面。」基拉微笑著回答了妃茵。看見了對方詫異不解的目光，他目光溫柔如水，「而且，我知道你的名字是妃茵，我是基拉大和。」
那個最初的地點，相遇。
那個最末的地點，終焉。
我們此刻不曾相識，我們不曾相忘。
這一切是追逐時間離去的河流，再回不到當初。
一切好像一場夢境，夢裡，他尋回了所有，包括失落的過去。
看起來他和自己的妻子相愛白頭，雙雙離世。
但只有梨花知道，他到底為什麼哭，為什麼笑。
只有她知道，最後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什麼。
「當時，我順應他的願望推了他一把，至於那願望連接是什麼，我不在乎。因為，就算死亡也是他所選擇的，如果只是妃茵被遺忘，我是不會允許的。」
梨花幼年的身形逐漸改變，加速成長，她是非人的諾亞，代表時間，掌控時間，
「你會覺得我殘忍嗎？白龍。」
「不會。」被稱為白龍的銀髮少年，冰藍色的眼眸滿是溫柔和寵溺。
梨花聽到白龍的回答，啞然失笑，「真是，為什麼要這樣回答呢，我清楚自己的殘忍，但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為此就算說我自私我也不會反駁。」
「我知道，但如果說這是殘忍，我不會同意的，在我眼裡，這就是梨花的溫柔。」寧願看著基拉大和那個孩子抱著自己的願望走向毀滅，也不願意讓他在迷茫中痛苦的活到最後，這就是她蒼禦梨花的溫柔。
「……盡自己所能，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而已啊。」
梨花歎息。
她竭盡全力只是希望他們的遺憾少一點，但，面對妃茵的痛苦，即便是掌控時間的她也無能為力。
也許有朝一日她會重獲幸福，但是這次的疼痛也不會消失，即便成為漫長回憶中的一部分，亦永遠存在於她的心底。
***the end***
teenager2 2015-12-20 12:03
童話什麼的都是騙人的啊啊啊∼
就算不算番外篇<-都在虐，
本文的7成也大都偏虐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