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白蛇)新白之成為小青》作者:北有佳魚【完結+番外】

ga1105 2015-12-21 08:54

《(白蛇)新白之成為小青》作者:北有佳魚【完結+番外】

獨立淡定的現代白領成青,穿越成為青蛇小青的奇妙之旅。
原本不過是想圍觀下白娘子和許仙的曠世戀情,然後混吃等死,找辦法回家的,卻沒想到陰錯陽差攪合進了一場亂七八糟的夙世因緣中。
正所謂圍觀人者,終被圍觀之,不外如是。



PS:劇情走的是《青蛇》和《新白娘子傳奇》的混合體,趙雅芝的白娘子、葉童的許仙,趙文卓的法海。


內容標籤:穿越時空靈異神怪種田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成青(小青) ┃ 配角:白素貞、許仙、法海┃ 其它:穿越、新白娘子傳奇、青蛇、種田

[[i]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15-12-21 09:30 編輯 [/i]]

ga1105 2015-12-21 08:55

正文 01、化蛇

    那一天,成青剛剛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其實並沒有馬上意識到自己有什麼異常。雖然說身體是有些不同於往常的酸軟,但她本來還以為是前天上網熬夜太久的緣故。

    她平日里工作繁忙,難得遇到了長假期,便放縱了自己一次,抓著電腦瘋玩兒到了凌晨才睡。爽是爽了,但是此刻久睡初醒之後,渾身上下傳來莫名的酸軟感讓她不免有些懊惱。

    預備慢慢翻個身,再賴上幾分鐘的床,可一動才發現,身體卻綿軟的不像是自己的。她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終於還是忍不住暗暗自我解嘲起來,二十好幾歲的人了,果然已經沒有讀書時候那等無敵的青春和體力了吧。

    她懶洋洋打了個呵欠,想慢慢睜開眼睛起床。可是不知怎地,卻忽然感覺有一種奇怪的違和感,倒像是她還沒有做睜眼的動作,眼睛便已經是睜著的狀態一般。

    她有些怔忪,又試了幾次,卻發現自己連試著眨眼都不能夠。最可怕的是,不管她怎麼努力,眼前都是漆黑的一片,只依稀夾雜著些大大小小的紅色光塊。

    這感覺太奇怪了,她試著想伸出手去摸床頭的手機,卻發現這個動作也根本辦不到。好似自己被裝進了一個捆得嚴嚴實實的被筒里,只能微微左右前後移動身體,但是,四肢完全無法動彈。

    跳進腦袋里的第一感覺是,壞了,不會是中風了吧?她現在可是一個人住,萬一真是出了這種問題,可怎麼辦啊?幾乎是出自本能地想要大聲呼救,發現一開口,出來的卻是一陣「嘶嘶」聲,彷彿竟是一條蛇發出來的一般。

    她急得快要瘋掉,情急中掙動了身體,竟如同箭一般地竄了出去。她能感覺到身體在凹凸不平的什麼東西的表面上扭曲盤旋伸展著移動。四周不時傳來沙沙聲,好像有草的葉子和細小的樹枝在她周圍倒來倒去……在她二十幾年的生命中,即使是最瘋狂的夢里,都沒有過這樣奇怪的感覺,這,已經完全不能算是人的感覺了。

    她沒頭沒腦地拼命往前移動,只覺得這種怪異的感覺如同一個夢魘,而她根本無力逃脫。不知道行進了遠,正當她筋疲力盡,幾欲瘋癲之時,卻忽然奇異地察覺到,似乎有什麼危險正在降臨。

    本能地抬頭一看,黑漆漆的視野中忽然出現一個極小卻極亮的深紅色光點,正在半空中飛快移動,急速地朝著她砸過來。

    她慌忙就地一滾,想將那東西避開。不想因為一時慌亂,身體異常僵硬,竟一點兒都動不了,只得眼睜睜等著那東西飛速墜落,終於狠狠地、無比精准地砸中了她的腦袋。

    她只覺得一陣劇痛,立刻便暈了過去,朦朧中似乎聽見有人輕輕笑著說了句什麼,可惜,她既聽不清楚,也看不見。

    再度恢復意識的時候,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彷彿剛剛那一切不過是個夢境。但是頭上隱約傳來的疼痛和四周殘留的似有若無的淡香卻分明訴說著,這一切都是真實的,而且,之前的確有誰,曾經來過。

    嘴巴里有淡淡的苦味,卻隱隱帶著幾絲回甜,身體仍然綿軟,但卻有些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成青沈思了片刻,知道她現在這個狀態雖然十分混亂,但事已至此,就算再怎麼瘋狂也無濟於事,終於略略恢復了冷靜。她稍微嘗試著動了一下,發現除了腦袋還有些發暈之外,倒也沒有其他的異常了。

    當然,還是沒有四肢的感覺。不過好在,那原本黑漆漆一片的視野竟然漸漸顯出了色彩深淺的差異,亂七八糟的紅色光塊也分出了層次,她這才終於看出原來那些東西便是天空,樹林和大地。

    只是天空和大地是黑色和紅色的,樹林卻是白色的,倒有點像某次去攝影展上看到的紅外線攝影作品的模樣。

    因為這視野實在太詭異,成青只覺得頭越來越暈,終於再也支持不住,來不及注意自己身在何處,更顧不上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便重新又昏睡了過去。

    漫長的睡眠里,有很多記憶片段走馬燈一般在她腦中浮現,想抓住時卻是一碰就不見了。不知道睡了多久,似乎過了一生那麼漫長,她總算又醒了過來。

    還沒有完全恢復意識,她便感覺到照在身體上的陽光,和煦溫暖,如同母親溫柔的手;迎面而來的微風帶來山野間青草的芬芳,沁人心脾。同第一次醒來的時候不一樣,好像身體所有的感官都靈敏了數倍,似乎,在她這長長的一覺里,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成青掙扎著轉了轉眼珠,第一絲光線映入了眼簾,跟著是藍天,白雲,綠樹,黑土,她的視力,竟奇跡般地恢復了。

    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和期盼,她急忙低下頭去,想看看自己的身體。然而與預想中不一樣的是,映入她眼簾的,是一條巨大無比的蛇尾!她不由自主地尖叫了一聲,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蒼天啊,不帶這麼玩兒人的吧?她,成青,一名普通的現代小白領,竟然就這麼著,沒有任何徵兆地變成了一條蛇。

    極度的驚恐、絕望、憤怒、焦慮混合在一起,倒是讓她的頭腦意外地冷靜了下來。反復確認過這不是幻覺,也不是夢境之後,成青反而淡定了,不是有那句俗話麼,既來之,則安之。雖然變成了蛇,但是至少還活著,活著就有希望,說不定,沒准什麼時候就能變回去呢?她的房貸,還沒有還完呢。

    一想到這些瑣事,她的不安的心情竟又平靜了幾分,多年來獨自為生活打拼,倒很讓她有一種奇異的冷靜、淡定和樂觀,總是擅長在最難熬的時候想辦法寬慰自己,然後,順利地熬過去。

    她一貫是如此,不過沒有想到的是,這不過是個開始,接下來的變故更讓人驚異,而且,來得竟是這麼快。

    幾乎是在她剛剛直起身體,努力學著用蛇的方式走出了第一步的時候,原本晴朗的天空便忽然烏雲密布。緊接著,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奇怪的是,竟一絲雨都沒有。

    本能地從這詭異的天氣變化中察覺到了危險,成青掙扎著想找個地方避避。無奈她對這個大蛇身體的控制實在太不熟練,費了半天的勁也沒移動多長距離,正想著要不要乾脆先按兵不動,卻忽然聽見不知道什麼地方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焦急地喊道:「小心!」

    她話音還沒落,成青便忽然覺得眼前一片昏暗,來不及採取任何行動,已經給半空中驟然出現的一道閃電結結實實地劈中,再一次失去了知覺。

正文 02、素貞

    再度醒來的時候,成青感覺渾身劇痛無比,好像剛剛給幾千把尖刀剝了皮剔了骨一般,痛苦地讓她寧願自己乾脆就那麼長睡下去,永遠都別醒過來。

    無奈越是痛得無法忍受,意識反而越是清楚,疼痛的感覺也愈發清晰。偏偏身體異常酸軟無力,連掙動一下都不可能,喉嚨乾澀得如同剛被火燒過,連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正是痛得要死要活的時候,成青卻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輕輕漫過全身,如同溫和的水流,緩慢而有效地,衝走了絕大部分的痛楚。

    她總算在劇痛中緩過了一口氣,這才終於有力氣睜開了雙眼。來不及驚異自己為何竟可以如同異變之前一般重新睜開雙眼,她的全部注意力便都放在了盡快弄清楚現在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上去了。

    她似乎正躺在一個挺空曠的石洞中,身下的石頭冰涼堅硬。眼前所見的是一片雪白的輕紗,透過輕紗的縫隙,可以隱約看見一個人的輪廓。那人面目雖然看不分明,成青卻覺得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絲十分異樣的感覺。還沒有來得及細想,就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輕輕道:「竟這麼快便醒了,法力果然還是不錯的。」

    這聲音柔和優雅,聽起來十分熟悉,好像就是被雷劈中之前出聲提醒她要小心的那個女子……成青心中微微一震,那一種奇怪的感覺更甚。恰好此刻,微風襲來,覆在身上的白紗輕輕滑落,視野頓時清晰,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張極美的女子的臉,優雅高貴,氣質脫俗,似乎是世間所有的美都集中在她一個人身上了一般。

    這美貌得不似凡人的女子身著一身白衣,就這麼著端坐在她的身邊,一雙美目專注地看著她,目光中滿是悲憫和慈悲,很有些觀音臨世的感覺。

    那一瞬間,成青幾乎忘記了呼吸,然後才看清這白衣美人的雙手正懸空平放在自己身體的上方不遠處,有銀白色的微光從美人雪白的手指上流出來,漫過她的身體,如同夢境一般,奇妙而詭異。而她也是直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竟已經重新變回了人類的身體。

    饒是成青平日里心理素質還不錯,驟然之間經歷了這許多詭異的事情,心中也不由得十分驚恐。莫名其妙地變成了蛇又被雷劈,又莫名其妙地變成人了,現在還給個不知道是何方神聖的女人用從沒見過的奇怪方法救治,巨大的震驚讓她幾乎已經思考不能了。

    似乎是感應到了她的不安,那女子微微一笑,重新開口道:「身子還很痛麼?你前幾日逢著了雷劫,雖然法力不錯,不知為何卻並未施法護住要害。故而雖然順利化了形,但卻差點給雷擊轟得灰飛煙滅。當時情況實在太過凶險,現下能撿回一條命來,已算是難得了。」

    成青呆呆地盯住她看,只覺得她說的話像是天方夜譚,什麼雷劫,施法,化形,又不是拍玄幻電視劇,這美女開的這是什麼玩笑……

    見她只是發呆無語,那白衣的女子笑道:「看來是嚇著了,不要害怕,這三日來,我已晝夜不停地連續為你施法,你體內被雷火擊碎的骨骼經絡已經修復得差不多了,過了今日,你便會好了。」

    這些超乎常理的事情,她說的就好像在說晚飯吃什麼一樣稀松平常,似乎對她來說再自然不過。成青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慢慢平靜下來,好吧,她變成了一條蛇,但是,她不是一條普通的蛇,是一條被雷劈了以後會進化成人的蛇……這白衣的美女不是普通的美女,是有法力的,會施魔法的美女……

    話是這麼說,要接受這個匪夷所思的事實,卻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好在那白衣的美女也不是多話的人,說了兩句話之後,便繼續專心地為她「治療」了起來。

    成青看著自己千瘡百孔的身體在她手指間流出的白光中奇跡般地慢慢愈合,終於在天亮之時完全恢復了正常。目瞪口呆了良久,終於嘆了口氣,緩緩開口道:「為什麼要救我?」

    對於自己現在這種詭異的處境,她有一種強烈的抵觸感和無力感,所以說話的口氣自然也就有些萎靡。那白衣美女微微一愣,笑道:「所謂物傷其類,你我本是一樣,不過舉手之勞,如何不救?即便不是如此,有人在我眼前遭此劫難,我也不忍袖手旁觀的。」

    這一番話,她說的十分自然,成青卻不由得有些發呆,暗想這話若是換個人來說,絕對會讓人暗自嘀咕此人就會說漂亮話,實在太虛偽了之類。然而從這白衣美女口中說出來,卻不知道怎地偏偏讓人嘀咕不起來,最多也就嘆息一聲,她真是個慈悲心腸的聖母罷了。

    想到這個,她不知怎地,心中忽然一動,白衣的聖母?還是同類?天啊!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她緊緊盯住那美人的臉,越看越覺得自己的猜想十有**是真的。心不由得狂跳了起來,有些顫抖地問:「你是誰?從哪兒來的?」

    白衣的美人一副好脾氣的模樣,笑著答道:「我叫白素貞,是從青城山下來的。」

    青城山,白素貞?!

    天!成青只覺得腦袋嗡地一響,不是吧?她竟然穿到了白蛇傳奇的世界?眼前的若是白娘子,那麼,她不就成了小青?!

    那一瞬間,她思緒翻飛,心潮澎湃,整個身體都顫抖了起來,白素貞卻渾然不覺,還以為她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趕緊為她的傷做最後的善後處理,異常地賢淑慈悲。

    她的整個人散髮出一種平和寧靜的氣息,有一種奇異的,能讓人安定下來的力量。成青卻只覺得有一千頭草泥馬從腦袋里狂奔而過,幾乎讓她當場瘋狂。然而拜她強大的、在無數生活困境中磨練出來的心理素質所賜,她最後終於還是慢慢平靜了下來,開始思索怎麼應對。

    依著她的性子,對這種驚天動地轟轟烈烈愛情故事的女主角一向是禮貌地保持距離的。然而她又一向秉承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人生信條,要就這麼不管不顧地跑走,她也做不出來。所以,這救命之恩是肯定要報的,至於怎麼報,可得要動動腦筋了。

    她正在那裡沈思,卻見白素貞抬手輕輕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吁了口氣,朝著她微笑道:「你應該已無什麼大礙了,再將養幾日便可痊癒。」

    成青看著她溫和的笑容,忽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心念一動,卻已想到了這救命之恩或者可以這麼報。

    於是她當即也還了白素貞微微一笑,掙扎著爬起身來道:「多謝姐姐救命之恩,小青無以為報,以後願陪伴在姐姐身邊,終身服侍姐姐。」

    白素貞一愣,柔聲道:「妹妹與我份數同類,不必如此客氣,這可使不得。」

    她話是這麼說,成青卻見她的目光中頓時多了些欣喜。不知道是長久的修道太過孤寂,還是確實喜歡有個同類陪伴,總之,客氣了幾句之後,成青成功地成為了白素貞的妹妹。她不是原版的小青,所以對白素貞以後姐妹相稱的堅持沒有提什麼異議,反正相比於婢女,妹妹的話,大約更有說服力。

    撮土焚香,拜了姐妹,兩個人的心情雖然各異,但不免都有些欣喜。既然從路人變成了妹妹,白素貞便對成青更為照顧了起來,細細地給她講了些做妖的注意事項和修煉要點,不覺大半天就已經過去,到了午飯的時候了。

    因為白素貞的法力已經很高,故而她分毫都沒有覺得飢餓,聽得成青肚子咕咕作響,倒很是稀奇,善意地微笑了一下,便閃身出了石洞,過了一會兒又憑空出現,手裡多了幾個山果。

    成青訕訕地接過來,道了謝,一面啃著這些不知名的美味水果,一面有一搭沒一搭地同白素貞閒聊了起來。

    白素貞一直是獨自修行,現在多了成青這麼一個妹妹,心情自然十分激動,口風也就全松了,立刻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的生平來歷同成青都說了。

    成青一邊吃一邊頻頻點頭應和,很快就弄清楚了白素貞此行的目的。原來她正是得了觀音大士點化,說什麼「有緣千里來相會,須向西湖高處尋」,所以來這裡尋找救命恩人的轉世,好報恩的。只是沒想到剛到了杭州地界,途經這湖邊荒山,正好就見到了一條青蛇渡雷劫化形,然後就直接變成了烤活蛇,這孩子一時好心,就順手把自個兒給救了。

    成青一面微笑著再次道謝,一面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一般的妖精哪個不是都只想著自己,哪裡管其他人的死活,沒見過都天打雷劈了還衝上去救人的妖怪……小白同學,你真是位活聖母啊。

    然而想到她後來的命運,成青看著她的眼神便不自覺就帶了點同情和憐憫。小白這孩子確實是個好人,不,好蛇。而根據她二十幾年的人生經驗,一個人要是對別人太好了,是很容易吃虧受傷的。恐怕對於蛇來說,更是如此罷。

    在這一瞬間,成青做了一個決定,為了感謝這位好蛇對自己的救命之恩,她決心要幫助她改寫命運,核心策略就是,珍惜生命,遠離許仙。

    她剛剛打定了主意,就聽白素貞道:「小青,菩薩說,我的恩人要在‘西湖高處尋’,今日風和日麗,不如咱們就去西湖,尋上一尋吧。」

正文 03、渡情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西湖的美,那是天下聞名的。但是說實話,成青卻壓根不想在這個時候跑到西湖來。

    雖然她之前根本沒機會對這個也算是重生之地的著名景區好好遊覽一番,好奇心也不是沒有。但這畢竟是傳說中男女豬腳命運開始交錯的地方,所以現在,無論對美麗溫柔的小白,還是對她這個穿越冒牌的小青來說,都實在是太危險了。

    無奈,小白同學用行動證明,她除了美麗溫柔之外,還是很有主見的。她既然決定了要去西湖,那麼即使成青想了N個不去的理由,也沒有讓她停住腳步。很多時候她只需要笑著說句,「青兒不要鬧了」,成青就敗下陣來了。所以最後,兩人還是在吃完了水果午餐之後,沐浴著溫暖和煦的陽光,直奔西湖而去……雖然成青幾乎完全是給拖著去的,但她還是去了。

    清明時節,草色蓊郁,柳色初新。一路上到處都是踏青掃墓的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熱鬧。小白雖然竭力維持著端莊的形象,但顯然她那好奇的目光完全出賣了她。這孩子雖然有一千多歲的高壽,但因為一直躲在深山老林里修煉,所以對這種人間常見的熱鬧場景感覺十分新奇,拉著成青四處奔走,一面尋找傳說中的恩人,一面小心翼翼卻又興致勃勃地圍觀,逛得十分開心。

    成青倒是很快從西湖一日游的歡樂中清醒了過來。西湖雖美,但是一定要小心別遇到許仙。雖然說這麼想可能有點對不起這位小牧童的轉世,但這也沒有辦法,真按照白蛇傳的劇情折騰那麼一圈兒,小白就實在太可憐了。報恩的方法千千萬萬,並不是只有以身相許這一條,當事人雙方是一男一女便罷了,要是像她和小白這樣的,一定要糾結以身相許的話,那豈不是要百合了麼?

    再加上除了要報答小白對自己的救命之恩外,成青還有個小小的私心。這小白的法力這麼高強,基本上已經算是個半仙了,要是能成功讓她沿著正軌發展,好好專心修煉,說不定,就能帶挈著自己,成功找到回家的路了。

    其實,這世界沒有什麼不好的,但是,那邊的世界,有她溫暖的小房子,更重要的是,還有在故鄉的親愛的媽媽……

    想到這些,她的思緒略微飄遠了些,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小白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拉著她進了個亭子坐下,此刻正粉面含春,一動不動地仰頭盯著遠方看。

    見她這個樣子,成青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去,跟著小白抬頭一看,果然見到遠遠的,水面之上那座高高的橋上,有個年輕的書生正憑欄而立。風吹起他灰色的直綴下擺,衣袂翻飛,仿若一個謫仙,就要乘風歸去。

    成青嘆了口氣,心道,該來的,總會來的……只是沒想到這小子竟然長得這麼好看。驚鴻一瞥,已經驚為天人,要是靠近了看,那還了得。

    她看了看身邊已經完全進入石化花痴狀的小白,又一次嘆了口氣,心中卻已經開始暗暗盤算怎麼把這段姻緣攪黃。

    然而小白同學已經對許某人一見鍾情了。她充分發揮了初墜愛河的少女的主觀能動性,拖著半死不活完全提不起精神來的成青,開始頻頻創造同這呆傻書生的偶遇。

    成青看著小白一反常態,故意用法力弄掉了自己的金簪,然後拉著她娉娉婷婷地從他身邊走過,然後在他出聲提醒,跑上來搭話,拾金不昧的時候,對著他微微一笑,成功地將他迷倒,都幾乎把他的魂兒都勾過來了。

    在象徵性地對這一系列事件吐槽了幾句,卻毫無疑問地被陷入愛河中的小白無視了之後。成青對於這個活了一千多年還很天真的少女表示深深的無語。眼看著故事的環節就要進展到同船過渡了。她決定解放思想,破著臉皮,將反對這杯具一對結合的大計進行到底。

    正所謂下雨天,留客天。沒有雨就沒有浪漫,小白作為戀愛中的少女,對於這些浪漫的橋段,頗有些無師自通的意思。但見她輕輕地揮了揮衣袖,原本晴朗的天空中一個炸雷便立即響起,一場急雨頃刻而下。煙雨朦朧中,她拉著成青躲在湖邊的樹下,等著江中許仙的船過來。

    良辰美景,氣氛很好,眼看著一場羅曼史就要在眼前上演,成青深吸了口氣,忽然一頭滾在地上,渾身顫抖,微微呻吟,弄成個怪病突發的模樣。果然成功把小白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不幸的是,同樣被吸引過來的,還有許仙。看著他一個箭步跳下船,關切地跑過來,溫文有禮地自我介紹後,便開始為她診脈,成青很想咬舌自盡,尼瑪,一時大意,竟然忘記了他是個大夫了。

    沒有任何懸念地被合力抬上了許仙包下來的船,成青在一臉泥水中恨恨地看了一眼已經開始公然在她面前眉來眼去的小白和許仙,抬手抹了一把臉,默默地在心中罵了句娘。然而卻恰好在這一瞬間,看見了立在船頭的艄公,來不及收回的忍俊不禁的目光。

    她心中微微一動,忽然覺得這個人給人的感覺有些奇怪。作為與她一樣見證了白娘子和許仙同船共渡這一幕的人,應該不會就是個普通的艄公這麼簡單吧?

    未及細想,那艄公已經移開了目光,轉身繼續專心撐船去了。江面煙雨迷蒙,書呆子許仙剛剛在船體晃動中,無意間碰到了白娘子的手,所以不好意思地撐著傘避到了船頭去了。雖然渾身是藏都藏不住的春心蕩漾,卻拼命忍著不回頭看美麗的小白一眼。

    留在船艙里的小白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她從懷中摸出來一方潔白的手帕為成青擦臉,然而目光卻一刻都沒有離開過許仙的背影。

    眼見著她越擦越慢,最後終於不動了。成青嘆了口氣,從她手中拿下帕子,自己動手把臉擦乾淨了。觀眾都沒有了,這病自然也不用再裝下去了。她剛剛坐起身來,還沒有等開口說話,就聽得船頭那艄公輕咳了一聲,放聲唱到:「西湖美景,三月天哎,春雨如酒,柳如煙哎……」

    聲音洪亮渾厚,頗有些民間歌神的意思。成青回過神來,不由自主地往船頭張望,只見那艄公身披蓑衣,手撐竹篙,正十分歡快地划著船平穩前進。似乎是感應到了她的目光,他略略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隱約有一種邀請和合謀的意思在裡面。

    成青頓時心領神會,原本按照原著劇情,這就是著名的同船共渡,小青艄公大合唱,為白娘子和許仙的戀情推波助瀾的橋段了。現下這艄公已經開了頭,按理說,成青就該配合他來個男女對唱。

    或者原裝的小青大約會如此做,然而現在換了成青卻沒有半點要跟他配合的意思。所謂君子成人之美,一般的人都是會對眼皮子底下正在萌生的愛情予以欣然撮合的,故而艄公唱了這頭一句,又給成青使了眼色,便微微頓了下等她開口接唱。

    然而他等了一會兒,見成青竟然沒有接上,不由得十分詫異。然而他反應卻是不慢,這停頓不過一霎那,便過了。瞬間變身盡職盡責的熱心紅娘的艄公直接便將男女合唱改成了男聲獨唱,他的嗓子不錯,故而即便只有一個人,竟然也將這一首渡情,演繹地聲情並茂,很具有感染力。

    特別是對剛剛一見鍾情的兩個男女來說,更是如此。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歌聲停歇的時候,那兩個人已經開始自我介紹了。成青嘆了口氣,暗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過,她不會放棄的,以後的路還很長,總會讓她尋到機會,成功幫著小白擺脫杯催的命運的罷。

    她是這麼的堅信著的,這種決心在許仙追出來給小白送傘並借機依依惜別的時候體現的更是明顯。不錯,這傻小子長得是挺好看,但是,好看有什麼用?除了好看,還真不知道,他還有什麼地方值得人再多加註意。

    她得告訴小白,婚姻大事,不能兒戲,找男人,還是要找個過日子的,她一早已經看出來,小白這一次是玩兒真的,尋了這麼個男人,那真的是玩兒不起,更傷不起,要急速遠離。

    她打定了主意,便振作精神,從小白手裡把雨傘接過來,順便把還握在上面的許仙的手甩掉,然後笑眯眯地朝著還在看著小白髮呆的許仙道:「多謝許公子借傘。」然後轉過身拉著小白道:「姐姐,咱們該走了。」

    話一說完,便拉著小白頭也不回的走了。小白有些不快,雖然三步一回頭,但她到底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女,矜持還是在的,便也跟著成青慢慢離去。

    才走了幾步,便聽得身後許仙大喊道:「不知道姑娘家住何處?」

    成青皺了皺眉頭,回頭應道:「怎地,許公子是要來拿回這把傘麼?」

    許仙忽然便紅了臉,連忙搖頭,訕訕道:「不是,不是。」

    成青笑道:「原來許公子這麼寶貝這把傘,既然如此,姐姐咱們便不要奪人所愛,將這傘還了許公子罷。」

    見到許仙吃癟,小白有些生氣,嗔道:「青兒,不要胡鬧。」轉過身,卻笑得柔情萬種,對著許仙道:「許公子,我們就住在雙茶巷白府,大紅門,門前有兩個石獅子。公子什麼時候空了,只管來坐坐便是。」

    成青看著她眉梢眼角藏不住的□,忽然有些洩氣,一瞬間有種不想再管她了的想法。既然是她自己選了這條路,那麼她就該承擔一切後果……然而,看著她如花的笑顏,又終究還是有些不忍。

    正在糾結中,成青卻忽然見到站在不遠處的艄公,發現他竟一直在靜靜看著自己,眼中的神色複雜,根本不像是一個幾十歲老人的眼神。

    察覺到成青的目光,這一次,他卻沒有避開,反而大方地同她對視,隱約有些挑戰之意,成青心中一震,對此人的形貌暗暗留了心,然後便同著小白一道離去。

    她有預感,他們一定會再見面。

ga1105 2015-12-21 08:55

正文 04、思君

    成青自顧自在心中暗暗戒備盤算,小白卻是全身心的愉快和興奮,竟然完全不顧一直以來的淑女形象,頗為激動地拉著成青隨便施了一個法術就到了一個異常偏僻的小巷。

    成青努力穩住了身體,好不容易克服了第一次高速移動帶來的暈車般的眩暈,抬頭一瞧,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彷彿鬼屋一般的殘垣斷壁。微風刮過,遍體生寒,她把身上的單薄的青衫裹了裹,忽然感覺分外無語。

    看了一眼渾身幾乎都要開始冒著粉紅色泡泡的小白,她嘆了口氣道:「姐姐,不要告訴我,這就是你說的白府。」

    小白回眸一笑,緩緩轉身,輕輕柔柔地開口道:「青兒果然與我姐妹同心,這正是咱們的白府。走罷,咱們進去瞧瞧。」

    看著那彷彿妖怪大口一般,已經破掉了一半的院門,成青捂住臉,悲憤地道:「不是吧。」

    然而還沒等她哀嚎完,小白便一把將拖進了這怪嚇人的爛屋子里。

    因為在西湖上遇到了許仙,耽擱的稍微久了點,故而此時已經是黃昏。幾只老鴉棲息在枯樹上,聽見了他們的腳步聲,便「呀」的一聲飛走了。

    成青給嚇了一跳,轉頭就見小白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她有些尷尬,忙輕咳了一聲,重新裝出一副大無畏的模樣,只是腳難免還是有些抖。她生平什麼都不怕,就怕這種詭異的氣氛。

    小白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然後便在成青佯怒的目光中,輕揮素手。如同魔法一般的,枯木回春,敗草返綠,凋花復開。頹敗死寂的院子,剎那間,變成了錦繡富貴之鄉。

    成青有些難以置信地抹了抹眼睛,卻發現那雕梁畫柱,水榭亭台,奇花異草,飛魚珍獸,竟如同一直都在一般真實。她終於忍不住暗自嘆了口氣,暗道這果然是個玄幻的世界,變戲法,都變出真東西來了,實在是厲害。

    想來是她發呆的時間長了點,小白便走過來笑道:「青兒,怎麼了?看傻了麼?」

    成青回過神來笑道:「姐姐好法力,什麼時候也教教我罷。」

    小白笑道:「好啊,只要你肯學,姐姐什麼都教你。正好還要好好佈置一下內室,咱們就先從這個學起罷。」

    她竟然真的一面說便一面開始做示範動作,教成青法術變幻的簡單法門。

    成青卻不免微微一愣,其實她剛才不過是順口說說,怎地小白竟然就當真了,這孩子,真是太實誠了。

    看著小白緊緊拉著自己的雙手引導她施法,成青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中卻不由得掠過一絲暖意,原來這個世界,也有人會這樣,沒有什麼條件地對她好。

    折騰了一個時辰,成青總算學會了變東西的皮毛。雖然只能變出條手帕或是一根緞帶,但她也已經累得不想再動了。小白溫柔地安慰她說,對於完全沒有法術基礎的她來說,這已經很好了。

    成青默默地低下頭去,不想再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憐憫。從救下她開始,小白一直以為她遭雷劫的時候出了點問題,所以把所有的法術都忘光了,所以對她頗有些保護小朋友一般的慈愛。她以為不露痕跡,其實,成青都看的出來,只是生性要強的她,卻不知道怎麼,一點兒都不生氣。

    天已經徹底黑了,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了,看著明亮的燭火映照下,一大桌子的美食,成青幾乎要感激涕零了。小白,真不虧是個賢妻良母,不過這麼點功夫就把一個爛房子變成了富裕溫暖之家,實在是太賢惠、太能幹了。

    飯畢,兩人一起到內室的湯池泡澡。見到水汽氳氤中各色嬌艷的花瓣,成青第一次覺得,原來在古代的生活,其實也可以很便捷,只要,你有一隻名叫白素貞的白蛇做姐姐。

    飯飽人乏,溫泉密話。正所謂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兩個女人舒舒服服地躺在溫泉里的時候,怎麼可以沒有臥談私房話。

    成青舒服地眯著眼,正享受溫泉妥帖的溫度。冷不丁旁邊一個溫潤的身體靠過來,熟悉的柔美嗓音在耳邊輕輕道:「青兒,你睡著了麼?」

    成青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應道:「沒有,不過也快了,姐姐還醒著呢?」

    小白如同一隻小貓一樣蹭過來,挨著她,喃喃道:「青兒,你說,他,在做什麼呢?」

    在溫泉的作用下,成青的腦子有點不清醒,她半夢半醒地問道:「他?什麼他?他是誰?」

    小白輕輕掐了她一把,嗔道:「青兒,討厭。」

    成青只覺得胳膊一陣微痛,不由得立刻恢復了些許清醒,慢慢睜開眼睛道:「哦,他,哦,原來是他。」

    眼波過處,月光初上,水霧迷蒙中,花團錦簇里,身畔女子微微泛紅的臉仿若蓮華,傾國傾城,群芳失色。

    成青一瞬間有點發懵,幾乎弄不清身在何處,直到這絕世美女又一次伸出素手掐了她一把,她才反應過來,這個人,現在已經是她的姐姐的,傳說中的白娘子,白素貞,正在春心蕩漾地思念著白天才見了一面的宿世恩人許仙。

    成青看著她美麗得不染凡塵的臉,輕輕嘆了口氣,卿本佳人,奈何自虐……幸好,還有你妹妹我,所以啊,一切就交給我罷。

    先化解了你們的情劫,然後再給那呆書生介紹個美女老婆,贈他萬貫家財,不然再幫他中個狀元什麼的……總之他想要什麼,都滿足他。這不是很好麼,恩也報了,債也了了,他過他的美滿人生,你修你的神仙大道,我跟著你混著日子看看能不能找機會回家去,他好,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一切都想開了之後,成青忽然覺得很開心,所以她當即朝著小白笑道:「不知道,反正,肯定不如咱們這麼風雅逍遙……說不定,他在上茅廁呢。」

    小白臉色一變,似乎想要罵她句「胡鬧」,然而終於撐不住,「噗」的一聲笑了,撲上來作勢要撕她的嘴,成青笑著躲避,一腳踏空,滑倒在淺淺的池底,激起水花一片。她們笑著鬧著,如同她們現時的青春一樣肆無忌憚,似乎真的如同親生的姐妹那般親密和深情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成青沈沈睡去,早晨醒來的時候,卻是在自己的床上,身畔似乎還殘留著淡淡的白蓮的香氣,不用猜就知道是誰把她送回了房間。

    她心中平和喜悅,隨意梳洗了出門,就見小白正痴痴地坐在大廳的雕花木椅上,手裡捧著一把藏藍色的油紙傘。

    成青一眼就看見那傘身上用墨筆勾著的許字,不由得微微挑起了眉,剛上前了兩步,小白已經察覺了她的到來。

    這白衣的女子轉過身來朝著成青一笑,輕輕道:「青兒,你說,他今日會不會來?」

    成青嘆了口氣,原本打趣的心再也沒有,緩緩道:「那你是希望他來,還是不希望他來?」

    小白低下頭羞然不語,成青卻已經知道了答案。於是,她很明智地轉移了話題,迅速地吃完早餐之後,便開始了法術的學習。

    一晃三天過去,每天都是如此過。成青的法術已小有進步,竟然幫著小白合力變了幾個家僕出來,都有名有姓的,管家依著大戶人家常用的慣例就叫白福。小白原本要變丫鬟,成青覺得變太多了太麻煩,所以省了,同小白約定在外人面前,還是由她來裝丫鬟。

    雖然說是合力,但成青變出來的也不過是些衣服、頭飾之類,但比之前的手帕絲帶,已經進步了不少。對了,她還變出來過一隻黑貓。雖然變出來沒多久就不見了,但這絕對是實現了從死物到活物的零的突破。

    成青覺得自己這個進步的速度十分神奇,小白卻很淡定。據小白說,是她身體的記憶正在復蘇,那些法術是她從一條青蛇時開始就慢慢積累的東西,她現在的法力還在,所以總有一天,它們便都會回來的。

    雖然已經不是原裝的,但聽說能力還可以提升,成青還是有點開心,只是小白卻越發憂鬱了。

    等到了第四天早晨,小白終於撐不住了,又一次捧著油紙傘痴痴發問「他會不會來」的時候。成青決定下一劑猛藥了,她冷笑了一聲,正預備開口,卻聽外面白福的聲音道:「大小姐,青兒姑娘,外面有位許公子攜書童來謁見。」

    成青那句冷冰冰的「他不會來了」便這麼給噎了回去。她忍住想抓住許仙暴打一頓的衝動,微微笑道:「沒想到他竟然來了。」

    小白笑得如同花兒一樣,帶著點隱約的小得意衝著成青道:「如何?青兒,我就說他會來的。」

    成青笑道:「他來了又怎麼樣呢?」

    小白的臉又紅了,成青一把搶過油紙傘,在她急得跺腳之前飛速溜走,臨走前笑著丟下一句,「既然這麼著,我就幫姐姐試一試他吧。」

    門合上之前,她聽見裡面小白嬌嗔的聲音:「仔細別摔啦,看把你慌得,頭髮都亂了,這麼大的姑娘了,說不定在哪兒就碰到有緣人了。」

    成青對此嗤之以鼻,三步兩步出了房門,卻忽有微風拂過。她只覺得頭皮微微一涼,順勢在廊下的荷花池中一照,是她曾說過喜歡的簡單大方的少女發式,一根青玉簪斜插在頭上,憑空增添了幾分貴氣,使得那水中少女更顯得靈氣逼人。

    成青輕輕一笑,這小白還真是體貼啊。她抬起頭繼續往前走,白福在內門外接著,見了她也微微一愣,喃喃道:「青兒姑娘,真好看。」

    沒有哪個女人不喜歡聽人誇獎自己漂亮,成青自然也不例外,她就這麼多少有些飄飄然地跟著白福進了外堂會客廳。裡面的人聞聲抬頭看過來,卻是一坐一立。坐著的那個自然是許仙,站的那個,卻是一名從未見過的清秀少年。

正文 05、提親

    幾日不見,許仙竟憔悴了不少,乍眼一看,更加有點兒痴痴呆呆的了。他雖然也是循聲往門口這邊看,但是卻兩眼發直,如視無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看到他這個樣子,成青略略皺了皺眉頭,心中立時已經打定主意,預備趕緊把他打發出去了事。然而除此之外,她卻還另有些疑惑……按照劇情來說,明明該是許仙單身赴會,怎麼這次竟然會多了一個人?

    她心中驚奇,不免就多看了那陌生少年一眼,不料,竟忽然發覺這少年的眼神看上去十分熟悉,似乎在哪裡曾經見過一般。

    她正在詫異,便見那少年微微一笑,上前了半步,一面躬身施禮,一面開口道:「這位想必就是青兒姑娘罷,果然如同我家公子所言一般,讓人一見便驚為天人……我叫做撿香,是公子的書童,特隨公子前來府上拜問,多有叨擾,還望見諒。」

    撿香?這名字怎麼也好像在哪兒聽過呢?然而仔細回憶,卻又記不太分明瞭……成青略微思索了片刻,摸不著什麼頭緒,索性放寬了心情,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微笑,側身還了一禮道:「原來是許公子和撿香小哥兒,兩位太客氣了,快請坐罷。」

    成青來這邊雖然沒有多少時日,但是她也算是個機靈的,早暗暗把本朝接人待物的禮節腔調學了個七七八八。故而她這一番行禮說話,倒也似模似樣,挺能唬人的。她自我感覺頗為良好,然而偏偏許仙痴痴呆呆的,沒有什麼大的反應。再看那小書童,雖然半低著頭,卻還是沒有遮住微微上挑的嘴角。

    成青繼續維持著禮貌的微笑,回過頭去卻暗暗咬牙切齒,心道竟然敢取笑本姑娘,真是不想混了。

    寒暄完畢,該說正事兒了。許仙還是一副持續發呆中的模樣,那小書童便繼續微笑著幫他開口道:「公子此來,是來求見小姐的,不知道青兒姑娘可否代為通傳一句,請小姐出來一見。」

    成青輕咳了一聲道:「原本許公子親自登門,我家小姐合該出來相見,無奈她今日身體有些不適,不便見客,招呼不周之處,還請許公子不要見怪。」

    怎知她話音還沒落,就見那許仙直挺挺跳起來道:「小姐她……她身體不適了麼?可嚴重不嚴重?有何症狀……」

    他情緒十分激動,一面說一面比劃了起來。事出突然,成青本想不露聲色地避開他狀若瘋癲的手舞足蹈,沒成想他情緒太過激動,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期,雖然她退開了一步,但方圓三尺之內已基本都能給他划拉到了。

    成青慌忙又後退了一步,卻已經晚了。眼看著這傻呼呼的書生就要愣頭愣腦地撞上來,千鈞一髮之際,他家書童一把抓住了他,將他牢牢按回椅子上。

    成青有些驚魂未定,卻見那書童不慌不忙,轉頭看了她一眼,便俯下身衝著許仙柔聲道:「公子,稍安勿躁,且聽青兒姑娘細說。」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小書童的手觸碰到許仙的肩膀的時候,她似乎見到他潔白纖細的指尖有微弱的紅光一閃而過。不過仔細再看,卻又沒有了。她微微搖了搖頭,暗道自己大約是被許仙這傻書生忽然這麼一髮狂給弄得有點暈了,以至於都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了。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她當即決定長話短說,趕緊開口道:「我家小姐只是因著那日不小心淋了些雨,略微感染了風寒,沒有什麼大礙,靜養幾日便好,有勞許公子您掛念了。」

    她一面說,一面將那把傘拿出來,直直遞過去道:「這是許公子您的傘,那日多虧公子借了這把傘給我們,不然,小姐現下恐怕就不止是感染些許風寒,說不好,便要臥床不起了。」

    她一直面帶微笑,說的再自然不過。然而卻是自然到不帶半絲風情,生生將那把本來可以滿載著柔情蜜意的愛情之傘弄成了死板板的「有借有還」。

    許仙呆呆地看著那把傘,卻半點沒有接過去的意思,搖了搖頭道:「不,不,不用還給我了,就留給小姐罷。」

    成青一愣,心道,這呆子果然是連一句甜言蜜語都不會說啊,竟連他自家的書童都比不上——不管他是忽然打哪兒冒出來的,但那嘴巴可真是甜……

    想到那句「驚為天人」,成青暗暗翻了個白眼,面上卻仍是笑容可掬,客氣地道:「這怎麼使得,難得公子專程上門,正好順便把傘帶回去,說不准路上還能用的到。」

    這話已經很明顯是在暗示他趕緊拿東西走人了,然而許仙卻仍是痴痴的,喃喃道:「不,我此來,不是……不是來拿傘的。」

    成青努力忍住想要一腳把他踢出門去的衝動,深深吸了一口氣,正想微笑著下個更正式一點的逐客令,卻忽然覺得手上一輕,那一把一直好好握在手裡的油紙傘竟忽然脫了手,凌空而起,直往窗外飛去。

    許仙失魂落魄地看了那傘一眼,忽然大叫了一聲,鬼迷心竅般地跟著衝了出去,把在旁邊伺候的白福都給嚇了一跳。成青看了一眼那傘飛行的方向,見到是往院牆之外,便立刻收回了本想跟著去追的腳步。

    暗暗給白福打了個眼色,看著他點了點頭,趕緊跟著追了出去,成青終於暗暗松了口氣。這兩天陽光明媚,連一絲風都少有,那傘又不是自己忽然長了翅膀學會了飛行,這麼忽然間飛走,自然便是有人施法了。

    雖然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施的法,總之,讓許呆子跟那把傘都離開這裡,便算是件功德。讓白福去追不過是做做樣子,同時也是為了要確認他們都出了大門,他才會回轉來。畢竟是管家,雖然是變幻出來的靈鬼,但也還是有些小道行。

    成青心中盤算,若是沒有了定情信物,小白的相思之情大約會淡上那麼一點吧?沒事的,這種事情,不用急,一點一點,慢慢來。

    心情一放鬆,她才忽然注意到房間里除了自己之外,還有一個人。轉身一看,果然見到那小書童一直站在旁邊穩如泰山。

    成青暗自戒備,沈思了片刻,還沒等想好怎麼開口,便聽得他輕輕笑道:「青兒姑娘似乎不怎麼待見我家公子,不知道可否是公子他何時曾無意間冒犯過姑娘?如若是這樣,這廂我便代公子給姑娘賠罪了。」

    成青抬頭一看,正見到那小書童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眼神絕對在什麼地方看到過。她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一個人來,正想開口道破,卻忽然聽得遠處傳來一陣巨響。

    聽聲音正是內院的方向,成青顧不得再跟這書童糾纏,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內堂。果然見到內院的院牆破了一個大洞,白素貞已經不知去向,以他們法力幻化的家僕也自然跟著不見了。

    成青站在原地發了會兒呆,然後便如夢初醒般地想順著洞口追出去。剛一抬腳,手臂便猛然給人拉住了。

    回頭一看,卻是那個小書童。他一直微笑的臉上難得有了一絲凝重,死死拉住成青的胳膊道:「萬萬不可。」

    因著他這極為反常的言行,成青大為驚異,一時間倒也不及思量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微微一愣神間,已經給他捂住了嘴巴,拖到了一邊的灌木叢中,伏下身子,隱蔽了起來。

    幾乎是剛剛藏好,便聽得那院牆的破洞處傳來了一陣金鐵撞擊聲,原本掛在洞口邊緣的磚石立時如同遭遇了極大的撞擊,噼里啪啦,仿若陣雨一般紛紛散落,激起一大片煙塵。

    這聲音還未歇,那洞口便忽然多出了一個人來。

    雖然隔著樹木枝葉的縫隙,又在滾滾煙塵之中,視物不太分明,依稀卻仍看出來者是個和尚。但見他身著寬大的僧衣,一手持金鉢,一手持禪杖,威風凜凜,來勢洶洶,帶著一股不可小覷的壓迫感。

    成青下意識地打了個冷戰,心中徒然升起一股寒意,然而不知為何,卻偏偏錯不開眼珠去,仍是一眨不眨地盯住他看。

    便在此刻,清風徐來,煙霧消散,和尚的面目漸漸清晰。白色僧衣映襯之下,更顯得他面容堅毅,神色冰冷,然而卻不知怎地,偏偏俊逸得讓人一看便移不開眼去。

    他就靜靜站在那裡,冷冷地掃視過來。那目光卻如同有實體一般,立時便讓成青覺得自己根本無所遁形。她能感覺的到,他的身上散髮著同她和白素貞完全不同的力量,令她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幾乎昏厥在地。

    意識開始迷離的時刻,耳邊忽然傳來輕輕的嘆息,有微涼的手拂過她的肩膀,淡淡的溫熱傳來,阻隔住了這股懾人的力量。成青緩過了一口氣,如同一條瀕臨死去的魚一般,拼命擷取這忽然出現的,如水流一般漫過自己身體的柔和法力,完全來不及思索,它們從何而來。

    如同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樹叢之外忽然傳來一聲洪亮的佛號,隱有金石之音。跟著,那一直令她不寒而慄的壓迫感便忽然消失不見了。

    成青終於完全恢復清醒,樹叢前已經空無一人。她抬起頭來,正好見到身邊的少年拂去額頭細密的汗水。兩人的身體仍然維持著靠在一起的姿勢,她的被冷汗浸濕的青絲同他垂落身側的黑髮糾纏在一起,有種別樣的曖昧。

    此情此景,饒是成青素來不怎麼拘小節,也難免有些尷尬。那少年卻面不改色地站起身來,略略整理好了衣服,然後便十分自然地伸手拉她起來。

    他面上一派光風霽月,似乎有種讓人無法拒絕的力量。成青下意識地伸出手,放在他的手上,借著他的力站起了身,一時間倒忽然不知道如何開口。

    經過方才這一通折騰,很明顯,這人來歷不凡,但他到底有何目的,卻是讓她半點都猜不透。

    正在盯著他發呆,卻忽然見到他的臉上重新綻放出了初見之時那無可挑剔的微笑。成青微微一愣,便聽得他緩緩開口道:「我的臉有這麼好看麼?來日方長,青兒姑娘想看的話,隨時都可以,現下便等上一等如何,他們,已回來了。」

正文 06、姻緣

    成青給他這一句話說的有些尷尬,想她也是二十好幾的人了,現在竟然給個十五六歲的小書童調侃,好吧,好像也隱隱帶了點調、戲的意思在裡面,所以說,她真是覺得自己這麼多年完全是白混了。

    然而眼下卻也奈何不了他,因為,小白和許仙真的回來了。

    似乎是專門為了給他們製造出些許浪漫的氣氛,天空竟在此時忽然落下雨來。

    成青渾然不覺地站在原地,看著那兩個人的身影出現在院門外,合撐著一把傘,神態親密,肩並肩款款而行。終於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摸出一把傘撐在自己頭上的小書童道:「你早知道他們會這麼回來?」

    少年輕笑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們一定會成親的。宿世因果,姻緣天定,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成青一步跨出他的傘外,冒雨去迎接兩人,心底卻微微冷笑,什麼宿世因果,姻緣天定,放它、娘、的、狗、屁,真要是這樣,為什麼還會弄一個法海出來諸多攪合,最後給壓到雷峰塔下面去?就為了這片刻的甜蜜?開什麼玩笑,這也太不划算了。她絕對要阻止小白做傻事。

    走近了細看,發現許仙固然是一片春、心、蕩漾,眉開眼笑的模樣,但是小白的柔情淺笑中卻隱隱有一絲疲憊和痛楚。

    成青心中一沈,連忙上去攙住她,觸手只覺一片冰冷。她微微蹙了蹙眉,略一思忖,方才開口道:「小姐您怎地自己跑出去了,可叫我一陣好找。」

    說完,不等小白答話,便一面將她拉近自己,一面朝著許仙道:「有勞許公子將我家小姐送回府中,小姐身體尚未痊癒,此時風寒雨涼,不宜久呆室外,且容我先送小姐進內室吧。」

    許仙自然是連連稱是,又把傘給了成青,讓她送小白回內室休息。小白更加地戀戀不捨,許仙也是一副不忍道別的模樣。成青在旁邊看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忽然覺得自己簡直成了棒打鴛鴦的惡女人……

    但是,想到後面的劇情,她又重新堅定了拆散他們的決心。所謂長痛不如短痛,小白這麼漂亮又那麼厲害,想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乾嘛非要找這個膿包?而且,他將來,會親手害慘了你的,快醒醒吧大姐。

    於是,她一鼓作氣,終於成功地將許仙和書童一起打發走了。無視小書童臨走時意味深長的目光,她頭也不回地將小白拖進了內室,順手丟在了床上。

    到了此時,小白也終於收起了偽裝,半倚在床頭,蒼白著臉嘆了口氣道:「青兒,你不喜歡許相公?」

    成青一屁股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悶聲道:「豈止是不喜歡,我簡直看了他就來氣……不說這個了,姐姐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差,可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小白輕咳了幾聲,搖了搖頭,忽然如夢方醒地坐起身,拉著她的手道:「對了,青兒,你沒事吧?」

    她一面說一面四處張望,似乎發現了什麼東西,臉色忽然一變,轉過頭來,朝著成青沈聲問道:「方才?咱們院中可有什麼人來過?」

    成青點了點頭道:「有個和尚來過?」

    小白的臉色立刻大變,喃喃道:「怎麼他竟還是來了,明明我……」她說到這裡,忽然頓了頓,看了成青一眼,便住了口。

    成青疑惑道:「姐姐,你想說什麼?為何又不說了?」

    小白含糊地應了聲道:「沒有什麼,他可看到你沒有?」

    成青搖了搖頭道:「沒有,我躲起來了,他沒有看到我。」想到那個和尚,她不由得又開始渾身發冷,有些顫抖地問道:「姐姐,那和尚是什麼來歷?為何我一見他就渾身發抖,連氣都喘不過來?」

    小白微微一怔,苦笑道:「他,便是金山寺的主持,法海。」

    成青渾身一震,驚道:「他,就是法海?」在她的印象中,法海是個老頭子,怎麼竟然是這麼年輕的一個?最沒天理的是,還長得那麼好看……

    她心中七上八下,卻見小白點了點頭,肯定地道:「他便是法海。」

    見到成青有些半信不信,小白麵色凝重地拉著她的手道:「青兒,你答應姐姐,一定不要去招惹這個人。不,連見都不要見他,聽得了他的名字,遠遠看見了他的影子,都要有多遠就要躲多遠。」

    小白的力氣挺大,成青的手給她捏的生疼。看著一向溫和的小白這完全不同於平時的神色,成青心中不由得也有些發毛,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我聽姐姐的話,離他遠遠的就是了。」

    小白這才松了口氣,咳了幾聲,便躺回床上休息去了,似乎真是個染了風寒的模樣。然而她是千年修行的蛇妖,又怎麼會如此不濟,染上人類的小毛病?成青猜到她多半是跟法海交過了手,甚至還可能一不小心吃了虧。只是不知道為何,她卻沒有同自己說實話。

    然而她既然不說,成青也不會貿然追問。她現在空有些法力,一個像樣的法術都不會,即使真是小白惹到了法海,她也幫不上什麼忙。就如同她現在,只能看著小白萎靡地躺在床上,她卻什麼都做不了一樣。

    想到這個,成青忽然間有些難過,安頓好了小白,讓她好好休息之後。她便慢慢地退了出去。白福還守在門外,她叮囑了他兩句,便一頭扎進自己房裡,死命練起了法術。雖然知道一時間也不會有什麼大的進益,但是練到筋疲力盡,脫力倒下的時候,總算稍微沖淡了些許縈繞在心中的無力感。

    晚飯的時候,小白還是在房中靜修療傷。成青隔著窗子看了她一眼,沒有進去打攪。吩咐了白福留在門外守著,她便一個人轉出了走廊,到院中閒逛。巡查,順便散心。

    不知不覺,又走到了內院之中,法海破牆而入的地方。小白似乎是受了傷,法力受損,所以破了的院牆只是給白福隨便收拾了下,並沒有完全復原。成青站在樹叢邊,便依稀可見牆上破洞的痕跡。她輕輕閉上眼睛,似乎還能感覺到那一股壓倒性的,冷冽刺骨的力量。

    原來,他便是法海。

    只是不知道,他為何而來。

    更加不知道,被這樣的他盯上,她和小白,她們,會有怎樣的未來。

    還有那個書童,到底是何方神聖?他就這麼憑空出現,不知是敵是友,卻為何又要在法海面前掩護她?

    想不明白的問題實在是太多,成青覺得頭都有點發暈。這真的是那個她熟悉的白蛇傳的故事麼?難道因為她的攪合,這個世界已經亂了麼?還是,所謂的傳說,不過是個故事。他們真實的世界,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成青思緒紛亂,無意識地繞著樹叢轉起圈兒來,剛剛走了幾步,便踩到了一個堅硬的物件。低頭一看,卻是一枚精緻的玉佩,在泥濘中微微反射著月光。

    她心中一動,俯身將它撿起來。但覺一股淡香入鼻,似乎觸動了她遙遠的回憶。仔細聞時,卻又轉瞬不見,彷彿一切都是個錯覺。

    身邊忽然有微風拂過,不遠處的樹叢輕輕搖擺,似乎有什麼東西闖了進來。成青條件反射般地隨手抓起個東西就砸過去,卻如泥牛入海,一絲聲音都沒有聽見。

    她有些驚懼,還來不及呼喊,下一瞬,眼前忽然一花,面前竟憑空多了個人出來。成青本能地後退了一步,正想開口驚叫,卻忽然聽得來人輕笑道:「原來青兒姑娘喜歡隨便抓東西來砸人。幸好,這東西,本來就是我的。」

    這聲音好生耳熟,倒讓驚恐中的成青略略定下了神來。她緩緩轉過身,定睛一看,果然便是日間跟著許仙來的那個小書童,他手裡拿著的,正是她隨手當武器丟出去的玉佩。

    想是看到了她臉上還來不及隱去的驚恐,少年微微一笑,有些促狹地道:「怎麼了?嚇到姑娘了?」

    成青終於回過了神,冷笑道:「原來是你?半夜三更,不好好服侍你家主子,跑到別人家裡裝神弄鬼做什麼?」

    少年笑道:「青兒姑娘見教的是,只是我日間遺落了東西,此物干系重大,務須盡快找回。我想著來這裡看看,又不敢貿然打攪府上,本來是想悄悄地來的,沒想到撞見姑娘在此。原本想靜靜避開,誰料姑娘直接就砸了上來……」

    他說得不緊不慢,成青也聽得一清二楚,心中卻不由得十分氣憤,說來說去,倒像是她沒理了,明明是個夜闖民宅的宵小之徒,說話倒是一套一套的。

    聯想到他日前詭異的身份,奇怪的舉動,飽含深意的言談,成青對此人越發不待見,冷笑了一聲道:「原來是來找東西的,既然找到了,就請回吧,恕不遠送了。」

    她本來就給白天許仙來訪的事情弄得心中不快,又因為自己一點忙都幫不上而心中煩悶。故而見了這個毫無疑問是許仙同一個戰線上的少年,自然就沒有什麼好聲氣。

    那少年碰了這麼個釘子,倒也不著惱,一面將玉佩收好,一面笑嘻嘻地道:「青兒姑娘何必這麼著惱,公子同小姐的婚期已近,日後他們成了婚,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可要好生相處才好。」

    成青啐了一口道:「誰跟你說婚期近了,不要說姐姐還沒應,便是我,也第一個不答應。」

    少年微微一愣,繼而笑道:「看來青兒姑娘甚是反對,不知我家公子到底有何不是,令姑娘如此不喜?」

    成青冷笑道:「無可奉告,你請回吧。」

    少年嘆息了一聲道:「天意難為,他們,注定是一對,姑娘何苦如此執著?」

    成青不再答話,看著他憑空消失,她心中卻忽然有一個瘋狂的想法,不管怎麼樣,她都要再試一次,小白,絕對不能嫁給許仙。

ga1105 2015-12-21 08:56

正文 07、撲火

    西湖四月,人間天堂。

    成青在清晨的微雨中,分花拂柳,撐傘而行。她走得很慢,因為她還是有些害怕……不單是因為自己這個有些瘋狂的決定,還因為,那股越靠近就越讓她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

    是的,經過前一天晚上被那個小書童各種刺激之後,她腦袋一熱,做了個十分瘋狂的決定——那就是,她要跟法海聯手,破壞小白和許仙的姻緣。

    雖然小白給她上的妖怪掃盲課第一講就是「不要靠近佛門中人」,而且在法海同學略顯華麗的登場之後,小白又特意囑咐她尤其要遠離這個道行極深的和尚。但是,成青仍然決定主動去找法海。雖然她也算是妖,但是她認為,她跟他在小白和許仙這件事上總算還是有著比較一致的目的,所以,至少,可以先談一談的吧?

    然而這個原本堅定的想法,卻在越靠近他的時候,就越是動搖。真的可以麼?雖然再怎麼有意無意地忽略,可她現在確實已經不是人了。而他,據說是對所有的妖怪,無論好壞都格殺勿論的……最鬱悶的是,她這個據說已經有了五百年道行的妖,卻連最普通的防禦法術還不甚熟練。

    可是即便心裡各種不安,成青還是如同被蠱惑一般地,一步步往著他所在的城郊的山邊走去。雖然她在法術基本上還算是入門級別,但是不知怎地,他身上那一種莊嚴肅穆的佛門正氣卻如同磁石一般吸引著她,雖然疼痛,但是誘惑。即便隔了那麼遠,還是如同火焰一般,吸引著她這只撲火的飛蛾。

    她便這麼一步步地靠近,近了,更近了。微雨晨曦之中,綠樹掩映之後,傾瀉飛瀑之下,幽幽碧水之上,他正盤膝而坐,法相莊嚴,恍若神祗。

    成青情不自禁地停下來,似乎這最後的幾步,如同鴻溝,完全無法逾越。但見飛瀑的水流猛烈衝刷之下,他紋絲不動,白色的僧衣完全打濕了,緊貼在身上,凸顯出健美的軀體線條。晃眼一看,他的周身似乎還隱隱有金光流轉,愈發顯得神聖而不可侵犯,偏偏卻誘人得一塌糊塗。

    這和尚,真塔瑪是個妖孽呀。

    成青呆呆站在原地,捂住慢慢開始有些發燙的臉。正猶豫著要不要改天再來的時候,卻猛然發現,他竟在這個時候緩緩睜開了眼睛。

    天!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哪。明明比上好的黑寶石還要明亮迷人,卻也如石頭一般冰冷得沒有半絲溫度。

    在這樣一雙眼睛的注視下,成青覺得,他根本就不用動手,自己現在簡直就已經是一個死人,哦,不,一條死蛇了。

    她瞬間便從看到美男濕身產生的短暫花痴中清醒了過來,給這冰冷的目光凍僵在當場。初見時的恐懼再一次鋪天蓋地的襲來,幾乎讓她完全石化。

    太可怕了,真是不聽小白言,吃虧在眼前,還說什麼談判……別說談了,她現在連吱都吱不出來一聲,舌頭完全不聽使喚了。

    幸好腦子還沒有完全短路,她拼命在令人窒息的恐懼感中絞盡腦汁地想辦法應對,偏偏卻又十分清楚現在這種情況只要對方伸出個小指頭就能把自己秒殺了——這種巨大的挫敗感簡直比恐懼感更可怕,差點讓她連最後的理智都喪失了。

    在那一霎那,她腦子里亂七八糟,如同過電影一般地想了許多東西。最後,奇跡般地,她堪比鐵絲的神經再一次發揮了作用。她竟成功地咧了咧嘴,扯出了一個微笑,帶著點兒顫音道:「法海你好,我是小青……我是來幫你的。」

    這後半截話一說完,成青就悔得差點把自己的舌頭咬掉。這都是什麼啊,這是,還「我是來幫你的「……尼瑪,實在是太緊張了,不小心穿越到無線台去了。

    她暗暗自我解嘲了兩句,竟就這麼著緩解了恐懼和緊張感,重新有了直視法海的勇氣。沒想到這一看才發現,聽了她的這句沒頭沒腦的招呼,法海這和尚冷冰冰的眼神竟也有了一絲波動。雖然不過是一閃而過,但確確實實是有了波動。似乎是介於驚訝和奇怪之間的一種情緒,只是因為消失的實在是太快,她沒有怎麼看清楚。

    不過,這就夠了。這個發現已經讓她深受鼓舞。看吧,冷冰冰的法海也是有情緒的,說明,他到底還是個人類,還沒有變成完全的屠妖機器。

    七情未絕,六根未淨,就有機會。

    成青心中暗喜,頓時慢慢放鬆了下來,感覺連法海一直釋放的冷氣也都沒有那麼難以忍受了。

    是人類,就有弱點。她怎麼說也乾過一段兒銷售,對於營銷啦,談判啦,也算是略知皮毛的。那就不要大意地上吧,預備,開始忽悠。

    她打定了主意,立刻換上更自然、更職業的微笑。正預備開口說話,卻忽然覺得一股極大的壓力迎面而來,直接讓她斜飛出去,撞在不遠處一株大樹上之後,滑落下來,栽倒在地。

    事情發生在一眨眼之間,她甚至還來不及覺得驚訝和恐懼,便已經發現自己倒在了地上。然後,疼痛如潮水一般湧來,伴隨而來的,是壓倒一切的憤怒。

    她在劇痛中咬緊牙,死死盯住他看。這一回,他的神色倒是分毫未變,冰冷得彷彿冰雕,耳中聽得的是他金石一般冷然的聲音:「妖孽,不自量力。」

    明明是那麼好看的樣貌,那麼好聽的聲音,為什麼會是這樣的脾氣和心腸?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動手了,對手還是個女人,哦,好吧,是雌蛇,但是也不帶這麼不講紳士風度的吧?

    成青心中氣極,卻偏偏冷笑道:「罷了,還說是什麼有道高僧,原來也不過如是。」

    她將這句話說完,便閉上了眼睛,靜靜等待著法海再出一招將自己了結。既然是自己做錯了決定,那麼一切後果都是要自己承擔的。不聽同類規勸,死抱著過去的觀念要和宿敵談判這種事情,果然是在犯傻吧?不過看來這一次犯傻是很致命的而已,她可能要做好重新投胎的準備了。

    然而等她悲壯地反省了自己在這個世界短暫而又混亂的時光,又悄悄跟小白說了好幾次對不起之後,那預料中的劇痛和攻擊卻還是遲遲沒有降臨。

    她覺得有些奇怪,慢慢睜開眼睛一看,卻幾乎給嚇得當場跳起來。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那法海竟然已經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不遠處,就靜靜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

    一時間,她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但根本動彈不了,便只得也傻傻盯著他看。兩人對視良久,最後,還是法海先開口,打破了沈默:「既有如此法力,因何方才要受我一掌?」

    什麼?法力?在說我麼?

    成青有些疑惑地望向他,看著他似乎不像是在開玩笑,便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沒想到不看還不打緊,這一看,倒把她自己嚇了一跳。

    原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的身體竟忽然發出一團青光。這青色的光芒柔和地籠罩著她的全身,原本骨折的地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愈合,鑽心的痛楚也慢慢褪去。如同魔法一般的神奇。

    雖然說之前見過小白的治癒術,但這還是成青第一次看見自己的身體也會發光,竟然還會自愈……這個事實頓時讓她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如何反應。

    法海原本也不是話多的人,他問了這一句,見成青沒有回答之後,便閉上了嘴,沒有再問。於是成青便維持著這種目瞪口呆盯住自己的身體看的樣子,直到傷口復原,身體完全恢復了之前的模樣之後,都還沒回過神來。

    大約是沈默了太久,情況又太詭異,法海同學再一次沈不住氣,又一次先開口道:「妖孽,你到底有何來歷?」

    成青這才反應過來,苦笑道:「本來是來找你說事兒的,現在不用了。」

    確認了自己身體沒有什麼異常之後,成青慢慢地爬起身來,準備轉身離開。見識過了自己身體奇妙的自愈功能之後,她對法海的恐懼感便基本上消失了。這個功能好啊,你想打就打唄,反正又打不死。不過,打在身上,還是會很痛,而且也不知道這一次是不是走了狗屎運,萬一下一次失效,可就真的死了。所以,合作的事情,就不必再談了。

    誰知剛走了兩步,她便覺得一股極大的力量懸空扯住了自己的衣袖。她被迫停下腳步,頗有些不耐煩地轉身道:「乾嘛?還想再來一次?」

    然而轉過頭,卻正見到法海的雙眼,原本冰冷的目光中是掩飾不住的驚異。她不由得微微一愣,只聽得他道:「隨流識性,不懼生死,卻是與尋常妖孽不同。你方才說,你是來幫我的?」

    成青微微皺眉道:「方才是想來著,不過現在又不想了。」

    法海淡然道:「心有此意,何須遮掩。」

    他這口氣再平淡不過,成青卻聽得更是冒火,什麼叫遮掩,是不想多事了好不?好像剛剛她不是被他沒頭沒腦差點打死似得了。

    被他恐怖的實力和詭異的思維迴路驚嚇到,成青決定趕緊離開。想找他合作這個想法本身就傻得掉渣,趁還沒有把自己玩兒死,趕緊撤退是正經。

    無奈法海的法力實在是比她高了不止一個重量級,她費了半天勁兒還是沒有挪動半步,真在著惱時,那股力量卻忽然消失了。她一時重心不穩,差點摔倒在地,還沒等站穩,就聽得他在身後道:「若是貧僧沒有猜錯,你此來,是為的那白蛇罷?」

    成青心中一震,緩緩回過頭道:「是又怎麼樣?」

正文 08、空色

    只見那法海淡然一笑,似乎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偏巧就是在這個時候,半空中一個炸雷響起,竟忽然下起大雨來。

    真是天有不測風雲,落了一個早晨的細雨才停了沒多久,剛剛有些放晴的跡象,誰知道竟忽然便就降下這等傾盆大雨來。倒像是歇上了一口氣,好卯足了勁兒來大乾上這麼一場似得。

    春雷滾滾,暴雨如注,成青瞬間便給淋成了落湯雞。雨點打在身上,又冷又痛,她再也顧不得法海,抱著頭就開始狂奔,只想著趕緊找個地方躲雨。

    大約是這雨來得太突然,把法海也弄懵了,他竟沒有再出手,成青得以順利地掙脫,自由地奔跑了起來。然而卻也是到了此時,她才發現,這附近連一個可以藏身的地方都沒有。無奈之下,她只得一路跌跌撞撞地奔走尋覓,沒頭沒腦地竟跑進了一片竹林之中。

    望著在暴雨中東倒西歪的竹子們,成青抖成一團,真是哭死的心事都有了。不過,在這種時候,就算哭死也沒用,只能繼續往前走了。她哆哆嗦嗦地往竹林深處跑,雖然知道多半是徒勞無功,但她還是想撞撞運氣,希望能找到個什麼林中小屋之類的地方,避上一避,暖和暖和身體。

    大雨中,天地間一片迷茫,如同混沌初開一般看不清楚方向。偶爾有閃電划破昏暗,照亮竹林,卻只見竹影婆娑,一個人影都沒有。成青摸索著前進,深一腳淺一腳地不知道走了多久,幾乎快要凍僵的時候,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女子的呻吟聲。

    這呻吟十分微弱,但卻極其痛苦,讓人一聽便覺得整顆心都揪了起來,不忍心無視而去。成青冷得渾身打顫,卻終於還是咬了咬牙,哆嗦著掉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天色愈發昏暗,她什麼都看不見,冷不丁腳下一絆,一跤摔倒在地,待要爬起來時,忽然聞到一股血腥氣。

    成青嚇了一跳,卻偏偏不知怎地完全動不了。她愈發驚懼,幾乎要尖叫起來。恰在此時,一道閃電亮起,將方圓半里之內映照得一片光明。成青渾身發抖,強撐著定睛一看,原來絆倒自己的卻是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幾乎全、裸、的大著肚子的女人。

    似乎是感應到身邊有人,那女人掙扎著伸出手來,拉住成青的衣擺,小聲喊道:「救……救救我,孩……孩子……」

    昏暗中,看不清楚她的樣子,但是那個巨大的肚子和大雨都衝不散的血腥氣,無一不表明,她正在生產。

    不是吧?這寶寶可真是會挑時間啊?竟然在這種環境下要出來,真是……還沒等成青嘆息完,就聽那產婦忽然低低地呻吟了一聲,然後便松開了手,沒有了聲息。

    閃電早已經亮過去了,黑暗中看不到產婦的情況。成青徹底懵了,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想看看她怎麼樣了。沒想到還沒等她碰到產婦的身體,便忽然覺得眼前一陣大亮,不遠處一團火焰亮起,夾帶著勁風撲面而來。相伴而來的還有熟悉的,金石一般冷然的聲音:「大威天龍,世尊地藏。妖孽,哪裡去……」

    成青無奈地看著那團火焰筆直的朝著她和產婦呆著的這片竹林空地飛來,火光的映襯中,已經見到了不遠處那身異常扎眼的白色僧衣。

    果然,便是那陰魂不散的法海。

    成青暗呼了聲不好,一面徒勞地揮動一隻手做防禦狀,一面卻認命地用另一隻手捂住臉,預備變成烤活蛇。心中卻是十分憤然,暗道不帶這樣的,剛才既然放過她了,怎地又追過來了,難道還要玩兒欲擒故縱啊,真是太損了。

    眼看著那火焰便燒到了她的身上,成青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迎擊,誰知那火焰卻忽然莫名其妙地轉了個圈兒回去了。成青驚魂未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方才她好像隱約聽見法海低低驚呼了一聲。然而此時雷雨交加,把個好好的白天弄成黑夜一般,她既看不見,也聽不清,想著還是救人要緊,便也沒有在意。

    回過神來之後,成青立刻伸手試了試產婦的鼻息。感覺她呼吸雖然微弱,但是還有氣。再摸了摸她的大肚子,裡面翻江倒海,一波一波,鬧得正兇。血不停地從她身體中湧出來,但孩子卻沒有半點要出來的意思。

    在現世做了二十幾年處級幹部的成青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經驗,雖然看出情況危急,弄不好會一屍兩命,卻也無可奈何,愛莫能助。她急得團團轉,然而實在不知道怎麼幫產婦的忙,只得病急亂投醫,硬著頭皮朝著法海喊道:「餵,趕緊過來啊,要死人啦。」

    然而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這麼一嗓子喊出去,那邊卻是一點回應都沒有。大雨仍在下個不停,天色依然昏暗不明。成青孤零零地蹲在冰冷的竹林里,守著個半死的產婦,只覺得全身打心裡慢慢涼了起來。她等了片刻,終於忍不住大吼了句:「居然見死不救,還說什麼出家人慈悲為懷,全是放狗屁。」

    話音未落,她便覺得一股風掠過,原本兜頭而下的暴雨竟忽然沒有了。抬頭一看,卻是一片白晃晃的東西擋在了她和產婦的頭上。借著閃電的光亮,她總算辨認出來,這東西似乎是法海的白色袈裟。

    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她嘆了口氣,雖然說不用淋雨了不錯,但是這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她根本沒有接生的經驗,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這產婦死在這兒麼?

    在時斷時續的閃電的光中,她看著不遠處背對著她們而立的白色影子,無奈地重新開口吼道:「你站那麼遠乾嘛?過來幫忙啊。」

    這一回倒是清楚地看見那白色的身影抖了抖,然後慢慢地挪了過來。

    成青暗暗松了口氣,開口道:「太冷了,趕快再把火升起來罷。」法海默然無語,卻還是揮手升起了火焰。明亮溫暖的火光中,可以清楚地看見產婦基本上全、裸的身體,和正在分娩的狀況。

    這麼看上去,果然很是嚇人,她一個人是肯定搞不定的了。偏偏法海還是背對著她們,半點沒有出手的意思。

    眼看著產婦的氣息越來越微弱,成青沒好氣地道:「你倒是過來看看,幫幫忙啊。」

    法海輕咳了一聲,有些尷尬地道:「我……你,你是女子,此事還是你來更為妥當。」

    什麼叫她更妥當,感情您老除了會抓妖,其他什麼都不會啊。成青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咆哮道:「我又沒生過孩子,怎麼知道該怎麼弄。」無奈不管她怎麼發作,法海還是跟個木樁一般杵在一旁,不肯轉過身。

    產婦的情況越發危急,呼吸都幾乎要停止了,而一直湧動的肚腹竟也慢慢不動了。在這死神隨時都要降臨的時候,成青卻忽然冷靜了下來,開始思索解決辦法。

    生孩子的事情,成青一竅不通,但是也知道這產婦現時又冷又痛,根本沒體力生。她順手脫下自己半乾不濕的外衣蓋在產婦身上,想著說不定給她吃點東西,暖和過來會好點的。

    只是這荒郊野嶺,卻是去哪兒弄熱乎吃的呢?看著那可憐女人蒼白的臉和沒有半絲血色的唇,成青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小說和影視劇中常用的狗血橋段。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是此時此刻,光傻看著不做點什麼,她還真是有點受不了。

    不管了,反正大抵應該還是能自愈的吧?成青心中忐忑,卻還是摸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這原本是小白送給她防身用的,沒想到第一次用,卻是用來自殘的。

    成青暗暗自嘲地笑了笑,慢慢舉起左手,略微猶豫了片刻,還是深吸了一口氣,一刀划了下去……刀鋒觸到肌膚的瞬間,是輕微的疼痛,她咧了咧嘴,正想加大力度,手臂卻忽然給人拉住了。

    轉頭一看,卻正是法海。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轉過身來,此刻正死死拉住她的手臂,直直盯住她看,漆黑的眸中是掩飾不住的震驚。

    成青微微一怔,想把手臂掙脫出來,偏偏一點都掙不動。她心中焦躁,開口吼道:「放開我,等著救人呢。」

    法海千載不變的冰塊臉上是少見的慌亂,他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匕首,有些急躁地道:「妖孽,你竟要給她飲你的血,是想害死她麼?」

    成青愣了愣,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已經給法海推到了一邊。然後便眼看著他走上前,以匕首劃開手腕,用他自己的血餵給了產婦。

    他的血液殷紅,滴在產婦蒼白的唇間,詭異而神聖。然後,如同奇跡般的,產婦竟重新恢復了呼吸,她巨大的肚腹也彷彿從沈睡中蘇醒,重新動了起來。

    成青的心中頓時燃起了希望之火,趕緊衝上前去從旁扶住產婦,握著她的手為她鼓勁兒。而法海則在另一側懸空為產婦注入法力,助她恢復體力。

    不知道過了多久,伴著產婦的一聲慘叫,嬰兒墜地的啼哭聲終於響起。成青松了口氣,抱起新生的嬰兒,同法海相視一笑。

    轉頭便見到之前從自己身上脫下來的,搭在產婦身上的外褂早又給她在產痛中撕得粉碎。成青微微皺了皺眉,順手把身上已經基本風乾了的襯裙脫下來重新給她披上,又從內衣上撕下來一大塊布料將孩子包住。

    一一收拾停當了之後,抬頭便見到了法海有些慌亂躲避的眼神,雖然有些奇怪,但因著心情高興,她也並沒有多想。

    產婦已經暈了過去,幸而呼吸還平穩,想來也沒有什麼大礙。嬰兒也哭得聲音挺大,似乎也很健康。不過見識到方才的血腥一幕,成青到底還是有點不放心,正想著開口讓法海看看,卻忽然聽得不遠處傳來焦急的人聲。

    跟著,一大群人就衝了過來。成青只覺得自己兜頭兜腦給什麼東西裹住,然後便給一股大力拉向一邊。她驚慌間來不及反應,只得任由那股力量將自己拉得後退了幾步。等穩住身體,定睛一看,裹在自己身上的竟是法海的袈裟。還沒等她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便聽得那群人哭喊著撲向了面前的產婦,原來卻是產婦的家人尋到了。

    後知後覺地想到此時自己衣不蔽體的模樣,成青本能地裹緊身上的袈裟。將手中的嬰兒交給產婦的家人之後,由得他們千恩萬謝地辭了自己同法海,然後將產婦和嬰兒一起接走了。

    暴風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她這才感覺到渾身冰冷刺骨,不由自主地將身上的袈裟裹得更緊。正想開口說話時,卻忽然覺得一股鈍痛緩緩滲進體內,如同被凌遲一般地難過。

    起初,她還以為是淋過雨之後著了涼,然而越是裹緊披在身上的袈裟,那冰冷刺骨的感覺便更覺厲害,疼痛也愈發難忍。在大腦幾乎停止轉動的時候,成青終於如夢初醒,一把扯下了自己身上的袈裟。然而,卻還是遲了,那白色的袈裟似乎忽然化作了寒冰,將她深度凍傷,令她終於忍不住痛呼了一聲,緩緩倒在地上。

    朦朧中似乎被一雙手臂扶住,肌膚相觸的地方,如同被火焰灼燒般炙熱。成青咬牙切齒,低低罵了句「好生歹毒,竟暗箭傷人」,便結結實實地暈了過去。

正文 09、修行

    彷彿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里有年輕男子俊逸的面容,糾纏在一起的炙熱的身體,意亂情迷的眼神、狂亂纏綿的深吻。不過一切卻都如同霧裡看花,都看不真切。只是記得那灼熱的溫度,如同曾被烙印進身體那般的清晰和熟悉。

    仍然覺得寒冷無比,迷迷糊糊中,感覺身邊似乎有絲暖意接近。成青在睡夢中伸出手來,緊緊抱住那片溫暖,彷彿這樣便能夠驅散體內的嚴寒似的。

    這物體如同暖爐一般,觸手溫熱,繼而愈發滾燙,是雖然疼痛但令人沈迷的溫暖。成青不顧一切地纏上去,如同一條快要被凍僵的蛇,貪婪地汲取著這令人安心的溫暖。

    感覺到微微的抗拒和回避,她有些不爽,習慣性地皺了皺眉頭,手腳並用地纏了上去。恍惚間回到了現世,自己那間小小的出租屋中,溫暖的床上,最喜歡的那一條厚厚的被子里。

    那抗拒和回避持續了一會兒,終於不敵她的堅持,慢慢平息了下來,溫度卻升的更高,如同火焰灼燒一般炙熱。刺骨的寒冷一點點消退,成青滿意地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扒著這個大「棉被」入睡。不知道過了多久,總算在溫暖中醒過來。

    還沒有睜開眼睛,已經感覺到沈穩的心跳聲從耳邊傳來。觸感溫熱而堅實,似乎是正靠著什麼人的胸膛。抬眼一看,幾乎當場跳起來,原來,她竟然睡在了法海的懷裡,不僅雙手大刺刺地環住了他的腰,竟還十分不雅地把一條腿壓在了他的身上。

    再細看他的模樣,更是讓她的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他的袈裟自然是早已經不知道丟到了哪兒去,白色的僧袍也給扯落在地上,身上只有貼身的褻衣。原本是最嚴謹保守的款式,此刻也都已經給扯得七零八落,露出大片大片光滑的肌膚,如同剛剛被人蹂、躪過一般,這次第,怎一個「春光乍現」了得。

    如此美色當前,成青純生理性地吞了一口口水,如同被蠱惑一般緩緩湊上前去,幾乎快要吻上那一片剛毅的唇角之時,法海卻恰在此時睜開了雙眼。

    四目相對,偏生又是近的可以看見瞳孔之中倒影的距離。氣息纏繞,肌膚相接,目光膠著,如同情人一般的親密無間。成青忽然覺得心跳加速,口乾舌燥,渾身發燙,有種目眩神迷之感。

    他的眸子漆黑明亮,裡面是她看不懂的情愫。控制不住身體輕微的顫抖,她的唇輕輕擦過他的唇角,無意識間,已經完成了輕輕的一吻。如同蜻蜓點水,一觸即止,然而卻如同忽然發生了化學反應一般,令她腦子頓時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她有生以來,從未有過如此的感覺,狂亂而美好,足以使人瞬間淪陷。

    成青微微閉上眼睛,雙手環上他的脖子,試探著想要更多,卻忽然覺得他的身體出奇地灼熱了起來。不同於之前的溫暖,是幾乎要將她灼傷的溫度。有些不願破壞此時的美好,她咬緊牙硬是不肯鬆手,卻忽然覺得他的心跳異常地狂亂劇烈了起來,身體也不受控制地開始輕輕顫抖。

    下一瞬,她只覺得一股大力襲來。天旋地轉中,她再一次被摔在了地上。

    扶著被摔得有些發暈的頭半支起身子,她只來得及看見他白色僧衣的一角在門口消失,半空中傳來一句頗有些慌亂的:「妖孽,大膽。」

    那後半句「下次一定會收了你的」隱約湮沒在風中,聽不真切。她摸著頭上撞出來的腫包,忍不住苦笑,真是個不坦率的和尚啊。人又如何,佛又怎樣?即便感情經歷單純如她,也知道,那一瞬,動情的,絕對不止她一個。

    身體上似乎還殘留著他滾燙的熱度,然而斯人早已經遠去。小白說的對,她果然不該靠近他的,真是個大克星啊。成青發了會兒呆,在仲春的晨風中打了個冷戰,然後慢慢地站起身來,走出門去。

    門外,是一望無際的竹海。綿延不絕,看不到盡頭。成青試著走了幾回,卻發現沒多久就又回到了原點,如此幾次,她終於醒悟了。原來即使時空如何變幻,她是個路痴這一點,還是沒有變。她就這麼迷失在這片竹海裡,找不到回家的路。

    迷失的時光似乎過得特別快,在第十次繞回這間廢舊的林間小屋之後,已經是中午時分,成青摸著餓得咕咕叫的肚子,到屋後林子里挖了幾根竹筍,升起火,用小屋裡的破陶罐當鍋子,煮了個竹筍野菜湯。

    圍著火堆,吃著淡而無味的菜湯,她分外懷念起小白伸手一變,滿桌子就都是好吃的的幸福時光。是啊,已經出來兩天了,怎麼小白竟然都不找她,難道她見了許仙,就已經把自己這個妹妹忘了麼?

    想到許仙,成青又是一陣抑鬱。不知道她不在這兩天,那兩個人的感情進展如何了。原本只有個許仙已經很麻煩,何況現在又加上那個神神叨叨的小書童。果然出來找法海這件事,實在是欠缺考慮。現在好了,弄做個「有去無回」,當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萬一在這兩天里那兩人已經生米煮成了熟飯,就什麼都太遲了。

    話是這麼說,她卻知道自己再急也沒有用,不認識路是沒藥醫的。所以她焦慮了片刻之後,便還是心平氣和地喝完了菜湯。略作休息之後收拾好了陶罐,熄滅了火堆,在午後的陽光中繼續找路。

    沒想到的是,找路這事兒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難。偌大的竹林彷彿一個迷宮,怎麼走都走不出去。不知不覺間,一晃兒兩天便已經過去。好在經過無數次的試錯,她終於慢慢摸索出了方向,總算在第三天早晨走出了這片竹林,遠遠地,已經可以看到來時同法海相遇的瀑布了。

    找到了這個熟悉的地方,再接下來的路就好找多了。成青心中高興,三步並作兩步往瀑布前衝去。剛剛轉過山腳,便見到了一個熟悉的白色身影。

    仍然是讓人無法呼吸的壓迫感,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停住了腳步,抬眼望去,只見那法海站在水畔,也正靜靜地看過來。明亮的眸子,漆黑幽深,似乎盈滿了異常複雜的情緒。

    在他如此的注視之下,成青只覺得心中忽然湧上來一股莫名的煩躁,那一天的瘋狂和糾纏如同電影放映一般在眼前浮現旋轉,似乎有什麼東西正破土而出,在心底狂亂地生長。

    在她快要給這奇怪的感覺弄崩潰之前,法海閉上了眼睛。成青輕輕鬆了口氣,卻又微妙地有些小失落。

    刻意無視自己的情緒變化,她仍是盯住了法海,想看他這回又要弄什麼玄虛。拋開他對她莫名其妙的致命般的吸引不談,他們到底是人妖殊途。她已經給這個法力高強的男人摔飛了兩次,俗話說事不過三,小心些,總是沒有錯的。

    沒想到,長久的沈默之後,他卻只是微微低下了頭,雙掌合十,念了句佛號,仍是如同玉石相擊一般動聽卻冷然。

    成青只覺得胸口微微有些酸痛,沒來由地又是一陣煩躁。她腦袋一熱,來不及思考,心中的話已經脫口而出:「你又來做甚?要收我就趕緊收,不收的話就閃開。現在沒空陪你玩兒,我得趕緊回去拆散姐姐和許仙。」

    這話一出口,不但成青自己嚇了一跳,法海也愣住了。總算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也不錯,片刻之後,已經緩過來,低聲念了句「阿彌陀佛」,繼而淡然開口道:「緣起緣滅,俱是劫數。斷情忘愛,方得大自在。白蛇惑人,天理不容,既然你亦有阻她之心,我便破例同你聯手,救他們一救。」

    他說的極認真,而且緩慢,成青卻只覺得頭皮發麻,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起來。合著您乾啥都要引經據典、念上兩句禪詩,簡直……太那個了吧。但是,不管怎麼說,聽他這意思,總算是接納了她的意願,準備開始同她聯手了。

    雖然這是成青這次出來的初衷,但是兜兜轉轉這麼一圈兒下來,竟然這麼簡單地就達成了,不由得讓她產生了些許不真實感。他是讓妖怪們聞風喪膽的**師,金山寺的主持,頂著這樣的光環,為何要同她一個小小的蛇妖聯手,去救另一個蛇妖?太可疑了。更不要說,兩人之前還有過那麼難以言說的夜晚了。

    他話中的深意挖掘起來太複雜,成青一時間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正在胡思亂想他是不是別有目的,比如要借機弄死小白,或是對她打擊報復時,卻忽然聽見法海沈聲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是白蛇肯幡然悔悟,放過許仙,我可以不傷她的性命。」

    成青聞言大驚,這真是那個屠妖機器法海說的話麼?可看著他端正肅穆的臉,又覺得不像是假話,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為什麼?」

    法海低頭,合掌,淡然微笑:「蛇妖,我要你助我修行。」

ga1105 2015-12-21 08:56

正文 10、亂心

    聽到這句話,成青心中登時浮現了好幾種猜測。

    「修行」,這兩個字的含義實在太多,一時間,她倒也弄不清楚法海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當然也就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說些什麼話來應付。

    故而她只能呆呆站在那裡,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維持著半張著嘴巴的樣子直直盯住法海看。

    想必這樣子是十分的傻,法海的笑容竟罕見地加深了些許。雖然他的眼神仍然冰冷,但仔細看去,卻似乎已跟之前的有了些不同。

    他便這樣維持著合掌的姿勢,低頭凝視著她的眼,一字一句,極其認真地道:「若你能助我修行……我便放過你和白蛇,助你達成心願。」

    成青心中一動,喃喃道:「你知道我的心願?」

    法海低低喧了句佛號:「阿彌陀佛,一切自知,一切心知。」

    得,又來了。成青認命地扶額敗退,心道當和尚有的時候還真是方便,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丟幾句偈子出來,讓聽的人雲里霧裡不說,還不得不覺得他特高深,特有份兒。繼而不由自主地開始信任和臣服。

    比如,現在。

    看著他莊嚴肅穆的臉,聽了他寥寥數語,她那從穿越伊始便一直未曾平靜過的內心,竟開始慢慢變得安寧祥和了起來。心中一直七上八下的那個角落,彷彿被忽然填滿了一般,踏實而篤定。

    是啊,他是法海,他是法力高強無比的金山寺住持。

    如果他真的要幫助自己,那麼,回家,或者也許就不是那麼遙遠而渺茫的夢想了吧?

    看來她的運氣似乎還不錯,這個法海似乎沒有傳說中那麼凶狠和不近人情,或許,她的心願,很快就能達成了。

    雖然,他開的條件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但想到遙遠時空中自己心系之所,成青還是咬了咬牙,瞬間便做出了決定。只是心中仍是有些疑慮,故而她當即開口道:「好,要是你真的願意幫我,我答應你便是。只是你說的這修行,到底要怎麼個修法?」

    聽得她這麼問,法海臉色微微一變,略頓了頓,方才答道:「若你能亂我的定力,我願傾力助你。」

    原來如此。

    她微微愣住了片刻,忽然便有些好笑,又有些覺得惱怒,卻還隱隱夾雜著些許莫名其妙的雀躍……

    亂定力啊?果然夠勁爆。沒想到這小和尚還挺敢想敢說的,只是到底還是道行淺了點。注意到他一向保持很好的冰塊臉已經有些維持不住的趨勢,和已經開始慢慢變紅的耳垂,成青情不自禁地露出一個微笑,全身放鬆下來,不怕死地調侃道:「哦,原來是要我勾、引你啊?」

    想來是給成青太過直白的說法嚇到,聽見「勾、引」這兩個字,法海的面部肌肉明顯地抽搐了兩下。然而他終於還是忍住了沒有開口回應,仍是靜靜盯住成青看,只是那眼神卻又有些不同了。

    成青給他這麼一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雖然她剛剛說得挺豪放,大刺刺地直說什麼「勾、引」,但是考慮到二十多年來一片空白的感情經歷,她卻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泥煤,她連個初吻都還沒有過,這男人,到底該怎麼個勾、引法啊?杯具了,真是書到用書方恨少啊。

    好在她的心理調試能力一向不錯,很快就振奮起了精神。事已至此,有啥好怕的,沒吃過豬肉,還沒有見過豬跑麼?加油啊,成青!帶著現世青春時代小言和肥皂劇的熏陶,不要大意地上吧。

    反正對手是個禁、欲的和尚,而且連小言和肥皂劇都沒得看,算起來絕對還是她佔優勢。怯場的話,可就先輸了。

    成青暗暗給自己鼓了鼓勁兒,深深吸了一口氣,扯出了一個自認為最「邪魅」的笑容。然後掐著嗓子,在法海掩飾不住的震驚目光中棲身上去,嬌聲道:「法海大師,我來了。」

    考慮到冰山系的法海很可能是個羞澀悶X男,成青故意採用花魁模式開始攻擊,然而迎接她的,卻不是法海羞澀的、欲迎還拒的胸膛,而是,一潭冷冰冰的潭水。

    她這一招自我感覺相當不錯的「餓虎撲食」給身手矯捷的法海毫無懸念地輕鬆閃開,於是她便遵循著慣性定律,筆直地撲進了他身後的水潭里。

    水潭之上是飛奔而下的瀑布,成青吭都沒吭出來一聲兒就給激流打中,直接沈入了潭底。幸而水不甚深,她嗆了兩口水之後便掙扎著爬了起來,只是整個人,也沒有任何懸念地從頭到腳都濕透了。

    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她恨恨地衝著岸上的罪魁禍首吼道:「不是要我勾、引你麼?你躲什麼躲啊。」

    法海有些愕然,又有些尷尬,末了仍然強作鎮定道:「大膽!妖孽!你……」

    他「你」了半天,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句什麼來,看來這位年輕有為的高僧對這男、女之事確實沒有什麼經驗。

    成青心中愈發輕鬆,這角色扮演的臨場發揮,便更是自由自在、淋灕盡致了起來。她輕輕嘆了口氣,故意激他道:「哎呦!怎麼了?莫非咱們的法海大師害怕了?」

    可憐的涉世未深的法海同學終於給她撩撥地沈不住氣了,有些氣憤地脫口喊道:「放肆,我怎麼會怕你這妖孽。」

    果然還是太年輕。

    成青心中暗喜,微微一笑道:「既然不怕,你敢不敢跳下來?」

    她話音未落,便覺得水面輕輕一蕩,那白衣的僧人已經飄落在身邊。只是跟她毫無形象地載倒在水底不同,他整個人竟如同一片樹葉一般,輕盈地浮在水面上。

    成青氣鼓鼓地將滑落的頭髮撥到耳後,抬頭喊道:「知道你法力高強,咱別顯擺了成不?你這樣我夠不著你。」

    法海沈默了片刻,終於撤去法力,盤坐了下來,緩緩沈入水底。潭水澄澈,水位也不深,剛剛好沒到他胸膛的位置,他整個上半身便得以全部露在了水面之上。

    一切都很順利地按照成青的想法發展,接下來,成敗就看她自己最後這一哆嗦了。

    成青深深吸了一口氣,死死捏住自己有點顫抖的手心,佯做輕鬆地道:「好,既然這麼著,那咱們,就正式開始吧。」

    話是這麼說,但真做的話,她的心中還是難免忐忑不已。手抖個不停不說,連說話的尾音都有點顫抖了起來。

    幸好,法海老早就閉上了雙眼,看上去比她還緊張,似乎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她這個名義上要進攻的人,其實比他這個防守的還要緊張。

    似乎過了一萬年那麼久,成青終於挪到了法海身邊。

    閉目盤腿而坐的法海,如同陷入熟睡一般安詳。他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在白皙的面容上投下小小的暗影,讓她想起小時候最喜歡的蝴蝶的翅膀。

    清晨的陽光,從瀑布的側面斜灑下來,映照的他整個人如同天神雕琢的一般俊美無儔。特別是在如此近的距離看去,更是美得讓人窒息。

    成青死死咬住下唇,卻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她認命地放棄了扮演和偽裝,靠上去,輕輕地環住了他的身體。果然,如同想象中的一般瘦削而精悍,有一種讓人安心的踏實感。

    成青沈醉地抱住他,幾乎再也不想放手。然而她卻也能感覺的到,從她抱住他開始,他的身體便在瞬間變得僵直,甚至,在微微顫抖。

    這一場情、事,對他來說,是場修行,是個挑戰,對她來說,又何嘗不是。不同的只是,他在抗拒,而她沒有。男人和女人,佛子和妖精,如此迥異的存在,卻是最致命的吸引。

    只不過一個擁抱,成青便覺得心中激蕩,整個身體似乎都要開始燃燒了起來。有什麼東西衝破了理智的束縛,嘶吼著要求更多。她嘆息了一聲,順應自己的心意,對準他的雙唇,慢慢地,慢慢地吻了下去。

    如同靈魂的契合,如同碎片的重聚,這一吻自然而然,卻又暴風雨般地席捲了她的整個身心。她的理智蕩然無存,如同本、能一般地,緊緊環住他的身體,深深地吻,輕柔地愛、撫,無師自通般地,用自己的一切誘惑著這冷俊的男子。

    起先還能感覺到他的抗拒,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切都消失了,他們如同兩頭初生的小獸,翻滾、撕咬,耳鬢廝磨,唇齒相接,赤、裸、以待。天地間,再沒有什麼東西能夠進得了他們的世界。

    衣衫褪盡,赤裎相見,年輕的軀體,炙熱的溫度幾乎讓潭水沸騰。不知過了多久,成青感覺到他熾熱的溫度抵住了自己,才猛然醒悟,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早已經反客為主,壓在了自己身上。

    沒有遲疑地回吻過去,她將身體打開,準備迎接宿命般的衝擊。然而他卻忽然抬起滿是汗水的臉,大叫了一聲退了回去。

    幾乎與此同時,天空中響起了一串驚雷,暴雨傾盆而下。法海的法力忽然激、射、而出,周身水汽氤氳,如入魔障一般嘶吼著拔足狂奔而去。

    成青愣怔了片刻,終於在暴雨肆虐中恢復了清醒。果然亂定力這種事,實在還是太難了。只怕他的定力還沒有亂,她的心已經先亂。

    摸著被暴雨打得生疼的皮膚,她苦笑了一聲,撈起衣服裹在身上,掙扎著爬上了岸,慢慢地開始朝著山外走去。

    暴雨如同要把她浸死一般地瘋狂降落,法海忽然失控的法力給她造成的損害也漸漸顯現。成青拼盡了力氣出了這個山谷,便再也走不動,幾乎虛脫倒下的時刻,忽然聽得遠處有人焦急地呼喚自己的名字。

    微弱地應了一聲,下一瞬,便倒在了一個溫暖的懷裡。她聞著那熟悉的味道,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終究卻還是扯出了一個微笑,安心地、緩緩地,暈了過去。

正文 11、傘盟

    昏昏沈沈之間,似曾相識的場景在腦海中浮現,混亂而紛雜,卻偏偏飽含深意,隱約勾勒出辨不清年月的時光碎片。一切都不甚清晰,又如同見過千百次一般的親切熟悉。

    在夢中,她歌唱,舞蹈,勞作,沐浴,快樂而自由,輕鬆而美麗。然後,一切戛然而止。夢的盡頭,是一個男子深色的背影,修長而挺拔,讓她一見便似連心都要融化,眼中卻不由自主地滴下淚來。

    這麼一種甜蜜而又心酸、激蕩卻又絕望的情緒,如同夢魘一般牢牢將她扼住,無法逃離。她用盡全力抗拒,卻仍是睜不開眼睛,也喘不過氣。

    疼痛的感覺不時襲來,吞噬著殘存的意識,就在她快要崩潰之時,有人溫柔地將她的淚水拭去,跟著,熟悉的溫暖漫過全身,緩緩帶走所有痛苦。

    有熟悉的花瓣香氣縈繞在鼻端,不用看就知道是誰守在自己的身邊,又是誰,在耗費法力救治自己。

    成青掙扎著從昏迷中醒過來,睜開眼睛,便見到一張放大了的焦急的臉。果然,正是許久沒見了的白素貞。

    見到成青醒來,白素貞的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欣喜,竟一反平素的矜持穩重,一把撲上來將她抱住,淚流滿面地道:「青兒,你終於醒來了。」

    成青嗓子乾涸,幾乎說不出話來,順從地由著白素貞將一粒憑空變出來的不知道什麼丸藥餵到她口中,和著水吞服下去,這才總算是緩過了一口氣來,可以開口說話了。

    白素貞卻仍是不放心,示意她不忙開口,拉著她仔仔細細地檢查了幾遍,才松了口氣道:「青兒,幸而你體內有法力護持,底子也不錯,這一次,才總算又是有驚無險,平安度過……這兩日可真是嚇死姐姐了。」

    原來她這一次又睡了兩天,看來法海的法力確實不是蓋的。成青見白素貞形容憔悴,連眼圈兒都是紅的,知道她這幾天定是十分難過,沒少為自己費心。即便是她嫡親的姐姐,待她,想必,也就不過如此了吧?

    在她的照料下,成青感受到了消失了很久的踏實感。心中滿滿的都是溫暖,聲音不免便有些哽咽,顫聲道:「姐姐,我……」

    白素貞搖了搖頭道:「青兒,你什麼都不必說,我都知道了。你現在要做的,便是好好養好身體,其他的事情,就交給姐姐處理罷。」

    見到她臉上不同於平素的認真和凝重,成青打了個冷戰,慌忙拉住她道:「姐姐,你要做甚麼?這,這不關他的事……」她心中一急,心裡話竟就這麼著脫口而出,望著白素貞明顯有些震驚的神色,她索性把話攤開了,接著道:「是,是我自己找他去的。」

    她便如實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說了一遍,一面說一面覺得自己折騰這一圈兒真是有點犯傻,但是到了最後,卻還是沒忘加了句:「姐姐,都是我自己的錯,你可千萬不要去找他。」

    白素貞定定盯住她,有一瞬間,成青都幾乎以為她要跳起來打自己一頓,然而,她卻終究還是沒有動。末了,她只是低了頭,輕輕嘆了口氣道:「罷了,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怎麼都躲不過,只有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成青老老實實地聽著,一句話都不敢再多說。白素貞說完了這幾句話,便也陷入了沈默。良久,她緩緩站起身來,深深看了成青一眼,那眼神中滿是悲憫,就像是在看著一個死人。然後便轉過臉去,丟下一句「我去後山找些藥草,你好好休息罷」,就飄然出了門。

    成青縮回床上,本來想繼續蒙頭大睡一場,誰知卻竟是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了。又挨了一刻鐘,她便再也躺不住,慢慢爬起身來,披了衣服,悄悄溜出了房去。

    白素貞沒在府中,整個白府一片靜謐,一個人影兒都沒有。她抬腳走入後園,但見草木成蔭,花團錦簇,正是一幅江南如畫春景。她信步漫遊,在花木叢中轉來轉去,不知怎地又走到了初見法海的地方。

    那裡,本來破漏的牆體已經被修補好了,他殘存的氣息也早已經消失不見。然而當時的那麼一種血熱心跳的感覺卻仍在她的身體中揮之不去,彷彿生了根一般,刻印在心裡。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愛,只是,她一生之中,從未有過如此濃烈的情感,彷彿已積累了幾世,然後在這一刻一並爆發了出來。

    太濃烈,太深沈,直叫她無法負荷。從遇到這個人開始,她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都彷彿變得不像自己,竟似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真是太可怕了,她果然還是應該聽白素貞的話,遠遠避開他罷。不過也不要緊,鑒於已經在瀑布那裡發生了那種事情,以後,他們大約也不會有機會再和平地見面了。

    說到底,他們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即使再接近,再強求,終究也不過是傷人傷己罷了。

    雖然這道理她再清楚不過,但是心中卻仍是難免酸楚,鬱鬱之氣無法排解,如同失落了什麼心愛之物一般,隱隱作痛。

    不知道站了多久,天空中又開始飄下細雨,打在身上,是微微的濕冷。忍受著體內殘存的疼痛,她隨手變了一把紙傘出來,然後慢慢轉過身,準備回去再躺一下。剛剛繞過濃密的樹叢,便見到不遠處甚少使用的角門竟開了一半,露出院牆外面的一角來。

    她有些奇怪,便順路走過去想把門關好。走到近前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往門外看了一眼,卻見那邊的梧桐樹下,有個人正在雨中靜靜站立。仔細一看,卻是許仙,但見他面目悲戚,眼神空洞,竟似痴了一般,渾然沒有察覺到越來越大的雨已經將他的衣服淋得濕透。

    雖然說成青一直對他沒有什麼好感,但是乍然見到他這麼個淒慘的樣子,卻也沒有什麼高興的感覺。她微微愣怔了片刻,想著能讓這書生如此抑鬱地站在這裡的,多半也就只有她們家小白了。看這樣子,她不在的這幾天,即便沒了她的干擾,他跟小白的進展也是一點兒都不順利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跟法海這麼亂七八糟地糾纏了幾回,亦或是這幾天沒完沒了破碎而淒迷的夢境的影響,成青感覺自己開始朝著多愁善感的文藝範兒發展了。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竟覺得他這個樣子十分悲慘,正有些猶豫要不要再多變一把傘給他,順便探問下事情的具體情況,轉頭,卻見已經有人撐著傘朝著他緩緩而來。

    環佩叮咚,暗香浮動,雪衣雲鬢,冰肌玉顏,正是白素貞。

    白素貞走得極慢,她那一身白色的衫裙在灰暗的天色映襯之下,更顯出雪一般的皎白明亮。再看她撐的那傘,卻甚是眼熟,彷彿正是那日西湖上許仙送她們的那一把。

    她便這樣緩緩走到許仙面前,靜靜站定,將傘撐在他的頭上,默默凝望著他的雙眼。而再看許仙,見到白素貞之後,他臉上那一種悲戚和痴迷更甚,卻仍是一動不動,漸漸地,眼中似乎隱約有淚滴落。

    若是以往,成青對他這等舉止自然是會嗤之以鼻,無比鄙視,然而此情此景,她不知怎地卻忽然如中魔障,不但一點兒都厭惡不起來,反而還有些感同身受的戚戚然。他如此的表情似乎觸動了她遙遠的記憶,彷彿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經有個人這樣看過她,或是,她曾經這樣地看過一個人……

    他們仍在同一把傘下兩兩相望,無語凝咽。成青卻忽然不想再看。她緩緩轉身離開,夢中記憶的碎片鋪天蓋地朝她湧來,頭痛欲裂,意識也是無比混亂。她如同丟了魂魄一般機械地行走,轉過迴廊,踏上木梯,才跨了幾步,便一頭撞在了一個人身上。

    那人條件反射般的地往後退了一步,她沒有任何防備地往前倒去,正好倒在了他的懷中。

    抬起頭來,對上的是一雙並不陌生的眼睛。仿若木樨的淡淡花香傳來,讓人有一瞬間的沈醉,然而不過剎那,卻又忽然清醒。

    不只是從這清淡的香氣之中,更是從無盡混亂的夢境中。

    她於是輕輕從他的懷中掙脫出來,說了句抱歉,轉身想要走時,卻被他一把拉住。

    有些不解地看向他的雙眼,卻竟然見到他的表情有些不同尋常,似堅持又似挑釁,似動情又似執著。若不是依然是熟悉的眉眼和裝束,幾乎都已看不出,他是那個巧舌如簧的小書童了。

    給他這麼死死拉住,成青有些莫名其妙。她素來跟他不怎麼對盤,若是按著她平時的脾氣,此時怒火早已經爆發,但這一刻,她不知怎地竟一絲怒火都沒有,最初的驚異過後,剩下的只有些疲憊和厭倦。

    這情緒太奇怪,由此她更是不想同他多做糾纏,故而她便又後退了一步,淡淡道了句:「放手。」

    少年的手頓了頓,還是依言放開,不過卻仍是緊跟著她,片刻不離她左右。兩個人默然無語,沿著迴廊緩緩前行。良久,終是他堅持不住,開口道:「數日不見,你今日,似有所不同。」

    成青淡然道:「與你無干。」

    他輕笑:「如何會與我無干,我來此,皆是起因於你。」

    這話卻是有點意思。成青心中一凜,轉頭看他,卻見他臉上依然是笑笑的神情,但仔細看去,這笑容卻似乎也有了些不同。她愈發覺得奇怪,不由得順口問了一句道:「這話是從何說起?」

    他笑道:「想來你早已猜出我的身份了罷。」

    西湖共渡、白府提親,月夜尋香,一幅幅畫面如同過電影般走馬燈似得浮現,然而除了他那一雙熟悉的眼睛,似乎其它的一切都是個迷,卻又隱隱有所聯繫,呼之欲出。

    這是一個神奇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不想再在這個事情上費神,成青輕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你那麼喜歡裝神弄鬼,鬼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身份!」

    他的笑容愈發燦爛,緩緩道:「你一向聰明,既然不肯說破,也無妨,只需知道,我此來,雖為的是白娘子和許仙,卻終究還是為你,便罷了。」

正文 12、劫數

    他這話一說,成青一時間倒有些發昏,心道,為了小白和許仙她倒是可以理解,他那麼賣勁地蹦躂著拼命撮合這兩個,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的出來。至於說是為了她,就真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難道說,是她這個冒牌穿越來的小青,被什麼法力通天、神通廣大的神仙鬼怪們識破了,所以派了這麼個善於幻化的玩意兒來刺探她?

    那,他到底是神仙,還是妖怪?

    成青心中忐忑,卻忍著沒有在臉上露出什麼情緒來。只是想來忍的不怎麼成功,他盯著她的臉,笑得愈發如花兒一樣……好在就在成青忍不住要破功之前,他已繼續笑著道:「千年因果,桐下傘盟,他們的姻緣終究還是成了,你為何卻什麼都不說?」

    煙雨蒙蒙中,他漂亮燦爛的笑容分外刺眼,成青卻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說不出的難受。

    她憋了一會兒,卻終於還是忍住了。低下頭,她暗自嘀咕道,是啊,本來他們就郎有情妾有意,再加上您老這麼不明來歷地冒出來,仗著有幾分法力,作弊做的這麼給力,這一對兒要是還不成,簡直就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讓我有什麼好說的呢?

    本著「話不投機半句多,說了白說不如不說」的原則,成青深吸了一口氣,默然不語,轉過身去準備繼續朝她的閨房前進。誰料他仍是慢悠悠地跟上來,笑道:「怎麼?不高興了,所以什麼都不想說了?」

    看他故意做出一副潑皮無賴的模樣,但偏因著容貌俊美,青春可愛,倒頗有些風流情聖的意味兒,很是有些迷倒天真少女的資本。可惜成青偏不吃這一套,事實上,她連看都懶得再看,只覺得心中空空蕩蕩,什麼都不想說,什麼都不想做。

    雖然說她打從開始就對這小書童看得不怎麼順眼,但她心裡清楚的很,她這麼反常的真正原因,與其說是因為這個少年,倒不如說是因為法海和那個反復出現的夢境。更深究起來的話,恐怕卻是撞見白素貞和許仙終於定情而受了刺激的緣故。

    是啊,她折騰了這麼許久,那麼多次反復的堅持和自我說服,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卻全都在看到方才那一幕的瞬間坍塌瓦解。

    執手相看淚眼,凝眸處,緣定今生。

    那樣的眼神,即便如她這般未曾真愛過的人都懂,並且還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曾幾何時,自己也曾如此深愛過的錯覺。

    這感覺太過逼真,到了最後,竟不似錯覺,而像是切身發生過的事情一般真實。

    那些混亂悲傷的記憶又開始湧現在腦海中。

    於是,她終於落荒而逃。

    也終於意識到,無論她或是任何人,在或是不在,贊同或是不贊同,阻撓或是不阻撓,白素貞和許仙,他們終究還是會在一起的,白娘子的故事還是會繼續。即便有一百個、一千個反對的理由,只要他們對視時能有如此的目光,便已足夠。他們終究便是可以不顧一切地在一起。

    即使她完美強大,他懦弱無用,但他們相愛。所以,這一切又有什麼關係呢?感情這種事,從來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疲倦的感覺更甚。她想起以前曾聽人說,想的太多,太透徹,會比較容易痛苦。原本她一向不置可否,一笑而過。但到了此刻,卻終是深以為然。原來有些事,可以就是可以,不行就是不行。白素貞和許仙的姻緣果然是在開始就已經注定,憑她再怎麼折騰,最終能夠做到的,不過只是圍觀罷了。

    無力感和不服輸在心中角力,終究還是不服輸的勁頭兒略佔了上風。想到小白那美麗溫暖的笑容,雖然知道自己很多事情都無能為力,成青卻還是想為她再做點什麼。即使白素貞真的注定要嫁給許仙,也沒有關係,她成青會一直陪在她的身邊,盡她的所能來守護她。不單只為救命之恩,更是為了她眼中那樣純粹的愛和幸福。

    即使是禁忌的,不為天地所容的愛情,只要她覺得幸福,不就足夠了麼?

    只是心中有個角落似乎在隱隱呼喊……真的麼?真的是這樣麼?那麼你呢?你和法海,又會怎麼樣呢?

    想到那個人,成青的腦子越發混亂了起來。她連忙用力甩了甩頭,命令自己不要再去想。卻不料,她越是想要忽略,刻在腦海中的他的面容就越是清晰,如同宿命般地,無法逃離。

    等到她好不容易從越飄越遠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猛然發現,剛剛還嬉皮笑臉的小書童,竟已然換了一副表情。安靜而淡漠,深情而哀傷,就那麼默默地看著她,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了。

    成青嚇了一跳,想問他怎麼了,但終於還是沒有開口。他這樣的表情太過陌生,轉換得也太過突然,以至於她完全不知道怎麼應對。

    灰暗的天色下,少年白皙的皮膚仿若閃著微光,原本只是清秀的面容,配合上他此時的表情,竟忽然現出一種全新的、令人屏息的美。不同於法海的冷峻剛毅,也有異於平素的油腔滑調,他此刻溫柔而深情,真個是斯人如玉,一見難忘。

    成青呆愣了片刻,只覺微風乍起,吹動她的頭髮,掃過他的面頰。他伸手拂去她的發絲,輕輕綻出一朵淺笑,緩緩吟道:「風動?幡動?仁者心動。」

    話音未落,他已憑空消失。

    徒留成青一個人站在原地,愣怔了半晌,只好無奈地扶額嘆息。這年頭,做禪詩很流行麼?怎麼一個兩個的都玩兒這一套?還有,大家要不要都這麼有默契啊,弄到連謝幕動作都是一樣的,念完都玩兒個平地蒸發,以為自個兒很帥是怎麼著?真是傻死了。

    她拼命吐著槽,心卻沒來由的慌亂了起來。像是要掩飾忽然降臨的這麼一種強烈的不安感,她抬起腳,碎碎念著往自己的房間衝去。一進門就把自己丟在了床上,只是,不知為何,卻再也沒有了半絲倦意。

    有些自暴自棄地爬起來狂練了一頓法術,筋疲力盡之後重新撲回床上,她用被子蒙住了頭臉,百無聊賴地數著綿羊催眠。終於有些朦朧睡意的時候,法海的面容照舊在夢中出現,唯一不同的是,最後,她竟也夢見了那小書童的臉。

    她吃了一驚,猛然睜開了眼睛。窗外是愈發昏暗的天色,看看漏刻,卻不過是剛交申時。然而她卻終於連最後一絲困意都沒有了,只是仍是不想動,便靜靜躺在床上,等著時間緩緩流過。

    依然心亂如麻。

    好不容易熬到到了晚上,□的她慢慢爬起來準備去吃晚飯。一開門就見到白素貞端著一堆吃的站在門口,粉面含春,笑顏如花。

    空空如也的肚子十分配合地「咕咕」叫了起來,成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把白素貞迎進房裡,接過她手裡的小籠包,一屁股坐在桌旁,狼吞虎嚥起來。

    白素貞笑著變出一杯香茶,拍著她的背道:「青兒慢點,看著別噎著了。」

    數日不見,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料事如神。

    果然她的話音還沒落,成青就已經給嗆到了。她劇烈咳嗽了幾聲,把那杯茶灌了下去,風捲殘雲一般地把剩下的吃的都乾掉了,這才如同活過來一般地舒了一口氣。

    白素貞含笑看著她,又奉上一杯香茶,似乎比之前更加地賢妻良母了些。

    成青輕輕嘆了口氣,接過那杯茶,又摸過桌上她變出來的茶壺,也給白素貞倒了一杯,緩緩問道:「姐姐此來,可是有話要同我說?」她頓了頓,看著白素貞的笑臉,又加了一句道:「是不是跟你的呆書生有關?」

    白素貞聽她這麼一問,竟如同個小姑娘一般,立刻紅了臉蛋,有些嬌嗔著道:「青兒,又在取笑姐姐了。」

    成青苦笑道:「這我怎麼敢啊,所謂見色忘義,我看,姐姐是有了書生就忘了妹妹了罷。」

    她心中煩亂,一時口無遮攔,竟將這話說了出來。白素貞聽得臉色立時一黯,拉著她的手道:「怎麼會呢?青兒,你是我妹妹,我斷斷不會不管你的。」

    見她難過,成青有些不好意思,連忙道:「姐姐,我亂說的,你對我好,我都知道的。」

    白素貞面色稍緩,嘆了口氣道:「想來方才的事你都看到了吧?也難怪你會如此想。待我與你細說這幾日發生了何事。」

    她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開始細細地說著成青不在的這兩天,她如何地擔心,如何地找她,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的經過。

    原來那個山谷,那一片竹林,本是禪門修行之地,對妖物有一種天然的壓制力,即便是法力高強的妖怪,也是不敢隨意靠近,白素貞自然是萬萬沒有想到空有法力,法術卻一塌糊塗的成青竟敢孤身一人前去。

    所以她百般尋找都無果,正在無計可施之際,卻忽然察覺到那邊山谷有極強烈的法力激蕩,冒險前去查看的時候,正好碰到踉蹌而出,身受重創的成青。

    原來如此,原來小白並不是不管她,只是,她去的地方,小白找不到。

    知曉了這一點,成青心中隱藏著的那一點小小的介懷也終於煙消雲散了,她誠懇地道:「有勞姐姐費心了,我下次再也不會不聽你的話,隨意亂跑了。」

    白素貞看著她,輕輕嘆了口氣道:「青兒,你要牢牢記住,千萬別再去招惹他了。他是你的劫數,其中的淵源,卻是天機不可洩露。」

    成青點了點頭,雖然心中苦澀,卻沒有再多問,等著她繼續訴說。她篤定她會繼續,因為她原本要說的,本就是許仙。

    果然,接下來,她便開始提起那呆子。她說著她為成青的擔心,以至於完全忘記了許仙,她的一千多年前的恩公,如今的轉世。而他,竟每日就傻傻地站在牆外的梧桐樹下,風雨無阻,痴痴等候。

    她說著數日不見,再見到他時心的悸動。看見他獨立雨中心的疼痛。沒有任何疑問的,她愛上了他。正如,他也早就愛上了他一樣。

    千年因果,桐下傘盟,他們決定次日便拜堂成親。

    說完之後,她忐忑地看著成青,作為妹妹,成青的祝福,是必須的。

    這一點,成青自然也是知道的,察覺到屋外一絲超乎尋常的法力波動,她緩緩站起身來,凝視著白素貞的眼睛,微笑著道:「既然姐姐喜歡,那麼就這麼著辦吧。」

    白素貞的臉上滿是欣喜,不過下一瞬,卻有些驚恐和慌亂,很快地帶了些迷離地道:「青兒,你對我做了什麼?」

    她話未說完,身體已經軟了下去。成青小心地扶住她,將她安放在床上,然後轉過身,輕輕地從窗子躍了出去。

    看來勤能補拙果然是良訓,她日夜苦練的法術,總算有一個管用了。雖然是最簡單的催眠術,雖然佔了小白從未對她設防且心情激動的便宜,但,總算是成功了。

    小白已經夠為她費心了,那麼,現在,就到了她去處理好自己惹下的麻煩的時候了。對不起了姐姐,雖然我不去招惹他,但這一回,是他來招惹的咱們。

ga1105 2015-12-21 08:56

正文 13、花夜

    話是這麼說,但是,等她真的衝出了院子,心中還是難免忐忑。

    說實話,單看實力對比,不要說她了,就是她和小白一起上,也未必能贏得過法海。畢竟他這個據說手上已經收服了無數妖怪的得道高僧,可不是浪得虛名的。那一種極具壓迫感的氣場,沒一定的經驗值還真是弄不出來,絕對的是霸氣側漏啊。

    在這個緊張的時刻,她那喜歡吐槽的毛病又犯了,然後,又如往常一樣慢慢冷靜下來,開始設想迎擊的對策。

    考慮到那天在瀑布那裡的不歡而散,他這回過來,多半是來踢館的。一想到那個時候的瘋狂,成青難免還是有點臉紅心跳。不管怎麼說,那都真是太香、艷、太刺激了,雖然沒做到最後一步,但是那個觸感,那個熱度,真是……

    成青捂住越來越燙的臉,已經有些不好意思想下去了。雖然還是不明白為何一牽涉到這個人,她就立刻由清純少女變成風流、欲、女,但是其實,那感覺,還是挺不錯的。如果他的身份,不是她們的死敵的話,她都要考慮不如乾脆倒追他算了。

    然而可惜,現實是,他們的處境比羅密歐和朱麗葉還慘,人妖殊途就算了,還正邪不兩立。

    好在,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之前的幾次交手,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似乎竟對自己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這也是她今天晚上腦袋發熱弄昏了小白,自己跑出來找他單挑的原因之一。

    她賭,他這一次仍然不會殺了她,而要是換了一向護著她的小白出來的話,就說不好了。

    打定了主意賭這一局,成青終於靜下了心,深深吸了口氣,往山林深處走去。

    雨後的夜晚,月色如洗,星河似練。她在林中奔走,追逐著那一絲若有似無的法力,到得一片空地的時候,忽然覺得周身生寒,連帶著呼吸都有些困難。她心中不由得一動,緩緩停下了腳步。

    這感覺十分熟悉,卻隱約又有些不同。時強時弱,竟有點猶豫不前的意思。成青屏息凝神,往四周查看,良久,卻是一無所獲,更奇怪的是,不過這麼一會兒的功夫,竟就連那一絲微弱的法力都要感覺不到了。

    她覺得十分疑惑,卻也無計可施,再三確認了沒有任何人的行跡之後,便轉身往回走去。才走了幾步,便忽然覺著一陣風吹過,那絲有些熟悉的法力又來了。她在驟然變涼的夜風中,微微顫抖了下,輕輕嘆了口氣,看著憑空出現在面前的人影,冷冷地道:「你來幹什麼?」

    微風拂過,花木輕舞,那人卻紋絲未動,只有雪白的僧衣在風中搖曳,月色靜靜投影在他俊朗的臉上,美的仿若一個夢。

    他們兩兩相望,默默對視,卻誰都沒有先開口。

    良久,就在成青快撐不住的時候,他竟又忽然消失了,如同來的時候一般的突然和平靜。平靜的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是個幻覺,從未發生過一般。

    成青獨自站在原地,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他如此做到底是什麼意思,她猜不透,卻又隱隱有些領悟。這麼一種晦暗不明的情緒,比無知無覺更折磨人,讓她的心如同被貓抓撓著一般的難過。

    然還沒等她細想,另一股法力也急速接近,她感應到其中異常熟悉的氣息,徹底放鬆下來的同時,又不免有些不安。完蛋了,看來是她的法術失效了,竟然只撐了這麼點時間,果真還是太不靠譜了點。

    果然,下一瞬,那白衣的美人便一陣風似地出現在她的面前。面對著成青訕訕賠笑的臉,她美麗端莊的臉上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成青自覺地低下頭,擺出一副任君處置的模樣,還沒擺好,就聽得她輕輕嘆了口氣,帶著些無奈道:「青兒,別鬧了,咱們回去吧。」

    就這麼著就完了?成青詫異地抬起頭,卻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憐憫。心中不由得便是一沈,又來了,果然,小白她是知道什麼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吧?是關於她和法海的麼?

    想要開口發問時,卻聽得她沈聲道:「不必問了,時候還未到。時候到了,你便都知道了。」

    成青滿腹的疑惑就這麼著被巧妙阻止了,一如既往地輕描淡寫。她沒奈何地跟著白素貞回府,卻發現她家這個一向喜歡使用法力飛行的姐姐破天荒地沒有施法,而是拉著她漫步而行。

    一路上,兩人不免都有些沈默,快出樹林時,白素貞又輕輕嘆了口氣,轉頭看著她的眼睛道:「青兒,不要再多想了。有時候,什麼都不知道,反而會比較容易幸福。」

    這樣安慰的話,不說還好,越說,成青心中愈覺得空落落的。然而她卻也知道,既然是小白決定了不說,她怎麼問都是沒用的。所以她認命地乖乖低下頭,答應道:「知道了,姐姐。」

    話音未落,成青便覺得一隻溫暖的手撫上了自己的頭,同時耳畔傳來她柔和的聲音,「放心吧,青兒,姐姐會保護你的。」

    心中沒來由的一暖,成青笑著握住白素貞的手,打趣道:「小青可不敢勞煩姐姐,從明日開始,姐姐就要保護你們家官人了,他瞧著比我柔弱多了,姐姐你又那麼喜歡他,可要好好保護才是。」

    她這一句話,成功地把白素貞弄了個粉臉通紅,那一種沈默憂傷的氣氛頓去,淡淡的喜悅盈滿這一方小天地。是啊,明天就是白素貞大喜的日子,這是一輩子的大事,不管是人,還是妖,一生之中,都有權利這麼好好地熱鬧一場。

    大約是因為已經徹底想通了,成青也不禁由衷地替白素貞感到高興了起來。她上前了半步,拉住白素貞的手,開始興致勃勃地同她討論如何佈置新房的問題了。

    雖然說有小白出馬,一切的東西物事、擺設佈置,都是揮手一變就好的,但是要怎麼變才最好、最合心意,倒很是費了她們一番心思。

    強敵已去,白素貞追求完美的天性便發揮了個淋灕盡致。一遍遍地變化,修改,再變化,再修改,折騰了不知多少遍,等到她們終於把白府上下佈置好了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

    成青長長地舒了口氣,打著呵欠強撐著同小白揮別之後,便衝回了閨房,把自己丟到了床上。奇怪的是,明明已經累的筋疲力盡,終於到了這頭挨到枕頭的時刻,她卻不知怎地又忽然沒有了睡意。

    只要一閉上眼睛,法海那張稜角分明的臉便會在眼前出現。若是她沒有看錯,他這一次確實是打算來收她的,那隱藏在法力中的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意她能感覺的到。只是,為什麼到了最後,他都沒有動手,她似乎有些明白,卻不知為何,又有些不想承認,自己其實已經明白。

    思緒混亂,心裡也煩的不行,天色放亮的時候,她才總算朦朧睡去了片刻。夢中似有人痴痴地凝視著她,長久而深情,面貌依舊看不甚清楚,想仔細看時,卻被鑼鼓聲驚醒。

    忽然想起自己今天的任務,她連忙翻身坐起來,對鏡梳妝。看著銅鏡中自己失眠後慘不忍睹的模樣,她無奈地咧了咧嘴。略施了個小法術,讓自己的黑眼圈看上去不那麼嚴重之後,才趕忙穿上外衣,梳洗畢,推開門走了出去。

    許仙來了。

    白娘子成親了。

    她的姐姐,再不是她一個人的了。

    帶著奇妙的複雜情感,她扶著小白完成了儀式。許仙的家人也來了,他的賢惠的主婦大姐和憨實的捕快姐夫,為了他娶到了美嬌娘而激動得淚花閃閃,滿臉都是喜悅和欣慰。一切都很好,只是那個小書童,卻竟是不見了。

    漫長的儀式終於結束,將新人送入洞房之後,她長吁了一口氣,拎了一罈子女兒紅到後園子里。月白風清,花香襲人,正好下酒。她順勢歪倒在乾淨寬闊的青石幾上,舉起酒罈子默默地喝了一口,然後在沁人心脾的淡香中,轉頭道:「既然來了,就出來一起喝一杯吧。」

    她話音未落,花影之後便走出一個人來,赫然正是那小書童。

    說是小書童,卻也不是很確切。雖然不過是一日未見,但此刻,不但他的裝扮已經完全不同,就連氣質似乎都也變了。

    他現在看上去,一點兒都不像個書童。說實話,這樣子比許仙那呆書生更像個公子,還是很有錢,很牛掰的那種。

    唯一還沒變的是他那雙眼睛。依然隨時含著笑,仿若星子一般明亮。

    成青看著他緩緩走過來,大大方方地在青石幾上尋了個位子,靠在她身邊躺了下來,如同進了自己家一般的自然。

    只是依然沈默。

    成青嘆了口氣,順手變了一壺酒給他。卻不想,他卻沒有接。反而輕輕伸手,將她手中的酒罈子拿了過去,仰頭喝了一大口。也不見他怎麼動作,然而那酒罈子就那麼著飛到了他的手裡,跟變魔術一般的神奇。

    只是因為成青自己也開始能使用些簡單的法術,所以她連眼皮子都沒有眨,無所謂地拿著自己才變出來的酒壺跟他碰了下,也跟著乾了一口,同樣的什麼話都沒有說。

    兩人你來我往,緩慢而堅定地喝著。不知道喝了多久,當他又一次從成青手中搶酒的時候,成青也開始覺得頭有點暈了。

    他似乎暈得比她更厲害,都已經沒酒找酒了,下一步自然就是沒話找話了。看這樣子,他是有話要說的了。然而成青卻心靜如水,事已至此,她沒有啥好糾結的了,他願意說她就聽聽,不說,也不多問。

    而事實上,往往越是這樣,他便越會訴說。

    果然沒有過上多一會兒,便聽他緩緩道:「你怎麼什麼都不問?」

    成青笑道:「你想說,自然會說的,不想說,問了也沒有用。」

    他也笑了,過了會兒才道:「果然,只要不是他的事,你從來都是看的那麼明白。」

    又來了,又是個揣著明白非打啞謎的人。

    成青心中一跳,但是面上卻仍故作平靜,就聽得他繼續道:「千年因果,白素貞和許仙合該有一世的緣分。但是你,不同。」

    成青轉過頭,笑道:「有何不同?」

    他定定看著她的眼睛,又仰頭喝了一大口酒,這才接著道:「你是不同的,就連我,都不知道你的結局。」

    成青心中愈發平靜,笑道:「這樣,不是很有意思麼?你說連你都不知道,弄得你好像什麼都知道一樣,難道你是月老麼?」

    他輕輕一嘆:「我雖不是月老,但姻緣之事,知道的卻不比他少。」

    他似乎還要說什麼,天色卻已要亮了。

    半空中忽然傳來一陣悅耳的鑾鈴聲,清雅的花香撲面而來。薄霧散去,露出的竟是一輛華蓋馬車,拉車的四匹駿馬昂首嘶鳴,一看便非凡品。

    饒是成青早有心理準備,看了這陣仗還是有點發懵,這是什麼排場,香車寶馬,還在天上飛,他果然是大有來頭的啊。

    想是給她的目瞪口呆逗笑了,他一口酒噴了出來,險些嗆住。成青忍俊不禁,還沒笑出聲,就見那馬車上已經有兩個紅衣小童走出來,脆生生地道:「仙君,是時候回了。」

    她轉過頭看他,才見到他竟穿了一身紅衣。晨曦的光中,他的紅衣異常奪目,然而與他如雪的俊顏相比,似乎萬物都失去了顏色。而這一切,卻敵不過,臨別時,他淺淺的一個微笑。成青呆呆看著他騰空而起,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都沒有看清楚過這個人。

    他便那樣笑著,抬手輕輕拂過她的臉,在轉身之前低聲道:「這一次,不要再那麼傻,除了追逐他,記得回頭看看,還有別人在等你。」

正文 14、懸壺

    還有別人在等你……

    等,等泥煤。

    不知道第幾次想起這句酸得掉渣的話,成青打了個呵欠,懨懨地放下碗,笑著謝過小白和她男人關切的詢問,以吃好了為藉口,轉身離開了飯桌。

    維持著淑女的形象出了房門之後,她輕輕吁了口氣,略微放鬆了下已經笑得僵硬了的面部肌肉,然後一面搓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一面緩緩地往後山走去。

    回想到剛剛飯桌之上,小白和許仙的言行舉止,成青忍不住又打了個冷戰。真是受不了了,你們倆還能再膩歪點兒不?這都已經過了快倆月了,怎麼您二位還是跟新婚之夜似得如膠似漆,這蜜月過得也忒長了點兒吧?

    所以說,女人真是種神奇的、無法理解的生物,可能沒有哪個人能把一個女人真正看透。她們永遠都可能讓你忽然刮目相看,天然帶有一種奇異的創造新鮮感的能力。

    這個定律,大約可以推廣至所有雌性,自然,連法力高深的雌性蛇妖白素貞也是不例外。

    鬧完了洞房之後的第二天早上,看著素來端莊嫻雅的白素貞同許仙那傻小子攜著手滿臉甜蜜地從新房走出來,成青的眼珠子都差點兒掉下來。

    這真的是前一天晚上還氣場強大、霸氣側漏,說要保護她,有衝去跟法海拼上一命的勁頭的白素貞麼?

    看那神情,那笑容,分明就是個普通的小婦人了。

    她是曾經聽說過婚姻對女人的影響很大,但是把個修仙的好苗子一夜間變成家庭主婦,這個影響力可真是太巨大了。

    成青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勉強適應了她們家小白忽然並且持續變成了棉花糖風格的事實。沒辦法,天要下雨,小白要嫁人,變就變了唄。然而對於那兩個人之間沒完沒了的膩膩歪歪,她卻還是嚴重消化不良,直到現在都沒有習慣。

    開始還有力氣吐槽幾句,在小白用比舊日甜了八倍的聲音嬌嗔了幾次「青兒討厭」之後,她深深地屈服了。更不要說,跟著的還有殺傷力更加巨大的許仙的痴痴傻笑,還有時不時來串門兒的許仙的長姐——許嬌容女士意味深長地那句:「小青怕是也想找個婆家了吧?」

    再配上許家姐夫李大捕頭爽朗的附和聲和異常實在的:「沒問題,小青啊,你不用著急,你的婚事就包在姐夫我的身上罷。」

    同時被這麼多個大招強力攻擊,成青只覺得一口鮮血差點噴出來,終於在李捕頭把胸脯拍地「砰砰」響的時刻溜走了。

    然後她發現,這個辦法不錯,所謂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消失了就什麼都聽不到了。

    嘗到了逃跑的甜頭之後,這便也成為了她的習慣。於是,這一段時間里,只要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她便盡量不在他們一家子的面前晃悠。情況愈演愈烈,終於發展到了除了吃飯,其他時候她一律謊稱要練功,獨自躲到後山貓著。最後,為了行事方便,她乾脆在後山的林中弄了間小屋。

    不是沒想過出來獨立,但她到底還是捨不下小白,更何況,小白婚後,對她似乎比之前更好了。不但生活上對她更加照顧,就連法術的修習和指導上,也比之前賣力。

    再加上小白也捨不得她,她那次不過是拿這事兒開了句玩笑,就惹得小白又是懇求又是勸阻,險些淚流滿面。於是她這個搬出來單獨住的想法,就這麼著作罷了。

    只是她仍然還是喜歡一個人往外跑。故而她練功的時間,倒還真是因此而多了起來,而且更加的心無雜念,進步神速。不到兩個月的時間,竟然已經完成了久練不下的「大變活人」,還學會了一套防身劍法。

    這個結果倒是讓她始料未及的。不過仔細想想,除了日常生活夠無聊,與嘈雜的白府相比後山夠安靜之外,沒有什麼其人亂七八糟的人的打擾也是個重要的原因。

    又練了一遍那套劍法,她在樹梢定住,輕輕揮了揮手,將寶劍變幻成一隻發簪插回頭上。然後轉身飄落,席地而坐,一面默默調勻呼吸,一面卻已經有了些困倦。

    時間一晃兒就已經快到仲夏,天氣漸漸炎熱了起來。然而後山的林中卻十分涼爽,成青打著瞌睡,思維不覺又飄遠了。順著微風飄飄蕩蕩,不知怎地又想起那倆要命的男人來。

    自從小白成親前夜,那兩個人一前一後,分別出現,又各自消失之後,他們便再也沒有在她身邊出現過了。說來也奇怪,他們雖然是一僧一俗,但竟連玩兒人間蒸發也玩兒成一個樣,就如同約好了一般的默契,真是蹊蹺的可以,好似有什麼關聯的一般。

    可惜她完全參不透。到了最後,她到底也不知道,自己和法海曾有過怎樣的淵源,那個來頭挺大,似乎是個什麼仙君的小書童,又是想做些什麼?

    他們就這麼著消失不見了,就如同從未來過一般。

    開始時,她的心情尚還有些微妙的惆悵,然而給小白、許仙兩口子一刺激,倒是很快復原了,再加上許嬌容兩口子偶爾的拜訪,她的生活便更加的多姿多彩了。

    好吧,雖然,更多的時候是她給他們兩對兒聯合起來取笑。

    可憐她號稱剛剛芳齡十八,但是在這古代,竟然已經算是老姑娘了。剩女危機,如同現世一般地洶湧而來,令人招架不住。

    惹不起,咱躲還不成麼?

    沒想到的是,她還真躲不成。在熱心大姐許嬌容女士的眼中,是絕對揉不下一粒沙子,哦,不對,是一隻剩女的。

    開始時,大概是還不熟,許大姐礙於面子還是沒有發表什麼過火的勁爆評論的。但經過近兩個月的熟悉之後,她便站穩了腳跟,開始充分發揮一名已婚大姐的熱情和優勢起來。

    這熱情愈演愈烈,反復深入瞭解了成青的基本情況之後,這許大姐竟然就開始給成青物色老公了。

    且不說人妖殊途,單說許大姐介紹的那些人,成青都忍不住捂臉,真是難為她了,都是從哪兒找的這些人啊,還「必為良配」。泥煤,不要說法海了,就連書童都比不上……嗯?不對,是根本都沒有可比性……哦,好吧,是根本就不該拿來比吧?他們倆算啥呢?不過就是過客罷了……輕輕地,他走了,揮一揮袖子,沒帶走一塊雲朵……

    她照舊在想到這倆男人的時候,不停在悶X、蘿莉、小白、瑪麗蘇、御姐、女王、文藝裝X等各種風格中切換。終於因為動用了太多內存,導致大腦險些當場死機。成青趕緊甩了甩頭,緩過一口氣來,重新啓動。

    總之,被相親的日子,一言難盡。各種反抗都無效了之後,成青深深地絕望了。繼而對許大姐產生了深深的敬畏之情。現在不要說見面,她甚至是一想到這個大姐都會渾身發冷、頭痛欲裂,殺傷力不亞於初見法海的時候……怎麼又想到他了……淡定。

    經過亂七八糟的獨自吐槽治療法之後,成青總算是讓自己重新恢復了清醒。因為法力提升的關係,她已經能夠略微感知遠處白府里眾人的□況。比如誰來了,誰出去了之類的。所以當瞬間捕捉到那個熟悉而恐怖的氣息之時,成青立刻打了個冷戰徹底回過了神來。

    遠遠地似乎已經聽見許大姐慈愛的招呼聲和手裡的一堆「本地適婚年輕俊傑」的畫像捲軸歡快的碰撞聲。成青渾身發抖,正想著要不乾脆離家出走算了,卻忽然見到管家白福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道:「小青姑娘,白娘娘喚您呢。」

    對於小白成婚之後在白福等幾個下人口中由「大小姐」變成了「白娘娘」,成青早已經吐槽無力了。何況,現下這種萬分火急的情況——許大姐來了。

    可惡,這一次又跑得不夠快。

    成青沒精打採地跟著白福往府里走,她想她此時的臉上一定掛著「讓我死吧」這四個字。眼角的余光掃到白福,總覺得他看著她的眼光隱隱有些憐憫。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白福有點不明所以,繼而卻忽然有些恍然地道:「小青姑娘,不要這麼苦著一張臉嘛,李夫人來這次是好事。」

    好事?

    還跟許嬌容有關?

    成青一愣,繼而渾身泛起一陣惡寒,心道,不是又是她想的那樣吧?

    她對許嬌容女士的敬畏之心,白府上下是人盡皆知的,故而連老實內向的白福都終於忍不住笑著道:「看給您嚇的,今兒李夫人來,不是給您說媒的,是為的許官人的事兒。」

    成青懸著的心這才略微放下了些許,不過還是有點兒忐忑,說是為了許仙,那,是為他的什麼事兒呢?可千萬別出什麼亂子才好。

    她一路走一路胡思亂想,不覺已經到了。她踮著腳尖,慢慢進門,剛踏入花廳,就聽著許嬌容正慈愛地道:「弟弟,不是姐姐說你,放著弟妹這裡準備好的路子你不走,山遠水遠的,要去什麼蘇州啊。」

    這話倒有點意思。

    看來真是為了許仙來的。

    成青心情總算略略放鬆了些,振作精神,趕緊打了招呼入座,竪起耳朵聽起來。

    沒想到許嬌容一看到成青,竟衝過來拉著她的手道:「小青啊,你來說說,你姐夫竟要離開錢塘,去蘇州學什麼醫。在這兒學的好好的,怎麼說著風就是雨呢?」

    她心情激動,這話就說的有些急迫混亂,最後還是白素貞將她安撫了下來,然後將事情的經過解釋給成青聽了。

    原來,許仙之前曾在本地一家藥鋪做學徒,還是許嬌容找的關係,本來做的好好的。然而成親之後,許相公的心就大了,用他的話說,就是所謂的「成家立業」,既然已經成了家,自然就要全力發展自己的事業了。於是他便不滿足於再做小學徒,想自己當老闆了。

    小白作為賢妻,還是個有法力的厲害的妖怪賢妻,這些事兒壓根兒就不算啥事兒。既然老公有這想法,她自然是全力支持了。但是沒想到,許相公偏有一種書生的骨氣,即使自己再沒用,也不肯就那麼直接花老婆的錢。

    正好他現在的師父在蘇州的老友給他致信,說蘇州那邊需要個熟手做副掌櫃幫忙,許仙的師父就推薦了他。他自個兒一尋思這職位好,不但薪水高,還能練練手,乾一兩年,就可以自己開家店了,當即心動。回來跟小白一商量,自然沒有任何懸念地獲得了知書達理、百依百順,富有遠見的老婆的同意。於是這個事情基本就這麼定了。

    出於禮貌和尊重,這種大事許仙按著慣例順口先跟姐夫李公甫說了。李捕頭崇尚男子漢大丈夫,就要出去闖蕩闖蕩,自然是拍著他的肩膀表示了贊許和同意。然後許仙才想起姐姐來,當即樂滋滋地去跟他姐姐彙報。於是可憐的許嬌容女士便成了許家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了。

    許仙父母早喪,許大姐一手把許仙拉扯大,同許仙相依為命多年,真個是長姐如母。現下乍然一聽他要去那麼遠的地方,自然有些不捨得。可惜實際的情況是,一比四,許女士完敗。

    所以,最終許仙還是告別了姐姐姐夫,攜著妻子和妻妹踏上了去往蘇州的旅途。

    遠離了長姐的約束和干擾,又經歷了新老闆的女兒的騷擾之後,堅持了沒幾天,許仙便終於聽了自己老婆的話,辭職不乾了。

    小白一不做二不休,偷了點庫銀出來,資助許仙開了家藥鋪。

    成青在練功的間隙,看著張燈結彩的「保安堂」的牌匾,深深地感受到了劇情君的強大。

    果然,無論她在或是不在,折騰或是不折騰,劇情都在那裡,不緊不慢。

    小白還是嫁了許仙,他們還是來了蘇州,保安堂還是誕生了。

    不如撒個花兒慶祝下好了。

    不想,還沒出門,就給抓過去幫忙了。

    她開始還弄不清怎麼才開的店生意就這麼好,之後才弄清楚原來蘇州正鬧疫病,許多人上吐下瀉,但是找不到原因。偏偏這些日子正逢著他們保安堂開業大酬賓的義診時間,門口自然排的滿滿的都是病人了。

    一整天過去了,成青都腰酸背痛地站在門口接待源源不斷的病患,不免有些抑鬱地想,這年頭果然不論什麼做行當,都不好混啊,算了,老天爺您還是趕緊走劇情吧?似乎這場病是什麼妖精使壞來著,那只蜈蚣精還是蛤蟆精什麼的,趕緊出來受死吧。

    這想法剛剛冒頭,她便聽得門口有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尖利地道:「瞧一瞧看一看吶!我是神醫王道靈,我這兒專賣神藥萬靈丹吶。」

    這聲音如同掐著嗓子喊出來的一般,實在讓人聽著難受,不過成青卻是心中一喜,好了,罪魁禍首出現了。病患們請注意排隊,等我先出去砍它兩刀了來。

正文 15、水毒

    大街上熱鬧非凡,一群人圍在一起,擠擠挨挨,如同集市。成青緩步走過去,費了半天勁兒才擠進了人群的中心。果然見到一個獐頭鼠目,做道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在裡頭兜售一瓶瓶的藥丸。想來,這賣的便是那什麼「萬靈丹」了。

    有道是病急亂投醫,聽說這「萬靈丹」專治疑難雜症,眾人自然是紛紛掏錢購買。而亂買東西這種事,也是會傳染的。很快的,不明真相的群眾們便一哄而上,開始瘋狂搶購。沒多一會兒,就連原本在不遠處的保安堂排著隊等著看病的人也都跑過來了。

    一時間,「神醫」生意火爆。那道士帶著兩個小道童一手收錢一手遞藥,忙得不亦樂乎,臉上笑開了花兒。那副醜惡的嘴臉,讓人看得簡直要吐了。

    成青深吸了一口氣,正打算上前給他點顏色瞧瞧,不想還沒抬腳,袖子就給人拉住了,回頭一看,卻是白素貞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她身後。

    成青有些疑惑,白素貞卻笑著搖了搖頭,示意成青先跟她回去。

    原本還想理論兩句,看見她眼中的堅持之後,成青無奈,只得乖乖跟著她退出了愈發擁擠的人群,有氣無力地回到了保安堂。

    想是她心中的抑鬱都掛在了臉上,等到吃晚飯之前,兩人偶然獨自相處的時刻,白素貞終於忍不住拉著她笑道:「青兒,你還在氣我攔著你去砍那個道士啊?」

    成青悶聲道:「你怎麼知道我要去砍他?」

    白素貞笑道:「你還說,當時你那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連官人都問是不是誰惹你生氣了,我怎麼還能不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呢。」

    想到自己最近忽然容易激動、不復往日淡定了的個性,成青有些發窘,有些訕訕地道:「好吧,就算我要去砍他,那不也是應該的嘛?看著他那副難看的嘴臉就生氣。早不賣晚不賣,疫病一髮就大賣……照我看啊,這疫病八成就是他搞的鬼。」

    聽了這話,白素貞忽然不笑了,她頓了一會兒,方才接著道:「青兒,你說的不錯,這疫病確實便是它搞得鬼。」

    她拉住成青的手,正想細說,卻忽然聽見門外有人笑道:「什麼搞得鬼?」

    原來卻是許仙進來了。看著吃了一小驚卻偏偏佯裝鎮定、努力編排話兒搪塞的白素貞,成青識趣兒地配合著圓了幾句場兒,便以幫著白福做飯為藉口退了出去。

    只是,出來將門帶上的時候,她仍是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那麼完美的女人,為了這麼個男人如此委屈自己,何必呢?何苦呢?

    縱使她表現得再完美,兩個人表面上再恩愛,她也終究還是忌諱在他面前露出真實的自己。人妖殊途,再悠遠的前緣也好,再美好的愛戀也罷,他卻仍然只不過是個凡夫俗子。並且,還是其中最懦弱沒用的那一種。

    妖怎麼了,喜歡上人怎麼了?都有緣做夫妻了,大家坦誠相對又怎麼了?偏偏就要委委屈屈、遮遮掩掩的,什麼人妖相戀的美麗神話,若不能平等真誠,這種靠一方委曲求全來的姻緣,不要也罷。

    她心中激蕩,不知道是為白素貞不平,還是為同為妖類的自己不甘。只是自己心底的聲音再清晰不夠:「如果是我的話,定然不會弄到如此窩囊!」

    心情不好,晚飯也吃的沒有什麼胃口。草草扒了幾口,她便回屋躺下,剛剛迷糊著睡了一會兒,就聽見房門輕響了兩聲。

    她立時清醒,知道是白素貞來了,馬上一翻身下床,將她迎了進來。

    白素貞換了一身輕便些的衣服,雖然仍是白色,但看出是做好了外出準備。果然她一進來,也沒有廢話,拉著成青把之前她如何對那道士起疑,又如何跟蹤他發現他的秘密勾當,以及接下來的行動計劃一五一十地說了。

    成青一邊聽一邊點頭,到了最後,已經佩服的無話可說。什麼叫美貌與智慧並重,這就是。不像自己,最近武力值增長過快,綜合指數有點失衡,弄得腦袋都不怎麼好使了。她趕緊集中注意力,向著白素貞笑道:「果然一切都逃不過姐姐的眼睛,日間是我莽撞了,咱們現在就依姐姐的計劃行事去罷。」

    白素貞笑道:「我倒是覺得青兒你近日大不一樣了呢。真沒想到我查了一個晚上的事情,青兒你竟然一猜就中了,真是後來居上,看來這些天的勤學苦練大有作用啊。」

    看著她注視著自己的欣慰的眼神,成青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是歪打正著的事情,也能扯到法力進步上去,真是服了這姐姐了。不過,這種被誇贊的感覺,還真不錯。有些輕飄飄的,挺舒服的。

    然而,這種飄飄然的感覺在被安排到一堆麵粉和空瓶子面前的時候,頓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因為小白的粉碎蛤蟆精王道靈邪惡陰謀的終極計劃是這樣分工的,小白本人負責去王道靈那裡偷真解藥「萬靈丹」,而她和白福則負責在家往空瓶子里裝麵粉做假藥。然後,再來個「狸貓換太子」。

    看著小白笑顏如花地把真解藥帶回來丟在桌上,隔了幾個時辰之後才重新笑顏如花地出現,趕在天亮前才把成青和白福好不容易弄好的假藥帶去王道靈那裡去了。

    累得腰酸背痛的成青無奈地爬起身,準備回屋。到底忍不住腹誹了幾句:好麼,妹子是用來乾雜活兒的,漢子是用來心疼的是吧?剛才那麼久不來,肯定又跟許仙來了一髮罷。小白你這死女人,自己是爽了,都不說給妹子變兩個帥哥來個香、艷、馬殺雞服務啥的。

    已近天明,通宵熬夜的她神智已經有些不清楚。正在亂七八糟地碎碎念,冷不丁白福忽然靠過來,倒把她嚇了一跳。這才想起還沒吩咐他退下。

    於是趕緊跟他揮別,她一面快走了兩步直奔自己的閨房,一面心道,呃,白福你這樣的就算了,至少也得是小書童那級別的,當然法海那樣的就更好了……

    想到那個人,心又開始奇異地悸動了起來。

    完蛋了,肯定是裝瓶子裝出毛病來了。

    對,一定是這樣的。

    成青默默在心底哀嚎了一聲,敲了敲又開始混亂起來的腦袋,推門進屋,一頭撲到床上,昏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快到中午才醒來。還沒睜眼就聽見外面傳來異常嘈雜的聲音,讓她想繼續賴床都不行。

    無可奈何地爬起來,洗漱了走到前堂去。一掀開門簾子就給眼前的場面嚇了一跳。那真是人山人海,人山人海……簡直比那幾天義診的時候還多。許仙正笑眯眯地坐在櫃台里,安排陶掌櫃並新雇來的幾個夥計派藥。

    成青有些發懵,遲疑著剛走了兩步,許仙便看見她了,當即熱情地招呼道:「青兒快來,這是你姐姐才求來的靈藥,快來幫著一起派給大家罷。」

    看清楚是自己辛辛苦苦勞動換來的成果之後,成青頓時一口氣憋在了胸口。好麼,感情您不但不勞動,還在這兒任意揮霍人家的勞動成果?不帶這麼欺負人的啊,全免費地派啊?都不要個辛苦錢表示一下啊。

    然而她滿腔的憤怒在看見小白含笑的臉的時候便立刻煙消雲散了。是啊,只要人家小白說了什麼,自然就是什麼了。只要不是許呆子的事,小白一般永遠都是對的。反正,這東西本來就是蛤蟆精搞出來的,趁機發財好像也是太那個什麼了。絕對是會缺德的。

    然而她到底心中還是有些不爽。於是在認命地被抓著派了幾天藥之後,趁著小白帶著白福出去「一勞永逸」地解決水毒問題的時候,成青終於還是決定翹班半天獎勵下自己。

    沒料到她剛剛準備轉身進內堂,保安堂門口卻忽然跑進來一個小男孩兒,塞了個紙條到她手裡,就跑走了。

    展開字條,卻是那蛤蟆精王道士下的戰書。看語氣是找她和小白的算賬的,不過單挑小白不在的時候來,倒是有點兒看不起她、單獨挑釁的意思了。

    成青倒也不發憷,想到自己進來法力還算是有點小成,那蛤蟆精的道行看起來也不深,最重要的是不好好發洩發洩,心中那一口氣怎麼都不順。故而她當即便收拾收拾,一個人起身往約定地點去了。

    蛤蟆精約的地方是山上,竟離當日跟法海廝纏的竹林不甚遠,不知道這蛤蟆精有什麼底氣竟敢在這麼敏感地帶的附近活動。

    想來是法力有所提升的緣故,這一次靠近這個據說是禪門修行聖地不遠的地方,成青明顯感覺到不同於上次的不適感。

    然而到了這個時候,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遠遠地,已經能看到蛤蟆精誇張的杏黃色道袍,成青深吸了一口氣,一個筋鬥翻過去,完美地落地,站到了它的面前。

    據她無數次的圍觀結果顯示,打架這種事,靠的就是氣勢,不管咋樣,得先壓住場子。

    可惜她這種氣勢沒有堅持多久,在被蛤蟆精用猥瑣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幾遍之後,成青沒有沈住氣,率先揮劍砍了上去。

    這麼做的結果自然就是落在了下風。

    原來蛤蟆精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沒用,而是她選的參照物水準太高了。畢竟,這世上,能強過小白的妖怪,大約根本就沒有幾只。

    一面罵著自己近來心浮氣躁、凡事太過心不在焉,一面做好了凶多吉少的準備,她凝神蓄力、預備放手一搏。

    蛤蟆精看出她的不濟,冷笑著揮劍刺過來。成青面上裝作躲避不及,掙扎躲避的模樣,暗中卻不動聲色地捏緊了左手。

    她已經決定了要「丟車保帥」,拼著身負重傷也要了結了它。若是她沒有記錯,這妖精不除,日後還要繼續興風作浪,弄得小白都很是狼狽,簡直後患無窮。

    電光火石之間,她便要同它短兵相接。小宇宙要爆發的時刻,斜刺里忽然湧來一股大力,將蛤蟆精的劍震飛。與此同時,身邊傳來了一句響亮的佛號。聲音清冷,圓正有力,宛若金石相擊,熟悉得讓人想要流淚。

    正是法海。

    強烈的壓迫感源源不斷地傳來,對面的蛤蟆精臉色立刻變了。看出它準備逃走,成青咬牙抵住周身泛起的寒冷,用盡全力,飛身衝過去,挺劍朝著它便刺。

    蛤蟆精大駭,連忙就地一滾,變了原形,正是一隻巨大的癩蛤蟆。成青拼得興起,哪裡肯放,當即也化做原形青色巨蛇,將它纏住,一路翻滾廝殺,落入不遠處的湖中。

    他們一蛇一蟆,仿若宿敵一般,撕咬搏殺,竟似乎完全無視了身邊法力高強的、原本是他們克星的法海的存在。

    不多時,勝負已分。成青空有一身法力,但終究修行尚淺,又一次落在了下風。眼看著癩蛤蟆就要張開大口咬住她的七寸,半空中忽然飛來幾枚小物,正正打在蛤蟆的身上。它抽搐了一下,終於渾身一震,松開了成青。

    成青這才緩過一口氣來,掙扎著變回了人形。轉頭卻見那蛤蟆精已經連身形都控制不住,不斷地在人形和蛤蟆中變幻。身上十多個傷口血流如注,仔細看去,卻是鑲嵌的一顆顆散落的念珠。

    成青心中一震,便聽得它乾咳了幾聲,艱難地苦笑道:「好……你……你們……竟然……」它的傷太重,連話都已說不完整,然而終於還是在臉上擠出一個猙獰的笑來:「你……你……不……不要……得意,他……你們……最後……」

    最後……最後什麼呢?

    它終於還是沒有說完便死了。

    成青愣愣地看著它慢慢開始消失的屍體,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原來,作為妖怪,一旦死了,就什麼都沒了,真個是死不見屍。

    還沒等她回過神來,不知為何卻覺得眼前忽然一陣發黑,頭也異常沈重了起來。她只覺得整個人不由自主地慢慢往湖底滑去,卻偏偏一點兒力氣都使不上。

    快要完全沒入水中的時候,耳畔忽然傳來一聲嘆息,有一雙手從身後伸過來,將她擁住,如同曾重復過千百次一般的熟悉。

ga1105 2015-12-21 08:57

正文 16、紅蓮

    時值仲夏,天氣炎熱。成青僵直著身體躺在床上,感覺自己就像個被煎在熱鍋里的蛋捲兒一般,每一秒鐘都異常難過。

    身體上的不適已經讓她夠受的了,可是一想到那天跟蛤蟆精打架的事兒,她的心情就更是煩悶。無意之中胡亂翻了個身,不想就是這麼小的動作幅度,竟然就牽動了氣脈,渾身立刻便是一陣揪心地痛。

    當下她一動也不敢再動,閉目靜心,屏氣凝神,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點勁兒來。

    她緩緩睜開眼睛,輕輕呼出了一口氣,卻仍是不敢妄動,眼觀鼻,鼻觀心,靜靜調息。不料這個動作恰好讓她視線落在自己的上半截身體上。她自然也就發現了,自己半敞開的白色中衣領子下,那藏都藏不住的盎然□。

    想是之前因為吃痛胡亂掙扎,無意間扯動了衣服,為了避暑本就做的寬松的領口開的更大了些,竟露出了大半截鎖骨來,正顯出上面的一朵紅蓮印記,半開半放,映襯著雪白的肌膚,妖艷之極。

    從這麼近的距離看去,那紅蓮隨著她的呼吸微微顫動,竟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鮮活,別有一種媚惑之感。

    成青看得入神,然而一想到這東西的由來,她卻不免立刻打了個寒顫。原來,他竟真的要殺了自己,這一次恐怕是來真的了。

    雖然她早就有了點兒心理準備,但真的到了事情發生在眼前,心裡還是挺不是滋味兒。

    再怎麼故意遮掩都好,打死都不承認也罷,這個男人對她仍是有那麼一種奇異的吸引力。雖然畏懼,雖然疼痛,但仍是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親近。如同飛蛾撲火,無法自制。

    情之為物,並無定跡可尋。說它是真實的,不過是自己想要而已。

    午夜夢回的時刻,夜闌人靜的榻間,她曾經也偷偷想過,他對自己是不是也是有那麼一點不同。如同情竇初開、初墜愛河的少女,將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反復揣摩,試圖從中發現情絲淺淡飄渺的痕跡。

    似有如無,欲理還亂。芳心撩繞,愁腸百結。

    然而這一切,終於,在那一聲「大威天龍,紅蓮業火」中消弭於無形。

    他果然還是想要殺了她。

    他首先是除妖衛道的金山寺住持高僧,然後才是男人法海。

    或許她的一切,在他的眼裡都是魔障,所以才要除之而後快吧。

    只是,為何卻要先從蛤蟆精的手裡救下自己呢?坐享其成難道不好麼?還是他厭惡她到,必須親手除掉了才開心?

    是因為他接住她的雙臂太過溫柔,所以才讓她在那瞬間忘記了他的身份吧。亦或是短短的幾次相遇,他都從未真正對她下過殺手,所以她才會漸漸地沒有了防備。可惜,這大約都不過是她的幻覺,不然何以不過是片刻的沈醉,那溫柔便成了殺戮?

    美麗至極的紅蓮火焰撲過來的時候,她閉上了眼睛,沒有躲避。心中雖然有些酸痛,但情緒卻很平靜。

    這樣也好。

    這是個傳奇的世界,死後萬一真有地府,如果有人問起她是怎麼死的,那一定是笨死的。

    人家都說只有笨蛋才會被同一塊石頭絆倒兩次,而她,已經被同一個男人暗算了三次。

    這已經不是笨蛋的級別了,簡直是超級大笨蛋了。

    那漂亮的紅色火焰,熱度如同地獄一般恐怖,她知道他這回是來真的了。小白說沒有幾個妖怪能抵擋的住法海的全力一擊,連她自己都沒把握。在這種事情上,她從不說謊。想來這也是她為何千叮嚀萬囑咐成青遠離這個和尚的原因之一。

    成青現在終於知道,法海的實力到底是在什麼樣的一個恐怖的程度了。然則因為已經想開了,反而倒是能夠坦然承受了。

    她料想這一次是決計無法生還的了,然而,等到一切都平息的時候,她卻仍然還是沒有死。她那原本屬於正牌兒青蛇妖小青的身體又一次緊急啓動了自愈功能,再一次救了她一命。

    她苦笑著看了看自己冒著青光的身體,無奈地嘆了口氣。活著也好,雖然不易,但是,總比就那麼憋屈地死了的好。

    還沒等她就這個略顯四十五度憂傷的情景感嘆上兩句,注意力就給不遠處激烈的打鬥聲吸引了過去。

    想要轉頭看看,誰知一動便是鑽心的疼,險些讓她痛呼出來。立刻不敢再動,幸而還能聽的到聲音,感知的到氣息。

    打鬥的兩人似乎功力都挺深厚,打的是砰砰咚咚的好不熱鬧。再仔細一感覺,這倆人還都是熟人。一個自然就是小白,關鍵時刻這模範姐姐還是跑來英雄救妹了。另一個,便是重傷了她的罪魁禍首法海了。

    好麼,反正白素貞和小青總之是要跟法海掐上幾架以順應劇情君的強大魔力的。

    成青習慣性地以吐槽化解自己越發抑鬱起來的心情,由著自己緩慢地自愈,一面卻仍是竪著耳朵仔細傾聽那邊的戰況。

    兩個人竟是勢均力敵。

    小白果然是妖怪中的戰鬥機,竟然能跟法海這神棍打成平手,實在是太牛了。

    不過法海這一回也太不給力了,那氣勢不要說比剛剛打她的時候,就是比之前破牆而入的時候都不入,為啥對她小青就要下殺手,對小白就要放水,不帶這樣的?

    她不停地吐著槽,試圖讓自己恢復成往日的快樂淡然。然而眼中不知道為何卻慢慢滴下淚來。原來不是所有的悲傷都可以用吐槽帶走。她似乎,已經不再是那個沒心沒肺的成青了。

    四周忽然恢復了平靜。她拼命想要起身看看那兩個人戰況如何了,意識卻重新開始模糊了起來,眼前變得朦朧一片,所有的聲音聽起來都很遙遠。

    隱隱地似乎聽見了小白的驚呼聲,有微風拂過面頰,極清淡的檀木香撲鼻而來,溫熱的液體撒在她的脖子上,火焰一般的灼熱。

    然後,她便徹底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已經身在保安堂,小白如同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照顧她。成青沈默了半響,最後什麼都沒問,她便也真的什麼都沒有說。

    晚間沐浴的時候,成青發現了自己胸口上方的紅蓮。不放心她的身體,幫忙照顧服務的小白似乎也是第一次見,震驚地當場失態,險些將水盆打翻。

    然而她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輕輕摸著成青的頭髮,淺淺笑了笑,竟似舒了一口氣。

    成青張了張口,還是什麼都沒問,也笑了笑,把頭靠上了她的胸。

    恩,不錯,果然還是挺柔軟的。

    這句「不小心」脫口而出的俏皮話自然惹來小白的假意捶打,於是悲傷抑鬱的氣氛終於煙消雲散,那一天的山間湖畔,她們同他之間的混戰,就這麼揭過了一頁。

    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在意。

    第一件是,小白有喜了。

    成青那時仍然如同個僵屍一般躺在床上養傷,蛤蟆的毒還沒有清完,又給那什麼紅蓮業火來了回烤全蛇,即使自身能自愈,但是氣脈的損傷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恢復的。

    然而聽到這個消息,她幾乎立刻直挺挺地從床上跳起來。倒把攜著小白一路來跟她宣佈這個好消息的許仙嚇了一大跳。

    天啊,天啊!出現了,出現了!傳說中的紫微星轉世,許士林小同學,已經擺駕到小白的肚子里了。

    成青再一次認清了自己純圍觀的角色地位: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小白要生孩子了,她都要變僵屍了,還是老實呆著吧。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成青在基本僵硬了的臉上扯出一個微笑,顫聲道:「恭喜姐姐,恭喜許相公,我就要當姨母了,真開心啊,吼吼……」

    許仙用比她更僵硬的笑容和走音更厲害的顫音答謝道:「青兒妹妹客氣了,娘子,咱們就別打擾青兒休息了,她傷得那麼重,要好好休養……再說你現在身子不同往日,久站不妥,待為夫我扶你去咱們房裡歇會兒吧。」

    小白嬌嗔了他兩句,而後溫柔地點了點頭,柔聲囑咐了成青兩句養傷注意事項之後,便嬌羞地給他擁著出門回房了。

    成青松了口氣,放下端了半天的架子,如同一灘爛泥一樣癱在了床上。

    天氣越來越熱,日子越來越難熬了。

    是了,這第二件大事,便是,端午節,就要到了。

    作為一條據說已經有五百年功力的蛇妖,在端午節火辣辣的艷陽面前仍是不值一提。仍然是會在端午正午的時候被烤得現出原形,何況她現在還算是重傷未愈。

    從善如流地聽取了小白的意見,成青在她各種靈藥的協助下迅速地恢復著。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感覺這一次給法海重創之後,她的法力似乎有了一個十分大的提升。而且還在每天每天不停地恢復中。據小白說,照這麼下去,算算日子,等夏天過完了的時候,她就能恢復之前她莫名其妙使不出來的那五百年的功力了。

    這事兒倒還是有點意思,在差點被單方面迷戀的男人一把火燒死之後,竟然玩兒了一回鳳凰涅槃,有取回法力的希望,倒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吧?

    算了,這世上,兩條腿的蘿蔔少有,兩條腿的男人到處都是,我還就不信了,就找不到一個好的,把你忘到爪哇國去了?

    成青一面暗暗吐著槽,一面慢騰騰地打包著行李。旁邊小白指點著要帶這個要帶那個,最後終於親自上手給她收拾了一個不小的包裹。弄得她不像是去個三五天,倒像是去大半年一般了。

    婉言謝絕了孕蛇小白的護送盛情,成青背著包袱自己上了路。此行是去峨眉山清風洞,目的說好聽點兒是避暑療傷,實際上就是為了防範她可能會頂不住端午的考驗變回原形,所以要找個遙遠的沒人的洞躲起來。

    經過長時間的調試,表面上重新恢復了淡定的成青,決定發揮自己樂觀積極的思維方式,預備把這個無奈的躲貓貓之旅變成單身少女峨眉自助游。

    心情不一樣了,景色也跟著不同了。峨眉眼看著就到,她按下雲頭,降落到地面上,發現四周,青山綠水,藍天白雲,風輕花香,實在是不錯。如果再能有個艷遇什麼的,就更好了。

    她剛剛這麼一想,便聽得半空中咔嚓一聲響。抬頭一看,一個炸雷已經朝著她劈來了。

    情急之中,她「唉呀媽呀」了一聲,運起所有法力沒命地跑了起來。心中卻不免是深深地無語,尼瑪,老天爺是故意玩兒她的吧?不過是想個艷遇,至於天打雷劈這麼勁爆不嘛?

    誰料到一個雷沒中,跟著倆雷又來了。眼看著就要劈中她的腦袋,千鈞一髮之際,斜刺里忽然有一股子大力湧過來,將她一下拉了過去。

    她猝不及防,一個跟頭摔倒在地,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掉進了一個石洞中。洞外,天雷滾滾,大雨傾盆,洞內卻是風平浪靜,什麼都沒有。

    雖然不知道這雷從何而來,但總算是有驚無險。成青松了口氣,借著不時閃起的閃電光亮,慢慢爬起身來,準備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救命恩人」致謝。

    然而等她看清楚了那個人的臉,卻不由得愣住了,失聲道:「怎麼是你?」

正文 17、同衾

    疑問脫口而出的同時,身體的反應卻比腦子還要快。她的小宇宙在一瞬間爆發,整個人迅速倒退了數步,遠遠地拉開了跟那人的距離。因為退的太快,用力太猛,又實在太慌亂,她竟一下子撞到了山洞的石壁。

    顧不得查看撞得生疼的後背,她將全身的肌肉繃緊,凝聚所有的法力在雙手上,迅速做出了戰鬥的預備姿勢。

    真是冤家路窄,怎麼都躲到這麼偏遠的地方來,都還會碰到他呢?

    外面的風雨更猛烈了,不時亮起的閃電明滅的光亮中,那人的白色僧衣顯得十分扎眼。就那麼靜靜站在洞口,如同雕塑一般,穩固泰然。

    正是那個陰魂不散的臭和尚,法海。

    雖然看上去他暫時沒有出手的意思,但成青卻絲毫不敢大意。上次給他的那什麼紅蓮業火燒烤了之後,她的經脈到現在還在隱隱作痛,要是再讓他來上一下子,她的小命兒是絕對保不住了。

    石洞之外是電閃雷鳴,真個是驚天地、泣鬼神;石洞之內卻是鴉雀無聲,不過風雲暗湧,一觸即發。

    然而一炷香之後,法海卻仍是維持著同一個動作,好似真的變成了石雕一般,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看來,那佛家的禪定功夫,可真不是吹的。

    可是成青卻真是有點兒撐不住了,心道就算是發大招前的蓄力,您這也蓄得太久了點兒吧,難道又是一個新的誘敵深入的花招麼?

    又等了半柱香的時間之後,情況仍然沒有任何變化,她實在是沒耐性了。看著洞口的活石雕,她把心一橫,高聲喝道:「臭和尚!你來作什麼?」

    她這一聲喊暗用了法力,加上石洞空曠幽深,回聲甚多,疊加起來,頗有些震耳欲聾的意思,在雷聲轟鳴中都具有不錯的分辨率。然而,法海卻仍然如同泥雕木塑一般,沒有回應。

    成青有些詫異,這一點兒都不像是他往日的風格啊,不是應該大喝一聲「妖孽受死」什麼的,然後緊接著就「大威天龍」發招攻過來麼?

    莫非他今天是吃錯藥了?還是……又有什麼陰謀?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剛又是他出手讓自己免於被天打雷劈的命運,成青心中有絲掙扎。但是想到上次被他從蛤蟆精手裡救回來之後,緊接著那一把火……成青還是果斷地把那絲松懈的火苗掐滅了。

    都栽在人家手裡三回了,再犯傻,就算再僥倖沒死成,她都不好意思再活下去了。

    本著「寧可錯殺,不能被殺」的原則,成青深深吸了一口氣,點亮了指尖的青色法光。雖然知道現在她的實力仍然是可能被此人輕鬆秒殺的級別,但她還是準備放一團攻擊波過去,先探探路子再說。

    不是有句話說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嘛,你不出手,我上好了。

    她打定了主意,正想著試試自己新覺醒的這個攻擊系技能,卻忽然見到洞口的法海,身體搖晃了一下,然後砰地一聲倒在了地上。

    事情發生在一瞬之間,成青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等到他如同一個麻袋一般摔到地上之後好半天,她才回過神來。

    雖然仍然是疑惑這是不是他耍的什麼新花招,但不知道怎麼的,她還是提起腿,一步一步,慢慢走了過去。

    罷了,死就死吧,反正此時此刻,這洞里就他們倆人。以他的實力,要是想要她的命,根本用不著耍什麼陰謀詭計。隨便出個大招就可以把她秒殺了,犯不著這麼費勁的。

    即便心裡似乎已經被自己說服了,但相處幾次受到的傷害也不是白費的,說不怕那是騙人的。她一點一點挪過去,速度堪比蝸牛,調動所有的感官,借著此起彼伏的閃電的光亮,細心地觀察著法海的動靜。準備一有不好,立刻就跑。

    然而等她都挪到了他的面前了,他卻仍然沒有什麼舉動。無聲無息的,如同死了一樣的安靜。

    事情好像有點不對,難道他是真的暈過去了?

    成青莫名地有些心慌,趕緊揮手變出了一個火把,仔細地看了看他的情況。不想,一看就嚇了一跳,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原本堅毅的唇已經全部乾裂,身體冰冷的如同剛從冰窟里撈出來一般。

    伸手一摸,他的身下一灘粘膩。她大驚,不敢隨意動他,輕輕繞到另一側,想看看他傷得怎麼樣。

    由於他是側身倒在了地上,她先前沒有看到他的後背,此刻近距離查看,才發現,他後背的衣服已經全部焦黑,似乎,是雷擊的痕跡……

    難道,他剛剛替她受了那兩道雷擊?

    成青有點被這個呼之欲出的事實嚇到,然而更多的卻是困惑。他這麼做到底是什麼意思?他之前不是很想弄死她的麼?為什麼這回又會捨身為她擋下雷擊呢?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聽得他昏迷中無意識地發出了兩聲極輕的呻、吟,心中立刻傳來一陣奇異的刺痛,彷彿感同身受,二心一體。

    如同被蠱惑般的,她空著那只手不由自主地撫上他的臉,描摹他的眉眼,彷彿如此,便能撫平他的傷痛一般。

    神奇的是,他竟然真的在她的撫摸中慢慢平靜了下來,微微皺起的好看的劍眉也漸漸舒展開來,只是依然昏迷不醒。

    想來那天雷的威力實在是厲害,法力高強如他尚且如此,如果是劈在成青的身上,估計她就直接灰飛煙滅了。

    於是,這一次他又救了她一命。

    不管他是不是像上次一樣,過後還會再討回去,她成青總不是那種恩將仇報的人。平心而論,作為一個傳說中殺妖不眨眼的高僧,他對自己還真的是幾次手下留情了。便是上一次,他作勢真的要殺她的時候,也沒有下死手。

    燒傷雖然恐怖,經脈雖然疼痛,但是,實際上,卻沒有受什麼致命的傷。畢竟,看過了他秒殺蛤蟆精的手段,他若是真要取自己的性命,何須用火。念珠還有半副,一半的一半,便能把她解決了,何必拐彎兒抹角地用那什麼紅蓮業火呢?不會是就光為了好看吧?

    聯繫到自己胸口的紅蓮,還有莫名其妙開始恢復的功力,以及剛才的天打雷劈,成青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一個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想。

    話雖然如此說,她卻知道,不管這個猜想是不是真的,她的心都已經接受。

    從開始到最後,潛意識里,好像她從來都沒有真的擔心過自己會死在他的手裡。

    想的已經太多,個中原由,她不願再去深究。看著他蒼白的臉,她輕輕嘆了口氣,終究還是開始行動。

    在石洞的深處找到了一處開闊平整乾燥的石台,尋了些乾燥的樹葉稻草,以法力幻化出被褥枕席,然後運起法力將他搬運了過去。

    她法力雖然大有長進,但畢竟使用還不是很純熟,故而折騰了大半個時辰才把這些事情弄妥當。

    腦門上已經出了一些細汗,她隨手抹了一把,轉身看了看側躺在素淨棉布褥子上的法海,略想了想,小心地開始解他的僧衣。

    她有些顫抖地解開他胸前的衣帶,輕輕褪下。然後開始用法力慢慢剝離他後背燒焦地方的衣物。猙獰的傷口緩緩露了出來,讓人不忍心細看。成青微微咬住了唇,然後將手覆上了他的背心。

    青色的微光亮起,她努力回想著小白教的治癒術的內容,然後將法力源源不斷地輸送到他的傷口附近。看著那黑色緩慢地褪去,知道是法術起了作用,她心中暗暗歡喜。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那黑色的灼傷看上去沒有最開始那麼恐怖的時候,成青終於耗盡了全部的法力,癱倒在了他的身邊。

    順手拉過被子將兩個人蓋住,她一動都不想再動了。

    被褥是她變幻出來的,是她喜歡的樣子,竟也意外地很襯法海的膚色。素淨的棉布,柔軟舒適,躺上去就不想再起來,特別是她現在這種筋疲力盡,連手指頭都不想動的時刻。

    成青躺在法海的身邊,舒服地打了個呵欠,恍惚中似乎有一種莫名的安心和寧靜。那些老夫老妻,是不是就是如此?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上,蓋著一床被子,安然入睡,滿滿的都是信任和安全感。

    沒過了多久,成青已經朦朧睡去,半夢半醒之間,似乎感覺身邊的人輕輕靠近了自己,她沒有動,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睡,直到,被一股燥熱弄醒。

    掙扎著睜開眼睛,發現洞中仍是一片漆黑,不辨時刻。然而整個身體如同火炭一樣滾燙,就好像要被烤熟了一般難受。她暗暗算了算日子,猛然發現,原來今日便是端午,她們蛇類一直畏懼的端陽,一年一度的考驗關卡到了。

    感覺到自己越來越維持不住人形,成青十分煩躁,身體也不由自主地扭動了起來。

    是堅持,還是放棄,這是個問題。

    翻動中,她無意間碰到了身邊的法海。卻忽然發現,他的身體溫涼如玉,觸感十分舒服,正好能一解身體燥熱之苦。

    他似乎仍在沈睡,對於同成青身體接觸了一小下這個插曲渾然不覺。成青心中暗喜,慢慢地、小心地湊近他。

    先是手臂,然後是大腿,最後,整個身體都貼了上去。

    感覺還不錯。

    冬暖夏涼,天然空調啊。抱起來又舒服,真是個寶……還可以順便吃吃豆腐呢?

    叫你暗算我,叫你烤我,姐今兒都要摸回來,心情好的話,可以考慮來個先X後殺……

    從沒在意識如此清醒的情況下離他這麼近,成青有些心猿意馬,手也開始有些不規矩起來。

    法海畢竟是個男人,還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半裸著身體被個同樣衣衫不整的女人掛在身上摩挲,即便還沒有恢復意識,身體也漸漸有了反應。

    感覺到他的變化,成青覺得臉有些發燙,同時又隱隱覺得有些好笑。恐怕就是因為現在沒有意識,這個刻板沒趣兒的呆和尚才會如此的誠實吧?畢竟,身體,是不會說謊的。

    借著端午節來臨的瘋勁兒,她振奮精神,正準備一鼓作氣,將他就地吃乾抹淨。剛剛吻上他的唇,抬眼卻見,他竟忽然睜開了雙眼。

正文 18、迷亂

    黑白分明,纖塵不染,雖略顯冷峻,卻端得是眉目如畫。

    驟然給他這樣的一雙眼睛從這麼近的距離凝視,成青嚇了一跳,本能地有點膽怯。

    然而正是因為距離夠近,她便也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他眼中的神色。與往日的冷硬堅毅大不相同,此時此刻,他的眼中竟是有些迷離。配合上此時兩人同臥一榻,半、裸、相擁的情景,平白地增添了幾分誘惑之意。

    如此美色當前,成青心底那一點點膽怯立刻悄然散去。有道是「趁他病、要他命」,不抓住他難得柔弱的機會,恐怕以後,就沒機會了。

    想到這裡,成青露出一個微笑,如同一隻偷腥的貓兒,一口咬上他的唇。趁著他還迷迷糊糊的時候,重新開始攻城略地。

    吻,由淺入深,由輕而重,榻上濃情蜜意,帳內春、意、盎、然。這感覺實在太過美妙,成青禁不住砰然心動,漸漸進入到了渾然忘我的境界。

    等到她終於把自己弄得氣喘吁吁,停下來換口氣的時候,卻發現他竟仍是睜著雙眼靜靜看著她,神色迷離,面頰布滿了紅暈,雙目如同籠上了一層霧氣一般,潤得似乎要滴出水來。

    天啊,這……這……這和尚這回也太誇張了吧?就算是給雷劈了,這變化也太大了。這早已經超越了人類的範疇了,絕對的是個妖孽啊。

    給他這麼盯著看,成青覺得渾身的燥熱更加厲害了起來。她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便又湊了上去。感覺到他不躲不閃,不但沒有抗拒,還有些微微的迎合之意,她的驚異更甚。

    不是吧?這個真的是法海麼?他不會真的是給雷劈壞了腦子了吧?

    她帶著疑惑松開嘴,盯住他反復查看。經過反復確認,確定了是本尊了之後,心情忽然有些雀躍。

    怎麼說呢,看著忽然從傲嬌變成了呆萌系的法海,成青的小心臟終於忍不住深深地蕩漾了。幾次落在下風時暗暗憋著的那口氣終於找到了發洩的突破口。難得他現在是這麼副任人宰割的可愛小模樣,不好好玩兒弄下,簡直就對不起老天爺給她這個餡餅。

    趁著人家現在神志不清,沒能力對付她的大好機會,成青瞬間由小清新化身為腹黑、欲、女,獰笑著撲向了睜著一雙懵懂大眼安靜地看著她的法海小朋友。

    親,把身體借我調戲一下唄,包郵的哦,親。

    可憐的還似乎沒醒過神兒來的法海自然是沒有辦法拒絕她。成青興高采烈地撫上他精、壯結實的胸膛,一會兒用手指在上面彈鋼琴,一會兒用臉在上面摩擦生熱,過會兒又用牙齒在上面留下印痕……

    樂此不疲把所有想玩兒的花樣都試著玩兒了一遍,她的心情無比地淋灕暢快,覺得這一回真是什麼都值了。

    然而,正所謂「玩火者必**」,古人誠不欺我,得意忘形真是會惹來大麻煩的。

    沒過多久,正當成青玩兒得興起,將雙腳變回蛇尾,卷住法海的身體腰身,漂浮在半空中,作勢嚇唬他的時候,卻冷不丁被他忽然伸手抓住了尾巴。

    事情來的太突然,成青猝不及防,竟完全沒有躲開,就這麼著被他抓住,法力立時渙散,兩個人一同滾落在了床上。

    她本能地想抽出尾巴,誰料他的雙手似乎有魔力,如同鉗子一般將她禁錮住。她掙動了幾下,卻不知怎地,忽然覺得渾身乏力,動彈不得。想要試著把尾巴變回雙腿,發現竟然也是不可能了。

    她眼睜睜看著他掙脫了她的尾巴,輕鬆地將她制住。然後順勢一翻身,壓在了她的身上。

    形勢在一瞬間顛倒了過來,看著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成青忽然覺得有些緊張。她仔細地看了看他的眼睛,卻忽然發現,那眼神不知道何時已經變得十分幽深。看不清深淺,辨不明情愫,然而偏偏她不過只看了這一眼,便再也移不開目光,只想就這麼盯住他看,直到世界的盡頭。

    傳說中的一眼萬年,想來,也不過如此。只是為何會是在他們之間,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明明,是那麼突兀而對立的存在,卻偏偏有著致命的吸引……

    一想到這些,成青腦子不免又開始有些混亂。正在那裡浮想聯翩的時候,忽然見到法海慢慢俯下了身子,沒有任何徵兆地吻上了她的唇。

    她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耳鼓轟鳴,頭暈目眩,渾身發燙,心跳如擂。

    法海,竟然,吻了她。

    那個冷冰冰的、最愛打打殺殺的法海竟然主動吻了她。

    雖然不知道他現在腦子清不清楚,但是,這個……這個感覺,實在是相當的給力。

    成青激動得心跳加速,一時間竟忘記了換氣,險些將自己憋死。好不容易暫時抽了空子,微微掙脫了些,借機喘了口氣,然而法海卻竟學著她剛剛的樣子,扳過她的臉,俯身繼續將那個吻不斷加深。雖然略顯生澀,但是,對付成青,已經很夠用了。

    一吻停歇,他略略半抬起了頭,靜靜凝視成青的雙眼,漆黑的眸子,愈發幽深,唇邊水潤,散髮著一絲微妙的情、欲的味道。

    成青忽然覺得口乾舌燥,渾身發燙,不由自主地想要掙動,無奈身體給他牢牢壓制住,分毫都動彈不得。

    第二吻結束的時候,她已經癱軟得如同一潭春水了。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面色必定早已如同煮熟的蝦子一般通紅了。

    尾巴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變回了雙腿,法海似乎沒有怎麼注意,但是卻十分自然地將他自己的雙腿交叉著嵌入,重新穩固了壓制的場面。

    即使隔著衣物,肌膚相觸的地方,也如同火燒一般的灼熱。成青有些不安地扭動,似乎預感到了,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情。

    法海靜靜盯住她,沒有動,似乎在觀察,又似乎在沈思。片刻之後,他緩緩地抬起了手,伸向她貼身里衣的帶子。

    淡青色的里衣輕薄而柔軟,以羅帶綰結,輕輕一拉,便脫落在榻上,露出內里同色的肚兜來。

    如同她一向的偏好,那肚兜清爽乾淨,什麼圖案都沒有。簡簡單單的款式,素淡的顏色,卻偏偏同她白皙的膚色相得益彰。

    成青有些羞澀,但視線還是忍不住隨著他的手而移動。他的膚色健康明亮,是好看的小麥色。對比之下,更是映襯得她肌膚勝雪,柔嫩無瑕。

    那雙手輕輕地解開了她的肚兜。

    失去了桎梏,她雪白的從未暴露於他人之前的雙峰,立刻便如同出籠的白兔兒一般跳將了出來。

    雖然說他們那一次在瀑布的時候也曾赤裎相見,但鑒於那個時候的瘋狂,她其實也根本沒有注意到彼此都脫光了這個事實。

    故而,這一次,算是第一次被他在意識如此清醒的情況下脫成這個樣子。

    到底還是從未有過如同此時的體驗,成青略略瑟縮了下,無意識地想要躲避。然而還沒等她行動,那兩只雪團兒便給那一雙手用力揉搓了一下。她頓時便覺得微痛酥麻,卻是另有一種說不出的通泰,再也沒有了躲開的力氣。

    明顯地感覺到了他的體溫的升高,成青的心跳得更快,有些不好意思地閉上了雙眼。

    那雙手在她的胸前停留了一會兒,跟著,緩緩滑過了她的腰線,輕輕摩挲。成青有些顫抖,但是卻奇異地沒有什麼想抗拒的念頭。

    雙方的氣息都有些粗重,感覺到那雙手慢慢滑向她的下半截褻衣,成青輕輕咬了咬唇,重新睜開了眼睛。

    正對上他近在眼前的雙眸,眸中,依然是她看不懂的幽深。

    成青有些愣忪,未及轉念,便已淹沒在他的深吻中,回過神來的時候,身上最後一件衣服也沒有了。

    她的心狂跳了起來,幾乎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想低下頭,便見到他光裸的麥色胸膛,沒有一絲贅肉的腰線,還有……

    被那東西的驚人尺寸嚇到,成青如夢初醒般地想要退縮。然而哪裡來得及,他喘息著壓上她,不由分說地便要撞進來。

    成青吃痛,本能地掙扎起來,翻滾中,卻忽然覺得身體一輕。

    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身在半空中。慌忙低頭查看,才發現衣服好好地穿在身上,彷彿剛剛的一切不過是做了一場夢。

    然而狂跳的心還沒有恢復正常,身體的溫度仍然滾燙,肌膚似乎仍殘留著他撫摸過的觸覺……一切都那麼真實,她不相信那不過是她做得一場讓自己臉紅心熱的春、夢。

    還沒等細想,她卻忽然見到地下有青光一閃。定睛看時,卻是一條巨大無比的青蛇盤踞在一個石洞中,一動不動,似乎已經沈睡了過去。這青蛇看上去無比熟悉,似乎正是小青的本體。

    成青暗暗驚駭,未及深思,卻見那景象又已經發生了變化。石洞的不遠處似乎有個白衣的人影在荒野中狂奔,一面跑一面在大聲嘶喊著什麼,只可惜距離太遠,她聽不見。

    這事情變化的太突然,情況又實在太過匪夷所思,成青一時間摸不到頭腦,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也是到了這時,她才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竟是半透明的模樣。這種樣子,好像小白曾經說過,叫做什麼「靈體」。也就是說,那條山洞里的大青蛇,真的是她的「肉身」?

    她怎麼會弄成了這個樣子呢?據說靈肉分離是很危險的,小白都不敢隨便嘗試,以她現在的法力更是凶險萬分了。

    忽然想起她根本沒有自己玩兒「靈體出竅」,難道竟然是老天爺直接把她咔嚓了?怎麼辦?她還不想死啊!不過是想睡個和尚,要不要做得這麼狠啊?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身邊忽然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痴兒!即便他曾那樣待你,你仍願待他如此麼?」

ga1105 2015-12-21 08:57

正文 19、闖宮

    看清楚來人是誰之後,成青有一瞬間的錯愕,繼而很快便平靜了下來,淡然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輕輕嘆了口氣,似要說什麼,卻欲言又止,終於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兩人間的氣氛便有些沈悶。成青靜默了片刻,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正想開口詢問,天空中卻忽然傳來輕微的轟鳴聲。

    跟著,似乎有紅光自雲層中透出,一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的樣子。他的臉色略微變了變,輕輕對著她揮了揮手,便消失不見了。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成青未及反應,已經身不由己地隨著他那一揮手間的法力,在半空中飄蕩了起來。如同一片在風中旋轉的樹葉,她轉了好半天才飄回到了石洞中,又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回到了自己的肉身里。

    雖然仍是蛇的形狀,但總算是腳踏了實地,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慢慢放下。疲憊感鋪天蓋地的湧來,她很快地迷糊著睡了過去。

    雖然不知道到底自己是怎麼「靈體出竅」的,但這端午的陽氣實在是太盛了,便是她沒給人硬生生地拽出去,恐怕也差不多要自己暈過去了。

    只是可惜,雖然就差了那麼一點點,但是終究還是沒有睡成法海。作為個妖精,要睡個和尚,就這麼的難麼?

    遺憾總是在所難免,但是來日方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嘛。

    一旦想開了,也就沒有什麼好糾結的了。故而她這一覺睡的安安穩穩,直到了第二天下午才醒來。

    端午節既然已經過了,自然什麼事情就都沒有了。看著自己已經變回了人類的身體,成青輕輕舒了一口氣。只覺得渾身上下,每個關節都異常舒適,法力充盈著全身,一切都恢復了原狀,甚至比端午之前的狀態還要好。

    她一躍而起,興奮地轉了兩圈兒。衝到洞口一看,卻見洞外仍是陰雨霏霏。但這樣的天氣也絲毫沒有影響到她的好心情。略做準備之後,她便施展起法力,全速往蘇州飛去。

    然而一到了保安堂的後院,她便立刻覺出了不對。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整個宅子死氣沈沈的,一點兒聲音都沒有。算算日子,她猛然想起一件事兒來,再也不敢停留,趕緊往內堂里去。

    衝到小白和許仙住的院子一看,但見臥室的房門半掩,一股奇怪的味道從裡面飄出來,帶著說不出的不祥之意。

    她不敢再耽擱,推門進去一看,卻正好見到小白從床上翻身下來。再往地上一瞧,許仙正躺在桌腳,滿面驚恐,竟似已經氣絕了多時了。

    果然,還是發生了麼?

    端午節的雄黃酒事件。

    小白終於還是按照劇情君的安排,現出了原形,霸氣側漏地把自己那個沒用的老公給嚇死了。

    望著悲痛欲絕的小白,成青嘆了口氣。正想開口安慰她兩句,不想她忽然抬起頭來,冷靜地道:「青兒,你和白福幫我守著相公,我要出去一趟。」

    立刻明白過來她要去幹什麼,成青有點著急,連忙拉住她道:「姐姐,你這是去哪兒啊?莫非你要……」

    白素貞做了一個「就此打住」的手勢,似乎是不想同她多說。成青想了想自己知道的那個劇情的大概,知道此去她很是要受一番磨難和折辱,不由得心有不忍,當下道:「姐姐,有道是‘一人技窮,二人計長’,你雖法力高強,但此去牽扯甚多,必有諸多為難之處,不如就讓我一路同行吧?」

    白素貞略略吃了一驚,看那樣子似乎還想再說什麼,成青哪裡肯讓她開口,當即上前了一步道:「姐姐,時間不多了,咱們能等,許相公可是等不起的……不如就讓白福在這裡好生看顧著,咱們趕緊上路罷。」

    白素貞想了想,一時間也確實沒有什麼話來反駁成青,只得應了。她揮手叫來白福,叮囑了幾句,又施法把屋子重新佈置了一番,設下結界護住許仙,這才同成青一道兒,縱雲頭飛了出去。

    首先去的是瑤池。

    據說白猿仙君負責為瑤池聖母煉製和保管大羅金丹。這金丹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仙人吃了益氣延年,凡人吃了立地成仙。

    成青聽著小白興奮地給她講著這傳說中仙丹的妙用,感覺她簡直就像是一個跑江湖賣假藥的。幸而成青總算很快地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在神話的世界里。既然她都能是個青蛇妖了,一邊御風飛行一邊質疑大羅金丹的真實還是虛幻,也太裝那啥了點了。

    於是帶著這種微妙的矛盾而混亂的心理,她同小白一起飛到了瑤池。到底是天宮,神仙扎堆兒的地方,整個的氣氛跟在人間完全不同。

    成青一面有點好奇地看著這個四處雲煙繚繞,雕梁畫棟,每個細節都精緻得好像假的一樣的瑤池仙宮,一面順從地依著小白的吩咐,同她一起悄悄潛伏在廊柱後面,靜靜觀察裡面的動靜。

    即使是有千年法力的大妖怪小白童鞋,到了這個地方,也異常地低調謹慎,畢竟,這裡的主人可是牛X哄哄的瑤池聖母,玉皇大帝的老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仙。

    她要是不高興了,動動小指頭就能送她們兩只小妖精上西天了。

    意識到了這一點,成青也異常地緊張了起來。她們潛伏了沒有多久,便見到一個仙女拎著一個漂亮的花籃款款而來。果然是天上的仙女,雖然樣貌不若小白嬌美,但也是生的極佳,端得是國色天香,兼且氣質出眾,更是見之忘俗。

    她走的不快,步法優雅,目不斜視,徑直而行,竟根本沒有注意到藏在她身邊不遠處的小白和成青。

    成青悄悄擦了一把冷汗,轉頭卻見小白依然淡定自若,心中不由得暗自慚愧,暗道果然差著的這一千多年的修煉不是白瞎的,自個兒果然還差的遠啊。

    一念未了,忽然聽得不遠處有個極清亮嬌嫩的嗓音喊道:「姐姐,慢行。」

    她轉頭一看,卻見是另一個仙女正奔著這邊而來。遠遠地只見紫衣飄飄,一眨眼便快到了眼前。她似乎是有急事,一面跑一面喊,總算是讓先頭的仙女停下了腳步。

    捧花籃的仙女笑道:「妹妹,看你急的,跑了這一頭的汗,有何事如此急著找我?」

    紫衣仙女猶自有些氣喘吁吁的,聽了這話也不辯解,抿嘴一笑,從身後拿出一籃草藥來,恭順地道:「好姐姐,你是不是要去白猿仙君那裡?煩勞將這籃子藥材幫我帶過去給他罷。他要了好久了,我一直沒得空過去。現下又要去練舞,聖母娘娘等著看呢。」

    那捧花籃的仙女笑道:「我當是什麼事兒呢,就這麼點子事兒也值得你這麼跑?我幫你送去便是。」說著便伸手接過去,在紫衣仙女千恩萬謝中輕飄飄地走了。

    一切看上去再正常不過了,但是因為離得不遠,成青便得以清清楚楚地看見她們眼中的神色。好麼,明明臉上笑著,眼睛里卻分分秒秒都是算計。怎麼弄得像是金枝欲孽似得?原來天宮裡頭也時興這個啊……

    成青正在那裡看得津津有味,冷不丁給小白一手拽住,不由得一愣,抬頭就見她比了一個「別出聲、跟我來」的手勢。成青會意,點了點頭,由得小白拽著自己跟著那捧花籃的仙女一路往另外一處宮殿而去。

    穿過幾個彎彎曲曲的迴廊,很快便到了一處不大的宮殿。那捧花仙女理了理衣裙,款款踏入宮殿之內,清了清嗓子道:「仙君,您在麼?我給您送東西來了。」

    裡面應了一聲,出來一個白衣的男子。雖然仍有些猴子相,但看上去仍是個不難看、甚至已經可以算是有點好看的猴子了。

    想來這位便是那傳說中的白猿仙君了。但見他伸手接過仙女手中的花籃和藥材,正正經經地道了個謝,似乎完全沒有看到美人眼中的情意。

    原來天宮裡頭也能有私情?看來那些思凡的仙女前僕後繼,倒也不都是唬人的啊。可惜這一位似乎運氣不怎麼好,「俏媚眼做給瞎子看」,全然白費功夫了。

    沒等成青就這個問題多做什麼研究,那仙女已經依依不捨地告了別。那白猿仙君便回了內室,似乎是安置鮮花和草藥去了。

    望著大殿中間那眼仙泉和旁邊桌上供奉著的金光閃閃的罈子,小白喜得心花怒放。什麼叫「得來全不費工夫」,趕緊地拿上走人吧。

    她叮囑成青站在殿外放風,然後便自己一個人衝了進去,拿起了罈子。她猶豫了一下,大約想著都拿走目標太大,便想打開罈子,只帶幾顆仙丹走。

    誰知道看上去輕飄飄的壇封,竟是怎麼揭都揭不下來。把成青在外面看得都著了急,正想著小聲叫她先都拿出來再說。忽然覺得眼前白光一閃,竟是那白猿仙君去而復返了。

    但見他冷笑了一聲,伸出手來道:「沒有我施法解封,任何人都打不開這罈子。你是哪裡來的妖孽,竟敢偷我仙丹。」

    小白慌忙行了個禮,做了自我介紹,態度十分良好,但是仙丹罈子還是緊緊地抱在懷裡不肯撒手。

    那白猿有點惱了,正色道:「你不在峨眉山好好修煉,來這裡亂闖什麼?快把仙丹還我,回去好好修煉去罷。」

    小白連忙解釋,自己是要救老公的,雙手卻把罈子抱得更緊了。

    白猿對妖精也能嫁人、有老公這件事提出了質疑,小白自然是把「老公是救命恩人,她嫁給他是為了報恩」那一堆話噼里啪啦地說了一遍。

    白猿聽得半信半疑,但是它大約很看重自己的面子,不想跟小白這種沒成仙的小妖精計較,仍然大度地一揮手道:「把仙丹留下,你可以走了。」

    眼看著這位是怎麼說都說不聽,小白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仙君,我丈夫等著這仙丹救命的,求您大發慈悲,賜給我一顆救命吧。」

    白猿冷聲道:「荒謬,仙丹豈是凡人可以隨便拿去吃的。快快還來,不然休怪我不客氣。」

    兩人話不投機,已經沒有再說的必要,當下便動起手來。

    成青蹲在殿外,看著他們倆你來我往,站在一處,心中著急,卻也插不進手去。即使不用法力探測都能知道,這兩人的對戰,是她能力之外的等級。她只有圍觀的份兒,想攪進去,絕對是一攪一個死啊。

    事實證明,天庭中的神仙們,能力確實不都是吹的。這位也用一條棍子做武器,看久了有點神似孫悟空的白猿仙君,武力值十分強大。彪悍如小白都沒有能夠撐上幾個回合,就敗下陣來。

    眼看著小白就要給他的哭喪棒一下打中,成青顧不得小白那「見事不好,趕緊就跑」的叮囑,飛身撲了過去。

    不想卻是來不及了,那一棍筆直地朝著小白的肚子打了過去。還沒等成青驚叫出聲,卻見小白的肚子忽然金光一閃。跟著白猿便驚呼了一聲,連猿帶棍子一起給震飛了出去。

    成青驚魂未定地扶住同樣驚魂未定的小白,有些詫異地看著小白那救了她一命的肚子,似乎那裡面蘊藏著什麼大力量一般,霎時間便神聖了起來。

    白猿同學雖然也很是詫異,但掙扎著爬起來之後,似乎立刻想明白了,表情也沒有那麼生硬了,竟有些客氣地道:「即便看文曲星的面子,這仙丹也不能給,聖母娘娘若怪罪下來,我可擔待不起。」

    這話就有些意思了。成青跟小白對視了一眼,知道她也是這個意思,當下點了點頭,表示支持。

    於是,小白輕啓朱唇,發動了溫柔攻勢,加上成青也拉下臉皮跟著在旁邊敲了敲邊鼓,這才總算說動了白猿,答應帶著她們一起去見瑤池聖母,當面求藥。

    還未到殿上,已經聽見歌舞弦樂之聲。成青看著小白滿臉的悲愴焦慮,恍然生出一種「凡人下界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之感。

    她默默地扶住了小白,等著白猿去幫她們通傳。

    很不幸的是,在殿外值班的是那個來送花籃的仙女,她見到白猿帶著成青和小白過來,臉色已經有些不豫,再聽了白猿為她們說的好話,面色更黑了。當即冷笑了一聲道:「娘娘正在欣賞歌舞,沒工夫管這些雜事,仙君還是請她們回去罷。打擾了娘娘的雅興,咱們都擔待不起。」

    白猿仙君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悻悻地轉過頭來道:「你看,我說了罷,聖母娘娘不會見你們的,你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已經都到了門前了,小白哪裡肯放棄,一把掙脫了成青,撲上去求白猿,跟著又求那仙女,弄到推推搡搡,披頭散髮,好不狼狽。

    就在成青實在看不下去,準備出手拉住小白,順便教訓下那個膽敢亂吃飛醋,假公濟私的仙女還有摸不著頭腦,遲鈍得讓人想哭的白猿的時候,忽然聽見殿內的歌舞音樂聲一瞬間安靜了下來。跟著,有一個洪亮威嚴的女聲冷淡地道:「殿外,何人喧嘩?」

正文 20、求藥

    這聲音帶著絕對的權威和高高在上的氣勢。成青和小白本能地顫抖了下,然後便給忽然冒出來的金甲侍衛們推搡著進了大殿。

    大殿的地板似是雲霧砌成,飄渺虛幻,踩上去卻和踏在實地無異,侍立的護衛神將女官仙子們雖然人數眾多,但每一個都靜悄悄的,連一聲兒咳嗽都沒有,平白地顯出一種極其威嚴莊重的氛圍來。

    成青和小白給金甲侍衛們如同丟兩袋白菜一樣丟在了雲霧繚繞的地板上,前方有另外的神將低喝道:「何方妖孽,竟敢騷擾聖母娘娘雅致,還不快快報上名來。」

    趁著小白回話的時候,成青微微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端坐在高高的寶座上的一身明黃朝服的女人,不由得暗自咂舌嘆息。傳說中的瑤池聖母,果然不同凡響,這氣場強的,簡直太有王八之氣了。傳言中這個瑤池聖母比她老公玉帝還有範兒,雖然成青還沒有見到玉帝是什麼模樣,但看這位聖母娘娘這個排場,到的確儼然已經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模樣了。

    聽了小白聲情並茂、涕淚俱下的回稟,瑤池聖母略略皺了皺眉頭,微開金口喝道:「仙凡不同,這瑤池仙丹豈是凡人所能得的?」

    她中氣甚足,又是專門拿足了強調喊將出來的,故而這聲音的威懾力十分強大,成青一時沒有防備,險些給震倒在地。饒是小白法力高強,身體也不由得晃了幾晃,才勉強穩住。

    按說這麼一打照面,雙方實力的懸殊已經是再明顯不過,然而為愛痴狂的小白卻半點兒退意都沒有,反而膝行上前了半步,異常懇切地道:「望聖母開恩,念在弟子也曾經拜在梨山老母的門下,苦修多年,一心向道……」

    沒料到她不提這什麼「一心向道」還好,才起了個頭,就惹毛了那位聖母娘娘。她老人家直接斷喝了聲「住口」,打斷了小白的傾訴,直接判定她是「凡心未退,沈浮世俗」,然後下令讓人把小白和成青一起轟出去。

    小白自然不肯死心,還在那兒囉嗦什麼「報恩」論,那王母更覺厭煩,眼看著又要爆發。成青見事情不好,趕緊拉住小白,示意先退出去,從長計議。

    誰料小白心急如焚,完全失去了平常的冷靜理智,竟一把掙脫了成青,順勢踢倒了圍住她們的幾個金甲侍衛,然後對準了旁邊目瞪口呆了的白猿仙官一頭撞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到了仙丹罈子。

    小白如此明目張膽地不給這位天庭女王面子,自然是吃不了兜著走。聖母娘娘一個不高興,揮了揮衣袖,隨便弄了個什麼「天羅地網」就把她們倆網了個正著。

    成青無奈地看著小白仍然不放棄地念叨著什麼「聖母垂憐,聖母開恩」,瞅了瞅臉色越來越黑的瑤池聖母,輕輕嘆了口氣。原來愛情真能讓人變傻,搞到除了那個人之外,其他人的臉色都不會看,這也太超過了吧?

    雖然給周圍不斷變化的氣色光網弄得有點心浮氣躁,她還是慢慢冷靜了下來,暗暗思索對策。靠這個王母自己發善心放了她們肯定是不可能的了,眼下,恐怕只能另請救兵了。而要說普天下最大慈大悲,肯發好心、又有能力救她們的,恐怕就只有觀世音菩薩了。

    旁的不說,這小白跟許仙的姻緣,最開始,不就是這位菩薩拉的線麼?什麼「西湖高處尋」……她一輩子都忘不了小白引用這句話時候的夢幻眼神。

    泥煤,幫人就要幫到底啊,不能中途掉鍊子哦。

    她想著小白傳授的什麼靜心入定祈禱的法門,慢慢進入了禪定境界,一點靈體在九天轉了半圈兒,悄悄默誦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的大名。

    沒想到還沒念兩句,就感覺一股極大的力量朝著自己壓了過來,未及反應,神識已經給拉了回來。因為那力量太強大,來勢也太凶猛,她的小神識險些經受不住,搞到整個人差點兒吐血。

    幸而她拼盡了全部法力,這才總算穩住,沒有當場失態,饒是這樣,還是給小白看出來了,不無擔憂地扶住她問了句:「青兒,你怎麼樣了?」一面仍然是一疊聲地道:「請聖母垂憐,聖母開恩啊!」

    真是服了您了,姐姐。妖也要有妖的尊嚴啊,明顯此路不通就別犟了好不?成青默默地把快要吐出來的血咽了回去,還沒等開口說話,瑤池聖母冷淡的嗓音又響起來了:「哼,區區一隻小蛇妖,也敢在天庭如此放肆,不好好在人間修煉,跑來為人家強出什麼頭?」

    說到這裡,她似乎想起了什麼,仔細看了成青一眼,竟然更加生氣,冷笑了一聲道:「原來是你?我說怎麼有這麼大的膽子……來呀,把這倆東西都給我押下去斬了。」

    五六個金甲侍衛齊齊應了一聲,立刻圍上來將她們倆架了起來。小白的眼淚嘩嘩地下來了,大呼著什麼「聖母饒命」,卻仍是給侍衛們拉拉扯扯地從地上拖了起來。成青剛剛被王母用**力拉回了神識,多少受了點損傷,還有些輕飄飄地摸不到方向,自然是很輕鬆地就給拉了起來,拖著往殿外而去。

    瑤池聖母絲毫不掩飾對她們倆小蛇妖的厭惡,素手一揮,說了句「立刻行刑」,就決定了成青和小白的命運。

    雖然小白仍在哭哭啼啼、拉拉扯扯,但人家王母金口玉言,侍衛們也是行動力迅速,眼看大刀就要往她們頭上砍來,千鈞一髮的時刻,忽然聽得半空中傳來一聲「刀下留人」。

    緊跟著眼前法光一閃,正是觀世音菩薩帶著金童玉女駕臨。

    成青輕輕鬆了口氣,暗道,真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雖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剛剛那陣子祈禱奏的效,總之,她來了就好。

    她這口氣兒還沒緩過來,就見小白已經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抱住菩薩的大腿,哭訴什麼她家「官人性命難保了」。

    成青頓時覺得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兒,合著妹子我跟您出生入死,最後您首先想到的還是你家男人啊。怎麼說呢?雖然知道關心則亂,但是……她不是聖人,總這麼被無視,也是會受傷的。

    這一邊她自己在這裡有些小嘀咕,那一邊菩薩慈愛地表示了對小白「不顧自己安危,首先想到相公」的美好高尚品格的贊美。

    有了菩薩的撐腰,小白的底氣明顯地足了很多,連帶過來攙扶成青的手臂都有力了不少。成青禮貌性地對這位久聞大名、卻是首次謀面的觀世音菩薩行了個禮,一抬頭就見到她似乎飽含深意的含笑的目光。

    成青微微一愣,卻見菩薩朝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然後便前頭帶路,徑直往聖母殿中行去。

    又來了,傳說中的高深莫測啊!!高深泥煤!!好好說話會死麼?會死麼?這麼但笑不語、高深莫測地盯著人看,是會給很很大壓力的好伐?

    話是這麼說,成青還是把滿腔疑問又咽回到肚子里去,跟在她們身後,默默地進了殿,靜靜圍觀兩個高階女人的戰鬥。

    這倆都是女強人,一仙一佛,一剛一柔,你來我往,進退有度,攻守相宜。對峙起來果然好看。

    因為實力相當,觀世音也實在太會說話,所以很快的,這件事就圓滿解決了。雖然小白幾次忍不住想插嘴,但成青眼明手快,及時阻止了她,所以最後她們一行人還是順利地逃脫了被王母為難的命運。

    小白還是對那罈子仙丹念念不忘,想求觀世音到王母那裡弄幾顆來。誰知道人家觀音姐姐早有準備,確實是幫人幫到底,竟然在來的時候就安排好了。一上天就跟人家南極仙翁要了一棵「回生草」,就等著把她們姐兒倆弄出來,好去領呢。

    於是小白千恩萬謝地辭別了觀世音,然後帶著成青一路往什麼紫薇山南極宮而去。

    雖然對於前途凶吉、許仙的命是否還在等問題十分糾結,但畢竟還是知道時間寶貴,小白終於在成青的勸慰提醒下,專心趕路,全速飛到了紫薇山。

    但見山體蜿蜒,奇峰陡峭,甚是磅礡。靠近了看時,又見奇花異草,珍禽稀獸,紫氣氤氳,實乃仙境。

    想是順利找對了地方,小白臉上微見喜色,轉頭對著成青道:「青兒,咱們快去尋了仙翁的洞府,速速求藥去吧。」

    成青點了點頭,轉身指了指不遠處花叢掩映之處道:「是不是就是那個紫霞洞?」

    她話音未落,便見洞口人影一閃,出來一個身著金黃袍子的俊俏少年,大聲喝問道:「來者何人?竟敢私闖神仙洞府?」

    小白慌忙上前,又把自己的家門報了一遍,這一次倒是沒有忘,順帶捎上了成青。

    那少年打量了她們一番之後,恍然道:「哦,你就是要跟我師父求靈芝仙草的白娘子啊?」

    原來那「回生草」就是靈芝啊,果然是觀世音菩薩,隨便說個什麼都要變著法子說出來,就不能好好地說本名麼?

    這一邊成青忍不住暗暗吐了個槽,那一邊小白卻是喜出望外,起手又行了個禮道:「正是弟子,敢問仙官大名?」

    少年還了個禮,笑道:「我是靈鹿童子。」

    小白乖巧地道:「仙官吉祥。」

    兩人你來我往,相處甚為融洽。小白客氣有禮,那少年也很好說話,沒多久就把靈芝草給出來了。

    成青在旁邊看著,完全插不進話去,當真有些嘆為觀止。幸而一切都很順利,那靈鹿童子不但給了靈芝草,還介紹說這靈芝是越新鮮越有效,建議小白和成青趕緊啓程,回下界救人。

    小白又是千恩萬謝地辭別了童子,帶著成青起飛。

    一路上,小白的臉上是掩不住的喜悅,倒是成青心中隱約有些不安。雖然許仙那倒霉孩子一向運氣還可以,但是這一回事情也太過順利了,總讓人覺得不踏實。

    果然,她的預感很快就應驗了。還沒等飛出紫薇山的地界,就聽見不遠處的山坡上忽然傳來一聲嘹亮的鶴鳴。

    小白的身體抖了一抖,想掙扎著繼續飛時,半空中卻忽然襲來一股勁風,直接把她們倆從雲頭打了下來。

    望著小白瞬間有些慘白的臉,成青嘆了口氣。就是說許仙這倒霉孩子不可能運氣一直都那麼好,靈芝草怎麼也算個寶貝,那麼順利地就能拿到的話,這遊戲就簡直太沒有難度了。這不,傳說中的守關小BOSS出現了吧?

    好像守靈芝草的是個仙鶴來著,正好是蛇類的死對頭,這難度,瞬間就升級了啊。

    成青一面習慣性地吐著槽,一面看著前面的土坡,等候這個守寶的小BOSS現身。

    一陣風刮過,她們面前果然現出一個身著白色羽衣的少年。刨去那讓人吐槽無能的白色羽毛衣服之外,倒也真是個美艷的孩子,雖然看上去略顯冷酷了點。

    這冷艷的少年殺氣十足地看了她們一眼,寒氣四溢地開口喝道:「孽畜慢走,把靈芝草留下來。」

正文 21、盜草

    小白愣了愣,本能地護住裝靈芝草的袋子,好聲好氣地解釋道:「仙官,這靈芝仙草乃是尊師南極仙翁賜給我,要救我相公性命的。」

    她這一日為求靈藥操碎了心,身心俱疲,但仍是耐著性子、強撐著低聲下氣地解釋。只是到底心急如焚、焦急難耐,言語間便不免有些哽咽之聲,眼中也是淚光點點,當真是我見猶憐。

    沒料到那仙鶴童子十分不上道,一點兒憐香惜玉的心都沒有,不但一口咬定那仙草是她們偷的,說著說著,竟然還率先動起手來。

    他本就居高臨下,這凌空一抓之勢便更為迅猛。小白險險躲過,口中仍是楚楚可憐地解釋、陪好話兒,希望他放過自己。

    成青給仙鶴童子這種橫衝直撞、蠻不講理的舉動弄得十分不快,又見他神情高傲,不可一世的姿態,更是異常氣憤。等到那仙鶴童子振翅又擊來幾招之後,她終於忍不住一把拉住小白,沈聲道:「姐姐,救人要緊,你先回去,這只鳥等我來收拾。」

    這話一說,小白固然是一愣,那白鶴童子也微微吃了一驚。他貴為上仙南極仙翁的弟子,敢當面稱呼他為「這只鳥」的人物,想必從未有過。更不要說,成青不過是條道行淺薄的小蛇妖了。

    他這一愣神,攔截的防線自然就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缺口。成青見機不可失,忙運起法術將小白連人帶靈芝一起送走。

    因為事態緊急,情勢所逼之下,成青的小宇宙得以瞬間爆發。眨眼之間,小白便給她送出了好遠。

    風中隱約飄來小白拖著哭腔的「青兒小心」,然而她終於還是被成青安全地移動到了仙鶴的射程之外了。

    成青輕輕鬆了口氣,轉過頭來,才發現,面前的仙鶴已經呈現瘋魔化狀態。但見他睜著充血的眼睛咆哮道:「孽畜!竟敢如此不把我放在眼裡,定要你嘗嘗我的厲害。」

    說到打架,他倒是真的不含糊。一面咆哮,一面就揮著翅膀攻擊了上來。整個是一隻吃了炸藥的猛禽,絲毫沒有半分靈禽仙鳥的姿態了。

    強敵當前,成青難免有些慌張,畢竟除了給法海摔飛過幾次之外,她還是第一次跟人家用法力打架。這難度就像是一個剛剛會爬的嬰兒要去學人家挑戰百米跨欄一樣,四個字,天方夜譚。

    幸而烙印在小青身體里的感知危險力和動作靈敏性還在,故而她跌跌撞撞地,也險險避開了幾次仙鶴的瘋狂攻擊。

    然而畢竟實力相差懸殊,她又一直只守不攻,故而很快便落在下風。

    正當她體力和精神力都到了崩潰的邊緣,再也避無可避的時候,耳畔竟忽然隱約傳來一個柔和清亮的聲音,淡定地道:「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雖然是一句說了等於沒有說的話,但這聲音似乎有一種奇異的魔力,竟讓瀕臨崩潰的成青瞬間冷靜了下來。

    她如被蠱惑般地,深深吸了一口氣,放鬆了身體和經脈。一面躲避仙鶴童子凌厲的攻勢,盡量讓自己受到的傷害減低到最小,一面集中注意力,仔細地尋找他招式中的破綻。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被揍到鼻青臉腫、小命嗚呼之前,她總算是發現了氣得快要爆炸的仙鶴童子的一處疏漏。

    這破綻很小,若不是這仙鶴給她氣得快要發瘋,想來也不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然而,對於成青來說,這一瞬間的小疏漏便已經足夠。

    她凝聚起所有的法力,指尖盈滿了青色的發光,輕輕地朝著那個破綻擊去。

    「轟隆」一聲巨響,煙塵四起。灰霧散去的時候,白鶴童子倒在山坡上,唇邊染血,滿眼的不可置信。

    成青也有些愣怔,真沒想到她第一次正式打架就打贏了。雖然說自己的傷恐怕比那白鶴童子的好不了多少,但是,表面上看來,確實是她贏了。

    可惜她還沒有來得及歡呼一下,便見那白鶴童子一個鯉魚打挺躍起身來,隨便抖了抖羽毛,那本來很嚴重的傷竟然就那麼消失了。

    成青看得目瞪口呆,心道這技能太逆天了吧?她的自愈術好歹還是需要點子時間,這只鳥竟然會瞬間變身啊……

    只見那仙鶴一雙眼睛早已經氣得血紅,眼瞅著就要奮力一擊,來個絕地大反攻,他們面前卻忽然出現了一紅一黃兩團光球。

    很快地,光球們迎風一晃,變成了兩個人。當前的一個滿面紅光,笑容可掬,正是壽星老兒的模樣,想來就是傳說中的南極仙翁了。另一個倒是見過的,便是方才在紫霞洞親切地贈給小白靈芝草的靈鹿童子。

    雖然現場多了倆人,但白鶴童子想是早已經氣瘋了,竟完全無視了他們的出現,伸出爪子就要往成青臉上抓來。

    那老壽星慌忙開口喝道:「徒兒啊,住手!」

    不想,卻已經遲了。

    眼看著成青就要給當場毀容,忽然一陣勁風拂過,再回神時,她已經給人護在了懷中。

    雖然不過是停留了片刻,便給丟到了身後,但是那一瞬間,確實有絲溫暖,直透心懷。

    然後便是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她輕輕嘆了口氣,不必抬頭看,便知道來的人是誰了。

    顯然,對於此人忽然殺出來這件事情,那一邊的仙人們似乎比成青更覺吃驚。只是礙於仙家的面子,沒有馬上質疑。

    只有白鶴童子果然還是嫩了點兒,率先沈不住氣,開口質問道:「你是哪裡來的和尚?私自跑來仙家神山不說,竟然還多管閒事,胡亂救這個妖精?」

    這問題也是成青心中疑慮的,只不過經過幾次亂七八糟的相處和糾纏之後,她也不會貿然開口詢問便是。

    這個人心裡想些什麼,她從來都是搞不清楚的。她永遠都不知道,他一會兒救她一會兒殺她,到底是什麼用意,犯得是哪門子瘋。

    面對白鶴童子的質問,他表現的相當沈穩,不卑不亢地道:「貧僧,法海。」

    白鶴童子愣了一愣,道:「你就是那個法海?聽說你不是最喜歡殺妖怪的嘛?怎麼……」

    他還沒有問完,南極仙翁已經笑著打斷了他,開口道:「徒兒,不必多問了,由他們去吧。」

    白鶴童子猶自不甘心,爭辯道:「可是師父,這蛇妖的同伙兒偷了咱們山裡的靈芝仙草,徒兒正要把她拿下,好去追另一個,奪回仙草呢。」

    南極仙翁笑道:「由她們去吧,那靈芝仙草,已經是她們的了。」

    奈何白鶴童子的腦子是榆木疙瘩做的,還在執拗地問:「師父,這靈芝仙草明明是咱們紫薇山上的,如何會是她們的了?」

    南極仙翁但笑不語,旁邊的靈鹿童子實在看不下去了,翻了個白眼,十分無語地道:「師弟啊,你還真蠢誒,當然是師父賜給她們的了。」

    白鶴童子瞬間當機了,喃喃道:「啊?那她們真不是偷的?」

    靈鹿童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道:「當然不是了,我一直在洞府看守,誰敢亂偷啊?當然是師父吩咐了,我才給她們的嘛。」

    白鶴童子吃了個癟,不敢說話了,不過停了片刻,又急聲道:「不對啊,就算是這樣,可這法海為何來咱們這兒,還救這個妖怪啊?」

    南極仙翁看了法海一眼,捻了捻鬍子,笑道:「這個就不足為外人道了,此間的事情已了,咱們回去罷。」

    法海默然合掌,目送南極仙翁帶著兩個童子華麗轉身,憑空消失。

    一切都順利通過了。

    如果……忽略掉遠遠地傳來的,某個喜歡「十萬個為什麼」的好奇禽類很大聲地問「為什麼就這麼放他們倆走了」,和他無語的師兄同樣聲音不小的「當然是因為蛇妖已經是他的了」——這種讓人感覺很微妙的對話的話。

    神馬叫「蛇妖已經是他的了」,這話說得太有深意了吧?

    成青一面習慣性地吐著槽,一面卻不由得有些臉紅心跳。「已經是他的了……」麼?好吧,經過那幾次的折騰,雖然還沒有完全是,不過也差不多了吧?

    一想到那些活色生香的時刻,她又有些意亂情迷了。幸而山間風冷,迎面一吹,倒讓她瞬間清醒了。

    想到這連續幾次的杯具,她本能地後退了一步。一抬頭,卻正見到他注視著她的眼。那眼神混著困惑、憂慮、驚恐和迷茫,實在太過複雜,倒似把其中隱約的戀慕之意衝的更淡了。

    默然相對,寂靜無語。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正當成青以為他就要這麼呆站下去,直到地老天荒的時候,卻忽然感覺到身體一輕。

    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變回原形,躺在了一個白口袋里。仔細往上看,頭頂還有一根巨大的房梁狀柱體,不時晃動,帶的整個口袋都搖擺不已,想要維持平衡都不容易。

    她艱難地適應了這個顛簸的環境,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給人裝進了衣袖里。至於這動手的人是誰?那根本更是猜都不用猜了。

    成青再一次對他的莫名其妙的舉動感到無語,卻也對自己現下這種任人宰割的處境無能為力。她無可奈何地放鬆了身體,竟慢慢地在他搖搖擺擺的衣袖中打起了瞌睡。

    可惜沒過多久,她便給一聲驚雷炸醒。身下的衣料很快變得濡濕,想必外頭又下起了大雨。

    她暗暗嘆了口氣,慢慢往上面游動,想找塊乾點兒的地方落腳。沒想到還沒等她游到他的肩部,便覺得一股大力忽然朝自己襲來。她身不由己地被甩了出去,迎風一展,已經變回了人形。

    還沒等她站穩腳跟,便給從天而降的傾盆大雨兜頭兜臉地澆了個濕透。

    冷風穿堂而過,帶來透心兒的冰涼。

    成青哆嗦了下,連續打了幾個響亮的噴嚏,拖著濃重的鼻音狠狠地道:「你這又是抽得什麼瘋?」

    片刻的靜默之後,回應她的,卻是男人瘋狂的嘶吼:「為什麼?為什麼不肯放過我?」

    這話是從何說起呢?

    望著他在暴雨中咆哮的臉,成青愣了一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下一瞬間,身體已經被他緊緊擁住,滾燙的肌膚透過被冷雨浸透的冰冷的衣衫,傳來火焰般的灼燒感。

    唇被深吻,似在瞬間被奪去了呼吸。

ga1105 2015-12-21 08:58

正文 22、魔障

    成青的腦子在一瞬間空白,渾身升騰起熟悉的燥熱感。她無力抗拒,只有更用力地抱緊懷中的人,忘情地回吻過去,兩個人好似要融合成一個人一般,情迷意亂。

    暴雨依然如注,然而依偎在彼此的懷中,似乎一切都已無關緊要。仿若天地間,只剩了他們兩個,永生永世,不離不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她以為自己就要窒息而死的時候,他終於放開了膠著的唇。

    深情的凝視,露骨的愛意。劇烈的心跳聲,蓋過了雨聲潺潺。

    這一刻,任何語言已經是多餘。他們在彼此的眼中找到了同樣的情意,再也無法掩飾,再也無需迷茫。

    愛來得如此突兀,卻又似水到渠成般自然。

    如同等待了千年一般,他迫不及待地低下頭,再一次輕輕吻上來,她亦溫柔地回應,心中酸澀卻欣然。

    一吻未了,雨卻愈發地大了。遠遠地傳來雷霆轟鳴之聲,她輕輕移開雙唇,抬眼看向他的眼睛,淡淡笑道:「又打雷了。」

    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緊緊將她擁進懷中,似乎對這天象的異變半分在意都無。

    輕輕靠在他的懷中,雙手無意間撫過他曾經替自己擋過雷擊的後背,成青心中竟也是異常平靜,盈滿了久違的安心和淡淡的幸福。

    自從在白府後園初見,兜兜轉轉這麼多次糾纏下來,互相明瞭了心意的這一時刻,竟是如此地平和喜樂,哪怕下一瞬就灰飛煙滅,又有何遺憾?

    且慢……遺憾?

    可能還真有。

    那就是……床單,還沒有滾過呢。

    雖然兩次都很接近,但是,確實還沒有真正地……完成。

    所謂事不過三,在這段絕對禁忌的,勁爆程度可以說都遠超過白娘子和許仙的戀情被天譴之前,怎麼也要完成這個環節!不然太虧了啊!親。

    她這麼略微一走神兒,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渾身上下早已經濕得不能再透。總是忘記用法力護體的她,在方才那種情形之下,自然更是完全忘記了這個茬兒。故而這時候給冷風一吹,她終究還是撐不住,又一次響亮地打了個噴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正想著開口,下一瞬間,已經被他打橫抱起,一路往不遠處的山谷奔去。

    層巒疊嶂之中,天然的石洞極多。沒有費上多大的勁兒,他便尋到一處,抱著成青走了進去。

    成青心念既動,躺在他的懷中,便已不復方才坦然。抬頭望見他幽深的黑眸,她有些羞赧地縮了縮,趕忙轉過眼,裝作打量四周,避開了視線。

    這石洞不算小,但光線竟是不錯,還隱約有水流之聲傳來。仔細看去,原來石洞上方竟有一處缺口直通山外,仰頭便能見到天色。雨水從洞口飄下來,落在地上,想是年深日久,竟將洞口之下的石面衝刷成一個小小的水潭。

    水滿則溢,積水匯成水流,順著地勢流向石洞深處,蜿蜒曲折,連綿不絕。流水中間,環抱著一處空地,上面立著幾塊大石,有的似桌,有的似榻,無一不全,儼然是一處極妙的天然洞府。

    雖然已經身處石洞之中,但他們仍能聽見遠處驚雷滾滾之聲,只是兩人各懷心思,竟誰都沒有再對此多加留意。

    法海輕車熟路地繞過水潭和溪流,到得石榻之側,揮手運起法力,燃上一簇火把。然後便將成青輕輕放下,拉她坐在火邊,細心地為她烘乾衣服。

    火光掩映中,他的神色平和,姿態安詳,卻不知怎地,更是讓人有種莫名的悸動。

    成青慢慢抬起頭,凝視他的眼,終究還是忍不住微微笑道:「這地方不錯,是你的?」

    話音未落,便有閃電划過,映亮了石洞,炸雷在洞外響起,頗有些驚心動魄之意。

    法海絲毫不為所動,雙手仍穩穩拿住她的衣服,輕輕搖了搖頭,淡淡道:「是我雲遊路過之所。」

    成青神色亦是如常,慢慢道:「確是造化鐘秀之地,不過,佛雲心無罣礙,沒想到你仍是記得。」

    法海頓了頓,深深望了她一眼,輕輕嘆道:「三千業障,我佛慈悲。記得,忘卻,又有何不同?」

    成青一愣,覺得他這番話意有所指,心中似有所悟,然而終究仍似靈光一現,想要抓住時,卻又不見了。

    雖然接觸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但成青很少能同他這麼安靜平和地說話。此時此景,他們兩人竟然意外地說了這些多,倒讓成青生出一點兒奇異之感,總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卻又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兩人一時無話,洞內便一片靜默,只有火堆燃燒時微弱的噼啪聲不時傳來,更襯得洞中安靜到了極致。

    成青的衣衫拿在法海手中,架在火上烘烤,緩緩變乾。淡淡的水汽氤氳開來,模糊了她的眼,柔軟了她的心。

    那一點兒不安在瞬間消散,整個世界似乎都已遠去,她的滿心滿眼,都是他沈靜的臉。如中蠱惑一般的,她情不自禁地靠過去,將手拂上他的僧衣,輕聲道:「你的衣服也濕了,不如等我幫你烤烤吧。」

    他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微微顫動了一下。低頭看了她一眼之後,他仍是輕輕點了點頭,默許了成青的要求。

    成青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手伸向他的腰帶,緩緩地解開,觸手所及之處,滾燙灼熱。

    這熱度似能傳染一般,自指尖傳導了過來,很快地,令得她也遍體發燙了起來。

    白色的僧衣已經解開了一半,露出了裡面小麥色的肌膚,她的手卻忽然有些不爭氣地顫抖了起來。

    眼看著這衣服是脫不下來了,一雙手伸過來,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下一瞬,她已經被壓倒在地上。

    他的臉近在咫尺,他的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愛戀。

    成青只覺得自己心跳如鼓,而緊緊貼著自己的他,心跳的頻率也是不遑多讓。

    她微微閉上眼睛,半是鼓勵半是邀請地吻上他的唇。然後,便得到了他如同暴風雨一般的回應。

    外衫仍在火上烘著,僅剩的底衫被輕易地褪下,殘留著雨水冰冷的肌膚迅速地升溫。漸漸純熟的吻,由淺入深,似乎喚起了遙遠的回憶。

    如同頂禮膜拜一般,他自她的唇一路吻下去,幾乎將她的全身印滿了細碎的吻痕。她如同藤蘿,纏在他的身上,沒有疑慮,沒有恐懼,盡她的所有給予回報。

    石洞之外,雷霆萬鈞。石洞之內,卻是春、色、盎、然。

    正是濃情蜜意、漸入佳境之時,成青卻忽然覺得胸口一熱,緊接著便傳來灼燒般的疼痛。

    如同火焰在皮膚上肆意燃燒一般痛苦,她痛得渾身顫抖,仿若瞬間從雲端墜落,立時恢復了清醒,再也無法繼續下去。

    而他的痛苦竟似比她更甚,看著他眼中的情、欲如潮水般地褪去,成青的心一陣發涼。如同有所感應一般,她低頭看向自己胸口,果見那紅艷欲滴的蓮花印記,原本半開半放的花瓣,不知何時,已經全然綻放。

    心中忽然湧上一絲恐懼,她慢慢後退了半尺,緩緩開口道:「你又做了什麼?」

    他抬起已經恢復了清明的雙眼,淡然道:「大威天龍,紅蓮業火,滌盡世間一切罪孽,破除三界萬千煩惱。魔障,一定要解除。」

    他一面說,一面緩緩放下捂住自己胸口的手。成青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看,奇怪的是,那裡,小麥色的肌膚上,卻是什麼都沒有。

    她苦笑了一下,澀聲道:「原來這一切,對你來說,不過是魔障。」

    他微微一顫,終於還是什麼都沒有說,然後輕輕閉上了雙眼,盤腿坐於地上,竟似已入了定。

    成青只覺得滿心苦澀,待要痛哭一場,卻偏偏又想放聲大笑。看吧?又被和尚耍了,神馬事不過三,原來不過就是個魔障。

    原來她跟這和尚,果然是不可能的。

    她不是小白,和尚也不是許仙。

    已經夠了,不必再繼續下去了。

    這麼想著,胸口的疼痛更甚,她屏住呼吸,卻仍是覺得心痛難耐。如同奇跡一般地,在這個瞬間,她似乎終於從痴迷他的魔咒中掙脫了出來。她終於有力量,緩慢而堅定地站起了身,抱著衣服離開了石洞。

    她走得異常決絕,連頭都沒有回。

    自然也就沒有見到原本墊在自己身下的僧衣忽然燃起了紅色的火焰,以及身後的法海痛苦悲傷的臉。

    走出石洞的時候,隱約見到有一線紅色的光划過天際,仿若一顆紅色的星星墜落了下來。那落點似乎就在成青將要回去的方向。

    因著心中難過,成青卻並未多加留意,抬腳便走。雨仍然下個不停,她的速度卻是不慢。漸漸遠離了那個石洞之後,成青胸口的疼痛慢慢平息了下來。

    還沒等她緩過一口氣,一陣莫名的困倦忽然襲來,她支撐不住,只得緊趕了幾步,另尋了個小小的石洞避雨。

    一坐下來,竟就那麼睡了過去。夢中似有淡香拂過,然而她身心俱憊,根本睜不開眼睛,直接一覺睡到了天明。

    清晨醒來,她覺得頭腦隱約有些眩暈,似乎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但偏偏怎麼都想不起來了。不過想想端午節才剛過完,大約是她作為蛇類的「節日後遺症」還沒有消退吧?胸口也隱隱作痛,一定是因為同那白鶴童子打架時候用力過猛的關係。

    只不過這種若有所失的感覺總是怪怪的,還是趕緊回去讓小白看看好了。也不知道她和許仙現在怎麼樣了,那個千辛萬苦弄回來的靈芝草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一想到這些事情,成青頓時歸心似箭。她趕緊爬起身來,一步踏出了洞口。正是朝陽初升的時候,金色的日光映滿了山谷,空氣中仍殘留著雨水的味道,似乎昨夜才下了一場大雨,帶著一種滌蕩萬物的力量,讓人整個心情為之一震。

    深深吸了一口雨後的空氣,成青忽然覺得體內的法力空前地充盈了起來。她輕輕縱了縱身,便飛到了雲端之上。她有些納罕地動了動手指,青色的法光立時閃現。身體雖然看上去和原來沒有什麼變化,但是,整個感覺卻是完全不同了。

    難道這就是小白說的法力恢復徵兆?確定了沒有什麼其他的異常之後,成青滿心歡喜地施法起飛,直接奔著蘇州而去。不到半個時辰,便已經到達。

    輕輕降落到保安堂後院,正要進內堂,卻差點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正文 23、借寶

    成青連忙剎住腳,本能地運了神功輕輕將來人一托,定睛一看,卻竟是許仙。

    她有些奇怪,還沒等開口問句「怎麼了」,就聽得他驚恐地喊道:「蛇!有蛇!」

    看他一副膽戰心驚,魂不守捨的模樣,成青一瞬間都差點以為自己不小心現出原形了。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這大約是他剛剛回魂,還沈浸在被小白原形嚇破了膽的噩夢里的緣故。

    果然,下一刻,小白便從內堂追了出來,看見成青,眼睛頓時一亮,一面喊著「官人、青兒」,一面朝著他們兩人跑了過來。

    成青微微一笑,答應了一句,便上前了兩步,順手幫著小白一起拉住了手舞足蹈、語無倫次的許仙,隨口打趣道:「許大官人您這是怎麼了?怎麼幾日不見,就成了這副模樣了?」

    許仙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小……小青,不……不得了啦,咱們家裡,有,有好大,好大,好大的一條大,大白蛇啊。」

    察覺到小白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成青心中冷笑,表面上卻故作驚異地道:「真的啊?在哪兒呢?官人您不會是看錯了罷?」

    許仙死命地搖頭,肯定地道:「是真的,剛才,就,就在臥房裡。」

    到底是嚇死過一次,臨終的記憶還有一些殘存,他似乎本能地對小白有些忌憚,說話也是微微靠向成青這一邊。

    成青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柔聲道:「官人,不要怕,等我去瞧瞧,真有的話,我一刀砍了便是。」

    她這話一說,倒似給了小白靈感,她朝成青使了個眼色,然後微笑著對許仙道:「是啊官人,青兒是會武功的,這次去峨眉山拜望了師父,肯定又大有進益,即便真有大蛇,也不怕了。」

    許仙仍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死死拉住成青的手,顫抖著道:「真,真的?那,那青兒,你,你快去看看罷,我都不敢回臥房去住了。」

    成青笑道:「沒想到官人的膽子這麼小,那不如姐姐你先陪著官人去書房坐坐,等我好好在府裡頭找找這條大白蛇罷。」

    哪知白素貞卻笑道:「如此不妥,青兒你長途跋涉,才剛回來,還是你陪著官人去書房坐坐,叫白福弄點好吃的給你們,我在府裡頭先尋上一尋,萬一尋著了,再叫你出來幫忙也不遲啊。」

    成青還沒來得及答話,卻不料許仙聽了,立刻開始狂點頭,一疊聲地道:「對,對,娘子說的對,就這麼辦罷,青兒陪我,娘子,那就辛苦你了,找到了就叫我們啊。」

    看著某人死死抓著自己的手,和滿臉的一時半刻都不想再呆下去的恐懼,成青分外無語,同小白交換了個眼色之後,便順從地由著許仙將自己拉走了。

    到了書房之後,許仙仍是心神不定,不停地走來走去,對著成青絮絮叨叨。連白福準備了他最喜歡吃的菜,他都不肯坐下來好好吃飯,弄得成青不勝其煩,差點爆發。

    好不容易吃完了這頓飯,許仙又開始了折騰。就在成青忍無可忍的時候,外面卻忽然傳來小白的喊聲:「青兒!快來幫忙啊!青兒!」

    這聲音頗為急切,成青心中一動,趕緊站起身來,往屋外衝去。讓她沒有想到的是,許仙猶豫了一會兒,竟然也咬咬牙跟了出來。

    兩人一路往後園跑去,剛進園子,就見假山附近塵土飛揚。仔細一看,好嘛,假山上盤著一條好大的白蛇,正吐著信子攻擊小白。

    成青現時法力大增,一眼便看出這條大白蛇是小白以法力幻化出來的。許仙肉眼凡胎,自然不知其中奧妙,還道真是他看見的那一條,當即嚇得渾身顫抖,迅速縮在成青身後,驚叫道:「就是它,就是它!青兒!青兒你看,我沒亂講,我看到的就是它。」

    成青強忍住當場噴笑出來的衝動,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轉頭便見小白一手拿劍、一手捏訣,正似模似樣地同那假的白蛇打鬥。她演技精湛,雖然端著架子出了幾招,但看看地便有些吃力了起來,漸漸落在了下風。

    看著她給白蛇卷住,吊到了半空中,成青非常配合地喊了聲:「姐姐小心啊,等我來罷。」便縱身上前,一劍逼退了白蛇,將小白換出了戰圈兒。

    還沒出手,成青就知道以自己現在的法力,這假的白蛇可能一招都抵不過去,故而她乾脆什麼法力都沒有用,直接揮舞著寶劍衝上去,隨便耍了兩招劍法就假裝敗下陣來。

    假白蛇便按事先設定好的那樣朝著小白和許仙撲去,小白驚呼了一聲,仍是上前阻擋了一下,可惜沒擋住,還險些給蛇尾巴掃翻在地。那白蛇繼續往前衝,筆直地撲向許仙,許仙病急亂投醫,竟然在危機關頭小宇宙爆發,隨手撈起身邊花壇里的一根竹竿,朝著蛇頭刺了過去。

    成青松了口氣,還沒等上前表示下贊嘆,就見許仙兩眼一翻,已經又暈了過去。

    這一次倒是真的暈了,成青幫著小白把她這個柔弱的老公抬回臥房,陪著她安頓好了他之後,這才一起出來。

    等到進了成青的臥房之後,小白總算松了口氣。她拉著成青坐在了桌旁,滿面喜色地開口道:「青兒,此番官人能得救,真是要多謝你。若不是昨日你陪我走了這一圈兒,恐怕官人這次便真的凶多吉少了。」

    她說著,眼眶又有些紅了。成青輕輕嘆了口氣,心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呸呸,錯了,應該是「直教人生死相許」才對吧,總之,小白算是栽在許仙這傻小子手裡了。可見,這種事情,還真說不好,只是不知道,自己會栽在神馬人物手裡,希望,能遇到個好點兒的罷……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一不小心便有些走神兒。這點兒行跡,聰明的小白自然是全都看出來了。她說了兩句,便停住不說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成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神遊去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順手給兩人倒了兩杯茶。

    小白優雅地端起了一杯,笑著道:「青兒,你今日看來,與往日很是不同,是不是有什麼好事兒發生了?」

    成青抿嘴一笑,道:「姐姐一向無所不知,何必還要問我呢。」

    小白笑道:「你這個鬼丫頭,天天就知道拿姐姐開心。」

    成青也笑了,然而她終究還是亮出了純淨的青色法光,獻寶似的展示給了小白看。畢竟,在這個世界里,只有小白,算是她的唯一的親人和朋友了。

    確認了成青的法力基本完全恢復之後,小白很是為她開心。兩姐妹笑鬧了一陣之後,小白卻忽然問了一句:「青兒,除此之外,你可還覺得自己有什麼變化麼?」

    這一句狀似無心,實則有意。成青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道:「沒有啊。」

    看著小白眼中一閃而過的疑慮,成青瞬間有些底氣不足,她略頓了頓,猛然想起自己白天在山洞中醒來時的怪異感覺,連忙道:「只是,姐姐,我總覺得我好像忘了什麼東西,但是偏偏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聽了她這話,小白幾不可聞地輕嘆了一聲,隨後便淡然地、隱約帶了些釋懷地道:「有些東西,忘了,倒未嘗不好。」

    又是這種高深莫測地說法,成青瞭然卻又無奈地點了點頭。忽然想到,這種話,印象中好像是第一次聽,但為什麼自己剛剛要用「又」呢……

    那一種似乎遺忘了什麼東西的感覺又來了。她輕輕搖了搖頭,驅散了心中隱約的不安,笑著同小白又閒聊了幾句,便送她出去,回來洗洗睡了。

    次日醒來,許仙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小白這招「以毒攻毒」的計策果然妙極,不但成功地將端午現形的事揭過了一頁,還徹底根治了許仙的噩夢。他從此活蹦亂跳,再也沒提過什麼大蛇的事情。

    藥鋪生意上的事情也是差強人意。因為小白的手腕兒高超,小小的保安堂竟很快在蘇州有了名氣。每天的客人絡繹不絕,很有些蒸蒸日上的意思。

    成青除了每日被小白抓去打雜之外,還是固定給自己留了一些時間,到後山的小屋中修煉。自從恢復了五百年的法力之後,她越發覺得自己挺像那麼回事兒了。什麼叫大妖,什麼叫呼風喚雨,無所不能,或者,這麼修煉修煉,能找到回家的路,也說不一定。

    她被這個想法所鼓舞,練起功來自然是十分起勁兒。小白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許仙、安胎和藥鋪上面,故而看著成青這麼可勁兒地修煉,只是抿嘴笑笑,除了偶爾鼓勵她幾句之外,其餘什麼都沒有再多說。

    諸事順利,日子自然過得飛快。一晃兒又是幾個月過去,眼看著小白的肚子一天天鼓起來,成青的心裡卻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覺得有些不安。

    按照劇情,不是早該有人來找麻煩了麼?待要勸小白早做準備,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無奈之下,她只得天天抽時間到街上閒逛,留意著看四周有沒有和尚道士,妖精神仙顯露行蹤。

    逛了幾天,除了拾金不昧了一次,路見不平、樂於助人了一次之外,可疑的行蹤什麼的她倒是一次都沒有發現。雖然那丟錢的,被打的,都有點兒奇怪就是了。只可惜,他們都是凡人。

    不過,沒幾天,保安堂倒是真的出了事情。原來小白幫夫心切,行事過於高調,連續幫著許仙搞定了幾個疑難雜症,其中還包括給難產的知府夫人接生這種事情。

    你說你接生就接生,還非要作弊,用法術來個「鐵口直斷」,說人家要生的是龍鳳胎。就這麼著攀上了知府的關係,所以,被推薦做了蘇州三皇祖師會的會首。

    這本來是件好事兒,但是正所謂樹大招風,他上去了,自然就有人下來了。有人高興,就有人不快。先是弄出了個下鶴頂紅栽贓的事兒,幸而小白跟黑白無常打了幾次架之後愈發得心應手,重新把人救活了。緊跟著又是以「獻寶」為由,想借機給看上去沒啥家底兒的許仙難堪。

    可惜的是,許仙雖然是個窮小子,但是,他有一個萬事靈牌的妖精老婆。小白聽了這個信兒,稍微一籌劃,便給成青派了任務。

    於是成青便這麼著踏上了借寶貝的旅途。

    幸而路途不太遠,就在城外遠郊。據說那家人才搬來不久,也是錢塘來的,聽說原來還在京城混過,家裡那是巨有錢。

    照小白的話說,只要隨便選幾個寶貝回來,略做變化,撐過那什麼勞什子的獻寶大會就可以了。

    實在不忍心讓大著肚子的小白操勞,成青拍著胸脯把這事兒攬了下來。反正法力也夠用了,偷……哦,是借幾樣寶貝,應該也不是那麼困難的事兒吧?

    帶著小白的囑託,成青整裝出發,趁著夜色往那員外的府中摸去。

    不愧是大戶人家,房間都整了好幾十間。正當成青摸著黑在人家府里亂撞,不知道是進了第幾間房子的時候,卻忽然聽見裡面有人輕聲問道:「來者何人?」

正文 24、玉堂

    正所謂做賊心虛,雖然這人的聲音不大,但成青仍是給嚇了一大跳。正摸在門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滑了一下,恰好撞到了門閂上,痛得她當即倒吸了一口涼氣。

    到底是經驗不足,還來不及採取什麼行動,她已經聽見了內室有人翻身下床的聲音。

    無奈之下,她只有偷偷在心裡罵了句娘,然後準備靜悄悄地迅速溜走。

    哪裡知道,剛剛打開門,便覺得身後一股冷風襲來,本能地閃身避開,下一招又已經攻到。於是再避,轉身時,面前已經多了一個人。

    明亮的月色灑下來,正見那人的臉,年輕而俊美,卻竟是前些日子拾金不昧的對象。

    當時擦肩而過,並未十分留意,此時看著他的雙眼,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成青暗暗吃了一驚,微微愣神兒間,他的第三招又攻到了。

    雖然只是個凡人,但出手的力道和速度卻是相當不錯。成青頗費了點兒功夫才險險避開。只是身體免不了在瞬間失去了平衡,好容易踉蹌著站穩了,臉上的面紗卻不小心滑落了。

    「是你?」

    四目相對,皎白的月光下,彼此臉上最細微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故而,他臉上忽然浮現的訝異與淡淡的歡喜,自然是沒能逃過成青的雙眼。

    一瞬間的失神錯愕之後,成青很快地反應了過來。她今天來,可不是來閒逛的,也沒必要玩兒神馬「驀然回首,原來你也在這裡」的遊戲,她可是來借寶貝的。更準確地說,是來偷的。所以,不小心給主人家發現,竟然還是見過面的人神馬的,最杯具不過了。

    為了阻止這個杯具的蔓延,成青輕輕咬了咬唇,迅速做出了決定。風緊,扯乎。

    她飛快地揮了揮手,青光閃過,那人便應聲而倒。她有些心虛地將他弄回床上,隨後帶上門,麻利地溜了出去。繼續她的摸索大計。然後,沒有意外地,重新迷了路,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灰溜溜地空手而歸。

    泥煤,有錢了不起啊?

    有錢就可以修那麼多根本沒有人住的空屋子啊?

    寶貝們啊,你們在哪裡啊?我熱切地需要你們。

    即使再心有不甘,無奈時間有限,她終究還是只能吐著槽離開了那裡。

    垂頭喪氣回到保安堂,小白親自迎了出來。看了她的這個樣子,小白似乎一點兒都不感到意外,只是笑著將她拉了進去,正好趕上吃早飯。

    雖然她什麼都沒說,成青卻更加感到挫敗,連話也不想說,草草扒了幾口飯,就回了房裡。筋疲力盡地補了個眠,快到晚飯時候才起來。

    安靜地吃過晚飯,她在許仙詫異的目光和小聲的低語中離開了餐桌。

    「小青今兒怎麼了?怎麼這麼安靜?不是有什麼心事吧?」

    拜託,許呆子你的聲音可以再大點了,悄悄話說到這個程度,姐真是服了你了。

    成青一面偷偷翻了個白眼,一面習慣性地暗暗吐槽。臨出門的時候,身後傳來小白溫柔的叮囑:「青兒,晚上風涼,你一個人,記得多穿點兒衣服,小心凍著啊?」

    成青正跨出門檻兒,聽了這話,當即絆了一下,險些摔倒在地,好在終於穩住,總算踉蹌著奪門而出。

    好嘛,姐姐,您這話夠狠啊!是在打趣妹子我出師不利麼?咱還偏不吃這一套。那男人再厲害,不也就是個凡人麼?等我今晚再去,絕對搞定了他。

    如此,成青重新下定了決心,回到房裡,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爬上床美美地睡了一覺。然後在半夜時分準時醒來,披掛好了,重新往郊外的員外府殺去。

    還沒等進去,便覺得裡頭的氣氛與前晚大不相同。似乎憑空有了一種神力護持一般,讓人不寒而慄。

    然而想到小白那種似乎對她信心滿滿的殷殷期盼,成青還是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飛身進去,重新開始尋覓。時間很快地過去,正當她找的有些呵欠的時候,不遠處的迴廊邊卻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本能地擺出了防禦姿勢,那個人卻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

    今夜的月光還是很好。

    那人穿了件月白的衫子,一頭黑髮簡單地束起,步履從容,衣袂翻飛,月色映照之下,更顯得玉樹臨風、器宇不凡,恍若謫仙臨世。

    成青警惕地倒退了一步,握住了身邊的寶劍。卻見那人唇邊揚起了一絲淺笑,好整以暇地道:「如何?歷經兩晚,仍是未曾尋到麼?」

    這一副表情太欠打了,幾乎讓她想起一個熟人來,但仔細想了想,似乎又是不可能的,特別是,以她此時的法力,若真是那個人,她又怎麼會識不破?眼前的,明明就是個凡人,徹徹底底,沒有一絲法力波動的痕跡。

    按捺下心中的疑慮不提,眼前的困境更是讓她抓狂。第二次了,這一次不但是被發現,還直接撞到槍口上了。原來有備而來的,並不只是她一個。

    即便她再如何能蹦躂,這做梁上君子的業務,也是頭一遭兒開展,故而臉皮修煉的仍顯不足,給人家一句話一激,就有點掛不住。

    正當她在「弄暈他」和「先撤退」中間猶豫時,男人忽然笑了,忍俊不禁地道:「偷東西偷成姑娘你這樣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被人如此赤果果地當面嘲笑,成青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了,特別是這個人還頂著一副十分熟悉的讓她火大的表情的時候。

    她終於還是沒忍住,異常白痴地頂了一句道:「什麼叫偷,明明是借。只借幾天,如期還是會奉還的。」

    話沒說完,她就悔得想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這說的都是神馬東西啊!真有夠廢話,有夠強詞奪理的。

    完蛋了,自從從紫薇山回來之後,她的腦子好像就有點兒不對勁兒,除了記憶力減退之外,智商也直線下降了。看來那南極仙翁的仙鶴確實厲害,不過是跟他打了一架,難道竟然就打壞了腦子了麼?

    是不是中間還發生過其他的什麼事兒,只是她不記得了?

    想到這個,她一時間有些走神兒。下一刻,下巴已忽然給人捏住,有誰的呼吸拂在臉上,輕輕的,癢癢的,帶著一股極淡的清香。

    這香氣似乎觸動了非常遙遠的記憶,讓她的腦子出現了片刻的空白。

    再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是一張放大的俊顏,她後知後覺地驚呼了一聲,飛快地後退了一步,這才堪堪錯開了他親吻上來的唇。

    下意識地撫摸著險些被強吻的嘴唇,成青一瞬間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剛剛,這是發生了蝦米?

    難道她今年走的是桃花運?

    怎麼一個兩個的都一上來就玩兒這套呢?

    調戲也就算了,這個已經算是輕薄了吧?

    大哥,咱們這才是第三次見面,跟你一點兒都不熟啊。

    想是給她的反應刺激到,那男人笑得更厲害了。等到他好不容易停下來,才終於喘著氣道:「姑娘此來所為何事,我已略猜到了一二。咱們這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在下張玉堂,不知姑娘芳名?」

    張玉堂?

    怎麼這名字聽起來有些熟悉呢?無奈急切想不起來,成青哼了一聲,懶得搭理他。

    男人也不以為意,緩緩笑道:「日前路上多謝姑娘物歸原主,府中確是藏有些許俗物,既然是姑娘要借,隨我來便是。」

    他說完,竟當真轉身就走。成青愣了愣,猜不透他是真的記著之前那次拾金不昧的初遇,所以要「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還是做好了個陷阱等她往里跳。

    但是思考了片刻之後,好奇和不知道打哪裡來的自信心佔了上風。她果斷地跟著他,一路往府邸深處走去。

    穿廊過巷,走了小半個時辰之後,他總算停了下來。成青借著月光,駐足觀看,卻見面前的不過是個很不起眼的小房子。

    沒等她提出什麼質疑,那張玉堂轉過頭來微微一笑,做了個稍等的手勢,然後從懷中摸出一把晶瑩剔透的鑰匙來。

    輕輕打開那門上的鎖,他舉步進了屋子,然後回過頭來看了成青一眼,隱隱有些挑釁和湊趣的意思。

    成青深吸了一口氣,想到自己五百年的法力,頓時有了底氣。她當即冷冷一笑,抬腳跟著他邁進了門裡。

    進門一看,才發覺這個屋子自己昨夜曾經來過,只是裡面空空蕩蕩,除了幾張桌椅板凳,一個木榻之外什麼都沒有。

    張玉堂輕輕將門關上,然後走向那堆桌椅板凳。這裡動一下,那裡動一下之後,又走到木榻旁。伸手在木榻之下摸索了一陣,便站起了身。

    片刻之後,木榻發出一陣輕微的聲響,竟然整個翻了起來,露出底下的一個洞口來。

    成青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兩步。

    天啊,果然是有錢人,這機關修的,當真是巧妙,任誰都想不到啊。

    那張玉堂轉頭看了看她,仍是含笑的臉,帶著隱約的詢問,繼續挑戰成青的勇氣和耐心。

    給他這麼一看,成青只覺得怒氣持續走高,走火入魔般地失去了平素的冷靜。她自恃法力高強,毫無退縮之意,徑直走到了他的身邊,示意他先下去,前面帶路。

    男子淡然地笑了笑,抬腳走下了洞口的階梯。

    成青舉步跟上,木榻自動在身後合攏。眼前頓時一片漆黑,空曠的地下密室里,一時間異常安靜,靜的似乎能聽見心跳聲。

    本能地燃起青色的發光,張玉堂回過頭來,有些訝異,又有些好奇地看了那光一眼,便又轉過頭去,一面把什麼東西塞回衣袖里,一面輕聲笑道:「這東西好用,火折子都省了,轉過前面的迴廊,就有光了……不過,姑娘你能不能靠過來點兒,我這裡還是有點兒暗。」

    成青張開嘴想反駁,不知道為什麼卻沒說出口。有些不情願地挪近了他一些,她佯裝凶巴巴地道:「快點兒帶路,別耍花樣。」

    這話一說,她立刻覺得心中暢快了點兒,對嘛,這才是劫匪該有的範兒。反正做都要做了,也沒有什麼好裝的了。總之,她今晚肯定不能再空手而歸了。

    然而這種良好的感覺在看見張玉堂顫抖的肩膀時頓時煙消雲散了。尼瑪,有這麼好笑麼?姐就這麼沒有黑社會大姐的派頭麼?

    還沒等她發作出來,就見他忽然停住了腳步,在牆上摸了一把之後,轉頭衝著她道:「姑娘,咱們到了。」

    轉過拐角,果然見到光線迎面而來。卻是那裡的石壁正在緩緩升起,裡面,珠光熠熠、寶氣生輝,各式珠寶首飾、古玩兒奇珍堆了滿桌、滿地都是。靠牆又有一架黃金榻,上面放著白玉枕,銀絲被,真是富貴無雙。

    成青一時有些眼花繚亂。張玉堂讓開了兩步,引著她一一看過去,一面走,一面輕笑道:「姑娘看中了什麼,請隨便‘借’罷。」

    成青傻乎乎地點了點頭,正想著選幾樣抱走,剛剛抬起手,不知道怎地,心中忽然有些不好的預感。

    她抬頭看著一直含著笑的男子,緩緩地問道:「你有什麼條件?」

    他低下頭,直視著她的眼,微笑著開口道:「我,要你……」

ga1105 2015-12-21 08:58

正文 25、溫香

    兩人靠的極近,那麼一種柔和清淡的香氣自他的身上散髮出來,縈繞在她的鼻端,熟悉而讓人安心,如同最甜美的夢境,蠱惑般地定住了她的言行。

    明明該是輕浮孟浪的舉止,然而他的眼中卻竟是少有的認真,兼且有一種不似初見般的深情,似有種魔力,讓人在一瞬間來不及反應,也想不到推脫之法……

    密室中,氣氛沈寂,靜的似乎可以聽見呼吸。正當成青以為他又要吻下來的時候,他卻忽然後退了半步,低聲笑道:「不過是句玩笑,如何?嚇到姑娘了吧?」

    成青咧了咧嘴,勉強露出一個假笑,也悄悄退了半步,打了個哈哈,借著這個台階岔開了話題。

    然而心中卻不由得暗暗叫苦:大哥,這種玩笑可不是隨便亂開的啊,會出事的。而且說實話,剛剛那麼一種奇怪的感覺實在是太讓人難以招架了,她還以為……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僵硬,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略笑了笑,然後便轉過身去,彎下腰,開始在寶物堆里幫著她挑選最適合公開展覽的東西。

    成青這才重新記起了自己此來的目的,便也暫時壓下了奪門而逃的衝動,按捺住性子,跟著他一起挑選。

    原來這選寶物也是有門道的,有些夠貴重,但是不易搬動,有些輕飄飄的易動好拿,卻又不夠分量。

    兩人挑來揀去,選中了四樣寶貝,兼顧了名貴和重量不說,在美觀度、新奇度上也十分出彩。

    看著那張玉堂將四樣東西打包好了,成青心裡樂滋滋地。正想伸手接過來,不料一抬頭便見到他含笑的雙眼,她心中不由得便是一顫,這兄弟,不會又要語出驚人了吧?

    伸出的手就那麼停在半空,有些微的尷尬,更多的是不安和心虛。到底是有求於人,作為一個不合格的偷兒,給這樣的一個主人家如此地相待,這事情本身,就處處透出一股子詭異來。

    有道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要什麼,難道真的要……還未及細想,她便覺得手上忽然一沈。低頭一看,原來那一包袱的寶貝,已經交到了她的手上。

    有些不解地看向他,他但笑不語。片刻之後,才緩緩開口道:「既然是姑娘要‘借’,只管拿走便是,不過,不知,要幾時奉還?」

    成青笑了笑,心中卻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氣,終究還是淡然回道:「這個,自然是用畢即還,想來,最多十日。」

    他淺笑著點了點頭,道:「既是如此,咱們便走罷。」

    聽了這話,成青倒是不由得微微一愣,心道不是吧?就這麼簡單,就把東西給她了?到底是在想啥啊?

    沒想到他倒還真是說到做到,話音沒落,便已經伸出手在旁邊的牆壁上摸了幾下,觸發了機關,將方才降下來的石壁重新打開來。跟著往旁邊走了兩步,側過身,含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讓成青先行。

    成青心中忐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便就那麼抱著包袱,抬腳出了密室。兩人沿著原路返回,竟是一路無言。

    從地道中鑽出來的時候,成青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正見他緊緊跟在自己身後,亦步亦趨,卻始終隔著一步之遙,臉上的表情,平靜如水。

    見到她停下來,他也止住了腳步,站在石階上,微笑著仰頭看向她,地下湧上的風吹散了他的發,銀白的月光自窗外灑進來,愈發映襯得他俊美得不似凡人。

    饒是成青這等常常叫囂著「絕不為美色所動」的人,見了此情此景,也不由得呆上了一呆。暗暗思忖著,是不是到了這邊,在純天然無污染的環境下,人類外貌的整體水準都提升了呢?這簡直,又是一個妖孽啊?

    可是,為什麼,又要用「又」呢?

    想到這個,她的腦袋忽然又有點眩暈了起來,如同之前的幾次一個樣,就好像,有關於什麼的記憶憑空從腦袋里消失了一般。想要回憶時,卻什麼都沒有。而且,越是努力想要弄清楚,反而越是混亂,如同某種禁忌,被牢牢封印住了似得。

    她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下一瞬,便覺得有一雙手輕輕撫上了她的頭頂,溫熱而妥帖,瞬間將所有的不適驅走。

    溫香撲鼻,恍然若夢。她終是喃喃問出了口:「為何,如此待我?」

    有人輕輕嘆息,柔聲叮嚀道:「如若空閒,請於每夜,在此間相聚。」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頭,正見到他含笑的眼睛,於是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然後便順從地抱著包袱出了門。

    一腳踏出門去,給夜風一吹,她瞬間恢復了清醒。立刻意識到了自己方才的反應十分失常,她心中登時警鈴大作。然而轉過頭望時,卻見他正靜靜站在門內,似有些倦了般斜倚著門扉,月白的衣衫被風吹起,好似隨時都要乘風歸去了一般。

    見她回望,他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頷首為禮,滿眼都是毫不掩飾的情意。然而成青卻不知道為何,不敢再看,立刻掉轉回了身體,逃也似地抱著包袱飛身出了院子。然後一刻不停,如同被鬼追著一般,飛快地徑直往保安堂跑去。

    跑回去的時候,天色還沒有亮。正想以法術弄開門閂,卻沒有想到門卻忽然從裡面打開了。成青有些魂不守捨,險些給嚇了一跳,忽然覺得一股柔和而熟悉的法力拂面而來,這才慢慢安定了下來。抬頭一看,果然便是小白。想是出去的太久,她不放心了。

    成青有些歉疚地拉住她的手,閃身進了門,順手把門關好,然後扶著小白往自己的閨房走去。

    一路上,小白竟反常地什麼都沒有問。到了房裡,將門關好了之後,成青把身上的包袱解下來,放在桌上,將那幾件寶物展示給小白看。

    小白點了點頭,柔聲道:「這四件的確都是稀世上品,青兒,辛苦了。」

    話是這麼說,但成青卻聽出她聲音中有些疲憊。她以為是因為懷孕的關係,便笑著道:「既然都是好東西,許官人的事情不就就解決了麼。姐姐你這兩日也辛苦了,這下也總該安心了罷?不如便速速回房歇息去罷。」

    她一面說一面站起身,想扶著小白起來,沒料到小白卻沒有動。成青有些詫異,低頭一看,卻見她面有愁色,神情悲苦,似有什麼心事。

    想了想最近府內外的事情,成青不覺有些納悶。最近也沒有發生什麼大事兒啊。唯一煩心的三皇祖師會陳設寶物的事情,現下也搞定了。蛤蟆精早死了,附近方圓幾里,連一個和尚道士的影子都沒有,水漫金山也沒到時候……那小白她到底在煩惱什麼呢?

    她左思右想,也不知道小白在憂慮什麼,乾脆就直接問道:「姐姐眉頭深鎖,不知為何事煩惱?」

    小白輕輕嘆了口氣,看了她一眼道:「青兒,我承蒙觀世音菩薩點化,前來凡世了結這段因果,但……」

    看出她似乎要開始傾訴,成青重新坐下,順手將桌上的茶壺加溫,倒了杯熱茶給小白,做好了傾聽的準備。

    果然小白喝了一口茶之後,便打開了話匣子,看著成青,幽幽地道:「青兒,你說,我這一趟,是不是來錯了?」

    咦?怎麼她家小白忽然就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了?果然,還是因為懷孕了的關係麼?

    成青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道:「怎麼會呢?姐姐不是說過,等報了恩,了結了塵緣,便帶著我回清風洞繼續修煉麼?就這樣,同他把報恩的事情做一個了結,不是很好麼?」

    聽了成青的話,白素貞低頭不語,過了一會兒才道:「青兒,雖然報恩的事是可以做一個了結,但情緣之分,卻不是可以輕易的就能做一個了斷的。我怕……」

    她這話一說,成青總算明白了,她們家小白果然,是得了孕期綜合症,凡事想的太多了。雖然知道她和許仙最後的結局,但此時此刻,見了小白這個樣子,成青仍是不忍心干擾她忽然敏感脆弱起來了的神經,於是連忙輕輕搖了搖頭,制止她再說下去。

    小白聽話地停住不再說,成青緩緩靠近她,給了她個擁抱,然後輕輕摸了摸她的肚子道:「姐姐,所謂杞人憂天,往後的事情,誰又知道會如何呢?不如放寬了心,好好養著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正經。」

    這話小白倒是聽進去了,她點了點頭,輕輕撫摸著隆起的肚子,滿眼都是母性的光輝。正當成青松了一口氣,想趕緊把她送回房裡然後上床睡覺的時候,卻忽然聽得她開口道:「青兒,你說的對,咱們沒有做甚麼壞事,又何苦杞人憂天。日後,我若……」

    成青聽出她話中的意思,笑著站起身,扶住她道:「日後姐姐若有何劫難,小青自然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所以,現在,趕快去睡罷。」

    她想著話說到這個份上,小白總該安心了吧。怎知小白站起身之後,仍是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青兒,你的心意,姐姐自是知道的,只是,未料道因著我要報恩,竟也連累你碰到了冤家,觸動了夙世因緣,這倒是姐姐的不是了。」

    成青微微一愣,待要開口細問一句,卻忽然覺得手臂一痛,抬頭便見到小白一臉的堅定。她握住成青的手臂,緩慢而堅決地道:「放心罷青兒,姐姐定保得你過了此劫,他日比肩同修,霞舉飛升。」

    她說完了這話,倒似真的累了,軟軟地靠著成青,慢慢往門口走去。成青那句快出口的問話便這麼著在嘴邊打了個轉兒又咽了回去。算了,來日方長,夙世因緣什麼的,她若是想說,自然會告訴自己的,又何必問。

    次日,三皇祖師會回收公開陳寶,俱都是稀世珍品,民眾爭相一睹為快,依依不捨,不肯散去。故而這一場盛會,一連熱鬧了十幾日,方才漸漸停歇。許仙和店裡幾個夥計和掌櫃自然是忙前忙後,成青也是累得幾乎癱倒在地。

    那幾個寶貝得自城外的大戶,為了不穿幫,她每天耗費大量法力加持在寶貝上,變幻了形狀,模糊了特點,生生把幾個寶貝變成了另外幾樣。白天維持變幻,晚上累得虛脫,早就把其他的事情忘了個一乾二淨。

    等到展示終於結束的時候,她足足睡了三天,才總算恢復了過來。躲過小白和許仙的殷切問候,她徑直跑到後山,預備活動活動筋骨。

    才踏入林中,便覺得周身一陣奇寒。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她立刻剎住了腳步,轉過身時,面前卻已經多出了一個人來。

正文 26、不識

    怎麼說也都跟妖怪、神仙都打過架了,法力也早就恢復了五百年妖類該有的水準,故而成青立即便感應到了來人異常高強的法力。她本能地後退了半步,半點都不敢大意,馬上進入了戰備狀態。

    雖然對方有著讓人窒息的實力,兼且事出突然,然而她不過是略微失措了片刻之後,還是設法冷靜了下來,開始故作鎮定地觀察起對方的一舉一動來。

    原來,這來的卻是個和尚。看上去甚是年輕,冷酷俊美的臉龐仿若刀刻出來的一般,輪廓分明,端正剛毅。

    但見他一手持金鉢,一手持法杖,寬大的白色僧衣無風而動,頗有平地御風之姿。雖然還隔著三丈多遠,但是成青卻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每根頭髮絲兒都在他的攻擊範圍之內。冷汗不受控制地自額頭緩緩滑落,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快跑!危險!然而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卻偏偏一步都動不了,如同見了天敵一般,只能在原地顫抖……

    這些症狀,無一不表明,這和尚當真是個法力強勁、十分難搞的對手。

    不錯,他身上無時無刻都在散髮著的那股同自己迥異的法力波動,終於讓成青清楚地回憶起了自己現在的身份。

    姓名:小青,真身:修煉了五百年的青蛇妖一枚,情景:遇到了一個和尚。

    而且是個法力極其高強的和尚。

    真是晦氣喲。

    劇情君,你這是搞個啥呢?

    這是新白的世界啊,人家小白才是正經女主角兒吧?這些個和尚道士們不是該去圍攻小白,拆散她和許呆子的愛情麼?怎麼找上她成青這個配角兒了啊。

    看起來今兒可真不是個適合偷懶的好日子啊,不知道可不可以退回去,讀檔重來啊……

    暈死,還讀檔……讀泥煤啊讀……我勒個去,難道是因為受刺激過大,所以神經錯亂,自動開啓遊戲模式了麼?

    成青習慣性地在暗中吐了會兒槽,竟感覺方才的壓力迅速消失了。她不覺輕輕鬆了口氣,果然這種有點兒無釐頭的吐槽十分有助於放鬆精神。她瞬間感到自己的心態更平靜了,思考問題的時候自然也就更清楚點兒了。

    算了,大約是她穿越來了之後,劇情發生了偏差,所以無意中觸動了神馬本該是發生在小白身上的劇情了吧?

    不過,現在既然事已至此,那也只有「既來之,則安之」了。反正,就算劇情君再胡搞,也不能讓她在這裡掛掉吧?她還沒有過水漫金山、小白產子、雷峰塔下的劇情呢。好像,還有什麼觀音現世、指導修行之類的東西來著……年代太久遠,具體劇情她已經記不大清楚了,但是,她不會這麼早死這一點,是絕對不會錯的。

  想到這裡,成青覺得自己的底氣又足了點兒。這小和尚再厲害,也不過二十左右歲,又不是那個須發皆白、輩分資深的金山寺方丈老禿驢。看這樣子估計也就是個厲害點兒的打醬油的,說不定等會兒萬一她成功地爆發了小宇宙,就把他給秒殺了呢。

  恩,這還真是說不定的事情,她成青雖然不是主角兒,但作為重要配角兒,還是要適當搶點兒戲份神馬的吧?

  成青暗中嘀咕了一番,得出了「不用怕、放膽上」的結論,慢慢把心放到了肚子里。然後努力睜大了雙眼,拿出一股子猛虎下山的氣勢,一面惡狠狠盯住了那和尚,一面以丹田之力發聲喊道:「你是什麼人?來此有何貴乾?」

  她才剛好好休整了數日,此刻法力正當充沛之時,這麼可著嗓子喊了一聲,當即震得整個竹林都簌簌作響。然而那和尚卻竟是一點兒反應沒有,如同呆了一般站在原地,定定地盯住了她看。

  成青不由得感覺有些奇怪,然而她估摸著打架這種事,想來也是講究「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本想來個先發制人,無奈人家根本沒接招。她那一口氣便就這麼著沒接上來,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很是尷尬。但卻也由此醒悟過來,不再隨便浪費體力,重新沈住氣,仔細盯住了他的臉認真觀察了起來。

  沒料到這一看倒不打緊,一看倒是吃了一驚。

  傍晚的日光映襯之下,站在對面的他,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冷毅的臉上貌似平靜無波,但仔細看去,卻總覺不對。那本該同面容一樣冷酷的眸中,竟隱約藏著不少與表情不匹配的情緒。

  似痛苦,又似釋然。似歡喜,又似失落。矛盾而糾結,複雜而混亂,同那一張撲克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詭異而奇妙地,讓人移不開眼睛去。

  看他這種類型的,不是該走冷酷無情、二話不說就衝上來殺無赦的線路麼?怎麼還玩兒起愁腸百結了呢?

  好吧,饒是自詡見多識廣的成青也不得不承認,此時此刻,面對著這麼個從沒見過的品種,她有點兒困惑了。

  然而心口卻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酸痛,好像空了一塊一般,讓她頓覺失落和茫然。

  這個人,到底是誰?

  他們以前見過麼?

  為什麼他的眼中會有這樣的表情?

  她曾經做了什麼事情讓他難受了麼?

  為什麼她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呢?

  越是拼命回想,她越是覺得頭昏腦脹。不敢再在這件事上費神,她連忙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恢復清醒。開神馬玩笑,這還是對峙著呢,她竟然就那麼著走神了……不管這和尚用了什麼方法,總之,實在是,太讓人忌憚了。帶著忽然開始有些複雜了的心情,成青鼓足了勇氣,調高了視線,繼續與那和尚對視。

  先退縮的,卻竟然是他。

  似是不勝成青的「用眼神殺死你」大法,他輕輕嘆了口氣,緩緩閉上了雙眼。繼而雙手合掌,低聲宣了句佛號。如同金石墜地般的,鏗鏘有聲,但卻透著一股子淒然。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聽得讓她的心都有點兒揪了起來,有種想衝上去抓著他問個明白的衝動。

  然而,鬼使神差般的,她卻終究沒有動。似乎有什麼力量阻止了她,停下了她奔向他的腳步。

  還沒等她為此糾結多久,便忽然覺得面前一陣清風拂過。再抬頭時,卻見那個來歷不明的神秘和尚,竟然就這麼地憑空消失了。無聲無息,如同他先前出現的時候一樣的突然。

  只是,下一瞬,半空中便隱約傳來他冷冽洪亮的聲音:「緣起緣滅,俱是劫數。我佛慈悲,孽障盡消。青蛇,你好自為之,下次再見,定會收了你。」

  劫數?孽障?還要收了我?

  成青呆愣在當場,有點兒沒反應過來。

  這是啥情況?還「好自為之」,她認真地回憶了下穿越過來之後的生活點滴,除了跟蛤蟆精打過一架、協助小白上天庭偷盜仙丹未遂轉而跑去紫薇山跟仙鶴乾架一次,外加暗自吐槽了無數次……這些無傷大雅、不能純算是壞事的事情之外,她好像也沒有做啥傷天害理的事情啊?

  這位年輕的大師您老一上來就用那麼哀怨的小眼神兒看著咱,末了甩了堆莫名其妙的話就跑了,這,真是,太讓人困惑了吧……那表情,那舉止,弄得好像被咱甩過一樣,簡直,太……難以用言語形容了。

  似乎被自己這種詭異、但不知道為何偏偏莫名堅定的想法嚇到,成青趕緊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迅速轉過身,運起法術飛快地離開了後山。

  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回到保安堂的時候,正好是吃飯的時間。堂上燃著紅燭,映照得屋子一片明亮,桌子上擺滿了佳餚,小白和許仙圍坐在桌旁,含笑說著話。整個廳室,無一處不透出一股子溫馨來。

  成青還沒進門,小白便已經感應到了她的到來,立即停住了話頭,轉過頭來微笑著道:「唉喲,出去玩兒的回來了,總算是可以開飯了。

  她溫婉端莊的笑容似有魔力一般,看得成青心中一暖,混亂的情緒總算略略平靜了些。連忙在有些僵硬的臉上扯出一個微笑,她緩緩地走過去,輕輕落了座。

  然而畢竟心中有事,因為心思有些恍惚,她一個沒留神,竟差點撞到桌子上。

  小白不動聲色地將桌子移開了些,笑著拍了拍她的手。成青下意識地轉過頭,正見到小白朝著自己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她心中頓時一寬,情緒終於暫時穩定了下來。

  對於這一切,一旁的許仙卻渾然不覺。他正忙著摸著小白的肚子傻呵呵地笑,想是沈浸在將為人父的喜悅中,導致原本就不甚敏銳的神經更是粗大了幾分。他見了成青,竟完全沒有發現她方才的情緒有什麼不對,兀自笑著道:「青兒,你回來了,你來你來,快過來摸摸,孩兒,孩兒他,他會動了。」

  雖然都是一家人,但給許仙冷不丁這麼一說,特別是被他用雙手摸著她肚子的造型這麼說出來,小白還是不免有些羞澀。

  忍不住對著許仙嬌嗔了下,她自己卻也笑了,然後便也回過頭,對著成青道:「是啊青兒,咱們的孩兒,他今日竟是會動了,官人他一聽說便樂壞了,都已經傻坐在這兒,摸了他許久了。」

  成青一聽這話,心中倒也不由得覺得一陣欣喜。新生命的消息總是能讓人感到高興的,更何況,這肚子里的,是同她姐妹情深的小白的孩子。放下他的那個頗有典故、大的嚇人的來頭不提,就衝著小白那句「咱們的孩兒」,她的心便立刻跟著他們一道兒,變得柔軟了。

  多好啊,新的生命。

  異種的混血,妖和人的結晶,他的存在, 本身就是個奇跡吧。

  她微笑著,加入了小白和許仙圍繞著嬰兒的嘮叨。也因為這個話題,這一餐飯吃得分外溫情。以致於他們幾個不知不覺,比平日里吃的更多了些,直到掌燈時分,方才結束。

  正想著叫下人們收拾桌子,大家回房休息,卻不料白福忽然從外面跑進來,氣喘吁吁地道:「官人,娘娘,外面來了幾個人,說是他們府上有人得了急病,十萬火急,指名要請官人現下立刻趕過去醫治吶。」

作者有話要說:於是,V的第一髮……


27、成疾   

    素來穩重的白福都跑得滿頭大汗,許仙不敢怠慢,連忙轉身對著小白道:「娘子,看來這家病人病得凶險,待我出去看看便來。」

    小白卻不知為何有些遲疑,頓了一下方才道:「官人,那……你自己小心,若有些什麼疑難病症,切記不要妄下論斷。」

    許仙笑著點了點頭道:「娘子不必為我擔心,我省得的,凡事自有分寸。你今日也乏了,不如就讓青兒陪你入內堂,早點歇息罷。」

    小白欲言又止,卻終究還是笑著應了,由著成青扶著她回了房。

    又是一路無言。待到成青扶了她在臥房坐下,小白卻終於還是開口道:「青兒,你此番出去,可是遇到了什麼人了麼?」

    成青愣了愣,有些詫異地道:「沒有啊?」

    小白不放心地道:「是麼?然則為何我總覺得你身上的感覺有些變化,你,當真沒事麼?」

    成青有些心虛,但仍是撐著道:「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姐姐你就別費心了,好好養胎才是要緊。」

    想是見成青的態度十分篤定而又堅持,小白總算慢慢放下了心,有些疲憊地揉了揉後腰道:「無事便是最好,我最近身子沈重,失了陰陽,法力大不如前,推算之能幾乎已廢,就算是想幫忙,也力不從心了。」

    成青暗暗抹去頭上幾乎滲出來的冷汗,賠著笑道:「姐姐孕子辛勞,這些俗務雜事便不要再多費心了,都等我來代勞罷,姐姐只管安心靜養便好。」

    小白抬頭看了她一眼,卻仍是有些憂心忡忡地道:「青兒我知道你近來進益很大,但,不知為何,最近我總是覺得心驚肉跳,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就要發生了。青兒,你答應我,從今而後,一定要謹慎小心,緊守門戶,莫要隨意出去,不要招惹到什麼不該招惹的人才好。」

    她一氣兒說了這麼多的話,不免有些口乾,趁著她暫時停下的功夫,成青適時地奉上了一杯熱茶,又陪著她閒聊了幾句,便尋了個藉口,安撫著她歇下,這才退了出來。

    直到慢慢走回自己的閨房之後,成青才終於松了一口氣。似乎是出於本能一般,她覺得遇到那小和尚的事情不能同小白講。那和尚那麼厲害,估計以小白現在的身體絕對撐不過三十招就會被打趴下。

    雖然據說文曲星轉世的肉身很是寶貴,經常有什麼紅光護體,但是此時此刻,她可不敢冒這個險,要懷孕快要足月的小白出頭,去幫自己解決這個忽然間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和尚。

    不過實話說,要是單靠自己,恐怕卻是連二十招都堅持不過去吧?

    成青苦笑著,習慣性地蜷縮起來,將整個臉埋進手臂里,彷彿這樣便能感受到一絲安全感。心剛慢慢的平靜了下來,那和尚臨別的一席話便又開始在耳邊回響了起來。

  好自為之麼?

  那就好好修煉,天天向上唄。

  沒事兒少出去,那在家裡呆著總行吧?

  她暗暗翻了個白眼,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暗暗給自己鼓了鼓勁兒,然後便爬上床,迅速進入了夢鄉。

  宅在家裡的話,她是沒問題的,就是不知道,她不去招惹他,他會不會主動上門來騷擾呢?

  這個,就真的只有鬼才知道了吧……

  因著破天荒的有了些心事,她這一夜睡的便並不怎麼好,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方才朦朧睡去。沒料到,還沒睡多久,第二天一大早,她便給院子里的喧嘩聲吵醒了。

  她還以為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兒,匆匆洗漱了,衝到外面一看,卻不由得吃了一驚,原來竟是許仙正在那裡搖頭晃腦地念醫書。

  抬頭看了看大清早兒灰得發亮的天空,成青忍不住嘆了口氣。看來許呆子讀書這是讀上癮了,哪裡還管有沒有擾人清夢這種小事兒呢?
  到底是顧及小白的面子,成青勉強按捺著性子聽了一會兒,便被他那些古文的醫學用語差點弄暈。她深吸了一口氣,拼命克制住自己想衝上去將他一腳踩翻,再反復踐踏個一百次的衝動,慢慢地走上前道:「許大官人,您一大早這是乾嘛呢?如此刻苦。」
   許仙正全神貫注地念他的醫書,絲毫沒有注意到院子里多了個人。故而成青這一開口,便把他嚇了一跳,手裡的一摞書都掉在了地上。亂七八糟,攤了一地。
  他驚呼了一聲,連忙俯身子,一本本地開始撿書,一面撿一面無可奈何地道:「青兒,你走路怎地沒半點聲音?一大清早兒的,便嚇了我一跳。」

  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成青的氣消了一大半,又想到他這人一向痴迷醫術,何苦跟個書痴置氣。這麼一想,那一半的氣也沒了,索性也蹲□,跟著他一起撿起書來。

  這一攤書還真是不少,看看許仙的黑眼圈,竟似熬夜苦讀來著。成青暗暗嘆了口氣,順手把撿起來的書碼在了一邊,然後換了個方向繼續撿。不留神忽然看見幾本半敞開的古書,上面都用不知道什麼體兒寫著各種注釋。她基本上看不大懂,只零零星星認出了幾個字,卻是「心」、「一」、「不」……

  這是神馬意思?

  什麼病能有這些東西哦?

  成青有些疑惑地多看了兩眼,抬起頭就見到許仙正看著自己笑。沒等她開口,許仙已經笑著道:「怎麼,青兒你也看過這本珍本的古醫書麼?」

  成青搖了搖頭道:「這個倒是沒有,不過,到底是什麼病症,同‘心’有關?」

  一聽見成青問了「病症」二字,許仙立刻如同打了雞血一般興奮了起來,滔滔不絕地給她講了起來。

  一見心喜,夜不能寐,相思成疾。

  原來昨夜那重病的人,就是得了相思病。成青聽著許仙不無憂慮地講述,心中卻多少有點不以為然。
 
    相思病,這東西,怎麼會是急病。一般都纏綿良久,百般調理,慢慢憔悴,鬱鬱而終的。昨兒晚上那個陣仗,說是突發了心臟病,倒是有幾分相像。

  沒成想許仙其他的地方渾渾噩噩,在這醫學上的態度倒還真是不含糊。他見到成青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答,便知道她有些不信,當即問道:「青兒,可是覺得相思成疾此事,甚為荒謬無稽?」

  成青微微一愣,也沒想隱瞞,當即道:「官人不是說,那家的公子十多天前還好好的,今兒忽然躺下了,怎麼就是相思病了呢?聽說那病症症候不重啊,不是還要纏綿許久才對麼?」

  許仙搖了搖頭道:「非也非也,青兒此言差矣。相思成疾,症狀各不相同,有纏綿病榻者,自然也有病來如山倒者,有茶飯不思者,也有心痛難耐、昏迷不醒者,那張公子,便是這最後一種了。」

  張公子?

  成青不由得打了個突,心中暗道,不是這麼巧吧?

  面上卻仍是不動聲色,繼續問道:「哦,此病倒是稀奇,那既然是相思成疾,可是他喜歡的姑娘嫁了人?」

  許仙搖了搖頭道:「奇就奇在這裡,那張公子年方十八歲,才隨著其父張員外從錢塘遷來蘇州沒幾日,人生地不熟的,又一直呆在宅子里讀書,哪裡有機會見什麼外面的姑娘啊。八成……」

  他說到這裡,四處瞧了瞧,悄悄湊近了成青,小聲道:「聽說,他們都懷疑,張公子這怪病是遇到了妖怪,被迷了心竅……哎呦,青兒,你乾嘛打我?」

  成青拍了拍雙手,淡然地笑道:「這一下,為的是官人大清早兒地光顧著刻苦攻讀,都不管擾人清夢多討厭」,然後順手又補了一下道:「這一下,為了官人你胡亂說話」,她話一說完,便利落地轉身,往閨房走去。

  身後傳來許仙莫名其妙的氣憤呼喊,她置之不理,徑直回到房裡,躺回床上,卻再也睡不著了。抬頭便見屋角的櫃子,裡面,裝著從他家借來的寶物。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大半個月,早就過了同他約定的時間了。

  相思成疾。

  原來,那病的,當真是他。
  輕輕嘆了口氣,到底還是不能裝作不知道,她機械地爬起身來,主動到前面保安堂幫手,熬完了整個白天,入夜之後,謊稱身體困倦,早早溜回了房間。

  然後將那一堆寶物打包,背在背上,趁著夜色往張員外府上奔去。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發

ga1105 2015-12-21 08:58

28、夜探


    成青按著上兩次來的路線摸進了張府,七拐八拐地尋到了張玉堂的臥房。但見桌上燃著一盞油燈,雖然油還有不少,但不知道為何燈卻燃的不怎麼旺。

    再往裡面看,卻見一個小廝正在那裡伺候,東抹抹西擦擦,看得人好生煩躁。好在,又過了沒一會兒,他便端著盆子退出去了。

    成青閃身避過了那小廝,待他走遠了,方才重新站到了門外,靜靜往裡面張望。卻見那一張雕花的木床上,簾幔半掩,正睡著一個人。

    她鬼使神差地推門進去,走到他的床前細看,卻不覺嚇了一跳。

    原來不過十餘日未見,那人竟已經憔悴地不成樣子了。如玉的容顏滿是病氣,本就不壯實的身子骨兒更是消瘦地幾乎只剩下了一把骨頭。他就那麼安安靜靜地躺在被子里,好像真的就要這麼隨風飄去了似得。

    成青一時間有些愣怔,忽然想到許仙堅稱的這個人的病因。不覺有些唏噓。到了此刻她仍是有些無法相信,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會得了相思病。就算真是得了,那相思的,也不一定是她成青吧?大家總共就見了那一兩面,雖然說臨別時那眼神兒和氣氛是有那麼幾分情意綿綿的意思,但要說就因為這樣病倒,那也太那個啥了吧?

    正當她考慮要不要出手用才學了沒多久的醫療術幫他一把,就當是還下借寶物的人情的時候,剛剛伸出手,便聽得他輕輕呼喊了一聲:「姑娘,姑娘,何日再來?」

    她微微吃了一驚,趕緊收回了手,還道他已經醒了。定睛看時,卻見他仍雙目緊閉,方才知道這不過是夢囈了。

    見他好看的眉尖微蹙,成青下意識地想伸手撫平,手伸到了半空中,又忽然停了下來,心中暗笑自己有些多事了。

    這公子看來確實是個不錯的。看現在病中這個樣子,竟也似乎真的是因為她得了相思病了,倒也也不可謂不深情。只是,不知道為何,她總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好像,這一切,都是做出來的假象。深情也好,相思也罷,總像是別人的故事,沒有一點兒投入的感覺。

    這很不正常。

    平心而論,這張玉堂儀表非凡,舉止清雅,確實是人間少有的俊美男子。許仙就不說了,完全不是一個類型的。她來了這許久,輾轉錢塘、蘇州、天庭、仙山,遇到的各色男人也算不少,但論人才氣質,真正能跟此人比肩的,恐怕就只有那日竹林里遇到的和尚了。

    論冷毅剛健,那和尚還要更勝一籌,但這公子溫潤如玉,一往情深,則更是讓人心折。而且,據說,這一點,似乎是很多女子最佳的良人類型。

    實話說,美人當前,成青也並不是一點兒都沒有動心的,但是,偏偏,總感覺差上了那麼一點兒。總覺得愛情,不是那麼簡單的東西。她的那點兒好感,肯定比不上他。但是,他竟因此而病倒,這情之深卻也是她所不能負擔之重了。

  他們不是才見了三面麼?

  這世界真的有一見鍾情的神話麼?

  她站在他的床前,一時間思緒翻飛,心亂如麻。本該是沒有什麼關係的人,就因為那神馬借寶貝的機緣攪合成這個樣子。待要撒手不管,看著那個杯催的小模樣兒,她倒還真覺得,有點兒不忍心。

  雖然忍不住開始吐槽,懷疑自己忽然進入了聖母模式,成青還是嘆了口氣,隨手把那一包寶貝丟在他床底下。然後伸手撫上他的額頭,緩緩輸了一段真氣給他,看著他的臉色略好了點兒之後,便果斷地轉過身,準備即刻離開。

  沒料到,還沒抬腳,手便給人拉住了。

  下意識地想要掙脫,無奈之前真氣消耗有些多,那人的手勁兒又大,她一時間竟沒掙開,反而重心不穩,險些栽倒在他的床上。

  驟然感覺有些被冒犯,成青不免便有點兒惱怒,轉身看時,正見他幽深的雙眸。

  情深意切,淡香撲鼻。

  她一瞬間有些恍惚,直到被他的一雙手臂環上的時候,才終於反應了過來。後知後覺地將他推開,她連滾帶爬地站起身,有些驚魂未定地道:「不是說,你病的快要死了麼?」

  他含笑道:「本來是的,不過姑娘來了,我便好了。」

  這麼樣的不怎麼正經一句話,他卻說得再自然不過,言辭也相當懇切真摯,反而倒有些像是愛的告白了。

  成青一時不查,險些給他這套頂著一副「病西施」容貌四處亂放電的魅力秒殺。雖然沒有當場變成花痴,但臉終究還是不爭氣地紅了下。完蛋了,神馬叫調、戲的最高境界,這就是啊,同志們,關鍵是要,臉皮夠厚。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想讓自己冷靜下來,沒料到卻聽得他幽幽嘆息了一聲道:「我待姑娘至誠,姑娘卻何必如此懼怕直面自己的真心?」

  成青愣了愣,有些不明白他說的意思。疑惑地看向他,卻見他露出一個清淺的笑意,緩緩道:「姑娘既然肯來,便並非是對玉堂無意。玉堂為了姑娘纏綿病榻,姑娘肯深夜入府探看,我,很歡喜。」

  他的聲音,清淺而柔和,加上溫潤的臉上淡淡的笑意,整個人似乎有種魔力,讓人沒有招架之力。他便那樣笑著,緩緩開口,輕聲問道:「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成青站在原地沒有動,臉上似乎又開始微微發燙了起來,舌頭忽然間彷彿不是自己的,不受控制地自己應道:「小青。」

  他輕輕頷首,微笑:「好名字。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他一面吟誦,一面試探著重新拉住了成青的手。成青不由得渾身一顫,竟然是詩經?太無恥了吧?詩經神馬的,太強大了。她很想掙扎,但不知道為什麼,竟沒有力氣甩開……

  尼瑪,一定是這小子竟然搬出了詩經的關係,這氣質,念起詩經來,一般人,真真兒,沒法兒比。病美人啊,有木有?書香氣啊,有木有?神智瞬間被秒殺了一大半啊,有木有?

  這個氣氛,這個時機,光顧著吐槽,不打個啵應下景好像有些暴殄天物啊。所以當那一雙手臂再一次環上來的時候,成青沒有拒絕。

  原本只不過是個輕輕的擁抱,但一觸之下,卻發現兩人竟然是異常的契合。彷彿前世失落的碎片,在這一瞬間找到了彼此。

  兩人情不自禁,依偎地更緊,近的已經能夠感覺到彼此的呼吸之時,成青靜靜地閉上了雙眼,迎上他湊上來的唇。

  鼻端盈滿了他身上清淡的香氣,腦子早已經不甚清楚,她微微張開了雙唇,正想著開始他們的第一個吻。快要觸碰到的瞬間,門外卻忽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筋疲力盡。。。大家不要大意地噴咱吧。。。。捂臉飄走


29、鬥法

    鋪天蓋地的殺氣湧來,瞬間淹沒了室內原本的柔情蜜意。成青一個閃身後翻,已經退到了床榻之下。還沒等她站穩,便見房門已經忽然碎成了幾片,煙塵滾滾中,幾顆不明物體正朝著自己急速飛了過來。

    成青條件反射般地側身避開,卻忽然聽得身後張玉堂一聲低呼,想來是那東西正打在了他的身上。她半轉過身,待要出聲詢問,卻見他輕輕搖了搖頭,雖然未開口,但卻以眼神示意她快走。

    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他也知道這來的人會對她不利?

    她來不及思索其中原委,正想著要不就破窗遁走先,不想,卻已經是來不及了。

    來人充盈的法力鼓蕩之下,破壞門窗時掀起的煙塵迅速散去,門口處出現了一個穿著白色法衣的熟悉身影,赫然正是那天竹林里的和尚。

    看到他平靜無波、宛如死人的臉,成青不知怎地有些氣不打一處來。這個人,怎麼總是在些不合時宜的時刻,不合時宜地出現呢?

    他們一定是八字不合,生來犯衝的吧?

    怎麼一遇到他就沒啥好事兒呢?

    說來也奇怪,一見了這個人,她心中便有股無名的怒火熊熊燃燒,真恨不得上前打一架才舒服。明明上次見面只是普通的不喜歡來著,怎麼這次就變成如此的討厭了呢?

    絕對不只是因為她同張公子的好事被打攪了的原因,她成青可不是這麼小心眼的女人。好吧,雖然剛剛他破門前的氣氛確實是有點美好,被忽然這麼一破壞是很內傷來著……但是,主要的原因,果然還是她就是單純地看他這臭和尚不順眼罷。

    一定是這樣?這些滿口大道理,專喜歡管人家閒事的和尚,最討厭了。她和小白明明什麼傷天害理的壞事都沒做的,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天天追著要打要殺,那蛤蟆精下毒害人、賣假藥騙錢,怎麼就沒有見他們這些人出來管呢?

    簡直不知所謂。這些遁入空門的人,就是見不得人家幸福吧?那老禿驢是這樣,這小的,果然也是如此吧?

    成青有些驚訝於自己這些忽然湧上來的負面情緒,在險些給它們淹沒之前,總算是恢復了一絲理智。人家這都殺過來了,現在可不是傻站著鬧情緒的時候啊。

    上次他是怎麼說的來著?

    下次見面就收了你是吧?

    這才分開多久,就迫不及待地追過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看上本姑娘了呢。

    想到這個,成青忍不住渾身打了個抖。媽媽喲,這想法太重口味了。還是算了吧,這一型的太特別了,她腦子還沒燒壞呢,可無福消受。

    話是這麼說,但考慮到這和尚不時側漏的異常逆天的法力值,成青還是很給面子地擺出了標準戰鬥姿勢。沒想到剛剛拉了個架子,便聽得門外有個老人的聲音拖著哭腔喊道:「玉堂,玉堂!我的兒,你,你如何了?」

    話音未落,便見一個華服的老人踉踉蹌蹌地從破了的門外撲了進來,徑直往張玉堂的榻前衝來。

    幾乎在瞬間反映過來來人的身份,成青一時間有些錯愕,還沒得她做何反應,便忽然覺得眼前一暗。

    身後張玉堂焦急的呼喊聲、老人憤怒的呵斥聲都在瞬間變小,消失,再回過神來,她發現自己已經身在荒郊野外。

    此時已近午夜,夜風微涼,月暗星稀。晦暗的星光下,和尚雪白的僧衣迎風翻飛。舉目四望,方圓數里,杳無人煙。不遠處,有道瀑布緩緩流淌,潺潺水聲,在如此的靜夜裡,更映襯得此時氣氛沈悶,令人窒息。

    這又是搞的神馬飛機啊?

    成青暗暗翻了個白眼,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後退了半步,率先開口,打破了沈默:「你又來乾嘛?」

    夜風中,那白色的身影一動不動,似乎,半夜把她從溫柔富貴鄉弄到這鳥不拉屎的荒郊野地裡來,就是為了一起吹吹晚風,看看星光。

    泥煤,文藝的和尚神馬的傷不起啊!有木有?老娘這才找到了點兒初戀的感覺啊,就全被你給攪合了。一個小啵都沒有打到呢,簡直太坑爹了啊!

    成青一面暗暗吐著槽,一面等著和尚回應。結果好半天過去,他還是跟個死人似得杵在那兒,不但一動不動,也一句話都沒有。

    嘿!這就奇了怪了,這和尚腦子不是真的是有毛病的吧?

    成青嘆了口氣,認命地開口道:「這位大師,我真是服了你了。你看這天色也不早了,這麼著,你要打呢?咱們就趕緊開始,痛痛快快地打一場。不打呢?我就回家去睡覺了。」

    這話說完,又等了一會兒,見他還是沒有什麼反應。成青徹底無語了,無力地說了句:「那我就當你是不打了,就此別過,希望以後都別再見了。」

    她邊說邊胡亂地擺了擺手,然後斷然轉過身,預備施法回家。剛剛擺了個起手式,便忽然覺得一股極大的力量湧過來,直接將她往地上掀去。她連忙運攻抵擋,費了好大的勁兒,連退了數步才總算穩住了身形,避免了當場栽個狗啃地的下場。

    她有些惱怒地回頭一看,卻險些嚇了一跳。原來那和尚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離自己不遠的地方。他那對明亮幽深的眼睛,正靜靜盯住自己,裡面又流露出那麼一種混雜著痛苦解脫悲傷釋然等等亂七八糟的的情緒。

    她的那種心中一空的感覺也又來了。

    不管是他的這種眼神,還是她的這種心情,她都很不喜歡。

    所以說,果然,他們還是八字不合的吧?

    成青嘆了口氣,破罐子破摔地道:「大師,您又在玩兒什麼?改變主意想要打架了麼?」

    她隨手一揮,純淨的青色法光便凝聚在指尖,雖然說這和尚的法力很牛,但是,她成青可從來都不是那種乖乖就範的小綿羊。

    然而下一瞬,她便覺得雙臂一沈,有金色的法光流轉,牢牢壓制在青色法光之上,纏鬥、融合、吞噬,不過一瞬間,便將那點青色光芒化解了個乾乾淨淨。

    再一次意識到雙方實力的天壤之別,這杯催的事實到底還是讓成青有了不小的挫敗。看吧,她果然連個打醬油的都打不過,劇情神馬的,果然,都是浮雲麼?

    那麼,至少得知道自己是死在神馬人的手裡吧?

    不然死都不瞑目啊。

    她嘆息了一聲,舉起雙手道:「大師,我認輸了。臨死之前,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下輩子見了你,我一定遠遠避開,哦,不,不,下輩子,下下輩子,永永遠遠,我都再也不想遇到你了。」

    這句話如同有魔力一般,甫一說完,便見那金色的法光一閃而逝。他的雙手徬如被凍傷了一般,顫抖不已。

    成青有些摸不著頭腦,但見到他目光中明顯的痛苦,卻也有些驚愕。一時間來不及反應,險些被他撲倒在地。

    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想要掙脫時,卻竟掙脫不動。

    他的力氣大的驚人,聲音也有些嘶啞。他強行扳著她的頭,逼著她直視自己的雙眼,一字一句,定定地道:「你已不記得了麼?我,是法海。」

    成青只覺得腦子嗡得一聲,彷彿要爆炸了一般,忽然間一片空白。

    神馬?

    他是法海?

    開神馬玩笑?

    法海不是個老禿驢麼?

    神馬時候變成這麼個年輕人了?

    而且,他這麼說神馬意思?他們以前認識?

    怎麼她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呢?一定是哪兒弄錯了吧?

    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越箍越緊,有點兒疼痛了起來,成青用盡全身力氣奮力一掙,這才總算掙脫了和尚的鉗制。

    她後退了數步,警惕地盯住了這自稱法海的和尚,懷疑地道:「你說你是法海?」

    和尚靜靜起身,白色的僧衣颯颯作響。他沒有回答,但他的目光似乎承認了一切。

    成青遲疑了一下,然後繼續問道:「咱們以前見過?」

    那和尚渾身顫抖了下,嘴角竟緩緩滲出一絲血痕來。他看著成青,良久,就在成青給他看的渾身發毛的時候,他忽然在唇邊扯出一抹慘淡的笑容來。

    那笑容苦澀悲哀,簡直比哭還難看,讓人看了整顆心都揪起來一般地難過。

    他便那麼笑著,慢慢地倒了下去,昏了個不省人事。

    只留下成青一個人站在原地,如遭雷擊一般,傻了眼。

    老天爺啊,您老這是在玩兒啥呢?

    原來法海不是老禿驢,是個小帥哥。

    最重要的是,這小法海,竟然,被她一句話,就給氣暈了。這世界太神奇了。她已經理解不能了,不如,還是趕緊回去找小白罷。

    她轉過身,剛想逃離現場,卻忽然聽見身後那昏倒的人口中微弱地呼喊出了一個名字。

    雖然微弱但是清晰無比,竟是「青兒」。

    作者有話要說:噗,本來想放到了今早九點,但素有親們在等,所以果斷爬回來放出來,以後有這種情況,大家就表等了,早起來看吧,我都放到九點鐘。總之如果晚上十二點木有,大家就早晨九點來看吧,再沒有,就是第二天了。。。重感冒神馬的傷不起啊。默默地爬走


30、娑婆


    這一聲輕喚,如同魔咒,牢牢釘住了成青離開的腳步。

    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好像,我從來沒有同你說過吧?

    成青心中有些驚愕。遲疑著轉過頭,看著他昏睡中的臉,她忽然覺得心中湧上來一股奇異的熟悉感。就好像,這張沈靜的、痛苦而迷離的面容,她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一般。

    這感覺太過真實,讓她甚至在一瞬間覺得,就連這個和尚本人她都很熟悉似的。

    這種想法很奇怪。

    明明,大家之前不過才見了一面不是麼?

    為何會有如此熟悉的感覺?還有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淡淡的悲傷?

    成青輕輕晃了晃腦袋。確認自己還沒有發昏之後,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往他身邊挪去。

    好吧,這個自稱法海的和尚法力值是很高,也確實說要收了她這個小蛇妖。但是,弄到了最後,卻是讓自己一句話給弄暈了,這件事本身,就是個天方夜譚吧?

    他真的是法海麼?

    他,不是裝暈的吧?

    是不是有什麼陰謀詭計?

    就這麼貿然靠近的話,是不是太危險了?

    這許多的問題不斷地在她腦袋里翻滾碰撞。可是,不知道為何她卻仍是沒有停下靠近他的腳步,仍是如被蠱惑般,一步步,慢慢朝他走去。

    然而不過才走近了幾步,她渾身的肌肉和神經卻都緊繃了起來。彷彿她的身體本身有著什麼不好的、與這男人相關的、危險和暴力的記憶。

    漸漸地,連頭也開始有些痛了。成青不敢再輕舉妄動,趕緊盤坐在地上,將內丹拎出來在體內滾了兩圈,才總算把翻騰的氣血壓下去了。腦子也恢復了清明。

    她呼了一口氣,睜眼望過去,卻見他仍是靜靜地躺在地上,臉色有些蒼白,唇邊一抹殷紅,是未乾的血痕。

    成青仍是有些莫名的心有餘悸。然而,等到她有點兒小題大做地點燃指尖的法光,作勢要丟過去,甚至真的丟過去恐嚇了他幾回之後,他都仍是一動不動,她這才總算慢慢放下了心。

    所以,即便再不可思議都好,這個男人,竟然真的是就這麼暈了。

    成青慢騰騰地蹭了過去,坐在他身旁仔細觀察。敲敲他的額頭,掐掐他脖子,甚至還百無聊賴地抓著他寬大的僧衣外袍,隨意地折騰,順便開始理著自己的思路。

    之前初見,他殺氣騰騰地說什麼「好自為之」,不然「下次收了你」。然而她上次去張公子家借寶貝就沒事兒,良心發現把那幾個借了很久的寶貝歸還了,他就凶神惡煞般地衝進來把她抓過來了。

    所以,「好自為之」的意思,是要多做壞事,別做好事兒,而且千萬不要良心發現麼?

    要是他真是這意思。那他這,這算是神馬和尚啊?

    太非主流了。

    意識到自己的思維迴路往越來越詭異的方向發展,成青趕緊搖了搖腦袋,拉回了越飄越遠的思緒。

    管他呢。

    反正,就是個神神叨叨的小和尚吧?可憐的,一定也是金山寺的,還以為自己是法海那老禿驢,真是想當主持想瘋了吧?

    實在是想不出什麼理由來解釋他好好地蓄著力卻忽然暈倒這件事,更沒法解釋他自稱是「法海」的事,成青只有發揮自己的想象力,給這水嫩嫩的小和尚編織了個爛七八糟的身世和更加亂七八糟的腦子。

    她以為這樣就能說服自己。不過,很快就發現這不過是自欺欺人。如果這樣都能是真的,那一定是這個世界崩壞了吧?

    再說,就算這是真的,也沒法解釋,他為何會在看著她時,有那樣糾結難過的目光,以及,為何他會在人事不省時,輕聲呼喚她的名字。

    一想到這些,成青就覺得腦子一片混亂,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對,卻怎麼都弄不清楚,到底是哪裡不對。

    不知不覺,她已經在他身邊坐了很長的時間。長到夜色漸退,天空漸漸發白,才驚覺,她竟就這麼坐了半夜。

    忙不迭地想爬起來的時候,坐的太久的腳有些不聽使喚。她一時間沒穩好重心,竟一個踉蹌險些跌倒。混亂中,本、能伸手扶住了身邊唯一的依憑。

    自然,便是,一具半、裸、男?

    她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地退了幾步,定睛一看,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她竟然把他的衣服給扒了。

    白色的僧衣亂七八糟地攤在地上,同色的里衣也不知為啥跑到了一邊。和尚本來包的嚴嚴實實的制服就這麼給她裡裡外外都扒了個乾淨。露出裡面年輕健美的身體來。

    她有些臉紅耳熱地捂住雙頰,暗道,幸好,還剩了條褲子沒有動。話說,她什麼時候有了這喜歡隨便脫人家衣服的癖好了?

    看這樣子,還挺輕車熟路,似乎,還挺有經驗的樣子。

    她給自己的這種想法嚇了一跳,繼而看著半、裸的和尚傻笑了起來。隨便吧,反正,他現在人事不省,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然而就這麼放著,到底還是有點兒不妥,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士可殺不可辱。這和尚這兩回雖然跟自己算是對立,但也算是光明正大,沒玩兒過陰的,就這麼把人扒光了玩兒,好像不怎麼好,不像是她成青乾的事兒。

    成青一面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回避著視線,一面拿起了他的里衣和僧袍。正想著給他胡亂蓋在身上,剛剛挪了兩步,就見他輕輕翻了個身,咳了兩聲,便緩緩睜開了眼睛。

    這麼近的距離,又是這麼尷尬的情形,就算是成青自恃兩世為人,一時間也不由得老臉一熱,手抖了抖,把剛拿起來的衣服又掉在了地上。

    「那……那個……」

    那個什麼呢?

    她忽然覺得有點兒失語,難道要說「不好意思大師,我剛剛覺得很無聊,所以就脫了你的衣服」或是「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脫你的衣服」……

    感覺,好像,都沒對啊。

    其實這本身就是個越描越黑的苦逼場景吧?隨便脫了人家昏迷男士的衣服什麼的。

    可是,且慢,他不是暈過去了,怎麼這麼快就醒了。

    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兩人這之前不久應該還是在對峙中。成青趕緊後退了兩步,做出了個防備的姿勢。

    情急之下,口齒也恢復了清晰。她強作鎮定地道:「不好意思,無心之失,大師如果覺得被冒犯了,只管放馬過來好了。」

    這話說一出去,成青立刻就後悔了,還「放馬過來」,就人家那武力值,算了,還是不提了,提了傷心。

    然而,成青等了一會兒,意料中的攻擊卻並沒有落下來。抬起頭看時,就見他正坐在原地,靜靜盯著她看。

    目光依然痛苦而迷離,讓人看著就一陣難受。

    成青心中那一種空落落的感覺更甚,不由自主地開口問道:「你,你到底是誰?」

    他淡然苦笑:「我不知道。」

    啥?不知道?

    剛剛不是還說自個兒是法海麼?這會兒又說不知道了?

    「果然這可憐孩子的腦子出問題了」……其實,成青真的很想這麼吐槽來著,但是,看著他悲傷的眼睛,不知道為何,她卻忽然間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他便那麼靜靜盯著成青的臉,眼中是再也無法掩飾的深情。良久,他終是嘆息了一聲,輕輕閉上了雙眼,低聲宣了句佛號,緩緩念道:「一切萬法,不離自性。一念心生,即入三界。因緣生法,萬般皆空。青蛇,今夜,便待我與你,銷了這段因果,了結此番前緣罷。我佛慈悲!」

    他話音方落,成青便忽然覺得一股大力朝著自己湧過來。她的整個身體不由自主地被朝著他的方向拉了過去。就好像是在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挾持著,筆直地投入他的懷抱一般。

    成青大駭,用盡全身力氣掙扎了起來。無奈那力量太過強大,她拼了命努力,卻仍然無法掙動分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於,被他擁在了懷裡。

    強大的法力禁制之下,她如同一條失了水的魚,渾身上下一絲力氣都沒有。雖然給他溫熱的懷抱牢牢擁住,她卻覺得心中跟澆了一盆冰水一樣,拔涼拔涼的。

    尼瑪!

    還「我佛慈悲」!「悲」尼瑪個頭!

    銷因果,了前緣……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彆扭呢?看著架勢,這臭和尚,不是,不是要在這兒,把她那個什麼了吧?

    然而下一瞬,彷彿是為了印證她不祥的預感一般,他的手臂緊緊地環上了她的腰,漆黑的眼眸定定盯住她的雙眼,整個身體如同燃起了火焰一般灼熱逼人。

    趁著成青錯愕的功夫,他輕輕嘆息了一聲,低下頭來,狠狠吻住了她的雙唇。

    成青徹底傻了,滿腦子都在想,老娘的初吻啊啊啊,又沒有了。

    可是,為什麼又要用「又」呢?

    來不及細想,她已經給他的吻奪取了注意力。

    尼瑪,大師您不是個和尚麼?

    這年頭,怎麼連和尚的吻技都這麼好了?還有沒有天理了?

    莫非,大師您,您不是第一次?

    啊,不對啊!

    這不是重點吧?

    重點是,她,她現在被人強吻啊,而且是個不久前還要弄死她的死對頭啊。

    蒼天啊,大地啊,小白啊,隨便誰啊,快來人來救救我吧。

    然而,四周仍然靜悄悄的,只有仍沒完全亮的灰蒙蒙的天色和不時拂過圍觀的清風輕輕刮過。

    法海吻得愈發忘情,忽然一抬手,扯開了成青的外衫。

    夏天衣服穿得薄,她裡面只穿得一件同色肚、兜。看著身上立刻露出來的大片肌膚,成青真是欲哭無淚。不是吧?她這是做了神馬驚天地泣鬼神的事兒哦,至於要荒郊野地的被個和尚強X麼?

    不要啊啊啊啊!

    作者有話要說:於是,這個就是傳說中滴^_^大家盡情地毆打咱吧,咩咔咔,又是凌晨了。。。杯具地爬下去。明晚掙扎回來回復大家滴留言喲。。。。

ga1105 2015-12-21 08:59

31、神光

    居肚、兜的帶子被扯掉的時候,成青覺得渾身的血一下子湧上了腦門。不知道打哪兒來了一股子力氣,好歹死命護住了那塊搖搖欲墜的布。

    面對她如此的舉動,和尚的表情竟然是很有些莫名其妙的樣子。

    一般來說,不是應該惱怒和氣憤更多麼?怎麼竟然是這種更接近於驚訝和疑惑的表情呢?難道,她看上去包子到,人都要被他強X了,還不能掙扎下麼?

    有點兒被他的這種不循常理的表情弄蒙了,成青一時間竟忘記了反應。等到他的驚訝消去,眸色重新變得幽深之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只可惜,已經遲了。

    男人和女人的體力上差異,大師和小妖的實力上的高低,就在這壓制和反壓制的角力中體現出來了。

    沒到一個回合,成青便沒有任何懸念地被牢牢壓在了和尚的身下。嚴絲合縫,幾乎讓她連氣都喘不過來。他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她緊緊擁住,如同要把她嵌入到自己的身體里一般,大力摩擦,狠命揉搓。肌膚相接之處,如同被火焰灼燒一般滾燙。

    在被他深吻的間隙,成青艱難地把頭往旁邊稍作扭轉,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因為被吻得太深太久,有些缺氧,導致她的意識都開始有些不清楚了起來。

    悲哀的是,即便是如此,她還是無法反抗。

    他便如同生長在她的身上一般,即使她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也無法撼動一絲一毫。

    成青嘆了口氣,心中不知道怎麼地冒出了一個略微有些酸澀的念頭:想不到自己的第一個男人,竟然會是個和尚。

    樣子倒是極好的,只可惜,看他這個樣子,大約,根本就不懂得凡夫俗子的愛情。

    這一場看似十分投入的情、事,對他來說,想必如同他之前的話中所說的那樣,是為了「銷因果,了前緣」罷。

    當真無趣。

    並且讓她覺得甚為恥辱。

    五百年的妖力,在佛門的法力面前,渺小的如同螳臂。果然,是她太天真。早知道,見了這和尚便趕緊逃命多好。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此刻他為刀俎,她為魚肉,說什麼都晚了。

    他的手堅硬而有力,簡單而直接,直奔主題。最後一小塊可以遮蓋的布料也被撕了個粉碎之後,成青認命地閉上了雙眼。

    不是有句話曾經說過麼?當你無法反抗的時候,只有試著享受了。不就是強X麼,又不是要馬上殺了她……總還是,會有機會的吧?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她放棄了無用的抵抗,任由他打開她的身體。然而心中終究還是異常不忿,無處宣洩的怒氣堵在心口,硬生生地痛。她堵著氣狠狠咬住了自己唇,很快便聞到了一股淺淡的血腥氣。

    幾乎是與此同時,眼前忽然紅光一閃,下一瞬,趴在自己身上的和尚,竟然如同被人從正面踹了一腳一般,筆直地摔了出去。

    事出突然,成青不由得大吃了一驚。瞪大了眼珠看時,卻見那紅光,竟是從自己胸前發出的。光源便是胸口的紅蓮樣胎記。那胎記原本是朵花苞的模樣,此刻竟如同抽了瘋一般,妖艷地綻放,竟然還神奇地發著紅色的光。看這個樣子,剛剛彈飛了法海的,也是它了……這情景,怎一個「詭異」了得。

    在紅光的閃耀中,她看見摔在不遠處的法海,一臉血地躺在地上,如同丟了半條命一般,一動不動。要不是他胸口上微弱的起伏表明還有氣,基本上看上去已經是個死人了。

    她不敢輕舉妄動,只得慢騰騰、輕手輕腳地把旁邊的衣服披上,胡亂系上了腰帶。順手下了個禁制在和尚身上之後,這才緩緩回過來一口氣。然而她卻再也不敢多做停留,稍作整理之後,便立刻如同被鬼追著一樣,奪路而逃。

    此時天色已然開始放亮,荒野中仍是一個人都沒有。成青心中惶急,竟忘記了施法,傻乎乎地如同瘋子一樣拔腳狂奔。這年頭,世界真是太瘋狂了。連和尚都出來強X妖精了,那等會兒要是忽然跳出來個神仙跟她求婚,想來她也不會太吃驚了。

    穿過瀑布和河灘,荒原的另外一邊,竟是一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竹林。成青情急慌亂之中,一頓沒頭沒腦的亂跑,竟亂打亂撞,衝進了竹林裡面。然後便如同進了迷宮一般,迷路了。

    不知道是剛剛的事情給她帶來的震撼太大,還是方才的掙扎和奔跑消耗了太多的體力,總之在不知道第幾次看見那片已經很熟悉了的林間空地的時候,成青再也跑不動了,一屁股坐了下來,如同一灘爛泥一樣癱倒在了地上。

    極度的驚恐,讓她的精神和體力雙雙透支,疲倦異常。此時驟然放鬆了些,眼皮便立刻如同打架一樣,怎麼都分不開。她咬著牙撐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撐不下去,竟就那麼和衣躺在地上,蜷縮著身體,朦朧睡去了。

    失去意識前,好似感應到有人靠近,她在夢中皺起了眉頭,迷茫而戒備。

    是誰?

    「不要靠近我,我,我有護體神光哦,會把你彈飛的哦。」

    她呢喃著說著這些亂七八糟的話,半夢半醒之間,似乎聽見有人輕笑著嘆息。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淡香拂過鼻端,唇上傳來極輕而微涼的觸感。

    是夢麼?

    為何這麼真實?

    真實到連其中淡淡的悲傷都能感覺的到。

    胸口的紅蓮灼燙得彷彿要燃燒起來。有什麼影像如同隕石碎片一般衝擊她脆弱的大腦……美麗的少女,無波的清水,飛旋的裙擺,決絕的背影,熊熊的烈火,烈火中的黯然神傷,心如死灰的容顏。

    「願生生世世,永不再與君相遇。」

    她如遭夢魘,卻又掙脫不開,那絕望而濃烈的情感牢牢攫住她的心,彷彿,那就是她自己。曾經深切地,毫無保留地愛過,然後,全部毀滅。

    是誰的心碎落了一地,是誰的血染紅了美人臉?

    又是誰在一旁輕嘆……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踏破輪回。

    天理不死,因果循環,欠下的,終歸要還。

    痴兒,你可悟了?

    弟子,愚昧。

    孽障,劫數。

    是誰的聲音,是誰的臉?是誰的眼淚划過誰的容顏?

    神光閃過,一切歸於虛無。成青滿頭大汗地翻身坐起,蜷縮成一團,終於還是在臨近正午的陽光中,恢復了平靜。

    這像是連續劇的狗血劇情是神馬?難道是她的前世?啊不對,好像是前很多世?那苦逼的少女是誰啊?還有倆苦逼男人都看不見臉啊。

    果然,她來這裡是有任務的吧?

    「完成輪回、消掉因果,了結前緣」神馬的,果然……還是太玄幻了吧?

    尼瑪,咱是信無神論的,前世神馬的,關咱神馬事情?而且好似是有欠有多,那乾脆就正負相抵,多了的,不要找了好吧?

    別老是弄這個刺激咱,咱可受不了啊。

    那和尚神馬的,可千萬別再來了。會散髮香味兒的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君也是,都省了罷,姑娘我自個兒呆著,挺好的。

    成青一面習慣性地靠吐槽平復著心情,一面有些警覺地四處搜尋了下,確認沒有什麼危險之後,才一骨碌爬起身來,施法朝著竹林外奔去。

    不想,擺了半天起手式,她都沒有成功飛起來,這才終於發現原來在這個竹林里,法力是失效的。

    竟然是法術無效的陣型啊?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後,成青猛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摸索著往竹林外面走,轉來轉去,不知為何,卻總是在原地四周打轉。

    成青焦急萬分,卻也無計可施。正在那裡如同蒼蠅一般四處亂撞的時候,卻忽然聽見身後的竹林中傳來一聲輕響。

    她僵直著身體轉過頭去,見到出現在面前的人之後,不由得大吃了一驚。忍不住有些顫抖地道:「你,你怎麼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默默地飄走,刷新了新紀錄啊魂淡。又熬夜了……死定了……


32、無妄

    原來,這來的人竟是那張公子。

    說實話,如果來的是那和尚,成青都不會有這麼驚訝。但看著原本該病懨懨躺在床上的人,忽然自己跑到了這荒郊野地裡,她的第一反應竟是有些驚恐。

    最近遇到的奇奇怪怪的事情太多,他如此突兀地出現在這兒,讓成青心中不由得產生了一種「這個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兒,不會也不是只是個普通凡人那麼簡單吧?」的忐忑不安來。她當下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暗自戒備了起來。

    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撒在林間,投下光影,斑駁而陸離。光影明滅,更映照得他面容皎白如雪,黑髮漆黑如墨,一襲簡單的藍布綢衫,硬是穿出了翩翩佳公子的氣質。雖然看上去仍略帶病容,但分毫無損其風度,當真是世家公子,溫雅如玉。

    然而,最讓人移不開目光的,卻是他的眼睛。漂亮之極的鳳目,原本被病痛折磨得黯淡無光,竟忽然恢復了神采。看著成青的樣子,專注而深情。明明白白的,都是愛戀。讓成青心中一瞬間略覺酸楚,不知如何是好起來。

    他站在不遠處,靜靜看了成青片刻,便朝著她緩緩地走過來。成青心雖亂,腦子卻還清醒,當即又後退了半步,開口問道:「不是還病著麼?你如何卻又一個人跑到這裡來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安和戒備,他笑了笑,緩緩開口應道:「我來,是因為小青姑娘在這兒。」

    聽了這話,成青不免又有些目瞪口呆,得,又來了。為啥這麼肉麻的話他都可以這麼輕易地說出口啊?最神奇的是,這種話從他嘴裡說出來,竟然,竟然讓人覺得很真摯很深情,一點兒肉麻的味道都沒有呢?

    真是太讓人拜服了。絕對是高手啊,這是泡過多少妹子才修煉出來的功力啊?

    成青一面吐著槽,一面卻仍是忍不住在他的目光中慢慢紅了臉。這小眼神兒殺傷力太強了,溫潤如玉什麼的,真是太治癒了。

    陶醉在張玉堂和煦的目光中,她有些暈乎乎地分不清楚方向。反應過來的時候,猛然見到他已經走到了離她很近的位置。

    近的幾乎可以聽見呼吸和心跳聲。

    近的足夠可以清楚地見到他仍然很是蒼白的臉。

    似乎有些疲累,他略略歇了口氣,這才繼續慢慢地朝著成青挪過來。微笑著朝著成青伸出了手。

    成青有些躊躇,不知道是該迎接還是拒絕。他卻很是執著,沒有任何遲疑地張開手臂,向著她擁過來。

    快要觸碰到的瞬間,卻如同斷了電一般,晃了一下,險些倒下去。

    成青本、能地伸手扶住了他,這才總算避免了見到他當場跌倒在地的杯具。然而他似乎是在一瞬間沒了力氣,身體竟是出奇的沈重。成青一時間沒做好準備,竟給他的滑落之勢帶了個趔趄,兩人便這麼著一起倒在了地上。

    摸著被樹幹磕到的頭,成青異常無語之余,還是順手撈起張玉堂的手,為他診察了起來。

    他的脈象確實是十分不妙,微弱而無力,混亂而急促,明顯是個凶險之象。若不是剛剛親眼見到他走過來,她都以為他自己身上壓根兒是有法力的,再要不就是被什麼東西施過法送過來的了。

    真的是太奇怪了。

    不管是他忽然的病倒,還是帶著病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她的面前這件事,都太奇怪了。

    象徵性地輸了點真氣給他,等到他的情況穩定下來之後,成青慢慢放開了手,盤腿坐在一旁,上上下下將他仔細看了一遍。然後也不管他是不是給自己看得心發毛,她便大刺刺地直接問道:「說正經的,你怎麼來了?生病了就該在屋裡躺著,自個兒一個人往外瞎跑啥啊?」

    跟著小白和許仙久了,成青不但學了幾手三腳貓的醫術,那跟病人說話的語氣也學了個十足十的像。此時見到這麼位在任何個醫生看了都是任性到讓人頭疼的病人,她一瞬間被許大夫俯了身,不由自主地想批評他兩句。

    話剛說出口,她便反應了過來,不由得有些語塞,直覺得自己未免太過多管閒事。那張玉堂卻甚是動容,看向她的目光愈發柔情似水,弄得兩人間的氣氛更是曖昧了起來。

    良久,那張玉堂輕咳了兩聲,笑著低聲道:「小青姑娘果然是溫婉柔淑,玉堂得姑娘費心垂憐,當真是三生有幸,莫說這等小疾,便是就此……」

    成青本能地掩住了他的口,不想他說出那個字來。絲毫沒有料到此刻兩人並肩而坐,她這麼動作,有多麼曖昧。

    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遲了。他順手握住了她的手,深深地凝視著她的雙眼,毫不掩飾自己對她的一往情深。

    成青想要掙脫,不知為何卻竟掙脫不動。至於到底是不能掙脫,還是不想掙脫,此情此景,她卻一點兒都不想深究。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輕輕地吻了吻,然後抬起頭,緩緩靠近她的唇。

    成青的呼吸瞬間急促了起來,吻還是不吻,這是個問題。

    唯一不可否認的是,這少年給她的感覺,並不討厭。很多時候她甚至都是有些動心的,比如現在。

    雖然感覺還是不那麼真實,但是,面對那樣濃郁的深情,她不知怎地,有種根本無法抗拒的感覺。

    近了,更近了。

    熟悉的淡香又撲滿了鼻端,她只覺得心中寧靜,平和喜樂,不由自主地雙唇微啓,迎上了他的唇瓣。

    然而,預期的柔軟和甜美卻並沒有降臨。

    下一瞬,她已經給不知道打哪兒來的一股大力摔到了一丈之外,如同一麻袋土豆一般,直挺挺地栽倒在了地上。

    扶著磕在地上生疼的頭和屁股,成青掙扎著半坐起身。微風拂過,竹葉沙沙作響,穿過林間的日光無比明亮。故而她一眼便見到了暗算自己的黑手。

    衣衫不整,唇邊帶血,面露殺氣,不是那和尚,又是哪個?

    老天爺喲,已經第二次了。

    怎麼每次到了關鍵時刻他就要跳出來壞事兒呢?

    堂堂的個出家人,竟然背後暗算人,都不嫌丟人麼?

    人家打個啵都要用這麼多的法力摔飛人家,真是,至於麼?

    更不要說,之前還試圖強X她了……我勒個去,這塔碼算個啥出家人啊。

    成青越想越氣,也越發覺得給摔得不清的腦袋和屁股一陣陣的發疼。她正想著破口咒罵上幾句解解氣、論論理,沒想到卻忽然見到眼前藍影一閃,竟是那張公子衝過來擋在了她的面前。

    看著他病懨懨、站都要站不穩的樣子,成青只覺得心中一痛,趕忙爬起來將他扶住,低聲道:「你怎麼又起來了,真是不要命了麼?」

    他轉過頭來一笑,雖然臉色更加蒼白了些,但仍然溫雅如玉,看了心中便舒服了不少。

    他便那樣笑著,緩緩道:「小青姑娘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

    成青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她也笑著搖了搖頭道:「我沒有怕,只是,有點兒生氣罷了。」

    她說完,便上前了半步,正打算開口咆哮一頓,卻見張玉堂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微微笑道:「不要生氣,氣壞了我會心疼的。」

    肉麻攻勢,渾然天成。

    成青中了這一髮,忽然覺得有點兒失神。再回過神兒來的時候,正見張玉堂同那自稱「法海」和尚對話。

    和尚雙目微閉,合掌當胸,緩緩念道:「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公子需了斷了痴念妄想,方可保得身體康健、家宅平安。」

    張玉堂淡淡一笑道:「佛雲: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彼之砒霜,吾之蜜糖。大師道行高深,又何必執著於外物?玉堂心意已決,大師還是請回罷。」

    他這話一說完,那和尚忽然輕輕顫抖了起來,臉色竟似比他這個大病中的人還要慘白。正當成青以為這位大師又要暈過去的時候,卻忽然見到他睜開了雙眼,目光中殺氣四溢。

    無視張玉堂的勸阻,他有些語無倫次地喊道:「不!不可!這是不對的!」

    看著他近似癲狂的眼神,成青心中登時湧上了不祥的預感,然而還沒等她採取什麼行動,便忽然覺得一股大力襲來,渾身立刻一冷,如同墜入冰窟一般難過。

    來不及呼喊,她已經給那股大力牽扯著,斜飛了出去,結結實實地摔到了他面前的地上。金色的法光籠罩在她的身上,帶來的竟是刺骨的寒冷。

    掙扎著想運起妖力護體,無奈無論她怎麼努力都使不出半點兒法力。

    眼瞅著她就要在金光下現出原形,眼前忽然黑影一閃,有什麼人衝破了和尚法力的屏障,撲到了她的身上。

    和尚的法力肆虐之下,成青的神智已經有些不甚清楚,迷糊中只聞到有血的味道瀰漫開來,然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默默地更新,默默地爬下去,本週要連上七天班的銀,傷不起呀傷不起……


33、遭逢

  夢,短暫而沈重。

  似乎有一座山壓在身上,壓得她喘都喘不過氣來,偏偏又無法掙脫,似逢著了夢魘。

  等到她好不容易掙扎著睜開了雙眼,這才發現,原來卻是張玉堂正壓在自己胸口上。他那一張俊臉慘白慘白的,唇邊染血,似乎早已經昏迷不醒了。轉頭再看,離他們不遠處,那自稱法海的和尚呆呆坐在地上,面無血色,彷彿已經入了定一般,一動都不動。

  想到方才在他金鉢之下的痛苦經歷,成青心有餘悸。然而小心觀察了一會兒之後,卻發現他似乎已經完全沈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對周圍發生的一切沒有任何反應。

  反復確認了這個事實之後,成青總算是略略松了一口氣。然而極度的緊張之後暫時的放鬆,更帶來嚴重眩暈感。她一時間腦子混亂,完全弄不清楚到底發什麼了狀況。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仍有些酸痛的太陽穴,拍了拍臉頰,又胡亂爬了爬頭髮,折騰了好一會兒,才總算又恢復了一些清醒。

   昏迷前的記憶慢慢找了回來,看這情形,剛剛為她擋住和尚的法力、從金鉢底下救她出來的,想必就是這張玉堂了。

  看著他精瘦的摸上去都嫌硌手的小身子骨兒,成青默默嘆了口氣。捨身救人這等事,旁觀同親身經歷到底不同。想到方才竟然是他以凡人之軀為她抵擋下了和尚那要命的法力,成青忽然覺得心中一暖。原來他這人,待她,倒還真的是很好的。

  原來這世上真有寧可自己受傷也要護她周全的人。小白是一個,這張公子同她不過寥寥數面之緣,竟也能做到如此程度,當真令人感慨萬千。

  然而當日許仙關於他的那一段搖頭晃腦的、聽上去很有些故弄玄虛之嫌的診斷,卻不知怎地在這個時候湧上了她的心頭。

  相思成疾……麼?或者不明緣由,但,這世上,原本就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緣由的罷?

  心弦在不知不覺中,似被微微撥動。

  看出他傷得似乎不輕,成青連忙伸出手去,小心地扶住了他的頭,然後自己順勢慢慢坐起身來。

  原本是想仔細看看他的傷勢,然而不過這麼稍微一動,他的大半個身子便從她身上滑落下來,真是已經昏迷到完全是一點兒意識都沒有了的樣子。

  眼看著他就要以這種以臉蹌地的模樣栽倒在地,成青趕緊將他抱住,朝著自己拖了回來。她順手搭上他的脈搏,只覺得他氣息微弱,脈象虛浮,情況很是凶險。她心中焦急,也顧不得那和尚還在一旁,忙將他好好安頓在懷中,運起法力開始為他療起傷來。

  按說以她現在的法力,簡單的救死扶傷什麼的還是可以勝任的。無奈之前她剛給和尚的金鉢罩住了好長時間,被裡面蘊藏著的無上大法力弄得異常狼狽,很是損耗了些法力。故而此時稍微一運力,便覺得丹田空虛,經脈錯亂,渾身劇痛,要不是她死撐著沒松勁兒,竟險些又暈過去。

  雖然一直知道自己的妖力差強人意,但自法力莫名其妙地恢復之後,她很久都沒有遇到什麼特別的窘境了。然而到了此時,她卻又一次覺得如此無力,真有一種分外難過的滋味在心頭。

  可惜,無能為力就是無能為力。抱著他綿軟的身體,感受著他愈發微弱的呼吸,她卻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就算急得想跳腳,也還是一絲法力都使不出來。

  舉目四望,周圍一片寧靜,除了他們三個,半個人的影子都沒有。而那和尚仍痴痴坐在不遠處,目光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所以說雖然他是還坐在那兒,可跟沒在也差不了多少了。

  想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成青只覺得心中悲憤,想要怒罵他一頓,又想暴揍他一場,然而她最後卻終於還是閉上了嘴,收回了拳頭。

  事到如今,罵他也好,打他也罷,又有什麼用呢?再說,他是個和尚,除妖衛道什麼的,本就是天職。他只是做了他自己該做的事情而已罷?

  說來說去,還是怪她自己運氣不好,莫名其妙地就招惹到了這麼一個蠻不講理的和尚,弄到自己狼狽不堪不說,還連累了旁人……說到底,都還是她的錯。

  想到張玉堂本是個無辜凡人,只是因為她的緣故,便傷在了這和尚的金鉢之下,落得如此慘烈的下場,也不知道還能不能保住這條命在了。成青心中悲憤,一時間氣血翻湧,牽動了內傷,忍不住一口鮮血吐出來,染在他蒼白的臉上,妖異異常。

  來不及吐槽自己怎麼竟忽然裂變成了多愁善感型妹子,成青看著那蒼白之上的點點猩紅,心中著實過意不去。她正想著抬手把那些血痕擦去,眼前卻忽然一花,只見到張玉堂身上忽然有紅光透出,極快地亮起,卻又一閃而逝。

  下一瞬,他最後的一絲氣息也消失不見。成青慌忙檢查時,卻發現他心跳、脈搏俱無,已經完全沒有了生命跡象。

  不是吧?難道就這麼死了?

  成青忽然覺得心中悲憤異常,忍痛又強行輸了些法力給他,卻仍然沒有半點兒起色。如此幾番,她終於放棄。也不得不接受,那個她認知中似乎頗為不簡單的張公子,竟然就這麼樣的香消玉隕了。
  似乎是不忍心他的離去,原本晴好的天空中忽然驚雷滾滾,不多時,竟下起雨來。

  成青苦笑著將張玉堂的身體輕輕放平,暗道老天爺您老還真是配合,這麼一來,不管哭出來或是哭不出來,也都看不出來了。在這種時候,不要說根本就沒有什麼心情吐槽,就算是勉強為之,也根本沒有任何幫助。成青只覺得心中酸楚,全身上下很快給雨水打濕,滿頭滿臉都是水,當真是不知道,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了。
  她隨手抹了一把臉,然後轉頭朝著那和尚,淡淡道:「他死了。不知大師可還如願?」

  他們的距離本就離得不遠,成青滿心悲憤,也根本沒有控制音量。故而這一句話在曠野中異常刺耳,讓人想回避都難。

 似乎終於聽見了她的說話,那和尚沒有焦距的眼睛終於動了動,轉頭看向她和張玉堂。
  良久,他忽然起身,有些踉蹌地奔過來,撲倒在張玉堂的身邊。似是如夢方醒般地對著躺在地上完全沒有生機的少年,低聲道:「不,不可能,他怎麼會死?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他顫抖著試了試張玉堂的呼吸,終於癱坐在地,口中喃喃地只是念叨:「我……我竟殺了人……」

  成青見他面色蒼白,神色張皇,很有些語無倫次了起來,再也沒有了初見時的冷靜和淡然。那原本冷酷而充滿殺氣的雙眼,竟忽然間無助得如同孩童一般。看來這事兒給他的衝擊確實不小,他整個人前後的變化如此劇烈,倒讓成青一時間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還沒等成青有什麼行動,他便忽然一把抓住了成青的手臂,如同抓著浮木一般,死死不肯放手。

  見到他如此的模樣,成青不知怎地,忽然有一種心灰意冷的感覺,她索性冷笑道:「大師何須如此?現下他都已經死了,便再也無人阻擋你的除妖大業了。來吧!只管來收我吧,索性一了百了乾淨。」
  
  她這麼說話,其實已經很有些撒潑的意味兒了。故而這話一說出口,成青便有些後悔。但心中依然悲憤難耐,她索性便也不再糾結,抱著一種破釜沈舟的心態,冷冷盯住他,只覺得整顆心都給雨水慢慢浸濕,變涼,冰冷刺骨。

  然而那和尚卻似乎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仍呆呆地望著張玉堂蒼白的臉,雙手死死抓住成青的雙臂,似在阻攔又似將要擁抱。只是中間隔著個人,弄得分外彆扭,難免有些不倫不類。
 
  雨越發地大了,成青抬頭望瞭望晦暗的天色,又看了看懷中沒有了氣息的張玉堂和身側緊緊抓著自己的和尚,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近似自言自語地喃喃道:「雖我不殺伯仁,但伯仁終因我而死。即便你真的收了我,我也沒有什麼怨言。」

  和尚聞言,渾身一震,看向她的眼神,卻終於恢復了些清明。暴雨瓢潑而下,打得人暈頭暈腦,甚而有些窒息。然而成青卻一點兒都不想動,彷彿這一切都是個夢,夢醒了,她便還會在保安堂的院落里圍著小白胡鬧。抑或,夢得更遠些,一睜開眼,便見到媽媽的笑臉。
  可惜,一切終究不過是夢罷了。冰冷的雨水中,她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她此時身在何處,身是何人。

  那和尚緊緊盯著她,沈默了片刻,忽然開口道:「殺戒乃佛家第一戒,今日我既然已經破戒,如何還有顏面再借佛門之名,行舊日之事?」
  他沒頭沒腦地說了這話,倒讓成青有些詫異,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開口應對。正在那裡躊躇的時候,卻見他已經緩緩站起身,低頭合掌,念了段經文,然後便轉過身,竟似就要這麼離去。

  成青見他面色慘白,身形搖晃,整個狀態甚是不好,又想起他方才說的那句話,鬼使神差地開口問道:「你,你要往何處去?」

  他腳步微頓,卻仍是沒有回頭,不無苦澀地回道:「自然是往去處去。」

    作者有話要說:重寫的一章,歡迎大家提意見。

ga1105 2015-12-21 08:59

34、驚雷

    成青啞然,心道不愧是佛門高僧,即使是這種狀態之下,也沒忘記用這種句型來對話麼?真心是讓人不知道怎麼接話才好啊!

    她本想回上兩句,刺激刺激他,然而不知道怎麼的,竟忽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心痛難耐,渾身綿軟,根本沒有了開口的力氣,更不要說是動一下或是站起身來了。

    她雖然還是雙手撐地,卻根本已經穩不住身體,只有半躺半坐、氣喘吁吁地癱倒在地上。等到她費了很大的力慢慢抬頭來再看時,卻見到他的身影已經緩緩消失在了遠方。

    暴雨仍然傾盆如注,成青給淋得渾身冰冷,加上莫名其妙地的渾身酸軟、眩暈和間歇性的心痛,簡直有點兒像是忽然發了什麼怪病一般難過。

    想到張玉堂還躺在自己身邊,雖然說他可能已經感覺不到了,但是即便是出於尊重也好,這麼淋著,總不是個事兒。

    成青掙扎著想爬起來,好把他弄到什麼地方躲躲雨。無奈她如同中了邪一般,努力了好一會兒都起不來。沒奈何,她只得維持著癱坐在地的姿勢,望著灰蒙蒙的天空發起呆來。

    雨打在臉上、身上,冰涼冰涼的,伴隨著微微的疼痛。四周除了嘩嘩嘩的雨聲,再也沒有任何動靜。天色愈發陰暗了起來,成青如同一隻快被溺死的小動物,在黑暗中瑟瑟發抖,無助地閉上眼睛。心中惶然到了極點,腦子反而一片空白,眩暈和疼痛中,她不知道怎麼地,又想起了那個和尚。

    大約是他臨走前的表情太過絕望,或者雖然不過才見了寥寥數面,但每一次都非比尋常罷。總之,在這個時刻,那個和尚的臉奇異地停留在她忽然空白了的腦海裡。如同曾經見過千百次了一般的熟悉。

    頭痛欲裂,心痛卻更是讓她難以忍受。再也顧不得雨水和泥濘,成青如同被抽走了筋骨一般,緩緩躺倒在了地上。

    看著躺在一旁的張玉堂,她心中一時間很不是個滋味兒。其實張玉堂這事兒,一定要較真兒的話,還真說不好算誰的。但不管怎麼說,他終歸還是被這和尚的法力所傷,這是事實。破了殺戒什麼的,那苦逼和尚若是一定要這麼說,倒也不為過。

    早聽說佛門子弟,素來虔誠持戒,靜心修行,想來這破戒的事情,即使不是故意的,對他們打擊也是十分巨大的吧?而且看這個樣子,越是修行深厚、虔心皈依的,這種打擊便也來的越大。這和尚又是發呆又是失態,不可謂不瘋魔……再回想到他臨走前說的話,成青忍不住忽然打了個冷戰,不是吧?他不會就這麼想不開,去做什麼傻事兒吧?

    她心中焦急,想要爬起來時,卻仍是沒有力氣。試著凝聚法力,丹田裡也是空無一物。她偏生不肯放棄,一次又一次地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無奈結果總是重新跌回泥濘里。

    不記得是第幾次嘗試的時候,她最後一點兒體力也用完了,實在沒有力氣控制好身體,竟一頭栽在了張玉堂的身上。

    他身形纖瘦,渾身的骨頭硌得她生痛,然而奇怪的是,他的身體卻仍是沒有變冷。成青這回倒得也是湊巧,正好壓在了他的胸口之上,隔著衣服,竟感覺到了那裡還有一絲暖意。

    莫非,他還沒死?

    成青心中欣喜,似乎忽然來了精神。她連忙用手按住他的胸口,將耳朵貼上去細細傾聽。雖然心跳還沒有完全恢復,但是,也確實沒有變冷的症狀。

    這麼說,這張公子很有可能還有救?

    成青高興了一陣,卻很快就高興不起來了。如果她的法力能恢復就好了,不然體力恢復也好,至少能到有人的城鎮去給他找個大夫,說不定,就能救回來了。

    現在,即使知道他還有救,她也無能為力。

    而且,這種給了希望,若再絕望,感覺更是讓人難以忍受。

    話說她這到底是怎麼了?印象中,好像什麼時候也有過同樣的症狀……是什麼時候來著?

    她握住張玉堂的手,思緒卻有些飄遠,意識慢慢有些模糊,朦朧中,忽然靈光一現,想起了一些事情。

    便是在這個時候,漆黑如墨的天空中忽然響起一聲驚雷。

    成青瞬間從混沌中清醒,心中忽然湧上了不祥的預感。抬頭一看,果然見到閃光掠過,一個炸雷便在她身邊不遠處響起。

    她不由自主地捂住頭,忍不住在心中哀嚎了起來:又來了,這都第幾次了?老天爺啊!您老就不能來點兒新鮮的麼?總是這麼天打雷劈、雷劫不斷的,放雷什麼的有這樣好玩兒麼?

    她都已經修煉成人形很久了,真心不需要再用雷火焠鍊下骨頭什麼的了。雖然說那一次可能有小白從旁協助作弊之嫌,但是,也不帶這樣盯住了不放的吧?

    然而即便她在心裡把老天爺念叨了幾百遍,那些炸雷仍然在她的四周盤旋,隨機卻又微妙地尋找不斷接近的落點。

    眼看著那些雷越劈越近,成青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算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要劈就劈好了,反正,她之前也差點兒給那個和尚收進金鉢里。總之,今天不是個黃道吉日就是了,簡直不宜出行。

    原本她對自己的人品還有那麼一丁點兒信心。可惜了,現在和尚跑了,救了她一回的張公子也只剩半口氣了,小白更是不知道在哪兒,她自己又莫名其妙地動彈不得,於是,這一回多半又要被劈中了吧?

    眼瞅著一大串兒連響兒的驚雷就要擊中她的腦袋,成青認命地閉上了眼睛,又掙扎著順手捂住了臉。沒辦法啊,大不了,她跟他兩個人一起死在這兒好了,好歹還有個伴兒。

    不過劈過來的時候,一定要注意,不要給劈到臉。

    那樣,會死的很難看的。

    她習慣性地吐著槽,心慢慢平靜了下來,直覺得自己來了這邊這段日子,過得實在失敗。不論是小白的事兒還是張公子的事兒,都弄得一塌糊塗。從堅定地鄙視許仙到看著都已經成了習慣,從本來可以培養下開始個初戀,到最終落得荒郊野外交頸長眠。

    這人生,簡直就是個杯具嘛。就一點兒樂趣都沒有了麼?

    那雷聲更近了。

    成青本、能地微微蜷縮起來,準備接受雷火的洗禮。然而到了這個危險的時刻,她的頭卻忽然又劇痛了起來,那和尚的臉又出現在了腦海中,漸次浮現的還有些破碎的畫面。

    想要抓住時,卻又看不清楚。

    頭痛愈發劇烈,成青咬牙忍了片刻,實在是忍受不住了。正想著開口痛呼,卻忽然覺得胸口微微一熱。幾乎與此同時,折磨的她要死要活的疼痛竟忽然消失不見了。

    不但如此,連一直怒吼咆哮的驚雷聲也沒有了。四周又恢復了寂靜。成青滿心疑惑地睜開眼睛,卻險些給面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35、魂現

    只見張玉堂的周身紅光大盛,竟如同展開了一道紅色的屏障,將自己同成青一起籠罩其中。驚天的雷霆之力擊打在其上,立刻便好似泥牛入海一般,悄無聲息地湮滅了。

    最神奇的是,當最後的那幾道、看上去也是最強力的雷電劈過來的時候,那紅色的光罩竟忽然晃動了起來,仿若有生命一般地,逢迎上去,生生受住了這一擊。

    跟著,那光罩便如同擁有實體一般,破碎成片,消失不見了。與此同時,卻有紅色的光影從張玉堂的胸口慢慢溢出,帶著最純淨的靈力,仿若他的靈魂正從**里分離出來,單獨浮現於世似的。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一瞬之間。

    成青睜開眼睛的時候,便正是見到這一幅景象。

    她有些目瞪口呆,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給嚇傻了,弄到神智不清以致於出現了幻覺。然而眨了幾次眼睛之後,卻仍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見他身體上的這一種變化。

    而且那紅色的光影還會見風而長,竟然慢慢形成了一個身體的影像來。

    纖瘦而修長,是一個青年男子的樣子。

    那模樣眉眼,晃眼看去,甚是眼熟。她瞪大眼睛,仔細一看,倒還真是個熟人。

    紅光之中,男子的容顏如玉,正是那位有過數面之緣的仙君大人。

    見到竟然是他,成青不知怎地,忽然覺得心中五味陳雜。既為他如此捨身相救而感激,卻也因著他這麼久以來反復的裝神弄鬼而有些惱怒。

    她一面盯住他,靜觀其變。一面卻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吐起槽來:知道您老是神仙,可是,咱能不要這麼炫耀麼?變來變去什麼的,有那麼好玩兒麼?這麼樣拿著別人當猴兒耍,有意思麼?

    然而還沒有等她糾結完,便見到那仙君的靈體影像忽然晃了一晃,如同顯像管瞬間電壓不穩了一般,整個形象竟忽然有些模糊不清了起來。

    見了這個情形,成青不由得大為驚訝。雖然她還不是十分明白神仙修行的情況,但想來同妖類的原理也不會差太多。靈體不穩的話,證明很可能是受了不輕的傷。看這個樣子,絕對是跟那些個雷擊有關。

    瞧著那幾個雷擊猛烈勁兒,足夠可以跟她當年渡雷劫的時候媲美了。這麼幾下挨下來,不出事兒才怪呢。更不要說,他之前還被那和尚的金鉢蘊藏之力弄到吐血昏死過去了。

    眼看著他的靈體就要那樣消散,成青終究還是看不下去了。她掙扎著直起身子,想出手多少幫點兒忙。無奈她費了半天的勁兒之後,卻仍是徒勞無功。整個身體之前就開始出現了的種種不良症狀還沒有消失。故而她仍是什麼都做不了,只得眼睜睜看著他在那裡慢慢變得模糊。

    她心中焦急萬分,然而卻愈發覺得頭痛欲裂,最後竟痛到意識都有些迷離了起來。正是生不如死的時刻,卻忽然聽見身邊有人冷哼了一聲。下一瞬,她便覺得面前有風刮過。有人直奔著那仙君而去,似乎也是個有法力的。

    只是,是敵是友就不知道了。

    成青原本還想硬撐著再詳細查探一番來人的底細,無奈卻再也無法負擔愈發嚴重的頭痛和眩暈,終究還是迷迷糊糊地,慢慢倒在了地上。

    朦朧中,她只聽得有人喊了句「仙君大人」。跟著,不遠處便有輕微的法力波動傳來。考慮到她和仙君目前都是半死不活的狀態,唯一的可能,自然便是那不速之客在施法了。

    成青咬了咬牙,掙扎著重新睜開眼睛,果然見到她的面前多了一個人。

    那人卻是穿著淺黃色的衫子,身量比那仙君矮了一截,倒似個半大不小的童子模樣。他的手中正發出微弱的紅光,看樣子似乎正在努力將那仙君的靈體凝聚。然而他法力實在不甚高,直弄得滿頭大汗,卻仍是收效甚微。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吃力,那仙君微微一笑,伸手拂開他的雙臂,靜靜盤坐下來,略緩了一會兒,才慢慢開口道:「不必耗費法力了,我不礙事。」

    聽他這麼一說,那童子頓了頓,似要張口說些什麼,最後雖仍是沈默而頹然地放下了手,臉上卻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他靜默了片刻,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麼,猛地低頭看了看成青,想是見到了她似醒非醒、朦朧迷糊的模樣。他滿腔的怒氣立刻爆發了,一雙眼睛似乎快要冒出火來,頗有些惡狠狠地朝著她吼道:「都是你這女人,要不是你,仙君大人他怎麼會……」

    他話未說完,已經給人打斷。原來卻是那仙君出了手。不過微微一動,他的靈體愈發透明瞭起來,童子不敢造次,趕忙噤聲,不顧他的制止,又忍不住出手從旁協助。

    情況似乎不甚樂觀,成青雖然意識還不是很清醒,但也感覺到了氣氛的緊張和凝重。她深受感染,也不免連大氣都不敢出,迷迷糊糊地過了好一會兒,那仙君才緩過氣來,再開口,語氣便就有些嚴厲了。只聽他低聲喝道:「撿香!且住口罷,此事,不必再說了。」

    童子有些委屈地癟了癟嘴,一面低了頭,一面卻仍是抽了個空子狠狠瞪了成青一眼。介於童子和少年間的清秀、又略微帶著點兒未脫去嬰兒肥的臉,氣鼓鼓地,看上去更像個小白麵兒包子了。

    成青忍俊不禁,卻換來他更氣憤的瞪視。如此孩子氣的表情,讓她更是克制不住,笑意更深了。不想,一不留神,笑得略大了些,牽動了肌肉,更是帶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童子頗有些幸災樂禍,後來見她的樣子實在痛苦,倒也在仙君嚴厲的目光下噤了聲。

    成青的身體狀況卻更是惡化了,已經連眼珠都轉動不了,只能維持著僵直的姿勢,躺在地上,雖然能看見仙君擔憂的表情,但她什麼都做不了。唯有任由疼痛和眩暈,將自己再一次帶往昏迷。

    失去意識之前,她只聽見有人驚呼了一聲,跟著便覺得胸口一熱,又是一陣劇痛傳來,她倒抽了一口冷氣,然後,便直接陷入了黑暗。

    再度恢復清醒的時候,還沒有睜開眼睛,便聞得一陣沁人心脾的芳香,輕柔的風吹在身上,頗為舒適,但,也有著一股說不出的違和感。

    成青的心裡本能地生出了些戒備,暗自凝聚法力,卻仍是覺得丹田空虛,內丹似乎已經陷入了沈睡,深深的無力感帶來了極度的恐懼和不安。她內心天人交戰,終究卻還是暗暗嘆了口氣,慢慢睜開了雙眼。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碧藍澄澈的天空,遠山上積雪銀白,雲霧繚繞,近身處碧水橫波,鳥語花香。瑤花瓊草,隨風搖曳,珍禽稀獸,動靜皆宜。入眼諸物,無一不精妙絕倫,儼然一處世外仙境。

    成青一時間不免有些發呆,很有了種既不知身在何處,也不知眼前所見是真是幻的迷亂之感。然而等她靜下心來略試了試,發現自己除了法力盡失之外,倒也沒有了其他的不適,便多少還是略略放寬了心,仔細觀察起周遭的環境來。

    正在那裡躊躇觀望,她卻忽然見到面前的碧玉樹微微一動,竟從中間一分為二,打裡面轉出了一個人來。

    她定睛一看,來人卻也是個童子。年紀不大,氣質卻頗為沈穩,面容也十分俊秀,一身淡綠的衣衫,包裹著纖瘦的尚未長開的身體,似乎一陣風兒就能吹走似的。

    這童子緩緩地走過來,朝著成青略行了個禮,甚為溫和地道:「青姑娘,您醒了?可還有哪裡覺得不適麼?」

    他周身帶著一種讓人心安的氣質,倒讓成青不知不覺間放鬆了不少。似乎是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她開口問道:「這是什麼地方?你是誰?」

    童子笑了笑,柔聲回道:「我叫做擷芳,是仙君派來照料您的。這裡,是崑崙山。」

    什麼?竟然是崑崙山?

    成青暗暗吃了一驚,回想起昏迷前的情形,心中倒漸漸有了底。崑崙,可是瑤池仙境啊,不是王母娘娘的度假村麼?她一個小蛇妖,進了這個地兒竟然還能安然無恙,真是,不知道沾了誰的光了。難道那仙君的來頭真的大到,竟然隨隨便便地就能把她帶到這種地方來麼?

    她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沒有胡亂多問,只輕描淡寫地道:「你家仙君呢?」

    不想她這麼一問,那童子的臉色卻忽然凝重了起來,黯然道:「仙君此次仙體大損,正在瑤池閉關,暫時無法相見。」

    聽得他這麼一說,成青心中老大過意不去,不由得喃喃道:「他,他不要緊吧?」

    童子見她不安,忙收起傷感,勉強賠笑道:「青姑娘不必太過掛懷,仙君法力深厚,雖則……雖則此次傷勢略重了些,但假以時日,定能復原的。」

    成青見他明明心中悲傷,但仍撐著不想顯露出來,不由得暗自嘆息,面上卻佯作平靜,忽然想到之前見到的那個同他年紀彷彿、但性格卻迥異的童子,便順口問道:「那那日同仙君一起的仙童呢?」

    擷芳童子微微一愣,面上卻有悲戚一閃而過,頓了一下,方才淡然答道:「姑娘是問撿香麼?他,他已替仙君入凡渡劫去了。」

    成青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合著帶她來的倆人都不在啊,那,那她咋回去啊?據說山中無甲子,歲月不知年。她來了這許久,不知道蘇州那邊怎麼樣了。小白呢,小白一定在為她的忽然失蹤而焦急萬分吧?

    還有,還有那個自稱是「法海」的和尚,如果他真是法海,會不會,去找小白的麻煩呢?

    一想到這些,成青便有些心急如焚。真是一時半會兒都呆不下去了,她站起身來,正想著開口問那童子回去之法,卻見他忽然微微嘆了口氣,幽幽地道:「來也終須來,去也終歸去。仙君果然料事如神,青姑娘,請隨我來罷。」

    成青再一次為仙人們不管年長年幼都能隨時切換成「高深莫測」模式而折服。然後便乖乖跟在童子的身後,往花叢深處走去。

    七轉八轉,她發現自己到了半山腰一處略微開闊的平地上。童子忽然停住了腳步,指著前面的一處宮殿道:「姑娘,咱們到了。神殿是禁地,擷芳不便入內,請姑娘自行前去罷。」

    成青微微一愣,還沒等說點什麼,那童子已經揖手為禮,翩然離去。只剩下她一個人站在殿門前,躊躇而且不安。

    宮殿宏偉而聖潔,大門緊閉,偏偏卻有一種致命的引力,讓人忍不住想一窺究竟。

    成青掙扎了良久,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和渴望,伸手推開了殿門。

    作者有話要說:果然不熬夜就更出來,是個夢吧。決定心無雜念地推進情節,乾脆地向高、潮和終點邁進。大家有什麼感想,歡迎多跟咱交流。不拘鮮花和磚頭,都對咱很有幫助的喲。。。飄走。


36、天機

    門裡面一片空曠,成青遲疑著踏了進去,腳步剛落地,殿門便輕輕地在身後閉合了起來。

    她微微嚇了一跳,試著去推了推,殿門果然紋絲不動,高聲喊了兩句,也沒有人理會。

    成青輕輕嘆了口氣,想了想那小仙童臨走前頗為玄乎的話,終於慢慢靜下心來。她決定既來之則安之,左右這個地方是人家的地盤兒,自然是想怎麼揉捏她就怎麼揉捏了,淡定就好。

    冷靜下來之後,她仔細往四周看了一看,雖然未見到燈燭,殿中卻是一片明亮,絲毫沒有因為空間的封閉而顯出半分昏暗。

    緩緩往里走了兩步,成青發現這神殿面積頗為巨大,然而除了她之外,卻是半個人影兒都沒有,四處都是靜悄悄的。

    她信步往前走,穿過白茫茫的一片似有若無的雲霧之後,便來到了一塊大石前。

    石頭很是巨大,如同一個巨大的鏡面,平整光滑。薄薄的白色雲霧纏繞其上,似乎帶著一絲奇異的魔力,引誘著成青伸出手來,輕輕地觸摸了上去。

    她的指尖剛剛碰到石面,便見到它如同有生命一般地,立刻生起了變化。原本平整光滑的石面隱隱透出紅色的微光,以石面的中心迅速朝邊緣亮起。然後,整個石面便如同變戲法兒一樣,變成了一面真正的鏡子。

    成青清晰地在上面見到了自己的臉,她有些訝異,卻不知道為什麼,竟是一點兒恐懼慌亂都沒有,反而如同被蠱惑一般靜靜坐了下來。

    鏡中明明是她的臉,卻又有一些不同,但具體是哪裡不一樣,卻也說不上來。她仔細地盯住鏡子看,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裡面的景象便又變化了。

    先是顯出一個年輕公子的形象,藍布綢衫,相貌堂堂,卻是一身泥濘躺倒在地上。整個畫面十分眼熟,成青歪了歪頭,換了個角度查看,不由得吃了一驚,這,這不是張玉堂麼?他怎麼會在裡面出現?

    成青有點兒想不明白,伸長了脖子想看得再仔細點兒確認一下。還沒等她動彈,沒料到那鏡子仿若洞悉了她的想法一般,自動把畫面拉近,放大了不少,她終於得以確定,那真的是張玉堂。滿臉蒼白,渾身狼狽,正是她最後見到他時的模樣。

    雖然不明白怎麼會在這鏡子里看見這東西,她最開始卻也沒有太在意。正在為自己當時暈的太快、以致於都沒有將他的屍體好好送回張府妥善處理而內疚,卻忽然發現,本來一動不動的他竟忽然咳嗽了一聲,翻動了□體,緩緩睜開了眼睛。

    因著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成青嚇了好大的一跳,偏偏卻又移不開視線去,仿若小時候看恐怖片,曾經的那麼一種恐懼卻忍不住裹在被子里偷眼繼續的心情。

    私心裡她已經認定了張玉堂不過是仙君下凡時候的化身,既然那仙君歸了位,他自然也就該不存在了,現今不但還在,那之前滿身的傷竟然也不見了蹤影,除了眼神看上去有些不大清醒之外,也沒有什麼其他的異常了。

    成青看著他在鏡中慢慢起身,四處茫然環顧了下,慢騰騰地朝著遠處有人的地方而去,又輾轉順利地回了張府,不由得松了口氣,這孩子其實是個好人,不過算來也是真夠倒霉,先是被那仙君附了身,然後還被那厲害和尚的金鉢打了幾下,最後還幫她擋了幾下雷擊……真是多災多難啊。

    看到他還留著一條小命兒,好端端地回了張府見他爹娘,成青十分欣喜,然而她心中的驚奇卻是更甚,還沒等她拉回思緒,卻見那鏡中的景象又已經發生變化了。

    畫面一閃,竟切換到保安堂,她見到小白焦急的臉,許仙同樣焦急卻撐著安慰她的模樣。小白四處奔波尋找她,甚至不顧快要生產的身體冒險強行施法,然而卻終究還是沒有任何成效。

    成青忍不住嘆了口氣,知道她這些日子一直困在了崑崙山。這本就是個仙家修行聖地,加上她受了重傷、妖氣微弱,以小白現在基本上報廢了一大半的法力,又怎麼能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猜到她在哪兒呢?

    她見著小白為自己焦急流淚,只覺得心中異常難過,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卻只摸到了石頭冰冷的表面。一切都在鏡中,不可觸碰。

    下一瞬間,畫面又是一換,其中的情景卻讓成青再沒心思傷感抑鬱。原來許仙那呆子想是見到小白日夜為妹妹的失蹤而難過,竟然腦袋發昏,自己跑去找什麼高僧相助。

    話說您找隨便別的什麼和尚都行,為啥,就偏偏找了最麻煩的這個呢?

    成青看著鏡中映出的金光閃閃的「金山寺」三個大字牌匾,和牌匾下白衣飄飄、低頭合掌那人的冷峻剛毅、卻是俊逸無比的異常熟悉的臉,不由自主地哀嚎了一聲。心中陡然升起不祥的預感,上次那和尚好像說他是法海來著,法海,不就是金山寺的主持麼?

    難道他真的是法海?

    那許仙跑到這裡來找他,不是……不是替小白找死麼?

    真要給他氣死了,不要以為是男豬腳就在她不在的情況下隨意觸發劇情啊,墳蛋!

    成青幾乎立刻反應過來,在她給那莫名其妙的頭痛弄暈的這段時間,劇情已經神速進展到了水漫金山前夕了。再不出手,小白就要縱水行凶,觸犯天條,準備給壓到雷峰塔去了。

    眼瞅著那臭和尚跟許仙那呆子說了幾句不知是什麼的話,許呆子便乖乖進了金山寺,沒有出來。

    成青氣得差點把鏡子掀了。

    尼瑪!劇情君你老不帶這麼無視配角的啊,咱是小青啊,絕對的重要女配啊,打算就這麼跳過她的參與就要水漫金山了麼?不要無故刪戲啊餵。

    無數吐槽如同萬匹草泥馬過境一般迅速將她淹沒。成青一瞬間只覺得腦子嗡嗡直響,然而這種平時很有效的減壓方式,此時卻絲毫無助於緩解她的憤怒和焦慮。

    成青只覺得自己整個人快要爆掉,只想立刻飛到小白的身邊,就算不能阻止她做傻事,也不能讓她一個人面對這些齷齪事。

    她幾乎完全喪失了理智,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得團團轉,四處尋找出口。甚至把整個大殿都摸索了一遍。然而,這明亮空曠的神殿,竟真如同鐵桶一樣,別說她這麼大個人了,連個蒼蠅都飛不出去。

    絕望中,她靠在了鏡子上,看著小白驚覺許仙失蹤後的徬徨和難過,得知他去向之後的錯愕恐懼、以及毅然啓程趕往金山寺的堅定和決絕。她忽然覺得心中一痛,似乎有什麼東西掙脫了束縛,在體內膨脹了起來。

    下一瞬,她一個趔趄,往後一仰,竟跌進了鏡子里。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她連驚呼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一聲就給鏡子吸了進去。自然就更是沒有看見,幾乎是與此同時,神殿的大門忽然大開,那一襲紅衣的男子,靜靜倚靠在門上,輕輕嘆了口氣,手上是還來不及收回的紅色法光。

    他目視著成青進入鏡子,然後慢慢收回了法力,似無法支撐了一般沿著門扉緩緩滑坐在地。

    隨後趕來的童子拖著哭腔扶起了他,他想扯出一縷寬慰的笑容,卻完全力不從心。索性由著童子攙扶,慢慢起身,往寢殿走去。

    剛剛轉身,便聽得高傲冰冷的聲線驟然在身後響起:「一千五百年了,沒想到,你們還是那麼蠢。」

    他腳步略頓了頓,卻終究沒有回頭,仍是扶著童子,踉蹌著往外行去。

    神殿終於恢復了平靜,只有石鏡之中仍顯出清晰的畫面:青色的影子如同流星划過天際,直往金山寺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久等了,捂臉爬走……好吧,下章放法海。

ga1105 2015-12-21 08:59

37、金山

    高速飛行中,風從四周裹過來,帶來一種令人窒息的奇異快感。

    雲氣繚繞,彌散在身體四周,彷彿連身體都已經融化了一般,感受不到什麼阻礙。

    從未試過用如此的速度前行,成青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法力充滿了全身,似乎忽然間擁有了無所不能的力量。

    還來不及深究自己的身體為何會忽然發生這樣的變化,她便已經從雲霧的縫隙中隱約窺見了不遠處的金山那臨江屹立的嫵媚的小身影兒,還有上面玲瓏聳立的寺院和佛塔。

    那自然便是她同小白共同的目的地——金山寺了。

    成青剛剛為此略微松上一口氣,卻忽然發現那半邊的天空霎時間變得灰蒙蒙的一片,又隱隱有電閃雷鳴,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著。

    心中猛然升起不祥的預感,成青當機立斷,立馬不怎麼漂亮地來了一個急剎車,晃晃悠悠卻又有驚無險地降落在了地面上。

    面前數步,便是金山寺的山門。山門之下,高高的石階上,正跪著一個白衣的女子。遙遙望去,但見她鬢發散亂,衣衫不整,身軀笨重,卻仍對著山門頻頻叩首。

    雖然還沒有見到她的臉,然而那熟悉的氣息,和這個雖然初次見到,但卻並不怎麼陌生的情景,讓成青幾乎立刻便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可憐的小白。

    雖然咱來得不算太遲,但,總歸還是不夠及時罷?你這可憐的娃兒終究還是遭罪了。

    看著她異常單薄柔弱的背影,成青只覺得心中驀然一痛。趕忙一個箭步衝上去,擁住了她那副眼見著已經開始打晃了的小身板兒。

    驟然給人攔腰抱住,白素貞渾身一顫,肌肉緊繃了一瞬,然後便放鬆了下來。想是感應到了成青熟悉的氣息,她緩緩轉過頭來,美麗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驚異的欣喜,顫抖著伸出手來撫上成青的臉,低聲問道:「青兒,青兒,是你麼?」

    成青忽然有些哽咽,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白素貞手指冰冷、臉色蒼白,看上去像是馬上就要倒下了,卻偏偏硬撐著仔細地把成青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眼中含淚,面上卻有喜色,喃喃道:「這不是做夢罷,青兒,真的是你……你,你果然還活著。」

    成青用力點了點頭,不著痕跡地抹了把有點兒潮濕的眼睛,然後趕緊重新將她好好扶住,哽咽著道:「姐姐,讓你擔心了。我沒什麼事兒,倒是你,你怎麼樣了?」

    白素貞喘了口氣,笑著搖了搖頭:「我不礙事,青兒你能平安歸來,真是太好了。」

    成青默默地擁住她,低聲道了句歉,剛想要開口跟她說說自己這兩天的經歷,卻在看清楚她眼中的憂慮之後,把那一大堆話都全數咽回了肚子里。

    是了,她差點兒忘記了,這個時候,小白可是在醖釀著「水漫金山」啊。此情此景,可一點兒都不適合絮叨閒話吧?

    想到這個,成青便再也沒有心思想其他的,趕緊集中注意力,盯住白素貞,生怕她等會兒忽然爆發。雖然說今兒打從開始她的法力就莫名其妙地滿值了,但鑒於傳說中描述的憤怒之下的小白那驚天動地、翻江倒海的神力,她還是把皮子收緊點兒的好。

    成青心中七上八下,白素貞卻是渾然未覺。她仍是緊緊握著成青的手,目光卻漸漸有些黯然。

    成青看著她的目光所向,暗暗嘆了口氣。跟著她看了看上面高高的山門,成青終究還是開口問道:「姐姐,你還好吧?」

    其實她本來很想說「姐姐咱們走罷」,終究卻還是說不出口。白素貞的心思,明明白白地都在許仙那個呆子身上。看小說就去)書~客*居…… 看最新章節 最快更新 shu+ke+ju cOm有些話,說,不如不說。結果都是一樣的。因為答案老早就擺在那兒了。

    果然,白素貞略略遲疑了下,面容便立刻掛滿了憂色。她哽咽著抓住成青的手,流著眼淚道:「青兒,我無事,可相公,相公他,給人扣押在了裡面,不得出來了。」

    成青抬頭看了看石階盡頭那高高在上的緊閉的寺門,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那個熟悉的俊俏和尚,不知怎地,心頭便忽然有股無名火起。

    輕輕朝那邊啐了一口,她高聲喝道:「堂堂佛門子弟,竟然乾這種拐賣無知婦男的勾當,真是丟臉死了。有本事的話,出來單挑啊!」

    似乎為了配合她這話一般,餘音還飄在半空,那寺門竟就應聲而開了。涼嗖嗖的穿堂小風飛速刮過,吹動了成青的頭髮和衣衫。滿頭的青絲隨風散亂飛舞,蒙住了頭臉,她一時間有些辨不清方向,然而目光迷離中,卻仍是見到來人的臉,那麼熟悉而又漠然。

    心中不知道怎地忽然一陣難受,成青強迫自己做了個深呼吸,慢慢冷靜了下來。她輕輕拍了拍白素貞的肩膀,柔聲道:「姐姐你折騰了這麼許久,想來早已乏了。且先去一旁歇歇,待我來同這個和尚理論理論。」

    白素貞慌忙搖了搖頭,然而還沒等她說出什麼阻止成青的話,想是外頭太過熱鬧,她肚子還沒出世的許士林小朋友便忽然來了精神,興致勃勃地在裡頭翻了幾個跟鬥,似乎也是要證明下存在感。

    他這麼一折騰可不要緊,直痛得白素貞嘴唇發白,渾身蜷縮,重心不穩。只得任由成青將她小心扶到一旁靠著山石休息,再也無力阻止成青的「自尋死路」了。

    成青這才抬起頭來,直視那個人的雙眼。

    說來也奇怪,在她方才安頓白素貞的過程中,那人一直很安靜,既沒有出聲呵斥,也沒有出手偷襲。只那麼靜靜地站在原地閉目低頭。到了此時,她一切收拾停當站定了良久,也都沒見到他的情緒有什麼波動。

    他便如同一個木偶人一般,沒有絲毫表情。然而周身散髮出的法力,卻是一如既往地強大。

    不怒而威。

    成青又深深吸了一口氣,醖釀了一番情緒之後,便勇敢地率先開口道:「和尚,昔日種種,都已成過眼雲煙,為了今後大家也井水不犯河水地幸福著生活,你就把許仙交出來罷。」

    聽了她這一番沒頭沒腦亂七八糟的話,他微微睜開了雙眼。不同於往日萬年不變的白色僧衣裝扮,他今日穿上了一襲大紅的袈裟,紅艷如火的顏色,更是襯托得他面容俊逸,寶相莊嚴。

    不同於之前每次相見時的暗潮洶湧,此刻,他的雙眼之中竟是一片清明。成青不由自主地有些敬畏,正想著要不要施法給自己先弄個防護罩什麼的頂頂。卻見他忽然雙手合什,低低喧了句佛號,然後便如同變戲法一般從身後摸出了一隻金鉢來。

    身後傳來白素貞的驚呼,成青本能地後退了一步。然而卻是已經遲了,那和尚舉起金鉢,照定了她,低聲喝道:「妖孽,休得多言,速速受死!」

    成青條件反射般地用法力抵擋,然而還沒等她發揮個一招半式,便已經給不知道什麼時候衝到她身邊的白素貞一把扯到了身後。

    她只來得及喊了句「姐姐」,便見到白素貞已經拖著大肚子異常神勇地衝上去跟那和尚對了一招。可惜實力不敵,很快便踉蹌著後退了半步,險些摔倒。

    成青慌忙衝上去扶住了她,心中的怒火卻忍不住熊熊燃燒了起來。什麼人啊這是,還是佛門弟子呢,連個孕婦都打,實在是太過分了。

    白素貞已經快要生產,身體沈重,動作也不怎麼靈活,法力更是大大受到了影響,不過才同那和尚過了這一招,已經讓她動了胎氣,痛得大汗淋灕,幾乎軟倒在一旁。

    成青當場驚出了一頭冷汗,趕忙衝上去拉住她道:「姐姐,不是說了等我來,你怎地親自出手了?身體要緊啊!現下覺得如何?」

    白素貞臉色煞白,嘴唇也早沒了血色,卻仍是在臉上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來,掙扎著開口道:「青兒,我不礙事,你,你打不過他的,他,可是法海啊。」

    知道她在逞強,成青卻只覺得心痛。想到那個不知道聽信了和尚們什麼鬼話,便弄得要拋妻棄子的許仙,她不由得心頭火起,心念一轉,順手施了個法術弄暈了白素貞。一面將她安頓在旁邊的山岩之下,一面朝著寺中大聲喝道:「許仙,你快出來。你老婆要生了,是男人的話,就趕緊滾出來!」

    她暗暗加持了法力,這聲音便是異常地洪亮,震耳欲聾,整個山中都回蕩著回聲。聽著那一聲聲的「滾出來」,成青覺得心情略略舒暢了些,然而看著面前仍是面無表情的和尚,這一點兒舒暢也立刻便煙消雲散了。

    上次是裝崩潰,這次是裝冰山麼?長得帥也不帶這樣裝的……姐受夠了,打得過打不過,這次一定要做個了斷。

    山間的回聲慢慢散去,年輕俊美的法海仍然站在石階上,似要御風而去。寺門仍然在他身後緊緊關閉。成青咬了咬牙,冷哼了一聲,打破了寂靜:「這位……法海大師,您老一個出家人,就別管人家夫妻間的事兒了行不?緣起也好,緣滅也罷,關你鳥事?」

    那法海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卻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重新舉起了手中的金鉢。

    成青嘆了口氣,凝聚了全身的法力,朝著他撲了過去。

    奶奶滴,老娘今兒跟你拼了!

    作者有話要說:更之,好久不見,大家還在麼?咱回來了,嚶嚶~~o(>_<)o ~~


38、水漫

    這一架打得異常地淋灕盡致。

    成青把所有的法力都調動了出來不說,身上的每一塊肌肉、每一絲經絡也都沒閒著,簡直是連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

    跟之前和蛤蟆精、白鶴童子打的時候不同。這一次,連她自己都能感覺的到,她的法力提升了不只一星半點兒,簡直是成倍翻番地不知道放大了多少倍。

    舉手投足間,帶起的勁風呼呼作響,每出一招都閃爍著明亮的青色妖光。丹田充盈、法力渾厚,當真是今非昔比,讓她頗有些飄飄然的感覺,幾乎都要放聲大笑,用丁春秋體高呼幾句「青蛇大仙,法力無邊」了。

    一切都很完美。

    如果,對手,不是這個叫做法海的臭和尚的話。

    成青看著自己對面從容不迫、見招拆招的法海,幾乎是立刻就被他那副冷冰冰的死樣子弄得氣不打一處來。

    等到仔細又看,發現他那俊美的臉上,竟然連半點汗珠都沒有的時候,她當即氣得牙根都有些癢癢了起來。合著她使了這麼半天的勁兒,都白費了。實力對比仍是懸殊,所以這和尚,其實是逗著她玩兒呢麼?

    哪知道,她的怒火越盛、法力竟就越強。不知道熬到了什麼時候,她一劍刺過去的時候,法海竟破天荒地用禪杖微微阻擋了一下。

    雖然他還是輕而易舉地將成青這下死力的一擊躲避了過去,但與之前那種無論她如何努力,都是「蜉蚍撼樹」般的無力感相比,這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成青精神立時為之一振,當即抖擻精神揮著寶劍又衝了上去。不知道怎麼了,此時此刻,她就是有一種怎麼樣都可以,就是不能後退、不能認輸的倔強。

    神奇的是,不過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她的法力又增強了。而且還在不斷變強,似乎與法海對戰的過程中,這種進步一直都沒有停歇過。

    對於這種詭異的情形,就連面癱的法海也忍不住破了功。他滿面驚詫,先是用禪杖格擋,後來是防衛,最後,終於給成青凌厲的法力迫得出了手。

    禪杖同寶劍相擊,叮噹作響。法海那屬於禪門的金色法光與成青源自妖物的青色妖氣撞擊搏殺,慘烈異常。

    一番惡鬥,幾乎弄得兩敗俱傷。

    不知道惡戰了多久,成青的體力終於快要堅持不住。她咬著牙,凝聚最後的法力,預備最後同法海以法力比拼上一下。

    那邊的法海面色凝重,揮動禪杖,竟也發了法力迎戰。

    眼看著那青色和金色的法光便要在半空相撞,這當兒口,一抹白光竟忽然從旁邊衝過來,生生將它們攔腰阻斷。

    幾乎與此同時,一股大力將成青往後一拽。成青一個趔趄退了數步,險些摔倒在地。她好不容易站穩腳跟,轉頭一看,那出手的卻是白素貞。但見她粉面通紅,神情激動,大聲喝道:「青兒快退下,這法海法力深不可測,你打不過他的,小心別給他暗算了,且讓姐姐來罷。」

    成青同法海打了這小半日,只覺得渾身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然而抬眼看了看白素貞笨重的肚子和滿頭大汗的虛弱模樣,她卻連忙搖了搖頭道:「姐姐,你現下這身子不宜出手,還是等我來吧。」

    看到白素貞出手幫自己,成青心中雖然頓時一暖,但卻仍是立刻反應過來此事不妥:開什麼玩笑,姐姐您要是這會兒出了手,許士林同學非給您生在這寺門口不可。

    正在僵持的時候,半天沒出聲的法海忽然又嚷嚷了句:「既然都是妖孽,便一同受死罷。」

    他還真是說到做到,一點兒都不含糊。話音還沒落,那個金鉢便又給掏了出來。幸而白素貞眼疾手快,拉著成青飛速退了幾步。直退到了山石邊上,又順勢凌空飛升了數丈,這才總算躲開了法海這一金鉢的籠罩。

    成青驚魂未定地看著那閃著金光的金鉢,更加確定之前那法海根本就沒用全力,是在變著法兒地逗她玩兒。

    她清楚地記得,整個打鬥過程中,那臭和尚只用了禪杖,這金鉢,動都沒有動過。她用盡了全力,他卻留了一手,這到底是……圖啥呢?

    要是說光是為了無聊耍著她玩兒,好像,也太牽強了吧?

    再說這麼樣的一個面癱臉,沒事兒逗著她玩兒,也實在是太過出離神奇的,不合常理啊。

    再想想上幾回見面時候他的崩潰模樣和莫名其妙的言語,成青似乎覺得有些理解,但仔細一想,只覺得更迷糊了。

    法海他,他不是看上我了吧?

    這想法本身就能讓成青大吃一驚,然而不知怎地,等到真的浮現在腦海中之後,她竟覺得有些理所應當,彷彿,這從很早之前開始,本就是個事實一般。

    頭又開始隱隱作痛了起來,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衝破記憶的枷鎖,慢慢浮現。

    那一瞬間,她幾乎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眼前仿若出現一扇門,推開了,裡面便會有些東西可以失而復得,從而開創一重新天地似得。

    這感覺實在令人沈迷、深陷。幸好素日里的理智和堅持總算沒有讓她完全失去最後的清醒。已經觸碰到了那門的瞬間,成青總算記起自己是在金山寺門前,還在和法海的對戰中,身邊的人是她發了誓要好好保護的……關鍵時候,可不能掉鍊子啊。

    然而等她現下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白素貞竟然已經動手了。

    對面的山上法海已然凌空而起,紅色的袈裟伸展開來,鋪滿了半個天空。她同白素貞也浮在半空中,與他遙遙相對、靜靜對峙。雙方之間,雖看上去還算平靜,沒有人出招。然而等到成青低頭一看,才發現,她們的腳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是洪水滔天。

    白素貞素手輕揚,紅唇微啓,吐出的卻是最殘酷的話語:「法海,你快放了我家相公,不然,我便放水淹了你這金山寺。」

    法海冷笑道:「妖孽!休得猖獗,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待我破了你這雕蟲小技。」他話音未落,已經祭起袈裟,兜住金山寺,嘿然一聲,竟將整座山抬了起來。

    白素貞明明悲憤之極,卻給他激得氣極反笑。順手放開成青,她整個人縱身飛起。

    成青驟然失去支撐,立刻如同塊石頭一般往下墜落,幸而白素貞早留了一手,留了朵乘雲在底下,將她接住,她這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成青驚魂未定地抬頭看去,但見半空之中,白素貞白衣翻飛,黑髮凌亂,紅顏如雪,在瞬間黯淡了的天色中顯得美艷異常。

    再看她們腳下,那滔滔的洪水竟似有靈性一般,隨著白素貞的飛升而跟著快速上漲了起來。成青後知後覺地「哎呀」了一聲,忽然意識到,傳說中的「水漫金山」已經開始了。

    她呆呆地趴在雲層上看。只見那些水以超越物理法則的角度和形狀往金山寺逼去,快要碰到的瞬間,法海便恰到好處地扯動袈裟,將整座金山往上拉上一點兒,堪堪避開大水。

    兩人陷入了膠著狀態,成青卻是心急如焚。正在這當口兒,成青竟隱約聽見金山寺中傳來有人呼喊「娘子」的聲音。

    是許仙?!

    成青剛猶豫要不要進去把他弄出來,卻忽然聽得白素貞痛呼了一聲,控制著大水的手勢便稍微凌亂了些。壞了!成青忍不住渾身一震,暗道了聲不好。

    果然,下一瞬,白素貞再也堅持不住,撤了雙手捂住了肚子。那原本如同寶塔一般層層疊疊、齊齊整整的水柱立刻如同沒了骨頭似得,轟然倒塌了下來。

    眼看著那滔天的洪水如同桀驁的猛獸一般咆哮著想要往不遠處的田園村捨奔去,成青咬了咬牙,將那朵乘雲留給了白素貞之後,便運起剛剛才恢復了些許的法力朝著大水衝了過去。

    之前同法海一戰,她的法力本已被激發了許多出來,此時情急,瞬間爆發力大增,妖力更是巨大。但見青色的法光如同一道光箭,飛速朝著大水的前端衝去,眼看著就要超過水勢,沒成想半空中卻忽然飛下來兩道金光,一道朝著大水飛去,一道卻正正打中成青的胸膛。

    成青猝不及防,一口鮮血當即吐了出來。原本筆直的青色的法光立時便是一歪,大水重新擺脫了阻滯。水勢洶湧,眼看著就要湧向旁邊的村鎮。成青顧不得胸口傳來的劇痛,用盡全身力氣將所有的法力都發了出去,只希望能稍微阻住那水勢一時半刻,多給那些被無辜牽連的百姓一些逃命的時間。

    她這一下用盡了所有的法力,不過眨眼之間,青色的光箭已然重新發到。只聽「當」得一聲,這全力的一下竟撞上了一樣金閃閃的堅硬物事。

    竟正是法海的金鉢。

    不用問,之前給她那一下子的,也是這和尚了。還來不及為這和尚不分青紅皂白地亂下手而氣憤,卻見那金鉢受了她那一下之後,竟迎風而長,如同個小型黑洞一般,將滔天的洪水吸了進去。

    還沒等成青松上口氣,卻見那黑洞越來越大,吸力也越來越強。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眨眼之間,成青離它最近,連吭都沒來得及吭上一聲就被吸了過去。

    黑洞巨大的吸力幾乎將她的身體撕碎,胸口的疼痛和施法後的脫力讓她一點兒勁兒都使不出來,只有放任自己昏昏沈沈地被捲入金鉢內部。

    遠遠傳來白素貞淒厲地呼喊聲,成青慘然一笑,卻是再也無法出聲回應。她只覺渾身劇痛無比,陷入黑暗前,卻忽然有一雙溫涼的手將她拉住。耳邊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下一瞬,她便已經落入了一個依稀有些熟悉的寬厚胸膛里。


39、衷腸

    昏昏沈沈中,有凌亂的記憶片段在腦海中如走馬燈一般閃現。力量,如同解開了封印一般,在身體內暴走,無法控制地四處游竄,將一切擊散。迷失的碎片緩緩拼湊在一起,為她帶來無比的震驚和憤然。然而無論她如何傷心、難過、憤怒、抑鬱,卻仍是無法擺脫、身不由己地墜入這夢魘里。

    最痛苦的時刻,旁邊卻一直有個溫暖的身體,緊緊將她擁抱。無論她如何掙動折騰,都未曾放開,不離不棄。

    彷彿過了幾輩子那樣長,成青總算慢慢恢復了意識。她緩緩睜開眼睛,抬頭正見到一雙黝黑的眼。

    果然,便是法海。

    雖然看上去有些疲憊不堪,但他眼中中的擔憂和疼惜,清清楚楚,一目瞭然。映襯著他蒼白的臉色,傷痕累累的身體,尤為觸目驚心。

    即使不用刻意也能感覺到丹田的虛空,很明顯的是用盡全部妖力後的症狀,所以,他這滿身的傷,用腳趾頭想就知道是誰乾的了。

    成青輕輕嘆了口氣,抬手拂去他唇邊的血痕,沙啞著嗓子道:「你這又是何苦?」

    他微微一動,輕輕搖了搖頭,苦笑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都這個模樣了還記掛著「出口成偈」,看來即便過了這麼久,您老這刻印到骨子裡的呆和尚氣,真是半點都沒有變,還是那麼樣刻板的可愛啊。成青忍俊不禁,下一瞬,雙手卻被緊緊握住。

    抬頭看見他眼中的狂喜,成青不由得一愣。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原來她剛剛竟把心中的話就這麼說出了口。

    不過就是普通的一句話,至於高興成這個樣子麼?真是太大驚小怪了吧。

    只是話雖然如此說,不知道為什麼,她卻也忽然有些羞赧。似乎真的是暴露什麼了不得的秘密一般,不好意思地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然而法海卻再沒給她半點時間用來猶豫。他伸開雙臂,緊緊抱住她,彷彿要把她揉進身體里一般,欣喜得無法掩飾。

    「你,果然都記起來了?」

    成青給他勒得險些出不來氣,趕忙雙手輕推他示意放開。怎奈他的力道大得驚人,怎麼都不肯放手,成青無奈,只得自己掙扎著把臉從他的懷裡露出來,在他緊緊的擁抱下,這個動作更是讓她把自己緊緊貼上了他的身體。

    感覺到自己的胸前那柔軟的兩團完全貼到了他寬厚的胸膛上,她的臉色不禁一紅。然而身下傳來的灼熱和堅硬,讓她更是有些局促。

    正是坐立難安的時刻,她卻忽然聽見他幽幽地道:「都是我不好,竟,又傷了你。」

    成青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心道不是吧?法海哥你這變化也太大了,竟然又文藝了啊?要是她沒記錯,之前還是戰鬥模式來著,這會兒就這樣了,這模式轉換的也忒快了吧?

    感覺到他越來越緊的擁抱,成青嘆了口氣,低聲道:「沒關係,我都習慣了……不過,咱能稍微先放鬆點兒不?我都要被你勒死了。」

    好吧,此情此景,雖然這話說起來有點兒破壞氣氛,但她真得傷不起了,這擁抱太緊,弄得她都無法呼吸了。即使是妖怪,長期缺氧也是會死的啊。更不要說她現在這種筋疲力盡,妖力全無的狀態了。

    似乎是終於察覺到了成青已經給憋得氣都喘不過來,法海微微一動,總算是略略將她放鬆了些。不過仍是維持著擁抱的動作,不肯將她放開。

    雖然還沈浸在冷面法海哥瞬間變身深情男豬範兒帶來的震驚中,但是成青看著他眼中的歉意,心中倒也受用。他是該如此的,畢竟好像打從初見起,她每次見他,最後必定是會一身傷,所謂命中的克星,也就是如此吧?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認真想起來,她內心深處,竟似從未真的怨恨過他,即便是被傷得體無完膚,疼痛刺骨,她雖然會憤怒、難過,但也就吐吐槽,抱怨幾句便過了,那種深刻的恨意和強烈的報復心似乎從未有過。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果然,還是愛著的吧?

    即便明知會受傷也無法抗拒。

    於是,所謂的抖M就是如此麼?

    成青默默地捂住臉,媽媽對不起,我終於還是墮落了。

    她暗自假意哀嚎,內心深處卻是一派平和寧靜。過去的記憶全部回來,她似乎感覺到暫停了很久的心重新跳動了起來。那種總是覺得哪裡不對的違和感,也終於消失不見。她也終於明白了之前面對著忘記一切的自己,他為何曾那麼痛苦,

    曾經的甜蜜纏綿、互訴衷腸,如果只有一個人記得,一定是比公開決裂更痛苦的事情吧?

    最熟悉的陌生人什麼的,內心強大如她可能都hold不住,更不要說是純潔木訥的法海小同學了。

    難怪後面見他,真是一次比一次變態,所以說,這是自作孽不可活吧?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活該她受他變態的摧殘吧,誰叫她招惹誰不好,沒事兒招惹這個純情無比卻偏偏武力值逆天的小和尚啊。

    看吧,眼下人家一副想明白了,我對不起你,你砍死我算了的神情,枉她暗暗念叨著風水輪流轉,但真給他好看的眼睛這麼盯著看了一會兒,她竟然覺著心中也跟著不舒服了起來。彷彿做錯了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似的。果然……她已經徹底墮落了麼?

    順手撫上他身上的傷痕,她笑著道:「你也別這麼內疚了,雖然每次給你弄的很慘,但不是到底也沒死成嘛。我們皮厚血多,這些小傷沒有什麼的。而且,剛才我這也算是以牙還牙了吧?對不住啊,方才昏頭昏腦、沒輕沒重的,一定很痛吧?」

    聽了這話,他渾身輕輕一震,緊緊握住了她的手,目光如水,似要把她融化。

    成青在他深情凝視的目光中,慢慢地臉紅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頭埋進他的懷裡,暗自吐槽起自己來。

    忽然想起很久前的現世,她曾經鄙視過戀愛中的閨蜜女強人瞬間化成繞指柔,舉止言談肉麻地讓人惡心。然則此時此刻,如此肉麻的話卻從自己口中說出來,如此肉麻的舉動也一絲不差地做出來,偏偏卻都是再自然都不過,當真是應了閨蜜彼時嬌嗔著回她那句「等你以後戀愛了,說不定比我還肉麻呢」了。

    要是被看了現在這個模樣,她一定會被那女人笑話的吧?

    更不要說,他是之前把她弄得很慘的死對頭了。

    管他呢,反正,這感覺,挺不錯的。

    原來真的感情,確實能做到心意相通。他一直以來的痛苦糾結和豁然開朗,不用多說,都已經明瞭;她的隱忍體貼、百折不屈,無須言語,都已經入了他的心。

    這就是戀愛麼?感覺真好。

    成青傻笑著把頭在法海懷裡蹭了蹭,他帶著淡淡檀香的氣息彷彿能安定她的心,聞著便滿是幸福。

    然而還來不及說兩句掏心窩子的情話,她卻忽然覺得身下的地面晃動了一下,跟著,整個空間都劇烈震動了起來。

    未及反應,她已經被法海緊緊抱在懷中。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地抬起頭,見到他忽然凝重起來的表情,她心中也不由得一沈,忍不住開口問道:「怎麼了?發生何事?」

    法海如臨大敵,輕輕搖了搖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側耳細聽。

    成青給他這表情嚇了一跳,心道這是怎麼一說?難道又出什麼事了?

    還沒等她再問,卻忽然聽得前面傳來震耳欲聾的響聲,似有千軍萬馬朝著他們衝了過來。四周也隱隱有金色的光芒閃耀,帶來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終於反應過來此時他們身在何處,成青渾身冰冷,有些顫抖地道:「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應該是衝著我來的,別管我了,你快走罷。」

    法海低頭,壓下她的掙動,緊緊握住她的手,緩緩一笑:「無妨,我定不會讓你再受傷。」

    一瞬間,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安靜了下來,震天的轟鳴也好,懾人的金光也罷,在成青的耳中,眼裡都已經不復存在。

    她所見、所想、所思,都只有抱著自己的這個男人而已。

    好像,只要有他,什麼都無關緊要一般。來的是什麼,都沒有關係。

    雖然屬於青蛇的靈敏感官都在叫囂著危險警報,成青卻動都沒有動,只覺得心中無比寧靜,平和喜樂。死就死吧,反正同他在一起,什麼都無所謂了。

    她輕輕勾住他的脖子,露出一個微笑,下一瞬,卻被他蒙住了眼睛。

    她一驚,黑暗中,只覺得他身體劇烈震動了一下,然後整個身體便騰空而起,落地的時候,已經到了另一個地方。

    昏暗的光線中,她只見到法海躺在一旁,人事不省。一雙手臂卻仍是緊緊抱住她,沒有松開。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久等了,咱回來了,咔咔,只要熬過這個禮拜的崗前審查,應該就能雲開見月明啦O(∩_∩)O哈哈~

    於是準備發福利,下章上肉,不知道這邊的尺度是啥(乃滾)……咳咳。說遠了。總之本坑從今兒起恢復更新,爭取五月底完結,6月開新坑,目前有幾個大致的思路,大家去看看,回來交流交流吧。點擊這裡穿越到咱的專欄,新文舊文一覽無余,求收養^_^

ga1105 2015-12-21 09:00

40、乾坤

   看著法海滿身的血痕,成青的眼淚立刻就下來了,心中霎時間湧上不可遏止的怒火。她伸手抱住法海,幾乎無法控制地仰天長嘯起來。

    「什麼東西?有種不要躲在暗處傷人啊!」

    昏暗空曠的空間,原本寂靜得能聽見她自己的心跳。這一嗓子喊出去,不久便傳來陣陣回聲,同金屬共振發出輕微的嗡嗡聲混在一起,反射回耳中,帶來讓人分外抑鬱的煩躁。

    其實她已經隱隱猜到了剛剛傷了法海的是什麼東西,不過只是心中氣憤,忍不住想要發洩一下子罷了。

    然而事實證明,她的這通發洩沒有任何意義。空曠昏暗的空間仍然一片寂靜。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耳畔隱約傳來的沙沙水聲,加上剛剛在她那回聲里夾雜的金鐵之音,無一不清楚地表明他們此刻仍然困在法海的金鉢之中。

    她依稀記起小白曾經說過,法海的金鉢是佛門至寶,內中別有乾坤,暗藏玄機。妖物若不幸被收入其中,即便是千萬年的道行,也少不得會功虧一簣。終究免不了落得個輕則被打回原形、修行盡毀,重則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的悲慘下場。

    這也便是它的主人——擅長降妖除魔的法海大師之所以那麼可怕的原因之一了。想來,剛剛爆發的那一下子,大約就是這金鉢內中暗藏的什麼機關了。再聯想到小白那個時候繪聲繪色地描述的什麼「有進無出」,想來這些東西肯定不少,而且也肯定不是一次性的。這也就是說,剛剛那要命的金光和殺氣、甚至其他的一大堆比那更可怕、更厲害的東西還隨時可能降臨。

    雖然不知道剛剛法海避過了多少,又是怎麼帶著她避過去的。但是看他現在傷得這個樣子就知道,一旦進了金鉢之中,這些厲害的法門竟是連他都無法控制的。除了被動地躲避、挨打,想來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最初的恐慌過後,一旦想通了這些,成青便也略略恢復了冷靜。她有些頹然地重新坐下,小心地查看起法海的傷勢來。

    想來是近來她自身妖力大幅度提升的緣故,即便現在給困在這麼一個佛門法器中,她的眼力倒仍是不錯,可以借著周圍金鉢壁體反射的微弱光線勉強地看清楚法海的模樣。

    沒料到,這一看之下,倒真是把她嚇了一跳。

    但見法海靜靜地躺在地上,面如金紙,呼吸微弱,唇邊隱隱有血痕。袈裟外袍已經不見,雪白的里衣也給轟飛了一半,露出身上有些猙獰的傷口來。原本抱著她的雙手雖然還勉強維持著擁抱的姿勢,但仍是無力地垂在了地上。整個人就是一副馬上快要掛了的模樣。

    見他如此情形,成青只覺得心中無限酸楚,倒似比打在自己身上還難過一般,只覺得眼眶發酸,差點又哭出來。

    她平日裡面子上樂觀隨和,內心卻素來要強,此時情動,心系此人,竟忽然做了一副小女兒形態,動不動就紅了眼眶,只想痛哭一場,倒也當真是讓她自己都吃了一驚。

    不過吃驚歸吃驚,她卻也沒功夫琢磨自己這點兒悲春傷秋的小情緒,她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法海的身上。

    原本想運些法力給他療療傷,沒成想一動才發現,自己竟一點兒妖力都沒有。不知道是這金鉢針對妖物的特殊功能之一,還是她單純地消耗過大,冷卻時間沒到,總之,現在她跟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類沒有兩樣。

    或者,更準確地說,連個普通的人類都不如……

    順手捂住有些抽痛的額角,成青忍不住露出一個苦笑。得,看來就算不被那些金光啦、殺氣啦打中,也不是說就安全了。身體各處傳來的不適都在叫囂著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不如真的會一點點兒地崩壞掉的。

    即使事實如此明顯,面對著毫無破綻的金鉢,她卻仍然如同困獸一般,無計可施。

    看著昏迷中的法海的臉,成青默默嘆了口氣。這傻孩子,沒事兒衝出來幫她擋啥呢?現在把自個兒也搭進去,讓她一個人,哦,不對,是一隻妖,面對著這麼厲害的佛門寶貝可咋辦呢?早知道剛剛就該一腳把他踹出去了。說不定要是運氣好還真的把他弄出金鉢去,再把她放出來不就完美了麼?

    可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在金鉢懾人的殺氣壓迫之下,她呼吸越來越艱難。就算她寧願想剛剛來那麼被擊中一下,死也死個痛快,卻也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如同在溫水中蒸煮的青蛙,她沒有絲毫的力氣可以反抗,緩緩地癱倒在地。

    心中倒是出奇地平靜。

    好在,至少臨死的時候,她不是孤單一個人。身邊總算有個男人,而且已經相互表了白了,這輩子倒也不算很吃虧……

    就是可惜,到了最後,床單還是沒滾成。面對著這麼一個理想型,還真是有點可惜呢。

    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已經開始有些凌亂和渙散,成青苦笑了一聲,慢慢躺在法海身邊。伸出雙手同他的交握,輕輕把頭靠在他的身畔,緩緩閉上了雙眼。

    也罷,這輩子就這樣罷。

    這麼一個念頭不過在腦海中略略轉上了那麼一轉,她便覺得身子被人抱了起來。掙扎著睜開眼睛,原來竟是法海不知什麼時候醒轉了過來。

    見她疑惑,法海微微笑了笑,緊緊握住了她的手。隨後,成青便感覺到一股極法力注入了自己的體內。

    她渾身一震,卻忽然覺得口中湧上一片腥甜之氣,幾乎咳出一口血來。法海見狀,慌忙撤手,略想了想之後,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驟然被那雙溫涼的唇瓣觸碰,成青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隱約有一股極其溫和的法力順著舌尖流入。然後,如同奇跡般地,她渾身頓時一陣輕鬆,連呼吸也都跟著暢快了起來。心跳也恢復了正常。

    然而等到成青察覺到自己的心跳恢復的太過正常,甚至跳地有些超常的有力和快速的時候,才發覺,這個原本不過是借著療傷的名義,來的一個輕輕的淺吻,不知什麼時候,竟變成了難捨難分的深吻。

    他的氣息混合著清淺的檀香傳來,讓成青有些意亂神迷。

    回想兩人經歷了那麼多的波折,什麼宿命的對決啦,相愛相殺啦,臨門差一腳啦,各種遍體鱗傷啦,加上家人反對啦、「第三者」插足啦、甚至連狗血的失憶橋段都演過了,現在,終於,都過去了。

    雖然此時的環境仍然很是杯具,但,她和法海,總算情投意合了,這不就可以了麼?

    略略換了口氣之後,她又主動地吻了回去。法海略略遲疑了下,便也少有的熱烈地回應了起來。

    成青同他忘情地擁吻,只覺得整個空間越來越熱,漸漸地,有些口乾舌燥了起來。回過神的時候,身上已經只剩下了一件里衣。

    再看法海,竟是連原本的里衣也不翼而飛了。

    兩人相識以來,不是沒有過赤裎相對的時刻。不要說曾經數次如現下如此,就算是比現下瘋狂的時候都曾有過,然而,不知道為何,他們竟不約而同地有些羞澀,如同初戀的情侶一般,在衝破最後的防線之前,略微有了些膽怯。

    成青不好意思地垂下視線,卻在看清楚他身下的情形之後,紅了臉頰。法海素來一副冷酷樣兒,到了此時卻也有些扭捏,一雙手環在成青的身上,微微顫抖。

    成青原本緊張的緊,見了他這個樣子,倒是險些笑場,愈發弄得他手腳不知道往哪裡放了起來。

    眼看著這一次又要落空,成青趕緊收斂了笑容,故作正經地道:「大師,你是不是嫌棄奴家是妖?所以……」

    法海身子一震,慌忙搖頭道:「怎會,你明知……」

    明知什麼呢?

    他沒有再說下去,成青也沒有再問。

    記不清是如何開始,兩人相擁著翻滾在地上,彼此身上最後一絲遮擋都已經不復存在。他雙眸幽深,宛若欣賞一件稀世奇珍一般,將她雪白的酮體一寸寸撫摸了個遍。

    肌膚如同被火炭炙烤一般滾燙,胸前的兩團柔軟緊貼在他的身上,成青只覺得自己彷彿變成了一株藤蘿,牢牢攀附住他,又像是化成了一潭春水,軟倒在他的身、下。

    極大的歡愉讓她忍不住渾身顫抖,低聲呻、吟,這聲音彷彿為他帶了更大的刺激,鼓勵他向著更隱秘之地探索。

    略顯突兀的疼痛過後,是無法言說的極、樂,不知道過了多久,成青從睡夢中醒過來,只覺得渾身酸痛,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時,發現原本躺在身邊的人竟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噗,好吧,肉神馬的。。。。卡了一晚上,碼了幾百字,然後果斷。。。沒放上來!!據說現在**正嚴打。。。咱不敢上啊,筒子們,其實,那也算是肉渣了吧?捂臉飄走。。。

41、禪機

    昏昏沈沈中,耳畔隱約傳來悠長的佛號聲,似乎有誰的聲音在輕輕嘆息:「禪機已到。」

    成青心中焦急,卻怎麼都睜不開眼睛。只感覺到有一雙溫熱的手輕輕撫過自己的臉,有冰冷的唇瓣吻上自己的雙唇,有滾燙的液體滴落在頸窩……有什麼微微泛涼的物事被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微風拂過,一切歸於寂靜。

    似乎猛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成青心裡急得要命,然而卻偏偏如入夢魘,連手指都沒有辦法動上一動。而不過是剎那之後,她便連這一絲意識都沒能堅持著保持得再久一些,很快便迷迷糊糊地,又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長的時間,成青總算是掙扎著清醒了過來。她猛然坐起身,剛剛睜開雙眼,卻不由得立刻打了個寒戰。原來不過是睡了一覺的時間,她身處的空間竟又發生了變化。

    觸目所見,皆是混沌虛空,辨不清上下左右、東西南北,只感覺整個人如同漂浮在一個蛋中,輕飄飄地,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異常地沒有存在感。

    轉頭往四周看了一圈兒,果然沒有見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半個人影兒,那合眼之前還同自己纏綿的法海,竟這麼著就不見了。

    整個空間里只有她一個人,昏暗寂靜,仿若死地。

    不時有風刮過,陰陰冷冷的,迎頭吹上來,她身上頓時傳來一陣陣涼意。

    低頭看時,身上竟只穿著單薄的里衣,那寬大的款式,明顯地不是自己的原裝,倒像是某個人那一晚穿在袈裟里的那件。

    似乎是為了驗證這個猜想一般,她在衣襟上發現了些微塵土和幾點血痕。略略動了動身體,還能感覺到隱約的酸痛,好像在證明著她在那一夜所得到和失去的全部。

    手腕上,纏著一串木制的念珠,堅硬似石,而微涼如玉,隱約閃爍著淡淡的金光……這個,她也認得。

    原本是獵殺妖物的法器,此刻竟如一件稀罕的普通飾物一般溫順服帖地環繞在她的腕上,古舊的木頭色澤,儉樸大方的式樣,映襯著她白皙如雪的肌膚,別有一番無法言說的風流韻致。

    如同整個空間瞬間變冷了一般,她微微環住自己,蜷縮成一團,盯住那念珠,苦笑著思忖其中的含義。

    於是,一夕之歡,在他看來,便是可以如此輕易捨棄的東西麼?

    應該說,好歹還知道留點分手紀念品麼?

    ……

    真是夠了!成青,你不小心怨婦了哦?

    成青緊緊握住拳頭,想讓自己從這種強烈的負面情緒中清醒過來。

    經歷過那一晚之後,明明知道以她重新確定了的對他的認知,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就算發生了也應該是有理由、有苦衷的……這些她都知道,一清二楚,但她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控制自己如此地胡思亂想。彷彿這樣,便能忽略心中那份隱隱的擔憂和不安似得。

    原來她寧願他負心,也不想他出事……

    這一次,果然是,連心都賠進去了。

    他果然是她的克星,天敵來的。

    不論她如何在心中咒罵他或是為他擔憂,留給她糾結矛盾的時間卻並不多。

    片刻之後,她便感覺到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震蕩。

    似乎有什麼巨大的危險的東西出現了。這一種未知和神秘,讓她的心立刻懸到了嗓子眼兒上。

    因著知道此時此地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她強行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卻只覺得心跳越來越快。不曉得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氣憤。

    原本以為心意相通,情投意合,乃至赤誠相對、以身相許,結果卻終究還是落得個獨自一人的下場。

    成青覺得,她很生氣。

    如果再見,她一定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將他暴揍一頓,為了今天這杯具的時刻。

    前提是,她能夠活著出去的話。

    在她胡思亂想的這會兒功夫,那駭人的震動已經緩慢而堅定地朝著她逼近。拜她妖力焠鍊過的幾乎可以夜視的雙眼所賜,她清楚地看見了那東西的模樣。

    那簡直已經不能算作是一個東西,根本無法用語言描述它的樣子,因為它根本就沒有樣子。

    自混沌中來,與混沌融為一體,無首無尾,無形無狀。它似乎就像是這混沌本身,無形卻強大可怕地讓人根本沒法無視。

    成青本能地想要用法力將它震開,然而卻被搶先了一步。她剛剛想在丹田凝聚些許妖力,便忽然覺得手腕一緊。那纏在上面的木質念珠如同有生命一般自動旋轉了起來,原本淡淡的金光大盛,發出異常驚人的法力,筆直地擊向那混沌中的神秘之物。

    那東西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翻滾咆哮,幾乎將整個空間掀翻。成青一時間穩不住身形,再也沒法保持平衡,如同一塊石頭一般翻滾著跌落。

    本、能地運了妖力來施法做緩衝,卻悲哀地發現,原本充沛的妖力竟仍然一絲都沒剩下。她無奈地護住頭臉,做好了等下摔個半死的準備。然而,墜落了許久之後,卻仍然沒有觸到實地。

    還沒等她表達下驚異,便忽然覺得半空中,那東西熟悉的氣息又來了。

    念珠徒勞地閃著微弱的金光,似乎還沒有過冷卻時間,看來短時間內是沒有辦法再一次發動了。然而,與此不同的是,那個神秘的似乎有著巨大破壞力的物體卻以比剛才快更多的速度逼近了。

    眼看著那東西眨眼之間就要撲上來,成青認命地閉上了眼睛,好吧,不管怎麼樣,都已經把和尚睡了,總歸還是比上一次值回了些票價了吧……

    下一瞬,一股狂風席捲了她的四周。

    幾乎是與此同時,巨大的如同爆炸一般的聲響在不遠處響起。

    成青很沒骨氣地縮成一團兒,準備迎接最後的一擊……

    良久,預料中的痛苦和解脫都沒出現,她遲疑著,猶猶豫豫地把眼睛睜開了個小縫兒。

    還沒得都睜開,便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異常清晰的一聲:

    「噗!」

    誰,誰在笑?

    成青有些惱怒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身下忽然出現了一片深色的實地。

    沒有也來不見做任何準備,她結結實實地摔了個「狗啃地」。等她緩過一口氣,捧著摔得七葷八素的腦袋抬頭看的時候,卻見面前站著一個出現得頗讓人覺得意外的,熟人。

    雖然很為那張很欠扁的臉上掛著的毫不掩飾的嘲笑而氣憤,然而等到看清楚他身後那人是誰之後,成青默默地閉上了嘴。

    為什麼他,會在這兒出現。

    在這麼個時候,還一副黯然心碎的模樣?

    難道他……不是吧,這不是坑爹麼。

    因著完全恢復了記憶,成青想著其中的彎彎繞繞,越發覺得渾身發冷,竟是不知道怎麼開口才好。只得維持著緊緊閉著嘴的狀態,盯住那兩個人看。

    因著成青如此的反應,一時間,氣氛便有些詭異。某只神經大條的禽類兀自傻兮兮地嘲笑了半天,發現根本沒有人理他之後,便也覺得沒趣兒了。

    他隱去笑容,雖然氣憤但難得沒有當場爆發地帶著疑惑問道:「蛇妖,幾日不見,你這是怎地了?我上回還敬佩你是個忠心為主的,可原來你就是這麼對待救命恩人的啊?真是枉費仙君大人攜本仙官專程來救你性命。」

    他一面說一面扇動著雪白的翅膀,看樣子很想上來抽成青兩下子。成青分外無語,只覺得他比上次為了靈芝草大打出手時還要更無釐頭……

    那個人還是站在他身後,默默地凝視著她的雙眼,什麼話都沒有說。

    成青似乎給他血色的袍子刺得眼睛痛,想到他不知出於何種目的做出來的那件事,心中便也隱隱生出些怒氣來,當即冷冷一笑,朝著那白鶴童子道:「哦,如此還真是有勞白鶴仙官您了。為了我這麼一個微不足道,隨便什麼牛鬼蛇神都可以玩弄在鼓掌之間的小妖的賤命,竟然勞動了天庭和仙山兩位神仙閣下的大駕,真是罪過啊!」

    白鶴童子氣憤之極,哇哇大叫,幾乎當場掀動著翅膀飛撲過來找她掐架。成青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樣,斜著眼等它衝過來。卻見到眼前淡綠色光芒一閃,有個人衝出來拉住了白鶴,焦急地道:「仙官息怒,青姑娘她不是這個意思。」

    成青定睛一看,卻是在崑崙山見過的小仙童擷芳。想到這孩子當時倒是多照顧她,也沒有一星半點兒地為難,便也不由得收斂了下情緒,朝著他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擷芳一向縝密聰慧,看這個樣子早猜到了原因。因著手裡還抓著張牙舞爪的白鶴童子,他無奈地朝著成青躬身,屈膝以為禮,帶著些歉意道:「青姑娘,其實,事情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仙君他……」

    他話音未落,成青便見到站在他們旁邊的那紅衣的身影略晃了一晃,竟就那樣軟綿綿地倒下了。

    成青心中一震,就見擷芳驚呼了一聲,已經衝了過去。瞬間恢復了自由的白鶴童子傻了眼,喃喃道:「怎麼才弄醒沒多久,就又暈了?」

    作者有話要說:望天,揉眼睛,於是為了重新找到狀態,一定要半夜才有靈感碼字麼?8點還要上班的人情何以堪……求安慰……總算完成了回歸後的第一次的榜單,這是個好的開始。咱會努力滴……爬去睡。

    上章還是把肉補了,不知道會不會被鎖……

    這是魚第一次寫肉,捂臉,羞射,如果很雷很囧的話,大家不要笑話咱喲……飄走。

    順便帶著黑眼圈兒求收養點擊這裡穿越到咱的專欄,新文舊文一覽無余,求收養^_^


42、故人

    看著忙成一團兒的擷芳和隨後也立刻跟著衝過去了的白鶴童子,成青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瘋掉了。有誰能來告訴她一下,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狀況啊?

    這個亂七八糟的地方是哪兒?這仨人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水漫金山怎麼樣了?劇情已經結束了麼?

    最重要的是,大哥你能不能先不要暈,告訴我現在到底是要做些啥?

    老天爺喲,姐不過是睡了個和尚,要不要這麼狠?

    成青無奈地捂住開始抽痛起來的頭,緩緩地走了過去。

    在兩個仙童的環繞下,紅衣的仙君大人靜靜躺在地上,臉色慘白,好像已經沒有了呼吸。小仙童擷芳已經急得快哭了,趕來救場的白鶴童子在一旁念念叨叨地施法,似乎是在做著急救治療。

    成青被這氣氛所感染,也不由得屏住呼吸,靜待他的醒轉。

    雖然想起他做的那件不怎麼地道的事兒來,她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但成青到底還是記得他曾經的幾次出手相助。對此人一貫的神神叨叨表示了無語之後,真的接受了這種設定,倒是意外地覺得,他其實也挺不容易的。

    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理由,這孩子打從跟自己相遇,好像就沒有停止過悲劇。不管是那個時候為了自己跟法海對上,還是這回把自己從那神秘怪物手裡弄出來,結果都是重傷暈菜。

    所以說,正如法海是她的克星一樣,她也是這位紅衣仙君的克星麼?

    他上輩子一定是欠了自己很多錢吧?正如她上輩子一定是欠了法海很多錢一樣……

    成青覺得,在經歷這麼許多事情之後,她的性格終於微妙地扭曲了。像這樣的情況,不是應該很文藝、很悲傷地來一句「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神馬的麼?

    宿命的糾纏、杯催的戀人神馬的,這設定多麼感人,多麼狗血,多麼青春,多麼蛋痛而憂傷啊……可為啥她現在只是覺得,這一切很無聊呢?

    一定是她終於扭曲了的原因。

    話說回來,一直稱呼人家紅衣仙君什麼的,打了這麼久的交道,她好像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撿香那名字,既然是他的童子的名字,自然就是借用的了。至少這次要弄清楚他的本名吧。比起欠別人來,被人欠著好像也挺不爽的。

    成青正在那裡借著有一搭沒一搭的亂想來緩解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湧上心底的緊張和擔憂,卻忽然覺得四周的空氣驟然變得奇寒無比。

    強烈的法力震蕩如同化為了實體一般將她壓迫得根本無法維持住站立,當即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栽倒在了地上。彷彿給人強行按倒似得,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還來不及採取任何行動,她忽然聞到一股異香撲鼻而來。跟著便察覺身側多了一個人。那人周身散髮出強大無比的法力,卻偏偏感覺有一點兒熟悉。

    說不了,擷芳已經開口,恭敬地招呼道:「恭迎聖母娘娘大駕,仙君他……娘娘慈悲,請您快救救仙君罷。」

    來人從鼻子里冷哼了一聲,冷冷道:「不識好歹的東西,我早已警告過他,既然執迷不悟,便當自己承擔後果。」

    擷芳拖著哭腔道:「仙君他,他已知錯了,望娘娘垂憐,救救仙君罷。」

    這女人的聲音冰冷、態度倨傲,感覺很是熟悉。成青用盡全身的力氣抬起頭,發現站在面前的是一個盛裝的婦人。容顏端正美麗,帶著種不可侵犯的高高在上之感,正是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瑤池聖母。

    想到那一次跟著小白去天宮盜仙草的時候,在此人手下吃的苦頭,成青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暗暗想著這一次是不是會比上一次還慘。沒有了小白的豬腳光環帶挈,不知道觀世音菩薩這一次還會不會來……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回她恐怕在劫難逃了。

    擷芳小仙童還在那裡抱著她的大腿苦苦哀求。無奈這位娘娘保持著一貫的冰冷強硬,看著昏迷不醒,氣息奄奄的紅衣仙君絲毫不為所動。

    成青伏在地上艱難地喘氣,覺得自己可能馬上就要死了。她可以看出那兩個仙童在這位娘娘強大的法力壓迫之下也有些呼吸困難,但是畢竟同屬仙體,總是比她現在好多了。至少還能站在那兒說話,不像她,基本上只有趴在地上任人宰割的份兒了。

    那娘娘似乎很生紅衣仙官的氣,暫時還沒有功夫管成青。成青一面毫無形象地在她肆虐的法力下張開嘴巴用力呼吸,一面卻忍不住暗暗吐槽,要是不想救人,何必來這一趟,趕緊地,想辦什麼事兒就辦吧,要殺要剮都沒關係,不要在這兒乾折磨人啊。

    無奈她連呼吸都困難,更不要說開口說話。所以不管再怎麼想當面吐槽,她也只有閉上嘴低下頭,默默趴在原地,等著人家走劇情。

    小仙童擷芳仍在那兒苦苦哀求,最後竟砰砰砰地磕起頭來。那白鶴童子原本一直沒有做聲,到了這時也摻和進來,道:「聖母娘娘,仙君算來還是您的兒子,雖然這回是亂來了些,可您不能如此狠心,見死不救啊!」

    蝦米?

    這紅衣仙君是瑤池聖母的兒子?

    不是這麼勁爆吧?

    成青吃驚地抬起頭來,卻發現那聖母正冷冷地看過來。想是見到成青驚詫的眼神,她冷笑著揮了揮手,成青立刻便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湧過來,如同老鷹抓小雞一樣,把她凌空抓起,提了過去。

    成青吭都沒吭出來一聲,已經給提著移動了很遠,正當她以為這老太婆要把她摔飛成天上的星星的時候。她卻忽然停了手,於是,成青便如同一袋土豆一般直挺挺摔到了地上。

    快要落地的瞬間,有道淡紅色的微光亮起,將她拉了回去,穩穩落在了原地。

    成青驚魂未定地低頭看時,卻見那仙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他的身邊,盛裝的瑤池聖母一臉寒霜,怒髮衝冠地道:「好!你竟能為了她如此?真是我的好兒子。」

    言畢,她一甩袖子,頭也不回地駕雲飛升,飄然而去。

    幾乎是確認了她離開的一瞬間,站在面前的人立刻如同用盡了所有力氣一般癱軟了下來。

    成青一驚,連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又開始搖搖欲墜的身體,無奈地嘆了口氣:「你這又是何苦呢?」

    他微微抬起頭,唇邊是一朵清淺的笑,「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還沒等成青就此發表什麼意見,他已經不由分說地拉著她的手,在擷芳和白鶴倆童子的驚呼聲中,施法騰空而起。

    成青默默地閉上了眼睛,心道:這都是什麼和什麼啊?其實我原本是想說確認了您老沒事兒了就趕緊離開去找小白的。光天化日之下,您這麼強行雙飛,可真是會讓人挺困擾的。最關鍵的是,您確定,您的身體沒問題麼?

    就在成青以為他那纖弱的小身板兒終於無力負擔她的體重,兩個人要一起從高空跌下去的瞬間。他卻抱著她穩穩降落在了地上。

    成青忍住高速飛行之後帶來的眩暈感,睜開眼睛一看,便險些摔倒在地。不是吧?怎麼到這兒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週六下午開始到周日下午,一整天都斷網,加上間歇性拖延症發作,所以放上來晚了。對不起大家……嚶嚶。

    本文月底前一定完結,無意外本文都是隔日更或是日更。謝謝大家的支持,鞠躬,飄走……

ga1105 2015-12-21 09:00

43、舊事

    說實話,鑒於紅衣仙君同學牛X哄哄的身份已經差不多給曝了光,成青原本覺得以他的來頭和能耐來看,自己給他帶到哪兒去她都可以想象和接受的到。

    事實證明,她還是低估了此君的能量。

    若是尋常的上天入地、穿山入海之類的倒也罷了,反而沒有什麼可令她驚奇的。然而,等她給他拉著一路疾飛,在瀕臨嘔吐的眩暈感中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之後,發現自己竟到了這麼個地方,她確實是有點兒出離想象了。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昏黃的景色,似乎他們身處在一片荒涼的沙漠中。仔細看上去,彷彿還有些舊照片的視覺效果,讓人莫名地生了一絲憂鬱。

    不同於她想象中的任何奇妙怪異的地方,此處平淡無奇,卻偏偏是熟悉得讓人忍不住有些心酸。滿腹的話就那樣卡在喉嚨里,半句都說不出來了。

    身邊,紅衣的俊逸男子輕輕拉了她的手,繼續向前飛行。迎面吹來的風都帶著黃沙的氣息,撥動她最久遠的記憶。

    是了,這便是曾經在她的夢中無數次地見過的地方。

    怎麼會不覺得熟悉?

    成青只覺得自己的心慢慢地開始狂跳起來,渾身略微有些顫抖。沒多久,她便察覺握住自己的那雙手攥的更緊了些,似乎生怕她從雲頭滾落似的。

    眼前的景色漸漸變換,黃沙的盡頭,是一片綠洲。綠洲上有清泉潺潺,滋養著一方城鎮,人民簡單而淳樸,虔誠勤儉,樂業安居。

    靈魂的每一絲碎片都似在顫抖,叫囂著告訴她,這兒,是她前世的故里。

    不知多少的歲月之前,她曾是這裡普普通通的一個年輕姑娘,每天辛勤地勞作、快樂地歌唱,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然後,然後……就怎麼了來著?

    似乎本、能地對曾經的遭遇有些抵觸,成青不想再回憶下去,然而偏偏那些畫面如同潮水一般,源源不斷地湧入她的腦海。

    在那個等級嚴苛的時代,她是地位卑下種姓的女兒。然而曾經的她雖然一直過著同母親相依為命、與同伴結伴辛苦勞作的日子,卻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煩惱和不快。直到,那一天,在水池邊遇到了那個人。

    只記得,那天的陽光很好,曬在身上有些炎熱。母親在房內忽然口渴,她便獨自一人出門,打了滿滿一罐子清涼的井水。正要回家的時候,轉身便見到了他。

    他同她是一樣年輕的年紀,臉上卻是異常的莊嚴和慈悲。最高貴的婆羅門的弟子,侍奉佛陀之人。

    這人端得生的一副好相貌。

    然而,不過對視一眼之後,她仍是習慣性地低下頭。他是她們不可觸碰的存在,哪怕連說話都恐怕玷污了他們的雙耳。他們是如此迥異的存在,仿若雲泥。

    即使人生的歷練尚淺,她也知道該對他敬而遠之。幾乎從出生起,母親和其他同個種姓的人們就在向著她不停地灌輸,他們一族是最卑賤的種姓,要對其他種姓,特別是最高貴的婆羅門敬而遠之。

    故而這一種立即回避的反應,幾乎是出自本、能一般。而依照往日的慣例,這些高高在上的人們,也是絕對不會理睬她們這些躺在地上的螻蟻的。他們能安靜地朝著另一邊回避已經算她很是走運,更有甚者,被呵斥和鞭打,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當那個婆羅門溫和而好聽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她異常詫異,一度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不過,那聲音那麼近,那麼真實,那麼美,終於還是讓她忍不住抬起了頭。如同被蠱惑般地,再一次看向他的臉。

    佛雲:一念心生,即入三界。

    她對他一見鍾情。

    她從未見過如此俊美的男子,即便已然是比丘的裝扮,但仍是讓人一看便挪不開眼睛。他那雙漆黑的幽深的眼睛,仿若有著一種攝人心魄的魔力,一見便被深深吸引。

    她如同一隻被鉛箭射中心臟的小動物,牢牢釘在原地,眼望著他無法動彈。

    安靜對視,良久,他笑了。

    她只覺得這一瞬間,世間所有的花都開了。

    但見他便那樣微笑著,慢慢伸出手來,舉起手中的鉢子,客氣而禮貌地,輕聲問道:「姑娘,可否佈施一鉢清水與我,不勝感激。」

    原來他果然已是個和尚。可是在那樣的笑容下,她什麼都做不了,呆呆地斟滿了他的罐子,呆呆地注視著他道謝,轉身,離開。

    然後,呆呆地站在那裡目送他走遠。

    最終被擔憂著尋了出來的同伴們送回了家。

    回家之後,她便病倒了,幾乎差點死去。相依為命的母親苦苦追問之下,她流了淚。終於鼓足勇氣掙扎著跪在地上坦言,她愛上了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子。不僅素不相識,而且,還是個婆羅門的和尚。

    她忘不了母親那個時候的眼神。即便現在想來,都覺得錐心的難過。然而,到底母女連心,母親還是選擇了幫她,使用了魔咒。

    他在魔咒之力下走進她房中的時候,她表現得很高興。但是,內心深處也許卻並不是這麼想的。大約是看見了他眼中的驚恐和厭惡罷。

    雖然已經隱約有所預感,自己以這樣的方式強求他的人,會給他帶來不良的印象,但是一遍遍地說服自己,這份心意真摯灼熱,便就夠了……然而真的見到了那雙眼睛中的厭煩和疏離,她還是有點兒受傷。

    為了這一夜,她不顧一切的努力、用盡所有手段,如此的費盡心機,終於還是因為佛陀的介入而徒勞了。

    看著蓮花座上佛陀慈悲的笑容,成青只覺得胃都要痛了起來。而那個少女,前世的自己,竟然很傻很天真地相信了他那一席娓娓動人的說辭。不過是美麗的謊言罷了。

    什麼「要想嫁給他,就要來這裡修行,直到佛法道行與他相當,才能與他成親」,這樣好聽的話,她都相信了,而且,還真的照做了。

    滿頭的青絲剃下,美麗的衣裙換成袈裟。辭別了母親,離家住到了殘垣斷壁下。她是真的用盡所有來愛著那個男子的罷,可惜,他一點兒都不愛她。

    即便站在那裡看著那少女,成青便已經覺得心中義憤難耐,然而她卻依然每天快快樂樂,只因為,心上的人就在不遠處,雖然甚少有機會說上話,但是,能這樣每天見著,也是好的罷?

    如此卑微卻又真摯,任是鐵石心腸也要融化了。

    偏偏那個和尚仍然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成青看著看著,真的覺得胃都痛了。

    她覺得這個畫面、這個場景,甚至是這種心情,都很是熟悉,也就是說,和尚薄情,這是自古便如此的罷?

    畫面中,那少女還在虔誠地修行,成青卻忽然想起一個有名的佛經故事來。摩登伽女與阿難,似乎便是如此的。雖然不過偶然聽過一次,但是劇情大概,甚至連結果,她都還記得。

    隨著修行的日益精進,摩登伽女終於醒悟,在佛陀座前懺悔自己對阿難的執著十分愚痴,發願拜服佛陀的教法,從此做一個真、理的使者。佛陀甚感欣慰,於是皆大歡喜,愛恨勾銷,暗戀對象變同門兄弟。

    多麼美好的教育勵志故事啊!

    可是成青回想到了這裡,卻竟然再一次感覺到了胃部的抽痛。

    佛法的教化什麼的,確實是很強大,可是,姑娘,你也真是太傻了吧?最開始明明是他自己跑來跟你求水,誇張點兒來說,是你救了他渴得半死的小命兒。雖然一見鍾情了這事兒不好說誰對誰錯,但這妹子最後弄得自己如此灰頭土臉,真的值得麼?真的幸福麼?

    得了正果也好,成了佛也罷。最開始,她不過是想跟著母親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罷了。與其說她是他的劫數,還不如說他是她的孽債吧。真是可惜了,那麼漂亮喜慶的一個妹子。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這個似乎是自己的前世的故事,這感覺,跟旁觀一個熟悉的好友的狗血感情史竟然微妙地一致了。於是,成青的吐槽功能自動被觸發了。

    話說佛陀您老人家出家前好像也是結了婚,生了娃了,怎麼輪到人家阿難了,就不行了呢?什麼?您說一旦出了家受了戒就不能退貨了是吧?那為啥就不能在他出家前先讓他在紅塵中打個滾兒體驗下生活呢?

    最讓人不爽的是,那摩登伽小妹子真的是冤啊,白白弄了一回一見鍾情,苦追苦戀了大半輩子,臨了,悟了。

    悟了……誤了還差不多。

    如果這就是她和法海苦逼的前世,她還真是不怎麼服氣。憑什麼呢?一世還沒有折騰夠?還要來第二次?她不乾了,這一次也沒比第一回好多少啊?雖然,最後,是勉強睡成了,但是,想到那些付出的血和淚代價,那可真是慘重啊。

    成青站在原地邊看便在心裡默默吐槽,一不留神,差點錯過了劇情。仔細看時,卻不由得吃了一驚。原版的那個故事,不是說,摩登伽女幡然醒悟,掙脫了愛、欲執念,立地成佛了麼?

    怎麼那少女竟然跑到山上要跳崖了呢?

    好吧,雖然山崖不高,但是底下正燒著熊熊的大火啊!火旁還站滿了圍觀群眾啊。

    不是吧?這是什麼形勢?

    這淒迷的眼神,悲涼哀傷的台詞,風中凌亂的頭髮和衣裙、懸崖、烈火……難道竟然由根正苗紅的佛教勵志劇穿越到了瓊瑤奶奶大片兒去了?

    一定是我圍觀的方式不對!

    成青搖著腦袋想把這詭異的念頭驅走,無奈,卻半點兒用處都沒有。那少女淒婉一笑,縱身跳下了懸崖,直赴火海。

    「願生生世世,永不再與君相遇。」

    夢中曾經出現的言語,於此時同那少女訣別之語重合,成青只覺得頭部傳來一陣劇痛,然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大家,大姨媽造訪,廢了兩天,今晚更之……本章算是解釋了下兩人糾結的前世,說起來也算是本文最初的靈感來源之一。摩登伽女和阿難的故事,單純地為這妹紙鳴個小不平……憑神馬付出了一切最後還要認錯吶?大道理很完美,小女子心不甘,於是想隨意抒發一下,如此而已^_^

    完結倒計時中,應該在50章之內搞定。

    繼續糾結新坑開神馬……這回一定弄大綱,碼存稿,淚目,木有大綱和存稿的日子太苦逼了,飄走。


44、前緣

    醒來的時候,仍是在個辨不出東西南北的地方。成青按住仍有些抽痛的額角,只覺得腦子仍然是一團漿糊一般,混亂不堪。

    然而,失去意識前的場景也好,情緒也罷,甚至是火焰灼燒的疼痛感卻都偏偏無比清晰地停留在腦海中,彷彿不過是才剛剛發生過一般的鮮活。

    真是邪了門了。

    就連想騙自己說不過是做了個夢都不行啊。

    這回的問題好像真的是大條了。成青苦笑著,嘆了口氣,緩緩睜開了雙眼。

    調整了半天焦距之後,才看清,自己正身處在一片薄薄的雲霧中。雖然跟之前的那個奇怪的空間不太一樣,但感覺竟然是差不多的。可見,這是換湯不換藥。就連她莫名其妙地被困住這件事,也是半點兒都沒有改變。

    四周圍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那白鶴童子和擷芳小仙童也就罷了,就連那個把自己帶過來的紅衣仙君也是沒見著。這些人就如同他們出現的時候一般突兀神秘地消失了。

    整個空間里瀰漫著一股空茫的氣息。神秘而飄渺,仿若神之境地。

    經歷過種種打擊和折騰之後,成青反而比較自然和冷靜了起來。總之,在這麼樣的一個玄幻的世界里,出現什麼奇奇怪怪的事情,都是正常的吧?

    要是凡事都大驚小怪,那麼她恐怕真的不用活了。

    她略微活動了□體,發現除了法力盡失之外,倒也沒有哪兒是特別不對的。

    不過一想到此時自己孤身一身,但竟淪落到如此手無縛雞之力的地步,她心中到底還是有些不是滋味。然而事已至此,總是糾結這個,也沒有什麼意思,只有一切往前看,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既然這麼打定了主意,便慢慢地站起身來,一面觀察四周的狀況,一面思考下一步的行動。

    這地方好歹比之前只能飄著的那裡要好些,總算是能夠有地方落腳。雖然說踏著的是不是實地還不好說,但總比漂浮狀的時候感覺心裡略微踏實些。

    她環顧了一圈兒,都看不出這是什麼地方,試著走了幾步,眼前的景象也沒有絲毫變化,不要說出口了,就連這地方有沒有出口都不知道。

    發現了這點兒之後,成青不再浪費體力,索性坐了下來,閉上眼睛,靜氣凝神,重新整理起思路來。

    如此安靜而與世隔絕的環境,很適合思考和回憶。成青坐了一會兒,竟覺得頭腦漸漸清明,很多一直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想法,也漸漸地浮上了心頭。

    好像,打從她穿來開始,這個世界就一直在隱隱排斥她的介入。不管是剛剛開始的那個陣仗嚇死人、劈起來要人命的化形雷劫,還是遇到紅衣仙君和法海之後莫名其妙的糾纏折騰,無論中間的過程如何美妙動人、曲折狗血,最後無一不是以她的遍體鱗傷收尾。

    所以說,天神諸君,佛祖菩薩們,關於這一次的穿越事件,其實,你們,是一起來玩兒我的吧?

    沒事兒就整個雷劈,不想走劇情就弄個仙君來開掛,外帶順手把死對頭的武力值提升到重新投胎都趕不上的水平,受傷吐血簡直就是常事兒,刀砍火烤簡直就是吃飯喝水一樣規律,至於頭暈昏迷,那更就是小CASE了。

    本來雄心壯志地想利用穿越女的瑪麗蘇金手指光環,幫助好姐妹小白同學擺脫不幸的命運。結果,胡亂折騰了半天,白給自己貼了付惡女配的嘴臉,人家正牌兒女主小白同學還是跟許仙那呆子成了一對。現在孩子都要生了,就連水漫金山也都漫了,主流劇情紋絲不差地順利進行了下去。於是,她果然是來打醬油的吧?

    媽媽,原來書上的話是騙人的……不是說,每個人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必定是有一件只有她能做到的事情等著她來做的麼?

    那她來這兒,是為了啥?

    劇情是無能為力了,那麼感情呢?

    回想起同紅衣仙君頗為浪漫的西湖共渡,還有跟法海同學絕對令人印象深刻的小園初見,成青再度嘆了口氣。帥倒是都挺帥,但是,怎麼都覺得不怎麼靠譜啊?

    仙君令人捉摸不定的移形換影和若有似無的苦苦追戀就暫且不說了,同法海冤家路窄,相愛相殺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確定了心意,以為彼此是此生所愛。結果,不過是同宿鴛夢了一場,就給弄到了這麼個鬼地方來。

    所以說,她果然就是應該來乖乖打醬油的吧?想要在打醬油的旅途上玩兒點曖昧,談場戀愛,就一定會出事兒的吧?看嘛,她這個小蛇妖同佛門得意弟子法海同學滾床單這事兒,果然還是觸碰了什麼底線了,沒准兒還是什麼嚇死人的天條什麼的。

    不會給關在這兒永遠都出不去了吧?

    她還想回家呢?

    再說,就是這個世界,也不是沒有什麼掛心的啊。還有小白呢。她都要生了,也不知道金山寺那幫子和尚為難她沒有,許仙那呆子出來了沒有,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成青思來想去,只覺得心中一片煩亂,很有種想爬起來仰天長嘯,砸爛點兒東西發洩發洩的衝動。

    然而,等她睜開眼睛,發現四周仍是籠罩著茫茫的濃霧的時候,不由得長吁了一口氣,重新閉上了眼睛。

    滿心的火氣卻是燃了起來,無從發洩。不知道怎地又想起了之前看到的景象,那古印度的少女,是她的前世吧?

    雖然為她的遇人不淑、識人不清、所信非人而憤懣不已,卻終於還是對她最後那麼決絕的做法而感到惋惜。

    太傻了,不就是個男人麼,幡然醒悟過來的話,自個兒還俗就好了。就算失戀了,還有個那麼愛你的媽媽,回去好好陪著她,聽她的話,找個平凡的好男人嫁了,好好生活不就好了麼?

    如此決絕,讓在家中等候的媽媽情何以堪啊!

    佛子無情。就算你死在他面前,你以為,他會為你感動麼?恐怕連眼淚都不會流一滴吧?

    即便真的感動了,那又有什麼意義呢?死都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吧?

    為什麼就這麼傻呢?

    可是,話是這麼說,不知道為什麼,那少女的幽怨之意卻似乎透過那個幻境傳導了過來,依附在成青的身上,不肯離去。

    她的理智告訴她,這麼做毫無意義,然而感情上,卻仍是如同那少女一般,為自己拋付的真心被白白辜負而悲憤、抑鬱。

    成青沈浸在這種莫名的情緒里,一時間有些無法自拔。兼之對自身在這個世界的存在意義產生了迷茫,連心神都有些紊亂了起來。

    四肢百骸泛起微微的酥麻感,整個人彷彿要融化一般地酸軟了起來。

    正在這迷亂的時刻,她卻忽然聽見一聲清嘯自遠處傳來,帶著奇異的穿透力,似能直達心底。

    成青驟然吃了一驚,心神不由得一凜,瞬間清醒了過來。

    她定了定神,如夢方醒般地喝道:「何方神聖,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

    不想,那清嘯聲一響即歇,她如此一喊,卻是連個回聲都沒有。可見此處空間廣闊,詭異得緊。

    負面的情緒堆積得太多,成青終於還是失去了全部的耐心。她環顧四周,冷笑著開口道:「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麼意思,既然把我弄到這裡來,又不准這不准那,那總是要出來個人說明白到底是想怎麼著吧?別總是這麼躲躲藏藏、不清不楚的行不?要殺要剮,給個痛快吧。」

    說來也奇怪,就跟真有人在監視著她的表現似的,她話音未落,便見眼前的迷霧瞬間散去。隱隱有金光透出,跟著,眼前一花,一座蓮花寶台出現在她的面前。

    蓮座之上,端坐著一尊大佛,寶相莊嚴,面帶微笑,滿眼慈悲,似乎正是如來本尊。

    看著這個架勢,成青有些目瞪口呆,不過總算是她神經夠粗壯,好歹撐住了沒當場軟倒。繼王母娘娘、觀世音菩薩,南極仙翁之後,佛祖您老人家終於也來了。不錯。看來這世界還算挺給我成青面子的,仙界、佛界,重量級的BOSS都出場了。

    好吧,那咱們就有啥說啥吧。

    成青深吸了一口氣,正打算說話,就見那如來端坐在蓮台上合掌一笑,已經率先開口道:「阿彌陀佛,許久不見,你這孩子的性子還是如此,分毫未變。」

    成青給他這句「你這孩子」的稱呼弄得打了個冷戰,後來想想人家的歲數,自稱句這個,倒也沒錯,也就忍了。只是她此刻心情煩悶,到底還是沒有什麼好聲氣,頗有些無禮地道:「讓佛祖您見笑了,不過,我們那塊兒不信這個,我確實跟那孩子沒啥關係。」

    如來微笑:「痴兒,既見本心,如何還推說不知。」

    成青愕然,果然不愧是佛門的老大,這說起話來,比法海同學還難明白。沒頭沒腦的,「本心」都出來了。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終於還是硬著頭皮開口道:「弟子愚鈍,您老能不能直白點兒,想說的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如來微笑不語,伸手招呼她過去。成青湊過去一看,果然見到腳下,又出現了當時的幻景。

    少女決絕地投入火海,年輕的僧人手中的念珠墜落,眼中隱約竟有淚垂下。佛祖現身,以金光聚了少女破碎的魂魄,送入輪回。

    僧人拜別了佛祖,自請化為石橋,身受風吹日曬,雨淋踐踏之苦,如此一千五百年,終得慈悲,在此世了結夙緣。

    故事看完了。成青徹底無語了。合著,他們的前世還有這段淵源啊,怪不得……一抬頭,正好看見佛祖含笑的臉,她忍不住又嘆了口氣道:「一千五百年啊,也真難為他了。所以,這就是我一看到他就撲上去的原因?」

    她一時間心緒波動,不小心竟暴露了本性。饒是佛祖,也忍不住笑道:「你這孩子,輪回了幾世,言辭是愈發直爽了。說來這也是宿世機緣,那一世,他原是欠你一世深情,然則你也欠他過往一千五百年苦修。兩兩相較,不過各歸本心罷了。可惜,緣分已盡,情卻未了。那夜,金鉢之中,你二人已犯天條。」

    成青默然,合著,她的本心就是跟和尚滾床單啊。然而妖精和和尚滾床單,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吧?竟然是要犯天條的。

    想到自己因為犯了天條,若不是紅衣仙君出手相助,大約早就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那法海本來就是佛門弟子,累世清修,這樣一來,不是比她更嚴重麼。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她心中焦急,這話便脫口問出。如來低頭合掌道:「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你二人緣分已盡,如今你既然得脫困境,自是不必管他如何了。」

    這話卻是說得含含糊糊了,但是想來他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成青一急,也不管這些,上前一把扯住如來的袈裟道:「您老人慈悲,好歹,讓我看看他如何了,才好安心啊。」

    如來猝不及防,竟給她扯住了袈裟,不由得略略吃了一驚。到底是老大,涵養甚佳,終究不過只是看著她嘆了口氣,無奈地道:「罷了,如此,便再圓你一願。」

    作者有話要說:沒想到臨了還有個好榜……感謝編編,感謝一直支持魚和新來捧場的各位親,咱會努力滴!!默默地爬下去碼字。

    佛祖他老人家也粗來了,於是前面同學們猜的石橋禪,也確實是有滴……飄走。


45、因果

    自從穿越以來,成青一直覺得自己已經超脫了。然而,等到如來帶她去「圓一願」的時候,她才發現,果然,她還是太年輕。

    看著眼前的景象,成青深深地悟了。

    什麼叫沒有最坑爹,只有更坑爹?

    這就是了。

    關於法海此人,她曾經為他暗暗設想過無數或可悲、或淒慘、或苦逼、或杯催的下場。但是,這其中的所有設想里,肯定是不包括現在這種的。

    佛祖的法力無邊,心隨意轉,眨眼間,便已引著她騰雲駕霧、穿山越嶺,進入到了一個極大的洞穴中。

    還沒來的及為他露的這一手驚嘆一下,她便已經給眼前的景象驚詫得說不出話來了。

    這洞穴異常寬闊,一落地,便覺得有絲絲縷縷的風拂面而來。還沒站穩腳跟,就聞芬芳撲鼻,只見活色生香。

    數不清數量的一大群美女正置身其間,環肥燕瘦,燕語鶯聲,爭奇鬥艷,百花齊放。她們這些人中間簇擁著的,正是一個和尚,那相貌眉眼,身材輪廓,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模樣。

    最勁爆的是,他們所有人,竟然都是一絲、不掛,全果著的……

    成青只覺得自己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這塔碼叫神馬懲罰啊,對所有的男人來說,這應該說是獎勵還差不多吧?

    好不容易把眼珠子收回來,成青覺得自己深刻地抑鬱了。尼瑪,大家一起滾的床單,一樣是犯天條的事兒,為啥咱就杯催地先後淪落到幾個說不清道不明的鬼地方受罪,您老人家就可以被一大堆赤果的美女圍著享受春、宵?

    就因為咱是小妖精,您是大佛子?

    不公平,實在太不公平了!

    這是嚴重地差別待遇啊!!赤果果地歧視喲,有木有!!

    不是說即使是犯同樣的錯誤,若是已經皈依入道的人要比尋常的人受到的懲罰更重嘛?怎麼這麼一看,倒弄得像是她在正道上的修為比他這金山寺主持還高似的?

    尼瑪到底誰是佛子誰是妖怪啊!掀桌!

    成青覺得自己的理智正在急速而嚴重地流失中。

    等到看到那些女人挨挨擦擦如同洪水、更甚猛獸一般地朝著法海撲去之時,成青忽然覺得自己的胸口有點兒堵得慌,一口血就這麼著險些噴將出來。

    最後的一絲理智也沒有了。

    她終於在如此強烈的刺激中爆發了。

    神馬宿世因緣,一千五百年化成石橋的苦苦等待,都是騙人的吧?

    一旦睡過了就成這樣了,這也變得忒快了點兒吧!

    您老就不能,就不能等我給這杯催的劇情折騰掛了或是至少是變心了再找其他的女人爽歪歪麼?

    虧得之前還為你擔心了這麼久呢,真是浪費感情啊。

    ……

    以上省略成青暴怒中的吐槽一萬字。

    如此發洩之後,成青終於找回了丁點兒理智。一低頭,就看見了手腕上的東西。原來還挺有些感動的東西,忽然間就讓她覺得有點兒沒意思了起來。

    這佛珠,果然是分手紀念品來的。

    憑它是什麼好寶貝。

    不要也罷。

    異常惆悵地嘆了口氣,成青順手摸上了佛珠,打算弄下來丟回給他了事。

    可是再怎麼樣都好,失戀這種事兒,她到底還是頭一回。即使她再拼命地吐槽想安慰自己,狠狠鄙視這個人,然而不管怎麼說,他終究還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兩輩子了啊!不對,算上坑爹的古印度少女那一世,這好幾輩子下來,她就這一個男人啊。心中到底還是十分不忿,也不甘心。

    文藝點兒來講,就是她幼小的純潔的心靈嚴重地受到了傷害。

    這是再怎麼吐槽都掩蓋不了的杯催事實,所以她心情十分糟糕,連帶著手就有些不穩。等她哆嗦著、好不容易把佛珠從手腕上擼下來之後,還沒撐到扔過去,便一不小心把它掉在了地上。

    身邊忽然傳來佛祖的一聲嘆息,成青心中一動,總算略微回過神來。作為一名自詡堅強的前現代女性,她覺得不管怎麼樣,因為失戀這種事兒,在人家一長輩面前如此失態,實在是有點兒不像話了。

    到底也算是好面子的人,故而即使心中仍然很是難過,她還是感覺臉上有些發燒。彷彿把自己的**暴露在人前一般,她連頭都沒好意思抬起來,輕咳了一聲當做掩飾,便立即想俯□把佛珠撿起來。

    然而還沒等她彎下腰,便忽然見得眼前的景色已經大變。

    哪裡還有什麼活色生香,不堪入目的畫面,有的只是一池火海,還有火海中奄奄一息的和尚。

    這是神馬狀況?

    難道是傳說中的障眼法麼?

    那麼,眼前這天差地別的兩種景象,到底哪一幕是真實的?

    正在困惑間,那火焰卻是越燒越大了。法海如同泥雕木塑似得,一動不動地端坐在火海中,彷彿那不是火焰,而是一池洗澡水一般。

    不過如果仔細觀察,便可以看見那火焰緩慢吞噬他皮肉的慘象,甚至能聽的見肌肉脂肪灼燒的聲響,聞得到皮肉燒焦的味道……

    這情景實在是太過真實,成青一時間呆住了,心中百感交集,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不過愣了這麼一眨眼的功夫,情況卻又發生了變化,那火焰竟如同有生命一般,迅速地朝著她撲了過來。

    成青一驚,本能地蹲□抱頭躲避。熱浪鋪天蓋地的湧過來,她探了探空無一絲法力的丹田,便閉上了眼睛,不再白費力氣。本來想著這回真是要完了,沒想到身邊忽然湧上了一道金光,恰好阻住了那團火焰。她這才總算是有驚無險,逃過了變成烤活蛇的下場。

    成青驚魂未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這才發現,從火焰底下救了她的原來又是那佛珠。但見那珠子上金光流轉,隱隱透出無上法力,無比忠誠地履行著自己法力防禦的職責。

    正所謂觸物生情,見了這個情景,成青心中不由得一陣酸楚,頗不是滋味。她略略猶豫了片刻,看著不遠處又準備捲土重來的火焰,還是將那佛珠從地上撈了起來,重新纏在手腕上。

    算了,就算是被鄙視也好,被嘲笑也罷,她到底不是那種盲目賭氣的類型。故而雖然心中彆扭,但是,正所謂「愛情誠可貴、生命價更高」,分手紀念品就分手紀念品吧。面子什麼的以後再說好了,現下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兒要緊。

    她糾結著爬起身來,帶著些懼意重新看過去,竟然見到那火海又重新變成了赤果著身體的美女雲集。

    她心裡不覺真正地糊塗了起來。老天爺喲,這到底哪樣是真的啊?火海還是欲、女?這真是個問題。

    成青心中迷惑,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那一串兒佛珠戴了脫、脫了戴,做起試驗來。

    反復幾次之後,她果然確定地發現,這佛珠只要戴上,看見的就是美女,脫下來,眼中的就是火海。

    事情明確了,心中卻是更加地糊塗了。

    就在她被弄得快要抓狂,準備不管不顧地衝過去抓住那名儼然罪魁禍首的果男問問清楚的時候,忽然聽得一聲低沈的佛號響起。她這才如夢初醒般地回過頭,果然見到那位神通廣大的如來佛祖正站在不遠處。

    見她望過來,那大和尚合掌微笑,喃喃道:「苦海無涯,回頭是岸。痴兒,你可都悟了?」

    又來這一套?

    成青只覺得額頭一陣抽痛,終於還是沒有忍住,將心底的話脫口而出:「悟,悟你個大頭鬼啊悟。」

    這話一出,她自己都給自己嚇了一跳,怎麼竟然進入了潑婦模式,實在是太失態了。

    可是一旦吼了這麼一嗓子,權當了發洩,她心中反而清明瞭些。

    真正的混亂過去,思前想後,她還是不肯就這麼相信眼前所見,果斷決定採取行動,要跟他當面問個一清二楚。

    故此,她話沒說完,便朝著法海衝過去。沒想到剛剛抬起腳,冷不丁卻被一股極大的力量制住,完全動彈不得了。

    法海還老老實實地躺在那群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果女堆里,所以眼下在場的能夠有這能力、還有這心思的,不用說就知道是誰了。

    成青整個身體一動不能動,只能轉動眼珠,狠狠地瞪向不遠處那個合掌微笑的光頭。

    對方繼續合掌微笑,看她掙動的急了,才緩緩道:「一切恩愛會,皆由因緣合。合會有別離,無常難得久。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這幾句佛偈一出,成青頓時無力了。

    不愧是佛祖,看這佛偈用的,真是純熟啊。不但做到了情景交融,還跟現在的場面相互輝映,異常和諧,連她這個素來不喜歡聽的,都默然沈思了半刻。

    然而,也只有半刻而已。

    她很快便從這樣一種飄渺空茫的境界中掙脫了出來。

    誠然,無愛,便無憂怖。

    但是真要是這麼樣,這人生過的也未免就太沒意思了。

    況且她之前失去記憶,曾經遠離了情愛,此時回想起來,也並沒覺得自己過的多高興。想她自從穿過來之後,真正快樂的時候,真是寥寥可數。但是,肯定是包括與小白的友誼之情,和他的相愛之情的。

    沒有這些情意和愛意,她想,可能她真是連一年都撐不下來。

    即使同法海的感情,一開始進展神速到讓人有些眩暈,後來捲土重來之後更是乾柴、烈火,燃燒完了所有激、情。但是不可否認,那其中的喜樂,讓她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幸福。

    就算是現世的淵源也好,宿世的因果也罷,只要那個時候兩個人是真心對待彼此,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寧願憂愁、驚怖,也要全力去愛。

    這念頭剛剛生出,她便覺得渾身霎時間松快了下來。不但一直禁錮住她的法力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佛祖的法相都不見了。

    成青心中雖然覺得十分詫異,但也不想深究。她看了看美女圍繞中的法海,抬腳便衝了過去。

    然而,不管她怎麼跑,都無法到達他的身邊。似乎有一堵看不見的牆,阻擋在他們中間,使得她不停地在原地踏步。

    那些美女開始做出各種情態,纏住了法海,口中發出的聲音也愈發不堪入耳。

    成青深深吸了一口氣,略微思索了片刻之後,果斷將手中的佛珠丟開,然後朝著照例忽然出現的火海衝了過去。

    奇怪的是,預想中的灼熱和疼痛卻並未降臨。

    她竟異常順利地走到了他的身邊。近到可以看得清楚他強忍著的痛楚。

    沒有任何遲疑地將幾乎快要燒焦的人抱進懷裡,她見到他輕輕睜開了眼睛,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

    心彷彿被針扎了一般的難過,她徒勞地想設法把火撲滅。無奈在這似真似幻的火焰中,她所有的努力都沒有任何作用。

    正在急得不行的時候,懷中卻是忽然一空,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身在火場之外。

    低頭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到手腕上的佛珠,她的淚水忽然就那麼下來了。

    良久,一個大膽的想法浮上了她的腦海。如同醍醐灌頂一般,終於令她平靜了下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做出了一個決定。

    看了眼被美女環繞的和尚,成青幾乎有些麻木地回過頭,果然見到佛祖的光頭就在不遠處。

    於是緩緩地開口,平靜地道:「怎麼才能把他弄出來?」

    如來繼續合掌,不過卻破天荒地沒有微笑,竟略微有些凝重地道:「看破是真精進,放下是真功夫。阿彌陀佛,你終於悟了。」

    成青忽然覺得,自己能跟他老人家對話這麼久還如此淡定,修為實在是大有長進了。她終於沒有了吐槽的力氣。這本來可以暗暗接一句「悟尼瑪個頭」的,但是她實在是沒有心情。

    這件事兒前前後後幾輩子一起折騰下來,她實在是不想再折騰了。

    悟了就悟了吧,不誤了就好。

    想通了之後,她只覺得心中一片平靜。輕輕閉上雙眼,緊緊握住那串佛珠,然後果斷放手。

    佛珠落地的瞬間,她感到有一股溫和的法力將她包裹住。睜開眼看時,四周的景物飛快地變幻,火海、佛祖、法海,全都不見了。

    耳邊依稀傳來佛祖的金言:「萬法皆空,因果不空。」

    她忍不住微笑,得了,您老又來了。

    不過隨便吧。

    相濡與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這劇情挺豐富,感情也夠曲折,連經過都很美好,可是,姑娘我,決定不玩兒了。

    因果你好,因果再見,因果您自個兒玩兒蛋去吧。

    她如同一陣風一般走遠,自然沒有見到有人撿起了那串丟棄的佛珠,沒有見到滴落到佛珠上的眼淚,更沒有見到佛祖臉上的無奈,聽見他最後的那句「痴兒」。

    可是這並沒有什麼關係,很快,她就都知道了。

    莫名其妙地被騰雲駕霧了的成青,飛了不知道多久之後,終於降落了。

    照舊是以不甚優雅的姿態摔到了地上。鼻青臉腫地爬起來之後,她一抬頭,就見到一張熟悉的臉。不由得瞬間驚呆在了當場。

    作者有話要說:好不容易想更新的時候,網絡就斷了,**就抽了,然後,這一章就肥了。

    默默地爬走。繼續完結倒計時。

    大約兩章內完結無壓力^_^

ga1105 2015-12-21 09:01

46、輪回

    天空中正下著雨,那個人一身的白衣,早已經給雨淋得濕透,緊緊貼在身上,顯得腰腹處略微有些臃腫。

    一見到成青,那人美麗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驚異的欣喜,顫抖著伸出手來撫上她的臉,低聲問道:「青兒,青兒,是你麼?」

    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動作、一模一樣的場景,就連台詞都是一句不差。要不是她雙手的觸感太過真實,成青幾乎都以為自己不過是做了一個真實地再現了過去發生的事情的夢而已。

    然而很快地,成青便回過了神來。眼前的畢竟是她如假包換的好姐妹小白同學,她的聲音、溫度、動作、氣息,都真實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簡直連騙自己是在做夢都做不到。

    仍然是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站在面前的白素貞,成青近似條件反射般地點了點頭,握住了她有些冰冷的手。只覺得自己的心口都似乎在慢慢地泛起了涼意了一般。

    這熟悉的、重復的場景,隱隱給了她一種不好的預感。如同夢魘似得,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久別重逢,分外親熱。同白素貞寒暄的間隙,成青順便看了一眼兩人身處的方位,果然便在不遠處發現了「金山寺」的門匾。

    如同記憶中的那一回一樣,白素貞是來金山寺找許仙的。

    而成青則是來找她的。

    要是現在的情形同當時完全重合的話,接下來,出場的就該是法海了吧?

    如果什麼都沒有改變的話。

    山風裹著細密的雨絲斜飛過來,成青扶住白素貞的身子,有一搭沒一搭兒地跟她說著早就說過一遍了的話,眼角的余光卻掃向金山寺高高在上的山門,多少有點兒心不在焉。

    她實在是還沒有從上一章的震驚中清醒過來。

    明明是在佛祖的帶領下,去圍觀法海那苦逼孩子蝸居的地點來著。雖然看上去是美女亂舞的天堂,實際卻是烈火熊熊的地獄這個設定有點兒坑爹……但是為啥鏡頭一轉,就忽然切換到這裡來了?

    這種仿若直接強制倒帶一般的行為,真的沒有問題麼?

    佛祖您老人家的法力果然無邊啊。

    其實,她這一回才算得上是真?穿越時空吧?

    連人帶東西一起穿回來,還恰好穿到水漫金山之前?一切都被完美地重現,如果硬要說有什麼不同,那麼,其實真正不一樣了的只有她的心情而已。

    要帶著一種對未來的每分每秒都絲毫不差的記憶來重新經歷一次本來就夠苦逼的劇情麼?

    還真的是有夠惡趣味的。

    是想看看這一次,我們會如何選擇吧?

    反正,青山易改,秉性難移。

    她原想著她可能沒什麼折騰的力氣了,卻偏偏總是有那麼一點兒憤慨,一點兒不甘心。

    這些許的負面情緒如影隨形地纏住了她,漸漸地讓她有些煩躁了起來,很有些不好擺脫,伺機爆炸的意思。

    意識到了這點之後,成青嘆了口氣,集中精神思考盤算了起來。

    正所謂熟能生巧。因著是第二回讀檔走這個劇情了,成青即便一心兩用,卻仍是輕車熟路地把台詞和動作順利地接了下去。

    同白素貞執手相看淚眼,各自一訴離別後的衷腸之後,成青便連拉帶勸,把自家這名彪悍的、拖著快要臨產的身子還能爬山涉水到死對頭的家門口喊老公回家吃飯的好姐妹弄到一旁休息去了。

    回頭看了看緊閉的山門,她心中卻有些莫名地恐慌。

    真的能夠重來麼?

    如果能夠重來,他還是會那樣對我麼?

    經歷了金鉢之中的生死與共,和一夕**共枕眠之後,成青自問是不想再同他大打出手了。

    其實,她現在連如何面對他都不知道。

    那個時候,在火海地獄里丟下佛珠的時候,她其實是做好了當場消失、甚至是魂飛魄散的準備的。

    「回去」這個想法,早已經在心底隱隱萌動。

    這點真心,平素一直隱藏在嬉笑怒罵、裝傻充愣的表象之下,其實只不過是害怕,即便真的用了全副身心去相信了、祈禱了、努力了,卻仍然是沒有結果吧。

    如果是那樣,傷害會更重。

    她是害怕無法承受這種結果,所以才鴕鳥地選擇了掩飾和回避罷了。

    當然,這個世界也有這個世界的好。與小白數年來的姐妹深情自然不必說了,就算是先後同打過幾次交道的紅衣仙君,也都不免生出幾分惺惺相惜來。更不要說,糾纏折騰了這許久,方才終究成就了一夜姻緣的法海和尚了。

    這些所有的一切,她永遠都不會忘記。

    但是,熊熊的火海中,這些往事湧上心頭之時,她卻終於還是有所遲疑。

    什麼宿世因緣啦、因果報應啦,對於喜歡凡事都弄得簡單清楚的她來說,委實是有些難以招架。

    愛情的事兒,本來就是最說不清楚的。

    何況這一次牽扯的還是從來不肯好好清楚說話的佛門中人。

    那樣喜歡的心情,幸福的感覺,是真實的,確實存在過的。然而,在沒完沒了的因果和夙緣的故事被不同的人,反復地、分層次、多角度地挖掘了這麼多遍之後,她卻是有些厭倦了。

    她不知道包括那古印度少女在內的前幾世,對待感情是怎麼想的。反正對於她來說,喜歡一個人,是很簡單的。與他是什麼來歷,有什麼樣的前世,發生過什麼樣的瓜葛沒有任何關係。

    此時、此地,我愛上了此時、此地的你。

    沒有早一些,也沒有晚一刻。只是今生,不求來世,也不問過往。

    為什麼一定要把這樣的心動歸結到什麼宿世因緣上去呢?

    即使事實真的是如此,又何必說破,弄得此時的美好都不真實了一般呢。

    實在沒意思。

    不如歸去。

    這便是她當時心中真實的想法。因著想到了這種程度,所以心中竟是真的平靜了。求仁得仁,佛祖向來慈悲,故而她倒真是「回來」了,只不過,回的還不夠徹底罷了。竟然沒有回到現世那間小屋裡,就連穿越成蛇的時候都沒回去到,僅僅,只回到了「水漫金山」之時而已。

    這是白蛇傳的故事,最激動人心的高、潮大戲前夕,也是她和法海進展到滾床單之前的轉折時刻。

    歷經種種,重歸此時此地,感覺,還真是……異常地微妙啊。

    成青思緒翻飛,心中五味陳雜,整個人不免就有些神經兮兮的。若不是白素貞全副的精神都放在了穩住腹中胎兒和監視寺中動靜上面的話,肯定早就發現了她的不正常了。

    可惜,很快地,她連最後那一點兒落在成青身上的心思也轉移了去。

    因為金山寺的山門,開了。

    從裡面走出了一個人來。

    白素貞渾身一震,緊緊抓住了成青的手,連大氣兒都不敢出,死死盯住了那山門,眼巴巴地翹首望向那個正從裡面往外邁步的人。

    成青被她的情緒所感染,不由得同她一起屏住了呼吸,一道兒緊張地看向寺門,卻在看清楚來人模樣的時候,有些愕然了。

    為什麼出來的會是許仙?

    法海呢?法海去哪兒了?

    這「水漫金山」都還沒開始漫呢,許仙您老人家都出來了,那這一節,還叫「水漫金山」麼?乾脆改成「夫妻團圓」算了。

    看見小白如同一隻小鳥兒一般投入許仙瘦弱的懷抱,成青暗暗嘆了一口氣。雖然說是一樣的劇情,但是她這個參與人的心態不同了,果然結果還是變得不一樣了。

    雖然很為兩人最終的團圓而感到高興,但終究還是有些莫名的失落。可見有些東西,不是說放下,便能放下的。

    她兀自在那裡高興並糾結著,那邊的一家子也沒閒著。

    白素貞和許仙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彷彿看一輩子都看不夠似的,半天都沒動過地方。

    他們進入了渾然忘我的境地,還沒等成青堅持不住上前破壞氣氛,卻是有人先堅持不住了。

    因為爹媽的重聚,雖然還沒有出世,但作為家庭重要的一員,許士林小童鞋顯然也跟著興奮了起來。很有些要提前出來的架勢,把他娘折騰得痛呼出了聲,把他爹急得險些當場六神無主。

    最後還是成青最先回過神來,立刻施法,開足馬力將他們送回了保安堂。

    等到大家一起飛翔在半空中的時候,成青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竟然在許仙面前用了法術。

    正在考慮是把他打暈還是直接把他從雲頭丟下去的時候,卻見小白在陣痛的間隙衝著她搖了搖頭。

    她這才發現,人家許仙牢牢握著小白的手,根本就沒有任何驚詫的表現。

    成青頓時震驚了。看來他們兩口子剛才依偎在一起,除了深情對視之外,顯然也進行了深情告白。而且這白告的確實有夠坦誠相見。這不,經過了小白的掃盲,許仙的抗魔力真是大幅度提升了。

    具體表現就是,本來極其喜歡一驚一乍的他,這回見到了成青當面施展如此神通,竟然連眼皮子都沒眨,彷彿完全地被自己的蛇妖老婆同質化了。

    既然接受的如此容易,那為啥還要到金山寺去呢?

    不幸的是,身為大夫的他,看著臨產的老婆,大約是太過緊張,竟然完全忘記了專業知識,只知道圍著她急得團團亂轉。

    看著痛得形象全無,渾身抽搐,抱著肚子痛苦呻吟的小白,成青嘆了口氣,伸手推開那個關鍵時刻就掉鍊子的書呆子,然後將產婦直接抱到了內室,安頓在了床上之後,施法吩咐白福去請接生婆。

    雖然她的法力現在是滿格,但是,接生這種事,她完全沒有經驗,還是不要亂動為妙。何況,外頭還有許仙的姐姐和姐夫倆個純人類在。雖然不知道遠在錢塘的他們怎麼到的這裡,但是,看著兩人陪著許仙一道兒焦急等待的模樣,成青忽然覺得,血親這種東西,實在是好物。

    等到仔細一看許嬌容女士的肚子,成青不由得暗暗高呼了一聲「哦賣糕的」,感情許士林同學還沒出世,他的老婆已經在預備役中了。

    所以,她不在的時候,劇情君果然霸氣側漏地把該走的過場一個不落地走完了麼?

    她果然就是來打醬油的吧?

    心中忽然有一絲莫名的悲痛,不過看著小白受苦,她到底還是不放心,終於還是頂著丫鬟和妹妹的身份打了打下手。

    然而目睹了小白在產床上痛苦掙扎著生下孩子的全過程之後,成青卻不免有些後悔自己這個決定。她心有餘悸地抹了一把虛汗,暗道這生孩子果然是女人的一道生死關,即便是妖也不能幸免,實在是,太血腥了,太坑爹了。

    這場景實在是太過刺激,成青撐著幫許士林小同學包了塊紅布片,然後把他丟給小白和某升級為爹的傻書生之後,便再也堅持不住,借著送產婆去給許嬌容女士接生,順路悄悄退出了門去。

    出了後院,是一片靜謐的山林,成青一屁股坐在山石上,靠在一株大樹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總算從接生的刺激中略微恢復了些許。回過頭的時候,才發現,小白所在的產室還依稀可以看見被紅光籠罩著的痕跡。這似乎是許士林小同學是文曲星下凡的證明來著。

    成青嘆了口氣,再一次確定了自己真的是重新回到了劇情。

    那麼,這是不是就表示,沒有了水漫金山,沒有了那一場打鬥,她和小白就逃過了一劫,而法海,他也已經沒事?

    希望如此。

    方才不辜負重來這一次。

    然而這想法在腦海裡不過才轉了一個圈兒,她便感覺到一股極強的法力朝著自己逼近了過來。

    她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慢慢站起身來,擺好了應戰的姿勢。

    果然,老天爺就是不肯放過她的吧?

    那麼,儘管放馬過來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竟然開會,尼瑪還下著暴雨啊,回來的路上果斷變了落湯雞啊。

    於是果然又更晚了,原定兩章合併成一章,捂臉,乃們猜對了,5月完結神馬的果然是不可能的……

    幸好,我們有六一,哈哈,大家,兒童節快樂!飄走,今晚我還會來的^_^


47、慈悲

    來的是個意想不到的人。

    成青看著她沒沾染上分毫凡間煙火的華麗衣飾,和她臉上比莊嚴的外表更加高高在上的表情,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單是出場的造型就已經是如此震撼,就更不要說,她老人家那無時不刻都在往外散髮著的恐怖法力了。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第一夫人,瑤池聖母。

    這氣場,果然不是蓋的。

    只是,讓成青有點兒不明白的是,這位娘娘怎麼竟然親自跑下來了。而且還是一個人來的,也都不帶個侍衛和秘書什麼的?

    好吧,其實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她老人家竟然會屈尊來此,找她成青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蛇妖,到底是為的啥呢?

    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位娘娘竟然出現在這兒,這事兒本身就透著點兒詭異的氣氛。

    成青心中忐忑,卻也異常識相地放棄了任何抵抗的準備。

    開玩笑,在這些BOSS級的人物面前,她的那點兒小法術,還是不要拿出來自尋死路的好。

    即便勇氣可嘉,然實力對比懸殊,她傾盡全力也不過就是以卵擊石罷了。

    如果此位娘娘這回來,真的是要來要她的小命的話,她完全沒有任何幸免的機會,絕對是會被當場秒殺的。

    然而看她如此拉風的出場之後,就靜靜站在那兒沒有下文的情形,似乎,這位娘娘不是來殺她的……大概,至少是,不會馬上殺了她的吧?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面對著如此恐怖殺氣的大BOSS,成青仍然是淡定不起來。她心中暗潮湧動、愁腸百結,只覺得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慘淡得沒有蛋也痛了。

    瑤池聖母仍然站在不遠處,眼中似乎馬上就要噴出火來一般怒視著她,成青只覺得每一秒都難熬的要命,難為她在緊張恐懼的得快要暈過去的時候,還有一絲清明,拼命思索。

    這麼半天還沒動手,如果不是想直接嚇死她這麼無聊,那就是有事情找她嘍?

    她腦海中不知道怎地忽然浮現出了某個紅衣飄飄的、來頭甚大的俊美人士的身影,很有一種恍然大明白的感覺。可惜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說點什麼,下一瞬,便只覺得腳下一空,整個人已經懸在了半空中。

    雖然沒見那瑤池聖母有什麼動作,但成青竟彷彿被一雙看不見的雙手隔空扼住了脖子、提了起來,幾乎無法呼吸。

    死亡,彷彿在一瞬間便會降臨。

    刺骨的冷冽,讓成青覺得每個細胞都在凍結、生命力迅速消逝,本、能地用盡全力掙扎反抗,卻沒有任何意義。

    在瑤池聖母強大的法力面前,她的力量如此渺小,簡直連悲哀都無力。

    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眼前卻忽然有紅光亮起。跟著,她只覺得脖子一松,整個人跌落到了地上。

    雖然情況萬分凶險,但她總算又撿回了一條命。

    驟然失去了禁制,成青一面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一面卻強撐著保持理智探究事情的緣由。

    不想,一低頭便發現,那紅光竟是由自己的胸前發出。

    與此同時,對面傳來瑤池聖母悲涼的笑聲:「好,好!好一個痴情種子,竟把護身蓮印都給了這妖孽,果然,真是不想活了麼?」

    她笑得聲音很大,頗有些歇斯底里的意思,讓人聽了便忍不住心中發涼。

    被其中可能隱藏著的重大信息所驚詫,成青渾身一震,抬頭看向她,竟然好像覺得她似乎在一瞬間憑空蒼老了十歲。兼之深情淒迷,心神大動,不再是那個一直高高在上的瑤池主人,而只是個普通的母親罷了。

    成青心中頓時升起不祥的預感,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如同吞了鐵絲一般地粗嘎乾澀:「您是說,仙君他……」

    瑤池聖母冷冷地看著她,有那麼一瞬間,成青以為自己會被她當場撕碎。但是,她終於還是慢慢平靜了下來,長嘆了一聲,緩緩道:「罷了,既是他心之所願,又有何法……可恨,便是到了此時,你心中真正牽掛的,恐怕仍不是他罷……冤孽!真是冤孽。」

    成青覺得心中更冷了。想要問時,卻忽然見到胸前的紅光微微一晃,竟開始閃爍起來。

    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卻見那瑤池聖母的面色一下子變了。跟著,竟立時架起雲朵騰空而起,就那麼一下子消失不見了。

    成青完全不明所以,只是,看著胸前的紅光明明滅滅,終於慢慢地暗淡了下去,心中忽然傳來一陣疼痛。

    鬼使神差地解開衣襟,果然發現,一直都在的那朵紅色蓮花狀的印記,已經消失不見了。

    她茫然若失,知道這東西必然同紅衣仙君有關,似乎他的情況還很是不妙。然而那瑤池聖母一陣風似得來而又復去,除了給她扣了頂迷惑並連累自家寶貝兒子的惡毒妖孽的帽子之外,連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不由得成青不迷糊。

    然而,擔心的感覺卻是做不得假的。

    西湖共渡之緣,花間共酌之誼,化身借寶之情,屢次救命之恩,如果說,她沒有絲毫的感動,那也忒鐵石心腸了。

    可惜,不論是前世的情緣也好,今生的劫數也罷,她的心早已經淪陷。

    午夜夢回,身心俱憊的時候,也曾偶然想過,如果,沒有法海的話,那她同這個仙君……又會是如何呢?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更悲哀的是,她知道,即便是有,自己的選擇恐怕也不會動搖。她一向都是個死心眼兒的人,很多事情,一開始便已經注定。只是,縱使知道多思無益,心卻仍然痛楚,不知道是為了他的深情如許,還是辜負了他如許深情的自己。

    心仍在疼痛,絲絲縷縷,綿綿不絕。成青再也無力支撐,彷彿被抽乾了全身的力氣一般,跪坐在地,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離自己而去似的,沈溺在深深的無力中。

    雖然一直安慰自己他的身份那麼高貴,法力那麼高強,最重要的是,他的老媽,大BOSS瑤池聖母娘娘都趕回去了,所以不管發生了什麼,一定不會有事的……但是,所有的這一切的自我安慰,卻完全都無濟於事。

    疼痛遲遲不肯離去,心中也是愁腸百結,成青無計可施,只有端端正正跪好,雙手合十,開始對天祈禱。

    不管是誰都好,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吧?

    因為她,那仙君已經夠悲催的了,就不要再出什麼事兒了吧。

    已經都夠了,她實在是不想,在辜負了他的情意之後,再欠他什麼了。

    不知道是她難得一見的虔誠祈禱起了作用,還是一向霸氣側漏的劇情君忽然良心發現派發了補丁,所以當觀世音菩薩頂著光環、一臉慈悲地出現的時候,成青頓時松了口氣。

    她當即撲上去抱住了人家的大腿,一點兒形象都沒有地嚎道:「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弟子有一事相求。」

    菩薩低頭看了看扒在自己大腿上的成青,嘆了口氣,低頭合掌道:「無緣大慈,同體大悲,青蛇,你的心願我已知曉,且隨我走一趟崑崙罷。」

    成青連忙抹了一把臉,抬起頭來,剛剛站直身體,便覺自己身形一晃,已然飛升到了半空之中。

    身邊是菩薩的寶相,腳下是雪白的雲彩,目標是仙山崑崙。

    一切都很順利,她也終於有了一把女豬腳有求必應的福利。

    只是,心中,為啥仍是縈繞著蛋蛋的憂傷呢?

    一定不是因為,她那詭異莫名的第六感反復提醒她,此行一定沒有什麼好事兒的原因……

    絕對是她因為受刺激過重,開始不自覺地胡思亂想了,得趕緊振作起來啊混蛋。

    成青捂住腦袋,不想再在這些猜測上糾結,抬眼一看,卻恍惚見到了菩薩臉上一閃而逝的哀傷。


    似乎瞬間被那哀傷所感染,成青當即覺得心中無限酸楚了起來。她忍不住默默地垂下了頭,眼觀鼻、鼻觀心地裝起木頭樁子來。

    看吧,果然被人家同情了吧?

    她這個女豬腳,果然還是當得太苦逼了。瑪麗蘇點兒的不是應該各種英明神武、一順百順、美男後宮一群的麼?就算正常點兒的也該和男豬親親密密、雙宿雙飛的啊!!

    怎麼一到了她這兒就什麼都沒有了?

    一定是她穿越的方式不對!

    蒼天啊,大地啊,可以重來不啊?

    事實證明,吐槽是打發抑鬱心酸無聊旅程最好的消遣。等到成青耷拉著腦袋把自己穿越過來的每一件事兒都從頭回顧、輪番吐槽了一番之後,崑崙山已經到了。

    她看著那仙氣繚繞、連綿起伏的山巒,不知道怎地,忽然打了個寒戰。轉頭就見觀世音菩薩合掌頷首、微笑著道:「青蛇,禪機已到,汝之所求,盡在其中。去罷!去罷!」

    成青點了點頭,剛開口道個謝什麼的,沒成想,那菩薩話音方落,便素手輕揮,將手中淨瓶里的楊枝抽出來,帶了幾滴甘露向她拋灑了過來。

    成青只覺得一瓢帶著淡淡芳香的春雨兜頭潑過來,連聲兒都沒吭出來一聲,便直接從雲頭上栽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默默地捂臉,對不起親們,某魚被該死的調崗考試鬱悶到了,一蹶不振了數天,終於爬起來更了。

    預計下一章大結局。


48、終局


    從浮著綠油油藻類的水里爬起來的時候,成青感覺到自己的心中浮起一絲淡淡的惆悵。

    鑒於她一向無敵的倒霉運氣,關於好好兒地被菩薩普渡了一把最後卻掉到池塘里這種事情,在領教多了天打雷劈、吐血昏迷那等重口味的遭遇之後,這點兒打擊對於此時的成青來說,就實在是太小意思了。

    你看,從那麼高的雲端墜落下來,竟然還有個水塘可以緩衝下力量,以致於擺脫了摔個鼻青臉腫、血肉模糊的下場,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實在是太好了。

    更何況,還滿是水藻哦。

    雖然,它們軟綿綿、滑膩膩地,讓人有些不好的聯想,但是,這樣其實緩衝的作用更好哦……

    所以說,菩薩她老人家,果然還是待我不薄的。

    成青望著灰蒙蒙的天空,扯動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露出一個自認為十分甜美的微笑。本來是想暗示自己一切都沒有問題的,但配合此時的情景,卻難免還是有些神經兮兮的效果。

    意識到自己這會兒完全是在犯傻之後,成青嘆了口氣,決心不再強顏歡笑,賣力表演了。反正這個鬼地方,一個觀眾都沒有,還不如省點兒力氣,等會兒面對瑤池聖母娘娘那很可能在見到她的瞬間就爆發出來的無邊怒火呢。

    成青打定了主意,當下便開始慢慢騰騰挪動腳步往岸上爬去。

    沒想到,這水潭中的水藻異常濃密粘稠,竟似泥沼一般,有一股強大的下吸力。更杯催的是,在這關鍵的時刻,她的法力竟然又失效了。

    成青心中暗暗叫苦,再也不敢有絲毫的大意,連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對。幸而她此時的體力還算是不錯,不然絕對會給馬上拉到水下去。

    似乎耗費了一輩子那麼長的時間,成青總算從水藻們的熱烈的圍堵擁抱中突圍了出來。等到一屁股坐在了岸邊的岩石上,雙腳踏到實地上之後,她這才總算松了一口氣。

    順手把頭上身上的水藻摘下來,成青簡單環顧了下四周,只感覺一片昏暗混沌,透著無邊的靜謐。

    同上一次來的時候相比,總覺得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她遲疑著緩緩踏出了幾步,這才慢慢發現了有什麼不對。

    這裡,崑崙仙山之上,竟然完全沒有了鳥鳴、沒有了花香。

    就連風都沒有一絲。

    茫茫霧靄之下,籠罩著的,竟是一座死氣沈沈的山谷。

    這到底是怎麼了?

    成青心中那股不好的預感變得更加強烈。她勉強穩住心神,如夢方醒般地拔腳往山谷深處衝去。

    一路所見,花凋柳殘,鳥寂蟲默,甚是寥落。

    連帶得人的心情都愈發沈重了起來。

    成青不敢多想,埋著頭,按著記憶中上次在山裡時候摸得半熟了的路線,往著紅衣仙君住的大殿奔去。

    她於路徑的記憶一向不太好,但這一次卻不知怎地,如有神助一般,順利地到達了。

    站在那扇並不陌生的門前。她的心情竟有些躊躇。輕輕扣了扣門,半響,無人應答。

    側耳傾聽,裡面仍是安靜地讓人有些窒息,絲毫沒有活動的跡象。

    成青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推開了那扇門。

    門內,光線昏暗,仿若幽冥之界。

    成青掏出隨身荷包里的火石,點燃門口的火燭,秉燭緩步而行。但見宮室寂寥,隱有蒙塵,似乎已久未有人住。

    穿廊過室,進入到宮殿深處,仍是一個人影都沒有。

    成青靜靜沈思了片刻,忽然想起一個地方來,當下再沒遲疑,轉身往山上行去。

    半山腰上,聳立著一座神殿。

    正是上次她離開崑崙時,最後呆過的地方。

    一路上仍是十分順利,什麼阻擋都沒有遇到。似乎這整個崑崙山已經真的是座空山了一般。

    推開神殿的大門,仍是昏暗一片,往里一走,卻見那神奇的巨石鏡子還在。

    成青如同被蠱惑了一般,幾步跑過去,伸出手覆到鏡面之上。果然,不一時便見那鏡子如同上次一樣,幻化出神秘的影像來。

    隨後,紅色的光芒閃過,成青只覺得眼前一花,再睜開眼,已經身在一片荒野之中。

    雖然對自己在半天之內用各種方式連續地快速轉換地點而感到有些眩暈,但是,一想到最近發生的各種奇遇,成青還是瞬間淡定了。

    不過,這種淡定也就持續了半秒鐘。

    因為,她一抬眼,就看到了一片桃林。

    枝上桃花開得正艷,一簇簇挨得密密麻麻,如同一片火紅的晚霞,映照的半邊天空都紅了。

    挺美的畫面,問題是,當下這時節,早就過了端午。若是她沒記錯的話,都已快入秋,早該是桃樹結實的時候了。

    怎的此處,成片、滿樹的桃花竟還在盛開?

    如此異象,非妖即幻。

    成青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然而到了這個地步,要退避也來不及了。只得硬著頭皮往前走,探上一探了。

    走近了細看,那滿林桃花同真的並沒有半分差別。整個林中感覺不到絲毫的妖邪之氣。枝上花瓣皆盡盛放、嬌艷欲滴,淡淡的甜香自然而然地散髮出來。兼之偶爾有數點花瓣隨微風飄散,映襯得此處宛若仙境。

    或者,這本就是仙境。

    成青邊走邊看,一時陶醉在了這如夢似幻的桃花源中,漸漸行至桃林深處。

    轉過一叢異常茂密的桃花之後,成青忽然覺得眼前一亮。

    但見不遠處,一株開得正盛的桃樹下,躺著一個人。

    發黑如墨,容顏似雪,一襲紅衣,隨風而動,不是那仙君,卻又是誰?

    乍然見到了他,成青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她慢慢走過去,想試探下他是否還有呼吸。沒料到剛剛伸出手去,他便忽然睜開了眼睛。

    說起來,他們之前也打過幾次交道,但如此近距離地凝望,機會卻是甚少。這人又素來喜歡幻化做他人模樣,故而,他現下這真正的容顏,更是少見。

    近在咫尺、呼吸都似相通。他沒有半點瑕疵的俊逸仙容映在成青的目中,霎時間竟叫她痴了片刻,半響才回過神來。

    她腦子里不知道怎地想起唐伯虎那首桃花庵的詩來。此情此景,他倒真有幾分桃花仙人的風情。只是,照先前王母娘娘之前那十萬火急往回趕的架勢看,他怎麼都不可能完好無損地睡在這裡看桃花吧?

    可等成青仔仔細細地看了他半天,又抓著他的手仔細號過脈之後,得出的結論卻仍是沒有什麼毛病。

    她有些不解,想著自己跟著菩薩趕來,雖然中途耽擱了些許時間,但這情景跟她預料的差異實在太大。雖說她也不想看到他奄奄一息的模樣,但如此完好無損地坐在這,卻也難免讓人疑惑萬分,胡思亂想了起來。

    於是,等她好不容易收回愈加發散的思緒,預備直接向當事人問清楚的時候。這才發現,她一不留神,竟就這麼抓著他的手,過了這麼大半天。

    而他竟然也就那麼由得她胡來,沒有絲毫的不耐和抗拒。臉上帶著溫柔的微笑不說,眼中甚至還滿是淡淡的寵溺。

    完蛋了,一不小心又調戲了人家一把,實在是造孽啊。

    成青有些尷尬,連忙放開他,退開了半步,正襟危坐,輕咳了一聲方才道:「你,你無事吧?」

    他搖頭,輕笑,柔聲道:「我無事,讓你擔心了。」

    成青不知道怎地有些臉紅,心虛地胡亂搖頭道:「也不是啦,主要是你娘,呃,聖母娘娘她凶巴巴地跑來……」

    與原本的預期相比,這氣氛太過美好,成青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一不留神就有點兒語無倫次。話一出口,她便驚覺失言,然而卻已是遲了。

    抬眼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成青真想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

    然而事已至此,再辯解,也是無用。雖是無心之言,但捫心自問,她終究,到底也不是單純地為了掛念他而來。

    或者,擔心是有的,也不並少,但,總不如對另外一個人的多。

    她堅信,如果把心給了一個人,剩下的,就沒有了。

    這個人,這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終究不屬於她。

    所以,即便清楚地知道應該是這樣,但還是被人家的美色一次又一次地迷住,這就是在說明,她果然,已經開始渣化了吧?

    媽媽呀,救命啊,不能再見這個人了,不然會犯錯誤的。

    成青在心底將自己唾棄了一百次,再抬起頭的時候,發現他仍是在靜靜地看著她。那目光,深情之中,帶了些淡淡的哀傷,讓人的心,瞬間便酸楚了。

    成青有些手足無措,下一瞬,卻見他輕輕湊了過來。本、能地想要閃躲,不知道為什麼,卻終究還是乖乖地呆在原地沒動。

    眼睜睜看著他的臉慢慢逼近,在兩人的雙唇快要觸碰的時候,卻忽然停住,生生改變了路線,繼續上移。然後頭上便傳來輕輕的觸感,抬頭看時,卻見他手中拈著一片花瓣。

    原來,不過是片桃花。

    成青輕輕鬆了口氣,刻意忽略心中的淡淡失落,開口道了謝。

    對方也氣地回應。

    然後,雙方便歸沈默。

    成青抬頭看著滿林的桃花,良久,等到脖子都有點兒酸了的時候,終於還是撐不住了,轉頭問道:「你真的無事?」

    他搖頭淺笑:「無事,多謝你特意來探我,現下,人無恙,花亦賞,可啓程歸去了。」

    成青點了點頭,覺得心中一塊大石有大半都落了地。之所以沒有完全放下心,大約是雖然一切看上去都如他所言,但不知怎地,她仍是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然而待要仔細斟酌時,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所以,她躊躇了片刻,便站起了身,微笑道:「無恙就好,那我走了,改天,再來探你。」

    他也站起了身,點頭微笑道:「如此甚好。不如,待我再送你一程罷。」

    完全沒有給成青拒絕的機會,他邊說話邊輕輕揮了揮手。須臾之間,成青便見到自己面前出現了一道閃著紅光的「門」。

    仔細一看,卻正是那石鏡的形狀。裡面的景象看不太清晰,但那鏡中人白色的中衣卻是再熟悉不過的。

    成青的心思瞬間便全在鏡中,只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到那人身邊,看他可還安好。身邊忽有微風襲來,鏡中紅光大作,那股強大的引力又至。

    成青知道又是身後那人出手幫忙,好生感激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卻只見他面上含笑,正與她揮手作別。

    她當即一揖為禮,算答謝,也做作別。跟著便給吸入鏡中,直向著心系之處而去。

    穿越迷茫混沌的雲霧,成青降落在地面之上。那裡,上次分別的山谷中,她心上的人正倚石而坐。見她從天而降,那和尚微微一笑,朗聲道:「你來了。」

    成青點了點頭,忽然有些哽咽。

    雖然兩人分別並不久,但天上人間,須臾經年,他的頭上竟已經長出了青青的發茬,面容也略有憔悴,想來這段時間並不易過。

    似是感知到她心中所想,他微笑著走上前來,拉住她的手:「我亦安好。」

    成青只覺得心中一熱,忽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也不再說話,只緊緊擁她入懷,喃喃道:「終是等到了你。」

    成青把腦袋埋在他的胸膛里,忽然想起一事,當即脫口問道:「佛祖那邊……」

    聽到「佛祖」兩字,他渾身忽然微微一顫,旋即放鬆了下來,將她抱得更緊了些,似是惆悵又似解脫地道:「塵緣未盡,前業未了,世上再無法海和尚,只有裴生一村氓矣。」

    成青一驚,繼而暗喜。思索片刻,也抬起頭,凝視他的雙眼,認認真真道:「既是如此,世上亦再無小青,只有裴成氏一村婦矣。」

    言畢,兩人相視而笑,攜手同歸。

    歷凡種種,他們終究在此相聚。他一直在等,她終于歸來。二人同心,自此後,天庭也好,佛祖也罷,沒什麼再能將他們分開。

    世上再無小青與法海,只有裴家一對普通夫妻。

    歲月流轉,此生與共。

    所謂的心想事成,也不過如此。

    fin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法海的俗家姓氏有兩種,這裡採用的比較多的典籍描述的,裴姓。

    於是,全文完。預計番外三章,法海、仙君、婚後生活,大家想先看哪章?

    呵欠著飄走,蹲坑的大家辛苦了╭(╯3╰)╮

ga1105 2015-12-21 09:05

番外 情定三世
 初見她那一年,我二十五歲。

    繼承已逝師父的衣缽,做了金山寺的住持,剛剛滿四個年頭。

    雖然不過短短的四年,但我已由昔年那個名不見經傳的的小沙彌成為了天下聞名的佛門高僧。

    這一切,皆因我法力高強,除妖無數,且從未嚐一敗。

    所謂的除妖無數,這是世人所傳,然而我心中是有數的。

    在遇到她之前,我所斬殺的妖魔,不多不少,已經滿了九百九十九隻。

    世人懦弱而愚昧,懼怕妖魔之力,又喜愛塑造神話傳說。故而能有如此戰績,已屬十分難得,七分真實加三分渲染,一時間我極富盛名。

    漸漸地,不免便有些偏執起來,所有的妖魔在我的眼中俱是罪孽,皆須殺無赦。

    或者,我本就較旁人冷血,從未想過那些妖物,原也是有各自造化,並非都死有餘辜的。

    佛門講究慈悲為懷,只是自師父在我眼前被妖魔所傷,不治圓寂,我心中便落下了此,對著妖物,再無慈悲。

    無慾念則無破綻,無慈悲便無漏疏。

    四年間,我斬妖除魔,所向披靡。

    說的是解救蒼生於水火,為的卻也是順路追踪傷了師父那妖物。

    我自幼入寺,全賴師父教養長大,師父於我,是師,亦是父。

    弒父之仇,世人皆謂不共戴天。縱使我浸佛道日久,終是修為不足,到底也未能輕易放下。

    可惜那妖物法力高強,行踪詭譎,神出鬼沒,難尋難覓。我卻也不急在一時,一路追踪,順便收拾所遇其他孽畜,倒也並不清閒。

    那一晚,我終於尋到了那妖物。

    卻是在師父墓前。

    它竟不逃走,亦不出招,只問我師父何時圓寂,可有遺言。

    師父為它所傷時情景宛若就在眼前,我心中怒火頓生,又知它妖力了得,詭計多端,故而並未多言,祭出金缽,便即出手。

    未料到這一戰竟是我四年間最艱難的一回。

    這妖物妖力實在厲害,出手也甚是刁鑽。一番苦戰之後,我竟漸漸落在下風。也終究明了,為何當年師父那等的修為,竟也會為它所傷了。

    死生有命,或者我亦同師父一般,該當命絕它手。

    然而,就在它又一次避過金缽,牢牢束縛住我,預備給我最後一擊之時,竟忽然停了下來。

    它的利爪抵在我的咽喉上,卻遲遲沒有落下。片刻之後,它卻忽而出手,竟將我前佛珠扯了去。

    那是師父留下的遺物,不想竟被它破壞,我大怒,偏偏在它的絲網中動彈不得,只得怒吼道:“妖孽,速速放下佛珠,待我與你再戰。”

    那妖物卻絲毫不理會,拿著那佛珠,竟似痴了。

    我見它似乎心生動搖,雖然不解,卻也不敢懈怠,抓住時機掙脫了束縛,旋即一招向它攻去。

    未料它竟絲毫不躲不避,結結實實地挨上了我那全力一擊。登時經脈俱裂,摔倒在地。

    情勢瞬間逆轉,我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呆愣在了當場。

    然而看它傷勢甚重,眼看著便要形神俱滅,魂飛魄散,不似作偽,我才回過神來,這場比鬥,是我勝了。

    如此確定了之後,我卻又十分不解,明明,該是我命喪它手才是,怎地竟會如此?

    我終究是想不明白,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衝口問道:“為何如此?”

    那妖物抬起頭來,我才發現,它竟有一雙十分明亮的眼睛。

    而且它竟然還在笑:“他最後果然還是……”

    還是什麼呢?

    它沒有來得及說,便灰飛煙滅。

    煙塵散去時,佛珠好好地躺在地上,似有金光流轉。我站在原地,想到師父臨終時所言和那妖物消散前的神情,似有所悟,卻終究還是不甚明了。

    我自詡心若磐石,然而,經此一事,終於卻還是有所動搖。一連數日都無心修習,只覺得心中異常煩悶,似乎有什麼東西已與以前不同。

    在寺中面壁數日,終究無所進益,我便出了山,重新踏上降妖除魔的旅程。原想著此時不過一時為那妖物所惑,做些替天行道之事,定當順利破除迷障。未料,此生最大的劫數,卻不過才剛剛開始。

    那一日,我重下金山,未行多遠,便察覺到了一股奇異的妖氣。

    說它奇異,皆因那妖氣與尋常妖物不同,雖然強悍,卻並未透著邪氣,反而有些仙靈之氣混雜其間,甚為罕見。

    然而,妖物就是妖物,終究還是要除的。我打定主意,闖入那片以妖力幻化出的宅院,原想著必有一場惡戰,然而最後竟然出乎意料之外地一無所獲。

    明明就能感覺到那妖氣在附近,卻偏偏找不出來,反覺有絲不弱的仙氣繚繞不去,甚是詭異。

    我素來獨來獨往,數年間,也曾同天庭中人打過些照面,然終究不喜同他們有所牽扯。故而那時察覺了竟有天庭中人牽扯其中,便不欲多事,暫時退了去。

    沒想到的是,她竟自己找上門來。

    那一天,下著微雨。我正在竹林瀑布清修,遠遠地,就察覺到有絲妖氣逐漸接近了過來。

    因著修習正到緊要關頭,我便沒有動,靜觀其變。

    等她磨磨蹭蹭地站到了距我數步之遙,卻又半天都不動手時,才睜眼細看。

    她是條蛇妖,已經幻化為人形,妖力至少也該有五百年了。然則不知何故,卻有些呆呆傻傻的,有膽子送上門來等我斬殺不說,竟然還傻呆呆地盯住了我看。

    我心中不喜,正欲動手,卻忽然見她扯出了一個微笑,顫抖著聲音道:“法海你好,我是小青……我是來幫你的。”

    如此言行怪異的妖物,我倒還是第一次見,故而當場愣了一愣,多看了她一眼。

    未料到仔細一看,只覺得她那一雙眼睛明亮清澈,沒有半絲戾氣。看上去,竟還有些熟悉,彷若許久前便見過一般。一時間心旌震盪,再也把持不住,半日修行盡數消散。

    我這才回過神,又驚又怒,忍不住出了手。一招便將她擊飛出去。心中卻是詫異,怎地她既然有膽子找上門來,妖力卻是如此不濟?

    原本只要再出一招,她便必死無疑。可是看著她躺倒在地的痛苦神色,我不知道怎地卻再也下不了手。只得板起臉,冷然道:“妖孽,自不量力。”

    她躺在地上,痛得滿頭是汗,聽我這麼一說,便連原本的些許懼色也消失無踪了,竟還冷笑道:“罷了,還說是什麼有道高僧,原來也不過如是。”

    說完便閉上了眼睛,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我卻再也裝不下去,滿心震驚,愈發覺得這蛇妖非同尋常。

    說不了,便見她周身忽然泛出青光。被我法力所傷的傷口,竟在那青光裡慢慢癒合了起來。

    我愈發驚奇,只覺得這蛇妖行事詭異,一時間竟不知她是何來意了。然而見她仍是閉著眼,似是對這一切渾然不覺,更見奇怪。更不要說,自己心中那忽然湧上的一股莫名的情緒了。

    我終是忍不住,飛身上岸,走上前數步,開口詢問。三言兩語間,便探得了她此番的來意。看著她生動的神色,我不知為何竟一反常態,同她這個妖物交談許久,最後竟還將她放跑了。

    懊惱地追著她進了竹林,卻見她正幫個村婦接生的場景。我終究還是無法對她出手,在尷尬中,生平第一次跟她這個妖物合力為那產婦接了生。

    看著她沒有半分避忌地撕衣解帶包裹嬰兒、照顧產婦,我忽然覺得心中微熱。忍不住在村民趕過來之前解下袈裟,遮住她幾乎半、裸、的身體。

    卻沒料到,那袈裟浸透了我的法力,於她,是致命的凶器。

    她在我面前倒下來的時候,滿眼的不可置信。我的身體先於理行動了起來,將她牢牢抱住,心中卻是一聲嘆息。這蛇妖甚為奇異,怕是師父昔日所言,自己此生,真正的劫數了。

    果然,雖在昏迷不醒中,她仍是有法子攪擾我,挨挨擦擦,整個人纏將上來,倒真無愧她蛇妖的真身。

    如是尋常,我斷不會由得妖物近身,更無論是任由這種事情發生了。然而偏偏到了她這裡,我無計可施,不但沒有分毫的厭惡,竟還有淡淡的安心,最後竟然在她身邊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我萬分懊惱,愈發確定她便是我的劫數,所謂“三世修行,毀於一旦”雖然嚴重,但,被這樣一個妖物纏住,我卻更覺不甘。當下便奮力掙脫,奪門而去。

    心,卻到底沒能靜得下來。

    三日後,我在竹林中找到了她,她被困在竹林中,滿臉疲倦。見了我,仍是那一副刺猬一般的表情。我心中嘆息,仍是耐了心同她說話,終究是說服了她同意助我修行。

    師父曾言,我有三世佛骨,修行已歷兩世,這一世若順利度的劫難,便可飛升正果。若是不能,三世修行便毀於一旦,自此再無佛緣。

    我自幼修持,一心向佛,自是不甘就此沉淪。

    若她便是我命中劫數,那麼竭力渡過便可,我不信我會敗於這樣一個小小的蛇妖之手。

    作者有話要說:故而,她答應的時候,我很是有些鬆了口氣,然則她助我修行之法,卻是啼笑皆非。然而,我卻終究在她生澀的挑逗中敗下陣來。最後關頭,幡然甦醒,法力卻是再也控制不住,雖然及時避走,卻也終究還是傷了她。

    回到寺中,將自己緊緊關在密室內,眼前卻仍是不斷浮現同她一起的畫面。痛苦地跪倒在佛像前,卻再也得不到慈悲的回應。

    相思刻骨,綿延成災。

    數日之後,我終於還是忍不住,悄悄去看了她一眼,未料到她於別的事情上不濟,卻獨獨分辨得出我微弱的法力。

    她一路追我到了後山,終究還是當面見了一面。只是相對無言,終究還是嘆息一聲,默默離去。

    我知道,她是守候白蛇的,或者對我種種,不過是為了全白蛇心願做的犧牲,但我仍是深深沉淪,無法自拔。以至於連白蛇公然違犯天條,同凡人許仙成親都放在一旁,沒有出手干預。

    只是遠遠地看著她,便覺足夠。想是心已入魔,無藥可救,唯有苟延殘喘爾。

    那些日子,遠遠看著她的身體慢慢恢復,里里外外的忙活,認認真真生活,看著那天庭之人在她附近守候,心中竟也有憤怒,但想著若是她能過得好,如此便也罷了。畢竟,每一次接近,即便是不想,自己終是會傷了她。

    然而,等到見她險些給那蛤蟆傷了的時候,我終於還是忍不住,現身幫忙。蛤蟆死的時候,笑得惡毒,我知它擅窺人心,已知我心中所想。它斷言我們最後沒有好下場,我是不怕的,但,我怕傷了她。

    我鮮少走神,這麼一耽擱,她已經著了那蛤蟆的道兒。蛤蟆有毒,它死在水中,那水便也有了劇毒。她之前本就被那蛤蟆所傷,又給那毒水一浸,立時毒入肺腑,幾已不治。

    我沒有半分遲疑,用了“紅蓮業火”。這本是除殺毒物的絕技,她是蛇妖,原本也會死於這招之下。可我知道,那天庭貴已先在她身上做了暗招防範,故而她雖重傷,但最後終會無恙。

    雖然還有其他的法子,然而那毒卻是不能再等的,所以我這一招發得又快又急又狠。一擊即中,拔出了她身上大部分的毒素,卻也果然又一次重傷了她。

    看著她的眼神,我知道她又誤會了。隨後趕來的白蛇顯然也是一樣,沒有半分遲疑地上來同我對戰。我有些心不在焉,卻也擔心著她是不是能撐過去。畢竟那蛤毒同紅蓮業火之力疊加起來,尋常的妖怪,恐怕早就死了百次了。

    果然,不多時,便見她面色青黑,顯然是撐不下去了。當下顧不得再同白蛇打鬥,飛身衝到她面前,割破手腕,將血滴在她前。

    我天賦異禀,又得師父指點,自幼艱苦修持,這混著法力的血一滴上去,便激發得那位天庭貴留下的保命之力大增。紅蓮印跡顯現,法術生效,然她身上終是留下了他的印記,另結了因果。

    我心中苦澀,想著她能無事便是最好,或者我們緣分已盡,是時候了斷了。然而天道輪迴,到底還是又碰上了。

    端陽佳節,世人皆是喜慶歡度。她是蛇妖,卻不得不避到山中。恰逢我在那山上修行,正見她受雷霆之劫。

    我不由得驚詫,她已化得人形,照說不該再受此劫。暗中一算,原來卻是為的天庭那貴,或者還有我。

    妖物同仙佛牽扯,從無善終。即便是她也不例外。

    我見那雷劈得凶險,終是不忍,代她受了這一回。也算是還了那天庭貴幾番暗救她之情。

    我原以為經歷上次紅蓮業火之事,她會恨我入骨,沒想到,醒轉的時候,卻見她在幫我療傷。

    明明是妖物,竟會救人之術。明明幾次為我所傷,卻仍待我如是。看著她的眼睛,即便木訥如我,也知她並非無情。

    兩情相悅,如斯美妙。我忽然不想再壓制著自己的心意,於是學著她那次的樣子吻上她的唇。

    她亦熱情回應。

    最後的關頭,她卻終是受不住,幻回了原身。

    我心中煩悶,獨自離去。只道終究無緣。卻仍是過不了自己的心。

    在紫微山從仙鶴手中再次救下她,我已不知如何面對。終究還是聽從心中的聲音,擁住了她。

    她的身體柔軟如水,我幾乎無法自持。兩情相悅之際,她前的蓮印忽然亮起,反噬之力,幾乎要了她的命。

    我霎時間便清醒了過來。原來,我們,終究還是不成的。

    忍痛說出絕情的話,看著她痛苦離去,我的心亦如刀割。然則看見原本在她身下的僧衣,代替了她在紅蓮之火下瞬間灰飛煙滅,卻又覺得,或者這樣,對我們來說,是最好的結果。

    我低頭合掌,請那種蓮印的仙君平息反噬之力,即便,她可能因此將我遺忘。他見我堅持,終是嘆息著應了。

    我知他一直注視著她,或者並不比我少。但,仙妖有別,他同她的緣分,或者並不比我同她更易修得正果。

    然而我既然求了他這次,便是認了自己退後,對他幻化了接近她,也無甚立場再多言。

    只是心中仍是不免苦悶,終於還是忍不住現身,然則,她卻真的已不記得了我。

    在她看著陌生人一般冷漠戒備的目光中,我倉皇而逃。卻終究還是看不過她同那仙君卿卿我我,心神不定,魔障漸生。

    心魔控制不住之時,我出手傷了那仙君入世的凡體,自己也被他護體之力震傷,更兼她滿目仇怨、冷語相對,頓時只覺心灰意冷。幸而師父的佛珠有護體之力,總算命不該絕,回寺中靜養了許久方才慢慢復原。

    經歷了生死,許多事情看得更開了,只覺修行日進,心中同她那一段情分,也慢慢地淡了。

    不想,許仙竟在此時找上門來,說是她不見了,可能為妖物所擒,求我去降妖除魔,救她回來。

    我啞然,雖無語他的蒙昧,但也隱隱擔憂她的安危。

    本想打發了許仙下山,無奈他怎麼都不肯走。最後竟然暈在寺中,原來卻是白蛇有孕,制不住毒氣,誤傷了他的身體。我只得每日為他拔除毒素,又命寺中諸僧好生照料。沒過幾日,那白蛇便找上了門來。

    我方要出去,便察覺到一股熟悉的妖氣,知道,是她回來了。

    此番,卻竟沒有了以往的情不能自禁。面對著她,竟可以從容出手,便不知,是不是佛珠之力,修持之功了。

    她們終究還是水漫了金山。我心中嘆息,一面丟了金缽治水,一面想阻止她加重水患。

    沒想到,卻想岔了她的用意。她竟不是為了幫助白蛇作孽,卻也是為治水而去。眼看著她傷在我手中,就要被金缽吸將進去,我沒有半分遲疑地拉住她的手,隨她一道被吸了進去。

    本道命不保,卻終是因禍得福,同她做了夫妻。

    天罰降下的時候,我剛好來得及把師父的佛珠套在她的腕上。失了那法器的護佑,我結結實實地被擊中,然心卻如止水,平靜無波。

    劇痛之中,前兩世同她的因果糾纏在眼前閃現。第一世原是我負你,第二世求得因緣再續,這一世,終究重遇,兩心相悅,情投意合,終做夫妻,如此圓滿,死有何憾。

    忽然便明了為何師父甘願為那妖物所傷,那妖物又為何甘願死在我手中。原來,情之一物,一旦沾染,便無藥可解。

    累世清修者,身犯邪之惡,當墮無間地獄,受烈火焚身之苦。

    我在火獄中煎熬,恍惚中似傳來佛祖的嘆息。然,我心無悔。只盼這天罰只獨獨加在我身,她安然便好。

    故而,那一日竟見她出現在火獄中,穿越過火海擁住我的時候,我心中是十分高興的。她無事,而且,她沒忘了我。這便夠了。

    然後,便在忽然降臨的金光中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的時候,火獄的烈火已經熄滅,身上一絲法力都無,牆上是佛祖留下的偈語。

    我自此,終是再與佛門無緣。

    茫然若失間,她翩然從天而降。滿目擔憂,一腔柔情,直奔我而來。

    我於是笑著拉住她的手,擁她入懷,再不放開。

    她無恙,我亦安好。三生三世,因緣早定,此生攜手,夫復何求?

    END

    於是,這是第一隻番外,法海的,一不留神就差點6000字,第一人稱神馬的果然夠糾結啊。很有種自X自受的感覺……咳咳,大家久等了,慢慢欣賞。端午節宅在家,專心碼字,補完所有番外,開新坑,請大家繼續支持咱哦_最愛親們了。 >

    點這裡穿越到咱的專欄,新文舊文一覽無餘,求收養_



番外 待卿來生

揮手將青兒送入石鏡,看著她微笑著奔向法海的懷抱,我終於無力再撐,一口鮮血噴出,頹然癱倒在地。身後,滿林的桃花瞬間枯萎,零落在地,整個仙山重歸死寂。擷芳衝進神殿,一把將我扶住,滿眼都是淚水。

    折騰了這麼許久下來,法力損耗終究還是過大,視線已有些模糊。我卻仍是盡力扯出一個微笑,抬頭朝著擷芳道:“芳兒莫哭,我無甚大礙。”

    擷芳咬了咬唇,抽噎了幾聲,終究忍不住開口道:“仙君,您,這又是何苦?”

    我但笑不語,由得他運了法力小心地托住我,將我送回瑤池。直到躺倒在紅蓮之上,感受著母后娘娘無邊的法力源源不斷地湧入體內,才終於放鬆了下來。想到那抹青色的影子,終究還是被自己親手送到了那人身邊,心中卻也不免苦笑,是啊,我這又是何苦呢?

    意識有些迷離,思緒卻慢慢飛到了許久之前,我初次見到她的時候。

    作為瑤池聖母最寵愛的幼子,我的整個童年和少年時代,頗經過了些異常不安分的歲月。直到嚴肅刻板的玉帝父上同莊嚴高傲的母后娘娘再也無法忍受我的諸多頑皮,我便被發配到了瑤池神殿,獨自一個人關在裡面,只得擷芳、撿香兩個小童服侍。

    神殿裡空空蕩蕩的,母后娘娘每一百年才來瑤池一次,故而平素裡只有幾個無趣的仙童打掃留守,冷清的悶死人。父上母后卻覺此法甚好,正可以磨一磨我的子。我來之後,他們一聲令下,神殿四周便連一個人都沒有了。如此過了幾十年,真是悶得我頭上都要長草了。

    幸而我會給自己找樂子,偌大一個神殿,正可以隨意探險。幾十年下來,東翻西找,竟給我機緣巧合,無意中發現了那面石鏡。

    這鏡子藏在一大塊不起眼的石頭里,被我花了數十年以法力慢慢磨將出來,不知道是甚麼上古神器,竟可以窺盡世間之事,甚至連父上母后吵嘴那等私密之事都能見到,當真是個至寶。

    我得此寶貝,心中甚喜,宛若重新活過來一般。又怕知曉的人多了,走漏了風聲,引來父上母后的封殺,故而連擷芳、撿香都瞞過。每日除了吃飯睡覺,便把自己一個人關在神殿之中,推說要參悟仙法,暗地裡卻翻開石鏡,津津有味地查看天上凡間事,竟也不覺無聊。

    看完了天上的,膩歪了人間的,我便開始關注佛祖那邊的。

    原本,我們天庭和西方淨土甚少有所牽扯。然則彼時我年歲尚小,也沒有這些個顧忌之念,是以看得不亦樂乎,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佛祖每日坐在蓮座之上,微笑講經,寶相甚為莊嚴。我卻只覺著他端著那樣的架子,委實累人。只是,就這樣遠遠看著他們,聽些故事,看些隱喻,倒也算是有趣。

    佛祖掌管西天,座下弟子眾多,其中最得他青睞的,是他的十大弟子之一的阿難。

    這孩子同我外表的年紀彷彿,長得倒是不賴,可惜是個木頭一般無趣的人。每日里只知道念經打坐,布施苦修,說起話來都像是在打佛偈,我看了瞌睡,佛祖那老兒倒是欣喜。果真是標準的佛門子弟,跟我不是一路人。

    他們日復一日地講經說法,我漸漸地覺著無聊了起來,總想著那幫子和尚的人生當真無趣,心中竟暗暗盼著有什麼新奇的事情出現,攪動那一潭死水,破了他們微笑的假面,便是最好了。

    還別說,沒上幾年,竟然真給我見著了。

    這事兒便是出在最潔身自好,修為最好的阿難尊者身上。我看著苦修過甚,渴得嘴唇都乾裂了的他拿著布施的瓦缽,搖搖晃晃地往水井旁走去,忽然想看看他吃癟的樣子,一定很有趣。

    再往水井那兒一看,卻見在那裡打水的是一個美麗的少女。她正當荳蔻年紀,雖衣衫簡陋、滿面塵色,也掩蓋不住她那一種獨特的美麗,很是讓人眼前一亮。

    只是可惜,她是那邊地位最低下種姓的女子,跟地位高高在上的阿難尊者,宛若泥雲之別。按那裡的規矩,好像是連話都不能跟他說的,更無論有什麼交集了。

    如此的烈烈夏日里,這麼樣的兩個人,在清涼的水井畔相遇,會發生什麼故事呢?我立刻來了興趣,整個人趴在石鏡上認真觀看,恨不能自己都飛到鏡中,蹲在井畔看好戲。

    果然,他們沒有讓我失望,真的上演了一場阿難與摩登伽女的大戲。我看那阿難彬彬有禮、文縐縐地請那摩登伽女布施一缽清水,而摩登伽女礙於規矩不敢從命,兩個人推來推去的窘狀,委實好生令人發笑。

    阿難終究還是抵不住口渴,到底說服了摩登伽女給了他一缽清水,我得見他從未有過的窘狀,亦心滿意足。只是那摩登伽女給他一番高論說得粉面微紅,似已春心萌動,不知是否會生出什麼事端來。

    本想繼續關注他們一番,恰逢母后娘娘駕臨,我便給拎過去接駕,順便被耳提面命了一番,整整鬧了三天,才把心滿意足的她老人家恭送走。

    然後我便急急跑回了神殿,雖然說原本不過是個閒時消遣,但一旦看在眼裡,心中到底還是牽掛著他們最後到底是如何了。我心想著,即便那摩登伽女有情,多半同那阿難是斷無可能了。想來也就是不了了之了罷。

    我如此想著,將手撫上石鏡,未料到,竟然見到了那般決絕的場面。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不過三年的時間,那美麗的摩登伽少女不知怎地竟剃光了頭髮,成了個女尼的模樣。然則美麗依然,甚至帶了些更成熟的風韻,配合上滿面的淒楚,滿眼的決絕,更是讓人一見便移不開眼。

    她站在山崖之上,腳下是熊熊的烈火。風吹起她寬大的衣裙,底下圍觀的人似在拼命勸阻。然而她彷若聽而不不聞,半點兒都不為所動,只是回眸凝望了片刻,便淒婉一笑,縱身跳下了懸崖,直赴火海。

    口中,是再決絕不過的話語:“願生生世世,永不再與君相遇。”

    我心中大震,不由得緊緊抓住石鏡,未料用力過猛,掌心竟被鏡緣刺出了血。鮮血流入鏡中,那石鏡立刻劇烈顫抖了起來。鏡中的畫面頓時扭曲,竟自動映出這三年裡他們的點滴來。我由此方知,這女子竟不似外表所見那般柔弱,為了所愛,竟有勇氣做到如此程度,竟願意犧牲至此。天上地下,三千世界,能做到如此程度的,恐怕就挑不出幾個來。更何況,這種做了所有的努力,仍舊得不到之後的決絕放棄,更是讓人心驚膽寒。

    她竟是如此烈的女子,可惜遇到了不解風情的阿難,倒真是她的不幸了。我心神震動,石鏡卻慢慢恢復了平靜,重新映照出現時的情景。

    只見火海之中,阿難手中的佛珠滾落了一地,眼中竟也是滴下淚來。我看著他的淚,忽然覺得心中酸楚,原來他對她也並非是全無情意,只是可惜,終究還是有緣無份,從此陌路了。

    我方唏噓了一場,卻見佛祖的法相忽現,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竟覺得他透過石鏡冷冷盯視了我一眼。那目光深邃之極,似有無上深意,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心中有些忐忑了起來,莫非我只是看看,便犯了什麼忌諱不成?說不了,卻見他已轉過頭去,以力將那少女破碎的魂魄凝聚,重新送入輪迴。

    然而即便他來的快,因那少女的赴死之法太過決絕,故而魂魄消散極快,終究也還是凝聚不全,只得遍歷輪迴,慢慢補缺,想來每一世都會過的極其辛苦,也是件憾事了。

    那阿難一直靜靜在旁觀看,到了此時,竟忽然跪倒在地,求了佛祖,要去做石橋,甘願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淋之苦,只求能了結這一段因緣。

    他眼中的決絕,竟不亞於那少女臨終之時半分。佛祖長嘆了一聲,終究還是如了他的願。

    塵埃落定,我卻覺得心中悵然。掌心被刺破的地方化成一條紅線,綿延不去。即便遲鈍如我,也知,這一場風花雪月事,自此同我再脫不了乾系。偏偏那佛祖還故意說了幾句佛偈,暗喻我同他們有緣,真是讓人頭都大了幾圈。然而想到那少女決絕的眼神,我不知怎地,竟也有些痴了。天庭無情,人間有愛,然這女子卻到底是不同的。

    我惆悵了幾日,情似乎大變,不再如往日頑劣,竟也認真修起仙法來。我骨本就是上佳,稍一用心,功力便突飛猛進。一百年之後,母后娘娘再來瑤池的時候,考驗我的功法,竟已可列入上仙了。更兼看我子沉穩,身體抽長,已不復舊日頑童模樣,不由大喜,請了玉帝父上來,合計之後,放了我出殿。

    我心中有所牽絆,便執意繼續留在神殿修行。他們見我堅持,也便由得我。順便將神殿賜予我,且言不再設禁,由得我自由出入。

    我恭敬地謝恩,見到他們那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欣喜,心中倒也略覺寬慰。自此更是專心修行,每日里練功不輟,閒時便透過石鏡探看那少女,看她輪迴之旅,可還安好。

    作者有話要說:因著魂魄不齊,那少女身體嬌弱、命運亦十分多舛,然而每隔五百年,她都會準時從阿難化身的那石橋上走過,如此一千五百年,不過見了三次面。然而我卻見那阿難竟似越陷越深,想來情深種,再難迴轉。

    我撫上掌心的紅線,亦暗自苦笑,想到自己每日里盯住石鏡看那一抹倩影,何嘗不是情愫暗生。苦修了這許久,功法進,前塵舊事、未來因果,都已慢慢參透。所謂一念心生,即入三界,我們的緣分,從我在鏡中反复窺探她之時,便已萌生。

    算起來我自出生已逾兩千五百年,再過五百年,便是三千年大劫,或者這一份緣法,便是我的劫數罷。然當時若不是我一時情急,無意中損壞仙體,天神鮮血經通靈石鏡滲入她魂魄,令她沾染了神,想來佛祖定能聚齊她的魂魄碎片。她的輪迴,或者也不至於如此辛苦。照這麼說來,我亦是她的劫數了。如此想想,倒也愈發放不下了。幸而找到了由,便知曉了破解之法,即便是無心之失也好,天意如此也罷,我總歸是要負上一點責任的。

    故而那日,我終尋得她零落在異世的魂靈碎片,引渡了回來,安頓在一條渡雷劫失敗的青蛇身上將養。又藉雷劫之力,聚了她在地府漂游等待重入輪迴的魂魄,一併塞入蛇身。如此持,仍放心不下,忍不住又送了她一枚大羅金丹,助她化形。

    五百年一晃而過,看著她吸收了金丹功力,如預料中一般被下凡報恩的白蛇所救,順利化成人形,我輕輕鬆了口氣。回頭就給悲痛不已的母后娘娘傳召,言說天上顯了我的名字。三千年後,該當隕歿,而今剛好是二千九百九十九年。

    我雖然微覺吃驚,也知道該當有此事。干涉天命,為仙家大忌,即便我早已是靈仙,但即便是金仙,甚或是父上母后那般的大羅金仙,也不能隨意干涉輪迴。我竟為了她如此犯忌,自然,便要擔這後果。只是,前因後果,千百年的情絲,個中曲折,到底也由不得我。

    微笑著安撫了母后娘娘,推說或者我運氣好,命不該絕。然後便在母后娘娘瀕臨崩潰的暴怒中逃了出來,躲進了神殿,抱鏡細觀。那少女這一世名叫成青,同那青蛇身體融合甚好,一日不見,已經是好好的一條青蛇妖了。容貌嬌美,格嬌憨,完全不似前世摩登伽少女的模樣。

    然則,我見了仍是歡喜,私心裡覺得,如是這樣,她的日子過的反倒更稱心些,不至於再如那一世一般為情所苦。如此,也不枉費我折騰這一回了。

    我看她同白蛇姐妹情深,扶持為伴,只覺甚為欣慰。有白蛇指點,想來她再修持千年,便可霞舉飛升,屆時,魂魄全聚,前塵俱消,總是化解了我那神血之劫。縱使那時我人已不再,倒也總歸不再欠她什麼了。

    我心情大好,又見殿外春光明媚,便出門閒逛了一圈兒。偏巧正碰到月老同觀音路過,招呼我幫忙一件小事。我平日無事,也甚少同天庭神仙結交,故而很是詫異,然見月老笑容可掬的臉和旁邊觀世音尊者拈花微笑的模樣,終究抹不開面子,將他們請進神殿小坐。

    原來卻是為的白蛇同許仙姻緣之事。這個我倒是有所耳聞的。白蛇修行兩千年,眼見著就要飛升,卻因塵緣為了,夙恩未報,不得正果。觀世音尊者慈悲指點,月老姻緣簿上查了姓名,白蛇同許仙,合該有一世姻緣。

    那兩位聽我這麼一說,一個含笑不語,一個就長吁短嘆了。我看月老滿面愁苦,一時間倒也有些驚奇。卻見一旁觀世音尊者微笑道:“本來此事合該如此,然現下卻有所變數。”

    我看她神色,倒猜到了兩分,於是笑道:“尊者既知內情,何不明言?”

    觀世音笑道:“仙君博聞廣識,想來已知我等今日來歷,這變數,說來,還在仙君身上。”

    我啞然,月老不失時機地捧了姻緣鏡來,卻見白素貞同許仙之間的紅線若隱若現,隱隱有層青氣浮動,竟似連非連,像是即刻便斷了。我一見那青氣,心中便明了,原來,這變數便是青兒。如此說來倒真是在我身上了。當下欣然答應下凡,修正此事。其實心中暗想,隔著石鏡看了幾千年,臨了,總還是當面見見的好。

    轉身把些甜言蜜語哄得母后娘娘同意,多做些善事,避過劫難的成數總是大些。母后娘娘氣極,卻偏偏無言反駁,只得放了我下凡,懶得再管我。

    我欣欣然下凡,正趕上白蛇許仙西湖共渡。我看青兒氣鼓鼓地,真個一副不願那二人成事的模樣,不由失笑,玩心頓起,幻化做艄公,引她對唱。可惜她竟不接招,我只得獨自撐完全場,旋即幻化成許仙那呆子的童,同她再續前言。

    沒想到的是,阿難這一世也來入世了緣。我看著那法號法海的和尚威風凜凜破牆而入的時候,只覺得心跳都停了。然則看見一旁的青兒眼中熟悉的情愫,更覺心中刺寒。原來即便過了這麼許久,她仍是對他情思難消,而他的心,更是早已在她的身上。

    我兜兜轉轉,折騰了這麼一大圈兒,卻仍是敵不過,他們的三世情緣。

    心中苦澀,日子卻還是要繼續。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許久前為我的神血所苦,青兒看我總是不甚順眼。我也不著惱,現下這情形,這很可能是我最後一年的生命,除了及時行樂,從心所願,我不知道,還能如何度過。

    西湖共渡,白府提親,花間寄語,月下對酌,化身張郎,為伊憔悴。我們從陌生到熟悉,從相知再到分離,不過短短數月。我卻覺過了一生那麼長。雖然自始至終,她愛的始終是那個負過她又甘願為她所負的人,我終是甘願把護身的蓮印留給了她,終是一次又一次地出手救她。即便知道繁華落盡,幻象消退,最後等待我的,仍不免是一生寂寥,也終究做了我能做的所有。不過是為了她此生能隨心所願,不為宿命所苦。

    果然做善事,是會有好報的。化身張玉堂的時候,怕是我這段時日中最幸福的時光,她流轉的眼波,終於停留在我的身上。郎情妾意,原是如此美妙。可惜我們的緣份始於鏡中,此情也終究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

    我被法海的法力所傷,躺倒在地,難得她不離不棄。只是,因著跟我牽扯太近,她又引來了九重雷劫。我只得顯了本身,代她受了這一擊,終究靈體受損,被撿香擷芳救護,倉皇回到瑤池。

    而她到底被雷劫波及,竟衝破了紅蓮的封印之力,慢慢開始回想起了一切。偏巧白蛇闖入金山寺水漫金山,她心急如焚,我便助了她一臂之力,直赴金山。有些事,總歸是要有個了斷。

    接下來的事情,雖然大出常理,但竟也在我意料之中。我看著他們相愛相殺,終究還是成了夫妻,心中竟是異常平靜。

    他們雖成了夫妻,但前面的路亦並不好走。我仍是幫了她,為此甚至不惜同母后娘娘鬧翻。

    大約是大劫的日子已經臨近,我索將剩餘靈力重新封印在她身上,或者危急時還能救她一命。

    然後便是靜待大限。

    我沒想到的是,最後的時刻,她竟會來看我。因為我靈力所剩無多,崑崙山已幾乎成了死地。她卻仍是尋了來,我苦笑,掙扎著化出一片桃林,引她相見。

    然而真到兩兩相對,卻竟是無言。略作寒暄,我便將她送走。有始有終,倒也全了因果。她臨去時,說改日再來探我,我報之以一笑,並未多言。

    看著她終究得償所願,同法海做一對平凡夫妻,我心中很是為她高興。只是,天人五衰已經開始,我的大限終至,恐怕今生再無緣相見。

    那麼,待卿來生,可好?

    朦朧中,是誰的聲音在耳畔縈繞?

    我睜開雙眼,看著周圍陌生的世界,和眼前一張放大的臉,微微吃了一驚。這女子留著一頭樣子奇怪的短髮,穿著暴露,手裡還拿著一個奇怪的方盒子。

    見我醒來,她驚呼了一聲,異常驚恐地道:“你,你是誰?怎麼會在我床上,啊!不對,我要繼續報警,你一定是變態啊啊啊!”

    我對她說的這段話,也是似懂非懂,然而環顧四周,所見俱都是奇形怪狀之物,想起許久前在通靈石鏡中所見異世,心中倒似有些明白。

    她還在那裡聒噪,我忍不住微微一笑,成功地令她閉了嘴。看著她微紅的面頰,心中忽然一暖。上蒼總歸待我不薄,原來,所謂的“待卿來生”,竟真有其事。她現下的容貌雖然不同,但情正正是我最喜歡的,青兒的樣子。

    待卿來生,再續前緣,如此,甚好。

    END

    於是,番外二,仙君的,竟然飚到6200字,苦情仙君神馬的果然夠糾結啊。很有種想把他扶正的趕腳,於是結尾RP了,嗚嗚。端午節宅在家,專心碼字,補完所有番外,開新坑,請大家繼續支持咱哦_最愛親們了。 >

    點這裡穿越到咱的專欄,新文舊文一覽無餘,求收養_

貓鬼 2015-12-24 22:22

這是一篇看似玩鬧,實則憂鬱(仙君)美麗不下於白蛇傳的愛情故事
法海不是無情人,只是世人不知其真心真情
摩登伽女對阿難的情固然真切,這從阿難和佛祖最後被感動可以看得出
可我覺得,仙君的情更令人感動
他們的情可說是仙君所撮合,但仙君自己卻又被命運扯了進去,無法抽身
也許情劫是這三千世界中最難過的吧?
所以仙君死去,再續前緣,是最好的結局了
感謝分享qw19

yamto86 2016-2-3 22:00

總算是HE…不過這其實是虐女主男主男配吧
看了番外才知道男主也是一往情深啊…
本來以為他超渣的…只會跟女主欲拒還迎的
沒想到一切都是誤會…
男配愛女主愛的要死要活…不過好在番外終於輪到他幸福了
感謝分享唷
頁: [1] 2
查看完整版本: 《(白蛇)新白之成為小青》作者:北有佳魚【完結+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