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6-1-13 12:37
《(死神)榮生於世》作者：歸凰【完結+番外】
文案：
降世於屍魂界四大貴族之首的朽木家，卻因為體虛靈力微弱而處處受製。
百年遊戲，華麗轉身。
繁華過後，只輕言淺笑地說一句，「因為你，我從不後悔降生於這世間。」
內容標簽： 死神 少年漫
搜索關鍵字：主角：朽木清桐 ┃ 配角：朽木白哉，市丸銀等瀞靈庭眾死神 ┃ 其它：
悠于 2016-1-13 12:42
第一卷 起
降世
屍魂界，朽木宅。
原本應該是有條不紊的內宅——
「快，快，少夫人要生了，快去四番隊請卯之花隊長！」
「是！」
「還有你，快去六番隊通知少爺！」
「是！」
「那邊的還愣著幹嘛，趕緊去準備熱水跟毛巾！」
「是！」
「護衛們把後宅都給我看好了，閒雜人等不許靠近！」
「遵命！」
管家豐臣袁樹站在回廊上指揮著一干下人，聲音威嚴。
年紀帶來的可不單單只有眼角上皺巴巴的痕跡，更多的是蘊含於間那歷經歲月得到的經驗。因此就算此刻他臉上著急的神色顯而易見，卻依然準確而迅速地布下了一系列任務。
與此同時，六番隊照常是安靜而忙碌。拜六番隊的副隊長朽木白哉大人所賜，所有死神都非常認真地做著自己的本分工作，不敢有絲毫懈怠。
而隊長室案桌前，朽木銀鈴正處理著事務。一旁副隊長的專桌上端坐著年輕的男子，埋頭執筆，也處理著隊務。
那彌漫在六番隊，促使眾人埋頭苦幹的冷氣壓，正是從此男子的身上發出的。
朽木銀鈴從繁忙的隊務中回過神，餘光撇過認真做事的孫子，眼裡的滿意和慈愛一閃而過。
陽光披彌，光華在他臉上悄然流轉，襯著白玉般的臉龐，固然有一番驚心動魄。然而這等璀璨卻依舊抵不過男人眼眸深處的流光，深沉而醉人。
歲月眷戀，任何衰老的痕跡都不曾在他身上停留，反而贈予了其睿智與成熟，一揮手一抬眸間優雅盡然。裁剪簡單的黑色死霸裝穿在這個男子身上，硬生生地多出了一份高貴無雙。
父親朽木蒼純已不幸在年前的任務中殉身，爺爺朽木銀鈴年事已高，無法身兼兩職，朽木白哉便順理成章地成了朽木家第二十八代家主。
按照慣例，朽木家的每任家主都毫無例外地兼任瀞靈庭十三番隊的六番隊隊長。朽木白哉的資歷尚淺，由是暫居副隊長之位，先熟悉一下隊務。
此刻，他端坐如蓮，重新翻開一份隊務正要開始落筆，突然地就一陣心悸，迅速而莫名。
筆尖停頓，乾淨素潔的宣紙頓時暈開一小團墨黑，朽木白哉看著這團墨黑，冷清的眉睫微不可見地顫了顫。
這般的粗心並不常有，更讓人心生不祥之感。
在過道裡往來的隊員對自家隊長本就是三分崇拜加七分畏懼的，眼下見他不悅，更是很有先見之明地走得遠遠，逃離冷氣襲擊的有限區域。
就在大夥屏息埋首之時，一個下人打扮的男丁慌慌張張地沖了進來，打破了一室的寂靜。「少爺！」
本來朽木銀鈴在此，下人應該是先向他稟報的。但這些日子以來，他有意磨練朽木白哉，便託辭說自己已不是家主，府裡的一干事務應是由白哉主持。由是才有了方才的一幕。
朽木銀鈴手捧茶杯，眯眼養神，一副無關己事的模樣。朽木白哉只冷冷地抬眸，聲音清凜，「何事慌張？」
「十分抱歉！」下人讓他這麼一看，荒亂的心頓時涼了幾拔，聽了問話之後，趕緊調整了一下呼吸恭敬地回道，「老爺，少爺，少夫人分娩在即，還請趕緊回府。」
話音剛落，就聽到桌椅摩擦地面發出低沉暗啞的呻吟。
彙報消息的下人下意識地抬頭，眼角只來得及捉摸到一小角白色羽織忽閃而過。頓時副隊長的專桌上空無一人。
朽木銀鈴睜開眼，眼裡帶過笑意。
這個小子，還是不夠沉穩啊……
朽木宅裡下人們還在兜轉個不停，內室裡面朽木緋真的呻吟聲斷斷續續，已然有些中氣不足了。
朽木白哉踏入內宅的時候，豐臣管家正急得團團轉。老人家一看到少爺回來，立時巴巴地迎了上去。
「少爺！」
「現在是什麼情況？」
清華之音，一下子就冷靜了眾人。
「是。本來已經差了人去請卯之花隊長的，但是今天真央四回生在現世模擬虛狩的時候不巧被虛襲擊，卯之花隊長奉命前往組織救治，虎音副隊長也跟隨在後，現在正在趕回來的途中。」
管家將事情大概地複述了一遍。
聽了豐臣管家回報的話，朽木白哉眸光沉了沉，「我知道了。」一個瞬步又是不見了蹤影。
這頭卯之花在得到地獄蝶的傳話後，便立即著手把事務交與副隊長勇音處理。
這頭她才交代完事情，朽木白哉便不期然地一下子出現在眾人面前。
屍魂界與現實之間的往來需要通過穿界門，普通死神若要通過穿界門，則需要通過申請方能在地獄蝶的指引下來到現實，回去亦然。
但地位尊崇的貴族們則不然，他們天生的優勢註定能較常人多一些方便。
不過也不是所有的貴族都有此特權，唯有四大家族以及其後的琉璃一族由此榮殊。
「少爺！」「朽木副隊長！」
問候聲齊刷刷地響起，除了卯之花外其餘眾人都反射性地九十度鞠躬行禮，這是身份上長期的威壓積累而成的下意識動作，便是連當事人也有些鬱悶。
然而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眾人只覺一陣涼風過耳，抬頭一看，卯之花隊長跟朽木白哉卻早已不見了身影。
只有隱約的話語彌散，音質冷清。
「得罪了，卯之花隊長。」
身為隊長的卯之花，瞬步自然是不差的，但比起能與「瞬神」夜一一較高下的朽木白哉，還是有所不及的。
眼下事態緊迫，朽木白哉的行為情有可原，卯之花理解地任他瞬步帶到朽木宅。
剛一停下，她就旋身對身邊的朽木白哉說，「朽木副隊長，還請回避。」
朽木白哉點頭，「有勞了。」
卯之花欠身，面容沉靜地走進內室。
時值春季，院子裡的櫻花已是高掛枝頭。風過時，便是紛紛揚揚的一陣華麗花雨，當真是花開花落花滿天。
朽木白哉側身佩劍，獨立櫻花樹下，沉靜的面容看不出情緒。偶有輕風，頸上的銀白風花紗略略卷起，細微的櫻花瓣隨之落下，沾染上黑髮和肩膀。
戴著白色護手的手垂於身側，修長五指自然地曲成一個漂亮的弧度，和著日光泛著柔和的光。有調皮的櫻花瓣鑽進這小片光澤中，紅白相映，更顯奪目。
手心細微的癢讓朽木白哉調回了一直放散的目光，他輕抬右手，盯著這鮮豔色澤看了半響，而後一個覆手，櫻花瓣輕緩飄落。
朽木銀鈴也放下手頭的隊務出現了。
他瞧著孫子沉靜的面容，不覺暗自搖頭，怎麼越長大越是面無表情了，明明我跟他的父親都不是這樣的。
「白哉，你要變得更能承擔起朽木家的一切。」
朽木銀鈴如是說，他的面容已然蒼老，眯著眼望著前方的時候，似有感懷之感。
「是，爺爺。」
曾經在心中無比強大無法超越的人，也終究不敵歲月而漸漸老去了。
而他，也終於從那個衝動的孩子成長為足以當擔大任的男人了。
翻騰的情感紛揚雜亂，似極了了此刻漫天繁華的櫻花。
偶有風過，帶起了一陣亂紅花雨。
在櫻花落地的這一瞬，清亮的哭聲劃破朽木宅空氣緊崩的上空。
「哇——」
此時的豐臣管家也顧不得什麼禮儀容表了，激動地直朝朽木白哉躬身道，「恭賀少爺喜得千金麟子！」年邁的臉上喜悅洋溢。
朽木白哉略微頷首，面容冷清依舊，只有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斂盡光華。
須臾，卯之花自內室緩步而出，臉上笑容溫醇。朽木白哉迎身上前。
「恭喜朽木副隊長了，母子皆安。」
「多謝，方才多有得罪了。」
「不敢，這是人之常情。朽木副隊長鶼鰈情深，實在令人豔羨。」卯之花說著，看了看眼前性情冷清的男子，有一瞬間的猶豫。
身居高位，任何一個小動作都意味著不同尋常。
木槿紫的瞳孔微不可見地變了變，朽木白哉道，「卯之花隊長有話不妨直說。」
卯之花雙手交疊於前，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拉門，垂眼，「朽木副隊長，可否借一步說話？」
朽木白哉默然，一個乾淨俐落的轉身宣告著其決定。
內室裡，朽木緋真虛弱地躺在榻上，臉色是幾近脫力後的蒼白。
雖然周身尚且提不起氣力，但看著近在身側的孩子，她的嘴角還是勾起了一個溫柔好看的弧度。
剛出生的孩子兩眼緊閉，小小的身軀被包裹成一團，皺巴巴地看不出任何好看的地方，可她依然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存在，就跟那個孩子一樣
想起那個尚在繈褓便被其狠心拋卻的孩子，朽木緋真臉上的喜悅頓時褪去了三分，因生產而帶來的損耗也隨之表露出來。
大抵是感覺到母親此刻的消沉，懷裡的孩子有些不安分地動了動，小蓮藕般的手揮了揮，引得緋真不覺又露出了笑意。
因為這是他們的孩子啊，她和白哉大人的，孩子……
不過，這個孩子長大後該不會跟自己的父親一個樣吧？想到縮小版的白哉冷著一張臉酷得不行的模樣，緋真就不由得撲哧一笑樂了。
便是在這個時候，「刷拉」一聲，紙質拉門被拉開了，修長的身影逆光而入。
「白哉大人。」
朽木白哉動作輕巧地跪坐在緋真塌旁，周身夾雜著櫻花冷然的香。他制止住妻子欲起身的動作。
「辛苦了，緋真。」
即使聲音中的冷意絲毫不減，身為妻子的緋真還是能敏銳地感覺到丈夫那隱藏得極深極遠的喜悅。
怎麼說呢，孩子能如白哉大人那麼優秀自然是好的，不過可不要這般不言苟笑才好呢。緋真想著，好笑地搖了搖頭。
「怎麼，可是身體不適？」
「我沒事，」緋真笑意更深，「白哉大人您看，這是我們的孩子……」
朽木白哉眸光閃爍，在那個嬰兒的臉上仔細逡巡。
半響，終於緩緩地伸出右手，四指收攏，只餘食指獨然。
而後在緋真不解的目光中，朽木白哉面無表情地戳了戳女娃娃的臉。
新生嬰兒稚嫩的皮膚尚透著溫熱，這溫度柔柔順順的，攀著手指繁複的紋路一直熨至朽木白哉的心底。那娃娃小小的肉拳不耐地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什麼動作。倒是惹得了緋真的抿唇一笑。
朽木白哉收回手。初為人父的愉悅尚未來得及細細研磨，卯之花溫婉中不失遺憾的話音便散盡了眼裡難得的溫和。
——朽木副隊長，尊夫人體質向來羸弱。產子後，恐怕會更令人擔憂。還請朽木大人悉心照料才是。
——還有一事，令千金身子甚虛，充滿靈子的瀞靈庭，對其生長怕是會有不小的影響……
「白哉大人？」緋真擔憂地呼喚久久不回神的丈夫。
「何事？」朽木白哉側頭，眼角霜華盡褪。
緋真笑了笑，此刻的丈夫眼底哪裡有半點隱忍，心想自己剛才估計是眼花了。「沒事，就是想問問白哉大人可是為孩子取名了？」
朽木白哉沉吟了下，抬眼望向外方的碧徹長空，緩緩地說出了四個字。
「清桐，朽木清桐。」
清桐
她想思考，腦子卻混沌一片。有無數的淩亂畫面交織在一起，完全拼湊不出完整的片段。想做些什麼，周身使不出半分氣力，正如身處虛空般的空蕩，但又有種莫名的溫暖包圍著她，純粹至淨，毫不吝嗇地給予她最原始的安全。
剛開始的時候清醒的時刻極其有限，青童也是極久才得以醒過來一次。後來情況慢慢轉好一些，而她在難得的清醒時間裡，有一次才驚訝地發現，她竟是處在一個佈滿液體的地方。
黑暗而不冷寂，獨自一人卻不覺恐懼。青童努力地動了動身子，想在黑暗中摸索一番。好久，也只是隱約知道自己在一個包圍圈之中，而後一切又歸於沉寂。
有模糊的聲音透過層層血肉穿梭而入，有安定人心的奇異作用，只是在感受到它的溫婉與柔和的那一瞬間，青童久違的想要落淚。再次沉睡的時候，只餘一個念頭——
潺潺流動的是血脈相連的羈絆，這種感覺……真好……
再一次醒來，是因為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
混混沌沌的，青童只知道那股力量在推著她前往那方光明的所在。無法抗拒，也沒有抗拒，她只得順從地在黑暗中艱難逆行。
逼迫感消失的那一刻，周圍的氣息頓時變得全然不同於前，沒有溫暖，沒有純粹，沒有混沌，沒有空蕩，一切都不同於醒來之前！
下意識地想要出聲，涼薄的空氣立時大把大把地嗆入口鼻，青童一下子竟不受控制地咳嗽著哭出聲。
光線刺亮，眼睛無法睜開。身邊有好幾個聲音在同時說著什麼，青童完全分辨不清，已經用盡力氣的身體又開始昏昏欲睡……
正睡得香時，感覺有微涼的觸感輕貼臉頰，竭力拉出一絲神智，也只是隱約地聽到了「白哉大人」「孩子」「名字」「清桐」等字眼。被擾了清夢的青童揮拳想給對方一點教訓，無奈還是難抵睡意來襲。
可惡，給我等著……
變化環境之後，青童睡得極不安穩。身子依然是沒有力氣，然而周身卻沒有了那種溫暖包圍，四方似是有不明的寒意侵襲而入，冷至四肢百骸。
隱約間，有女子溫婉的聲音響起，然後就是一雙溫柔的手將她僵硬的身子輕輕托起，納入一個懷抱，溫暖氣息一如從前。青童安心地睡了過去。
每天都有相同的聲音在耳邊說話，有時是溫婉的女聲，有時是清冷的男音。青童偶爾醒著便會聽到一些斷續的碎片對話，或者是在一室寂靜中感受獨自一人的緩慢呼吸。不過印象最深的始終還是那個讓她能全心全意託付的懷抱，然而後來她擁有那個懷抱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一天，當青童又被帶入那個讓她眷戀的懷抱時，她努力睜開了眼睛，這一次她總算開清了懷抱的主人。
女子黑瞳柔情似水，面容蒼白，嘴角卻始終噙著笑花，一如聲音般溫婉。青童下意識地沖她笑了笑。
她本是安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青童的這一笑幾是瞬間令她亮起眼眸。
「白哉大人，您看，清桐在笑！」
聲音中的雀躍，是初為人母的喜悅。
青童一愣，黑髮黑瞳，眉眼間的柔意如春風吹皺池水的漣漪，真是好個美人。
那聲呼喚使得青童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個清俊的男子，黑髮如練，眸色深沉。臉龐似玉，卻不似玉的溫潤，而是不落塵世的清冷。
他看了看青童，又瞅見女子因她的笑容而明亮起來的臉龐，幾是微不可見地勾起了一抹笑。
不冷亦不暖，卻是有著獨特的味道。
青童的眼睛於是也隨著母親一般亮了幾分，眉宇盡是孩子的機靈性。
這種清醒狀態沒有能維持多久，困意襲來，青童又無法遏制地睡了過去。
熟悉的寒意再次捲入身體，青童想蜷縮起身子，卻軟綿綿地使不出力氣。許久了仍然等不到那個溫暖的懷抱，本就不靈光的腦子被凍得更是無法聚集神智。
突然，一雙手抱起了她，略帶冷清的懷抱不似之前的安心氣息，但還是驅趕了不少寒意。青童慢慢找回一些神智。
接著她被帶離了這間她自出生便一直呆著的屋子。光明乍漸的時候，青童還沒能理清頭緒。
春風縱然是帶著暖意的，但對於虛弱的青童而已，依然是無法招架的。於是不由自主地往這個並不熟悉的懷抱縮了縮，然後便感到環著她的手臂緊了一分。
青童竭力去看抱著她的這個男子，乾淨的下頷線條流暢，有春日的柔光緩和泛照，散發而出的卻分明是冷得不能再冷的氣息。
縱是日光滿城，也掩蓋不住的傷。
接下來的事情其實連青童自己也沒能說個完整。
只記得那時的她被帶到一間滿是素白的廳堂，入眼即是黑白分明的照片。上面是那張她只來得及看到一次的臉龐，嘴角的笑容依舊，只是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雖然腦袋依然迷糊不清，卻阻擋不住死生離別在即。在她的大腦還沒消化這一消息時，身體已經率先作出了反應。
淚光模糊間，還看到幾個小婢女哭得兩眼紅紅。而朽木白哉終究只是安靜佇立，低垂的眼瞼斂盡情緒。
就這樣，思維再次回歸混沌狀態，不知道身為何人，不知道身在何方，不知道生而為何。
「卯之花隊長，現在……情況如何？」
「清桐小姐天生體虛，現在更是高燒不退，能否安然，要看能不能挨過這兩天了。」
輕柔的嗓音，說出的話卻無端地叫人心底發涼。
「辛苦了。」
「朽木隊長，如我唐突。朽木夫人已……請您不要再拖延了，務必將其帶離靜靈庭。」
「……我知道了。」
總是這般平靜無波的語氣，期間情緒揣測不得。
聰慧如卯之花，也不得很明白地猜得其心思。她看了看面前的端華男子，行了個禮無聲地離開了。
而男子也不曾發話，身後不遠處的管家卻是及時地跟了上去，客氣將三番隊對方恭敬送出府宅。
「爺爺。」
驟然響起的嗓音，是涼滑劃過水底玉石。
力排眾議娶了心慕之人，卻終不能廝守。
朽木家的人天生情感內斂，動情已是難得。倘若失去，要花多大的力氣，才能堪堪維持住面上的這份平靜？
年邁的老人看著一手帶大的孫子，沉默只因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知道了，你去吧。」終究只能說出這麼一句。
「是。」不帶感情的回答，已是把情緒壓制到極致的表現。
那個熟悉的懷抱沒有再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略帶清冷氣息的懷抱。縱然不是那個刻骨銘心的懷抱，但在那些混亂的日夜中，依然給予了她足夠的安心，讓她不至於墮落至黑暗的最深處。
青童隱隱約約感到身體在不斷的移動中，所有的風和寒冷卻都被看不見的壁壘隔絕在外，絲毫侵襲不得。
不知到了什麼地方，只一瞬間覺得一直縈繞在周身的壓迫感全然不見了蹤影，通身輕鬆了不少。
月夜，暮色深沉，天地寂籟。
銀白光華自天頂直直傾瀉，灑滿一地。朽木白哉懷抱嬰孩，漫步其間。靈壓覆蓋全身，耀眼的藍白色璀璨不輸月華。
在接近流魂街府邸的時候，他放慢了節奏，一步一步走得極其認真。
懷裡的暖意淡淡，卻柔軟了心間最最尖銳的部分。
不遠處的房屋普通舒適而不顯眼，還可看見朽木家提前派遣的上川管家已經候在門前，門庭下兩隻白燈籠光芒慘澹。
朽木白哉再次凝視懷裡的還昏睡著的孩子，憶起妻子離去前的帶著乞求的眼睛以及始終拉著他不放的手，眼眸又複沉了幾分。
這個向來寡言冷清的男子，自繼任朽木當家以來，頭一回洩露了真實情緒。
他緩緩開口，聲音冷清，「你就不能，活下去嗎？」
「你就不能活下去嗎？」
音質仍是帶著略略的低沉，流水擊石般的清，卻有低低的無法忽略的恨怒之意。
恨己無力，怒其不爭。
因為天生體弱，所以並不奢望你如何的與眾不同，也不奢望你出人頭地，只是很卑微地希望你能活下去。
朽木一族生性驕傲，說出如此卑微的願望已是不易，但是現如今，卻是連這唯一的請求也不能應承麼？
青童還在模糊掙扎，這道清冷聲音就直降而下，劃破天地般，絞碎了一切混沌，開闢出一片強勢光明。
腦海裡突然浮現女子因她而明亮的臉龐還有男子淺淡得可以忽略的笑，突然就感到一股暖流劃過心間。
你就不能活下去嗎？如質問一般的話語。
可惡，怎麼可能不活下去！能活下去的，因為我想要，活下去啊……
青童如是想著，又是失去了神智。
又是囫圇過了好些日子。
青童，不，現在的她應該說是朽木清桐了，原先虛弱的身子日益穩定起來，雖算不上健壯，不過比起剛出生那會已經是好上了很多。
當她醒來的時候，應該不再是在那座精緻卻寂寥的朽木宅了。據上川管家的話，她現在是在西流魂街一區——潤臨安。
如今已是晚春時分，櫻花凋零了一地，重疊的紅鋪滿院子。
早上的春光尤其明媚，上川管家照常抱著她坐在回廊上曬太陽。
風過池塘，皺了一池春水，有零碎的櫻花打著旋飄落其上，蕩出淺淺的波紋。
太陽暖暖的，打在身上很是舒服。清桐眯著眼享受著這短暫的戶外時間。
這些日子她的身體逐漸好起來，相應的清醒時間也就跟著長了。
青童之前混沌的記憶也隨著身體的好轉而漸漸恢復了。她花了不少時間去整理自己的記憶，才讓那總是處於罷工狀態的頭腦稍微明晰些。
沒有多餘的記憶，卻是清楚地知曉所處世界未來的大體走向。
貌似有些與眾不同呢，不過這樣也很不錯，不是麼？
青童，清桐。
這名字也不錯的。
想到這個的孩子愉悅地彎了眉眼，靈性十足的狡黠。
父女
「浪費時間等於慢性自殺。」
在現世裡，時間是很寶貴的一種東西。但是在屍魂界，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了。
不同的空間配置不同的時間法則，導致其生命的生長要遠比現實漫長得多。時間的漫長使得生命的成長週期也變得極其緩慢，屍魂界生命幾年的成長才堪堪抵得上現世的一年。
轉眼已經過了好幾年，青童目前的成長度正好相當於人類小孩的九個月，也就是正處於只能到處爬的階段。沒法說話也讓清桐這娃頗是糾結，緣由就是每回她想表達一些什麼，總是得比手畫腳外加豐富的面部表情才能讓管家意會。
清桐用她的拳疙瘩揉了揉眼睛，把看完的書放到一旁，邊感慨小孩子的成長週期確實慢得不行。當然了，一方面也有她自身體質虛弱的問題。
前幾年她幾乎每天都是花大把的時間在睡覺養身子，近年不那麼嗜睡了，漫長的日子便開始變得無聊。出去玩是不可能的，她便把心思打到了看書上面。
才這般年紀的嬰兒口不能言，自然也不識得字，但是清桐卻知道自己是認得的。但是也直覺地覺得不能表現得太過引人注目，因為她記得瀞靈庭裡貌似有一個性子很古怪類似科學家的隊長，假如他對自己起了興趣……
可怕！嬰孩的直覺異常的準確！
就這樣，上川管家很鬱悶地發現原本很是乖巧的清桐小姐近來變得很愛哭鬧。不過幸好每次只要拿一些書本給她玩，便能很順利地把人哄聽話了。而且就算只是一個人，她也能玩得不亦樂乎。
只是這哄人的書本還不能是一樣的，上川管家一開始只是反復地拿那幾本書去哄清桐，卻發現清桐照哭不誤。著急之餘便又囫圇抱了幾本書過去，結果發現原本還哭鬧不停的小姐破涕為笑了。
抱著僥倖的心理，上川管家又試了幾次，最後感慨地得出不能重複利用的結論。善於思考的上川管家心下納悶，難道清桐小姐看得懂這些書？
於是在某一天，上川管家便笑得一臉和善地湊近清桐問，「小姐，您是不是懂得這些的？」
正抱著書樂呵的清桐聞言，笑得開心，接著啪地一下子把書拍在上川管家的老臉上，然後一個勁地作捶地狀，笑得欲罷不能。
從此之後上川管家就淡定地不再去追究原因了，只是久而久之地一出去採購食物的時候便會順帶著捎上一些書。
聽到腳步聲，清桐小心地把上川管家為她找來的書擺得淩亂。
上川管家拉開紙門，果然照樣是一室的淩亂書本，自家小姐正坐在屋子中央，睜著大大的眼睛一副神色無辜的模樣。
「清桐小姐，您可玩得開心？」上川管家笑眯眯地抱起清桐，邊往外走邊說，「又到曬太陽時間了，請稍後再玩吧。」
就這樣，上川管家一個人自言自語地把清桐抱了出去。
因為打小身體不好，卯之花便交代了一系列應該注意的事項，每個月還會定時地為她檢查一次。這曬太陽便是其中被上川管家嚴格遵循的一條。
由於現在的清桐正是學步的時候，上川管家先是半牽半引導地倒退拉著清桐走，一步一步走得很是小心，另一頭還有年輕的婢女拿著小孩子喜愛的玩意兒在做引誘狀，其笑得猥瑣的表情著實叫清桐很有撇頭離去的衝動。
無奈為了早日擺脫四肢著地的爬行命運，清桐只得咬牙學得很賣力。
就這樣學了好一會後，一老一小就坐在回廊上歇息。清桐累極，仗著小孩子的身份更是直接地倒在管家懷裡，攤著肚皮曬太陽。
冬陽最是懶洋催人入睡的，薄薄的一層蘊含著淡淡的暖，像極了剛出生時那個熟悉懷抱的溫暖感覺，清桐眯眼愜意地蹭了蹭管家。
過了一會，就有下人前來稟報，說是少爺來了。
上川管家剛抱著清桐站起身，就看到一身隊長裝飾的朽木白哉自庭院那頭的斷橋款步而至。
小橋流水間，一身貴氣的男子步履翩然，牽星箝泛著婉轉銀光，更映得發黑如墨。冬風煞爽，揚起了銀白風花紗和潔白的隊長羽織，劍伺身畔，氣質無端泠然。
管家忙帶著清桐迎了上去，那破小孩正意興闌珊得很呢。
「少爺，您來啦。」
朽木白哉眼光冷冷地掃過眼前兩人，在清桐身上多停頓了一會，而後頷首，徑直往回廊走去。上川管家緊隨其後。
剛擱了千本櫻坐下，被上川管家抱在手裡的清桐便輕車熟路地傾身要撲到他懷裡，朽木白哉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抱其在手裡不著痕跡地掂量了一下，感覺分量多了些，又觀其氣色，覺得紅撲撲的也還算不錯，朽木白哉周身的冷意這才去了幾分。
上川管家在一旁笑呵呵地講了清桐學步的一些笑話，叫清桐忿忿地攥緊了小肉拳頭，朽木白哉低頭不語，周身氣壓似乎有些……低了。
被莫名其妙冷凍的上川管家識相地退下，留下空間給父女倆人獨處。
其實管家走後，便應該是父女交流的好機會了。朽木白哉接著六番隊巡視流魂街的任務，半個月才能過來一趟。偶爾朽木銀鈴也會出現，一探重孫女。
機會難得，但是父女倆一個少言，一個不能言，於是也只能相顧無語了。
就樣這樣，清桐睜著滴溜溜的大眼睛看著朽木白哉，朽木白哉斜睨著她，同樣色澤漂亮的瞳眼對視，父女倆半響無言。
很多事情清桐都是通過上川管家鍥而不捨的碎碎念得知的。比如在母親大人逝世後的第二年，父親大人就找到並收養了她的妹妹露琪亞。比如他現在已經正式接任朽木銀鈴的職位，成為新一任的六番隊隊長，再比如她那沒見過幾次面的爺爺已然退下，隱居在某處。
這種比耐性的事情清桐自然是比不過朽木白哉的，有時看著看著，她睡意一上來，便一頭栽父親懷裡自顧自睡了。
其實一開始清桐是試著用同樣的方法去跟自家父親大人交流的，但是她跟上川管家溝通的時候，管家很給面子很有耐心地一直猜著，最後總能猜出個大概。
當物件換成朽木白哉時，他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清桐手舞足蹈，連個表情也不給。一個巴掌拍不響，大冰山不給力，清桐只好模仿起小冰山了。這也勉強算是找到自己與父親之間的共通點了。
不過今天她玩得太久有些餓了，一時嘴饞便又比手畫腳地向父親示意要吃櫻花糕。
清桐先是指著院子裡的櫻花樹，接著用倆肥胖手指努力湊出了圓圈，然後做品嘗狀，一副美得冒泡的模樣。
孩童的手腳肥短，肌膚正是最為白嫩的時期，尤其是蓮藕般肥嘟嘟的關節更是惹人喜愛。
朽木白哉默默地看她比劃了半響，眸子裡分明無法阻擋地暖了幾分卻還是那般面無表情。怎奈餓極了的清桐觀察力直線下降，沒能看出父親的微小變化。
不行了，唯有使出了殺手鐧了！清桐握拳，然後做了個餓死的姿勢義無反顧地栽倒在他懷裡。
結果朽木白哉只是很淡定地把她抱了個結實。清桐氣餒得小嘴撲哧撲哧直呼氣，索性悶頭睡覺。
這下子朽木白哉倒很是果斷地叫人拿來了櫻花糕，擺在不遠處。然後把懷裡的人一拎，整地上去了。
幹嘛呀這是？清桐一頭霧水地瞅著自家父親大人。
後者很酷地走到櫻花糕擺放處，一坐，開始慢慢地享用起來，半個眼神不給自家的小女兒。
清桐扭著衣擺羞羞答答苦思冥想了一番，得出一個很是囧囧有神的答案。父親大人該不會是因為方才管家的那些話，所以現在故意讓她也陪著走一遭吧？！
不得不說，清桐叫自己的這個答案雷到了。再看看不遠處眉目冷峻的父親大人，愈發地覺得是自個兒的腦瓜子磕壞了。
對，這麼冷酷的父親大人是絕對不可能幹出吃醋這等掉價的事情的，果然是我腦子壞掉了，看來最近學步要小心點才好……
至於為什麼朽木白哉會做出這個舉動，清桐也為其想了一個好理由。
父親大人想必是為了鍛煉我！好，我一定得爭氣，不讓父親大人失望！
於是邁著小短腿努力地走啊走啊……
若是讓那頭的朽木白哉知曉清桐的這些想法，嘴角勢必得抽上幾抽。
鍛煉過頭，此娃抵達終點時累得不行，又大義淩然地睡了過去。
因而沒有注意到父親投去的眼光。
懷裡的孩子已經睡去，肥嫩的樣子才是他心目中一個健康孩子應有的形象。
其實並不喜歡櫻花糕這般甜膩的東西，只是不知為什麼，在女兒氣嘟嘟地瞅著他時，突然地就覺得這糕點也不是那麼難吃了。
醒過來的時候朽木白哉已經離開了，她也身處房間的榻上。然而，這並不是關鍵，關鍵是不遠處還擺著一小碟櫻花糕。
清桐看著櫻花糕沉默良久，終於想起了一件事情。方才她在那裡比劃了那麼大半天，父親大人都不為所動。感情他老人家其實一直都是很明白她在說什麼的，只是故意不做表示？！
自尊心受創，於是化悲憤為食欲。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差不多兩年，清桐已經可以進展到可以邁著小短腿到處蹦躂的地步了。
基於於清桐的表現一直非常優秀，沒有任何的不良記錄，所以上川管家便大方地允許了她每天在院子裡自由活動一定時間的請求。
雖然還是沒法出去，不過比起整天待在房間裡，這樣的結果也還算是差強人意。清桐啃著點心想。
今天天氣很好，萬里晴空，藍色的帷幕一直拉到了天際。
又是早春之際，清桐一身簡單的素色和服，獨自在院子裡散著步，權當運動。
池子裡的水是引自外頭山上的泉流，很是清澈，無風的時候像是一面平滑的銀鏡，映盡一切繁華。
走得累了，清桐便在池邊坐著，不經意窺見了池中自己的倒影，便乾脆趴低身子仔細看了看。
現在的自己比起幾年前瘦不拉幾弱不禁風的樣子已然是好得太多了。墨發方才及肩，很是柔順妥帖。圓白小臉，透著一絲紅潤，木槿紫的眼眸一如朽木白哉，色澤很是漂亮。歪著頭眨眼，模樣很是稚嫩可口。
鑒定結果甚是滿意，清桐高興地就要起身，但是跪得太久的小腿卻是一陣麻痹，於是小身板不由自主地就要栽進池塘——
一隻手十分及時地拉著她後頸的衣領，危機立化。肌膚溫涼的氣息一相觸，清桐的腦子馬上判斷出來人的身份。
清桐扯出一個笑，十分討好地轉過身，聲音膩膩的，是小孩子特有的甜，「父親大人……」
入眼，朗朗長空下，即是朽木白哉經年不變的冷清表情，五官無情，只有微抿的好看唇線隱約透露出其不悅。
悠于 2016-1-13 12:43
回府
朽木白哉沒有言語，只不帶情緒地看著手裡的小人兒。
清桐被他單手拎在空中，有些不自在地踢了踢她的小短腿。她撅著嘴瞅著朽木白哉，企圖博取同情，奈何後者心志堅定絲毫不為其所動。
有風乍過，夾帶絲屢寒意，清桐抖了抖。
見狀，朽木白哉終於大發慈悲地將她收於懷中，單手護著，看似悠閒實則是縮地成寸地往屋裡走去。清桐無聊地用手指戳著他頭上的牽星箝，冰涼涼的，硬邦邦的，像極了那剛消逝不久的冬。
上川管家因外出採購而遲遲出場，結果收穫了滿滿的一大堆冰凍視線，老人家實打實地抖了半響。
他抹著汗，聲音有些誠惶誠恐，「小的辦事不力，請少爺責罰。」
而朽木白哉則是仿若賞櫻般悠閒地品著茶，似乎面前空無一人，只眼波偶爾地掠過懷裡的小人兒。
不得已的放手，是無可奈何的底線。無法伴其成長，更是讓他不知道如何拿出為人父親的底氣。在偶爾歎息的時候，唯有自我安慰說，只要她還能這般鮮活地存在著，那麼這一切也都不算什麼了。
然而，當自己把比生命還重的存在託付與對方時，對方卻這般的粗心。倘若今天自己沒有及時出現……
即使知道院中並非真如表面所看的那般空無一人，但依然無法說出寬恕。朽木這一姓氏註定榮耀與危險伴行，府中暗衛時刻護主，不可輕易現身。
不可原諒！
如此可怕的念頭叫身體裡的所有細胞都忍不住叫囂起來，幾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把這股躁動壓制下去。
朽木家的當家人，註定不可能單純地只為自己而活，情緒的外露是最最致命的弱點。榮華富貴的背後，是家族的希望與榮耀，於是一切的悲歡喜樂只能被薄薄的一層肌膚所掩蓋。
沒有弱點，只有守護。我只會是站在頂端守護榮耀的人，守護家族與自己的榮耀。
我是朽木白哉，朽木家第二十八代家主！
靈壓的異常，饒是靈敏度低下的清桐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面對家主不加掩飾的殺氣，上川管家只一動不動地伏低身子。
他們是自小便被朽木家收養的人，所謂生恩不及養恩。大恩無以為報，唯有奉上這本該消失的生命。所有的盡忠盡職，既是對朽木家出自內心的忠愛，更是對此恩情的莫大感激。
任務成功，理所當然，若是失敗，便只有默然接受處罰。無關乎報恩，只為自己的微弱能力愧疚。受人恩惠，卻無法回報，如此，還叫自己如何維護骨子裡的驕傲？
你的憤怒，亦為我的自責。於是處罰，也便變得心甘情願。
一時寂寥。
本來愈演愈烈的靈壓卻是沒有如期爆發出來，而是慢慢地消弭下去。
坐在他膝上的清桐心口上的重石總算撤去。
她知道父親是在生氣，但今日之事，說到底也是她索性耍賴而成的。事情皆因她而起，面前的這位老人又是她所親所敬之人，心下不忍，只得拉著父親寬廣的袖子，輕輕扯了扯。
朽木白哉低頭，眼底漂亮澤光微閃。
「父親大人……」清桐可憐兮兮地望著他，語氣中的討好意味明顯。
面對女兒無敵的撒嬌攻勢，朽木白哉仍然是面不改色，一直在偷偷觀察著自家少爺反應的上川管家卻眼尖地發現他握著茶杯的手不察意地緊了緊。
「父親大人……」清桐繼續晃了晃手中的袖子，聲音中的糖分含量倍增。
一定不能心軟……朽木白哉轉頭，繼續淡定地喝茶，卻是不再去看女兒可憐巴巴的眼神。
過了一會，他才瞥了管家一眼，卻是對著清桐開口道，「年幼任性，不能慣。」
被斥責的清桐垮臉，上川管家心領神會，此話明是斥責清桐，實則是對著他說的。
「是。」心微松。雖是不懼死亡，然而還是未免有死而逃生的慶倖之感。
「府裡的人，換一遭吧。」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叫上川管家的身子微微僵了僵。
他躬身道，「是。」
清桐暗自皺眉，卻知道這是父親的底線了，便沒有再出聲。只是暗自可憐自己，真是的，以後又要在眾目睽睽之下的過日子了……
事情揭過一章，上川管家暗歎一口氣，問道，「今天並未是月初和月中，少爺前來可是有事吩咐？」
清桐也停下手裡的櫻花糕，小嘴撐得鼓鼓，饒有興趣地看著父親。
朽木白哉身為朽木家的家主兼六番隊隊長，事務很是繁忙，自然不可能是隨時往流魂街跑。
而朽木木一族尊貴無比，自然有不少人打著小算盤。基於對清桐安全的考慮，現在清桐的身份在屍魂界還是保密的，除了極少數人之外，幾乎沒有人知道朽木家不僅有露琪亞，還有一位小公主的存在。
於是朽木白哉每次都是借著隊裡的巡視工作出來，在巡視完畢之後前來探望女兒。而巡視工作也只是在月初和月中各一次，所以才有上川管家剛才的那麼一問。
「恩。」朽木白哉的目光在女兒的嘴角停留了一瞬，掠過幼嫩唇瓣邊淺紅色的細碎糕點，「我要把她帶回主宅。」
清桐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樂壞了，直截了當地傻在那裡。
「少爺——」上川管家卻是有些急了，清桐小姐的身子還不知道能否適應瀞靈廷，如此貿貿然地把人帶回去，恐怕有生變故。
「無妨，」朽木白哉難得地正眼看了他一下，方又淡漠地移開視線，「只是暫居一段時間。」
然後又低頭看著一臉疑惑的女兒，睜著眼睛傻傻愣愣的模樣有一種憨態，眼裡不覺有淺淡笑意劃過。
此消息的衝擊力不小，清桐好一陣不能回神。
在流魂街的日子自然是過得不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還少了主宅那裡的繁瑣規矩，相比而言，還是這裡好。但是若果問她有什麼遺憾的，便是不能跟父親一起生活這件事了。
別說是一起生活，自從來到流魂街，清桐見到自家父親的次數也就僅限於每月兩次。有時遇上事務繁忙的時期，一個月還不定能見上一次呢。
她曾無數次猜想兩人一起生活的情景，父親還是會酷酷的，但面對調皮的自己有時仍然忍不住會露出無奈的表情，還有那個像極了母親的姑姑，聽說有著彆扭的可愛呢。一家人那樣的生活，應該會是……很不錯的吧？
不過這一切都必須基於自己有個健康的身體。
所以朽木白哉這回開口要帶她回去，清桐便罕見地激動了。
「真的嗎，父親大人？」清桐揪著朽木白哉的袖子，小臉興奮盡然。
朽木白哉對上她因高興而異常晶亮的雙眼，一時有些恍惚。記憶中有個女子，平時總是低眉斂眼，卻會在高興的時候仰起臉問他「真的嗎，白哉大人」，兩眼同樣是光彩耀人。
思及愛戀之人，朽木白哉經年不變的冷硬線條難得地緩了緩，「恩，你的十歲周禮即到。」
所謂的十歲周禮，重要程度便相當於現世人類的周歲禮，在屍魂界同樣是十分重視的，平民尚且要小小地慶賀一番，更別說是朽木這樣的大貴族了。
清桐高興難耐，登時從父親身上滑下，拉著上川管家要去收拾行李。
朽木白哉只輕輕放下茶杯，「不用了，府裡另有備置。」
我認枕頭，不帶著我的枕頭我睡不著。」年幼的孩子巴眨著大眼睛，表情似是為難。
正欲往外走的男子聽得腳步頓了頓，「……帶上。」
「是！」得令，清桐巴巴地跑回房間，抱上自己軟乎乎的大枕頭。
今天照常是風和日麗的一天，負責守護靜靈門之一的「白道門」的兕丹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倚著牆門覓了個舒服的姿勢，正準備偷偷睡個懶覺。
突然一股靈壓猛速地接近，強大而冰冷，夾帶著令人膽顫的力量。
兕丹坊無法自抑地打了個冷顫，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靈壓的方向，警惕地握緊手裡兩把巨大的斧子。
突地，一道修長身影毫無預兆地停至眼前，白色的隊長羽織因快速的行動而輕輕揚起。
「朽木隊長？！」兕丹坊難以置信地看著屍魂界鼎鼎有名的人物，眼睛幾欲脫框而出。
只見平素獨來獨往冷清不沾凡塵的朽木白哉，此刻懷裡竟是不知道抱著什麼，鼓起小小的一團。因為被羽織所擋，兕丹坊並不能看清，但還是敏銳地覺得今天的朽木隊長不似平時那般不可近人。
但是這不是關鍵，關鍵是這位大人居然還夾著一隻大大的枕頭，上面繡著一個很是可愛的頭像，貌似……貌似還和白哉大人有六成相似……
兕丹坊的呆滯娛樂了正透過細縫偷看的清桐，她不可遏制地捂住嘴樂了。
懷裡的小人兒竭力忍住笑，單薄的身軀還一抖一抖的，朽木白哉的臉沉得更厲害了，冷氣不加收斂地直逼兕丹坊。兕丹坊被強大的靈壓逼得一個不頂，單膝跪地。冷汗直流。
「退下，兕丹坊。」朽木白哉如是說，靈壓稍加收斂。
以強欺弱，很有用的手段。兕丹坊不敢遲疑，恢復行動後忙舉手托起了厚重的石門。
朽木白哉的身影立時消失。
朽木白哉自打降生於世，回自己的府邸何曾這般偷偷摸摸過？無奈因為懷中之人，實在是不能光明正大地走正門，只好由朽木家的秘密通道摸回了府。
回到房間的朽木白哉放下懷中人兒，坐在案前，周身冷凝氣息。
清桐抱著枕頭小心地躲得遠遠，大大的眼睛骨碌碌地轉著，不敢也不想靠近父親。想起剛才朽木白哉看到她枕頭的時候，小眼神那個淩厲啊，大有要拔千本櫻將其粉碎的架勢。
過了片刻，許久不曾登場的豐臣管家來了，恭敬地行了一個禮。聲音蘊含激動，「清桐大人，您終於回來了！」
黑髮高束，小臉如玉，有種稚嫩的漂亮。雖是還處於稚齡，一舉一動卻已經有了大家千金的規範，儼然貴氣隱隱。
豐臣管家好不感慨，這可是目前少爺唯一的子嗣啊，果真有乃父之風……
於是老人家又不淡定了，一雙老眼閃著淚花巴巴地瞅著清桐，十足的骨肉分離後的重逢之情。
清桐被瞧得不自在，忍住嘴角的抽搐，抱了枕頭慢慢地蹭到了父親懷裡。微歪著頭思索了一下，還是想不起這號人物是誰，只好仰起小腦袋，眼裡求救信號明顯。
朽木白哉眼波幾閃，終於大開金口，「豐臣管家。」
初遇
原來這就是上川那個嘮叨管家爺爺時常掛在嘴邊的好友啊，因為信任，所以即便久未見面，仍然生出了一絲親近之意。
「原來是豐臣管家，我可是經常聽上川管家提起您哦，他還說什麼時候有空要請您一起去喝幾杯呢。」笑眯眯地說著這話的孩子，意外的可愛。
「呵呵，勞您惦記了。」提起好友，豐臣管家總算正常了起來，笑呵呵的模樣也很是慈祥，似是尋常人家對待孫兒的爺爺一般。
由於有共同的話題（上川管家），所以一老一小很快熟稔了起來，幾句話便聊得極為投機。
被遺忘在一旁的朽木白哉（不甘寂寞地）咳了一下，豐臣管家又立馬正襟危坐，一副專業管家的標準姿勢。
清桐開始懷疑府內其實是有專門對此進行培訓的類似機構。
朽木白哉簡單交代了豐臣袁樹一些事情，便讓清桐先自行歇息去。身兼兩職，所背負的重任自是旁人所無法想像的。
細微的笑聲在遠遠的外邊傳揚而開，朽木白哉心神微蕩。
沒能伴其成長已是遺憾至極，那麼起碼，也要讓我親眼見證這重要的周歲禮。
伸手，抽屜中的照片被保存得很完美。經年而後，照片中那人的笑容還是那麼暖入人心，凝視著她，仿若還能聽到那清清淡淡的笑聲。
緋真。
這是在離開之後第一次回到出生地，清桐很是高興地隨著管家去了她的新房間。
內宅裡此刻沒有什麼下人，一片安靜，只有院子裡的櫻花獨自開得粲然，風過落英，這景象像極了流魂街的府邸。小泉叮咚，連那短木橋也是一模一樣。
清桐心下一暖，為這份不著痕跡的貼心。
紛紛揚揚的櫻花林，極為優雅絢麗。
清桐托著下巴坐在房間前的回廊上，傻傻發呆。
其實在剛出生那段經常昏睡的日子裡，在夢裡的各種紛亂杳直中，她總能聽到笛聲。有時纏綿婉轉，有時卻又極為清越，霎是好聽。
她也曾在私底下問過上川管家。管家告訴她，少爺和夫人的感情很好。少爺有空閒的時候，便會陪著夫人在樹下賞櫻。少爺的笛子吹得極好，夫人很是喜歡，所以後來少爺便教夫人一些簡單的曲子。
這也是母親生活了五年的地方啊。清桐隨意地拈起一小片落到她跟前的櫻花瓣。
世事總是這般無情。
相愛不能相守，相惡卻又斬不斷羈絆。我的多情對上你的無情，一江春水便東流。倘若僥倖得以兩情相悅，上天卻偏偏要插上一腳。
如果說人類的死亡不過是陰陽相隔，那麼魂體的消逝便是上天最為惡作劇的玩笑，亦是永遠也無法跨越的距離。
不過……清桐站起身，遠處傳來下人的呼喚。逝去的已然逝去，活著的還是要活著。過去固然要緬懷，但人總歸還是要向前看。
「我在這裡。」她笑著回應。
母親，請您放心。我會活得很好，比您希冀的還要好。
朽木白哉照常去了六番隊，不到時間是不會回來的。清桐無事人一個，便隨意地在府裡晃來晃去。
府裡的人都是朽木家的死士。既然朽木白哉能讓清桐現身於此，就勢必有把握不會讓消息洩露。
四大家族之首的朽木家家底豐厚，這傳承了上千年的古宅也是蘊雅至極。清桐一路左看右看，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靜美幽清的院落。
此處貼近櫻花林，其間有小卵石鋪成的小道蜿蜒，上面落滿繽紛花瓣，有蝶翩躚，很是靜謐的地方。
清桐一個人慣了，便悠哉地賞著花。
「你是？」女生帶著英氣的聲音突然介入這片安靜的世界，清桐旋然轉身。
那來到這個世上第一次也只唯一一次見到的臉便不加粉飾地撞入眼簾，黑髮黑眸，頓時不覺時間止步，世事流轉。
母親大人……
今天露琪亞休假，她的這處院落較為偏僻，但是環境卻很優美，是白哉大哥特意讓她居於此的。
在屋裡用完了早飯，便在院子裡散步，不料卻突然看到了一個陌生的小孩子。
這小孩子看起來不過才兩三歲的光景，想必應該才過周歲禮沒多久吧。衣著簡單，白衣黑髮，髮絲用繩子束起，臉龐稚嫩可愛。看著還有些……眼熟？
如此想著，就出聲招呼他道，「你是誰家的孩子？」
只是這麼一問，令她手忙腳亂的一幕便出現了。這個看起來乖巧可愛的小孩竟是盯著她愣了一下，然後漂亮的眼瞳水汽氤氳，一副要哭的樣子。
露琪亞頓時黑線罩頭，她長得有這麼可怕嗎？她還從來不知道自己有著一張一眼就能把小孩子嚇哭的臉。
倍受打擊，內心便分裂出了第二人格，在心裡叫囂著：太失禮了你，這可惡的小鬼！難道不知道這樣一聲不響就悶頭大哭很傷女孩子的心嗎？！快說你究竟是哪個混蛋家的？！老娘要宰了他！
心裡憤概得很，但嘴上還是不得不強作溫柔地安撫道，「欸，別哭了。」
聲音因為刻意的溫柔而顯得有些彆扭。
小孩子卻因為這份溫柔而更是泫然欲哭。
年輕的女孩同樣很是無奈，怎麼哄小孩她實在是沒有經驗。
在流魂街長大的孩子，沒有父母長輩的庇佑，想要生存下去，唯有自強起來。多餘的眼淚不會換得飽暖，更可能換得的是弱肉強食的無情淘汰。
便是在這般的人情冷暖中一步步成長起來，她從不知何為哭泣，更不知何為撒嬌。
怎麼忘得了那張總是笑意溫和的臉？只是不過短短一覺，醒來便已是天人相隔。
時隔十年，再次淬不及防地相見，心中那遏制已久的情感便是止不住地翻騰，千言萬語皆凝結在喉嚨，最終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喂，你還好吧？」對面的女生又喚了一聲，言語中不免有了淡淡的擔憂。
掩在袖子裡的小手緊握成拳，好似這般就能壓制住滿溢而出的情感。清桐斂下眼，再抬頭時眸中已是恢復如初的澄澈。
搖頭，「我沒事。」
露琪亞心下一松，暗歎道，看吧，果然不是自己長得有問題。「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
朽木內宅規矩森嚴，一般人等是不得隨意進出的。
因此能被允許進出，身份定是非同一般。
「沒人陪，我自己玩。」因為熟悉的臉龐，清桐低頭對著手指不去看她，話語中便不自覺地帶上了撒嬌的口氣。
大抵是哪個分家的孩子吧。露琪亞擯棄了心中那份怪異的熟悉感。
大人對小孩子都多少會有相同的關心心理，露琪亞此時有事外出，便隨口囑咐了一句，「小心點，別一個人亂跑。」
聽出她有要離開的意思，清桐果斷地抱了對方的大腿。
行動受阻，露琪亞低頭，與腿上的小團兒兩兩對望。
不久，露琪亞女王宣告耐心告罄，久違的十字架浮上腦門。
「小鬼！放手！」
「不嘛……」外加可憐巴巴的星星眼攻擊。
黑線，「我再說一次，放手！」
嘴一扁，又是金豆豆醞釀的前奏了。
露琪亞扶額望天，她自認生活得非常低調，也沒有趁夜黑風高做什麼殺人放火之事，為什麼還會有這等孽障報應在她身上？
此時，牆外傳來了男子不失豪邁的呼喊，「喂，露琪亞！」
咬牙，露琪亞乾脆把人撈起，運起瞬步。
不一會就很順利地就找到了豐臣管家。
豐臣管家看著清桐樹袋熊般巴著露琪亞的架勢，默默抹汗。
「管家，快把這小鬼帶下去！」露琪亞很不爽地指著清桐。
可憐的豐臣管家只好硬著頭皮上前，好聲好氣地哄著清桐，「清桐大人，您先下來可好？」
詫異于管家的態度，露琪亞又審視了清桐一番，怪哉，還真是越看越熟悉。
清桐很倨傲地一撇頭，「不要！」
真是個囂張的小鬼！於是露琪亞毫不客氣地當頭給了清桐一栗子。
「露琪亞小姐！」管家搶前幾步，雙手半伸，作大驚狀。
「好疼……」捂頭，含淚，清桐大大的眼睛看向始作俑者，滿是譴責。
被雙重譴責的露琪亞不甚自在地虛握拳頭，咳了一聲，「知道痛了就趕緊下來。」
可惡，面對這麼可愛的小孩子居然也下得了手！果然跟母親有著天差地別！清桐如是想著，手還是很沒出息地抱緊了對方。
真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小鬼！露琪亞不客氣地大手上陣，決心要把這塊粘人的牛皮糖撕下來。
清桐死活不肯放手，一場拉鋸戰讓管家在一旁看得是滿頭大汗。
由於顧慮著會因為力道太大而傷害到她，露琪亞並不敢用多少力氣。而對方也是鐵了心地要跟著她，卯足了勁抱大腿。
結果兩人都不約而同地累出了一身汗。
「你這小鬼到底想要如何？！」
清桐眨眼，言之鑿鑿，「跟著你。」
露琪亞怒瞪之。
管家見狀，忙和稀泥，「露琪亞小姐，要不您就帶著清桐大人去吧。」
見此，清桐也趁機表示自己會乖乖聽話絕不添加麻煩的。
無奈之下的露琪亞只好接納了建議。
兩人的身影消失，豐臣管家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一個問題。這個露琪亞小姐應該會小心著不洩露清桐大人的身份吧？不過話又說回來，露琪亞小姐知道清桐大人的身份嗎？
搖頭，就算不知道，這種事也該是由少爺告知露琪亞小姐的，他一介下人還是不要操心太多的好。
朽木宅的圍牆外，一頭紅發的男子雙手抱胸，靠在牆上，叼著一根草作望天狀。
「戀次！」
男子循聲望來，大手扒拉著沖天紅發，嘟囔著抱怨，「露琪亞，你也太慢了！」
清桐從露琪亞的背後冒出，大刺刺地打量著戀次。戀次則是被清桐的出現嚇了一跳，抖著手半響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露琪亞，這是你的孩子？！」
瞪大的眼珠子，徒然拔高的聲調，無不顯示著主人的驚訝。
露琪亞女王不負眾望地一腳踩在戀次頭上，齜牙笑得好不開懷，「你說什麼？！」
戀次蹲地抱頭，「好疼，可惡！你在幹什麼啊？！」
活該。清桐暗自竊喜，還裝得一本正經地指著他臉上的黑色痕紋道，「有紋身，是黑社會。」
被冠上黑社會由頭的戀次不明所以地貼上一張大臉，表情滿滿的都是疑惑，「黑社會？」
點頭，小手嫌棄地推開大臉，「對，說得簡單點，就是壞人的意思。」
露琪亞女王大為好奇，「你聽誰說的？」
某孩錚錚有聲：「書裡說的！」
另一個人可就沒那麼好脾氣了。原先的表情由疑惑化為猙獰，戀次啪啪有聲地扳著手關節，陰森森道，「小鬼，你很有膽量嘛！」
露琪亞秉著「人是她帶出來的，就要胳膊小腿完整地帶回去」的精神，迅速地退開幾步。
戀次忿忿地又瞪了清桐一眼，嗤聲，轉過身不耐煩地道，「快走吧，不然那瘋女人又要發飆了。」
「恩。」露琪亞提起清桐，給了她一個「你給我安分點」的眼神，跟上前去。
見狀，孩子彎了一雙眸子，露出尖細的乳牙。
就讓我放縱一次吧，這般靜靜地看著像極了母親的你。
哪怕你根本不是她。
外出
霞大路宅。
霞大路家是僅次於四大家族的貴族，因為掌握著屍魂界打造兵器的技術，所以在屍魂界的地位非常崇高。
戀次口中的瘋女人，正是眼前的的霞大路當代家主之女——霞大路千美子。淡金色的長髮逶迤及膝，粉色綴花的和服勾勒出完美身線，襯得人更是嬌嫩。渾身威儀，儼然有著尊貴者的氣息。
霞大路千美子是自真央靈術學院和和戀次、露琪亞兩人結識的，她性情開朗，而且還時而無事便混跡在學院，沒有一般貴族的高傲，由是很快便和兩人打成一片。
這回的清桐很安分地沒有出聲。不過不出聲不代表對方就沒留意到她。
霞大路千美子顯然也是驚訝不小，但畢竟沒有做出丟人之舉。她眉目微漲，小小驚呼一下，「這孩子……」
雖然對方沒有說完這句話，可露琪亞還是不由自主地黑了臉。若是連千美子也說出如戀次那般沒腦子的話，她也絕對會不吝嗇地補上一腳的。
清桐瞥了霞大路千美子一眼，打了個呵欠，不加理會。
好在自小是在貴族精英教育中浸染出來的，霞大路千美子心中雖是存在疑惑，好歹沒有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表現出來。
她甚是大方得體地笑了笑，讓露琪亞和戀次兩人立時心生警惕，齊刷刷地後退了兩步。
這是多年來得出的經驗，露琪亞和戀次深刻知曉，眼前這女人看似端莊毓秀，骨子裡實則有著比流魂街孩子還狡詐惡劣的心思，讓他們這兩人正宗流魂街出生的人都自歎不如。
一般此女會露出這種表情，只有在兩種情況下。一是正式的交際場合，為展現她的大家閨秀風範而笑；二則是在算計人的時候，心裡有某種計畫要付諸現實。
不消說，眼下便是第二種情況。而那對象，便正好是還在扮無辜的清桐是也。
不過好友這種不加掩飾的反應，讓千美子——
陰笑：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又是齊齊後撤（驚恐）：沒什麼！！！
聲調拔高：哦？真的沒什麼？
雙手交叉於前（飆淚）：絕對沒什麼！！！
看不出露琪亞女王和這位黑社會小哥還挺有搞笑天賦，無聊已久的清桐在一旁是看得樂不吱聲。
只是才樂吱了一半，那笑得忒有內涵的女人就調了頭對向她：「小妹妹，你是哪家的孩子？」
清桐笑意頓消，變為默然。這聲音，這語調，怎麼聽著那麼像……意有所圖的怪阿姨……
腦子裡不自覺地就浮現了很是經典的一個場景：
在春光明媚的一個早上，一個可愛的小盆友遇上了一個怪阿姨——
怪阿姨（笑）：小妹妹，你一個人在這裡幹什麼啊？
小盆友（同笑）：玩~
怪阿姨（繼續笑）：哦？你是哪家的孩子？
小盆友（警惕）看著對方不說話。
怪阿姨（諂媚）：小妹妹不用怕，姐姐沒有惡意的~
尤然不知自己已被眼前的小孩子打上誘拐犯標籤的千美子再接再厲，「恩？小妹妹不用怕，姐姐沒有惡意的。」
她逕自笑得春暖花開，清桐嘴角微不可見地抖了抖，看吧，果然有問題。
千美子索性蹲下身，姿容優雅地與清桐對視。清桐圓圓亮亮的眼睛對上對方的美眸，眨了兩下，突然仰起頭望著露琪亞，頗是可憐巴巴的。
露琪亞被淬不及防地這麼一看，甚是不自在地咳了兩下，「那個，千美子，這小鬼有什麼問題麼？」
千美子眉心不著痕跡地緊攏了一下，很快恢復正常。她站起身，附在露琪亞耳邊私語了幾句。
結果氣場向來無敵強的露琪亞女王華麗麗地露出了遭雷劈的不雅表情。
「千美子，你是說——」
不同于好友的驚訝，千美子只笑著說了句，「嘛，我也只是猜測而已喲。」
對方卻斂去輕鬆的表情，嚴容點頭，「我明白了。」
出了這麼一檔事，原本約好的踏青之行也沒心情繼續了，露琪亞便匆匆地告別了好友，顧不得身後戀次的大喊大叫。
「喂喂，露琪亞，你怎麼就跑了……」
怎麼回事？大哥怎麼會突然有了個孩，而且還這麼大了？可是在府裡從來沒有見過嫂子啊，也沒聽誰說過有女主人……難道是……私生子？！
書裡不是常常有這麼個情節麼？有權有勢的男主角在某一次外出中意外地被設計了，然後與女主角一夜風流。醒來後人去床空，男主角無可查找，經年之後，由於各種各樣的緣故，男女主角再次不期而遇。更重要的是，女主角身後會突然跳出一個小孩子，歪著頭瞪大眼睛指著男主角天真地問道：你就是我的便宜爸爸？
事實證明狗血劇的力量是強大的。露琪亞在風中淩亂了。
露琪亞離開之後，清桐一個人坐在橋上發了很久的呆。不時有飄零的花瓣落到了河裡，悠悠晃晃地飄過。
「為何在這？」
朽木白哉冷清的聲調摻入這潺潺流水，說不出的好聽。
今天他因為女兒，難得地沒有加班加點，準時地下班回家，卻是找了大半個院子才找到了人。
清桐倆手攀著木橋的護欄，胡亂地晃著兩隻小短腿，悶悶地道，「好無聊啊，父親大人。」
「起來。」
「不要。」
「不要讓我說第三次，起來。」
「不要。」
放眼整個屍魂界，有哪個敢跟他這般說話的？朽木白哉眼角跳動，微不可聞地歎氣。大概也只有他這個表面乖巧內裡卻不失任性的女兒了。
見她無意起身，朽木白哉繃著臉把人提起。清桐順勢環上他的脖頸，埋首軟軟地說，「父親大人，我今天見到露琪亞姑姑了，她長得很像母親。」
朽木白哉的身子一僵，斂下眉眼，隨即抱著她離開了這座院落。
今天朽木家的晚餐註定吃得不平靜。
當那個小人兒隨著朽木白哉出現的那一刻，便生生地見證了露琪亞心中的猜想。
食不言，寢不語。這是禮儀。
露琪亞心裡疑惑重重，急於找到答案。而掌握著答案的正主卻是不緊不慢地吃著飯，舉止優雅儼然一副標準的貴族范。
清桐沒有半分的不自在，沖露琪亞笑得一臉討好，還手腳不穩地打算用小湯勺為她添菜。
清桐見露琪亞只顧著埋頭吃白飯，連菜都不曉得夾，心下感慨，父親大人的威壓實在是太過強大了……
只是她這個添菜的意圖是好的，做起來就不是那麼美好了。
小孩子的身體行動就是不便。拳頭肉肉的握不穩勺子，夠不著對方的碗，想站起身，結果不知怎麼的手一抖，菜就華麗麗地栽飯桌了。
安靜。
露琪亞繼續埋頭扒飯，她絕對沒有看到大哥用靈力去打歪清桐的勺子，絕對沒有！
朽木白哉繼續淡定地嚼飯。
清桐訕訕地笑了笑，心裡嚴重鄙視自己，然後又用「還是小孩子嘛」的理由自我開解。
接下來的飯吃得相當順利。
原因嗎？原因就是當清桐企圖再接再厲為露琪亞夾菜時，露琪亞分明看到自家兄長眼疾手快地拿起另一隻備用湯勺，果斷地舀了一口飯塞進女兒口中。
然後很理所當然地忽略對方淚眼汪汪的指控，逕自用餐。
居然能抵禦殺傷力那麼強大的眼神攻擊，真不愧是大哥！由是露琪亞女王對自家兄長的崇拜更進一步了。
（再次感歎，盲目崇拜不可取啊……）
好不容易挨到晚飯結束。
露琪亞安靜地跪坐在房裡，有些忐忑不安地等待兄長接下來的話。
果然在靜默了一會之後，「露琪亞。」
「是。」早已習慣對方不帶情感的稱呼。
「今天……」
難道大哥是準備告訴我關於清桐的事了嗎？還有那位素未謀面的嫂子……
「晚上……」
恩？晚上？
「吃飯時……」
怎麼感覺有點不對勁……
「你為什麼走神？」
今天晚上？！
吃飯走神？！
誒！！！
露琪亞抬頭，好不震驚地看了自家兄長一眼。
大哥……（失意體前屈）為什麼我由自內心地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在裡屋裝睡而後透過屏風偷窺的清桐發誓，她那一刻絕對在父親大人的眼裡看到了惡劣的笑意，即使它只是一閃而過。
沒有看到自家女兒眼裡赤果果的鄙視，朽木白哉還在繼續他讓人蛋疼的談話。
可憐露琪亞女王雖是在面對小草莓等人的時候氣場十足，但是對著自家大哥的時候卻是因為對方更上一層樓的氣場而露出了單純好騙的一面。
「我……」無力了半響，露琪亞女王最終選擇俯低身子，用行禮的姿勢掩蓋嘴角的抽搐以及腦門上的黑線，「我很抱歉，兄長大人。」
朽木白哉很酷地「恩」了一聲，神色不改。
清桐在後邊看得眼角直跳，父親大人，您老演技真好……
好了，飯後的娛樂時間結束，也是時候進入正題了。若是讓女王知道自家道貌岸然的兄長居然拿自己當飯後娛樂，不知道又該是怎樣的一番糾結心情。
「你可是有事？」
露琪亞心中哀怨，有事的應該是兄長您吧？
但是既然兄長開口了，自己自然不好駁了他的話，只好木著一張小臉道：「是，兄長大人，請問清桐可是您的子嗣？」
深蘊說話之道的人都該瞭解省略號這一重要的標點符號，它在某些時刻可以起到很是非同一般的作用，既能點明了說話人的意思，又不會顯得過於突兀。
有了前面逗女王的前奏，此時的朽木白哉就比較好說話了，他放下手中的白瓷杯，很是含蓄地給了聲「嗯」。
掀桌！嗯什麼嗯？！就這麼輕飄飄地一個位元組就打算接待事情了嗎？！
在露琪亞女王內心「熱情似火」的時候，朽木白哉終於再次打開金口，「她為吾兒。」
即使心中已然有了幾分猜想，但真的得到了兄長的親口承認時，露琪亞還是免不了呆滯一下，又憶起下午自己對這突如其來的小侄女的猜想，頓時腦子胡成了一團，被自己雷得裡焦外嫩。
見這個妹妹並沒有似往常那樣避自己，朽木白哉心下受用，難得地多了一絲耐心，「可還有事？」
白哉常年的威壓在此時無疑發揮了大作用，露琪亞下意識地就問出了口，「那麼大嫂……」
才提起這事，本還勉強算輕鬆的氣氛頓時一滯。
朽木白哉罕見地不顧貴族禮儀，截斷話頭冷言道，「露琪亞，退下。」
龍皆有逆鱗，饒是再堅強的人，失去摯愛之事被提起，哪怕時間消逝多年，哪怕只是輕輕的提及，也依然不願再次觸及。
在兄長大人的威壓下浸染多年的露琪亞則是默默退下。不同朽木白哉的冷凝，這位女王的想法卻是：兄長這般惱羞成怒，我果然猜對了麼……
眼看著妹妹離開，朽木白哉的眼角才似有似無地瞟了一眼屏風，輕輕地哼了一聲，端起涼透了的杯子。
而接到父親暗示的清桐立馬躺下，蓋被，閉眼，動作行雲流水。
悠于 2016-1-13 12:44
請帖
十歲周禮，是在屍魂界誕生的生命極為重要的日子之一。
作為當代朽木家家主唯一的子嗣，清桐更是要在這一天接受朽木一族世代家僕以及死士的跪拜，這便相當於正式成為這些人效忠對象的禮儀。
其實這也可以說是朽木家變相的一種身份承認。因為只有受過此禮的朽木子弟才能真正算是朽木家的核心子弟，不僅能在平時得到這些人的尊敬以及保護，更夠在緊急時刻跳過家主調用府中的守備力量。
這決定無論是對當家之人抑或是受禮者，都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眾所皆知，手握大權的人通常都不希望身邊有越權之人的存在，這樣不但不利於自己對於大局的掌控，有時甚至會被心懷不軌者趁虛而入。
正所謂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
因此朽木白哉的這一決定，是相當出乎一些人的意料的。朽木家長老會的長老之一朽木零巒便是如此。
「他真的這麼說了？」聲音的喑啞，面容上年邁，腐蝕不了沉溺於權勢的心。
不甘屈於人的心，總是不安分地蟄伏在黑暗之中，伺機而出，只為有朝一日權勢加身，輝煌無二。
「回大人，是。」
「繼續探查。」
「是。」
大家族裡的明爭暗鬥，清桐的經驗不多，卻也隱約知道這件事並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要知道，她現在也不過才堪堪要過十歲周禮，還是實打實的小屁孩一個。在如此善惡不分的年紀，若是某些有心人士刻意挑唆，將來的自己很可能會衝動地做出一些對自家父親極其不利的事情。
說白了，假如她真的才是小孩子的智商，那她十有八九會被利用，然後傻愣傻愣地鑽進人家為她而設的套子裡，接而腦殘做事，父女相殘。
這樣也即是將清桐置於風尖浪口，如此的行事原則與朽木白哉之前試圖隱藏的行徑相悖。
不想暴露我的身份，卻又作出這樣的決定。
想單細胞地跟自己說其實沒什麼問題的，心裡卻止不住地疑惑叢生。
矛盾的存在，往往意味著紛亂因素的糾纏。
清桐漫不經心地嚼著纏著管家送過來的點心，以手撐腮，發著呆。
而對於身份保密這一事，豐臣管家的大意是這樣的：可能洩露秘密的是沒資格上檯面的，上得了檯面的是絕不可能洩露秘密的。
言下之意也即是說，您一顆心儘管給我放得妥妥當當，神馬問題都不會發生的，您只需乖乖地等待他們的認主儀式即可。
掌握府中一干大小雜事的管家既然如此說了，清桐自然是樂得清閒，很是盡職地扮演著一個正常而不失活潑的小孩子。
朽木白哉仍然是每天準時上下班，偶爾假裝冷酷地逗著女兒和妹妹，一副好好隊長，好好父親和好好哥哥的模樣。
算一算，日子也差不多了，是時候發請帖了。
二番隊的邢軍監控著全瀞靈庭的動靜，這一點朽木白哉自然是知道的。瀞靈庭中稍有實力的勢力，都多多少少有自己獲知消息的管道。想要掩蓋清桐的存在，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那些隊長以及地位尊貴的貴族高層，想必已經知曉這個消息很久了。不過也不要緊，本來就沒想能遮天蔽日，只是想暫時拖延一下時間以及麻痹一些人罷了。
一句話點明了一切。
有人心懷不軌，有人隔岸觀火，所有的做法只是盡可能地為接下來的清除減少一些阻礙，爭取更多的時間。
而今，那些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隱藏變得多餘，索性以另一種的方式隱晦地公開。
隊長室裡，朽木白哉將批好的隊務交給副隊長戀次。等到火紅頭髮的男子離開之後，他又重新執起筆，手起筆落，一行行漂亮的字便踴躍紙上。
當日，十三番隊隊長各受到朽木家的請帖一份。
請帖名義上是賞櫻，至於實則目的，各隊長也都是心照不宣。能混到隊長這級別的，除了某個戰鬥狂人外，大都是心思通透的。
「十歲周禮？是那個叫朽木清桐的女娃？」
空曠的一番隊隊舍，護庭十三隊總隊長兼一番隊隊長山本元柳齋重國靜立室中，手握斬魂刀化成的拐杖。副隊長雀部長次立于其後一步開外。
咋咋一看，便生出很是默契的感覺。兩人間的站位，竟是沒有絲毫破綻。
不愧的總隊長。二番隊隊長碎蜂立於山本總隊長面前，言簡意賅，「是。」
蒼老的聲音，並不虛弱的氣勢，「老夫記得那個娃娃身子很羸弱？」
「是。據刑軍報告，是前些天朽木隊長親自接回瀞靈庭的。」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二番隊隊長應聲退下，山本老頭側身對著天空，靜默半響。
良久才說了這麼一句，「……朽木家很久沒熱鬧過了。」
至於沒熱鬧過的原因，大家皆是心知肚明的。雀部長次默然，明智地沒有接話。
「也罷，過段時間你親自替老夫去一趟吧。」
「是——時間差不多了，請問現在去泡溫泉嗎？」
即使貴為總隊長，該有的威嚴還是要有的，因此就是此刻內裡相當愉悅，山本總隊長也只是很矜持地給了聲「恩」。
十番隊中，禦姐亂菊笑得天花亂墜，正不亦樂乎地逗著自家的天才隊長。
「呀，隊長，這是女孩子的情書嗎？」
金華色的頭髮，燦爛的笑容，拔高的音調，讓日番穀情不自禁地眼角抽動。
「松本！」
蒼發青瞳的少年沉了聲音，殊不知故作老成的表情恰恰是副隊長最萌的。
果不其然，女子笑彎了一雙眼，得寸進尺道，「阿勒，隊長這是……害羞了嗎？」
「你很有空嗎，還不快去工作！」
換做旁人也許被嚇破了膽，但是松本亂菊的性子只能是用唯恐天下不亂來形容，女子笑得無辜，「隊長，今天的隊務處理完了喲。」
對付這個不著調的副隊，日番穀也是有了經驗。聞言，他便很熟練地低身往桌底下一瞄，亂菊則是很有先見之明地捂住耳朵。
下一刻，十番隊便傳出了隊長惱怒的吼聲：「松本！我說過了吧，上班時間不許喝酒！」
過往隊員紛紛搖頭，顯然對自家隊長和副隊的相處方式，已是見怪不怪了。
而裡面的松本亂菊還不肯乖乖認罪，「討厭，人家就喝了一小口∼」
日番穀以手撐額，一小口？那誰能告訴我你臉頰上的紅暈和那個輕飄飄的尾音是怎麼回事？！
春日明媚，正對同好友對酌賞花的好時節。
「十四郎，果然還是你這裡清靜啊。」身披梅紅色外衣的春水京樂慢條斯理地品著酒，好不悠哉的享受表情。「真是好酒。」
深諳好友的秉性，浮竹笑笑，手握成拳，捂著嘴低咳了幾聲。
「你又避開伊勢副隊長偷懶了。」
京樂索性躺在回廊上，單手枕頭，笑得懶洋洋的，「話不能這麼說呢，我可是個愛護副隊的隊長哦。」
話音剛落，副隊長伊勢七緒就閃身而現。還是那麼不言苟笑的表情，女子只推了推鏡框遞上剛剛隊員遞送上來的請帖，毫不給自家隊長面子道，「隊長要是真的愛護我，那麼就請回去工作吧。」
「哎呀，小七緒，你要是這麼說我會很傷心的呐。」
「請隊長翻閱。」冷靜的語氣，絲毫不為所動。
浮竹捂嘴低笑，京樂無辜地看了自家副隊一眼，接過請帖百無聊賴地看了起來。
回廊轉彎處又傳來十三番隊兩個副隊爭吵的聲音。
隨著聲音的推近，互相推搡著的兩個三席也爭先恐後地奔了過來，一男一女都是氣場十足。
「混蛋，不是說好了劃拳定誰來給浮竹隊長送請帖的嗎？」
「怎麼樣，先下手為強嘛！」
「可惡，都說不許打臉了！難得你不知道女孩子的臉是最重要的嗎？！你這只討厭的猴子！」
「少囉嗦！你不也動手了嗎？！」
一般而言，十三個番隊的席官甚少有並排而列的。而十三番隊恰恰好就有這麼個特例，虎徹清音和小椿仙太郎便是同時位列三席。
兩位死神平素雖是十分不和，吵架更是家常便飯，但彼此間卻又有著一份獨特的默契，大抵就是傳說中的冤家吧。
浮竹天生體弱，隊裡事務大都是交予副隊長志波海燕，這兩個三席便擔起照顧隊長的責任，忠於浮竹，經常伴隨其身邊。可以說，兩人吵架的焦點通常都是為了爭寵。
對付這兩個三席，浮竹已經是摸索出了自己的一套經驗。
「咳咳。」故作虛弱的聲音，果然順利引得兩個下屬的注意。
「浮竹隊長不要吹太久的風，還是進屋休息一下吧。」
「卑鄙的傢伙，這明明是我想說的！」
「好好，我知道了，」醇厚的笑容，安撫性極強，瞬間平靜了兩個下屬，「隊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兩位三席聞言互瞪一眼，接著一封被四隻手抓得緊緊的請帖呈在了浮竹面前。
浮竹略略一看，「這……」望向好友的眼神，分明是帶著詢問的肯定。
京樂點頭，示意了一下手中的請帖，「看來你也收到了。」
沉吟，「這事不簡單。」
「日子太安靜也未免無趣，大概是嫌無聊了吧。」一句話就把陰謀者的心機說成了無聊的舉動。
「小人的舉動總是防不勝防，我看此事還是多加注意的好。」
「我知道了。」
「隊長，我來看您了。」
白膚細目，笑得極為狡黠的死神操著一口關西腔出現，白羽織的後方儼然是個大大的三字。
「銀。」平靜地放下筆，藍染四方鏡框下的眼眸不帶絲毫意外。
「阿勒，隊長還是一如既往地勤快呢。」私下的相處，仍然沒有改變原先的下屬語氣。
「你也是隊長。」所以還是不要老偷懶的好。打擊對方的同時，也提醒對方應該注意自己如今的身份。
「是是。」漫不經心的應答，有敷衍的嫌疑。
熟悉心腹的性情，籌謀大事的男子自然不會輕易為此惱怒。
「隊長會去嗎？」
沒頭沒尾的問題，難不住以睿智著稱的大Ｂｏｓｓ，「當然了，朽木隊長難得邀請同僚，自然是不能夠拒絕的。」
市丸銀撇嘴，不屑自家上司的裝模作樣，細長的手指隨意把玩著手中的請帖，聊家常般，「應該會很熱鬧吧。」
扶了扶鏡框的藍染笑得格外醇和，「我想會的。」
話音帶笑，似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宴會（上）
又是春光明媚的好日子。
朽木宅一大早便有賓客開始陸續來訪，豐臣管家帶著一干下人有條不紊地招呼著客人，臉上始終笑意不減。
身為宴會主人的朽木白哉亦是褪去了平日的黑白隊長裝扮，著了一身簡單而不失高貴的黑色和服，端坐主位，清貴不可直視。
由於此次宴會的意義不同一般，規格自然也是按照最高等的模式操辦，人手難免一時有所不足。除卻原先安排的人員，豐臣管家又從下邊調了幾個小丫頭幫忙。
這些小丫頭也都是從小就生長在朽木家的，不過是因為地位不夠，所以甚少有機會近距離見到傳說中集才貌于一身的天才家主。
這回幾人得以不近不遠地望上朽木白哉一眼，就已是興奮得不能自已了。
三人手裡拿著宴會需要的東西，一邊走一邊小聲地討論著。
「哇，朽木大人真的很帥啊！」放亮的眼睛，使長相平凡的臉也添了幾分可愛。
「小聲點，讓管家聽到你就死定了——不過朽木大人真的好帥！」年紀最大的一個，即使努力想要做到面不改色，最終還是忍不住附和了一聲。
「是吧是吧，要是我以後能遇到像朽木大人那麼優秀的人該多好？」情竇初開的年紀，總是有著最美麗的憧憬。
「不可能，像朽木大人這麼優秀的人是不會再有的了！」斬釘絕鐵，原本一直沉默的少女突然握拳，一副堅決維護偶像的表情。
躲在樹上的清桐手裡摘了櫻花把玩，一字不漏地將丫頭們的私語聽了個全。
聽了這麼一番少女情竇初開的對話，清桐煞有其事地摩挲著下巴做思考狀。
恩？看不出一結過婚還帶著個小拖油瓶的男人還這麼受歡迎，果然她應該說年齡不是距離嗎？
不過貌似以她現在為人子女的身份，聽到別人這等覬覦自家父親的話，不該是這種感慨語氣吧？或許，她應該跳下去大發一通雷霆。
「只是這小身板跳下去，更多的可能是直接死翹翹吧……」
年幼的孩童在樹上自言自語，下方的豐臣管家卻是汗毛直豎地發現今天的幕後小主人翁不見了。
不見了？！！！——快、快找！
又因為其身份不宜喧嚷，實在不好對外解釋為什麼在這當口對一個小屁孩如此看重，老人家只好帶著幾個心腹在偌大的朽木宅裡邊團團轉。
「我知道了。無妨，交由我處理。」知曉消息，一派家主風範的朽木白哉只是淡定地站起身，逕自朝外走去。
孩童心性未泯，自然少不了做些調皮之事，是以根本沒有絲毫意外。
步至清冷的後院，男子才輕抬下頜，對著暗處略作示意。
真不愧是朽木家特訓出身的暗衛，家主才一點頭，立時就高效率地揪出惹事的了小禍害精。
拿到人的朽木白哉又施施然地回到了屋裡——他如今提人的動作已經是越來越熟練了。
被捏著領子，大感顏面無存，清桐賣力抗爭了一番，只可惜掙扎無效。
進屋，丟人，坐下。
問，「怎麼上樹的？」表面平靜，內裡積怒。
撇嘴，坐下，低頭。
「爬上去的。」看似乖巧，實則頑劣。
眼眸不帶抬一下，聲音冷凝，「說仔細些。」
「一定要說？」皺眉，一張小臉揪成一團。
不予置否的回應，儼然最清楚地傳達了自己的意思。
「好吧，」被審問的孩子撇撇嘴，動了動開始麻痹的腿，「恩……就是先爬上了屋旁的樹，接著上了屋頂，再爬到另一邊。」末了，還強調道，「就是這樣而已。」
一句話交代了事情始末，但想也知道實際操作起來必定不會只是這麼簡單，更況且操作物件還是個小小的孩童，沒有絲毫靈力。
聽著女兒用「沒什麼大不了」的語氣交代著全部的犯罪過程，朽木白哉神情不該，只端著茶杯的手指有些發僵。
吸了口氣，破天荒的，男子居然一副聊家常的和藹口氣，「你的精神頭看來不錯。」
清桐的反應是什麼？
驚悚！
自家父親是什麼德行，清桐自認還是瞭解有七八分的，雖說不該這樣子詆毀父親，但這男人的性子著實是算不上和藹可親。如今突然用上了這般語氣，不但不讓人受寵若驚，反倒是感到十成十的毛骨悚然。
輕飄飄的一句「精神頭不錯」就讓清桐頭皮發麻。
沒得說的，當即手腳利索地埋頭俯首，採取了乖巧無比的認罪姿態。
「我錯了，父親大人。」
識時務者為俊傑，認錯態度的優劣決定最終的判刑。
「少爺，卯之花隊長到了。」門外傳來豐臣管家恭敬的話音。
朽木白哉放下杯子，威脅的意圖達到了，便不必再作糾纏。
「今天是你的十歲周禮，莫要失禮於人。」
只丟下淡淡的一句囑咐，便旋身離開。
冷淡得可以的語氣，不瞭解的人，總是將此提醒理解為警告。
清桐不甘地撇撇嘴，貌似被當做小孩了……
——喂，你本來就是小孩子吧？
宴會即將開始，身為主人的朽木白哉正坐首座，冷凝之氣不減，大殺四方。
卯之花是第一個抵達的隊長級人物，身後跟著副隊長虎徹勇音。豐臣管家親自引了她進來。
「多謝邀請，朽木隊長。」
身為瀞靈庭歷任最久的四位隊長之一，眼前這位女子雖是一直溫和有禮，卻沒人敢小瞧其實力。
「不客氣。」
向來不正眼瞧人的男子罕見地對著卯之花點了點頭。
卯之花心下隱約有些明瞭，只微笑著入了席。
若是平時普通的賞花宴，總隊長自然是不會理會的。
然而此次不同一般，山本元柳齋重國又身份持重，便派了副隊長雀部長次郎前來。
當日負責瀞靈庭保衛工作的番隊分別是二番隊，七番隊以及九番隊，是以這三位隊長都未曾出席。
更木劍八和涅利繭也沒有出席，不過大夥都司空見慣了。這兩個傢伙一個是戰鬥狂人，一個是科學家瘋子，從本質上講有一定的相同之處，也即都是偏執狂。
不道德地說一句，他們不來說不準還是好事一件。
此次借賞花大辦宴會，至於真實意圖，受邀的客人都心知肚明，因而紛紛不約而同地攜禮上門，除卻某人。
「阿勒，連碎蜂隊長也送了禮，我兩手空空的，不大好意思呢。」帶著狡猾意味的關西腔在這交籌換盞中，有一種特別的韻味。
「要不，我把柿餅分你一半？」說著，男子歪了歪頭，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紙袋。
難得有假期的三番隊隊長，在跑去潤林安買了新鮮出爐的柿餅之後才驚訝地發現自己忘記了今天的宴會。
然則這看似自責的話卻是沒有包含多少真誠。
「無妨，市丸隊長隨意。」沒有因客人身份的不同而改變語氣，朽木白哉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那我就不客氣了。」市丸銀雙手攏袖，毫不推辭地把心愛的柿餅收攏會懷。銀紫色的髮絲伏貼，幹練身軀套著寬大的隊長服，笑出一臉孩童的狡黠。
施施然走開的三番隊隊長在堪堪走出幾步遠的時候，就遇上了前來尋人的副隊。
因為被最尊敬的隊長拋棄，吉良伊鶴本來哀傷的表情更是直接蛻變成了哀怨，「隊長，您怎麼不通知我一聲？」
「恩？原來是伊鶴啊，我一時忘了，真是抱歉呐，」嘴角弧度不變，男子笑眯眯地哄著自家副隊，「來，我把柿餅當做賠禮好了，剛買的哦……」
總是一副孩童心性，這個男子的世界觀和人生觀顛覆得離譜，並不好琢磨。
吉良一時不慎，被隊長塞進了一塊柿餅，又苦於不能當面吐出來，只能一臉痛苦地咽了下去。
果然，柿餅什麼的最討厭了！
後方是五番隊隊長藍染忽右介攜著害羞可愛的副隊雛森桃。
雛森桃同吉良伊鶴是同一屆的真央學生，兩人還有阿散井戀次曾在現實實習中同生共死過，所以私下關係也相當不錯。
眼下見他吃癟，小桃子抿著嘴，不客氣地笑了出聲。
誰都知道這個為了隊長，犧牲自己的性命都毫不在乎的言聽計從的副隊長，偏偏最討厭市丸隊長喜歡的幹柿子。
交友不慎，吉良哀怨地瞅了對方一眼，又趕緊追著隊長去了。
「朽木隊長。」對他人的基本問候，這位有著「最厚道隊長」稱呼的男人從來不會省略。副隊雛森桃也繼承了其良好禮儀習慣，恭敬地鞠了躬。
「藍染隊長。」
「小小心意，不成敬禮。」雛森適時地奉上禮物。
「客氣了。」
依然不變的冷淡話語，即使對方是在屍魂界有著普遍讚譽的隊長。多年的上位者生涯使得這個男子已然變得成熟睿智，不只是單憑著表像評定一個人。
又是簡短的對話，深褐色頭髮的男子笑著走開，轉身的一刻鏡光甚是低調地一閃而過。
副隊亦步亦趨，看向隊長的眼神明顯帶著少女雖羞澀卻最純真的憧憬。
依然一身花哨打扮的京樂隊長相當之高興地出現了，他垂涎朽木家的櫻花釀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好友浮竹自然是相伴而來的，對他如此露骨的酒鬼形象相對尷尬，但也無奈地表示無語。
眾隊長中年紀最小的天才隊長日番谷冬獅郎也隨後出場，身後的副隊亂菊揮著手，大大咧咧地同雛森桃打招呼，「桃，好久不見了，今天也讓我們不醉不歸吧！」
日番谷立時頭冒青筋，沉聲警告，「松本！」
「亂菊姐還是這麼熱情呢，」雛森桃笑著回禮，又調頭對日番穀一本正經地說，「小白，不要這麼嚴肅嘛。」惹得亂菊一陣掩唇偷笑。
小白的稱呼是兒時兩人私下的昵稱，此刻被如此公諸於世，少年老成的日番穀也不禁耳尖泛紅，「請叫我日番谷隊長！」
唯恐天下不亂的京樂見狀，也在跟著在後頭添亂，「是啊日番谷隊長，這種時候就應該盡情地放鬆一下。」
副隊長伊勢七緒托了托厚重的眼鏡，聲音如她的衣著一般嚴謹，適時解救了十番隊隊長，「請注意形象，隊長。」
京樂單手扶著斗笠，「小七緒也是，不要總是那麼嚴肅嘛。」
浮竹十四郎無奈地咳嗽了幾聲，思忖著必要時是不是該藉口身體不好提前退場。
身後的兩個三席為了誰去獻禮，又展開了新一輪的鬥爭。
宴會（下）
客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朽木白哉宣佈宴會開始。
上好的櫻花釀上桌，京樂這位花花大叔一下子就樂得不行了。
須知道，這櫻花釀可是朽木家族的秘制佳釀，工序繁雜，釀成之後起碼得在酒窖裡買上一百年才能開啟。不外傳的，外頭根本就沒得賣。
對於一個常年混跡於屍魂界的酒鬼來說，沒有什麼比櫻花釀更吸引他了。
需注意的是，這裡面同樣有個對朽木家的櫻花垂涎名已久的小酒鬼——
早就聽說了朽木家有名的櫻花釀，只可惜自己身為小孩子，不被允許沾酒。
眼下見眾人都在忙碌著招呼客人，無暇顧及她，清桐的小心思頓時就活躍起來了。
「嘿嘿……」小孩子的笑聲隱藏得意。
身子的虛弱註定他不能似好友那般暢飲開懷，身姿淡雅的男子輕拾酒杯，安靜淺酌，含笑的眼眸絲毫沒有被宴會的吵雜沾染。
好友京樂早早拉開架勢，跟著十番隊的副隊肆意拼酒。
「亂菊桑的酒量還是那麼好啊∼」留著鬍鬚的大叔聲音調笑。
女子因飲酒而薄紅的臉頰格外誘人，不過眼神的晶亮還在告訴著旁人：老娘還沒醉呢！
「京樂隊長才是呢，來，再來！」
一男一女又開始拼得不亦樂乎了。浮竹看得連連搖頭失笑。
倘若自己體魄康健的話，現在說不定也會同他們一起……
這個想法才在腦裡浮現，浮竹就不禁搖頭，自己什麼時候也會生出這般無意義的感慨了？正在此時，孩子帶著稚氣的聲音便響在耳側——
「這位美人叔叔，美酒孤飲，豈不可惜，何不一起？」
貌似被調戲的十三隊隊長帶著難以置信側過頭，眼神正好對上一雙明眸，微微驚訝。是個身量才一丁點的孩子啊……
不消說，這個人小鬼大的孩童正是不安分偷溜入席的清桐。不過貴族們大都是自小就開始參加諸類宴席的，因此也沒引起什麼特別關注。
她嘻嘻地笑著，毫不避讓地打量著這個傳言中體弱多病的隊長。
許是因為都一樣的天生體弱，才會忍不住在看到這個神情微帶落寞的男子時便出聲相邀。
如瀑的三千白絲，意外地稱合男子白皙的膚色。清桐有些好奇地用肥短的食指挑起一縷，細細地看著。
據說是幼年時第一次肺病發作，大病三天的後遺症呢。
對他人一向溫和有加的男子，在面對著小小孩童時就更是和顏悅色了，「你是誰家的孩子？」
聲音明明是帶著寵溺的，清桐方才被朽木白哉弄出來的鬱悶之心又開始作怪，圓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我叫清桐。」
好吧，小孩子就小孩子吧，起碼可以占些年齡優勢。
在聊了幾句之後，清桐就開始毫不掩飾地表達出她對櫻花釀的渴望之情。
被這麼一雙可憐巴巴的大眼睛瞅著，端起酒杯的十三番隊隊長手指僵硬，怎麼也喝不下這酒。
歎氣，語氣意味深長，「你還小，不能飲酒。」
繼續可憐巴巴的盯視，「一點也不行嗎？」
咬牙，堅持不為所動，「一點也不行。」
清桐頓時含淚。
一大一小的對視引來了京樂酒鬼的注意，他帶著一身酒氣就撲到了身子單薄的竹子身上，清桐發誓浮竹隊長在那時絕對踉蹌了一下。
「恩？哪裡來的小鬼？」京樂饒有興趣地拉近了自己一張大叔臉，醉眼深處的冷靜依舊，「哎呀，還是個很可愛的小女生嘛……」
他笑得甚是猥瑣，清桐很有節氣地含笑不語。
不虧是連總隊長都稱讚不已的男人，被忽略的京樂隊長見狀，迅速揪住了重點，拿著酒碟的手故意地搖了搖，口中嘖嘖有聲，「真香呐∼」
冷哼一聲，清桐側眼睨他。
「不要這麼冷漠嘛，這位可愛的小淑女，有沒有興趣共飲一番？」
從不顯正經形的浪子，即使面對著小孩子也是如此。
此舉正中清桐下懷，她亮著眼睛，欣然應允，「好啊！」
扶額，名為好好先生的浮竹有氣無力，「京樂，她還是小孩子。」
「哈哈，」京樂嬉笑著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我知道我知道。」
不給他反悔機會的孩童卻是迅速地抄起桌上的酒杯，得意地大飲一口，而後沖著有些呆滯的兩人齜牙一笑，「果然好酒！」
櫻花釀香味醇正，入口餘香，清勁中帶著櫻花微微的甜，源遠流長。不虧是屍魂界第一美酒，確實不負盛名。
京樂率先回過神，茶色眸子沉澱，「嘛，沒想到還是個同道中人。」一如既往的不正經，絲毫不覺有何不妥。
而所謂的同道，自然是同的指酒之一道。
儼然有教壞小孩的不良之感的浮竹隊長自認功力不足，在對方還有意再飲上一杯時趕緊撤下了酒杯。
清桐意猶未盡，決定去另一桌打秋風。
撒嬌的招數果然在女性面前所向披靡，清桐頻頻得手，一連飲了好幾杯。
只是這酒好喝歸好喝，酒勁也是不小的，起碼醉倒一個小小孩童是不在話下。
感覺有醉酒趨向，清桐忙跑外頭呼吸新鮮空氣。
只是沒想到短短才走了幾步路，麻煩再次從天而降。
喝高了的松本亂菊外出解決生理需求後，醉眼惺忪間瞥見清桐，一個伸臂，便將小人兒輕鬆地撈在胸前。邊笑著邊用她的頭蹭著清桐，「哎呀，好可愛的人兒啊！」
她笑得高興地繼續以臉蹭臉，「不會是迷路了吧，來，姐姐帶你回去！」
於是正在瘋癲狀態的十番隊副隊大方地把「迷路的小羔羊」往腋下一夾，扯著嗓子就跳向宴會所在。
清桐離開後就轉移目標的春水京樂還不停地在逗著日番穀，「我說日番谷隊長，小孩子不可以喝酒喲。」
最忌諱被別人說是小孩子的日番穀沉下了一張俊顏，怒放的白髮仿佛將其主人的怒氣具現化，「京樂隊長！」
一旁的副隊長伊勢七緒面無表情地拍掉自家隊長遞至唇邊的酒杯，「實在很抱歉，日番谷隊長。」
對自家的副隊長脾氣也是很瞭解的京樂抓了抓頭髮，一副無奈地模樣，「小七緒，不要那麼嚴肅嘛……」然後見到殺氣騰騰而來的亂菊，又很是情緒高漲地舉手招呼道，「亂菊桑，這邊哦！」
正賣力分辨著東西南北的松本亂菊聞聲而至，揮著手笑得極為爽朗，「啊，隊長，京樂隊長！」
不加掩飾的音量，讓斜對面被眾女性包圍的藍染也側過頭，很溫和地一笑，大概是角度問題，還能看到平光鏡一閃而過的亮光。清桐無意間瞥到，低下頭調開視線。
看著自家副隊長一副不知天南地北的醉鬼模樣，日番穀額頭狠狠一跳，沉聲喝道，「松本！」
蘊含力道的聲音，昭示著其怒氣。
「是！！」醉醺醺的副隊以手敬禮，只可惜臉上兩團明顯的紅暈出賣了她的故作認真。
京樂樂呵呵地湊上前，摩挲著下巴道，「你好，小淑女，我們又見面了。」
清桐有氣無力地瞟了他一眼，不好了，開始頭暈了。
日番穀心生不祥，「松本，她是誰？」
顏容豔麗的亂菊自是亂解釋了一通，末了，還頗有「此地無銀三百兩」意味地強調了一下，「隊長，我真的沒有幹壞事！」
兩眼開始迷離，被夾在腋下的孩童努力巴眨著眼睛，似帶考究地看著日番穀。
「這位隊長……」她比劃了一下彼此的身高差距，果斷地決定了稱呼，「小哥哥，能讓你的屬下放開我嗎？」
因她這個不帶掩飾的小動作，京樂轉過頭，掩了嘴默默忍笑，肩膀抖得很是可疑。
惱怒孩童的動作，更氣憤副隊的不著調，日番穀咬著牙一字一道，「松、本、亂、菊！」
被指名道姓的亂菊以食指抵著紅唇，一副神色無辜的模樣，「討厭啦，隊長那麼凶幹什麼？」
京樂的肩膀由是抖得更厲害了。
清桐終於被解救下來了，很好，只是更大的問題擺在了眾人面前——這小娃娃似乎是醉了……
又打發了一個貴族之後，朽木白哉瞥了一眼右邊虛空的座位，繼續端著酒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著宴客。
突然像是心有靈犀般地，他驀地抬頭往京樂等人所在的方向望去，一眼就捕抓到了兩腮帶紅的清桐。
只一眼，他周身的氣壓突然降至最低。
方才清桐偷溜入席的小動作，朽木白哉自然是知曉的。
為了清靜，身份暫時不能光明正大地公開，要讓眾人識得她，這般出場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於是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默許了。
只是沒想到，這些人居然膽大到了竟敢縱她喝酒的地步。
「清桐！」才剛入席的露琪亞，第一眼就驚訝地發現自家被灌得暈乎暈乎的小侄女。
她忙蹲下身查看清桐，身邊的一個男子卻更快地俯下一張紋路張揚的酷臉。
戀次是為了和露琪亞一起去抓某個懶鬼女人而誤了宴會，他還是那麼一身黑色的死霸裝，手臂上別著象徵副隊長身份的臂章，火紅的頭髮十足昭示了主人張狂的性子。
「哦，這不是那個囂張的小鬼嗎？」
記仇的男人趁機伸出惡魔之手，在孩童胖乎乎的粉嫩臉頰掐了一把。孩子吃痛地低呼了一聲，不高興地嘟起嘴。
一旁的京樂與好友對視一眼，皆有所明瞭。
「呵呵，清桐明明就是個很可愛的小孩子嘛，根本就不是戀次你說的那樣。」女子清靈的笑聲壓過戀次的陰暗氣息。
隨聲緩步而出的便是盛裝打扮的霞大路千美子。淡金色的長髮逶迤及膝，粉色綴花的和服勾勒出完美身線，襯得人更是嬌嫩。渾身威儀，儼然有著尊貴者的氣息。
她走到清桐跟前，蹲下身平視小團般的人兒，笑言，「還記得我嗎，清桐？」
清桐哪裡認得她，醉酒使得她體內的囂張本性畢露無疑，只直覺地想要避開過於靠近自己的人，「走開，女人。」
露琪亞哪裡想到這個小傢伙酒品如此之差，正要教訓一下，一道冷得不能再冷的聲音不客氣地介了進來。
「露琪亞。」
眾人不約而同地身子一僵。完了，正主來了。
「大哥！」
「隊長！」
「白哉。」
問候聲同時響起，朽木白哉臉色不改。
紫黑色的眼眸已然沉澱至幽深，氣質高華的男子只對著千美子微微頷首。一身同樣高貴的裝扮他，褪去了平日的黑白隊長裝扮，周身的冷凝卻是依然不減半分。
與這樣的人物對峙實在是有壓力，便是京樂也感到有些無奈。
此時被忽略了的小酒鬼很是高興地繼續將爪子伸向桌上的酒瓶，瓷杯碰撞的聲響清脆，終於順利轉移了朽木白哉的視線。
垂眸，看到正在不懈奮戰的女兒，目角不禁抖了抖，只得借低頭的姿勢掩蓋。
露琪亞以為他是在惱清桐的無狀之舉，急忙忙地想為她求情，「大哥……」話才出口，就叫朽木白哉一個清冷的眼神堵了回去。
清桐人小手短，醉酒也使得腦袋瓜子不大好使了，夠不著酒瓶怎麼也想不到繞到另一側去取，只拿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地瞅著父親。
可愛又可憐的小模樣頓時秒殺了周圍有意無意觀察著的一干女性。
京樂看得有趣，閉緊了嘴巴專心圍觀。
「父親大人……」
小孩子糯糯軟軟的聲調，極低極微，周遭聽清的人都沒幾個，卻是讓朽木白哉的心毫無防備地就陷下了一塊，心頭的慍怒似乎也隨這聲呼喚而不自覺地弱了幾分。
見朽木白哉不理會她，清桐抿著唇一副被拋棄的委屈模樣。
外邊冷酷，實則是萌控的露琪亞不忍心了，再次開口，「大哥！」
終於，朽木白哉開了尊口，「露琪亞，把她帶下去。」
露琪亞忙不迭地抱著小酒鬼退下。
場面一下子冷清了下來，霞大路千美子上前幾步，行禮道，「因故來遲，還請見諒。」
「無妨。」
兩人已是舊識，霞大路不畏他的冷漠，手執瑰麗摺扇，捂著嘴笑得開懷，「真難得見到白哉這麼柔和的一面呢。」
後邊的戀次聽到這句話，摸著後腦勺一陣納悶，他怎麼看不出隊長哪裡柔和了？
對面的藍染動作溫文地端起酒杯輕飲，嘴角笑意愈發醇和了。
悠于 2016-1-13 12:45
醉酒
遠離了宴會，周遭的氣氛果然輕鬆多了，露琪亞想起兄長那「凍人」的表情，只得歎著氣低頭看向尚在自己懷裡潑撒的小酒鬼。
尚不明自己如今狀況的小酒鬼揮舞著拳頭意氣風發道，「幹，再幹！不醉不休！」
露琪亞頓時滿頭黑線，兄長並不嗜酒，這小酒鬼到底是從哪裡來的遺傳基因？莫不是……是大嫂……
腦海裡自動自發地便浮現出了一單手提著酒罈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豪爽女子形象，露琪亞扶額默然，真難想像大哥喜歡此類女中豪傑……
——露琪亞，將來你知道真相會哭的……
熱鬧不好遇，難得遇上了，大夥就喜歡湊上那麼一份。有的是出於有心，有些卻是無意碰上，而後迅速將無意轉化為有心。
譬如……三番隊隊長市丸銀。
「這不是露琪亞嗎，真巧呐~」
明明不相熟卻總是不自主地有著三分親昵，男子帶著「真是好巧」意味的關西腔不僅沒有使對方放鬆心神，反而是反射性地拉起了警報。
「市丸銀。」女生神情凝重，絲毫沒有此類年紀該有的活潑。
「不是什麼市丸銀，是市丸隊長吧？」
籠罩著精幹身軀的寬大外袍，臉上是明明想表現得無害卻事與願違的笑容。男子攏著袖子信步走來，步伐說不出的隨意。
被提點的女生瞳孔一縮。
停步，附身，湊近，「總是這麼叫的話，當心被你大哥罵哦。」
即使眉眼彎彎也掩蓋不住的銳利，女生下低眉斂眼，「方才失禮了，市丸銀……隊長。」
「哎呀，」直起身，抓頭，似是略帶苦惱，「好像被當成敵人了。」
「您說笑了。」
從一開始就存在的恐懼感，無法遏制，也便無所謂好像。
「呵呵，」眉眼彎彎的弧度似乎有加深的跡象，「我是在開玩笑的，你當真啦？」
「……」
總是語帶深意，卻又好像是隨口之言，輕易回答的後果便是在下一瞬間不由自主地被引入又一個充滿殺機的陷阱。
真不愧是屍魂界性情最難以捉摸的隊長……
露琪亞抱著清桐的手不覺收緊了些，好不容易安分少許的小鬼又開始鬧騰了。
喝醉酒的小鬼臉頰飛紅，紅撲撲的十分可愛，然後就毫無意外地引起了有時很孩子氣的某隊長的注意。
酒勁發作下，小醉鬼翻來覆去，「熱……」
市丸銀大感好奇地湊近，修長的食指不客氣地戳著孩童的臉頰，「好軟∼」這就是朽木家的那個孩子嗎？
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露琪亞差點就流了一身的冷汗，不是因為之前純屬的畏懼感，而是對方為阻止她退開而不加收斂的壓迫感。
略顯潰散的瞳孔，與對方的笑言形成強烈對比。
清桐在一片不舒服中醒來，猶帶幾分醉意。
睜眼，逆著光的一張大臉撞入視野，白膚細目。
笑得誇張的眉眼，看著蠻是狡猾。
於是尚在懵懂中的孩童憑著直覺伸出手，同樣挨上對方的臉頰，不客氣地扯了扯，嘟囔著，「欸，是狐狸耶……」
再於是，露琪亞石化了，市丸銀笑意更深了。
「恩，真是個有趣的小孩∼」
輕柔的嗓音，跟其笑容一樣，深不可測。
露琪亞果斷地扯下小酒鬼還在對方臉上作惡的手，退避三舍，「很抱歉，市丸隊長！
「不要那麼緊張，」無所謂地直起身，臉上還留著可疑的兩團紅暈，男子猶自笑得可惡，「我不會去打小報告的。」
清桐掙扎著坐起身，醉眼惺忪地盯著市丸銀，歪頭就是一陣沉思。哪裡來的狐狸，看著似是有點眼熟呢……
「宴會還沒有結束，這麼一去不返的話可是很失禮的呢。」這麼說著，欺負完女人和小孩的三番隊隊長毫無心理負擔地就要離去。
還沒能思索出結果的清桐下意識地就說出了一句「Ｂｅｙ－ｂｅｙ」。
「Ｂｅｙ－ｂｅｙ？」三番隊隊長側過臉，咀嚼著這個發音，「是再見的意思嗎？」
清桐大點其頭。
得到答案的市丸銀滿意地轉身離去，白袍下擺劃出一個瀟灑弧度，舉起手隨意揮舞了兩下，自顧自地就揚長而去了。
市丸銀回去的時候，宴會也差不多到了尾聲。
因不堪副隊的酒後潑撒，日番穀早早地就提了人告辭了。
浮竹咳嗽著說些幾句場面話，在兩個三席的爭吵中也退了席，身後是扶著已然醉醺醺的隊長，面容嚴肅的伊勢七緒。
其他人也先後退了席，朽木白哉正坐主位，半垂眼瞼，神情冷清。
客人已沒有多少了，千美子笑吟吟地端了酒杯上前。
風度蹁躚，語帶揶揄，「白哉，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今天可是個好日子，你怎麼還是這副冷冰冰的表情？」
罕少有的稱呼，足見二人私底下不淺的交情。
「霞大路千美子。」
千美子一副無奈神情，「真是討厭，又這麼叫，是千美子千美子啦！對待好友可不能這麼冷漠哦，這難道是朽木家的貴族禮儀？」
一番話說得極是挑釁，言笑晏晏的女子笑得得意。
朽木白哉冷冷地抬眸，不置一詞。
「行了行了，我投降，」雙手高舉，一手還三指捏杯，「這一杯，權當賠罪。」千美子掩袖將酒盡數喝下。
來者是客，這個貴族中的模範斷沒有斤斤計較這般的待客之道，一翻腕，也是一杯見底。
東北側，藍染被一干興奮的女死神圍著說話，正笑得溫厚無比。
「藍染隊長，聽說你的讀過很多書，請問真央圖書館裡面的書您真的都讀過嗎？」
「呵呵，不過是閒暇無事打發時間，哪能真的全部讀過，我也只是看過一部分而已。」
「才不是呢，我聽老師說過，說您在讀書期間就已經將那裡的書本都閱讀完畢了。您真是太謙虛了！」
褐色發色的男子仍舊笑得溫和，遵循著溫和有禮的角色扮演規則。一干女死神頓時眼冒紅心。
「藍染隊長還是那麼受歡迎呢，真讓人羡慕∼」
本來濃烈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同樣是笑容滿面，卻收穫了繼而不同的效果。
對於這個狡詐得不按常理出牌的的隊長，眾女死神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逃離。
「抱歉，我有事得先行離開了。」
「我也是，藍染隊長。」
「無妨，路上請多小心。」
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藍染還是笑意不改，端起酒杯溫溫文文地抿了一口，然後掠袍起身。
「嘛，我可不是故意破壞隊長的約會的喲。」
藍染笑，側身問，「一起？」
市丸銀大大咧咧地笑著，跟了上去。
右手撫上刀身，鏡花水月能力發動。
「隊長，這次宴會還挺有趣的。您覺得呢？」
不需要偽裝的男子露出了其鋒芒，眼睛後的銳利纖毫畢現，「哦，何以見得？」
「就是那個小孩啦，很可愛，才那麼一丁點的那個。」市丸銀很孩子氣地比劃了一下。
藍染饒有興趣地睨了下屬一眼，「銀，我還不知道你喜歡小孩子。」
「阿勒，喜歡？」男子笑容逐步加深，銀紫色髮絲無端地變得冷漠，「隊長忘記了嗎，我在和藍染隊長第一次見面時不是說過了嗎：我是蛇。蛇是沒有感情的。」
扶了扶眼鏡，五番隊隊長笑了笑，不置可否。
朽木白哉一踏入房間，看到的就是小女兒翻著肚皮夢中嘀咕的場景。
一張小臉被酒氣蒸得通紅，汗水自髮際滲出，濡濕了細碎留海。
抿著的唇清楚地表達著主人的不悅，看著難受的小醉鬼，沒有太多照顧人的經驗的爸爸大手一伸，將人撈進懷裡，褪去她繁瑣的外衣。
「恩……涼涼的……」這是感受到帶著涼意的肌膚而舒服地蹭了蹭，好像討好主人的小狗狗一般的清桐。
「……」這是面無表情被小狗狗討好的朽木白哉。
夢裡的小人兒一副可愛憨態。憶起初始她方降生之時，那軟得似能柔化人的心底的肌膚，男子眼睫輕扇，伸手輕輕掐了掐。
「少爺，」門外的豐臣管家恭敬說道，「水已經準備好了。」
收回手，又是正襟危坐。
脫離了限制，小酒鬼又不安分地在榻上翻來滾去的，朽木白哉擰眉，無奈地又一次出手把人拉回床褥的範圍。
一盆清水，一條白毛巾。
對折，再對折，毛巾成了小塊的長方形。
浸水，擰乾。
褪去白色護手，白瓷般帶著力道的手第一次幹起伺候人的活。
先是額頭，然後是小臉，四肢……
清涼水汽從肌膚滲入，緩解了體內的熱燥，小人兒享受地嘀咕了兩聲。
完畢，再次掐了掐孩童帶著嬰兒肥的雙頰，撤去時卻不期然地被抓住。
孩子肉肉的五指成拳，握住他的食指，明明攥得緊緊的，但對於成年的男子來說卻只能用輕柔來形容。
微小的動作，是孩童對父母滿滿的依賴。
眼底染上暖意，淺淺淡淡。
春日風光正好，屋內一大一小卻是安靜不語。一呼呼大睡，一靜坐不動。
偷得浮生半日閑，站在榮耀頂端的人註定無法久於安逸。
半響，朽木白哉起身。書房中還有大把的事務在等待他的處理。
誰料想那個小酒鬼卻是突然間醒了過來。
眸中木槿紫尚帶著三分迷茫，儼然還未完全清醒。
也不知道這小酒鬼哪來的力氣，傻乎乎地尋著了父親要離開的身影，一個翻身打滾就很順利地滾到了朽木白哉的腳邊，然後手腳並用地緊緊將其團住，繼而又是沉沉睡去。
這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饒是見多識廣淡定如朽木白哉也不由得呆住了。
「清桐，放手。」
孩子的皮膚稚嫩不堪力道，稍一用力就會留下鮮明的印跡。不敢用蠻力掙脫的父親只得寄託于故作威嚴的呵斥。
但是俗話也說了，莫要和酒鬼講道理。
為什麼這麼說，因為他們是不會聽的……
不過也不是全無作用，起碼小酒鬼不再只是悶頭搗亂。她的眼睛睜開一條縫，望著自家父親，好一會才喃喃出聲，「父親大人？」
朽木白哉低低地應了一聲，重複了一下命令。
茫然地看著父親，清桐毛茸茸的小腦袋蹭了幾下，索性又睡過去了。
「……」好半響不知該說什麼好的朽木白哉。
俯身，拎起女兒，睡夢中的人輕車熟路地改為抱住他的手臂。
無奈的父親一咬牙，讓人搬來公務，直接抱著女兒開始工作。
過一會，小酒鬼半醉半醒，開始莫名地撒脾氣，扯著父親的衣領霸道地說，「我要聽歌！」
找遍整個屍魂界，敢讓朽木白哉唱歌的人大抵沒有第二個了。
執筆的手一時不穩，在白紙上劃出老長的一道墨蹟，「……」
「我要聽歌！」繼續堅持。
「……」繼續沉默。
「我要聽歌∼」改為撒嬌。
「……」還是不為所動。
見對方不說話了，朽木白哉低頭。
小酒鬼嘟著嘴，兩頰鼓起，孩子氣十足，染著醉意的雙瞳亮晶晶的。
從未料到自己也有如此頭大的一天，男子無奈地學著妻子的做法，輕拍著女兒的背。
院落安詳，流水潺潺，暗香彌漫。
陽光斜斜地打在書房門內一兩米處，屋內男子面目霜冷，正坐中央，背脊挺直如梁。一手不緊不緩地書寫著，一手卻是輕柔地哄著臂彎處的孩子。
婚嫁
清桐一覺醒來，鼻端便縈繞著淡淡的墨香。
揉著眼睛伸了個懶腰，卻被懷抱所阻。
恩？暈乎乎的腦袋還不能轉彎。
「醒了？」熟悉的聲音自頭頂瀉下。
清桐抬頭，下頜的清雋一如記憶中的那般，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窩在父親的懷裡。
「父親大人？」
朽木白哉「恩」了一聲，沒有低頭，只神情不改地繼續寫著字。清桐好奇地探出頭去看。
五指執筆，提落之時不急不緩，可見心態之穩，筆走龍蛇，有一種暢然之美。黑白兩色的映襯下，字跡清勁有力，撇那之間隱含氣勢，仿若主人斂盡光華的高傲。
沒有聽見聲響，男子終於垂眸看向女兒，見她看得出神，便問，「有興趣？」
清桐抬頭，一張小臉笑得格外燦爛，「父親大人的字真好看。」
自小就沒少得過他人的讚美，朽木白哉已然是習慣如常了。如今孩子一句簡單的讚賞，心間突然就沒由來地有喜悅劃過，轉眼即逝。
醉酒後又大睡了一覺，宴會上吃的那點東西老早就消化完畢，肚子不甘寂寞地發出抗議之聲。
大吃一頓後，清桐卻找不到朽木白哉了。
「父親在哪裡？」
「少爺已去了番隊。」
正四處溜達著消化圓溜溜的肚子，豐臣管家卻不期然地帶著一個人出現了。
「清桐大人，您用完膳了？」
點頭，目光不明所以地投向豐臣管家身後的女人，體態優美，讓人忽略不得。
「呵呵，這位是霞大路千美子小姐，是少爺的朋友。」
千美子笑吟吟地上前，擺手，「不用這麼麻煩的，豐臣管家，我們之前已經見過面了——清桐，你還記得我嗎？」
自然是記得的，不過你來幹什麼，清桐不動聲色地打招呼，「千美子小姐。」
「方才聽說你醉酒了，現在感覺可好？」千美子拉過清桐。
抬眸，對視，搖頭，「已無大礙，多謝您的關心。」
木槿紫在日光下泛著漂亮的光澤。千美子心下暗暗吃驚，這雙眼睛，跟白哉實在太像了！
看來真的是白哉的子嗣沒錯。
只是她記得死神裡面，朽木緋真死的時候明明是沒有孩子的……
莫不是因為她的出現而發生了某些不可預測的改變……
「呵呵，那就好，我那裡還有一些對身體大有裨益的靈物，得了空我叫人送過來。」
「多謝您的厚愛。」
聊了幾句，朽木白哉便回來了。
比起在清桐面前的溫和長輩姿態，千美子對著白哉就隨意多了。
「呀，白哉，你回來啦？」
白哉低低應了聲，「啊。」
孩童垂眸，有些不爽撇嘴，幹嗎說得那麼親密？
「我還以為你又要工作得忘記回家呢。」
「不過是職責所在。」
「嘛，是玩笑啦，白哉你還在那麼沒趣。」
「別再說這麼無聊的話。」
「真是無禮呐……」
……
被冷落在一旁的孩童，身影埋沒在樹蔭中，任思維沉浸。
霞大路千美子。
在印象中，並沒有這麼一號人物，又或者其實是有這麼個人，但應該也是個可有可無的路人甲才對。
父親除了母親，貌似沒有和其他女人有接觸呀……
難道是自己的出現改變了某些事情？
要真是這樣的話，確實是有些麻煩呢……
皆是有所懷疑，卻也都不由自主地推及自身。
本來就是異數的自己，會導致既定事情的改變也不一定。
若想要證明，也並非一時半刻能解決的事。
彼此疑惑的種子，在這次會晤中悄然而生。
之後的日子，霞大路千美子又陸續出現了幾次。清桐與她也交談過數回，總體而言，是個不招人討厭的女人。
只是她與朽木白哉之間的關係，還是讓清桐有些在意。畢竟除了她，朽木白哉還不曾與哪個女人如此親近過。
……這個女人，該不會是想嫁進朽木家吧？
這個猜測才跳出腦海，便再也無法忘卻，根深蒂固般。
在此之後，曾遭遇三番隊那個總是笑得不懷好意的隊長。銀毛狐狸雙手攏袖，以閒庭信步的姿態出現。
「阿勒，是朽木家的那個小鬼。」明明擺著你好的招呼動作，卻說著無禮的話。
小鬼——？！瞟了對方一眼，清桐將父親的貴族高傲學了個八成，「你是何人？」第一次見面，即使是認識也要裝作不認得——此小酒鬼儼然忘記了當初在自家花園淩虐對方臉蛋的事情。
「我啊，我是三番隊隊長市丸銀，呐，你看。」說著，男子還特意轉過身，露出隊長服後面大大的「三」字，側臉的笑很是孩子氣。
「原來是市丸隊長。」並沒有多少敬畏的語句。
眉眼彎得更深，「真是失禮，難道說朽木家的貴族禮儀就是這樣的嗎？」
眨眼，無辜，「那麼隨口叫別人小鬼又是隊長們的特權嗎？」
「……」罕見地無言以對。
Ｖ——初次ＰＫ，勝利。
「真是有趣的……小鬼。」斟酌的結果，還是決定原封不改。
切——清桐也笑著回了句，「您也很……有趣。」
許是為了扳回一局，三番隊隊長在離開之前，意有所指地留下了一句話，「小孩子果然還是離不開媽媽的教導呐∼」
這是在暗示自己可能要有新母親了嗎——想到這，忍不住地就有些心頭發酸。
哼哼，只是做朋友也就算了，要是想做她後媽，那就要好好思量思量了。
可不是誰都有資格當朽木清桐她娘的！
再次打量眼前的女子，姿容美好，舉止優雅，不可否認，確實有當朽木家主母的資本。
可是那又如何？
「白哉還在工作？」
豐臣管家笑著回道，「是的，少爺還在隊舍。」
「那傢伙還是老樣子——豐臣管家，您有事就忙去吧，不用招呼我了，也不是第一次來了。我和清桐聊聊天就走。」
豐臣管家依言退下，清桐與千美子在院中設塌。
其實是不願被當做小孩子哄的，只是心中的疑惑實在難解。於是沒有表露任何不耐地陪對方聊著天。
「這個院子真的蠻不錯的。」欣賞的語氣，繼而帶上孩子氣似是自言自語，「我之前想進來，那傢伙居然說什麼都不答應。真是可惡……」
不答應？眨眼，「為什麼？」
「因為啊……」千美子望著那片櫻花樹，「這是她住的地方。」聲音有些低，帶著莫名的情緒。
她？是指……母親嗎？捏著糕點的手一緊，便掉下了一些細碎。
「真是個小孩子，吃個糕點都吃得亂七八糟的。」
笑著拂去碎屑，沒有發現孩童臉上一閃而過的神色。
「千美子小姐也覺得那些櫻花很漂亮吧？」
故意提起的話題，有不懷好意的試探。
「呵呵，確實不錯。不過美則美矣，卻是淒美。」
只是隨口的附和，並非是喜歡的。
「嘻嘻，我也覺得很好看，管家說是父親特意為母親栽下的。」
天真的口吻，說出不單純的話。
笑容一淡，「是啊，他為了她……」聲音越發的低，搖頭，親笑，不再往下說，又突然轉頭，「他——你父親，還經常提起你的母親？」
才問完，又有些啞然失笑，大抵是為自己向一個孩子求證的愚蠢行為。
有些了然了。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樣麼……
「這倒沒有，」清桐一副回憶狀，眼角瞥到女子驟然一亮的眼神，又接著慢吞吞地道，「不過父親藏有母親的照片——嘻嘻，我偷偷去看過。」
無邪的笑容，無比殘酷的話語。
又是朽木白哉回府的時刻。
每回都是掐在這個時間點製造巧遇，只是不同平日的歡快，這回千美子的招呼明顯有些勉強。
察覺到這點，以為對方有事的朽木白哉淺言兩句，便翩然離去了。
再也掩蓋不住面容上的僵硬，女子匆忙告別的背影，清桐怎麼看都有落荒而逃的味道。
成功讓對方的懷春之心受創，孩童兀自笑著，覺得無比痛快。
這其實與大多數孩子是一樣的，想到原本屬於只自己的父母要跟一個陌生人分享，潛伏於心的獨佔欲就會悄悄發作。
想著也許以後那屬於自己的獨一無二的關愛就要被分割，更可能對方還會將自己的那一份也佔據了，便不由自主地生了抗拒感。
不願意，於是語言帶上了陷阱。
不願意，於是行為充滿了幼稚。
是我的，誰也別想搶奪。
「清桐，你在這裡幹什麼？」下班了的露琪亞路過，發現侄女一個人笑得詭異。
眼睛一亮，清桐熱情無比地揮手招呼著對方，「露琪亞姑姑，過來一起吃糕點！」
依言走過去，坐下，有些奇怪，「你很高興？」
清桐眉眼彎彎，「自然，因為看到露琪亞姑姑嘛∼」
孩子撒嬌的憨態，取悅了性情向來冷清的女生。
「你這小鬼……」未盡的話語，寵溺的尾音。
「露琪亞姑姑，你說父親以後……還會婚娶嗎？」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露琪亞不覺有些驚訝，「清桐你——」對方渴望答案的眼神，讓接下來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大哥他……」
這卻也相當於一個間接的回答。
清桐揚起笑臉，若無其事繼續東扯西扯。
是了，朽木白哉，不止是朽木清桐的父親，更是朽木家二十八代家主。
四大貴族之首的朽木家，怎麼可能沒有一位主母呢？
只是一想起那溫婉的笑臉，心裡的不甘便怎麼也遏制不住……
朽木白哉發現今晚的女兒特別粘人。
「清桐。」
警告的聲音，卻沒有收到以往的成效。
「是∼」
孩子笑眯眯的憨容，讓責駡的話一下子湮滅在腹間，不再有半分複起。
無奈擱筆，頓了頓，「夜已深，該就寢了。」
回答他的是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起來好不可憐兮兮。
撒嬌攻勢奏效，父親的心軟了軟，繼而垂眸，硬下心腸，「退下。」
見撒嬌無效，清桐只好慢吞吞地挪起身，好不容易挨到了門口時，呆了呆卻又返了回來。
今晚怎地如此不聽話？
有些不悅，男子剛想開口，卻又愣住了。
只因低垂著小腦袋，表情無法窺得的孩子。
害怕否認，不想失去這份獨一無二。
害怕失去，不想獨自面對遼遠的未來。
父母完整的愛已不能再得到，如今卻是連您，我也無法完整地擁有了嗎？
恐懼不可斷絕，自出生以來，是第二回由此體會，除了母親逝去的那天。
拉起他的袖子。
「父親大人……」
我的惶恐，您能感覺到嗎？
「父親大人……」
低落的情緒，夾帶著些許茫然。
想要看清孩子的表情，對方卻死死地低著頭。只是即便不知原因，也無法對她的彷徨無動於衷——
「恩。」
平靜的應答，神奇地安撫了孩童的心。
「您以後，」突然抬頭，直勾勾地望進彼此的眼瞳深處，「不會再娶別的女人了對吧？」
明知是很自私的想法，卻還是渴望得到肯定回答。
不安的心，究竟要如何才能得到撫慰？
晚春的夜晚，寂靜一片。
朽木白哉沉默，紫瞳之中，孩子幼小的臉龐有不曾見過的惶然。
不忍戰勝理智，於是回答脫口而出。
「不會。」
簡單的兩個字，奇跡般地點燃了孩童眼中的光彩。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朽木白哉默然，半響又重新提起了筆。
家族確有要他再娶的意思，他也並無鬆口。
但拖延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
只是看著那惶恐不安的臉龐，便不理智地作出了回答。
這孩子，太敏感了……
綁架
日子一天天，流年似水。
在屍魂界，時間往往代表不了什麼。
隨著日子的過去，清桐的調皮本性也開始顯露無疑。這小鬼有時愛做些讓人操心的事，但認錯時卻又是再乖巧不過的表情，弄得豐臣管家時常哭笑不得，比如喝酒一事。
告發她吧，心疼她挨訓；不告發吧，這小鬼又不安分，纏著他要櫻花釀。
自從在十歲周禮上醉酒後，朽木白哉便下了令——在成年之前，不許她再沾酒。
府裡眾人自是唯白哉的命令是從，只是苦了清桐這只小酒鬼，不得不偷偷摸摸地逮機會喝上幾杯。
「豐臣爺爺，就給一點點行不？我就喝……一杯！」煞有其事地豎著食指的孩童，眼睛亮晶晶的，表情誠懇得不行。
已然被騙過幾次的豐臣管家毫不心軟，對著對方的撒嬌視線，堅定而緩慢地搖頭。
「耶——豐臣爺爺不要學得跟父親大人一樣，這麼狠心不討喜的啦，老人家還是要有老人家的樣子∼」
孩童討酒不成，就壞心地吐起槽，老管家嘴角狠狠一抽。
老人家淡定地面色不改，「少爺說了，清桐大人如果覺得無趣的話，可以去府外走一走。」
——喂，這是變相的驅逐吧？！
就這樣，朽木家主為了府裡一干下人的清靜，把在府裡為非作歹的小鬼趕了出門。
不比流魂街的繁榮貧困，瀞靈庭的建築大都是普通的平舍，毫不起眼，各番隊間若不是還有那大大的黑色數位作為標誌，怕是彼此都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唯有中央那座白色建築俯視眾生，高高的，冷然的光澤，昭示它的與眾不同。
道路也都是平坦而寬敞，一樣的寬度，一樣的材質，兩側皆由白牆金瓦圍起，毫無特色。
站在高處眺望，整座瀞靈庭就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宮。
也難怪黑崎一護一行人到了之後四處摸瞎，建成這個樣子……孩子揪著耳側的髮絲，暗自嘀咕。
那對偽父女會迷路也一點都不奇怪……
清桐才在心裡做出判斷，隔壁過道便傳來讓人無語的對話。
「小劍，這邊！」
「你確定是這裡嗎？」粗獷的聲音，完全可以想像出主人的豪放形象。
與之相反的甜美聲音回答，「沒錯沒錯，就是這邊！」——是個小女孩。
「剛才你也這麼說，還不是一樣是死路！」
小女孩似是做了什麼洩憤的動作，不講理地道，「不信就不要聽！」
明知她是在鬧小孩子脾氣，那聲音沉吟了一下，卻還是做出了妥協，「知道了，這邊是吧？」
「恩恩！」馬上又是恢復元氣的活潑。
「抓緊，要跑了！」會作出叮囑，出乎意料的還是個粗中有細的男子。
「小劍加油！」對方則是從善如流地做著加油的動作。
急速奔跑的腳步聲與高興的歡呼聲，熟稔得像是演練過無數次。
果然是個比她還好哄的小孩子呢……聽著這番對話，清桐的鬱悶心情頓時去了不少，不覺地就彎了彎眉眼。
一邊腦海裡勾勒出這對搞笑組合的樣子，一邊津津有味地繼續散著步。
只是抵不過緣分這兩個字的神奇啊，才沒過多久，清桐正式與方才對話的兩人碰面了。
咦，前面怎麼好像有……灰塵？五短身材的清桐無用功地踮起了腳，微微眯著眼。
前方道路上確實是有灰塵大滾的跡象，貌似是極速奔跑造成的。
極速？奔跑？清桐心底浮起了絲絲的怪異感。
灰塵不斷地朝著自己的方向靠近，沒有絲毫的減速，本是暗中隱匿的四個護衛顯出了身形，正要掠了清桐避開。
「哈哈……」
極其狂妄的笑聲，在人還沒看見的時候就已經先遠遠地傳來。
「小劍真厲害！」
夾雜在其中的是女生興奮的讚美聲。
果然是他們。清桐透過護衛的身縫，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來者。
「通通滾開，別礙路！」野人兩字確實沒白擔當，更木劍八瞥見有人，一臉的狂野姿態。
這個隊長的大名，幾個暗衛自然也是知曉的，互相看了一眼，就要運起瞬步帶著清桐離開。
已經靠近的更木卻是改變了主意，「等等！」
來人停下，姿態狂妄。
「更木隊長！」
隊長服兩襟隨意攏起，露出肌理結實有型的胸，結著鈴鐺的沖天黑髮，根根都是輕狂，男子單手握劍跨於肩上，臉龐因極度的興奮而微微扭曲。
「你們夠不夠強，來打一場吧！」
高大的身影，單單是對峙就與人極大的壓力。幾人都是暗暗搖頭，準備撤退。
「很抱歉！」
那句挑戰的話不過是走過場，更木劍八要打架，從來不問對方意願。隨性而起，才是這個男子的真正本色。
也不顧那四人是個什麼反應，更木劍八提了劍就要衝上前，卻不知為什麼突然停了下來。他向後側頭，一臉的不耐煩。
「八千流，我說過不要扯我的頭髮！」
粉紅色的可愛女生笑嘻嘻地自高大男子的肩膀上冒了出來，臉頰還帶有兩處紅暈，手指清桐，笑得極其可愛。
「嘻嘻，小劍，你看，那裡有個小孩子！」
末了，身形嬌小的女生縱身一躍，接連踏過幾個護衛的肩膀，其中還有一個是被不客氣地踩了頭——八千流幾是眨眼間跳到了清桐跟前。
被當做跳板的幾人敢怒而不敢言，沒辦法，對方的奶爸還在一旁虎視眈眈呢。於是只能暗暗蓄力關注著小主人，以防有什麼萬一發生。
八千流雖是在眾多正副隊長中身高最低，但在清桐面前卻還能是以抵著頭的姿勢對話，這讓清桐大為不爽。
女生食指抵唇，歪著頭打量了一番，笑嘻嘻地出聲打招呼，「你好啊，之前沒有見過你呢，你是誰？」
對於這個有趣的副隊長，清桐的印象也是不錯的，當下也笑著回道，「初次見面，八千流副隊長，我是朽木清桐。」
第一次正式地在隊長級別的人面前做自我介紹，感覺還不錯。
「咦，你認識我？」小鹿一般的眼睛頓時亮晶晶。
真是可愛，清桐笑眯眯地點頭，不止認識，還久仰大名了呢，小孩與野獸的組合，一個喜玩，一個喜戰。「恩，不止你是，還有更木隊長哦，我都認得。」
這答案換得對方的歡呼，「那真是太好了，小桐桐！」
額……小桐桐……愛給人取外號的愛好還是沒有改變啊……清桐捂住抽動的嘴角。
「對了，你們是要去哪裡嗎？」她記得這兩人最大的特點是……
「恩恩，我們要去潤臨安買金平糖！小桐桐知道潤臨安嗎？」
「知道，在流魂街。」
「就是那個，可是我們迷路了，都怪小劍不肯聽我的……」女生眨著眼抱怨，男子在旁用力地抓著頭髮，沒有反駁，臉上卻寫滿了不耐。
果然是迷路了——清桐竭力忍住黑線的衝動，要不是對他們有所理解，自己還會真以為是如此呢。突然覺得劍八這個奶爸其實還當得挺不容易的。
「那麼囉嗦幹什麼——喂，小鬼，你認識路吧？」典型的八爺口氣。
清桐想了想，點頭，自己是在那邊長大的，糖果店的具體位置不清楚，大概方向還是知道的。
「太好了，那小桐桐就幫我們帶路吧！」舉著雙手高呼，女生根本就沒有考慮到這個提議是否能通過。
而從來就不反駁八千流的八番隊隊長更是沒有一絲隊長風範地直接劍尖一伸，轉眼就把人輕鬆地挑上了左肩。八千流也是瞬間閃身回到了自己的專屬位置。
兩人的這番動作做得極是流暢，清桐還一愣一愣的沒能回過神，幾個護衛卻是一下子嚇得通身冷汗直流。
要是真的讓更木劍八這般光明正大地在他們面前把人要走了，等待他們的將是無法承受的懲罰。
為首的一個稍微站前一步，「更木隊長，這樣不好吧？」婉轉的口氣，希望對方能改變這個算不得好的主意。
「大人年紀尚幼，不如就讓我們其中一個為兩位引路吧？」恭聲附和的其他幾人，都一樣在心底暗暗叫苦。
小嘴一嘟，玩性很大的八千流大聲反對，這位小小副隊長覺得自己的夥伴被搶了，「不行，小桐桐要跟我一起玩！」
清桐忍不住暗暗扶額，看來這一遭怕是走定了。
八千流好玩的性子一起，才不會管對方是誰呢。要知道，她可是連在朽木宅建游泳池都敢的偉大存在啊……
更木劍八更是跟打了雞血似的狂性大發，直接開足馬力橫衝直撞，邊沖邊砍瓜切菜般地揮舞著他的劍，嘴裡很是狂妄地喊著，「哈哈，不怕死的就儘管上吧！」
更木劍八是天生的戰鬥狂人，沒有隊長級別的，哪裡敢正面去擋他的劍，幾個護衛被迫得紛紛避開。
等跳到了安全地域，人都已經跑出了老遠。幾人面面相覷。
追？追了也是白追，壓根就不夠人家一刀。
「怎麼辦？」其中一個問道。
為首的沉吟一下，當機立斷道，「以我們的力量，是不可能擋住更木隊長的，不過有他在，別人也別想傷到少主。你們兩個跟著少主，」他指了指其中兩個，「剩下的現在回去稟報家主！」
如今，最好的辦法也只能是這樣了。
耳畔呼呼地盡是賓士的聲音，頭發揚起，風馳電掣。
沒有練過瞬步的隊長，跑起來速度同樣不可小覷，清桐頭一回體驗到了人力馬車的感覺。
更木劍八的肩膀平素都是自己包場，現在有了個小同伴，八千流很是興奮，高舉著拳頭直喊，「真好玩——小劍，再快點！再快點！」
聞言，更木劍八也是哈哈大笑，腳下速度更快了不少。
勁風一掃，無端地整個人都痛快起來。原本還有些頭疼的清桐也是放開了心情，難得可以擺脫那些人，就好好享受一下吧。
潤林安。
流魂街治安最好的地方，以其繁榮現象直接體現了出來。
商家林立，熱鬧非凡，屋舍儼然，草木繁茂。
大概是受到了美味糖果的召喚，一來到流魂街，八千流就輕車熟路地引導著更木劍八到了店譽最好的那家糖果店，半點冤路也沒繞。
老闆顯然是認得這兩位客人的，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兩位死神大人，今天也是來買金平糖的嗎？」
「恩恩！」八千流高興地直點頭。
「呵呵，您來得還真巧，今天剛好進了新口味的糖果。來，請這邊請——」
屍魂界尚停留在江戶年代，這裡的生活水準遠不如如今的現世。
為了維持平衡，中央四十六室對屍魂界與現世之間的聯繫控制得極為嚴格，現世的高端科技產品根本無法在屍魂界普及。
也只有瀞靈庭中十二番隊的技術開發局，才掌握有一定的科技水準。
畢竟，要是完全脫離現世，完全拋棄科學，對於將來維持兩界之間的平衡可能會有極大的影響。
塑膠袋在這裡，也依然是個遙遠的傳說。
五顏六色的糖果被裝入一個小小布袋，埠用一根小繩子系住。
「小桐桐，你要吃嗎？」接過糖果的女生興奮不已，轉向清桐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糖果，「金平糖，是很好吃的糖哦∼」
同樣，這裡的店家為增強競爭力，通常也是不斷地對產品進行開發創新。
清桐眼睛一亮，隨手拿了一顆紅色的——很甜，是草莓口味的。
八千流則沒有這般斯文，有了一大袋糖果的女生很是大氣地直接採取了倒的方式，喀拉喀拉地塞了一嘴，然後滿臉享受的表情。
含糊不清的聲音，「葡萄，桃子，蘋果……還有西瓜！」
不同顏色代表不同口味，難怪受小孩子的歡迎。
更木劍八的奶爸耐性到此為止。
「走了！」一劍挑起一個，在老闆「慢走」的送客聲還沒落下時，身影就已經閃出灰藍色的門簾之外了。
失去了糖果的神奇召喚力，八千流再次笑眯眯地胡亂指路，於是很順利的，三人迷路了。
朽木宅。
「被更木帶走了？」不帶情緒的重複，給人難以言說的壓力。
「是！」回話的正是方才那個為首的護衛。
正坐主位的男子，只是略一抬眸，便無端地讓他們恐懼橫生。
「我知道了，下去領罰吧。」
「是。」心有餘悸地退下。
視線始終漫不經心地落在一處。
想要挑戰朽木家的榮耀麼？
更木劍八……
悠于 2016-1-13 12:45
刺殺
空間與空間之間，沒有絕對的封閉。
自然形成的螢幕隔絕了兩個不同的空間，當另一方的力量超出螢幕的力量時，便能靠自己的蠻力撕破空間，打開一條暫時的通道。
同樣的，封閉空間，也即是在自然螢幕的基礎上加與自己的力量，讓這一保護更加堅固。如若對方的力量對於自己，也便無法打開通道。
死神與虛通往現世，虛與死神之間的彼此潛入，都是這個道理。這也就是為什麼人類無法突破其他空間的緣故。
「這邊這邊！」粉紅色的頭顱擱在男子肩膀上，女生信心十足地指向右邊。
看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選擇了右邊，清桐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八千流，我們這是……迷路了嗎？」
「恩！」
笑得一臉陽光的女生賣力點頭，毫不見囧態。
實在想不通，這個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嗎？年幼的孩子無力扶額，作著不負年齡的動作。
聞言，更木劍八疾跑的腳步硬生生地頓了下來，不爽道，「八千流，你又迷路了！」
八千流掉頭，不認錯，「可是小桐桐也沒說我錯了。」
「……」也就是說，其實我和你是一樣的對吧？清桐默默轉頭，為自己同樣身為路癡而默哀。
「切！」更木嗤聲。
「小劍！」在他面前，八千流從來就理直氣壯，「不信就不要聽！」
於是更木劍八奶爸再次無奈地妥協。
迷路三人組在不知不覺中踏入了流魂街治安最差的地區——更木區，這便是更木劍八的出身之地。
顧名思義，這裡的居民幾乎都是兇狠惡絕之徒，從此處出身的更木隊長更是此中的突出代表。
在這裡，好人是無法生存的。殺人放火、偷拐擄掠是常有之事。
一個男子帶著兩個手無殺雞之力的小孩子，很輕易地就成為眾人眼中的羔羊，即是這個男人看起來十分之很不好惹。但是在這裡，又有誰是可以輕易招惹的？
屋舍殘破，雜草橫生，居民有的躺在破牆邊，有的叼著草根無所事事的樣子，整個更木區清晰地呈現出一副頹廢姿態。
清桐冷眼掃去，這些人不管表面是在幹什麼，私底下卻都是暗暗關注著他們三人，眼露凶光。即便是不大的少年，也都有著無法輕視的兇狠氣息。
在來到這裡之前，他們或許並不是這樣的。但生活的無奈，總是讓人不能拒絕地成為另一個人。
因為拒絕，便意味著從此消失。
但是清桐沒有為此而鄙視或者憐憫他們。
鄙視？弱肉強食，這個世界就是這麼無情。用盡百般手段，也只是為了活下去而已。
憐憫？他們無辜，那被他們殺害的人就該死？縱是有千般理由，依然無法抹殺手上沾滿鮮血這一事實。
無論結果是什麼，都是自己的選擇。
八千流仿佛絲毫沒有感覺到周圍各種不善的視線，她興奮地東看西看，然後道，「啊，小劍，我認得這裡——我們好久沒有來過了！」
「切！」更木劍八不屑地應了聲。對於這個男人而言，沒有所謂的緬懷，他所追求的，不過是變得更強，直至最強。
有他在，清桐也毫不擔憂自己的處境。若是這裡的人真能打敗更木劍八，那這個戰鬥狂人的外號還真是白叫了。
慢慢地走著，受到的關注也越來越多，最後在一處空曠的地方，三人終於被按耐不住的流氓們圍住了。
這是更木區，死神也不敢輕易踏入的地方。隊長的威脅固然更大，但是這些人哪個不是在萬千戰鬥中最後生存下來的？
氣氛越發緊張，有種一觸即發的感覺。
「哈哈哈哈……」
很是痛快的笑聲，在人群中央毫無預兆地爆發出來。
這些人不怕死的挑釁行為，無疑只會讓從來就以殺戮為快的更木劍八更加興奮。
又可以痛快地打架了，男人獰笑著側頭，獨眼中殺氣彌漫，以至於隱隱閃著金光。
「八千流，走遠點！」不溫柔的男音說著溫柔的話語，即使很是粗聲粗氣。
「恩，我知道了。小劍要玩得開心點！」八千流沒有絲毫意外，很開心地拉著清桐一躍而起。
清桐微微眯起眼，八千流，這個副隊長的上任恐怕不只是依靠更木，她自身的實力也是很值得揣摩的。
女生帶著清桐，毫不見吃力，只是幾個輕巧起落，便落在了附近一棵參天大樹之上。
視野很好，而且是還很安全的地方。鑒定完畢，清桐放心地看起了戲。
屠殺！
完全一邊倒的局面！
數量多代表不了什麼，若是強者，自當以一敵百！
更木劍八嘴角的弧度不減反增，戰鬥狂人的瘋狂在這場戰鬥中被詮釋得淋漓盡致。
不斷有敵人倒下，身軀散作靈子消逝在空氣中，一乾二淨，連衣服也不見了蹤影。
這個世界很是殘忍，若是靈體消失了，連貼身物件也都會跟著離去，叫人得不到一點寄託緬懷的東西。
手起刀落，一步一人。
光影之間，帶著笑殺戮的男人像是無敵殺神，他伸出舌頭舔著刀身上的血，白色隊長袍已染上緋紅的顏色。
恐懼！因無法超越而恐懼！
絕望！因無法逃脫而絕望！
粗狂的男音迴響在眾人心頭，「怎麼不上了？這麼點人根本就不夠看！」
恐懼與絕望的降臨，野獸般的居民第一次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撤退。
男子很大方地說，「不上？那我可上了！」
飛奪而上，全然不給反應的餘地。
冰冷的刀身，飛濺的鮮血，嚎叫的人們，狂笑的男子。
一場殺戮被完完整整地展示在眼前。
坐在樹幹上晃著腿的女生，面容稚嫩，神情平靜，仿若根本就沒有什麼血腥場面出現。
對她而言，這樣的殺戮在她還不懂世事時，就已發生過千萬次了，次數多到她早已從當初的驚恐，到驚慌，再到最後的若無其事了。
若是無法反抗，註定只能接受。
清桐的眼睛一眨不眨。
成王敗寇。適者生存，這是在哪個世界都不變的鐵律。
這一次，如果更木劍八沒有足夠強的實力，那麼此刻倒下的，便不會是此刻那些尖叫著逃跑的人。
憐憫也要分對象，她自認不是個善良的人，更不是以德報怨的聖母。
八千流很是好奇，她湊近清桐，「你不怕？」
大家族的孩子，從小被精心呵護，即使是蠻橫嬌縱，也不過是孩子的小打小鬧。真正見到這般的煉獄場景，說不害怕，根本是不可能的。
清桐側頭，對上女生好奇的大眼睛，不答反問，「你不也是嗎？」
「不一樣，」八千流繼續將眼光投放在不遠處還在瘋狂屠殺的男子身上，神情平靜得驚人，「在更木區的時候，小劍就已經打過很多架了……」頓了頓，「我是草鹿區長大的——像我這樣的小孩，隨時都可能給人踩扁。」
在鮮血沐浴中出生，在屍體遍野中成長，這樣的孩子，哪有什麼資格恐懼？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和平共處，只有不斷的殺戮。
在這般環境中成長的更木劍八，會擔當起一個孩子的責任，根本就是見難以想像的事情。
但是，兩個同樣見證過諸多生死的人會在一起，卻又是那般的理所當然。
因為不斷殺戮的自己，或許哪天就消失了也不一定，連個名字也沒有，完全找不到曾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痕跡。
呵，多麼悲哀又無奈的一件事啊。
更木劍八撿來八千流，為自己和八千流取名字，大抵就是為了證明一個自己吧。
喜玩好鬥，兩個肆意的人，從來就不曾在乎生死。
清桐抬頭，穿透婆娑葉影，窺見藍藍的天際，「你和更木隊長的關係真好呢。」
一絲肉眼可見的裂縫憑空出現，平滑的蒼穹逐漸被撕出一個殘差不齊的大口子，黑色的色澤與那蔚藍是那麼格格不入。
尖銳的哨聲一時在更木區與草鹿區的上空響徹，隱隱還伴有人們恐懼的尖叫聲，是那般的無助。
異樣的靈壓，可以清楚地被眾人感受到。
八千流刷地站了起來，小臉上又恢復了平素的頑皮嬉笑，「是大虛，這下又有得玩了，小劍肯定會很高興的！小桐桐你在這裡等小劍哦，我先去那邊看看。」
說完根本就不等清桐回答，身材嬌小的女生便拖著長長的斬魄刀，一下子不見了蹤跡。
說是去看看，「……其實是在擔心那些沒有靈力的人吧……」清桐無奈地撇嘴，要是她也有如他們一般的力量就好了。
那邊單方面的屠殺還沒有結束，更木劍八已經殺紅了眼。
第一次見到死神所謂的死敵呢。
白色的面具，刺耳的哨聲，巨大的身軀，笨拙的動作。
大嘴一張，紅色的光芒閃爍，轉眼已是死傷無數，狼藉一片。
不止一隻的數量，使得這破壞力更是翻倍。
虛的出現頻繁，也是這些地區貧困不可避免的原因之一。
還沒能從殺戮狀態中恢復的更木劍八，轉眼又是狂奔著殺進了大虛群中，身材高大的他，在大虛面前也不得不變為渺小。
然而，身高跟戰鬥力沒有關係，依然是那個無敵的戰鬥姿態，很快便倒下了一個大虛。
大虛臨時前又是一陣刺耳的尖嘯，不甘地呼喚了更多的同伴。
更木劍八的身影很快埋沒了虛群中。
好吧，打虛確實不容易，這個得承認。
……不過貌似自己現在也不是很輕鬆。清桐左右環顧了一下，根本沒人可以搭個手——都被更木劍八大人清場了。
平靜的心湖突然掠過一絲危險，清桐下意識地向前一躍，小小身子於空中抓住大樹垂下的氣枝，迅速地自一頭蕩向另一頭。
在最接近地面的那個點適時鬆手，然後便是一個利索的翻滾，卸去沖勢。
一個刺客裝扮的身影突然現身在身前三五步，清桐只來得及站起身，又陸續出現了幾個同樣裝扮的身影。
是刺客？是誰派來的？有什麼目的？
手腳傳來摩擦後的灼熱痛楚，估摸了一下自身的大概狀況，清桐暗自咬牙，要是更木劍八和八千流趕不過來，自己怕是今天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刀身鋒利，清晰地映出孩童稚嫩的面容。
木槿紫的瞳眼，光芒之下，有著超乎年齡的冷靜。
為首的一個作了一個手勢，幾人呈包圍姿勢將清桐困了起來，動作不拖泥帶水，毫無例外的氣息收斂。
原本暗自跟隨的兩個護衛也被對方纏住。
一共是八人。
清桐微微垂下眼。
同樣的裝備，進退有度，訓練有素。
其中一個舉起刀，朝清桐緩步走了過來。他們的氣息死寂，連對待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孩子，也都沒有任何鬆懈。
是某個貴族培養的殺士……
陽光打在刀身上，折射出刺眼的光。
誰那麼大手筆？真是瞧得起她呐……
刀芒逼近。
寬袖掩蓋下的小手攥得死緊，力道大得指節發白，沙子在肌膚上印下了深深的痕跡。
停步，手起——
就是這個時候！
剛想孤注一擲地撒出手中的沙子，一道光芒卻更快地在對方脖頸間一閃而過，原先包圍著她的幾人反應迅速地一一閃開。
刷！刷！刷！
又是幾道身影出現，與黑衣者呈對峙之勢。
認出其中那個為首的護衛，清桐緊繃的身子才稍微放鬆了些。
「清桐大人，您沒事吧？」為首的護衛問道。
沒人靠近清桐，她站在最中央，幼小的身軀，帶著弱不禁風。然而嘴角噙笑，笑意不達的瞳眼，幾與朽木白哉重疊一致。
「無妨。」
呵呵，這回可是真的，熱鬧了……
援兵
冷兵器的時代，沒有硝煙戰火的強悍，卻更顯驚心動魄。
短兵相接，刀光劍影，一個閃神，便勝負已定。
這樣的對戰，考驗的是身體本身的力量，眼力，反應力，敏捷力，，對地勢的把握力，對戰鬥節奏的控制力以及臨戰心態。
而兩軍對陣時，氣勢更是不能輸！
一個要殺，一個要保。
目的相悖的雙方，根本沒有任何寒暄的必要。
彼此一個手勢，無言之間，廝殺開始！
這一切，從發生到現在，也不過是短短的一分鐘。
不時有身影自中間那個瘦小的孩童身邊掠過，波瀾不驚。
清桐一動不動，以她的眼力，根本就跟不上這些人的動作。更何況，雙方勢均力敵，誰也無法壓制誰。她的隨意走動，只會讓己方變得被動。
倒不如大大方方地站在這裡——他們想殺，那也得跑得過來！
年幼的孩童嘴角勾起弧度，略帶殘忍，瞥見的人皆是暗暗心驚。
這些只是先遣部隊罷了，後頭肯定還有援兵。更何況還有更木劍八……正反只要挨過這一會就好……孩童有些無所謂地站在這場激鬥的漩渦中心。
打架什麼的也就算了，就是太陽有點曬。清桐抬頭望天，竟是窺見一片片瑰麗的顏色紛揚而至。
像是早春細雨纏綿，無聲無息，便帶落了一地的瑣碎繁複。
嬌嫩的花瓣像是帶著劇毒的罌粟，在迷惑人心的時候，已不知不覺地將利刃置於喉間。
幾聲慘叫喚回了眾人的思維，似是心有所感，清桐驀地轉頭，望向後方。
零星的花瓣在周遭半卷半落，暗香浮動，年輕的男子緩緩舉步走近，眼神略有低垂，似是無悲無喜般的姿態。
心頭不明所以地就有委屈感浮現，清桐緊繃的神經，在觸及那飛揚的銀白風花紗時，也完全放鬆了下來。
突然有些理解了，雛森桃對藍染的憧憬。身處無比惡劣的困境，藍染救世神般地降臨，才會在瞬間俘虜了少女的心。
不同的是，一個是素不相識的男子，一個是血脈相連的父親。
遠道而來，不可違逆的強勢形象，父親也便是這樣，在相見的那一刻，給了年幼孩子偉岸般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突然地，朽木白哉一個抬眸，眉宇微蹙，修長身影驀地消失。
不遜於瞬神夜一的瞬步，旁人根本無法捕捉其身影。
清桐才稍微一愣，父親便已驟然消失在視野之中。
下一刻，小小的身子就被適中的力道摟於懷間，孩子大大眼睛眨了眨，只見細碎櫻花飄零在衣襟。
紅白相間，煞是驚心動魄的美。
隊長出手，偷襲者成功的幾率只能無可選擇地變為零。
黑衣者摧枯拉朽地倒下了一半，剩下的四個頓時生了離意。
朽木白哉低頭，看著尚在愣神的女兒，口吻輕冷，「留活口。」不帶情緒，仿若無關己事。
眾人躬身，「是！」
溫暖的氣息，熟悉的懷抱，後背傳來的溫度，讓僵硬的身子得到了緩解。於這些天在瀞靈庭收到的靈力壓迫，也在這放鬆之後，通通爆發出來。
好累……
無法遏制的困意來襲，清桐終於失去了意識。
單手抱著清桐，朽木白哉根本不關心戰況，另一隻手觸及女兒稚嫩的小小掌心，意外地摸到一大片凹凸的印痕。
眼神於是開始變冷。
在她昏睡過去的那一刻，瞳底徹底冰涼一片。
終究是能力還不夠嗎，不然在我身邊的你，為何總是受傷？
終於殺夠本的八爺姍姍來遲，絲毫不帶愧疚感，扛著劍一臉橫態地挑釁著朽木白哉，「來打一場吧！」
這樣的挑釁，在過往不知發生過多少次，每回要麼是被大白直接無視，要麼是被其他中途殺出的隊長所阻。
然而這一次，素來冷靜得幾近冷血的男子竟是點了頭，「既然你這般急求著失敗，那便如你所願。」沒法宣洩的怒氣，終於找到了出口。
誰人皆知，朽木隊長向來惜言，要麼不吭聲，一吭聲准叫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吐血三升。
意外地得到對方的應承，八爺興奮得直爆靈壓，周圍的護衛一下子被壓迫得單膝跪地，頭冒冷汗，朽木白哉依然紋波不動地佇立在原地。
殺氣騰騰的男子直直地沖著對方砍過去，在刀刃即將觸碰到衣袖的那一刻，身影驟然不見了。
沒有詫異，更木劍八隻痛快得哈哈直笑，仿佛有所感地朝某個方向砍去，高超瞬步發動，朽木白哉再次沒了蹤影。再轉眼，兩人已是到了離此地有一段距離的森林深處。
而昏睡的孩童更是不知何時已被安置在了護衛首領的懷抱，因為沒有受到靈力壓迫，稚顏輕鬆安穩。
眾人沒有追隨上前，隊長級別的對戰，根本不是他們能夠插手的。只能通過不斷攀升的靈壓，判斷戰況之激烈。
瀞靈庭中不能始解，但在這三不管地帶，卻是沒有那麼多顧忌的。
面容冷峻的朽木隊長素來丁點情緒不顯，唯有那從天而至的紛揚櫻花，無聲地向眾人宣告著——那位冷清男子已動了真格。
良久——
一直在不遠處帶著的小女生跳下樹，腳步歡快地奔向還躺在地上歇息的男子。
「小劍∼」
不斷起伏的胸膛暗示了主人剛才經過怎樣一番激烈的打鬥，因為靈壓爆發而失去鈴鐺制約的黑髮披散，連眼罩也孤零零地躺在了一旁。
眼罩被挑下後，對方只略略地一側目，眼瞳深沉得嚇人，而後悄無聲息地走了，如來時一般。
並不是更木劍八的實力不如朽木白哉，只是無法結合斬魄刀的力量，這位戰鬥狂人戰鬥時靠的是強大的靈壓與犀利致命的刀法。
而朽木一族天生血統高貴，靈壓強大已是眾所皆知。更何況，朽木白哉擅長的是什麼？瞬步。
靈壓上無法克制對方，講究速度的刀法也不能在朽木白哉身上討到便宜。落得下風，本就是毫不意外的事。
不過若真的打起來，想要毫髮無損地戰敗更木劍八，那也是不可能的。
「小劍今天玩得開心嗎？」
「啊。」
「那太好了！」
「走吧。」
「好！」
院子裡計時的竹節擊落，發出輕微的流水聲。
白色的天花板，乾淨得一絲不苟。
清桐眨了眨眼，遲鈍地察覺到這是自己的房間。
遠山火雲燒天，正是黃昏時刻。
記得是父親來了……然後抱住了我……接著呢……難道是暈過去了？！
有些怒其不爭的，清桐狠狠地拍了一下腦袋，居然這麼沒志氣！
手掌擊打腦袋，不過是小聲響，卻一下子引起了門外人的注意。
一婢女拉開紙門，恭敬地跪坐著問道，「清桐大人，您醒了，請問需要進膳嗎？」
清桐點頭，掀開被子起身。婢女應聲離去，另一婢女低頭進門，伺候她著衣。
「我睡了多久？」
「回大人，您睡了差不多一天半。」
原來不止沒志氣地暈了，還暈了這麼久……
不覺有些精神低迷，「父親呢？」
婢女小心翼翼地瞅了清桐一眼，不大理解她情緒低落的原因，「少爺正在會客。」
「會客？」奇了，不會又是她吧？
「是的。」
心有些躍躍欲試，「帶我過去吧。」
「是。」
除卻必要的正事，敢來拜訪朽木白哉的，屍魂界還真沒幾個，霞大路千美子就是其中一個。
回廊處，兩人隔幾而坐。
「唉，白哉，我難得來一遭，你怎麼就不能擠個笑臉呢？」
貴族出聲的女仕，一舉一動都盡然優雅，即便她笑得調皮地說著不符合其身份的話。
朽木白哉安靜地品著茶，「霞大路，不要總說無聊的話。」
本來待客不該如此簡陋，但兩人已是多年交情，這般相處早不是一回兩回了。
「不是無聊的話哦，我可是很認真地在請求你呢。」千美子正襟危坐，雙手合擊，一副誠懇的表情，「白哉，拜託你就笑一個吧。」
哭笑不得。
身居高位，年輕的貴族男子被無數人拜託過無數事，卻不曾有過如此荒謬的請求。
但若眼前這人也如其他貴族女仕那般，自己也不可能容忍至今吧。
「不笑算了，」霞大路千美子無奈地喝著茶，「前些天剛剛從叔父那邊得了幾幅書法，這次我特意帶過來給你鑒賞鑒賞。」
「令家主的眼光，必然是不會差的。」沒有什麼誠意的一句話。
霞大路千美子不爽地磨牙，「朽木白哉，不要跟我打馬虎眼，這種場面話我一天要聽幾百遍，用不著加你這一份。」
偽淑女終於露出了馬腳，朽木白哉抬眸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這態度差不多等同於默認，千美子又高興地露出了笑顏。
清桐出現的時候，遠遠地就看到兩人融洽的相處。
「父親大人。」
在外人面前，必要的禮節是不會少的。
「嗯。」早在清桐接近院子時，朽木白哉就已經發現了。
清桐又轉向千美子，不亢不卑地打了個招呼。
身為朽木家的少主，她並不需要向地位次於朽木家的千美子行禮。但又因為她是長輩，且為父親的朋友，所以禮貌還是不能少的。
千美子沒有在意這個，只是美目在掠過清桐的那一刻，有異樣的光芒劃過。
「你好啊，清桐，又見面了。」
果然又是她。不願讓兩人獨處，於是淡定地在父親身側坐下。
「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關心的話語。
「沒有。」
「幸虧你沒事，不然你那冰山父親該心疼死了。」
親密的稱呼。
朽木白哉不悅，「霞大路千美子。」
「知道知道，不該那麼說的，抱歉啦，朽木大少爺∼」
隨意的態度。
清桐低頭望著手中的茶杯，淺碧色的波紋，輕輕淺淺。
即使曾得到回答，還是忍不住擔憂。
本想著日後可以慢慢收拾那個女人，朽木白哉卻突然地發話了，明天就將清桐送回去。
「大哥！」
不比朽木白哉的面無表情，露琪亞幾是有些激動了。
這些日子，她與這個小鬼也相處頗好，雖然粘人了些，但怎麼說也是個討喜的孩子。況且她還那麼小……
「我意已決，不必多言。」
露琪亞反射性地看向清桐。
「是，父親大人。」小小的孩童低著頭跪坐了一旁，看不出任何表情。
明明是知道原因的。
明明是理解的。
但為什麼……
還依然會感到難過？
又要呆在那小院子裡，朝看日出晚觀霞麼？
又要如無數個以前一樣，掰著手指數著還有多少天才能與父親相見麼？
之前並不理解母親的做法，為什麼堅持要與父親生活在瀞靈庭，若不是那樣，她豈不是還能活上個三五年？
只為了短短的五年，就付出自己的全部，值得嗎？
現在她大概是有些明白了。
有些事，並不能用時間的長短來衡量價值。有些時候，生離遠比死別來得更讓人難受。
倘若當初母親選擇呆在別宛，那麼而今翹首以盼的那個，便也會是她吧？
明明相愛，卻不能相守。
你的喜悅，我無法共同分享；你的痛苦，我亦無法為你分擔。
與其這般破碎地離離聚聚，倒不如朝夕相對來得痛快，哪怕將會為此而付出寶貴的一生。
這一頓晚飯吃得格外壓抑。
飯後的朽木白哉有散步的習慣，自清桐來了之後，散步的人便多了一個。
今晚，朽木家的父女倆照常外出散步。
夕陽的餘光只剩淺淡的一點，拉得一大一小的身影老長老長。
因為要離開的原因，清桐控制不住地開始鬧彆扭，堵著氣不說話。
朽木白哉是塊冰疙瘩，自然也不可能主動開口。
於是一路上，這兩人沉寂得可怕。
「這不是朽木隊長嗎？」
久違的關西腔。
對這只狡猾的狐狸，清桐還是謹慎地保持了觀望態度。
市丸銀蹲在番隊的圍牆上，大大的月亮高掛，銀白色的光芒與他銀紫色的發色相互輝照——這是在黑暗中極為耀眼的顏色。
細白的皮膚，沒有觸碰，卻能奇怪地感受到微微的冰涼之感。
大晚上的，還能碰上這只生物，確實有古怪之處。
「市丸銀。」
習慣了直呼名字，朽木白哉的這個愛好無論什麼時候都像是傲慢的十足表現。
感受到打量的目光，「這個小鬼……」市丸銀的眉眼眯得更厲害了，「是叫清桐吧？」
語音歡快，似帶愉悅之意。
碰面三次，三番隊隊長頭一回說出這個名字。
不過清桐可沒有多少感動，暗自撇著嘴，才不是什麼小鬼！不爽的結果便是齜牙笑道，「市丸銀……隊長，大晚上的，您還在幹活？」
點頭，「是啊，我可是個勤快的隊長。」
誰信！「恩恩，我看也是，不然怎麼您的手上會拿著柿子？我知道的喲，這裡可是五番隊隊舍。」
大晚上的，蹲在人家五番隊的圍牆，手裡還拿著柿子。屍魂界誰不知道，三番隊隊長最喜歡幹的事就是上五番隊偷柿子。
說是幹活，實際上就是暗喻市丸銀不務正業去偷柿子。
被大咧咧地諷刺了，銀毛狐狸嘴角的弧度似有不穩的跡象。
「走吧。」等女兒找回場子，朽木白哉便光明正大地要帶人離開。
「恩。」清桐快步跟上，頓了頓，又回頭，笑得意味深長，「方才經過酒肆，好像看到亂菊小姐喝醉了，恩……身邊貌似還有幾個長相搞笑的怪叔叔……」
長相搞笑的怪叔叔？市丸銀一愣，眉眼的笑容誇張得驚人。
方才他們哪裡有經過酒肆？
朽木白哉不動聲色地瞟了女兒一眼，卻沒有說話。
陷害成功的清桐則是暗自捂嘴嗤笑，這狐狸，註定要白跑一趟的——哼哼，誰讓他叫我小鬼的！
有了這麼個小插曲，兩人間的氣氛好了不少。
回府的時候，院子裡安靜得只聽得見水擊竹筒的咚咚聲，夜幕埋葬了白天的華麗，只余櫻花的冷香在暗色裡越發濃郁。
踏入房間的那一刻，清桐不經意回頭，院中朽木白哉修長的剪影隱約，一動不動仿若已立了千百年。
「父親大人，」一時不知為何地有些心酸，清桐沖朽木白哉道，「以後，教我習字吧。」
回游式的古式長廊間或點綴著盞盞燈籠，光明細微。夜風游離之時，搖搖盪蕩地便是一條單薄銀鏈，古樸，簡寧，入夜的涼穿貫著孩童的清亮嗓音。
朽木白哉的身影幾不可察地頓了頓，下一刻就轉身離開，空氣中徒留他清冷略帶低沉的回應，「恩。」
夜祭
無論是在哪裡，生存著的人總是需要各種各樣的祭典來寄託某種情懷，抑或是聊以□，比如慶祝豐收，比如緬懷先人。
屍魂界也不例外。
流魂街一年一度的夜祭要到了。
這個節日，不論是對於死神，又或是平民，都算是個值得同樂的日子。
十番隊回廊，一高一低的男生女生相對而立。
「雛森？有什麼事？」
少年的眉心常年緊皺，只有在面對心悅的女生時才會幾不可察地鬆弛一分。
「對不起啊，小白，我今晚可能沒辦法陪你去看煙花了。」死神打扮的年輕女生雙手合十，帶著一臉歉意地對面前的少年說道。
她的面容隱有稚氣，只有臂彎上的副隊長標誌暗示著她並不似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無害。
眉心皺得更深，青碧色的瞳眼閃爍，少年聲音低沉，「是因為……藍染嗎？」
被說穿了……雛森桃眼神左右飄忽，明顯的不好意思，「恩、恩。」
果然麼……日番谷視線轉向遠方的彤彤落日，緩慢道，「雛森。」
「恩？」被點名的雛森桃下意識地應聲，莫名其妙地看著青梅竹馬的男生。
「你和他……」
不語，安靜地等待下文。
「算了。」轉身就走，話題被迫就此打住。
「咦？」雛森桃眨了眨眼，尚且不明所以，小白他這是……怎麼了？
「隊長！」回廊的拐彎處，笑得一臉璀璨的女子突然跳出來，甚是不懷好意地湊近，「方才小桃來過了吧？」
日番穀按住跳動的額角，「松本，你又在偷懶！」
「隊長，這回你猜錯了喲，我可是去六番隊送了檔才回來呢。」抵唇，思考，握拳擊掌，「恩……對了……還順便幫人給朽木隊長送了一封信。」
皺眉，「送信？」
「對，」松本笑眯眯地彎下腰，「幫朽木家的小鬼送的信，說是關於夜祭的事……」突然想起了什麼，「哦∼難道小桃是來約隊長一起看煙花的？」
頓住，旋身，少年的身影一如既往的筆直，「沒有，她和藍染一起。」
平靜得異常的聲音，似是說著不關己事的話。
松本亂菊愣了愣，突然又是猛地撲了上去，還是笑得燦爛，「那麼隊長，晚上我們一起約會吧！」
因為我們都是一樣的啊……那個傢伙也同樣是……不可能和我一起的……
少年死寂的眸子因這話語多了一分光彩，口中卻已久冷硬不變。
「可惡，松本，放手！」
「我不∼答應我嘛，隊長∼」
「快放手！」
……
六番隊。
潔白的紙張，曲曲歪歪地寫著幾行字：父親大人，良辰美景難得，願與君共賞……小孩子喋喋不休地寫了好幾行字後，終於以「今晚流魂街，不見不散。清桐字」這麼一句為此次的邀請劃下了句號。
默默看完女兒的來信，做父親的只面無表情地將信折好，暗忖，這字果然得練練……
而搬著一大堆隊務的戀次剛吃力地挪進門，好巧不巧地便看到隊長千年難得柔和了一分的表情，當下嚇得哐當一聲，掉了下巴，同時也掉了手上的隊務。
六番隊隊長毫不吝嗇，立時飛過去一記無敵冷凍視線，「戀次。」
「隊、隊長！」粗神經的副隊長結結巴巴地表達著心中的震驚之情，「您居然笑了……」
「……」稍稍沉默了一下，「將隊裡三年內的隊務進行整理分類，弄不好不許離開。」
驟然聽到這話，這大馬哈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捅了馬蜂窩。
大驚失色地撲上前，戀次甚是激動，「怎麼可以這樣，隊長！三年！是三年耶！今晚一定完成不了，完成不了我就……我已經約了露琪亞今晚去看煙花的……」
說到最後，這位六番隊副隊長已經是被打擊得蹲在角落種蘑菇了。
殊不知聽到這最後一句話的朽木隊長卻是頓時無比地堅定了這個想法，繼續淡定地說著殘酷的話語，「五年。」
六番隊副隊長頓時淚流滿面，鮮豔的紅發幾乎失去了活力。
傍晚時分，撇下可憐兮兮的副隊長，全無愧疚感的六番隊隊長利索地提劍走人。
「白哉，總算等到你了。」
能如此和朽木家家主說話的，除卻已故的朽木夫人，便唯有霞大路千美子了。
「何事？」
沒有因為好友的身份而態度有所親熱，依舊那般言簡意賅。
「又到夜祭了，晚上要去流魂街看煙花嗎？」已說不清是第幾次的邀請了。
沉默之後，「……恩。」
「恩？！」手驟然一緊，幾乎疑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千美子連聲音都不自覺地帶上些許激動，「白哉，你答應了？！」
從來用「不屑參與平民活動」的藉口拒絕，數百年來第一回沒有得到否定的答案。
眼高於頂的朽木少爺意味不明地瞅了對方一眼，施施然離去了。
喜形於色的千美子永遠也不會知道，剛剛六番隊隊長最後的那記眼神，是因為不好意思說自己其實根本就沒打算和她一起去……
較之往日，流魂街多了幾分熱鬧。
是夜，清桐打扮一新，情緒持續興奮中。
降生十年，這夜祭，清桐卻是從來沒有和朽木白哉一同慶賀過。
而對於這父女倆即將共同度過的第一個盛典，清桐自然是抱與十萬分的關注。
「慢走，請您玩得開心。」
上川管家笑呵呵地把人送出門。
夜祭的煙花盛典，歷來是由流魂街志波家的志波空鶴負責的。傳聞此女極有個性，不到她規定的時間，你就是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也別想提前一分鐘看到煙花。
比約定時間早出了門，清桐沒有到約定地點，便在熱鬧的街市上逛了起來。
流魂街特有的繁榮一面，在今晚盡顯眼前。
冗長的街道，兩旁擺滿了各類小攤。人們攜伴成行，言語笑談間，自有自己的一番輕鬆愜意。也許是因為心情好，對於一旁嬉鬧的孩童，攤主們也較平日多了幾分耐心和溫和。心地好的還會大方地撒上一把糖果，小孩子爭著搶到手後便一哄而散。
各種吆喝聲也接連不斷，此起彼伏，促成了一方熱鬧的世界。
「鐵板燒，好吃的鐵板燒∼」看見清桐，攤主眼睛頓時一亮，「這位小妹妹，要不要試試我們這裡的鐵板燒，很好吃的哦！」
面前的小客人年紀雖小，一身上等的衣料卻是不能作假的。
被熱情拉攏的清桐眨眼，鐵板燒，聽起來似乎挺不錯的樣子……
章魚燒，天羅婦，四鮮日賣皇……
年幼的孩子不若其他孩童，只能眼巴巴地看著美味的小吃。她幾乎是每路過一個小攤，攤主才堪堪拉攏了一下，便立時兩眼放光地掏錢買下。
走了一路，吃了一路。
有大膽的孩子攔了路討要東西，清桐眼也不眨地就給了。
身後暗中跟隨著的護衛互相看了看，皆是黑線罩頭。
清桐大人，有錢也不是這樣花的……
手中的食物已然分出去了大半，清桐無所謂地拍拍手，掏出手帕擦盡了油漬。
朝身後的隱匿處瞥了兩眼，那些護衛的心思，她差不多也是猜到了。
這些食物，並不是出於偉大的同情心而給的。
在流魂街，生存的競爭力只多不少。即使是個孩子，也該知道如她這樣的人，必然不會是單身一人出門。
即便如此，還敢於上前，本身就是一種勇氣。執著於生命的人，應當給予鼓勵與敬重。
環掃四周，帶著渴望的眼睛還有不少，但卻不是所有人都有這樣的勇氣邁出那一步。
怪得了誰呢，自己的生命，就該自己負責。
笑著朝周圍揮揮手，繼續前行。
路上的人越來越多了，已經有了擁擠的感覺。
恩……真好吃……吃得不亦樂乎的孩子不自覺地彎了一雙眸子。
又是路過一個小攤，發現出乎意料的人氣超高，裡裡外外都圍了滿滿一大圈人。
「各位各位，別擠，慢慢來！都慢慢來！」
胖乎乎的老闆一邊忙著生意，一邊好心地勸著心急如焚的眾人。
雖然還是人氣爆棚，不過秩序好歹好上了那麼點。
「哎呀，你踩到我的腳了！」
「抱歉抱歉！」
「聽說這裡的蕎麥面超好吃，每天來吃面的客人數都數不完呢。」
「真是啊，那老闆豈不是賺翻了？」
「那是當然的，不過他每天買的面數量是有限的，很多人一大早就來排隊，有時候一整天都買不到一份！」
聽的人都是輕吸了一口氣，「真是誇張……」
「別以為老子是在胡說八道，那可是真真實實發生的！偷偷告訴你們吧，」說話的人故作懸疑地壓低了聲音，「就連裡面的那些大人也都來買過……」
說著朝瀞靈庭的方向努了努嘴，沒有人再接話。
在屍魂界，任何事情牽扯到死神，便等同於打上非同一般的標誌。
是厭惡，也是畏懼。
不過語氣說是厭惡，倒不如說是嫉妒。
嫉妒特權階級，卻沒能力取而代之，於是擺出清高的嘴臉假作對權力的鄙視。
只是內心仍然是掩蓋不住地對權力的渴望，因此就算不願意，還是會覺得那些人接觸過的東西，便是不能用平常眼光看待的。
講述的人鼻孔朝天好不洋洋得意，幾個閒聊的人都被說得蠢蠢欲動，也慢慢擠進那擁擠大軍……
蕎麥面？
瞧著清桐眼珠裡發光的模樣，護衛們都忍不住悄悄撇開了臉。這舉止，怎麼看都沒有半點白哉大人的風範……
其實也怪不得清桐，朽木家是什麼地位，怎麼可能瞧得上這平民的食物？加上她打小身子就不好，往口裡塞的東西哪樣不是上川管家精挑細選的，便說是篩選過一百遍也不為過。
沒見過世面的小傢伙一放出籠子，難免就有些失控了。
不過這情況還是讓幾個護衛面面相覷。
若不是清桐大人有危險，他們是不被允許現身的，但眼下……
只見那小身子興沖沖地撲向人潮大軍，轉眼便被淹沒得徹徹底底。
怎麼辦，這到底是上還是不上……
如同入了狼群的小綿羊，小小的人兒老早已完全不見身影。
幾個護衛冷汗直流，頓時顧不得那麼多，也爭前恐後地撲了上去……
不能控制的擠壓力，空氣因呼吸過多而變得稀薄。
「隊長，這裡的蕎麥面真是味道一流，一定要試試才行！」女子的聲音動聽，帶著哄騙。
「人太多了。」少年不為所動，淡定地指出買到面的幾率根本不多的事實。
「好不容易才來到這裡的，這樣離開太可惜了，就再等等吧隊長……」明顯的死纏爛打。
默了默，便是少年略帶彆扭的回答，「隨便你。」
透過身縫，看到的是有著耀眼白髮的男生。
聞言，身材火辣的女子高興地撲上前，「啊，隊長，你真是太可愛了！」說著動作熟練地蹭著對方的臉龐。
對方反射性地紅了臉，「放手，松本！」
每天都不知道要重複幾遍的命令。
「不要∼」
永遠都得到同樣的回答。
……
在危險中生存的人們，直覺準確得可怕。
大概是明白這看似無害的兩人，其實並非是他們所能招惹的，於是下意識地遠離了些，在這人潮湧動間隔出一個小小的空帶。
相反，毫無殺傷力的孩子只能無法選擇地被擠得臉蛋變形。
沒辦法，唯有努力地往那個真空帶移動。
被夾住了，出不去。
伸手，想抓住什麼自我解救。
我勾，我勾……
孩童憋紅了臉。
哎呀——勾住了！
用力扯，再用力……然後……
火熱的氣氛似乎一下子冷卻了下來，就連喧囂的聲音也猛地低了不少，八成的視線刹那集中在那個突然殺出的孩子身上。
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手中多出來的黑色布條，再望著前方揪緊衣服一臉陰沉的男生，清桐甚是無辜地眨了眨眼。
「那個……」揮了揮腰帶，嘴角試圖勾出一個真誠的笑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名為日番谷冬獅郎的生物呈冰山狀，周圍冷凍係數直線上升。
松本亂菊只默默掉頭，捂嘴無聲地笑，眼淚都彪了出來。
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擠進去的護衛看到這一幕，忍住淚奔的衝動，皆是面無表情。
清桐大人，您還能再丟臉一點嗎？
悠于 2016-1-13 12:46
偶遇
一片默然。
無法插嘴的。
不想插嘴的。
還有……故意看笑話的。
「恩……這位小哥哥，」再次揚了揚手中的黑色布條，「在想著怎麼收拾我之前，是不是先考慮把腰帶紮回去？」
松本亂菊肩膀抖得更厲害了。
頭一回遭遇這事的小獅子強作淡然地拿回腰帶，默默別上。
「小白！」是帶著驚喜的呼喊，「還有亂菊姐！」
循聲望去，一干死神中的大人物出現。脫去死神裝扮的眾人，較平時少了一分威懾，多了一分親近。
含笑打招呼的是雛森，旁邊儼然是五番隊隊長藍染，後面是京樂和浮竹。
亂菊終於忍住笑，也回頭打了招呼，「是小桃啊，藍染隊長也在呀。」
眼睛在迎面走來的男女身上游走幾圈，笑眯眯的表情，有怎麼也無法忽略的揶揄。
又是小白……
屢教不改，小獅子面無表情地予與回擊，「尿床桃。」
憧憬的對象尚在身側，尷尬的往事便被重提。
刷地一下子，紅通通的桃子新鮮出爐了。
女生急得雙手揮舞，「才不是！臭小白，以後不跟你玩了！」眼神不覺飄向身旁的男子，是帶著心虛的體現。
察覺到女生的動作，藍染一如既往的溫和包容，溫柔得溺人，「你好，日番穀君。要一起看煙花嗎？」
身後的女生神情微微一滯。
清桐下意識地看向男生。男生碧瞳閃了閃，光芒似是黯淡了不少。
好吧，假如這就是你想要的……
「不用了。」
那我拒絕便是。
帶著了然，看了看情緒低落的小獅子。
情竇初開的女生，渴望二人獨處的空間。
始終親近卻不曖昧的男子，那份溫柔總是一視同仁。
很是殘忍的溫柔，因此內心不自覺地縮緊。這份無意識，直勾勾地便□另一人的心，不容反抗。
「日番穀君的心情看起來好像不是很好啊，」削瘦的男子彎低身子，伸出雙手，笑得溫雅，「好啦，來，這個給你。」
下意識地伸出雙手。
「恩，這樣就好了。」
被莫名其妙塞了一大堆零食的小獅子尚且茫茫然然。
男女之情的感情總是那般複雜而不可捉摸，讓人頭疼呐……不過這不關她的事，她現在只要想著如何……逃走就好。
好機會！
微低下頭，腳步後撤，腳尖輕微著地。
就這樣，不要大意地忽略她吧……腰帶什麼的都是浮雲……
一步，兩步——踩……
身子僵住，機械地回頭，骨骼摩擦的嘎啦嘎啦聲請自行想像——
大叔滄桑感十足的臉龐近在咫尺，胡渣都很是清晰。
「京樂隊長……」
真不喜歡他銳利的眼神……
「晚上好，朽木家的小淑女。」
還有調笑的口吻……
「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更討厭擋住她去路的那雙長腿！！
「看煙花……」聲音有氣無力。
「是和小男友嗎？」春水京樂摩挲著下巴，猥瑣的眼神明顯是射向某只還在發愣的小獅子。
「……」京樂隊長，難道說，就算是面對著小孩子您也無法克制您的猥瑣本質嗎？
聽見熟悉的聲音，長髮披散的男子偏過頭，眉眼彎彎，「是小清桐啊，小孩子一個人在外邊可不大安全喲，要不要和我們一起？」
一個人？
眼角一瞥，果然不見了護衛的身影。
被引開了嗎？討厭，又來了，動作還真快……
揚起笑臉，「恩！」
連個節日也不讓好好過，殺手也是要放假的懂不懂？！
「壓榨勞動力是很可恥的，我未知名的敵人……」
小聲的嘀咕，被耳尖地捕抓到，「恩，小淑女嘀嘀咕咕地在說什麼呢？」
抬頭，對上探究的眼神，撇開。
「沒什麼呀。」討厭，不是早就知道了麼，還明知故問。
唉，只好待會找個時機，讓隊長們帶自己去找父親了。
已經回過神的小獅子毫不客氣地丟來一個殺氣騰騰的眼神。
哎呀哎呀，真是流年不利呐……要如何證明方才真的不是奔著您腰帶而去的呢？總不能也讓您扯一回吧？畢竟對社會風氣什麼的影響不好……對吧……
自己給自己找到了理由，愧疚感就一下子銳減為零，「小——哥哥，」硬生生地將後面的「白」字咽下，表情一本正經，「太小氣會長不高的。」
明顯不信，眼神卻不由自主地帶上一絲狐疑，好像在問「真的？」
因為祖母「多睡覺的孩子長得高」的教誨而一直堅持午睡，可知十番隊隊長對身高的執著程度。
大點其頭，鄭重強調，「真的！」
「……」還是半信半疑。
「這樣吧，我來問你，你是不是經常生氣？」
一旁的亂菊一臉驚訝地插嘴，「哎呀，說得很對呢，隊長可是每天都要生好幾回氣的！對吧，隊長？」煞有其事地掉頭求證。
「……」不知道該拿副隊怎麼辦的小獅子。
「看吧，」憋笑，孩子嚴肅的小臉好不正氣凜然，「這就是證據！」
「聽起來很有道理的感覺——隊長，那你可要注意了！」
半響，沉思的小獅子慢吞吞地問了句，「……所以你才這麼矮嗎？」
「……」反擊效果加倍，孩子咬碎了一口乳牙，鬱卒地蹲在角落頹廢。
所以說欺老莫欺小，不然遲早要吃大虧。
「好了好了，」浮竹好先生一手一個，「好孩子不應該吵架的哦。煙花就要開始了，快走吧，不然可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被當成孩子哄了……清桐和小獅子同時黑線罩頭。
「就是說啊，所以還是快走吧，隊長！」亂菊笑意妍妍地說著，從後面推著佇立不前的日番谷，根本不畏對方的陰沉臉色。
「我們也——」話都沒來得及說完，浮竹就被京樂強行拉走了，後者邊拉還邊不客氣地說道，「嘛，浮竹，你還是那麼多話。」
「那我們也走吧。」醇厚的嗓音，如此獨一無二，以至於不用抬頭就能清楚地知道是誰。
手被很小心地牽起。
「呵呵，人太多，要小心不被擠走哦。」
細心的叮囑。
抬頭，也只是望見一個逆著光的高大身影。
牽吧牽吧……清桐面無表情地任由其牽著。
能被反叛大Boss牽手，也不是件容易事。
只是一個人能表露出完全不符合其野心與張狂的一面，確實不得不贊一句厲害。而且不止厲害，更是可怕……
畏懼嗎？不，他的目的他的野心是他的事，她沒有救世主的覺悟，也沒打算以這副弱小身軀去做以卵擊石的事。
鬥勇鬥不過，鬥智也更不用提了，誰不知其人的腹黑程度之深，只怕自己到時還來不及證明所說的話，便已被對方算計得化為靈子回歸大地了。只能是在有必要而且有能力的時候，力所能及地做一些事了。
既然沒有立場的衝突，也就沒有所謂的畏懼了。
只是最好不要傷害到她所要保護的人——
眉心罕見地皺起，想起了雙極上挨了一刀的男子，清雋的臉龐上尚且有著還沒乾涸的血跡……
可惡！
憤怒在內心驟然燃燒，深呼吸只是為了暫時的壓制。
男子略一低頭，許是由於角度問題，鏡片飛速閃過一抹流光。
勾唇，溫和無雙。
煙花大典的地點是在河岸附近。
流魂街的靈魂大多是沒有靈力的，沒有靈力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這個靈魂可能會隨時隨地消失，沒有任何預兆，當然了，也不會有任何痛苦。
真正的回歸天地。一乾二淨。
每天究竟消逝多少靈魂，又新來多少靈魂，根本就無法計算。
但毫無疑問，流魂街的靈魂基數還是很大的，這從兩岸密密麻麻的人潮可以看出。
「真是失策呢，沒想到人這麼多。」
一點也聽不出您有任何懊惱的感覺，京樂隊長……清桐暗暗地丟了個白眼。
「這也是沒辦法的，夜祭向來都是這麼熱鬧。」
相比之下，十三番隊的病弱隊長就討喜多了——即使他很愛把人當孩子哄。
「要不去天上居吧？從那裡也可以看到煙花。」松本亂菊建議道，還笑眯眯地補充了一句，「那裡的酒很不錯哦，京樂隊長∼」
「松本——」十番隊隊長很習慣性地出聲呵斥，話到半途又才想起今天是在休假期間，只能很糾結地把後半句話咽回去。
命中死穴！
八番隊隊長果然眼睛發亮，裝作隨意地道，「恩恩，人少些我們的小淑女也會安全點，就去那裡吧。」
明明就是自己酒癮發作，偏偏拿她當藉口……
「跟敵人一樣可恥……」
「我聽見了喲，小淑女又在自言自語了。」
捂住，堅決不要再在這個男人面前說話！
不過還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松本亂菊所提議的地方，正是清桐與朽木白哉約定的地點。
「京樂說的也有道理。」
五番隊隊長從來不反對眾人任何提議，於是浮竹隊長一錘定音，眾人移步天上居。
天上居。
作為流魂街規模最大等級最高的商業建築，這間集吃喝住宿於一體的飯館，向來就是貴族們消遣的首選之地。
托夜祭的福，今天這裡的生意格外的火熱。
老闆收錢收得無暇顧他，跑堂的更是忙得找不著北。
「瞧這情況，該不會是……」尾音意有所指地拉長，「沒位置了吧？」
仿佛是為了印證八番隊隊隊長的話，三五位元客人與老闆的對話傳了過來。
「萬分抱歉，幾位，真的已經沒有位置了。」老闆陪著笑。
「錢不是問題，去騰一間上房出來吧。」其中一個開口說道，頗有財大氣粗的感覺。
「抱歉，並非小店不願意，只是今晚的客人實在是很多——」
「少囉嗦，你知道我們少爺是誰嗎？藤木家聽過吧？這位就是藤木家的少主！」
被介紹的男子微微一笑，似是含蓄地表達著他的高貴身份。
勾頭，好奇地看了過去——
那幾人的打扮確實是貴族人家才負擔得起的。為首的那個，較其他人多了一份高傲，顯然是久居高端的人才有的氣質。
如果他是個作惡多端的紈絝，另外幾個應該就是所謂的打手了吧……
看了看幾人，再看看一臉和氣的老闆，現在是要上演惡霸欺強淩弱的一幕嗎？
怎麼說呢……頗是期待……
雖然這想法有些惡劣的說……
「原來是藤木家的少爺啊，失敬失敬，不過真的很抱歉，房間早在五天前就被預定完了。」
恭敬的語氣，卻說著公事公辦的話。
「你——」
顯然是沒想到「藤木家少爺」這塊招牌會失效，其中一個掠了袖子就要衝上去，儼然一副敬酒不吃吃罰酒的猙獰表情。
孩子眨眼，探了探周圍幾人的反應。
日番穀和亂菊都沉默不語，他們是流魂街出身，根本就沒有能力去與一個貴族較量。浮竹家族倒也是貴族，只可惜是個下等貴族，而藤木卻是勉強夠得上高等的中等貴族，兩者在等級上就已經不能並列而提了。至於藍染就更不用說了，畢竟現在還在扮演忠厚的老實人角色嘛，自然要有敬業精神……
在場唯一能與之相提並論的，也就只有京樂了。
然而，京樂卻也意外地沒有去湊熱鬧。
低頭想了想，便心中有數了。
即便是同等貴族，也不可能隨便壓制對方。貴族與貴族都是利益相勾的，彼此之間自有他們的一套潛規則，隨意破壞規則只會引來其他貴族的排斥，後果只會是一個家族的沒落。當然了，假如是朽木家這般重量級的存在，答案就截然相反了。
護庭十三隊的隊長身份也是價值不菲的，只是畢竟勢單力薄，還不能與一個大家族匹敵。強行出頭很可能得到適得其反的結果。
更何況，能在流魂街經營這麼大規模的一間店，本身就說明了背後的實力問題。
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爭紛
幾個服務生見到老闆處境不佳，紛紛跑過來助陣。畢竟開飯店，有時難免會遇到一些故意找茬的客人，所以會點拳腳是必須的。
「不要衝動，」最後竟是那個藤木出聲阻止了下屬，「不過就是吃頓飯，何必大動干戈，真是丟了貴族的臉！」
被呵斥的男人臉色青紅交加，又因為反駁不得，一時只得灰溜溜地溜了回去。
其餘幾個下屬皆是面面相覷，有點不知所措。
能來到天上居的，個個是非富即貴，因而清桐一行人雖是打扮不俗，但也算不上惹眼。
但是幾個隊長副隊長的身份加起來就不大一般了，也勉強算有些分量。
早已有了眼尖的人溜上樓去稟告在上邊靜坐品茶的朽木白哉。
「呵呵，藤木少爺果真有貴族的大家風範。若是下回再光臨小店，小的一定給您陪酒道歉。」藤木這麼說，店主自然不會愚蠢到自拆臺子，笑眯眯地順著彼此的話講下去，這事就算揭過一章了。
能夠掌管這麼一間大店鋪，這個老闆自然是個聰明的，知曉什麼時候不該讓步，什麼時候該適當退步。
「哪裡，小事一樁，」藤木果然聽得心裡舒服了些，只大度地擺擺手，「陪酒道歉就不用了，只是下回來記得留個房間才是。」
「那是當然的。」
雖都是客氣話，不過還是要走過場，給彼此留個面子，以後也好打交道。
「我們走吧。」藤木轉身走向大門，離開的方向正好與清桐等人迎面相對。
方才挨駡的那個男人暗自咬牙，明顯是心有不甘，不過還是忿忿地跟著走了。
兩隊人擦身而過的時候，一個下人恰好奉了命來迎接清桐一行人。
他快步走至清桐等人面前，恭敬地行禮，不亢不卑的舉止是在無言宣告他主家的尊貴。
「幾位客人請隨小的來，樓上已經擺好了宴席，正等著各位呢。」
亂菊大姐顯然還有些回不過神，「咦，我們沒有預訂酒席呀？」
確實，京樂幾人會到這裡不過是隨性而起的結果，那麼樓上的應該就是父親吧——清桐摸了摸肚皮，「嘻嘻，那真是太好了，我的肚子早就餓了呢。」
提起下擺，如同普通孩童一般蹦蹦跳跳地率先走在前頭，仿若絲毫沒有聽見亂菊的疑惑。
京樂和浮竹默契一致地對視一眼，一切皆在不言中，了然地跟了上去。
而恰恰是這麼幾句話，就使得本來該告一段落的事情被重新提起。
一道算不得低的聲音橫插而入，生生制住了眾人的步伐——
「少爺，這天上居真是欺人太甚了！方才我們好聲好氣地詢問，那個死胖子就是咬緊口說什麼沒位置。現在這些人一來，連預訂都沒有，宴席就已經擺好了！這不是擺明瞭欺負我們藤木家嗎？」出聲的依舊是方才那個心有不甘的男人。
瞧他忿忿然一口一個死胖子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跟對方有什麼不同戴天之仇呢。
這個男人好一張利嘴……觀看得津津有味的孩子不禁有些失笑，這麼一通說辭，那個藤木即使不願意和朽木家敵對，也不得不硬著頭皮上了。
若是處理不好，這個問題可能會上升為兩個家族之間的矛盾啊。
店主顯然也是想通了這一點，不由得恨恨地瞪了那個多嘴的男人一眼。
男人面色不顯，但眼底分明帶著一絲報復的快意。
若是方才那般離去，自然不會對雙方有什麼影響，相反的自己還可能贏得一個大方的美稱。但是現在來了這麼一出，對方還是身份地位不如他的，那下人不提也就罷了，既然挑明瞭，自己要是真的還這麼灰溜溜地離開，旁人該怎麼看待藤木家？
事關藤木家的聲譽，自然不可能就這麼窩囊離去，藤木於是重新回過頭，擺出藤木家少主的姿態，「這件事，希望店方能給我們藤木家一個滿意的解釋。」
店主自然是忙不迭地前來解釋，「藤木少爺，這幾位客人確實不曾預訂酒席，但是卻為我店二樓的一位貴客所宴請。這只能說是個誤會，還請藤木少爺多多包涵。」
這個解釋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不等藤木開口，那個男人又搶先回答道，「哼，你是這間店的老闆，說什麼自然是由了你。就算沒有這個所謂的貴客，你也能隨口瞎掰一個，正反我們是無可查證的不是嗎？」
饒是有涵養如店主，也不由得漲紅了臉。自打執掌天上居一愣，過往的貴族哪個這般潑皮無賴過？
如果剛剛他不插嘴，這事還是有轉機的，現在被他這麼一說，如果不繼續追究下去，丟面子的還是藤木家。
藤木也有些惱怒了，然而現在並不是收拾下人的時候，還是先把這件事處理了才是。
「住嘴！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店家，恕我們無禮了，只是能否讓我們向貴客打個招呼，說不定還是位故人呢。」
先是怒斥下屬以平息店主的怒火，再進一步委婉而不失強勢地提出要求。這樣一來，就算真的確有其人，自己也不算是失了禮。
而店家確實也不好直接回絕了，因為這樣就像是在印證那個男人的話——我們確實是在瞎掰，店裡壓根就沒有那麼一號人物。
看來這位藤木少主也不是徒有虛表啊……
這番話果然聽得老闆的怒火少了些，不過心裡的焦急還是絲毫不減。若是樓上只是普通的客人也就罷了，但對方偏偏是——
「怎麼樣，是心虛不敢答應了嗎？」轉眼那個男子又恢復了原形。
正暗暗叫苦——
「何事喧囂？」
這般清冷音質，並不是第一回聽聞，卻是第一回覺得如此的賞心悅耳。
像是被一大桶涼水當頭澆了下去，什麼怒火焦急在瞬間通通熄滅，滋滋作響的是慶倖之餘的喜悅。
「少爺。」
恭敬的行禮，較平時少了幾分敬畏，多了一分親近。
清桐一直覺得，在屍魂界，大概再也找不到第二個無論穿什麼服飾都能穿出一股子冷清的人了。
牽心箝攏起一抹黑髮，餘下披散，眼眸總是習慣性地保持著高傲，並不與人直視。這般的風華無雙，又能令店家如此敢於俯首，除卻朽木白哉，不作他人。
自出生以來，這個男子便一直代言冷靜沉著一詞。
相比店家的欣喜，藤木等人就傻眼了，聲音都不自然地變得結結巴巴，「朽木、朽木隊長……」
磕絆的語調，袒露無疑的畏懼之心。
「哎呀，是朽木隊長啊，真巧，你也在這裡。」京樂懶洋洋地問著好。
「朽木隊長。」對瀞靈庭這個冰山隊長，兩個副隊長一向是敬畏有加的。
「朽木隊長。」不用懷疑，這般帶滿笑意的招呼，便只會是浮竹好先生和藍染這個偽老實人了。
躲在眾人後頭的清桐調皮地做了個鬼臉，繼而又沖自家父親甜甜一笑，唇瓣開闔，無聲地吐出幾個音節，「晚上好啊，父親大人。」
朽木白哉一一點頭以作示意，只有眼光在掠過清桐時，才略略停頓了一下。
她母親向來文靜賢淑，這孩子到底是隨了誰的調皮性子……
店家三言兩語地將事情始末交代了一遍，聽得藤木等人冷汗直冒。
他們估計是死也想不到為什麼向來不屑于蒞臨平民地區的朽木家家主會在今天晚上突然出現。
朽木白哉安靜地聽完店主的講敘，眼眸突然抬起，直直地刺向方才一直興風作浪的那個男子，然後又複垂眸，只淡淡地說了句，「……藤木家麼？」
完了！頹敗之感無法克制地在心頭蔓延。藤木眼裡幾是沒有了光彩。
「藤木家，也該管管了。」
仿若最後的宣判死刑，一干人皆盡是白了臉色。
久居高位，骨子裡早已浸染盡威嚴。除卻京樂，浮竹和藍染，在場的其他人幾乎是下意識地屏住了一口氣，這是對權威的敬畏。
然而人不怕死的雖是只有少數，但不代表沒有，起碼那個一直唧唧歪歪的男人就算其中一個——
「請等等，朽木隊長，我們不過是——」
聲音戛然而止，只因為脖頸上寒意森然的刀。
「放肆！」
殺意鏗鏘，來自朽木白哉的護衛。
收割無數生命的人本身戾氣就重，此時一身黑色勁裝，更顯得凜冽逼人。只消一個眼神，就能叫人無故地心生恐懼。
「不過是跳樑小丑。」
輕飄飄的一句話，殺傷力卻無可比擬。男人一下子鐵青了臉，卻不得不順從地低下頭顱。
捂住嘴，無聲地勾起嘴角。
父親這人平時雖不大愛說話，可真要是耍起嘴皮子來，十三個番隊的死神加起來怕是也敵不過一個朽木白哉。
接下來的事自然不用朽木白哉親自處理了，藤木無禮地揚了揚手，另外幾個人便拖著那個男人乾淨俐落地退場了。
藤木家怎麼說也算是個小有勢力的家族，而且家族中還有一位長老是中央四十六室的成員。若是真要將其連根拔起，必然是一場苦活。況且藤木家族素來都很順從朽木家，沒必要為此大動干戈。
不過嘛，換一個家主，還是很輕鬆的一件事。
解決完那個無關緊要的人，京樂幾人又和朽木白哉寒暄了幾句。
至於清桐，卻是早早地上了樓，正擠眉弄眼地暗示著朽木白哉趕緊上去呢。
亂菊美女也不斷推搡著她的年輕隊長道，「快點，快點，煙花就要開始了。
「那我們也上去吧。」浮竹才堪堪開口，便無語地發現了六番隊隊長早沒了身影。
——父親大人，一定要趕上夜祭上的第一朵煙花哦。
「我說，看個煙花至於用上瞬步嗎？」
面對京樂大叔的吐槽，眾人：「……」
「恩……」大叔摩挲著下巴，「不會是佳人有約吧？」
眾人齊齊鄙視之。
他們估計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六番隊隊長此舉的動機，不過是因為那個孩子信上笑語般的一句話。
父母總有一顆不願讓孩子失望的心，即便那只是他們不經意間隨口說出的話語。
而樓上的清桐卻是沒有這麼詼諧的心情了。
……來個人告訴她，對面霞大路家的那個女人是怎麼回事？
小小的孩童總不加掩飾自己的喜惡，眉心飛閃而過的折痕清楚地表達了主人此刻的不悅。然而，擦身之際，男子只若無其事地留了句，「過來。」
抿唇，孩子微微低頭，磨磨蹭蹭地挨了過去，心裡腹誹不已。
京樂一行人上了樓之後更是有些啼笑不已，因為他們儼然看到朽木白哉正和一個女子面對面地對飲。
淡定功修煉得還不到家的兩個副隊已經偷偷咬起了耳朵。
「呀，還真的被京樂隊長說中了……」
「是啊，真難得看到朽木隊長和別家貴族仕女在一起呢……」
京樂瞅了瞅兩個嘀嘀咕咕的兩個副隊，看向好友的眼神分明有「怎麼樣，我厲害吧」的意味。
浮竹搖頭，無聲失笑。
藍染依然只跟著淡淡一笑，依然不發表任何看法。
二樓已然被朽木白哉清空了。放眼過去，也只有他們可憐兮兮的兩隊人了。
彼此落座，識相地沒有靠近氣氛古怪的三人組，而是選擇了遠遠相隔的另一邊。
何為氣氛古怪？
就是清桐不熱不冷地跟千美子打了個招呼，低著頭開始了非暴力不合作態度。
就是朽木白哉只不緊不慢地飲著酒，輕抓酒杯的指節，有一種涼薄的美感。
於是千美子有些納悶不已了，怎麼這父女倆看起來都怪怪的？
煙花
火星碰撞的聲響，在夜裡遠遠地傳開，擊破了清桐三人之間的詭異氣氛。
眾人都下意識地望向天幕。
清桐的位置恰恰好正對著敞開的大窗，稍一抬頭，大朵大朵綻放而開的煙花便映盡眼簾。
——是煙花……大典開始了……
降生十個年頭，卻是第一回如此近距離地觀看煙花。
能被譽稱為「流魂街第一的花火師」，可見志波空鶴的煙火技術還是掌握得不錯的。
五顏六色。
清桐很苦逼地發現自己文化水準實在有待提高，因為她思來想去也不過是想到這麼一個詞來形容這在夜色中絢麗的存在。
好吧，我還是孩子，可以原諒的，下次再努力就是……
女兒又莫名地陷入了另一種情緒當中，做父親的不著痕跡地看了瞟了一眼。
夜空中又是一朵大大的菊花型煙花。
是因為不喜歡這種形狀麼……
這回換成豔麗的玫瑰了，只是孩子依然那副無精打采的表情。
或者是不喜歡這種顏色？
男子面容沉雅地飲著酒，風花雪月般的華貴，思維卻是全然沒有半分是放在浪漫情懷一事上。
看來志波家已經淪落到與平民一致的格調，這煙花著實沒有貴族的品味。回去還是考慮一下加大對技術開發局的投資吧……
在此事上，那朵朵盛開的煙花何其無辜，還有那志波家也完全是躺著中槍。只是強勢的父親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正一味地思索著讓技術開發局設立一個煙花研究項目。
「呐呐，白哉！」
女子略帶驚奇的聲音，令得朽木白哉終於懶洋洋地抬了一下眸。
千美子好奇地湊近，「我說白哉，你剛才是在走神嗎？」亮晶晶的眼睛分明閃爍著「八卦」二字。
只是朽木白哉是何其人也，就算是被戳穿了，那張臉依然是正經得無懈可擊。
「霞大路，你又在說無聊的話了。」
「哼哼，」毫不在意的女子回身端坐，眼睛眨了眨又轉向清桐，「小清桐，今天晚上怎麼這麼安靜？」
清桐也是懶洋洋地抬了一下眸，「千美子小姐——」
被不耐煩地打斷，「是千美子阿姨啦！」
沒有任何猶豫，「禮不可廢。」
千美子鬱悶地嘀咕，「……跟你那父親還真是一個樣……」
似是沒有聽見對方的小聲埋怨，清桐固執地堅強那個稱呼，「千美子小姐，我在看煙花。」
仿若一種心理安慰般，好似只要堅持這麼叫著對方，便能讓彼此的距離不再靠近。
千美子，小姐。
不過是跟其他人一般無二的稱呼，你也將不會有什麼特別之處。
孩童小小的固執藏於心間，小心地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煙花啊，說起來，這麼多年來，志波家的煙花一直是獨佔鰲頭啊。」
「千美子小姐看了很多年煙花？」
好像是想起來什麼，千美子笑了一下，「是啊。剛開始那幾年我也看得很認真，後來嘛……」頓了頓，「覺得沒趣，就沒怎麼來了。」今年卻是因為……
餘光游離在淺酌不語的男子身上。
那個後來，停頓得很是意味深長嘛……了然地瞅了瞅旁邊的男子，心裡冒酸的孩子忍不住就涼颼颼地說了句，「父親也是難得來一趟啊。」
而且還是因為有那個女人，所以才來的吧。
心裡有個聲音分明告訴自己事實不是這樣，可偏偏就是壓制不住這個念頭。
朽木白哉只平平淡淡地「啊」了一聲。
解釋，從來就不是這個男人的風格。
「來，小清桐，試試這裡的良人釀，滋味好得不行呢∼」私底下，這位大貴族家的小姐其實也是很玩得開的。
一聽到可以喝酒，清桐的小心肝就一撓一撓，癢癢的。
只是才撓著，一旁的某父親就出來插一橫杆了——
「清桐。」
父親斜睨的眼眸代替了未盡的話語——未成年前不許沾酒。
「是……」拉得老長的尾音，是孩子不甘心撤回爪子的抗議。
「白哉，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不開竅。」千美子有些不以為然，「記得我小的時候也是常常偷了家裡的酒去喝的，難道——你就不曾幹過？」
揶揄的眼光逼近，朽木白哉居然罕見地沒有反駁。
「哈哈，我就說嘛，夜一可是偷偷告訴過我了，說你小時候銀鈴爺爺也是禁止你喝酒的，結果有一次你去偷喝櫻花釀，居然不聲不響地醉倒在家裡的酒窖裡，害得豐臣管家他們瘋找了整整一個下午……說真的，想不到你小時候也會幹這麼可愛的事……」
末了，還似是意猶未盡地咂咂嘴，一旁作乖巧狀的清桐也聽得有些……難以置信。偷偷瞅了瞅一臉木然的父親——
確實很難想像……調皮型的……朽木白哉……
被女兒用「原來如此」的眼光打量著，饒是朽木白哉，也有些繃不住了。
「霞大路，你太多話了。」
「這怎麼能說是多話呢，是和女兒分享小時候的經歷，以此好拉近雙方之間的距離，增加彼此的感情。」
是麼……只是為什麼他沒有覺得兩人的感情有什麼進展，反倒是女兒的眼光似乎怪異了許多……
「那只貓妖還是那麼惹人厭。」不虧是冰山隊長，就連說著厭惡的人的時候，口氣都這般平靜，連個感嘆號也沒有。
「沒禮貌，夜一好歹也是長輩吧。」
「四楓院家的叛徒嗎？」傲慢如朽木白哉，從來不會輕易承認他人。
千美子無力了，「她怎麼說也指導過你的瞬步，難道算不得你半個老師？」
想起那段被耍得團團轉的憋屈過往，六番隊隊長忍不住皺了眉，「她除了會無聊地抽走他人的發帶外，還會幹什麼？」
指控，「你這是以偏概全。」
淡定，「不過是實事求是。」
平素冷清如朽木白哉，有時也會孩子氣地不肯退步。
那段過往無疑挺是精彩，只是清桐不禁有了在被排除在外的失落感。
窗外的煙花明明滅滅，打在女子雋美的側臉上，她巧笑倩兮的物件正是旁邊風華正好的男子。雖是仍舊還理不理的，但清桐卻是知道的，這女人，是父親在意的為數不多的人之一。
呆呆地望著窗外，不覺就有些走神。
若是此刻母親還在，那麼現在坐在對面的，便不會是那個女人了吧？此刻她不過還是掛著個「朽木白哉好友」的牌子，但是以後呢？是不是就會變成「朽木夫人」呢？
舊話重提，孩子不覺煩躁起來。
不想有另外一個陌生的女人介入他們的生活……
【那你就這麼看著你父親孤單一人？呵，朽木清桐，你也太自私了吧。】
心底最深處冒出的聲音，讓孩童的臉不可遏制地一下子白了幾分。
才不是這樣，我只是不想……父親忘了母親……
【逝者已矣，難道就讓他一輩子守著你母親的照片？】
可是父親愛著母親！
【承認吧，其實你就是個膽小鬼，你只是害怕連唯一剩下的父親也失去了，所以才會不願意——】
胡說！我根本就不是，我只是害怕他忘了……母親，就是這樣而已……
【真的就是這樣嗎？你是知道的，他不可能會忘記她。】
無力感佔據心頭。
好吧，假如他真的喜歡上那個女人的話……
【你會接受？】
霍地一下子站起身，同時驚動了身邊兩個大人。
「小清桐？」
千美子不解，做父親的卻沒有說話，只淡淡地看著孩子。
「父親大人，千美子小姐，屋裡有些悶，我想出去散散步。失禮了——」
根本就沒有等待對方的反應，煩躁的孩童就不耐煩地下了樓。
朽木白哉沒有說話，暗處的護衛卻是會心地跟了上去。
「白哉，她——」
「無妨。」
嘴裡說著沒問題，捏著白瓷杯的指節卻分明是比平時用上了幾分力氣。
有些煩亂。
小孩子的情緒總是這麼奇怪多變麼……
做父親的難得地頭疼了。
而那個被定義為「情緒奇怪多變」的破小孩氣衝衝地東撞西撞了好一會——
啊啊啊，怎麼就這麼衝動地跑出來了？！！迷路了怎麼辦？！遇到怪蜀黍了怎麼辦？！果然衝動是魔鬼，還是回去吧。
剛邁出的步子，在思及那總掛著冷淡表情的臉時又停了下來。
的確，方才那些話雖然很不喜歡……但卻是對的……
「……總不能讓父親真的……」撇頭，帶著不甘心的賭氣，「如果他喜歡的話……」接受也不是不可以……
「這樣總行了吧……」
在後跟隨的護衛默默地黑線了，清桐大人這是在幹什麼？
很巧的，有人幫忙問出了護衛的心聲。
「真巧，又見面了。」笑眯眯的，是男子經年不變的表情。「一個人在幹什麼？」
「是啊，市丸隊長。」真是沒營養的對話，幹嘛還特意在「一個人」這詞上面多做停留啊，想也知道後面肯定有暗衛，用得著您來提醒麼……
「這是不是說明——」蹲下身，男子固執地要到達與對方一致的水平線，「我們很有緣分？」
「呵呵，對呀。不過這緣分也是分類型的……」譬如說有個叫孽緣什麼的……
這個孩子果然聰明得很。
起先只是出於心底一絲說不出的感覺而出言相逗，後來卻是意外地發現對方竟是超乎年齡的聰慧。
猜度別人的心思，說話的技巧，居然都不輸他人。
就好像是個……成年人……
阿勒，自己似乎有了個不得了的想法呢……
「恩，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麼覺得清桐你好像，不是很喜歡我？」難得的正經稱呼。
是幻聽吧，為什麼方才她似乎聽到銀毛狐狸用一種委屈的口吻在和她說話……等等，委屈？！
於是孩子也黑線了。
撇頭，不看對方故作委屈的表情，「沒有不喜歡，只是覺得……」很假……
聲音漸漸低下去，男子不得不湊近幾分。
很假。
無論什麼時候，都笑眯眯的。
欣喜也好，悲傷也好，都是同樣的一副表情。
和自己好像啊……
明明不想這樣，卻拼命找出理由為一切事情作解釋，然後就裝作自己其實是放開了。
一樣假。
「你這樣……」不累嗎？
細膩的皮膚近在眼前，理智及時回籠。
「恩？」對方顯然很好奇接下去的話語。
深吸一口氣，「市丸隊長。」
認真的表情，讓對方也跟著在意起來。
「能告訴我——」
真摯的語氣，市丸銀開始有「感覺不會是什麼好話」的不祥預兆。
「您是怎樣——」
於是感覺愈發強烈。
「保養皮膚的嗎？」
「阿勒？」
看吧，果然如此。
銀毛狐狸有種被深深打擊了的挫敗感。
孩童不動聲色地收起了狡黠的笑，繼續喋喋不休，「就是上川管家啦，他一直說什麼自己已經老了皮膚都變得皺巴巴什麼的。我就想啊，」眼睛斜了斜，「市丸隊長皮膚這麼好，我就在想您是不是用什麼特殊方法……」
看來被擺了一道呢，市丸銀也跟著無辜地笑，「苦惱，怎麼辦呢，我也很想幫到清桐，只不過這皮膚可是天生的，天生的喲∼」
黑線，看著擺著手卻笑得得意的狐狸，清桐也倍覺此子功力深厚，難以招架。
「咦？」孩子食指抵著下巴，眼睛攸地變亮了。
「什麼？」
「市丸隊長，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天生麗質』？」
清桐滿意地退場離去。
被天生麗質這四個字狠狠囧了一把的三番隊隊長，卻是連夜又跑去了五番隊偷柿子。
「市丸隊長，怎麼又是您？！」守夜的死神崩潰了。
「哎呀，被發現了呢。」看似苦惱的口氣，表情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您怎麼又來了？」幾個鐘頭前不是才來過一次嗎，您這是犯規的知不知道！
被眾人用控訴的眼光看著的三番隊隊長撓了撓頭，「怎麼說呢……我是來尋求心理平衡的，要不你們就當沒有看見我——如何？」
眾死神：……這種事還能商量嗎，市丸隊長？！
悠于 2016-1-13 12:47
舞伎
五番隊隊長舍——
「銀，你又在欺負他們了。」摘下了眼睛的男子，銳利的鋒芒一覽無遺。
市丸銀漫不經心地啃著剛從樹上偷得的柿子，聲音有些含糊不清，「哪有，不過是覺得隊長這裡太過嚴肅，所以幫忙放鬆一下氣氛。還是說——隊長在心疼您的那些下屬？」
卸去偽裝的男子，一個隨意的眼神，也讓人感到無法抗拒的壓迫感。
他輕笑，「銀，我的下屬只有你。」就連東仙要，也不過只是一個暫時的追隨者。
男子的話語隨意而認真，銀毛狐狸眯著的雙眼情緒不顯。
「怎麼辦，我太感動了，隊長。」
藍染以手撐額，薄唇輕啟，「那不如就——少去欺負那些人？這樣做，不厚道。」
不厚道這個詞從這個一開始就心懷不軌的男子嘴裡吐出，讓市丸銀忍俊不禁，肩膀都忍不住抖了幾抖。
「隊長，」開口，帶著不加掩飾的笑腔，「欺負得最多的，是您才對吧？」
樸實的眼睛，遮去勃勃的野心。
明明是最大的反叛角色，卻有著溫和老實的美譽。
將所有人都騙得團團轉，欺負得最多的，從來就是五番隊的隊長——藍染。
「呵呵。」
聽似溫和的笑聲，隱藏於其下的是什麼？
市丸銀無所謂地聳聳肩，嘴角的弧度似是因柿子的香甜而多了一分柔和。
「那天的試驗資料已經送過去了？」放鬆過後，就是正事了。
「恩？隊長指的是哪天的？」狐狸不顯正形，歪頭，「是指小鬼被偷襲的那天？」
大Boss不客氣戳穿下屬的小動作，笑得極其無害，「你說呢？」
銀毛狐狸舉手投降，「已經送過去了，薩爾阿波羅那傢伙還是跟小孩子一樣呐∼」總是愛在宮殿裡裝置各種各樣的小陷阱，「很愛玩呢∼」
「呵呵，那你玩得高興嗎？」
「很高興喲。」
「那就好。」
——虛圈
「該死的市丸銀！低賤的死神！又將我的佈置破壞得亂七八糟，如果不是因為他是藍染大人的副官，我早就——」粉色頭髮的男子氣急敗壞地丟掉手裡的試管，淡青色的液體在地面直接侵蝕出一個黑色大洞。
從屬官Verona安慰說，「請別為那種低賤的蟲子生氣，薩爾阿波羅大人。」
「算了，不過是可有可無的小蟲子罷了——去把他送來的資料拿上來，我要繼續我偉大的創作了。」
以科學家身份自居的人，看不起任何科學創作以外的人或物，包括自己。
「是。」
寬敞間接的書房，武士裝扮的男子單膝跪立，「……以上報告，皆來自昨天晚上跟隨著清桐大人的暗衛。」
靜坐，提筆遊走的朽木白哉側臉冷凝，氣息甚是氣定神閑。
「左南。」
「是。」
威迫感——不用任何複雜的語言，對方只需平靜的呼喚，他便之餘無可逃避。
「因為幾個隊長副隊長在她身邊，所以才放心地去追蹤敵人——他們是這樣說的？」
平靜的敘述，卻是讓左南一下子通背冷汗。
咬牙，「是。」
擱筆，細微的聲響在這一片寂靜中尤為突出。
「左南，你在朽木家有一百多年了吧？」不相干的話題，偏偏在此刻被提及。
「是，」左南按下心中的不安，「一共是一百三十二年。」
日光正好，淺淺模糊了男子的臉線，側面看去，低垂的眼瞼由於角度問題而顯出異樣的柔和，「是麼，已經這麼久了。」
便是這帶著回憶的感歎都是用如此平靜無波的語調緩慢說出，不顯一絲多餘情緒，卻更令人倍覺不對勁。
「是，左南自少爺少年起就已跟隨左右。」
此時，有下人在門外稟報，「少爺，長老會遣人來說，有事相議。」
忍不住了麼？主位上的男子神情不變，「知道了，下去吧。」
「是。」下人依言退下。
起身，移步門側，拉開——
大片大片的瓷白日光傾瀉而入，眼睛因一時的不適而微微眯起，強芒中，男子逆光的身影如他那信念一般倔強。
話題沒有因突如其來的事情打斷——「那你就該知道，自作多情的人，從來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話語在這片白光中似乎飄忽了不少，然而其中的毫不留情卻也沒有因這朗朗暖日而融化半分。
內心，生不出一點反抗。
的確，生在朽木家，面上風和日麗，內裡實則是狂風暴雨。一不小心，便可能落得粉身碎骨。
一步錯，滿盤皆輸。沒有悔棋的選擇，更無所謂從新開始，因為敵人不會給予這個機會。
因為主人身邊另有高手而擅自行動，這般的自作多情，結果無非是兩種。
一是有驚無險，二則全軍覆沒。
幾率各為一半。
然而，在這場博弈中，他們根本就經不起半點差錯。
原因無他，只因為作為賭注的清桐大人。
身為暗衛總隊長的左南，罕少地勾出一抹苦笑，滿心苦澀。
因為是清桐大人。
所以白哉大人他，根本就——輸不起啊……
俯首，不再辯解，「屬下明白！」
回答伴著那挺俊身影，在強光中漸去漸遠。
另一地方——
「又失敗了？」
面容扭曲的男子，儼然是之前便蠢蠢欲動的朽木零巒。
手下人俯首，「我很抱歉！」
歎氣，「算了，也是那女娃娃運氣好，不過下一回——」眼神驟然轉為銳利，「可就沒這麼走運了！」
低頭，不敢與之直視，「請問接下來……」
揮手，「找人盯著她，按兵不動。」
「是！」
自上次夜祭之後，朽木白哉只去探過女兒一次，這讓某桐不爽的同時，又帶著孩子闖禍後的忸怩不安。
一方面惱父親不來看她，一方面又害怕對方的生氣。
與現世孩子的彆扭心態，一樣無異。
清桐托著腮在樹下發呆，悶著氣一點也提不起精神。
上川管家大為焦急，苦思冥想一番之後，果斷從宗家那邊遞了申請，弄來了朽木家自小培養的一批舞伎。
這些舞伎個個皆是自千萬人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其技藝高超自然無需多加描敘了。
補充一句，同時的還有朽木零巒最小也是最疼愛的孫子——朽木雅次。
宗家繼承人僅清桐一人，身份還不為大眾所知，由是爺爺朽木零巒的地位不菲，讓朽木雅次在這些小輩中，理所當然地成為了身份僅次於宗家人的第一人。
可以說，如果沒有清桐的出現，朽木雅次便極有可能是下一代家主。這也便是清桐出世後，朽木零巒蠢蠢欲動的緣故。
說來也奇怪，朽木雅次本來並不常常拜見朽木白哉，如其他分家孩子一樣，只是在往日必要時或者是重要節日才會到訪。
而近日的朽木雅次卻是一反常態，頻頻拜訪主家，只是誰都知曉朽木家主日理萬機，這種時候是不可能在家的。但由於他身份不一般，所以豐臣管家也不會直接攆人，只好交代了府邸的人多加注意。
今日上川管家來信要人時，好巧不巧地就被又來串門的朽木雅次碰上了。
平日並不輕易示人的一大群舞伎突然被聚集起來，想要對別人打諢插科也難，更何況對象還是狡猾如斯的朽木零巒的孫子。
「豐臣管家，府裡這麼大動靜，莫不是有什麼好玩的事？」
豐臣管家笑了笑，模棱兩可地道，「有位尊貴的大人度日無聊，想用以消遣。」
能讓豐臣管家用上「尊貴」二字，這番話事實就已經暗指出了清桐。大家族的孩子都不比一般孩童的單純，自然也是聽得明白的。
只是明白歸明白，到底才降生幾十個年頭，還是年幼，說話做事還稍顯稚嫩。
「既然如此，便由我親自去一趟如何？畢竟，禮不能廢嘛……」
這話說得很有技術含量。
清桐地位尊貴，即使是朽木雅次，也不得不低下他的小頭顱。
十歲周禮後，她的地位更是堅固，按照常理，朽木雅次確實應該去拜見清桐以示尊敬和忠誠的。
但眼下清桐的身份還不便公開，朽木雅次等人才始終沒有正式拜見過這位朽木家的少主。
這麼說的言下之意就是，別人不知道但是我們卻是知道的，既然不能正式地去拜訪，那麼便這樣去見一下面也好。
很是名正言順，很是理所當然。
豐臣管家笑意更甚，「雅次大人，您的心意那位大人肯定會理解的。只是實在抱歉，因為那位大人比較喜歡清靜，所以您還是改天再遞上名帖造訪吧。」
以朽木雅次的身份，向來自然是過得順風順水的，現在好言相向，卻還被拒絕了。這位小少爺一下子極度不爽。
「豐臣管家，那位大人的居住之地我也是清楚的，如果您這麼為難，那我便自己去遞帖子請求覲見吧。」
如果你這老頭不答應，那也不要緊，反正地方我是知道的，自己找去就行了。咱們互不相礙。
這分明是威脅。
豐臣管家不由得有些惱了，惱朽木零巒這個老東西也太不分輕重了，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事情隨隨便便地就告訴了一個小孩子。
若是真讓他自己找上了門，出事倒還不至於，但是會鬧出些什麼動靜就不一定了。近來少爺已經夠忙了，沒必要在這關頭再弄些不必要的麻煩。畢竟有自己的人看著，還能安心些……
「呵呵，雅次少爺言過其重了，您這麼有誠意，想必那位大人也會很高興的。請您稍作歇息，過會隨同前去吧。」
於是舞伎團中就多了一個興致勃勃的朽木雅次。
「管家，讓雅次少爺去，真的不要緊嗎？」
擺手，「無妨，有上川在。」
而且以清桐大人的聰慧，想必也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信已經送到上川手中了嗎？」
「是的，在雅次少爺出發之前，小的就已經親自遞交給了上川管家。」
「恩，回去吧。剩下的，就留個上川那老傢伙解決吧。」
「……」看著明顯是在幸災樂禍的豐臣，下人不禁神情一滯。
朽木雅次的出現顯然不在上川管家的計畫當中，不過老人家也是在刀山火海浸染過的，還不至於為這一點小事慌了神。
看了豐臣管家的信，在心中揣摩一番後，便引了朽木雅次進門。
清桐還是那般懶洋洋地倚在櫻花樹下，半眯著眼欲睡不睡的，細碎的陽光透過樹影婆娑，星星點點地落至周遭，清爽中帶著暖意。
五官因為年幼尚且沒有長開，不過冷靜無波的素顏，儼然已有了五分朽木白哉的氣勢。只是畢竟還小，這般的稚嫩身量，看著也會讓人不覺減弱心中一開始產生的敬畏感。
暗暗將其打量了一番，朽木雅次上前行禮，「初次見面，清桐大人，我是朽木雅次。」
「恩？」孩子伸出肉窩窩的小手，揉著眼睛，還有些沒能回神。
上川管家掛著慈祥的笑，體貼地做了詳細介紹。
清桐恍然，「哦，是雅次哥哥啊。」
不過是個小孩子——沒有城府的笑容，一下子贏得了對方的這個評價。
「雅次哥哥是來陪我欣賞歌舞的嗎？」
「是的，非常榮幸。」
「嘻嘻，那麼請快坐下吧。」孩童看似天真實則惡劣地指著身邊的土地，邀請對方。
客人上門，卻連設塌也不曾。在對方心中落下個沒有教養，也是在所難免的。
朽木雅次暗自揪了揪自己的白色外衣，笑容滿面地坐下。
就清桐的身份而言，不要說叫他哥哥了，就是連名帶姓地喚著，也完全是有資格的。眼下上川管家還在身側，身份的等級也擺在那裡，還是先不要違逆對方的好。
「上川爺爺，快把人帶進來吧。」
當那些舞伎華服錦衣魚貫而入的時候，清桐的眼睛果然亮了幾分，人看起來也有了小孩子的一點活潑勁。
這些藝人的領舞是鈴木條子，一個穿著淺色和服，看起來很是典雅秀美的女子。
上川管家討好地在清桐身旁一一介紹著，「清桐大人，這些舞伎都是主家那邊派過來的。那個就是領舞鈴木條子。」
清桐頗有興致把人喊上前，「你就是領舞？」
領舞不是什麼人都能隨便擔任的，首先出色的舞技是必須的，其次是要能能領到餘下眾人，起到統領和協調全域的作用。萬一在表演期間出了什麼小差錯，需要領舞能夠迅速地做出反應，不著痕跡地彌補。
可以說，領舞就是這些人的精神核心。
冷落
「回大人，是的。」鈴木條子移步上前，言笑之間，一舉一動，有迥異常人的韻味，是因為長期習舞而刻至骨子裡的氣質。
這樣的人，在第一次見面就會不由自覺地讓人產生好感。
清桐也不覺笑問，「你們會什麼？」
這個鈴木條子倒也大大方方，沒有其他平民見到貴族的卑恭，反是也笑著問道，「大人想看什麼？」
這般的回答，其實完全可以說是無禮的。
但不能說是這個女人不識相，而應該說她太識相了。
單單從簡單的語言動作就猜出清桐待人接物的大概態度，從而決定了用什麼態度去應對清桐——這不是個心思簡單的女人。
如果方才問話的是朽木雅次，那麼鈴木條子肯定又是另一番態度了。
簡而言之，這本事是多年來跟眾多不同人物打交道浸染出來的，不可能只是憑天賦能夠辦到的。
不過這未免就是好事，真正有野心有本事的人，若是這麼簡單就被他人看穿，也就不可能有站在高處的機會了。
有時這樣的做法，只能說是自作多情。
然而這也怪不得她，以鈴木條子的地位又怎麼可能真正接觸到那些有身份的人呢？即便有，對方也不會自降身份去跟一介小小歌姬計較，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有些事一笑了之即可。
到底還是眼界低了些。
還好這次她的運氣也不錯，自己確實也不在意這些虛禮，「我是不懂這些的，你們就挑最拿手的表演吧。」
朽木雅次倒是有些不快，只是上面的那位都不介意，他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麼，心裡對清桐的警惕感又淡了幾分。
「是，請容許小的稍作準備。」
所謂的準備，其實也就是表演前的化妝。
日本的舞蹈基本上是在江戶時代形成的，所以當時的風俗也差不多一直保留至今。根據扮演角色的不同，和服、假髮，還有草鞋和木屐的樣子也分別各有不同。
在正式上臺表演之前，表演者先要化妝。一般會把臉部、頸部、背部、手指等塗成白色，用毛刷蘸著溶在水中的白粉刷到身上。
「呵呵，去吧。」不甚在意地擺擺手，孩子思忖著旁邊那廝的衣服也污染得差不多了，又對上川管家道，「上川爺爺，就在室內設塌吧。」
鈴木條子依言退下，上川管家也笑呵呵地去安排一干事物了。
朽木雅次不大自然地跟著起身。
前幾年清桐身子不好，需要靜養，加上清桐好書喜靜，所以府裡幾乎沒有舉辦過什麼活動。這次上川管家的舉動，不止愉悅了清桐，其他下人也都是喜得樂滋滋的，個個眉開眼笑。
幾個小丫頭年紀尚小，心性未定，一高興就開始嘰嘰喳喳地討論，清桐喜歡這樣單純簡單的熱鬧，於是也叫了她們跟在旁邊看著。
如果此刻是在宗家那邊的府邸，別說是呆在這裡了，就憑她們當著主子的面就敢竊竊私語，上川管家也不可能容下她們了。
不過現在主要是逗清桐這尊小佛開心，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雖說鈴木條子這人有點愛耍小聰明，不過舞技確實很值得一誇。
面前的女子頭梳古典盤頭，露出的修長脖頸與面容一般，都刷上了一層白，在室內的鎏金燈光下，襯著紫色碎花色的和服，有一種異樣的美。
玉指執扇，輕倚單肩，顧盼之間，正患愁思的女子的諸多矛盾心理，皆被盡數寫在那雙幽幽美目之中，令人一時忘了言語。
尤其是當她盈盈下蹲時，更是脆弱得優雅，讓人心生憐惜。
一舞別，清桐等人才險險回過神。
「都是鈴木條子善上方舞，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虛傳。」對於美好的事物，孩子向來吝嗇給予稱讚，朽木雅次也附和地跟著誇了兩句。
上方舞是日本傳統舞蹈分類中的一種，主要是以京都這個千年故都為中心發展起來的，它們的基本特點都是半蹲位，動作優雅。同時還手持扇子、手絹、傘等小道具或以和服的袖子來進行各種動作和感情的表現。
對於朽木雅次來說，諸如此類的表演自小也不知道看了幾遍，這誇獎說出來多少有些隨意。但清桐卻不是隨口之誇。
在日本舞蹈中，一個很重要的特點就是半蹲位，也就是膝蓋彎曲使身體呈S型。
這個動作對舞者的要求很高。蹲下後一個膝蓋高，一個膝蓋低，膝蓋高的小腿較直立，全腳掌著地，膝蓋低的小腿與地面較平行，腳尖著地。
若是這個動作只做那麼一兩次，那也算不得什麼。但是在一曲舞中，這個動作卻是被要求做很多次的，初習者常常堅持沒一會就會雙腿發顫，更別談在保持這個姿勢的同時還要兼顧上體和面部表情。
沒有穩固的下盤功夫，想要完美地將舞曲詮釋完整，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大人廖贊。」鈴木條子笑著接納。這般的讚美，聽了無數次，早已沒有當初那樣的欣喜不能自已了。
對於鈴木條子這種技藝已經抵達如此地步的，讚美之詞自然收穫良多，清桐也明白，猶自笑著轉移話題，「鈴木桑已經藝伎了吧？」
早在她出場的時候，就已眼尖地注意到了她裡層和服顏色的不一樣。
舞伎的裡層和服的領子是紅色或者有圖案，而當她們升到藝伎階段的時候，領子就換成了白色。這也是身份的標誌。
「是的。」毫無疑問，舞技高超是成為領舞必須具備的，但其中也肯定缺不了藝伎這一層身份。
「嘻嘻，上川爺爺，這些舞我看著很是有趣，把她們留下來小住幾天吧。」
興致一起，孩童笑吟吟地對著上川管家這般叮囑。見她恢復精神，上川管家自然是滿口答應。
也便只有身份尊貴如她，才能如此輕巧地用一句話就把人留下。
接下來清桐就開始攆人了。明明還沒表演多久，卻已經推說累了，朽木雅次何等精明，識相地起身告辭。
隨性而為，當真還只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正反今天拜訪的目的已經達到，也是差不多該離開了。
眼看上川管家引著朽木雅次離開，清桐才不雅地伸了個懶腰，又恢復方才懶洋洋的姿態。
朽木雅次的身份，鈴木條子是再清楚不過了。眼下他突然提前退席，她正躊躇著是不是先退下，那位身份不明的大人卻又發話了，「你們繼續。」
身後本來還有些失望的小丫頭們頓時又神采熠熠了，餘光窺到這一切，孩子不覺好笑。
聲樂再次響起，樂呵呵地欣賞著舞曲，心思早已散漫到天外了。
先是故意作弄他，還有對一干舞伎和下人的和顏悅色，最後甚至任性地攆人。
自己剛剛的一系列動作，應當能夠最大限度地降低對方的警惕感吧。
方才對方在審視她，她又何嘗不是趁機在摸他的底？
至於摸底結果嘛——這個朽木雅次，倒是不足為懼，只是他的爺爺朽木零巒，卻不是個簡單的。
至於清桐怎麼會知道這個朽木零巒，說來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朽木白哉疼愛女兒，卻也不是無底線地縱容。該知道的，該懂的，上川管家閑來都會細細地向她分析。
溺愛，若是發生在普通人家，那孩子或許還能順利長大，但是若是發生在大貴族之家，這個孩子的前程基本上是沒有了。且不說能不能在家族的鬥爭中生存下來，即便是僥倖長大了，家族上層也不可能委于重任。
是以，這些年清桐雖不是在府中長大，但對於朽木一族族內的勢力劃分和各種矛盾，還是有個大體瞭解的。
如果沒有自己，那麼最終獲益的會是誰？
將府中的不和諧分子與上面的問題結合起來，答案顯而易見。
刺殺……朽木零巒……
即便對方在你跟前坦誠了一切，沒有證據，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自在逍遙。
若是己方蓄勢不夠，則還需忍上一些時日。
懶散賞曲的孩子，悠悠斂下眉眼。
父親大人已經，準備好了嗎……
自打這天見了清桐之後，隨後的日子，朽木雅次也是不時前來。
雖然對他的目的摸不大准，不過清桐還是來者不拒，整天啥也不幹了，在對方的眼皮底下跟那些舞伎們討論得津津有味。
相比朽木雅次的鬱悶，鈴木條子卻是驚奇多了。
清桐不懂跳舞是事實，但是這麼些年來看的書也不是當擺設的。屍魂界的舞蹈還一直停留在原地，而清桐早已瞭解了不少關於現世舞蹈的資料，她時不時的兩句指點，對鈴木條子等人大有裨益。
已然入秋，院子裡幾棵大樹紛紛零零地飄落些許黃葉。
這三個月，朽木白哉僅來過一次。上川管家每次都安慰清桐說，不要過於擔心，府邸和隊裡的事情太多，少爺只是一時忙不過來。
沒法知曉內情，這般的茫然不安著實折磨人。
面上不說，心中卻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
不過就在這一天，以忙碌為藉口消失了許久的朽木白哉終於再次出現了。
手握千本櫻，男子靜默地佇立在櫻花樹下。過往的很多時候，朽木白哉就是在這裡安靜等待著清桐的。
「父親大人！」
僅僅一聲呼喚，就將孩子內心的喜悅盡然表露。
因被冷落而賭氣的孩子，曾設想過無數再次見到父親時要怎麼樣的場景，有沉默，有發飆，諸多情緒，都不約而同地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然而，真正到了這一刻時，那些傷心不滿還沒湧上心頭，嘴裡便已提先揭露了內心深處最最真實的情感。
有一段時間不見，孩童的身量稍稍拔高了一點，粉撲撲的臉龐在帶上笑容時依舊是染著稚氣。只是這愛抱人的習慣，還是沒改啊……
帶著些許無奈地把人撈起，朽木白哉如既往般淡淡地應了句，「恩。」
「你為什麼不來看我？」喜悅過後，便是遲來的不滿。
被孩童撒氣地扯了耳畔的頭髮，朽木白哉略略偏過頭，只是看了看女兒，並不阻止她的動作。
「又不說話了……把女兒一丟就三個月，一個解釋也不給……」嘀咕的聲音，斷斷續續。
腳步有了一瞬間的停滯，微不可察。
清桐嘮嘮叨叨地發洩著自己的不滿，過了好一會，暗暗瞟了一下男子的神色，才接著道，「我要櫻花釀。」
「不行。」
不加思索地拒絕，絲毫不為孩子的可憐巴巴而心軟。
說到底，方才那麼多抱怨的話，有些生氣是不假，但其實更多的是在為後面的提條件作鋪墊吧。
看穿女兒的企圖，朽木白哉眼底罕見地掠過些許好笑。
「您不疼我了。」計畫落空，清桐精神萎靡地把頭擱在父親肩膀上，好不哀怨地說了這麼一句。
還不死心？朽木白哉神色不改，「你想怎樣？」
清桐蹭地一下子挺直了小身板，不掩興奮，「什麼都行？」
立時地，朽木白哉果斷道，「天涼了，回去添衣。」
對於父親的出爾反爾，清桐表示無限鄙視。
晚飯——
對著面前的美食，清桐這娃又開始動小心思了．
「唉……」這聲歎息頗為哀怨，「美食當前，卻沒有好酒相伴……」
「……」朽木爸爸淡定夾起一筷子魚肉。
「可惜啊可惜……」某桐再接再厲。
奈何某爸爸鐵石心腸，根本不為所動。
就在清桐要發起第三次攻擊的時候，上川管家忍不住了。
「清桐大人，要不試一下櫻花汁？」
顧名思義，是由櫻花製成的飲品。
清桐幽幽地看了管家一眼，「您不懂，沒有酒的人生算不得完整的人生……」
上川管家老臉一僵，無言以對了。
某父親則是鐵了心地一味視若罔聞。
飯後，上川管家恭敬地將家主送到門前，如以往一樣，安靜地等候對方的囑咐。
「上川。」
「在。」
「看好她。」對於日後即將和有可能發生的一切狀況，父親默了默，最終也只是留下這麼三個字。
然而洞察世情的老人，怎能不知曉這三個字背後有著不一般的動靜。
「少爺——」
「府裡的事情你不需過問。」
心中些許的掙扎，在男子的清冷音質中，已完全沉澱下去，「是。」
「還有——櫻花釀，讓她喝上幾杯即可。」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向來清冷的眼眸才會罕見地染上暖意。
「是。」
對著憨態可掬的女兒，高高在上的男子終究，還是心軟了吧……
上川管家搖頭失笑，轉身回府。
真相
又是悠閒的一天。
朽木白哉的到來，讓清桐一掃多日的低迷心情，恢復過往的活潑十足。
再次拜訪的朽木雅次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半玩笑半認真地湊上前問，「清桐遇上了什麼高興的事嗎？」
這個稱呼是在清桐的要求下改的。而類似這樣帶著套話性質的問話，這些日子也已經發生了不少次。
「嘻嘻，雅次哥哥怎麼知道的？」
「呵呵，看你笑得這麼開心。」朽木雅次摸了摸孩子柔軟的髮絲，如尋常人家的哥哥一般，眼裡滿是寵溺，「是什麼事，說出來讓雅次哥哥也高興高興。」
很配合地眨眼，「你先猜猜。」
「恩……」少年狀似沉吟了一下，「是家主來了？」
「哈哈，雅次哥哥真的很聰明呢，一下子就猜到了！」微張著嘴，孩子晶亮的瞳眼盡是不加掩飾的崇拜。
果然猜中了麼，朽木家主父女的感情，意外地好呢……想著，唇邊笑意更深了幾分。
轉眼又是好些天過去，朽木雅次意外地沒有再出現，那些舞伎也已叫人護送回去。
清桐拿著根用小竹竿自製的魚竿，裝模作樣地在院中的池塘垂釣。
「大人這樣做，真的會有魚上鉤嗎？」將近一個小時的無動靜後，一旁的小丫頭按耐不住了。
「那是自然，你沒有聽說過中國有個歇後語，叫『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嗎？」
難得賣弄了一下墨水，人家小姑娘卻是再直誠不過地搖頭，「小的沒有讀過什麼書，只知道大人這樣估計一天也釣不到一條魚。」
看，多實誠的孩子啊，就這麼乾脆直接地就說出了事實。無聲感歎的同時，腦門上也情不自禁地垂下了黑線。
這般的童真，卻是引來一位舉止嚴謹的女子的輕言薄斥。
「大人面前不得放肆！」
小丫頭身子一僵，乖乖低下頭，不敢出聲。
下人之間也自有他們之間的隸屬關係，隨意干涉不利管理。
想在這世界生存，就要懂得服從強者，在自己不夠強大之前——
盤著腳在池邊垂釣的孩子也只是笑道，「代子，說話那麼大聲可是會把我的魚嚇跑的。那樣晚上就沒有香噴噴的魚湯可以吃了……」
「萬分抱歉，大人。」謙卑有禮的女子順從地行了個禮。
屍魂界的天空少有陰霾的，總是時常晴空萬里。
一朵肥胖的白雲悠悠地晃過，再一朵，又一朵……
大樹的影子變換了幾遭，池水清澈無比，甚至可以很直觀地看到裡面的魚無辜地在冒著泡泡，但就是游來遊去地不上鉤。
明明近在眼前，明明已經試探了幾次，但是——
「為什麼就是不上鉤？！欺負我是小孩子麼？！告訴你們，你們這是歧視！是犯法的！」
抓狂的孩子竹竿一扔，袖子一挽，認不清形勢地就要親自下池撈魚。
眼疾手快的婢女連忙一把攔住。
「清桐大人，請千萬冷靜！」
「是啊大人，若是你看不過眼，小的這就去把它們千刀萬剮！」
說話的人咬牙切齒，言辭切切。
聽的人卻是嘴角抽動，無言以對。
望天，莫非她已經，淪落到跟幾條魚過不去的地步了麼……
扶額，無力，「不用了……」
話音剛下，又見一條肥嘟嘟的魚撇過頭，沖著她施施然地冒了個泡，又傲嬌地尾巴一甩——遊走了，姿勢還說不出的悠哉。
腦海中名為理智的那根弦「吧嗒」一聲斷了。
魔王附體狀態，孩子語氣陰森，「宗次郎……」
「小、小的在。」
「我改變主意了。」黑氣彌漫的孩子吃吃地笑了兩聲，「今天所有人加餐，晚上我要看到一桌完完整整的烤全魚，煎蒸燉炒，隨你們自己發揮！」
眾下人：…………
打發了一干黑線的下人，清桐攤在榻上，懶洋洋地啃著水果。
「好無聊啊，代子，隨便說些什麼來聽聽吧。」
女子靠近兩步，姿態恭順，「大人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什麼都可以？」
孩子笑意妍妍地盯著對方，頗有深意。
心下一驚，「大人？」
「啊拉，開玩笑的啦，沒想到代子那麼好騙……」
再一看，孩子晶亮的瞳孔分明滿滿的都是笑意，哪裡有什麼異樣。
是了，年幼不說，還常年居於府外，能曉得什麼呢？
穩下心神，再次詢問，「大人想聽些什麼？」
「隨便說說就好，我知道代子可是時常和府裡其他人聊天的哦∼」
「是。」
恭順應下的女子挑了一些有趣的事，細細地說給清桐聽。
院中靜謐，天氣涼爽，配上女子細細柔柔的嗓音，這般安靜度日倒也愜意。
好一會，「大人，看樣子快要下雨了，還是先回屋吧。」
「不，不用擔心。哈哈，真好笑……」榻上的孩子忍俊不禁地揉著小肚子，「代子你真是太厲害了！」
府裡府外，小事大事，在視時間如無物的屍魂界，還能記得這般清晰，確實不一般。
「大人過獎了。」
「不是過獎，」擺手，笑吟吟，「代子這麼溫柔可人，還不知道將來會便宜誰呢？起碼得是像父親那樣文武雙全的好男兒才配得上我們的代子呀∼」
提及終身大事，尚未婚嫁的女子腮上染上薄暈，語帶羞意，「大人過譽了，奴婢哪敢與千美子大人相比擬。」
朽木雅次的頻繁到來，肯定不只是為了試探。
朽木家下人對上忠誠，但也未免沒有漏網之魚。想來這些日子，朽木雅次便是在尋機收買人手吧。
除了代子，估計還有其他人吧。
不過動機都是一樣的——
想要在這戒備森嚴的地方刺殺她，未免不自量力，那麼剩下的便只會是想要藉機傳達某些資訊。
而這些資訊，很可能就是……上川管家特意隱瞞的一些事情……
不是她，也會是別人。
與其敵暗我明，不如將計就計。
於是故意表達出對對方的喜愛，將其留在身邊，耐心等待。
即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然而，在聽到消息後，仍然是忍不住地腦子一空。
朽木白哉……霞大路千美子……
心痛。
降生以來，除了喪母，不曾如此難受過。
不是說好的麼……
欺騙從來都有被背叛的憤怒，如果欺騙者還是親近之人的話——
好難受。
這樣的隱瞞到底，算什麼……
不會——那個冷清沉著的回答又算什麼……
有瘋狂的小獸在體內衝撞，四肢百骸都痛得有些無力。
榻上的孩童低眉斂眼，看不出情緒。
原本以為對方會進一步的詢問，不料卻是怪異的沉默，代子低低地問了一句，「大人？」
「恩？」驀地，孩子抬頭一笑，若無其事地點頭，「代子說完了嗎？」
愣住，接著便是帶著些許無措的應答，「是的。」
「哦。」
這般的平靜，仿佛暴風雨來臨之前。
「那麼——把她抓起來。」
突如其來的命令，困惑了暗衛，卻沒有停滯他們的動作。
「是！」
「大人！」不安化為現實，向來溫順的女子也不由得露出驚慌的一面。
慢吞吞下榻的孩子側過身，「可是想問我為何抓你？」
「是。」初始的慌亂之後，便是冷靜。
「勾結外人，背叛主上——就憑這個，還不夠麼？」
於是臉上的冷靜再也不能維持。
語音顫抖，「大人您可有證據？」
「證據？」孩子氣地外頭想了想，「自然是有的。」
幾個暗衛皆是暗暗吃驚，他們整天保護著清桐，卻根本不知道清桐是如何試破這個女子的，也不知道所謂的證據到底是什麼。
回頭，背對眾人，小小的身軀單薄，卻有著不可小覷的威嚴。
「父親若有意瞞我……」聲音低了幾分，帶上自己才能察覺到的苦澀，「又怎麼可能會讓你知道？」不存在僥倖，唯一的解釋，便只有叛徒了。
強作的鎮定，已有破裂的趨向，唯有背過身，才能留住最後的淡漠。
真是難受……
「如果說有誰知道的話，那便只有上川管家，以及……」頓了頓，「左南叔叔了。」
不想再呆下去。
提步，頭也不回，「若是我沒猜錯，府裡應該有敵人侵入了。」
不過安全是無虞的。清桐能想到的，朽木白哉自然不會算漏。
一直沒有在眾人面前出現過左南終於現了身，跪在孩子跟前，「清桐大人，府外不安全，還請回屋。」
抬頭望天，陰雲鱗次櫛比，是暴風雨的前兆。
「不用糊弄我了，我既能猜出對方會出手，主導這一切的父親大人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大人！」
細細聆聽，前方有刀劍對碰的金屬之聲。
「知道了，大不了等上一會便是。」聲音冷靜得幾近冷酷。
左南心下詫異，只好試著分散對方的注意力，「大人是如何知道屬下在這裡的？」
「隨便猜猜。」
說是隨便猜猜，其實只需略加推測，便可知道。按照父親的謹慎性子，在如此非常時刻，必定會將最心腹的護衛置於自己身邊，而那個人，便非左南莫屬了。
「大人果然聰慧，那又是如何知道有人來襲的？」
「左南叔叔，我是孩子，但不代表我什麼都不知道。花了那麼多心思插一個人到我身邊，怎麼可能只是為了說那麼兩句話。
想必，是想要以父親的事情挑起我的情緒，然後再趁機作亂，把我劫走吧。」
不知道如何應答，因為全部猜中了。
「……而且對方也是知道的，」孩子偏頭笑了笑，「他知道父親作出了佈置，卻還不得不選擇這麼做。因為——這是他剩下的唯一能選的路了。」
朽木白哉步步為營，一點一點地吞噬掉對方的勢力。最後能夠阻擋的盾牌，便只有身為他女兒的朽木清桐了。
由是，即使知道前面佈滿陷阱，卻還是硬著頭皮跳了進來。
因為不跳，便是死路一條。
跳了，或許還能絕地逢生。
無所遁形。
孩子近乎妖異的表現，完全打亂了向來的鎮定。
左南低頭掩飾情緒，「大人請回屋吧。」
「如果我說不呢？」
從來調皮活潑的孩子，罕見地強勢起來。
「不要想對我用強的哦，左南叔叔，除非——」勾起的嘴角，說不出的冰冷，「你能一輩子都這樣制住我。」
瞳孔猛地一縮，左南身子俯得更低了，「屬下不敢。」
語意涼涼，「不要緊張，我只是要出去。你若是不放心，大可跟著前去。」
完了，不再出聲，小小的孩子慢慢地往前走，身姿筆直。
左南默然跟隨其後。
前院的戰鬥還沒結束，不過看得出大勢已定。
年幼的孩子施施然地自刀光劍影中穿過，稚氣未去的五官漂亮，嘴角噙笑。
耳畔的金戈鏗鏘不斷，但絲毫不達內心。
單是這入骨髓的痛就已招架不住了，又哪來的餘力去擔心害怕？
就這樣，若無旁人地穿過院子，出了府門。
陰沉沉了許久，天空開始了濛濛細雨。路上空蕩蕩的。
一絲絲一縷縷的，沾在衣襟上，抑或是落在在頸後，涼涼的，卻涼不過心尖最柔軟的那個位置。
「左南叔叔，你說我現在去找父親如何？」
已經完婚了，抑或是正在準備？
「清桐大人……」對方的眼帶焦急，無意間就給出了答案。
孩子笑語，「呐，看來長老會不怎麼會挑日子啊——剛好是今天，對吧？」
心疼，再聰明，也還只不過是個孩子……
阻去去路，「清桐大人，請您千萬冷靜。」
冷靜？她現在哪裡不冷靜了？
應該是說，有史以來，她第一回這麼冷靜。
「少爺行事，必有他的原因。」
還是不肯說出來麼……「我知道……」
「所以，請您一定要體諒。」
「體諒？」
明明只是簡單的兩個字，卻用盡了周身的氣力。
雨勢漸漸加猛，睫毛被打得濕答答的，黏糊糊的難受感一如內心。
「左南叔叔，你要我，原諒誰呢？」
手臂粗的閃電劃過天際，清楚照亮了左南眼中的驚愕。
雨聲瀟瀟，阻不住孩子清亮的聲音，「行事的原因，你不說，我也知道。」
朽木家有史以來最天才的家主。
這般讚譽，加上聯姻，必能讓朽木家的勢力更上一籌。
長老會哪裡肯放過能輕易到手的利益，有意安排朽木白哉再婚，但一再被拒。
單是沒有主母不足以威逼到他，子嗣就更不為理由了。
雙方對峙不下。
而朽木零巒的刺殺，恰好打破了這個僵局。
身為少當家，長居府外，安危難測。
但天生羸弱的孩子，根本不可能長存於瀞靈庭。強行為之的結局只有早夭。
況且，朽木一族的事務繁多，畢竟還需要另一個人來分擔。
長老會的意圖，顯而易見。
父親的選擇，不言自喻。
不過是多一個可有可無的女人……
惱父親的失信，更惱自己的無能。
若沒有我，今日的局面，又怎麼會出現？
以後漫漫的日子，這樣的無奈之舉，還要因為自己而出現幾次？
從來沒有過的無力感，在眼中彌漫。
對方的失信，雖然很難，但努力一下還是能夠原諒。
只有拖後腿的自己，拼盡全力卻怎麼也……原諒不了。
一直站在頂端的男子，向來高傲的朽木白哉，如今卻要，為她而退步。
這個結論，讓腦子漲漲地，鈍鈍地疼。
朽木一族天性驕傲，她也不例外。
傾盆大雨，蓋不住心頭蔓延的自責。
到底是我，太過無能……
悠于 2016-1-13 12:47
遊戲
滂沱大雨。
視野迷茫的道路。
兩道身影，一大一小，一站一跪。
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打在□在外的肌膚，有生硬細碎的疼。
呵，連雨滴的這點衝擊力都承受不了麼？
清桐，朽木清桐。
枉你空有朽木的傲氣，卻沒有絲毫與之匹配的實力。
從來不低頭的父親，因為自己而讓步。
這般的自責，根本無從阻擋。
抬頭望天的孩子，露出從沒有過的木然表情。
屍魂界百年難遇的暴雨天氣。
雨勢洶洶，半點不見消停。
天際黑雲漫漫，沉重得似乎隨時會砸下來。
不時有刺眼的閃電劃破蒼穹，聲勢浩蕩。
視野越來越模糊。
嚎啕大雨中，孩子的身軀顯得愈發單薄，好像輕輕一碰就會倒下。
原來底子就不好，若是再……
咬牙，單膝跪地的男子決定不再維持溫柔，強硬的念頭才起——
「不好！」
嘩啦雨聲中竟是隱約透出虛的嘯聲，凝神一看，便能窺得著雨簾之後那模糊的巨大輪廓。
若是在平時，單單幾隻虛或許還不足為據，但偏偏是在這種時候……
在察覺危險後的第一時間，左南就將孩子穩穩護於懷間，橫刀在前，眼神銳利，屏氣凝視著前方，全神戒備。
嗅到美味的靈魂氣息，六隻虛動作矯健地將男子包圍起來。
「死神！」
「是死神的味道，好久沒有吃過這麼美味的靈魂了！」
聲音在龐大的身體之內衝撞而出，尚帶幾絲嗡嗡回音，粗重磨耳。
巨大的口腔不掩其貪婪之意，醜陋的面具遮不住眼中的□渴望。
鏘！
鋒利兵器與骨質皮膚對撞的聲音。
格擋，躍起，後退。
幾個動作熟練之極，一氣呵成。
雨水順著劉海蔓延到眼睛，臉上，緊繃著身子的男子卻一動不動，猶如蓄勢待發的獵豹。懷中的孩童視線放空，根本就沒有正視過前方那極有可能會收割她性命的存在。
又是迅猛的一撲！
左南反應迅速地向右避開，另一隻虛卻似是料到他躲避的方向般，幾是同時朝那個方向攻了過去。
抿唇，再次向後一個跳躍。
不期然迎上的卻是一記虛閃。
因為懷中的孩童，根本無法盡全力。
更令人吃驚的是，這次出現的虛竟不似之前的虛那樣愚笨，只知一味的攻擊，而是懂得彼此間的互相配合，且力量和速度根本都不是普通虛可以比擬的。
若它們的本事只是僅止於此也罷了——
包裹著靈力的刀鋒犀利，劃過空氣斬向敵方的時候，甚至可見被整齊截斷的雨簾。
正中目標！
被砍中的虛竟是仰頭長嘯一聲，刀鋒上本來因靈力而耀眼的光芒迅速暗淡了下去。
該死！
判斷出危險的男子反射性地避開，險險躲過一記兇猛的撕裂。
這些動作，都不過是在短短幾息之間發生，又結束。
居然是會吸收靈子的變異虛！
左南暗暗心驚。
看這幾隻虛的攻勢，怕是不大好對付。
這場大雨恰好掩蓋了虛的氣息，而且……仰頭望天——
瞧這雷電的架勢，估計還在一定程度上干擾到了技術開發局的探測系統。
所以，救兵怕是等不及了……
想去那天那個高傲男子逆光的倔強背影，心下又是一緊。
——輸不起！
因此不論如何，都不能讓大人受傷！
垂下眼簾，心下有了計較，男子抬頭，神情更是堅定了幾分。
當下一波的攻擊開始時，左南尋了個空擋要將清桐藏在一旁破落的小屋裡。
清桐大人沒無多少靈力，而自己卻擁有死神之力，無論怎麼看，都是自己比較有誘惑力。如果帶著她，怕是危險更大，還不如先把它們引開。算算時間，只要能再拖延它們一會，護隊就應該趕過來了……
閃身，引開一隻虛。
才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左南就發現這個法子根本行不通。
將清桐放開，只是分開了它們的攻擊目標。
又一記強勁虛閃掃過，直沖那個小屋。
「轟隆」一聲，摧枯拉朽。
在無人發現的角落——
「這樣好嗎，隊長？」本來該是帶著擔憂的語句，卻被男子以「天氣真一般」的輕鬆語氣說出。
一手執扇，被詢問的物件推了推鏡框——這是計謀於心抑或是對某些事物感興趣的暗示動作，「朽木家有史以來最負盛名的天才大婚，難道不應該送上一份大禮嗎？」
向來隨性的市丸銀站在藍染身後不過半步的地方。
雨珠不斷地自銀紫色髮絲垂延而下，細白膚色在此刻尤為顯眼，「啊拉，這份大禮，也不知道朽木隊長能不能承受得起呢——嘛，不過還真是可惜了，那個小鬼挺可愛的。」
被大雨打濕的死神服緊貼，勾勒出修長精瘦的身線。
有意無意把玩著刀柄的手指纖細，骨質冰涼。
雨水淅淅瀝瀝地在紙傘骨端微微凸出的地方落下，連成一條條細白銀線，因大雨而揚起的淡薄霧氣使得男子的面容更為溫和，「銀，你是在擔心嗎？」
聲音在這片磅礴中被模糊了棱角。
「擔心？」微微側頭，銀紫色的髮絲貼近輪廓削瘦的臉頰，「擔心是什麼？能吃嗎？」
語氣何其無辜。
藍染微微一笑，「走吧。」
「恩？不看結果嗎？」
「這只是個小小的試驗。」言下之意是無需過多關注。
鏡花水月。
鏡中花，水中月。
隨性而起，來去自如。
一個隊長，一個副隊長，在這場艱辛戰鬥中輕鬆地來了又走。
不加掩飾，卻根本無人得知。
再次被擁入懷抱。
血腥味被雨水沖得極淡極淡，但即便如此，還是引起了孩子的注意。
失神已久的眼瞳終於又有了光芒閃爍。
「你受傷了。」
微皺的眉頭，冷靜的語氣。
即使如今周身狼狽，也仍然有著不同一般孩子的氣勢。
男子依然警惕地盯著四周，嘴角勉強扯出安撫的笑，「不要緊。」
繃得死緊的肌肉，卻明顯不是在這麼說。
以一敵六，且都是變異虛。
本來就擅長團隊作戰，如今這天時地利都不占，勝算又低了幾分。
何況懷裡還有沒有作戰力量的孩子。
更糟的情況來了，其中一隻虛的能力，居然是——
「分裂？！」
被砍一次，就分裂成兩隻，再成四隻……
避無可避，唯有攻擊。
這般的阻擋，也只是暫時的，只因越來越多的敵人。
可惡！
若想要擊潰對方，則必須找去它的本體，否則盲目的攻擊只會是讓對手的數量越來越多。
然而，在只有他一人加上一個弱質孩子，沒有任何支援的情況下，能夠做到麼？
答案顯而易見。
始解也對付不了。如果不能用靈力，意味著必須靠絕對蠻力破開防禦。
頭疼啊，這麼多的數量，只靠身體物理力量，怕是會把手砍廢了吧？苦笑。
不能打敗，閃躲不成問題。只是體力和靈力無法支撐……
一不小心，又多了幾個傷口。
落在一旁的孩子眼中，無疑又是最為□的諷刺。
又是因為我麼？
不止拖誤了父親，還要連累另外一個人嗎？
無能不是錯，但是拖累別人就是你的不該了，朽木清桐。
孩子淡漠地看著圍得密實的虛，心中愈積愈烈的織火無人知曉。
我的存在，到底是為了……什麼……
十裡不同天。
朽木宅，接近瀞靈庭的最中心。
今天沒有朗朗日頭，但是微帶昏暗的天氣也沒能阻擋眾人臉上的喜氣洋溢，除卻一人。
自成年後便一直是波瀾不驚的表情，男子靜靜站立時，宛若雕刻精細的石像。
遠遠地就能看到流魂街上空的陰霾，閃電不時的劈落，便是站在這裡，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威嚴力量。
——您以後，不會再娶別的女人了對吧？
——不會。
從沒有過的失信，讓素來淡然的心也難以維持平靜。
不安，久據心頭。
像是有什麼不可掌握的事情正在發生，難以遏制地浮起一絲暴躁。
「流魂街那邊，沒有傳來消息嗎？」
「已經遣人來送過信了。」略帶為難地頓了頓，「入侵者已如數制服。」
「說下去。」
「是——大人大婚的事，清桐大人已經知曉。」
置於腿上的手節驟然捏緊，泛出一絲白。
「她現在如何？」
「說是離府已有片刻。」見他面色不虞，豐臣管家又連忙補充道，「左南跟隨著。」
——天氣這般惡劣，卻罔顧身體，執意外出，當真是任性妄為！
「把她帶回去。」
——如果連你自己也不愛惜自己，那麼我到現在為止所做的一切，又算什麼？
「是。」
父親的憤怒，來自孩子的任性。
都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能隨意損之。
其實不能損的不是這身體髮膚，而是父母置於孩子身上的那顆心。
明明受傷的不是自己，受到的疼痛卻遠遠超過這傷口本身。
「白哉。」
帶著柔意的呼喚，女子身上與朽木白哉相同款式的衣著，昭示了她從今以後異于常人的身份。
側臉望去的男子，沒有多餘的話語，「恩。」
「過去吧，長老們都在等著呢。」
「恩。」還是與未婚之前的語氣一致，簡潔到冷漠。
背影高大，墨發披散。
這是自己，愛慕了多年的男子呐……
心中微動。
伸手，挽留住那一角衣袖。
「霞大路。」
疏離得直接的稱呼。
仰頭，略帶苦笑，「白哉，你我已是夫妻，你連喊一下我的名字都不肯嗎？」
抬眸，眼角冷清，「不要忘記我說過的話。」
不帶任何退路的話語。
於是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便這般消散無蹤了。
離去的身影，沒有絲毫留戀。
——霞大路，拒絕這次聯姻吧。
——為什麼？
——你知道原因，又何必多問。
——我知道你不會再愛上任何一個女人，不過你還是會同意再娶一個女人，不是嗎？
——恩。
——既然如此，你未婚我未嫁，為什麼我要拒絕？
——……隨你。
可以娶她，但是卻不可能愛她。
打一開始，這男子就已經很清楚地挑明瞭態度。
只是將近百年的等待，好不容易終於換得一個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他身邊的機會，又哪裡甘心於就此放棄？
心裡到底還是心存一些僥倖的吧，奢望著有一天能夠，守得雲開見月明。
雨水，鮮血，喘息，咆哮。
死亡從來不曾如此靠近過，但也丁點激不起恐懼。
會死了這裡嗎？
小小的聲音在內心深處疑惑著，重複著。
會死嗎？
不知道。
不過死了未嘗沒有好處。
最起碼……他再沒有妥協的理由了。
自暴自棄的念頭，隨著虛密集的攻擊一起出現，然後，再也壓不下去。
「死神，你動不了了吧？」
不少於三十只虛的聯合攻擊，能抵擋這麼久已是不易。若此次跟隨在後的不是左南，只怕清桐早就化為靈子了。
清桐側頭，靜靜滴看著喘息粗重的男子。
畢竟雙拳難敵四手，不敵也無可責罰。
……跟隨父親很久了吧……
男子的黑色長髮因大雨而黏搭在一起。
不過好可惜……這次怕是不得不因為我折損在這裡了……
以刀撐地的手因用力過度而冰冷僵硬。
怪我嗎？
逐漸收縮而近的虛。
怪也好，不怪也罷。正反都已經改變不了結局了……
狂妄斯礪的笑聲回蕩不絕。
閉上眼，迎接消逝的姿態異常平靜。
一步，兩步……
沒有滂沱大雨，沒有猙獰笑聲。
安靜得詭異。
孩童心頭劃過疑惑。
睜眼，白芒一片，老人身影綽約，笑臉慈祥。
警惕，「你是誰？左南叔叔呢？」
「呵呵，不要緊張，他沒事。至於我——我是能幫你的人。」
驚，喜，難以置信，然後緊接著是冷靜。
「你到底是誰，憑什麼說這話？」
聲音含笑，「我是誰不要緊，關鍵是我能幫你。」
「你為什麼要幫我？」
「因為你需要。」
嘲意在眼底一閃而過，「我需要的你就能幫？」
「就是這個理。」
冷眼，「如果我說我要力量呢？」
毫不遲疑，「可以。」
「你能如何做？」
「很簡單，我們來玩個遊戲。」
「什麼遊戲？」
老人有些驚訝地笑，「你不會覺得我是在開你玩笑？」
「就算是，我又能如何？」
能弄出這般神通的，又豈是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能夠反抗的？
點頭，「你還是一樣——這個遊戲相信你會感興趣，」老人笑得狡黠，「我會讓你回到一百年前，你會有個健康的身體，一個足夠承受你靈力的身體。然後你將在那裡開始新生活，前提是不能暴露你的來歷和身份。而遊戲結束後，你所擁有力量的多少將決定於你在那裡學到多少。」
她現在是在劇情發生的四十年前，如果回到一百年前，那麼距屍魂界巨變那件事就剛好還有三十年。一切將從那個時候重新開始。
心底因為震驚于對方的能力而無意地忽略了前面那句話，「你說一個足夠承受我靈力的身體？」
「對，」撫須，得意，「朽木一族天生就有強大靈力，血統越高貴，靈力就越強大。」
皺眉，但是自己明明生下來就——
「你是在疑惑自己明明靈力微弱我卻這麼說？」
點頭。
「那是因為你母體實在過於虛弱，以至於你出生後沒有足夠的能力承受那強大的靈力，出於機體的自我保護，所以自動封印了你的力量。」
言下之意，即使如果她有一個健康的身體，那一切就不成問題了。
當你遭逢絕境，而且已經決定平靜接受時，有人卻為你指出了一條光明大道，於是絕望通通化為狂喜。
「什麼時候遊戲結束？」
「在你暴露身份的那一刻。」
「假如我一直沒有違規呢？」
「那麼遊戲也會在你出生那一刻結束。
「好。」無需再說什麼，變強的決心從來就不體現在言語上。
「不想知道為什麼我不直接給你力量嗎？」
「想得到必然得有所付出。」
「呵呵，你倒是明智。」
手指一指，一人寬的出口憑空而現。
「記住，若是你死去了或者違規，那麼所有關於你的東西就都會被悉數抹去。若你成功，以後的命運將由自己來改寫！」
似有所感，「要是我順利歸來，那麼如今這些人一百年前的記憶，會有我嗎？」
「自然，你的順利回歸，是他們被封鎖的記憶開啟的鑰匙。還有——別去做不可改變的事。」
了然，轉身，頭也不回地向前走。
老人似真似假的聲音在後方傳出，「不怕我騙你？」
沒有絲毫停頓，孩子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亮，「我還有什麼值得你騙的麼？」
我會回來的。
帶著足以匹配我至上榮耀的力量。
然後，不會再給任何人，威迫的理由。
一陣難言的心悸！
朽木白哉突然站了起身，只有親近的人，才知道那抿緊的雙唇所代表的意義。
一干正觥籌交錯的客人皆是不明所以。
瞬步運行，轉眼不見蹤影。
餘下的人頓時面面相覷。
流魂街。
大雨肆謔後的狼狽一覽無遺。
破碎的周圍，唯有一人昏迷倒地，手握長刀。
四周殘餘的靈子，悄然告訴著眾人不久之前的戰鬥如何激烈。
抿著唇，身後跟隨著幾個屬下出現的男子靜默不語，面如薄冰。
不久，諸方勢力皆先後收到消息。
朽木家長女失蹤，疑似是被虛所偷襲，護衛僅倖存一人。
隨後長老會被緊急召開，目的是審判朽木零巒，罪名是——叛主！
——你在哪裡？
——呐，不要想念我。
因為橫亙於你我之間的，是時間和空間的疊加。
無責任之番外一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才顯得人生更加精彩。
沒有娘的孩子固然可憐，不過孩子她爹也好不到哪裡去。
大廈頂部的辦公室，通暢明亮，得益於大半片大大的落地玻璃窗。
日光透過深色玻璃，散下一斜片的淡白光影。
辦公桌上各類檔整齊地疊放著，最先進的ｌａｐｔｏｐ泛著時髦的光亮，整個屋子佈置大氣時尚，任誰一看，都應該會覺得是某個雷厲風行的時代人物辦公之處。
這個想法也確實是沒錯，背對著門的升降椅上，赫然坐著氣場強大的男子，只不過——
被抱著嚴實，置於膝間的小孩子緊握倆肉拳頭，圓溜溜的大眼睛淚汪汪，一副想哭卻又強忍著不哭的委屈模樣。
「別哭。」男子緩緩地吐出這兩個字，頓了頓，又重複，「別哭。」
這或許是他能想出來的最好的哄勸方式了，不過貌似不大……奏效……
「哇——哇——」
哭聲中氣十足，孩子嫩白的小臉也因此而染上紅色。
僵硬。
男子護著嬰兒頭部和腳部的雙手依然不動，只是卻明顯僵硬了幾分。
經歷過無數風雲和會晤過諸多世界名人的男子，從來沒有一刻想此時這般不知所措過，哪怕他沉靜如水的面容並看不出這一點……
「篤篤——」敲門聲起。
「進來。」
發色熱烈如火，正如主人大大咧咧的個性。
「總裁，這是——」搬著一大疊文件，正欲行例行報告的戀次一頓，接著高高揚起的臉便刻滿了不爽，「我說總裁，這個小鬼又在哭哭啼啼個不停了？」
實在是不爽至極，每回都是不停地哭不停地哭，真是煩死了！哭也就算了，偏偏一哭他就得——
「戀次。」
沒有更多的話語，然而眼神卻清楚地傳達了意思。
嘴角抽動，看吧看吧，果然來了。
戀次狠狠地挖了自家上司一眼，再忿忿地接過尚且不會說話的小奶娃，動作生疏地學著那些年輕媽媽般，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哄著哭鬧不停的孩子。
可惡可惡！每次哭就得讓他來哄，他可是總裁秘書耶！！不是這奶娃的保姆！！
於是便有了眼神兇惡的男子哄著哭啼孩子的一幕。
某個終於可以騰出空工作的男人見狀，輕飄飄地瞟了對方一下。
霎時，戀次嘴角扯出一抹強笑，連額上的黑紋也跟著可愛起來。
還哭還哭！
正忍不住要炸毛的時候，秘書副手涅音無面無表情地進來了，放下一杯咖啡後又繼續面無表情地往回走。
在與戀次擦身而過的時候，涅音木然地說了句，「媽媽們哄孩子的時候，嘴裡還會哼著類似搖籃曲的歌謠——戀次秘書，請好好加油。」
不、不是吧？！
冷汗直冒，忍不住往斜處瞄的眼睛在觸及上司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時——
可惡的小鬼！！！該死的涅音無！！！
在經過一番艱苦的天人（即扣工資外帶加班和加薪之間）交戰，苦逼的戀次秘書無比艱難地張開了嘴，一首曲不成曲調不成調的歌開始慢慢誕生……
說實話，著實是難聽得緊，但是偏生某個小屁孩就吃這一套——
「咯、咯……」
按住揮舞的小拳頭，戀次大大地吐了一口氣。
靈王在上，總算是笑了……
死小孩，破小孩……
心裡正處於極度不平衡狀態的某秘書橫了一眼某個顯然已經切換為高興模式的小孩。
然後？
然後某秘書發現手心就是突然一熱，似是有溫熱的液體自手縫流出，斷斷續續地地落到了大腿上——
撒尿？！老子哄你哄得掏心掏肺，你居然就這麼報答老子？！
看似埋頭苦幹實則暗暗關注著二人組的總裁大人攸地抬頭，涼涼的眼神分明在說「戀次，換尿布。」
某秘書咬牙，更為苦逼地幹起了姆爸的活。
轉眼，那個昨天還抱著懷裡的繈褓已經成長為活潑可愛的小女孩了。
在豐臣管家的提醒下，整天忙於工作的朽木白哉才終於想起要將五歲的女兒送去幼稚園接受啟蒙。
正玩得不亦樂乎的小清桐被爸爸抓到書房，告知了這件事。
「幼稚園？那是什麼？可以吃嗎？」孩子歪著頭一臉好奇地問。
朽木白哉沉默，「……不可以。」
果然應該早些送到幼稚園的。
「不能吃？」孩子不樂意地皺起秀氣的眉毛，「那要去幹什麼？」
豐臣管家聽得淚流滿面，小姐，身為一個淑女，怎麼就一個勁地就想著吃呢？
好爸爸想了想，言簡意賅地回答，「學東西，交朋友。」
清桐反對，「學東西？交朋友？有爸爸教和爸爸陪不就好了嗎？」
管家再次救場，「小姐，少爺需要工作持家，沒有那麼多時間陪您。」
「可是，」孩子可憐巴巴地，開始低頭對著手指，「可是我不想去……」
眾人皆知，老人家正是非常疼愛孩子的年紀。管家當機不忍地別開眼，表示抵擋不住，留下朽木白哉獨自上陣。
被推上場的爸爸大人面容不改，只硬邦邦地丟下一句話，直接宣佈最終裁判，「明天開始就去幼稚園。」
清桐頓時含淚，好不委屈。
朽木白哉堅定地邁著步子離開書房，只是這步伐怎麼看都比平時少了一分飄逸。
第二天——
外冷內熱的好爸爸親自開著博基尼送女兒去上學。
年輕帥氣又多金。
以如此形象出現的朽木白哉頓時引起了幼稚園正值年華的老師——河村美的注意。
「您好。」河村美笑吟吟地迎上前伸出手，主動地要去抱還賴在爸爸身上不肯下去的小清桐。
「你好。」輕輕頷首，年輕爸爸一如既往的酷。
河村美立時在內心尖叫一通，好帥！
清桐根本不理會老師伸出的雙手，反而是環著朽木白哉的脖頸不放，沮喪埋首，聲音低低，「爸爸，不去不行嗎？」
「昨晚已經說好了。」意思就是沒得反悔，非去不可。
知曉老爸一旦下定決心就不會改變，孩子扁著嘴，被遞到了河村美手中。
「呵呵，請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您的孩子的。」
這本是工作用語，但是今天她將這話說出口時竟多了一分心甘情願。
朽木白哉點頭，「拜託了。」
「是，請您慢走——來，小清桐，跟爸爸說再見。」
清桐崔頭喪氣地在老師的哄勸下不甘情願地告別了朽木白哉。
看著博基尼絕塵而去，孩子完全沒有了精神頭，耷拉著小腦袋，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
河村美將清桐帶到了其他小朋友玩耍的地方，還含笑地介紹了幾個表現優異的小孩子給她認識。
無精打采地一一打了招呼，清桐就蜷縮在一邊不說話了。
——小班
河村美正絞盡腦汁地要逗清桐開心，另一側有個小男生卻不期然地嚎啕大哭了。
「嗚嗚……我要回家，我要媽媽……」
身為小孩子，哭鬧是必備的絕招之一。更何況時常鍛煉，哭起來便是用驚天動地來形容也不為過。
周圍幾個孩子因為環境陌生，本就心有不安，有了這麼個領頭羊，也都不由自主地爭先恐後哭了。
頓時哭煞了一干老師，河村美也顧不得清桐了，連忙哄小孩去。
清桐由人及己，想起將自己撇下就一去不返的老爸，一時更為難過了。
情緒正敗壞中，上了中班的小桃子和跳級的小獅子手牽手路過——
「小白，她怎麼看起來怪怪的？會不會是肚子不舒服？」
日番穀漫不經心地敷衍道，「誰知道呢∼」
「別這樣……要不我們去告訴老師吧？」
「那些笨女人現在都自顧不暇了，笨桃子！」對方頓了頓，「而且她也不是不舒服，只是跟那些愛哭鬼一樣——」
清桐怒目轉身，沒好氣地打斷男生的話，「誰是愛哭鬼了！」
這是雙方都才看清彼此的真面目。
女孩子跟自己一樣是黑髮黑瞳，男孩子卻是罕見的白髮碧瞳，略帶鄙視，樣子看起來有些不符年齡的老成。
「難道不是？」
論伶牙俐齒，清桐向來也是不讓他人的，「當然不是，我又不是你，小屁孩一個！」
果然，日番穀功夫修煉不到家，也是立刻炸了毛，「愛哭鬼，你說誰呢？」
「誰應就說誰唄∼」
拽得不行的模樣，讓男生不爽地擼了袖子，齜牙咧嘴，「愛哭鬼！」
清桐反唇相譏，「小屁孩！」
一旁的雛森桃急得團團轉，「小白，不要吵架……」
兩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忽略，繼續吵得不可開交。
口水戰到了最激烈時，索性拋開一切矜持，直接肉搏。
男生女生的差距，在如此幼小的年齡根本就沒能體現出了，雙方憑藉的，都不過是平素的經驗。
柔弱的小桃子不知所措，眼淚汪汪地奔去找了老師。
河村美好不容易搞定那些哭鬧的孩子，轉眼又發現了打成一團的日番穀和清桐兩人，馬上又是一頓魂飛魄散。
其他孩子失去了老師的約束，也是玩的玩，鬧的鬧，整個幼稚園亂成一團。
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河村美才連拉帶扯地分開了兩人。
看著雙雙掛彩的兩人，又想起早上還信誓旦旦地跟朽木白哉保證會照顧好他的女兒，此女不覺淚流滿面。
為什麼她就這麼衰啊……
而在幼稚園亂成一團的時候，街角拐彎處，一輛博基尼才緩緩地離開。
公司一大早便開始忙碌不停，朽木白哉自門口而入，不時就有員工對著他恭敬地打招呼，「總裁早！」
「總裁早！」
男子微微頷首，步履自信，身姿優雅，秒殺了一干手下。
頂樓上，總秘書戀次頻繁地抬手看表，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焦急。
直到拐角處出現那抹熟悉的冷峻身影，他才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
迎上去，臉上又掛上了嬉笑的表情，「總裁，你今天居然遲到了！整整三分鐘呐！」
頓住，朽木白哉臉上毫無變化，「戀次，後天歐洲那邊的客戶就交予你負責。」
戀次臉上的笑容凝結住，「總裁，您不是開玩笑的吧？」
對方一個側目——你看我的樣子像是在開玩笑嗎？
神情立時轉換為哭喪，「不可以這樣的總裁，已經說好這次事情完了就放我三日假的！」
補充，「幹不好這個月的獎金全扣光。」
「耶——不帶這樣的，總裁！」
淒厲的叫聲響絕整座大廈。
午飯時間。
管家照例喚了人送來了的午餐，這是根據朽木家家庭營養師特意定制的菜譜做成的。
朽木白哉頭一回吃飯吃得心不在焉。
那個小傢伙，現在應該也正在用餐吧？
不知道那裡的伙食如何——她可是很挑嘴的……
再好吃的飯菜也比不過家裡的，不會餓著了吧？
這個想法一出，爸爸頓時有些坐立不安了。
無責任之番外二
幼稚園——
鬧了一上午的小朋友們都已經饑腸轆轆了，老師們趕緊組織他們去洗手，然後各自在小飯桌上坐好。
小雛森深信友誼是能夠在飯桌上建議起來的，於是硬拉著彆扭的日番穀君和清桐坐到了同一桌，奈何兩人都不買帳，彼此怒目而視。
「嘛，小白，不要這樣啦∼」小雛森左邊勸一下，右邊哄一會，「朽木同學也是，大家要做好朋友才對！」
被哄勸的雙方不約而同地發出一個音節以示不屑。
「哼！」
「切！」
「好啦，給——這份是日番穀君的，這是可愛的小清桐的∼」打飯的老師是個溫柔的美女姐姐，小孩子在她面前通常都很聽話。
日番穀和清桐也不例外，於是飯桌的氣氛一直很和諧。不過這情景僅限於老師未離開之前——
盯著面前的飯，清桐面無表情地毒舌，「為什麼我非得和這種目中無人又傲嬌得不行的小屁孩坐在一起？」
登時，小獅子的額頭上鏗鏗鏘鏘地蹦出了幾個井號，罩上一圈黑氣的眼部昭示著主人的滔滔怒氣，「你在說誰呢，愛、哭、鬼！」
繼續面無表情，「沒有誰——雛森。」
突然的點名，讓小女孩繃直了身子，「是！」
「不可以挑食。」筷子的一端示意著的是女孩飯盒上僅剩的飯後水果。
「可是，」小雛森扭捏地戳了戳圓碌碌的李子，紅彤彤的水果無辜地轉了幾個圈，「我不喜歡吃李子……」
義正言辭，「那樣不行。」
小雛森可憐巴巴地瞅了瞅一旁的日番穀，而後一臉英勇就義地叉起李子——
小獅子終於按耐不住了，分明心疼卻故作不耐地道，「不喜歡就給我吃吧。」
「真的嗎？」女孩變為星星眼，樣子可愛得不行。
「不、可、以、唷！」清桐打斷對話，意有所指地瞟了身旁的某人一下，「挑食的孩子會長不高的哦~」
日番穀君年幼聰慧，智商遠超普通小孩子，連情商也較他們高了不少，但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個子一直長得不快。
曾經向小桃子旁敲側擊了一下她喜歡什麼樣的男生，結果卻被對方的一句「不能太矮」所秒殺——因為可憐的小獅子比小桃子還要矮上小半個頭。
回家詢問了祖母，祖母說小孩子要多睡覺才會長高，由是便有個整天精神耷拉總處於迷糊狀態的小獅子。
世界上最遙遠的追求距離，不是你我隔著半個地球，而是你我只差半個頭！
眼下小清桐一針見血，小獅子幾是眼露青光頭冒黑煙，「牙尖嘴利的女人，當心以後嫁不出去！」
清桐很酷地掀了桌，還沒有被消滅多少的飯菜立時全都不客氣地往小獅子身上招呼，「先擔心擔心你自己吧，小矮子∼」
這動作來得突然，小桃子還尚且在茫然中，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突然沒了蹤影只剩一圈虛線的飯盒，腦門上幾個問號爭先恐後地跳動起來：阿勒，奇怪了……飯呢？
頭髮上面掛著幾根青菜外加滴淌著湯水的小獅子就沒這麼淡定了，乍呼乍呼地蹦起來，就要和對方一決生死。
隔壁大班的露琪亞、松本和吉良這一桌正好對著清桐三人，無意外地觀看了全程直播。
瞧著他們一觸即發的狀況，吉良君向來憂鬱的眼睛就更加憂傷了，「呐，他們這樣不要緊嗎？」
「嘛嘛，吉良，不要一副擔憂的表情嘛，小孩子就是要打打鬧鬧才可愛呀！」
年紀雖小，但是禦姐的氣質已經開始外露，一頭金黃色的卷髮加上引人注目的笑容，已然秒殺了不少小男生。
「亂菊桑，」露琪亞面不改色地喝完最後一口湯，「別忘記你也是小孩子。還有——請不要教壞吉良君。」
松本亂菊無聊地支著下巴，「咦，露琪亞還是那麼無趣∼啊，對了，」以手擊掌，「要不我們用酒把他們灌醉吧？這樣他們就沒辦法吵架了！」
「……」同時無言以對的露琪亞和吉良。
不比露琪亞這邊的輕鬆愉悅，另一邊的日番穀和清桐已然是紅著眼杠上了。
「我看你這女人是活得不耐煩了，居然敢做出這種事！」
「閉嘴，小矮子沒資格教訓我！」
「可惡，今天一定給你點顏色瞧瞧——放開我，笨桃子！」
「放馬過來，本小姐肯定讓你有去無回終生難忘！」
一個被小雛森死死纏住，一個惡劣地在旁做著鬼臉火上澆油。
「阿勒，好孩子不可以打架喲∼」
帶笑的男音突然插入，僵硬了對峙的兩人，齊齊回頭——
一身正裝的男子笑眯眯地立在身後，一隻手還拉扯著頸間的領帶，能硬生生地嚴謹的西服穿出風流不羈的禁欲味道，大抵也只有幼稚園園長——市丸銀了。
天資聰穎的兩小孩再次齊刷刷地給了評價——
「什麼，是狐狸啊……」
鄙視的眼神，唾棄的口氣，如出一轍。
什麼叫做「是狐狸啊」？！不顯半絲不快的市丸園長眉眼彎彎，一手一個，輕鬆地分開了即將廝打到一塊的兩小孩，「這樣不行哦，老是打架的話∼」
明明沒有說什麼責備的話語，卻無端地就讓兩小孩齊齊打了個寒顫。
——市丸銀，果然你的陰森本質無處不在麼？
成功地讓兩人閉了嘴，市丸銀很滿意，彎身對著小獅子道，「日番穀君，對女孩子動手可不是紳士的行為呐。」
小獅子正要反駁，狐狸又長指一伸，指向一邊惴惴不安的小雛森，彎彎的眉眼看起來有些不懷好意，「呐，小桃子已經在害怕咯。」
一句話順利讓小獅子消聲了。
解決了一個之後，市丸銀接著撈起清桐，「好了，小清桐，要是不乖乖吃飯的話，你爸爸知道了可是會心疼的。」
敏感地捕捉到「爸爸」這個重要詞眼，清桐一時忘記了反抗陌生人的懷抱，「你認識我爸爸？」
「當然，」單手抱著女孩的男子，似是有些苦惱地扒拉了一下後腦勺，「總是冷冰冰，一副了不起的模樣——朽木白哉，可是個想忘記也忘記不了的人呢。」
雖說這前面的評價不怎麼樣，但是清桐還是不由得生起一絲自豪感，「我爸爸是最好的！」
孩童得意地昂起小下巴，不僅沒有讓人覺得高傲，反而是忍俊不禁。
「是是，我的大小姐。」市丸銀笑著順她的話講下去，「那麼現在可以用餐了嗎？」
被哄得心花怒放的清桐乖乖點頭。
在清桐的熱情邀請下，市丸銀園長很理所當然地留下來一起吃了一頓美味的……兒童營養餐……
「恩，很久沒吃過這麼美味的午餐了，果然和小清桐在一起能讓食物更加可口呢？」沒有身為園長的絕覺悟，市丸銀隨意地說著不正經的話語。
「說什麼果然，明明才是第一次見面吧？」
「不對的喲∼」銀毛狐狸一點也不客氣地湊近，「在清桐還這麼小的時候，我就已經抱過你了哦……」
伸出雙手比劃了一個長度，稍微挽起襯衫的手臂精幹，膚色白膩。
清桐眯了眯眼，努力回想了一下，還是沒能想起什麼。
「嘛，算了，你還太小。」似是想起了什麼值得回味的往事，市丸銀笑得很有深意地摸了摸孩子的頭，為這事劃下了句點。
清桐所在的幼稚園是空町座最高等的幼稚園，環境之優美就不用說了。
成片成片的楓林圍出一條小道，彎彎地通向大門。
隱藏在這片玫紅之後的白色小屋，精緻典雅，不高的白色的橫欄上，穿著制服的孩童正百般聊賴地坐在上面，裙擺下的纖細小腿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
不時地引頸望向來時的方向，當看到不是自己熟悉的那抹身影時，又失望地低下頭。
其他孩子都陸陸續續地被接走了，連小雛森都牽著日番穀離開了。
離開之前，小雛森看著已經沒什麼人的幼稚園，些擔憂，「呐，朽木同學真是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過後我爸爸就會來接我了——路上小心。」
小獅子阻止了還要說些什麼的小桃子，「她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自然不用和我們這些窮人一起走路，還是快走吧，不然奶奶該擔心了。」
清桐罕見地沒有和他反唇相譏，只不屑地撇了撇頭。
一陣風過，紛紛灑灑的一地落楓。
路的另一頭又出現了一個身影。
面容冷峻，衣著嚴謹，半長的黑髮披散，步履翩然而不懶散，有貴族式的優雅。
本來還沒精打采耷拉著小腦袋的孩子猛地抬頭，眼睛蹭蹭地就亮了。迫不及待地跳下橫欄，朝男子飛奔而去。
因為路上塞車而姍姍來遲的朽木白哉，在第一眼看到那個身影孤單的孩子時，便狠狠地心疼了一下。
「爸爸！」
俯低身子，男子恰時地抱起撲過來的孩子，「恩。」
重新回到熟悉的懷抱，這一天的委屈感就通通浮現了，清桐扁著嘴告狀，「爸爸，幼稚園不好玩……」
「恩。」
「這裡有只很討厭的小獅子，我今天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孩子揮舞著小拳頭，努力做著兇惡的表情。
眼眸細細地在孩子臉上逡巡了一周，在瞥見那細微刮傷時不經意地縮了縮，「恩。」
小獅子麼……
好不容易盼來了爸爸，小清桐興奮得說個不停。
「還有，今天園長陪我用餐了，雖然看起來笑得壞壞的，不過感覺是個蠻好的人呢。」
對方得到女兒如此高的評價，原本還算計著怎麼收拾小獅子的爸爸頓時上心了。
「市丸銀嗎？」
沒有注意到爸爸突然變得銳利的眼神，小清桐大點其頭，「恩恩！」
「那個傢伙……以後不要太過接近他。」爸爸的語氣有些不易察覺的酸溜溜。
「咦，為什麼？」
「他不是好人。」
向來聽話的女兒摟住爸爸的脖子，乖乖應道，「我知道了。」
朽木白哉和市丸銀積怨已深，這些熟悉他們兩個的人都知道原因，事情是這樣的——
朽木家與市丸家是世交，在朽木家的小公主滿月那一天，身為少當家的市丸銀自然得攜禮上門祝賀。
「今天的精神也很好呢，白哉。」
盛裝在身也改變不了吊兒郎當的模樣，市丸銀笑嘻嘻地湊近抱著女兒的朽木白哉。
不著痕跡地將女兒挪遠一些，朽木白哉語氣客氣而不疏遠，「多謝，請到那邊入座。」
「別急著趕人，我這次來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悠悠地抬了一下眸，朽木白哉表示自己在聽。
「前不久我去了京都的山本家，那老頭子為我算了一卦，說我未來的妻子可是剛剛誕生於在朽木家哦∼」
市丸銀口中的老頭子，正是日本有名的卜算師——山本元柳齋重國是也。
膽敢這麼赤果果地覬覦自家堪堪滿月的小女兒，男子冰雪凝成的面容寒氣更重了幾分子眼眸冷得幾欲結冰。
「嘛，不要急著生氣，怎麼說我也算是個二十一世紀好男人吧，清桐跟了我一定不會受苦的——還是說，你在擔心聘禮的問題？」
一聲慘叫淬不及防地響徹夜空，陸續前來的客人皆是驚訝地發現市丸家的少當家被朽木家家主慘烈地掃地出門了。
讓我們繼續回歸現實——
在樹上勤奮幹活的市丸園長莫名其妙地就打了個噴嚏，「阿勒，是誰在想我？」
聽到動靜的校董大人藍染忽右介閃身而出，鏡片上光芒讓人不寒而慄，溫和無比地開口道，「銀，你又在偷柿子了。我說過了吧，這樣對孩子的影響不好……」
完了，怎麼就給發現了？市丸銀狠狠地打了個寒顫，欲哭不能，「藍染大人……」
而離開幼稚園的朽木家父女——
「現在是要回家嗎？」
「恩。」
清桐趴在窗邊看著沿路的風景，忽而轉過頭有些怯生生地說，「我想吃麥當勞的兒童套餐……」
她的飲食也同樣都是由朽木家的營養師專門量身定制的，這類垃圾食物朽木大少爺通常是不允許出現在他眼皮底下的。
今天在那裡吃了不少苦吧……
朽木爸爸心有不忍，難得開了金口，「恩。」
「耶！爸爸萬歲！」高興地啵了對方一下，女兒興奮不已。
至於懷抱可愛的小公主，打扮時尚又長相招人的朽木白哉一進門又引發了不少竊竊私語的事，就都忽略不提了。
悠于 2016-1-13 12:48
無責任之番外三
又是匆匆幾年過去，朽木清桐已經十歲了。
「早安，爸爸。」
照例給了個早安吻，已經上三年級的清桐匆匆叼了一片土司，抓起書包就要出門。
「等等。」
老爸發令，清桐不得不停住還在半空中的腳步，「幹嘛啦，要遲到了……」
言簡意賅，「牛奶。」
「耶∼∼」明明特地忽略了它的，卻還是別如此清晰地提起，清桐努了努嘴，「不可以不喝嗎？」
「你想跟那個小鬼一樣麼？」
從朽木白哉嘴裡吐出小鬼兩字，清桐一下子領略到了——當當當當，答對了，就是我們可愛的小彆扭君日番穀！
從幼稚園就糾纏不清的兩人，自小打過的架也不知道有多少了，口水戰更是每天都會進行的功課。
身高就是小清桐對付日番穀的必殺絕招之一！
要知道，身高可是那只小獅子永遠的痛。
好多自己現在還領先三釐米，要保持優勢才行！毅然而然地端起滿滿一杯子的牛奶，仰頭——
「咕嚕咕嚕」一連串吞咽的聲音之後，杯子被放下時放出的聲響明顯有如釋重負的意味。
「呐，喝完了！」牛奶什麼的果然最難喝了！
因為爸爸的阻攔，所以我們可憐的清桐趕到學校時校門剛剛好關上了。兩位風紀表情凜然，如兩尊門神般堅定地駐守在門邊。
如果被記名，那個討厭的女人又要藉機把自家老爸叫到學校了，總是刻意打扮得那麼花枝招展，哼哼……
清桐估摸著一下蒙混過關的幾率不大，便瞧瞧地溜到了圍牆一側，左右小心地瞟了瞟——甚好，沒人。
先是把書包往牆壁的另一側一丟，接著挽起袖子，往後推開一段距離，左腳撤開半步，右邊膝蓋微沉，一副準備衝刺的預備動作。
吸氣——起跑——跳——
跳、跳不起來？！
清桐瞪圓了黑溜溜的大眼睛，以一副無比吃驚的表情回了頭。
「蠍清∼桐∼」
毫無預防，擴大了數倍的三彎線狐狸臉距離自己不過一釐米。
基於那實在算不上淳樸的笑臉，苦練過幾年防身術的清桐下意識地就揮出了拳頭。
「哎呀——」
某由幼稚園園長一路直升到小學校長的男人捂臉，悲催無比。
「原來是狐狸啊。」
毫無愧疚的口氣，讓市丸銀一下子撤下捂住眼部的手，一臉指控地瞅著清桐。
於是烏黑烏黑的眼圈全無保留地袒露在世人面前了。
「哈哈哈哈————」
——喂喂，小清桐，難道此時不是應該表示一下難過比較合適嗎？
市丸銀艱難保持著眼角的美好曲線，卻還是忍不住因孩子的大笑而微微抽動。
眼見對方那經年不變的笑臉有變化的趨向，孩子突然斂了笑，面無表情地指著男子後方道，「看，天上有虛在飛！」
很老套的轉移注意力的方法，然而……某狐狸還是乖乖上當了……
掉頭，空空如也，再回頭——
眼前只剩一圈人形虛線在歡快跳動。
話說……人呢……
早早趁機跳上牆頭的清桐扔下書包，回頭沖對方揚起一個狡黠的笑容，拍拍屁股，而後瀟灑走人。
「阿勒阿勒，這麼調皮，以後結婚了可怎麼辦呢？有了寶寶豈不是更麻煩？」
對未來已經設想得很遠的某狐狸頭疼地扶額，嘴角的愉悅笑意卻怎麼也壓不下。
——（側目）狐狸，不要高興得太早，別忘了岳父大人可還沒同意呢……
體育課——
兩隊人馬裝扮一致，不過顏色有異，一藍一紅，各表一隊。
紅色足球服的清桐紮起了高高的馬尾，小臉清雋，眼神晶亮，有不可一世的傲氣。
藍色足球服的日番穀依舊少年老成的表情，白髮碧瞳，薄唇輕抿，同樣的倔強之態。
比賽之前，照例兩隊人一字排開，開始叫陣。
「嘿嘿，上次走運讓你逃走一次，今日一定讓你輸得沒地方哭！」
男生黑臉，「哼，別得意得太早。」
哨聲起，馬力開足，紅藍相間，打氣聲起。
「小白加油！」粉嫩粉嫩的小桃子拎著兩根充氣棒揮舞著，在接收到某桐的不良眼光後，又立時腦門冒汗弱弱地補充一句，「清桐也是……」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次我可是還請到了一位得力大將。」囂張地打了個響指，隨後出現的女生一副臭臉不輸對方。
黑髮黑眸，單腳踩著黑白足球，側臉望來——
「喲，我是黑崎夏梨，請多指教了。」
「黑、崎。」咬牙切齒的樣子，怎麼看都是因為鴨梨山大的緣故。
對方有了黑崎夏梨這名大將，藍方一時有些按捺不住了，小聲地嘀咕起來。
「怎麼樣，要不要現在就認輸算了？」
清桐咧嘴，露出一個可愛，但是卻讓對手恨得牙癢的笑容。
「囉嗦，為什麼黑崎會突然到朽木那一隊的？」都是在足球社混的，怎麼能沒有聽過對方的大名。
「這個嘛，」女生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眼神，「這還是多虧了日番穀君呢∼」
小獅子腦門上頓時「鏘鏘鏘」地蹦出了好幾個問號。
多虧了我？
清桐吃吃地捂嘴笑，她怎麼也不可能告訴那只小獅子，黑崎可是為了讓他能夠正視她才會毅然答應加盟的。
嘛，雖讓那只小獅子從小到大眼裡從來都只有那顆小桃子呢，其他女生在他眼裡那就是浮雲啊浮雲，當然了，除了存在感強烈到無法無視的自己……
然後就是比賽開始。
有比賽，難免就會有點什麼意外之類的。
本來勢頭正好的黑崎夏梨被藍隊一個隊員突如其來的鏟球動作所牽連，光榮負傷。
「啊拉，日番谷君，黑崎同學可是被你的隊員傷到的哦，身為隊長，打算就這樣卑鄙地逃離嗎？」
清桐涼拔涼拔的話語再次成功激怒了某只小獅子，他一下子抄起了差不多身量，正皺著眉察看自己傷情的夏梨。
「喂——」
「別誤會，我只是不想被那個女人找到藉口罷了。」
話雖這麼說，眼裡還是不由自主地瞟向了腳踝處，悄悄流露出一絲擔憂。
黑崎夏梨這個一向酷酷的女生，更是難得地羞澀了一把。
比賽自然就此中斷了。
跟在倆彆扭小孩身後的清桐眉飛色舞地沖黑崎夏梨連連飛眼神——如何，加了我的隊伍，立馬就嘗到甜頭了吧？這可是初抱哦∼
黑崎夏梨捂臉，扭頭：……
校醫室——
「卯之花醫生。」
「黑崎桑又受傷了嗎？還真是不小心呐∼」
穿著大白褂的校醫卯之花烈笑得一臉溫柔，眾人卻不知為什麼地齊齊一抖。
「啊、嗯！」黑崎夏梨有些慌亂地應道。
日番穀把她放在病床上，退開幾步，剛抬頭就驚見某個女人手拿碩大的針筒，正笑得如沐春風。
「那個、卯之花醫生，這個……」黑崎夏梨目角微抖。
「這個啊，要打針哦，黑崎桑。來，不會痛的∼」卯之花步步靠近，「不打可能會死掉喲……」
小獅子和小梨子（既驚又怒）：打了才會死掉吧？！
「呵呵，只是開個玩笑。不好意思，失禮了。」
倆人：……
卯之花上前，蹲下，開始推拿，不過才幾下，小夏梨就額冒汗珠了，看得小獅子不自覺地皺起眉。
「哢嚓」一聲，疼痛之後便是放鬆的舒氣。
「好了。」卯之花對傷處進行了處理，剛轉身就發現小獅子眉心的印痕。「這是冰塊，覆在傷口可以消腫——近兩天要注意休息，不能做激烈運動。請日番穀君多加費心了。」
對方一副對著病患小男友的叮囑口氣，讓小獅子刷地紅了臉。
「喂，卯之花醫生，為什麼要和我說這個？」指——「應該是和她說吧。」
黑崎夏梨面無表情。
卯之花靜默，用黑森森的眼瞳盯了某只小獅子好一會，後者堅強地不退縮。
「上面所說的，日番穀君記住了嗎？」
「……」
——不要無視我的話啊喂！
最後，在卯之花烈的「溫柔叮嚀」下，某獅子不得不糾結萬分地把人給護送回班級。
因為這事，比賽又一次中斷。隨後幾年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這場決戰終究沒能有個結果，倒是各位小盆友都榮升了初中。
初中的功課比起小學要緊張得多，而化學，永遠都是讓人糾結的科目。
又一次失敗——
「山田花太郎，我不得不懷疑，你的腦袋已經被虛吃了。」擔任化學老師一職的涅利繭陰森森地出現在其身後，齜著牙。
飽受摧殘的山田童鞋立時反射性地九十度鞠躬，「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這番誠惶誠恐的表情博得了全體同學的同情，但是毒舌涅利繭沒有因此放過他，在下課之後不依不饒地將其召喚到了辦公室。
山田花太郎被噴了一臉口水，最後還是班主任浦原喜助看不過眼了，才好心地解救了他——「那個，涅老師，時間也不早了，還是讓山田同學先去用午餐吧。」
涅利繭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食物都是各種渣廢加毒藥，人類就是這樣愚蠢起來的！」說罷，還擺弄了一下他的指甲。
浦原喜助（汗）：……
放學。
清桐照例要去跆拳道館訓練。
「小清桐∼」
會用這般強調稱呼自己的，除了那只狐狸，不作他人。
「你怎麼又出現了？」清桐面無表情。
「這麼冷淡，我會傷心的。」市丸銀笑眯眯地走近，「呐，這是要去哪裡呢？」
「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
「因為你不是好人。」
突然的一句，叫狐狸閃了臉，「嘎——」
「誰說的？」
「我爸爸。」
市丸銀的狐狸臉詭異地飄移了，我說怎麼小清桐老是對我這麼警惕，原來是你從中動了手腳啊……
「那是誤會——其實我是好人。」某狐狸努力擺出無害的笑容。
側目，狐疑，「是麼？」
「嗯嗯。」
「唔——」清桐認真地盯著他看了半響，而後歎著氣直起身，「不行呐……」
「什麼？」
「還是怎麼看怎麼不像好人。」
說罷，揚長而去，市丸銀不甘心地跟隨其後。
跆拳道館——
「夜一老師！」
長髮高挽，膚色黝黑的女子爽朗地笑著打招呼，「是小清桐啊，放學啦？」
清桐放下書包，去更衣室換了道服，再出來時便眼尖地發現了在門口勾頭躲閃的狐狸。
「夜一老師，」黑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女生小聲喚來了老師。
「什麼事？」
「老師，我發現有人一直在跟蹤我，看起來不懷好意——呐，你看，就是門口那個銀色頭髮的！」
居然敢打自己得意門生的主意！夜一不善地眯起一雙金瞳。
「咦？」人怎麼都不見了？
市銀丸努力地觀望著，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在左肩上拍了拍。
「喂——」
「什麼——」
最後的字還沒說出口，一隻拳頭已率先出現了。
正中目標。
捂臉，蹲地，淚流滿面。
「可惡的老太婆！」
已然認出是經常和自己作對的市銀丸，夜一頓時笑得更為猙獰，手關節捏得嘎吱作響。
「市銀丸，去——死——吧——」
「啊————」
又是很久很久之後。
市丸銀鍥而不捨的糾纏終於使某桐正視起來，此時女生已是可以嫁人的年紀。
「話說，你為什麼都不會老？」指著對方細白肌膚，不爽。
「這個啊，」狐狸扒拉著後腦勺，「白哉不也是嗎——小清桐可想知道為什麼？」
好奇心被勾起，「為什麼？」
「因為，」豎起食指，笑容滿面，「這是劇情需要啊！」
「……」
「那麼，小清桐準備好嫁給我了嗎？」
「好啊！」
「真的？什麼時候？」某狐狸興奮了。
「等你老的時候。」
第二卷 轉
虛圈
無盡的白沙，狂謔的風，慘白的月。
荒涼一片，石崖高高。
運氣好時或許還能遇到一些植物，只可惜皆是有枝無葉，漆黑的顏色怎麼看都擺脫不了怪異的本質。
偶爾有長相極其怪異醜陋的生物出現，互相遇上了，一方就以絕對的血腥手段蠶食了對方，然後又猛地不見了。
腳下尚沾染著血色的白沙，在眨眼間就不知被刮到哪個角落。
弱肉強食。
這就是最真實的虛圈。
在這裡，最常見的便是風沙暴，而且是較現世還要狂暴許多倍的風沙暴。
風沙暴是什麼？
是一個非常可恥的對手。
為什麼？
因為它耍暗招——扔沙子。
此招數陰險毒辣，專攻人弱處——眼睛，讓人防不勝防。
因此，若是在這種地方遊行觀感，沒有萬全的準備——封閉式的鬥縫，則容易遭受——
「咳、咳……」
連續幾聲虛弱的咳嗽聲自細膩的白沙丘後傳出，這聲音，按理說不應該出現在兇殘的虛圈之中。
讓我們不要大意地把鏡頭拉近——
弧度不大的白沙丘背光處，儼然蜷縮著一個衣衫破舊的小小身影……那好像是一個……孩子……
孩子？！
理論上，這是最不可能出現在虛圈的生物。
「咳、咳……」
又是幾聲不受控制的咳嗽，看來是在夢境中無意發出的。
虛圈的風從來不知溫柔兩字如何書寫，永不停息地刮著，將一處的白沙搬到另一處，再不厭其煩地將它們再搬回去。
只要是在虛圈混過的，就該知道久久停留在同一個地方，是件極其不明智的事情。
因為——
大半個身子被埋得密實後，那抹身影終於不負眾望地動了動。
慢吞吞地起了身，黑暗中的孩子神色不得窺見。
身後用以遮擋的沙丘在狂風的肆謔下被一點點削低，再削低，慢慢地，變成跟周遭一般的平坦。
而孩子的面容，也在此時被完整暴露出來。
黯淡月色下。
大約十一二歲的年紀，銀白色的及腰長髮，五官漂亮，瞳眼黑漆漆，細看時很吸神，衣衫有些破舊，衣袖處盡數破碎，下擺只堪堪遮至大腿。
只見她茫然地抬起雙手，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盯了片刻，然後嘴唇蠕動了幾下。
如果忽略狂風作怪的聲音，勢必能聽見那孩子略帶驚奇的聲音，「咦，怎麼手好像變長了不少？」
然後她又迅速將全身上下紛紛審視了一遍，瞳眼晶亮，開始斷斷續續地自言自語。
「原來如此……被封印的靈力過於強大……身體的成長度一下子……」有些苦惱地抓了一把自己的頭髮，「討厭……變成銀色的了……像竹子大叔……」
過了好一會，她才自思維中回過神，左右凝望了一下。
「虛圈？」清桐秀氣的眉毛皺起。
遊戲不是應該由易及難循序漸進嗎？
一開始就設定在這麼高難度的地方，那老頭是存心要淘汰她的吧？現世中的網游還有新手村咧，起碼十級以內是受保護的。
她不敢奢望這裡也有個什麼新手保護區，畢竟那是多麼令人驚悚的一件事。不過起碼給幾件裝備吧，哪怕零級的也好……
這麼嘀咕著掃視四周，那手也沒有空閒地四處摸索，咦——
沒入白沙中的手抽出，長條狀的物體和一個包袱也隨之被抽離出來。
連刀帶鞘，漆黑一氣，毫無特色。
瞳孔一縮，是淺打！
無比熟悉，因為曾在府人手中見過許多次。
包袱不大不小，只有兩套衣服，一些乾糧和水。
是跟著自己一起出現的麼？那老頭還真是善良。
半大的孩子直咧咧地坐在了沙地上，抱著用以防身的刀，大大方方地出起神。
記得那時踏入那個出口之後，身子便出現了奇怪的感覺，接著就……不省人事了……
緩慢地抽出刀身，刀鋒銳利，異常嶄新，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
果然太異想天開了一點，哪有可能莫名其妙地就得到自己的斬魄刀的……
站起身，原地跳了跳，對比了一番。
雖說一下子得以解放封印多年的靈力，不過比起之前貌似也只是多了一個好處——
「身體果然輕快一些了呢，而且手腳也長了不少，如果遇到虛的話——」孩子笑眯眯地得出結論，「也能跑得快一些了呢！」
——聽著好像是有那麼點道理……不過……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仿佛是為了驗證這個說法，身前十米遠的地方忽然不安穩起來，半空中就這麼莫名地出現了一個肉眼可見的小漩渦。
清桐警惕地盯著那越來越大的漩渦，因靈力解放而變得異常敏銳的感官接受到一股不祥的靈子味道。
模模糊糊的輪廓開始在空中逐漸形成，慢慢凝結成實體。尚未完全成型的虛，已然迫不及待地沖著清桐的方向高嘯了一聲。
不善地眯起眼，看來來了位客人呢，而且還是位脾氣不大好的客人……
以這般姿態出現的虛，只會是兩種情況。一是由現世魂魄剛剛轉化而來，二則是因吞噬了其他虛而得以進化的表現。
就剛才她在這裡呆了挺長一段時間，周遭並沒有虛的存在，由此判斷，不大可能是進化，所以結果只會是剛剛轉化的虛。
這時的虛因為體內的靈子尚未穩定，正是最為羸弱的時刻。
握緊手中的淺打，冰冷的質感迅速平復因突如其來的虛而略不平靜的呼吸。
不是第一次面對虛，卻是第一次要將其視為對手。
一對一。
心跳又開始加速。
逃？
不可能。
且不說能不能在跳躍力強大的虛跟前從容逃離，單單是未戰先逃，就已然不是驕傲如她能夠承受的了。
若是連這一步都不敢踏出，那麼力量什麼的都只會是妄言。
要麼你死，要麼我亡。
沒有援兵，我會以我手中之劍擊潰一切阻擋在前方的人。
感覺血液在沸騰。
很好，以虛之血為祭……
孩子凝視著敵人的雙眼越來越亮，像是夜空中驟然蹦出的星，光芒不奪目，卻深邃。
我將從這裡開始——踏上征途！
撕下布條，隨意地將長長的髮絲束起。
拔出淺打，長鋒在月下埕埕發亮。
微微屈身，單薄身軀蓄勢待發。
沒有任何經驗，只有不屈的心。
尖銳的哨聲高亢，空氣中甚至可見圈圈蕩開的波紋。
——是轉化成功的徵兆！
早已準備萬全的孩子右腳一個猛然蹬力，整個人刷地就朝虛彈了過去，手中的淺打在夜色中劃出一道銀芒。
起跳。
降落。
雙手握劍。
刺耳的摩擦聲響起。
淺打在虛的面具上劃出一條淺淺的白色刻痕。
最重要的部位被攻擊，怒吼著的虛抬爪，一個重拍。
身體敏捷度遠遠超過當初，孩子一個翻滾，向右避開。
接著，又是一個不痛不癢的反攻。
進攻，避開，反攻。
幾輪下來。
虛的身上幾道傷痕微不足道，孩子卻因為經驗不足而顯得狼狽。
「以為拿著把破劍就能打敗我嗎？」
「怎麼，小鬼，嚇得動不了了嗎？」
「掙扎吧！」
「真是美味的靈魂！」
囂張的笑。
喘息，心跳加劇。
明明也能夠觸碰到對方，卻無法傷及根本。
記得黑崎一護第一次面對更木劍八時，也是無法在對方身上留下傷口。
那時八爺是怎麼說來著……
記憶開啟，黑崎一護與更木劍八初戰時的對話被盡數憶起。
——砍不動我麼？切。很簡單。
——只不過是我隨意散發出來的靈壓比之你凝聚在刀刃上用來斬殺我的靈壓來得更加強大罷了。
靈壓。
比對手強大的靈壓。
再度抬起頭的孩子嘴角勾起一個小弧度的笑，看起來有些小小的得意。
確實……
雙手再次緊握劍柄。
我是累得快動不了了。
閉眼。
而且……
深呼吸。
也不懂得如何運用靈壓。
睜眼。
但是……
笑容加深。
只要懂得怎麼打敗你，那不就可以了嗎？！
想要，力量。
想要，打敗敵人。
想要，拋棄那個懦弱的自己。
不會，再給自己退縮的藉口。
不會，再給任何人欺壓的理由。
體內有什麼壓制不住的東西在叫囂。
再次撲上前攻擊的孩子周身氣息徒然一變，轉為淩厲。只是短短不過二十米的距離，原本算不得強的靈壓隨著腳步的逼近而節節攀升——
「怎、怎麼可能？！」
面具之後的眼睛猛然瞪大，流露出不可思議。
鬥大的蒼月之下，躍至半空的孩子雙手持劍，自上而下斬擊的動作乾淨俐落，巨大的劍芒劃出一個漂亮的半弧，繼而消逝。
落地，收劍入鞘，長髮高揚。
不可能。
最後三個字在逐漸消失的靈體口中陸續被說出。
爆發而出的強大靈壓也在無意間逼退了本來欲上前分一杯羹的其他虛。
不可能？
清桐抬頭，望著從來都是夜色蒼蒼的虛圈。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虛握拳頭，稚嫩的臉龐上傲氣高織。
風沙漸大，將包袱縛於背上，提劍的孩子背影雖單薄，多隱約透著一股堅強。
變態的天賦，強大的靈壓和堅強的意志。
當一個人完全擁有這三者時，如果他還不能變強，那就這真的是對不起廣大人類，死神和虛們了。
殺戮是虛的天性，因而虛圈的戰鬥永遠沒有盡頭。
轉眼已是二個多月過去。
一小片被高高的石崖巧妙圍起的湖泊旁，十歲出頭的孩子抱劍，倚石而睡，面容平靜，只是身際異樣的細微聲響才起——
出刀，入鞘。
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堪堪侵入的敵人轉眼消逝，連最後的呐喊都沒能有機會發出。
而解決了敵人的孩子才後知後覺地睜開眼，懶懶地揉了揉，「什麼啊，原來是只調皮的小虛……」
嘟噥了聲，調整了一下姿勢，又繼續沉沉地睡了過去。
在類似上述情況又發生了三次之後——
「蒽——」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衣衫破爛的孩子精神飽滿地站起身，「睡得真好呐∼」
——人類，死神和虛的世界都已經阻止不了你投入周公的懷抱了，孩子。
簡單地用水梳洗了一下，再將隨身水壺裝滿，接著啃了幾口硬邦邦的乾糧。
由於一開始的動作生澀和經驗不足，原本有些礙事的及腰長髮被齊齊地割斷，只余齊耳的長度，看著多了幾分機靈氣。
「……真是難吃的東西。」孩子嘀咕了一聲，那個老人給的乾糧味道實在很是一般，卻是出乎意料的耐餓，通常啃上幾口就能挨上一整天。不過即便是如此，一個多月的時間，也已經將這些糧食消耗得差不多了。
「先不管這個了，現在到時間出去找大家玩耍了。」
如果清桐的這話叫那些個為了強大而努力搏殺的虛們聽到，它們保定會哭的……
遭遇，然後廝殺。
戰鬥過程簡單明瞭。
這個孩子已不是當初那個連對付一隻初生的虛都精疲力竭的弱小存在了。
「咦∼」用腳尖輕輕踢了踢倒地不起的敵人，清亮的聲音好不遺憾，「這就不行了嗎，振作一下吧？要不……要不你叫多些同伴過來一起玩如何？」
虛：……
內傷，虛含恨離去，孩子原地哀悼了三秒鐘，接著又蹦蹦跳跳地離開，「找呀找呀找朋友……」
找到了！
眼睛放光，沖上前去，一擊完結。
又於是，「找呀找呀找朋友……」
從此，虛圈多了一首令虛們聞風喪膽的歌曲——找朋友。
在某一日——
「你就是那個小鬼，近日在下等虛地盤風頭很勁的那個死神？」
強大的靈壓伴著問話而至，又「交」了一個「朋友」的清桐身軀下意識地繃緊，轉身。
四肢修長，身姿優雅，眼神銳利，冰藍色的光芒流轉，是殺戮的恣意。
這般的模樣，這般的張狂，不難推斷出來者的身份。
未來的虛圈十刃No.6——
葛力姆喬·賈卡傑克。
機會
未來的虛圈十刃No.6——
葛力姆喬·賈卡傑克。
強風過境，灰濛濛的沙塵之間，一孩子與一豹子對峙而立。
即使前面加上了「未來」的首碼，這只還尚未接受藍染改造的豹子，也遠不是現在的自己能對付的。
心思百轉，終究越不過實力二字。
「切，小鬼！」低沉下來的話音，夾雜著蕭蕭殺氣。
髮絲被吹得淩亂，清桐笑了笑，「葛力姆喬·賈卡傑克？」
雖帶疑問，分明肯定。
「你認得我？」
一手滿不在乎地理著袖子，一邊點頭，「自然，殺戮無數，大名鼎鼎的亞丘卡斯，怎麼會認不得？」
虛的等級分為基力安，亞丘卡斯和瓦史陶德。
這些天清桐收拾的不過都是些低等的基力安，這類型的虛長相怪異，體型龐大但動作卻笨拙，沒什麼智商，完全是憑本能活動。
在經過無數次的相互殘殺吞噬後，才有一定的幾率轉變為亞丘卡斯，即實力更為強悍且兼有一定智商。
而亞丘卡斯仍然需要依靠不斷吞噬靈而進化，一旦被更高等級的大虛噬咬，便會永久停止進化甚至被吞噬成為後者的力量部分。亞丘卡斯進化的方向無外乎兩個結果，要麼是力量到達瓶頸，只能停留在亞丘卡斯抑或是逐漸退化；要麼是突破瓶頸，進化為瓦史陶德。
陷入最高的恐懼時，是虛中最不穩定的時候，很可能會走向進化或退化的極端。如果亞丘卡斯退化為基力安的話就會100%失去個體意識,同時永遠不可能再次進化為亞丘卡斯。
瓦史陶德則為更加高級的虛，個體相比之前都要嬌小，但實力卻遠不是前兩個階段可以相比擬的，有淩駕隊長級死神的力量，還能夠二段解放。
「你看起來很有自信，就那麼有把握打敗我嗎？」濃濃的諷刺，不加掩飾。
「八十七。」
在如此時刻，說出莫名其妙的數字，饒是對方已然是具有一定智慧的亞丘卡斯，也不由得當機了。
「什麼？」
「八十七。」再次強調了一下，清桐用手指比劃出這個數目，「在你來之前，我已經殺了這麼多的虛。」
嗤聲，不耐煩，「那又如何？」
歪頭，疑惑，「你不是來找我打架的嗎？」
大咧咧的狂傲，豹爺齜牙，「你也可以認為我是來殺死你的。」
聳聳肩，表示無所謂兩者的差別，「如你所見，現在我雖然沒有受傷，但是體力靈力都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這個時候找我打架，未免有趁人之危的感覺——這樣好嗎？」
嘴角勾起一個無比嘲諷的笑，「你以為我會在意這個嗎？」
再次聳肩，孩子的臉上無辜神色明顯，「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真是沒用的小鬼！」
丟下這句話，姿態傲然的豹子迅速消失在風沙中。
果然離開了。
臉上還是掛著微笑，袖子裡的手卻緊緊地握了起來。
沒有反駁。
如今的自己確實還是很沒用。不然也不至於沒用到必須用這種招數打發對手。
喜好殺戮，擁有強大力量的葛力姆喬並不忠於藍染，只不過是想借此尋找更多更強的對手。這是很明顯的事。
當初前往虛圈救井上姬織的黑崎一護，不巧被烏爾奇奧拉打敗，他卻是劫了井上，直接讓對方恢復到巔峰狀態，才進行了一次公平的對決。
由此可見，這個對手雖然脾氣不好，卻是十分討厭趁人之危的。
方才自己也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才能順利脫身。
無論是否處於巔峰狀態，如今的自己，是怎麼樣也打不過對方的。
不過——
我還會變得更強！
一定會變得更強！
再度用力的雙手，傳來一陣密密麻麻的刺痛。
緩慢張開，手心赫然是凹凸不平的印痕。
深紅的點，映著白皙的手心，更顯刺眼。
只是這一次，再沒有人心疼了。
想起父親，孩子斂去了笑容。
即使不斷地強迫自己不要去觸碰那些回憶，不去想，就不會難過，但到底還是……做不到……
「父親大人……」
時隔一個半月，終於第一次喊出了這個稱呼。
茫茫風沙席捲，呆立了片刻的孩子又突然地用力揉著一張嫩臉——
「哎呀哎呀，我到底在幹什麼呢……」
還奢望能夠再聽到那聲低低的「嗯」嗎？不可能的……
「振作起來啊白癡，別忘了那只囂張得目中無人鼻孔朝天的豹子是還會再來的！」
指縫下的眼眸逐漸恢復清明。
是了，葛力姆喬·賈卡傑克，不可能會輕易放棄。
未來的自己，與他之間，肯定有一場惡戰。
所以——
在那之前，努力變強吧。
無止境的虛圈，荒涼一如內心。
永遠夜色森然，慘澹水色的月。
我會回去。
一定。
因此——
在我回去之前，請您千萬要等待。
可以嗎，父親……
大虛之森。
無數咆哮先後響起，震得天際也出現了一道道黑色裂縫。
紅色的閃光齊齊發動，不分地點地橫掃而過。
刺耳的爆鳴聲，轟隆而倒的洞窟，紛揚的沙塵。
整個世界一片混亂。
然而，在混亂過後，從中緩慢步行而出的，依舊是那個單薄卻堅定的身影。
衣發飛揚，小臉不屈。
這處大虛聚集的地方，被毀掉了大半。
不遠處觀望的小虛，見清桐出現，都快快地抱頭竄走。
在這個地方，實力就代表一切。
表面看來，孩子似乎是全無壓力地就收拾掉了敵人。
只是，在兩個月前還是什麼都不會的孩子，能成長至如今的地步，是單單一個天賦可以簡單概括的嗎？
轉了轉有些脫力的手腕，向來從容的眉眼，終於忍不住洩露了一絲疲憊。
「真央靈術院……」自言自語地吐出這麼幾個音節。
真央靈術院，由總隊長山本元柳齋重國創辦，死神的搖籃之地。
聽說想要成為死神，就必須花六年的時間在那裡學習一切成為死神的技能，包括瞬步、鬼道、白打和劍道。
然後再找到自己的斬魄刀，就可以順利畢業，進入番隊，正式成為一名死神了。
當然了，假如你天賦非凡，也可以提前畢業，例如志波海燕，又例如市丸銀。
自己的父親是瞬步不遜於瞬神夜一的朽木白哉，如何運用瞬步，原理她早早地就已經都明白了。
而絕境最能激發人的潛力，在「輸就意味著死亡」的虛圈，瞬步想要不進步，確實很難。
劍道就更不用說了。她雖沒有學習系統的劍術，但是在這裡，只要能擊倒敵人，那就是最好的劍術了。
乾淨俐落，以最快的方式打敗對方，這就是清桐這些天以來學到的劍道。沒有華麗的招式，但勝在實用。
至於鬼道，其實考驗的不過是對靈力的控制以及能否完美地結合言靈的力量。
言靈的力量，只要能夠完整地吟誦出呪文就可以了，要求不高。難的正是如何控制靈力，起碼對清桐而言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畢竟，她怎麼樣也只能算是個半路出家的，到現在為止，所有的東西都是她自己在理論的基礎上通過實踐摸索出來的。
大概的理論體系可以不用太計較，但是一旦牽扯到精細活，清桐就有些為難了。
想了想，清桐想出了個主意。
在打鬥中，靈力通常會附著在刀身上，從而增強刀的韌度。只是假如一個不慎，淺打這種普通的兵器，在對上虛的粗皮糙肉時，是極容易折斷的。
清桐的刀身上現在就已經出現了一些小裂痕。
對於靈力控制的訓練，清桐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在普通狀態下也保持著靈力的均衡輸出。打鬥時，由於靈力的高度運轉和消耗，刀鋒上的靈力也相對處於一個平衡狀態。但是假若是在沒有消耗的情況下，想要繼續保持穩定，這就考驗刀主的控靈力度了。
起先只是保持穩定輸出，接著是逐漸控制輸出的大小，再然後是擺弄出一些簡單的圖案。
清桐的靈力顏色是熒藍色的，代表冷靜與涼薄的顏色，在從來只是黑夜的虛圈很是顯眼。
圓圈。
三角形。
正四方體。
………………
刀尖向上，靈力的快速轉動變化各種圖案，出坐在地上的孩子百般無聊地自娛自樂。
完美的圖形突然一變，又是一陣彎曲，然後便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圖形。
「嘻嘻，」孩子快樂地眯彎了眼，「是牽星箝呐∼」
身在遠方，思念父母的孩子，唯有這般自我地安慰著。
心緒的不穩引得圖案很快消弭了，穩下情緒的孩子哂然一笑，搖了搖頭。
這回出現的是莫名其妙三道彎彎的曲線。
「嗯？」孩子摩挲著下巴苦思良久，終於擊著拳頭恍然大悟——
「這不正是那只笑得陰險的銀毛狐狸麼……」
——惡寒，她怎麼就弄出了這麼一張臉？
於是乎，在經過這麼一番苦練之後，六十號以下的鬼道，清桐大概都能運用了，一些威力較低的鬼道甚至可以直接摒棄吟唱。
別人要花六年學的東西，她不到三個月就學得七七八八了。
與其說是她天資過人，倒不如說是環境所逼。
在安逸的校園中學習，自然不比在這危機四伏的地方來得有壓力。
有壓力就有動力，生存的欲望可以創造一切不可能。
其實清桐覺得吧，要是把那些人往這裡隨意一丟，估計也能很快學會的。
只不過那樣的話，成活率應該不到百分之五吧……
畢竟不是誰都能堅持下去並且都有個好運氣的。
一句話，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啊……
轉眼又是半個月。
傲嬌豹子再次出現，這次他身上的狂謔之氣更甚，看來是又變強了幾分。而且身邊還跟著幾個同伴，形態不一，卻都不約而同地目露凶光。
為首的正是豹子，冰藍色的眸子流光溢彩，是對力量的絕對欲望。
清桐堪堪吞下最後一口乾糧，對方就氣勢洶洶地找上門踢館子了。
「嗨，又見面了。吃飯了嗎？」
孩子好心情地打招呼，惹得豹爺沒由來地一陣不爽。
「我們可是特意空著肚子來找你的，小鬼！」旁邊一隻虛吃吃地笑著，聲音粗啞，語氣不善。
「哎呀，那可真是糟糕，我剛好把東西都吃光了呢。」孩子看似苦惱地，將包袱翻了過來，露出空空的一面。
「沒關係，有你就夠了。」對方毫不介意。
「這麼大咧咧地威脅一個小孩子可不好哦，大∼叔∼」
大抵是頭一回被稱為「大叔」，那只虛不甚習慣地抖了抖它的面具。
豹爺耐性不佳，「少囉嗦，小鬼，今天就來一戰吧！」
「打架我是沒意見啦，不過——」
「那就沒問題了！」年輕氣盛的豹子一聽前面這話，立時四肢矯健地撲上前，完全以動作制止了清桐尚未說出口的後半截話語。
其餘幾個同伴很識趣地退開一段距離，作圍觀狀。
清桐暗暗罵了一聲，無奈地拔劍格擋。
早知道對方心性不好，卻不料竟是不好到如此地步。
不虧是葛力姆喬，嗜戰不輸更木劍八，同樣的以戰為生。
速度，力量，這兩方面尚且稚嫩的清桐，根本不是天生佔優勢的豹子的對手。
風沙陣陣。
劍尖入地，斑駁的劍鋒，映出孩子稍顯狼狽的側臉。
汗水滴下，大口的喘息，伴隨激烈無法控制的心跳。
贏不了，意料之中。
輸了，不過是遲早。
兩分三十四秒。
阻擋的極限時間。清桐吐了一口氣，閉上因汗水浸濕而有些酸澀的眼。
「怎麼，小鬼，這就不行了嗎？」
聲音居高臨下，不需睜眼，也能想像到上頭對方睥睨的眼神。
近在身側的殺戮之氣，壓迫人心。
「呵。」孩子喘著笑了出聲，雖疲憊，卻有著一分輕鬆。
「你笑什麼？」
豹爺眯起了眼，抿出一條兇殺眼線。
清桐睜開一隻眸子，毫不退縮地對上那抹藍光，笑，「我才出生不過十個年頭。」
「那又如何，」葛力姆喬囂張地伸出一隻爪子卡住孩子單薄的肩膀，「你是打算求饒嗎？」
求饒？
怎麼可能？
這種不華麗的詞語是不可能出現在朽木族人身上的。
起身，動作緩慢卻堅定地推開對方的前爪，任由犀利的指甲在肌膚上劃出五道深刻印痕，鮮血淋漓。
「你不是一直在追求強大的對手嗎？」清桐用破碎的布條綁住血流不止的傷口，抬起下巴，神采熠目，「只要給我時間，不出三個月，我定能打敗你！」
明明是虛弱的語氣，卻有著張狂的自信。
孩子尚未完全長開的容顏，隱隱流露出日後的灼灼風華。
越是狂妄的人，越受不得挑釁。
永遠在追求強大的豹子，更不可能接受這般的挑釁。
對方的張狂明顯引起了葛力姆喬骨子裡的肆謔，他低低地笑，「小鬼，這眼神不錯。三個月？嗤——好，我就給你這個機會。」
四目相對，彼此都是對自己的無限自信以及對對方的絕對輕視。
——三個月，我等你來求饒！
——三個月，我會來打敗你！
悠于 2016-1-13 12:49
小烏
不顧重傷的孩子可能會遭受什麼意外襲擊，一行幾隻虛就施施然地離開了。
「這樣好嗎，葛力姆喬？」
居於首位的豹子頭也不回地繼續他的征程，「我怎麼會輸給那種貨色？」
「雖然這麼說——」
「蕭隆-庫方，」連名帶姓意味著極度的不悅，有著冰藍色瞳色的虛掉過頭，殺氣彌漫，「我會打敗她！會聽到她親口，朝我求饒！」
無比的自信，說服了同伴。
「還有，葛力姆喬，」這次開口的是伊爾弗特-格蘭茲，「方才那個小鬼說的話——」
一提這件事，幾隻虛都不約而同地在面具上掛滿黑線。
「那個該死的小鬼！」豹子忍不住咬牙切齒。
「居然大言不慚地要我們提供食物！」金色瞳眼的虛憑空揮爪，做了個頗是兇殘的解氣動作，「狂妄的小鬼，我要去把她撕成碎片！」
——格蘭茲煞（吃驚）：裡歐尼斯，你居然會用成語……
——裡歐尼斯（抓狂）：白癡，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裡歐尼斯，」即使知道同伴只是在洩憤，還是沉聲警告了一下，「她是我的獵物。」
強者的尊嚴，不容挑釁。
「嗤——」
不屑的尾音，代表默認。
「不過葛力姆喬，真是要為那個小鬼去找食物嗎？」
——要是因為食物短缺，讓我這個將要打敗你的強大對手死掉，這樣好嗎？
孩子笑眯眯地說著這話的表情，讓豹子恨恨地咬牙。
「切，那個該死的小鬼！」從來都只是用行動說話的豹爺，氣得牙癢卻又找不到更多的詞彙咒駡，「——格蘭茲煞，這事就交給你了！」
說罷，某只豹子忿忿地甩尾而去。
格蘭茲煞（石化）：為毛是我為毛是我為毛是我……
於是某日——
屍魂界瀞靈庭，隊首會議。
「……近來有實力強大疑似亞丘卡斯的虛屢次襲擊流魂街的食物店強搶食物，」頓了頓，七番隊隊長愛川羅武推搡了一下他的墨鏡，「而且還很熱情地喊對方『兄弟』——以上。」
大抵是覺得這事情著實過於好笑，七番隊隊長終於繃不住了，「這個贊呐，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夥皆是沉默片刻，隨後——
總隊長（以仗擊地）：一派胡言！
平子真子（摩挲下巴）：兄弟啊——貌似是個吃霸王餐的好藉口呢∼
春水京樂（壓低帽檐）：看不出羅武隊長也是愛酒之人呐。
卯之花烈（一本正經）：對方很可能是有腦科方面的疾病，建議早日就醫。
六車拳西（緊握拳頭）：就算是虛，霸王餐也是不允許的！
朽木銀鈴（緩慢歎氣）：現在的虛都已經墮落到那種地步了嗎……
「哎呀，今天只是壽司麼？」
捧著十人份壽司的孩子埋頭扒拉了好一陣，再抬頭時那晶亮的小眼神明明是赤果果的指控。
大大小小的「井」字像不要錢般地貼滿了某豹子的額頭，尤其猙獰。堂堂的亞丘卡斯得為一個死神小鬼去搶食物已經夠苦逼了不說，居然還得忍受對方的百般挑剔！
居高臨下，身軀遮擋慘澹月色，投下恰好籠罩住孩子的陰影，格外陰森的語音——「小鬼，別得寸進尺！」
某小孩尤然不怕死，「想要借這種方法餓死將來極有可能打敗你的對手，這種做法有點卑鄙哦，小葛……」
「閉嘴！——還有，誰讓你用那個難聽的稱呼的？！」
「嗨嗨∼」清桐一邊服軟地隨意應道，一邊調整了讓自己舒服的位置，「不要總是凶巴巴的，葛力姆喬。當心討不著媳婦∼」
某只脾氣暴躁性情兇狠的虛罕見地拿出「你是腦殘麼」的眼神瞟了一下對方，嘴角的譏諷怎麼看都是在說——果然ｎｃ了吧，你居然跟一隻虛討論討媳婦這種不著調的事情？！
清桐接收到豹子毫無保留的鄙視，慢條斯理地咽下壽司，歎氣，「你傲嬌了，葛力姆喬，我們好歹是朋友。」
「朋友？」怪異的強調，是不可思議加嘲笑，「你是在說死神和虛做朋友？」
「難道不是？」孩子斜睨著對方的表情，很是惋惜，「你這樣每天風雨兼程不顧艱辛地為我送飯送菜，我還以為——」
若不是功力深厚，葛力姆喬說不準真的得成為第一隻被氣死的亞丘卡斯。
額角抽搐，「現在的死神都這麼不要臉嗎？」
揮爪，「不要這麼說嘛，要知道友情是無界限的哦∼超越虛和死神的界限——多麼美好而令人嚮往的革命友誼啊……」
——喂喂，這無數小星星閃爍和煙花綻放的美好背景是怎麼回事？
「……」確實很革命，老子現在就想革你丫的小命！
突如其來的強大靈壓打斷了兩人的友好（？）交流，天生對危險就格外敏感的豹子早早弓起身子，嚴陣以待。
「可惡，是他！」
再咬牙切齒的語氣，也抵不過其中的熟稔。
能讓豹子這麼痛絕又警惕的，貌似翻遍這個虛圈，也只有——
「烏爾奇奧拉-西法。」
伴隨話音落下的，是虛隱藏於風沙之後的身影。
黑色的碎發與慘白的膚色相互輝映，湖水般綠色的眸眼，垂直其下的是深綠色類似於眼淚的痕跡。頭上兩個長長的犄角，黑色羽翼展開，露出白淨精幹的身軀。
很是標誌性的淚痕，很是漂亮的瞳眼。
注視著人時，明明很是認真，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情感，沒有喜悅，沒有厭惡，平靜得近乎死寂。
「葛力姆喬-賈卡傑克。」
緩慢述出，聲音一如主人的沒有表情的面容。
即使目前的他還沒有日後身為十刃No.4的強大內斂，但這般沉寂的眼神，卻依然空洞得一模一樣。
波瀾不驚的靜謐，沉沒了世間的塵囂。
乾淨的顏色，分明是映進了一切，但又什麼也看不到。
一如那囊括了他所有思想的那四句話。
在我們的世界中沒有什麼意義，
生存於這個世界的我們同樣不含意義，
無意義的我們思索這個世界，
甚至連知曉此處沒有意義都沒有任何意義。
很久之前就知曉了面前之人對世界的虛無之念。
然而，第一次這般面對面，受到的衝擊，卻遠遠超乎了想像。
全然不帶意義的，眼睛。
烏爾奇奧拉-西法，意思即為——哭泣的人。
很貼切的名字。
只是，對這個世界不報任何念想的他，還能哭出來嗎？
——女人，害怕我嗎？
這是面前的虛的結局，他對著井上姬織這般問。面對死亡，依然平靜得激不起點滴波瀾。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沒有差別，一切皆空。
對世界全無念想，因此死亡根本不成威脅。
腦海驟然回想起那慢慢湮滅的終結畫面，令得孩子不覺後退了一步。
他為什麼能夠……如此平靜……
生存的意義麼？
從來不曾會晤的虛，莫名地就引起了孩子那深埋於心的問題。
曾經她也這樣問過自己。
到底為何而生？
而答案，他在找，她也在找。
只是，假如到最後的最後，仍然找不到所謂的答案，那麼，她是否也會如他一樣——面對死亡而無動於衷？
然後一點一點，消失？
——真是，難以接受！
握緊的拳頭，洩露了隱忍的心思。
湖綠色的眼珠動了動，虛略帶好奇地問，「死神，你在怕我？」
想否認，卻不願說出真實的答案，索性不做聲，權當默認。
「你來幹什麼？要打一架嗎？」
豹子適時跳了出來，怒氣衝衝的咆哮有效地打破了這低氣壓。
不比其他虛的嗜好殺戮，對破面同胞間的自相殘殺有所抗拒，是烏爾奇奧拉的一大性格特色。
「聽說你和一個死神小鬼走得很近。」完全忽略對方的質問，烏爾奇奧拉平靜地提出了他的目的，頓了頓，「我有點好奇。」
說白了，就是某烏在偶然間聽說了虛圈的某些八卦，好奇之餘就前來圍觀。正反要實力有實力，大爺有的是這個資本。
葛力姆喬狠狠地對著身側的孩子飛了一記冰刀——其實這怒氣主要是針對某些胡亂散佈緋聞的八卦虛，但苦於沒能抓到始作俑者，唯有降低格調地遷怒。
清桐暗暗撇嘴，表示無辜非常。
對於能和虛和平共處的死神，一直保持著高度探索精神的烏爾奇奧拉好奇地靠近兩步。
氣場異常強大的虛突然上前，豹爺頓時壓低身子，下意識地做出防備姿態——「喂，你想幹什麼？」
於是清桐的思維詭異地飄移了。
若不是時間地點和對象不大適合，說實話，葛力姆喬此刻的炸毛樣，還有那句極容易讓人聯想到「雅蠛蝶」的話，實在是像極了書中小媳婦路遇流氓少的狗血橋段。
只可惜，「流氓少」這個角色詮釋得不大合格，某烏太過一本正經了——瞧他那單純得無辜的小綿羊眼神，哪裡找得出半分猥瑣下流之氣……
好吧，只是開個玩笑，清桐無奈地悄然歎氣，不知道為什麼，對著烏爾奇奧拉時，自己貌似不明所以地就有些緊張過頭了。
是因為某些彼此相同的地方嗎？
撇頭，不願再去思考這個問題。
「你很在意她？」
說話的物件是葛力姆喬，話題是清桐。
這天方夜譚般的問題果不其然引起豹子的又一輪鄙視。
「在意？」
兩個字外加一個問號，被以提高的嘲諷音調說出。
「不是？」
面對如此赤果的鄙視，烏爾奇奧拉只輕飄飄地又這般說。
「那麼，為什麼不殺了她？」
如同「吃飯了嗎」的再普通不過的語氣，讓一人一虛都不約而同地黑線了。
——老子幹嘛非要殺她？
——為什麼我是被殺的？
「烏爾奇奧拉，她是我的獵物！」
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是我的東西，所以是殺是剮都不關你丫的事。
「不捨得麼？」
葛力姆喬蛋疼了，這是什麼年頭啊，死神和虛之間有代溝他媽的還情有可原，可為什麼虛和虛之間竟然也該死地怎麼溝也通不了？！
既然說不通，那就打吧。
豹爺先發制人，一個猛撲上前。
烏爾奇奧拉輕鬆有餘地避開，面無表情地繼續道，「你的憤怒來得莫名其妙——果然是因為這個死神嗎？」
聞言，葛力姆喬爪子一軟，緊接著攻勢愈發淩厲起來。
一個卯足了勁下殺手，一個閒庭信步地避開。
兩下相較，誰優誰劣，一目了然。
不欲與同類相互廝殺，是烏爾奇奧拉一個比較奇怪的原則。
然而，在某只豹子看來，不願動手卻無疑只等同於不屑動手。
「可惡！只會一個勁地逃避嗎，你這個膽小的傢伙！」
不過這等級別的激將法，對烏爾奇奧拉而言，全無作用。照舊只躲不打，只是偶爾在必要的時候回擊一下罷了。
兩隻亞丘卡斯等級的虛相較量，破壞力是無須質疑的。
所到之處，無不灰飛煙滅。
相比烏爾奇奧拉的遊刃有餘，葛力姆喬是用上了十成十的力氣。
打了好一會之後，某只前來看熱鬧的虛終於得出了結論——
「看來，這個死神對你很重要。」
靠，敢情前面老子的話都白說了？！
幾欲吐血的葛力姆喬苦於詞庫存量不多，已經找不到更惡毒的話語去咒駡對方了。
跳開，退後。
離開了戰鬥圈的烏爾奇奧拉，不見丁點狼狽。
「到此為止吧。」
平靜的語氣，不見惱怒的表情，似是大人在陪著某個調皮搗蛋的孩子耍了好一會之後略帶無奈的——乖，不要鬧了。
從來不知道十刃中的No.4不止實力強悍，毒舌功力更是略高一籌。
初次見識小烏毒舌的清桐，眼尖地瞟到豹爺爪子上十隻利器，在地上摳出極深極深的印痕。
對戰
【廢物又來了。】
怒，【混蛋，你說的是誰？！】
【不是你麼？】
抽嘴角，【誰說的？】
【眾所皆知。】
【……】絕對要殺了你！
【弱小到只能口頭威脅嗎？】
【閉嘴！】到底是打哪裡來的缺德傢伙啊？！
【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卻還妄想抹殺對方。】
驚，是了……【你究竟，是誰？】
然後聲音又沉寂下去了。
這樣自虐的對話近來每天都在進行。
清桐暈乎乎地醒來，感覺額角還在突突地跳著。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很好——
一張醜得天怒人怨的臉近在咫尺。
「真醜。」木然地做出評價，而後淺打毫不客氣地紮進侵略者的眼中。
醜得她想自插雙目，但是自殘是不好的，所以勉為其難插對方的吧。
就這樣，一天又開始了。
每捨棄自尊一次,我們就越像是野獸。
每扼殺一顆心,我們就遠離野獸一步。
慘叫，鮮血。
不斷重複的動作，不懂疲倦的心。
殺戮的盡頭是什麼？
能夠讓自己變強嗎？
不知道？
眼睛彎起，嘴角勾起不畏懼的弧度。
不要緊，那麼走下去就是了！
烏爾奇奧拉的出現，確實擾亂了自己的心。
生存的意義，也暫時找不到答案。
但是那又如何？
如今她還活著，還在這兵荒馬亂的世界中呼吸著，這已經足夠了——即便有一天，她會如他那般，只得了一個灰飛煙滅的結局。
不過在那之前只要還活著哪怕一秒，也要無所畏懼地繼續成長下去。
渴望變強的心，不會輸給任何人！
像是孤獨的小獸，行走於世，帶著倔強的眼眸。
年少的孩子一把淺打，立於身前，便是勇往無懼。
重複了幾千幾萬次的殺戮動作，只有疲勞的身體，沒有疲憊的心。
只要能夠獲得力量，便是再做上千萬次又何妨！
刀鋒的銳利不似一開始的鋒芒外露，但內斂的威力卻遠勝當初。
在生命危險的絕對訓練下，靈力的控制確實到達了一個相當不錯的水準。只是刀身上一開始出現的裂痕，卻不是單有靈力就能修復的。
再一次斬擊於骨質外皮上的刀，終於忍受不住硬質的反沖，「哢嚓」一聲，裂縫驟然迅速擴大，走向斷絕，以不可挽留的姿勢。
淺打，終於還是斷了。
死裡逃生的虛仰天大嘯——
模模糊糊，曾無數次出現在夢中的場景再次被演繹，然而這次卻比過去任何一次要來得真實。
明媚春日，繁華櫻花。
男子雋秀，女子沉雅。
——白哉大人您看，這是我們的孩子……
——嗯。
——白哉大人可是為孩子取名了？
——清桐，朽木清桐。
溫婉笑容，冷凝話音，皆是熟悉入骨。
抱在懷中的孩子，像是聽懂了什麼，突然彎了眉眼，憨態可掬。
——白哉大人，您看，清桐在笑！
——嗯。
宛如天生一對的男女佇立，無可挑剔。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
霧裡看花，終隔一層。沒來得及呼喚出口的稱呼，被另一聲甜甜的聲音所壓下——
「父親大人！」不見了女子，只有肥白可愛的孩童跌跌撞撞，撲向風雪般凜冽的男子。
「嗯。」依然是沒有變化的表情，眉眼卻悄悄柔和了一分。
「少爺，您來了。」
年邁但精神頭很好的老人笑容滿面地立於一旁，嘴裡還不停地講著些什麼，坐在回廊上的男子沉默地聽著，偶爾微低下眉眼，看了一下窩在懷中，笑得沒心沒肺的孩子。
院中花葉紛飛，又是匆匆一年。
又是一陣不輕不重的風，而後世事又盡是不然。
夜幕森然，繁星點點。
——父親大人，您以後，不會再娶別人的對吧？
——不會。
惶恐的孩童，靜然的男子。
得到滿意答案的孩子，笑容剛剛露出一半，卻無比驚異地發現轉眼滿堂喜慶。
衣著相似的男女在身前並肩而立，賓客盡是笑意滿面。
「恭喜。」
被重複了無數次的詞眼，想是尖銳不可阻擋的利箭，直紮得滿心鮮血淋漓。
——居然，欺騙我……
憤怒的孩子猛地衝撞而出，不分東西。
磅礴大雨，面目猙獰的虛。
生命即將被分割，無奈與自責佔據心頭。
真沒用。
趕不走的念頭，全身心地盤旋。
身側的男子賣力地阻擋，自己卻始終做不出什麼。
——到底是我，太過無能……
無力感席捲理智，於是再也握不緊雙手。
獰笑著撲近的虛，血盆大口一如永無止境的噩夢。
——清桐，你就不能活下去嗎？
驟然想起的聲音，記憶深處，父親罕見的無奈，有著對孩子的卑微期望。
不甘就此居於命運！
像是零星火花激起燎原之火，失去亮光的眼眸閃出末途的倔強。
怎麼可能，讓你們如願以償——孩子抬起手，光芒聚集，驕傲為刃心化劍，以決絕的姿勢毅然劈下。
封存的夢境就此碎裂瓦解，隱約間，有黑髮黑瞳的少年浮空而立，置拳於心，漠然行禮。
眼前再次恢復清明，近在咫尺的虛，醜陋的面具，龜裂地消弭。
斷掉的刀柄處驟生光芒，自上而下，帶著全新的面目，再次展露于世人面前。
薄刃寒意森森，收斂鋒銳，刀柄處紅線交錯成格，垂至末端，有黑紅結繩十來釐米，最後是倆是灰銅小鈴鐺，小巧可愛。稍稍撥弄了一下，清脆悅耳。
靈力、身法和鬼道等的日益熟練，得到斬魄刀，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
那個在夢中呼喚過許多次的聲音……
來是去非，空空如也——零。
「零……」一同降生，一同死亡，這就是我的斬魄刀嗎？
仔細審視了一番。
像是呼應主人的呼喚，末端的小鈴鐺無風自動，「鈴鈴」的聲音清越悠遠。
「看起來倒是把不錯的刀呢……」
血肉的分離，至親者的欺瞞，對懦弱的痛恨。
以旁觀者的角度，將往事悉數看透，便有了不一樣的體會。
草木一秋，人活一世。繁華貧乏，林林總總，不過須臾之間，轉眼即逝。
來時如此，去時便是另外一番。
再轟烈，再悲重的情感，也抵不過一個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活著，就該寬慰過往，看向前方呐……
這樣，才能一直勇敢地走下去。
怎麼辦，突然很想你了呢，父親。
孩子噙著笑的嘴角，是思念的溫度。
眼眸的神采，較以往少了幾分沉澱，多了一絲輕鬆，然而堅定不改。
深吸一口氣，感受充沛的靈力在血液中流竄，暢然無阻。
吐氣，悠長悠長，白沙受到外露靈力的鼓動，肉眼可見的漣漪層層蕩開，大氣天成。
「看來你終於找到斬魄刀了，死神。」
強大的靈壓引來了好些時日不見的豹子，塵灰飛揚間的身影矯健如初，霸氣不減。
「好久不見啦，葛力姆喬。」
孩子側頭，握刀身側，神采飛揚。
「三個月的時間已到。」嗜血的豹子如是說。
「我知道，所以——」孩子笑眯眯地轉身，直面其勢，「我遵守約定，來打敗你了。」
話音剛落，一人一豹，同時迸發洶湧氣勢。
戰鬥，在虛圈是最最常見不過的事了。
在沒有實力之前，自然只能持強淩弱。
不幸遇到強敵時，能避則不戰。
當然了，當知道前方有強大的存在時，更是要遠遠退開。可以存占漁翁之利的心思，但最好不要有以弱勝強的僥倖心理。
因為一旦失敗，結果不外乎就此消亡。
在未變強之前，低調是很有必要的。
還沒來得及逃開的小虛們被兩人不加壓制的靈壓直接擊潰，不復存在。
「這樣就好了，沒有煩人的蟲子！」
「不要總是那麼粗魯，」清桐活動了一下肩胛，試圖緩解因使用過度而有些酸痛的雙臂，「有觀眾才會讓參賽者表演得更加賣力哦∼」
豹子：……你到底當自己是來幹嗎的？！
總而言之，清不清場都是一樣的，正反待會開打之後還是會落得同樣的結果。
清桐煞有其事地做著準備運動。
豹子踱著步，不耐煩，又歪著頭看了一下，對方悠哉的表現讓他不爽了，「小鬼，你很狂妄。」
「不要老是小鬼小鬼地叫，」壓腿，一二三四，「可以叫清桐大人——不過你若是想喊『可愛的小清桐』，我也不是很介意∼」
——然後你們信不信，葛力姆喬鄙視地翻白眼了。
在過去三個月又找烏爾奇奧拉「溝通」了幾次的葛力姆喬，在面對這等挑戰忍耐力極限的話語，已經有了相當的抵抗力了。
豹子直接忽略上面關於稱呼的討論，「既然那麼有信心，還磨蹭什麼，死神？」
完畢，清桐舒了一口氣，「呐，葛力姆喬，看來三個月的時間還是不夠你瞭解我呢。」緩慢拔刀，「說實話，我到現在，仍然沒有百分百打敗你的把握。」
葛力姆喬眯了瞳眼。
「但是，」扔開刀鞘，笑，「即便如此，我還是會如我所言——來打敗你！」
那是因為，我們都一樣，明知道不一定能戰勝敵人，卻還是囂張無比地下了戰書。
在虛圈，想要長久生存，確實應該識相，而不是去固守什麼骨氣之類的飄渺東西。
但是，也偏偏就有那麼不識相的，比如，葛力姆喬。
不怕死地挑釁一隻實力已然接近瓦史陶德的亞丘卡斯，也只有這只目中無人的豹子才做得出來了。
這般的衝動和不理智，的確很容易交代了自己的小命。不過萬物利弊相生，擁有無懼之心的勇者，要遠比其他同類成長得快！
「痛快地來一場吧！」
惺惺相惜，豹子極其罕見地對對手產生了一絲絲這樣的情感。
不過欣賞歸欣賞，該下殺手時還是不會手軟的。
強者的尊嚴，有時必須用鮮血來捍衛。
幾聲金屬交接之聲，零碎火星，灰塵微蕩，不怎麼見動作，倆人卻都已完成了約定後的初次交鋒。
這方殘酷的世界，半年的時間，足夠讓一個原本羸弱的小孩子堅強成長。
試探的結果顯然讓葛力姆喬相當滿意，眼瞳都興奮得豎立起來，「很不錯，死神！」
「你也是。」清桐笑回，暗暗估量了一下勝率。
果然三個月的時間還有點勉強，豹子的成長出乎她的意料，看來一場苦戰是難免的了。
這確實是場無比艱苦的戰鬥。
虛的銅皮鐵骨的出了名的，幾個月以來清桐所學的速斬並沒能在葛力姆喬這裡占到便宜。乾脆俐落的攻擊，只餘下鏗鏗鏘鏘的聲音。
瞬步，響轉。
上下左右，東西南北，誰也不知道下一刻對手會出現在哪裡，不斷變化的地點，淺試即退，眼花繚亂。
靈力，速度旗鼓相當的局面，拼的就是誰站到最後了。
「在蒼火之壁上刻下雙蓮，在遙遠蒼穹間靜待大火之淵——破道之七十三，雙蓮蒼火墜！」
源源不斷的靈力在掌心彙集，而後爆發而出，蒼藍色的光柱速度淩然，直奔敵方而去。
葛力姆喬避得很及時，然後又迅速地張嘴，一個威力不輸雙蓮蒼火墜的紅團呼嘯而出。
清桐狼狽地一個側滾，同時抽空猛捶地——「卑鄙啊！坑爹啊！」
她得詠唱一大串呪文的才能攻擊出鬼道，對方卻只要嘴巴一張就能輕輕鬆松地吐出來，這能比嗎，不是坑爹是什麼？！
不過再坑爹，戰鬥還是得繼續。
一個來不及，左臉被劃出一道傷痕，刺刺地疼。
【破相了。】冷靜的男音，年輕，乾淨。
【白、白癡，不要突然說話啊！】
「噗——」衣袖被割裂，絲線飄零。
覺醒後第一次跟斬魄刀進行對話，卻是在如此不和諧的情況下。
【專心點。】
到底是誰先出聲是啊混蛋？！清桐差點破口大駡。
刀鋒被利爪所阻。
「你就這麼點能耐嗎？」越打越興奮的豹子開始嫌棄起對手。
真是外憂內患，清桐咬牙。
起身，往後跳開一大段距離，趁機恢復體力。
「小鬼，看來你的本事並沒有你的嘴巴那麼厲害啊。」葛力姆喬並沒有上前，閑閑地甩著尾巴。
切∼清桐暗自磨牙。
「接下來我可不會手下留情了！」
「……」側目，說得你好像手下留情過似的。
【真沒用。】
「……」被虛嫌棄也就算了，為什麼連把刀都敢對她這麼囂張？！
「可惡！」清桐重新擺出防備的姿勢，凝神已然準備發大招的豹子。
強大的靈力被急速壓縮到口中，盛芒刺目。
又是虛閃！
識穿招數的孩子眯了一雙黑瞳。
看來躲不過了。
不過——
鬼道可不止一個雙蓮蒼火墜不是？
巨大的虛閃再次襲來，孩子收刀身後，神情自若——「破道之八十一，短空。」
兩種靈力對撞，巨芒蔓延而開，白化了視野的一切，轟隆隆的爆炸聲不斷。
「別得意得太早！」
目光不能及之處，豹子顯然又加重了攻擊，斷空隱隱有要被擊潰的跡象。
皺眉，孩子明智地選擇退開，同時抬起右手，「破道之四，白雷。」
閃電般的光束自指尖突兀射出，直直沒入前方的巨大光團——
身體被不可違抗的力道吸動，強力旋轉使得腦子模糊一片，來不及關心對方的下場，最後的念頭只有——
靠，靈力對撞的威力太強，居然扭曲了時空。
【為何不呼呼我？】在如此時刻，小氣吧啦的斬魄刀還不忘指責。
那是因為除了你的名字其他我什麼都還不知道啊白癡！
暈眩，然後，便是一片黑暗。
被撿
浩大的田野，荒草叢生，每隔著一段距離便可見幾間簡單老舊的小屋。小屋的附近，被踩出一條不寬不窄的道路。
本該是塵土紛揚的，但可能是因為來往的人過多，土地都被壓得平實。
不過早上六七點，路上已經開始陸陸續續有人出現了。
清風勁爽，有穿林過葉的聲音。
身體沉甸甸的，眼皮也睜不開。
重逢久違的陽光，暖洋洋的感覺披拂全身。
真好，清桐舒服地嘟囔出聲。
有陰影覆上臉頰，少年帶著關西腔的嗓音，有別致的韻味。
「看來今天運氣不錯，又撿到有趣的東西了呢∼」
雖說這聲音較長大後少了幾分算計，但這不算普通的腔調，還是讓人輕易就聯想起那張總是笑得不怎麼良善的面孔。
清桐懶洋洋地掀起了右眼皮，當真的觸及那張尚且帶著幾分年少稚氣的臉時，不由得暗道一聲——真的孽緣。
見清桐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少年時期的狐狸很善良地奉獻出了剛剛買到手的柿餅，「你也有那種能力吧——是肚子餓了嗎？要不要吃柿餅？」
仍然是眯著眼看不到瞳色的笑容，近在咫尺的手，骨節細膩。
比起日後那副橫走著戲耍人的陰險模樣，眼下身高都與自己差不多的少年怎麼看都好欺負一點……
清桐按捺住「想在對方跟前強悍一把」的衝動，撐坐起身，然後眉心不覺一皺，緊接著又是若無其事。
市丸銀的眯眯眼雖是出了名的，但並不妨礙他接受方才清桐的那一表情變化。
「恩，有什麼問題嗎？」
清桐點頭，而後抬起灰撲撲的兩隻爪子——「怎麼辦，都是灰塵……」
那無辜的小眼神，怎麼看都有幾分小烏騙死人不償命的影子。
狐狸的笑臉滯了一秒，「那先去洗手？」
此話剛落，就迎上了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餓了，走不動……」
「…………」
其實是故意的吧？市丸銀左右打量了一圈，奈何對方功力深厚，不是此時期的狐狸能夠敵對的。
「需要幫忙嗎？」
「嗯嗯。」某壞心眼的孩子猛點頭。
「好吧，」狐狸佯裝為難地想了想，「那麼，我來喂你吧。」
清桐的下巴喀拉一下子掉了一段距離。
「怎麼了？」
其實本意是想讓狐狸背她，並沒有想要……
於是清桐歎氣搖頭。
好心問，「喂嗎？」
豁出去，「喂吧。」
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吃過這些東西了，清桐還有點懷念的，柿餅酸酸甜甜的滋味挺是美好——如果某只狐狸能溫柔些那就更好了。
被對方粗魯地一下子塞了整個柿餅的清桐瞪大了原本就圓溜的眼睛，腮幫子撐得鼓鼓的，好不容易咽下去，某孩子抓狂了。
「你是笨蛋嗎？！」清桐淚花都飆了出來，「哪有塞一整個的啊？！——我知道了，其實你是想謀殺的對吧？」
被指控的市丸銀笑得無辜，「啊拉啊拉，一不小心手滑了。要幫忙捶胸口嗎？」這般作弄人之後的無辜笑容跟腔調，何其熟悉！
「……不用了。」連喂個柿餅都能手滑，這得是多高的天賦才能做到的啊？
——方才是誰說狐狸好欺負來著……
「撒，還要嗎？」
一臉木然，「不，謝謝了。」
直起身的少年臉上猶帶著幾分「真可惜」，「說來還沒自我介紹呢，我是市丸銀，請多指教。」
清桐聽著這似曾相識的話語，又不期然地憶起當初亂菊遇到銀時的對話，一時忍不住小小地耍了一下壞心眼，「銀，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果不其然，狐狸的笑臉又是一滯，「真是有，那麼奇怪嗎？」
連續撿了兩個人，都是這樣的回答。想必是名字被兩個小姑娘不約而同地唾棄了，自信心有點小受打擊。
清桐佯裝無辜地點頭，「我是清桐，請多指教。」
好在狐狸心眼沒有那麼小，「清桐？沒有姓氏嗎？」
姓氏自然是有的，但是整個屍魂界估計是沒有人不曉得這個大姓的。若是這般大咧咧地說出去，怕是不用多久功夫朽木家就會來逮人了，看看到底是哪一分支惹出來的「風流債」。
到時她總不好厚著臉皮說「我是你們家少主未來的女兒」吧？按照自家父親的性子，在自己這句話剛說出口，就應該會忍不住先用千本櫻問候她了吧。
鬱悶，且不說他們信不信，單是她暴露身份這一條，就已經得是Gameover了。
想到這其中的關節，清桐不禁有些牙疼了，現在居然是有姓姓不得了。
「姓氏啊，」清桐暗自咬牙，心裡忍不住咒駡了一頓，繼續裝無害，「我沒有……」
「這樣啊，」少年很好心地建議道，「要不跟我姓吧？」
市、市丸清桐？！
清桐頭皮狠狠一麻，「我想不用了，這樣挺好的。」
「為什麼？」對方尚且有著幾分不甘心。
炸毛，「問為什麼，那當然是因為太奇怪了！」
受傷，「很奇怪嗎？」
堅定，「非常非常奇怪。」
「真是遺憾，」市丸銀思考了一下，又問，「生日呢？」
這回清桐很乾脆地杜絕了他的小心思，「謝謝，這個我有。」
於是某狐狸臉上的遺憾神色又重了幾分。
——話說狐狸，你很喜歡跟別人分享這些東西麼……
寒暄完，自然進入主題。
纖細少年伸出手，「看來你應該也是無家可歸的吧，要跟我走嗎，清桐桑∼」
自小自己雖是錦衣玉食，但也知曉流魂街生存的艱難，若是在潤臨安這些地區還好，要是淪落在草鹿那些三不管地區，那可就不大妙了。
眼下與其一個人胡亂打轉，不如跟著一個知根知底的。開始這角色雖然是黑了點，好歹最後關頭漂白了不是？況且現在還沒有捲入這些紛爭中，眼前的這個傢伙現在多少也還是良善少年一個。
突然想起松本亂菊大姐那無懈可擊的身材，再瞅瞅自己的單薄小身板，抬起頭時——
被對方那過分炙熱的眼神小嚇了一下，市丸銀的詢問多了幾分小心翼翼，「有事？」
清桐忙不迭地抓住他的手，順勢站了起身，「沒有沒有，那以後就請多指教了，銀∼」
雖然不知道這狐狸是怎樣養家的，但有松本這個完美例子，說不定以後自己也能……哈哈哈哈……
走在前頭的狐狸不知怎麼的，突然就一陣發寒。
路途並不是很遠，但是以清桐這個餓得嗷嗷待哺的身軀來講，已經是一段不短的距離了。
前頭黑色和服的少年，抄手半側回頭，笑意不減，「嗨，到家了。」
清桐下意識地抬頭。
所謂的家，其實也不過是一個破舊的廢棄小屋，連個正經的門也沒有，只用幾塊木板簡單地圍住。
硬要形容的話，就兩個字——寒酸。
若是換了其他流浪孩童過來，有個能遮風擋雨的屋頂就已經很滿足了。只是清桐出身顯赫，加上身子不好，吃喝用度，朽木白哉是什麼好就給什麼，這兩下一相比，差別難免就明顯了些。
這樣一個屋子，在春夏兩季還好，頂多就挨些蚊蟲叮咬。要是到了秋冬，就憑這幾塊木板，是萬萬擋不住風雪的，自然少不得吃些苦頭。
腦海中關於市丸銀小時候的記憶不過是寥寥幾筆，一閃而過，現在親自走到跟前去看，這才真的意識到日後那位實力強橫的隊長，眼下也不過還是個連生活都算不得溫飽的少年。
但即便是這樣，還是三言兩語地就把因饑餓而暈倒的孩子帶回家……
莫名地，就覺得眼前這小狐狸的笑臉耐看了不少。
兩人還沒靠近，屋裡就傳出女孩子的聲音，「銀，是你嗎？」
然後一陣急速的腳步聲，金髮如波，逸開一方璀璨，美目含笑，是個差不多年紀的漂亮女生。
雖然現在還沒有長大後的波濤洶湧，但是這端麗面孔，卻也不是能夠輕易忘記的。
「我回來了，亂菊。」少年讓開身子，簡單介紹道，「她是清桐，以後就跟我們一起生活了。」
對於突如其來的夥伴，松本亂菊果然很高興。
雖說她與市丸銀情同兄妹，但是銀從小就很有自己的想法，經常動不動就離開，沒有任何原因。有時她看著那抹逐漸遠去的身影，打心底就升起一股無力感。由是現在多了一位家人相互扶持，是再好不過了。
「清桐嗎？我是松本亂菊，以後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
就這樣，清桐順利地跟未來瀞靈庭的三番隊隊長混到了一塊。
只能說，一切都是緣分呐……
魂魄來到了屍魂界，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你是會餓的魂魄。
因為你意味著，你必須去找吃的跟喝的。
而這兩樣，毫無例外，都需要錢。
瞧瞧市丸銀的窩，就知道對方的家底如何了。
天剛剛亮，清桐就讓市丸銀弄醒了。
「走吧。」
對方莫名其妙地說了這麼一句話，清桐揉著眼睛，「去哪裡？」
少年逆著光的身影愈發單薄，「餓了嗎？」
清桐摸了摸肚子，老實點頭，「餓了。」
「那就走，我帶你去找吃的。」
瞧了一眼尚在熟睡中的女生，「她呢？」
「不要緊，待會帶回來就好。」
「為什麼你不乾脆帶兩份回來就好？」
「因為你餓了呀∼」
「……」這是什麼理由？！
腹誹歸腹誹，清桐還是乖乖地跟了出來。
不管以後他如何厲害，現在到底還是個未曾真正成長起來的少年。流魂街生存競爭之烈，她雖沒有親身經歷，也還是多少有些瞭解的。
真讓市丸銀一個人出去覓食，她還有些放心不下呢。
不過——
看著前方身影那說不出的悠哉，清桐納悶了，有那麼容易就找到吃的嗎？怎麼他看起來倒是輕鬆得很？
「我們去哪裡找東西吃？」
尚帶著暮藍的天色下，少年歪過頭，「清桐是餓得受不了了嗎，不要著急，就在前面。」
側目，嘴角抽動，誰餓得受不了了？
話雖如此，還是老老實實地跟著他又走了二十來分鐘。
此時天已經亮堂了不少，前方的道路也清晰多了。
又繞過了一個拐彎角，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大片綠油油的田地，風光甚好。
「這是哪裡？」
「西瓜地。」市丸銀如是回答。
「誰問你這個了？！——我是說，這地方應該是有主的吧？」
話音剛落，卻發現少年早不見了蹤影，再定眼一看，正在瓜地裡東挑挑西撿撿的，不是市丸銀是誰？
「你、你居然偷東西？」
在清桐說話的期間，那狐狸已經挑中了一個瞟肥體壯的西瓜，直接摘了抱起來就往清桐那裡扔，「接好咯∼」
竟然完全無視自己的話，清桐滿頭黑線地接住急速飛來的大西瓜。
很快又飛來了第二個，第三個……
一口氣摘了八個，市丸銀才滿意地離開瓜地。然後又不知道從哪裡摸出兩個兜，各裝四個，一人背一個。
清桐在一旁冷笑，少年方好整以暇地解釋道，「這不是偷，是借。」
優哉遊哉地偷了別人家的東西，還用一副「我很正經」的模樣解釋說這是借——什麼是偷的最高境界，這就是！
清桐牙癢難耐。
偏偏對方又是手一攤，一副很難為的表情，「嘛，如果不借的話，清桐打算怎麼辦？」
一噎，瞪了某只得逞的狐狸一眼，清桐認命地背起西瓜。
確實是覺得太過丟臉，但也知道之所以這麼做，也是出乎無奈之舉。
這也不過是個開始吧？往後這種事少不得得做上幾遭的，要是讓父親大人知道自己……
想到這個，清桐抽出一隻手捂眼，暗暗地哀嚎一聲。
不過可恥的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
集市上，市丸銀帶著清桐，很快將八個又肥又壯的西瓜賣掉，得了幾個錢，然後——
「小鬼，你們給我站住！可惡！」
身材肥壯兼兇神惡煞的老闆手拿捍面棍，一邊中氣十足地嚷嚷，一邊帶著幾個工人在後頭又追又趕。
各頭頂一罐水的清桐和市丸銀兩人撒開腳丫子就跑，在人群中閃躲騰挪，好不狼狽。
「混蛋，為什麼要偷水啊？！」險險避過一個水果攤。
「是借哦∼」少年順手撈了一個柿子，咬了一口，眉開眼笑的。
「去死——你還偷水果！」
「嘛，沒辦法，誰讓我們沒錢呢？」
怒目，「滾，是誰把錢都拿去買柿餅的！？」
「對於美好的食物，我們不能玷污。」
若不是那薄弱的理智在勸阻她，清桐一定會忍不住把頭上的水罐砸過去。
「市丸銀，你還是去死一死吧！」
「清桐要是還有力氣說話的話，不如跑快一點，不然要被抓到了哦∼」
「…………」
市丸銀，你丫的！
回去後，亂菊小姑娘已經醒了，正在屋外的竹竿上晾衣服。
陽光燦爛的日子，映著小姑娘同樣燦爛的笑容，格外的暖人心脾。
「銀，清桐，今天回來的很早啊。」
「是呀，」市丸銀笑眯眯地啃著柿子，「這都是多虧了清桐呢∼」
掀桌，不要說得好像是我策劃的啊混蛋！
小姑娘猶然不知清桐的糾結心理，一臉崇拜地轉頭道，「清桐好厲害啊！」
「……」我應該說謝謝嗎？
這日子，沒法過了……
悠于 2016-1-13 12:49
挨批
果然如清桐所料，這樣的刺激日子不過還只是個開始。
在被怒駡追趕已成家常便飯後，清桐就已經麻木了。
這不，又是天氣爽朗的一日，清桐倚坐在高高的樹枝上，閉目養神。在聽見下方的悠長呼喚後，只懶洋洋地抬眸，「今天又要去偷什麼？」
少年昂著頭，笑意依舊地糾正道，「不是偷，是借∼」
側目，嗤聲，正反本質改變不了，何必執著？
「好吧，那麼親愛的市丸大人，我們今天去借什麼？」
「不是我們哦，是你和亂菊。」
嗯？換人了？不過不對啊——
指，「為什麼你有假期我沒有？」
市丸銀扒拉著後腦勺，似是無奈，「阿勒，女孩子不是都比較有共同話題嗎？」
清桐雙手抱胸，斜眼冷笑，「這不是理由。」
「怎麼會呢？」
「我跟你更是沒有什麼共同話題，不同樣也是幹得好好的？」
「這不一樣∼」
「恩？你是在指我不是女孩子嗎？」
「哪能啊，」市丸銀如今也是將這位同伴的性子摸得七七八八，知曉這個時候應該順著毛捋，「我們那可是無聲勝有聲，境界更高呢∼」
「……市丸銀，你還能再無恥一點嗎？」
「能的呀，只要清桐你希望∼」
無恥大比拼的結果，自然是清桐慘敗。
罕少出去為「生計」而「奔波」的亂菊，顯然非常興奮。
清桐不放心，只好喋喋不休地囑咐道，「待會記得手腳利索些。」
「咦？」這時的亂菊少女對於家裡的謀生之途還不大瞭解，「那要注意什麼呢？」
想了想，某孩童總結了一下這麼些天以來坑蒙拐騙的經驗，終於得出了一句金玉良言——「關鍵是要跑得快。」
聞言，亂菊少女憂鬱了。
「怎麼了？」
少女幽幽地抬起頭，「會掉的……」
一頭霧水，「什麼會掉？」
「胸啊。」
「……」
瞧著雖然才十三來歲的模樣，但身材已是不可小覷的亂菊少女，清桐的憂鬱情懷不下對方。
你說明明都吃一樣的東西，為毛她還是平坦如初？！
市丸銀，其實你為亂菊少女開小灶的對吧？
糾結的最後，兩人還是悄悄地貓在了一處小山坡背面，進行著「事前勘察」。
依然是綠油油的一大片西瓜田地，正是夏季當頭，西瓜個個都很結實的模樣。
「這裡……貌似沒什麼印象呀。」清桐左右看了看，下了定論。
亂菊少女得意地笑，「這是我偶然發現的。」
「沒問題？」
「那個……」食指抵唇思考了一會，「我記得主人是個老婆婆，另外手裡還抱著一個小小孩。」
老人跟小孩，很好，那麼跑起來肯定比不過她們——自然也就不用擔心所謂的胸部安全問題了……
基於亂菊經驗薄弱，清桐率先帶頭潛入瓜地。
偷瓜的過程完全複製當初市丸銀的模式，但由於搭檔是比較無厘頭的亂菊少女，所以毫無意外地……出了差錯。
「抨」，西瓜擁抱大地的皮肉綻放之聲在這片無人田地格外清晰，遠遠傳開。
不遠處的清桐見狀，萬分蛋疼地捂住臉。
「喂！你們在幹什麼？」男生高朗的聲音，嚇得清桐一下子蹦出了老遠。
亂菊少女則沒有那麼強烈的危機意識，還沉浸在西瓜落地的慘烈之中不能自拔，清桐不得已地回頭拉起她一起逃命。
「站住！」
會站住才怪！
清桐賣力地跑，同時不爽地催促著還沒反應過來的亂菊少女，「快跑啊！」
亂菊少女好不擔憂，「掉了怎麼辦？」
腳步踉蹌了一下，為什麼在這緊要關頭還要討論這麼無厘頭的話題！？於是清桐怒道，「掉了就再重新培養！」
聞言，亂菊少女恍然大悟，「哦，原來還可以這樣∼其實清桐你就有過這樣的經歷對吧？」末了，眼睛還賊不老實地瞟了瞟某人一馬平川的胸部。
清桐：「……」
——亂菊少女，你大概還不知道你的這句話殺傷力有多大吧？
亂菊少女猶然不滿足，「所以，現在是在重新培養的過程中嗎？」
然後？然後清桐已經被綁在了木樁上了。
由於受打擊的力度過大，導致粗心之餘沒能躲開設計好的陷阱，雖說自己有能力逃脫，但是總不能撇下亂菊少女不是？
一個人被抓總比全軍覆沒好，於是亂菊少女逃走了。臨走之前，清桐語重深長地道，「聽姐一句勸，不要太執著胸部問題了。」
清桐被提著領子揪住了，小模樣看上去灰溜溜的。
歎著氣，真是個讓人懷念的動作——此話出自當初經常被白哉拎來拎去的某桐。
「我說是什麼人呢，原來還是個小鬼啊。」
年輕的男子笑得爽朗地把清桐丟在草地上，清桐反應迅速地一骨碌地坐起來，盤著腿和某個蹲下來的男子面對面。
抬眸，豎起食指，一臉認真地強調道，「不是小鬼，刺蝟頭。」
被冠上「刺蝟頭」稱呼的志波海燕不客氣地直接一爆栗。
清桐頓時抱著腦袋在地上打滾，「疼，疼，疼……」
「你在幹嘛啊，笨蛋！」
又是哐當一聲——
「疼，疼，疼……」
握住拳頭，志波海燕笑得沒心沒肺，「知道疼就聽話點。」
「偷瓜的人抓到了嗎，死神大人？」一道蒼老的聲音介入。
正忙著喊疼的清桐忙中抽空瞅了一眼，是個牽著小男孩的老婆婆，滿臉慈祥的，應該就是瓜田的主人吧？
那個小男孩歲數還小，但是白髮蒼瞳這麼明顯的標誌，還是讓清桐一下子將他跟未來某個少年老成的隊長對上了號。
清桐不由得感歎了一下亂菊少女的好運氣，居然一偷就偷到了未來自家隊長的家裡頭，所以說——你們的羈絆其實是在很久以前就存在的吧？！
小日番穀面無表情地指著某桐道，「卑鄙的偷瓜人。」
「……」清桐默默地撇過頭，能容許我喊一聲「冤枉」嗎？
早知道是小獅子家的田地，剛剛自己就不應該那麼英勇地讓亂菊少女先行離開的，怎麼說未來也是生死與共的同伴，應該會給點面子吧？
「還以為是什麼人，原來還只是個孩子啊，」日番谷婆婆一臉溫和，「真是太麻煩您了，死神大人。這麼點小事卻還要勞煩在休假的您，實在抱歉。」
被如此鄭重其事地道謝，志波海燕有些不好意思地抓著剛硬豎起的頭髮，「哪裡哪裡，不過是舉手之勞，不要說得這麼嚴重啦——話說，這個小鬼要怎麼辦呢？」
清桐抬起頭，儘量用無辜地小眼神瞅著對方——這招數是向烏爾奇奧拉偷師的，法傷賊高的說。
然而首先對上的卻是小獅子平板死刻的瞳眼，雙方頓時相顧無語。
日番谷婆婆轉過頭，忽而輕輕一笑，「也還只是個孩子而言。」
乾燥枯萎的手掌拂上頭頂，似是盛滿陽光而來，帶著久違的溫暖。
還沒來得及感動，小獅子又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狡詐的偷瓜人。」
清桐默，我算是看清你了，你丫的其實就是來破壞氣氛的！
此事的結果就是清桐被請到了日番穀家，和志波海燕一起品嘗最新出田的西瓜。
炎炎夏日，坐在回廊上，享受著習習涼風，啃著汁多味美的西瓜，真是——
「太幸福了！」
小獅子，清桐和志波海燕並排而坐，三人從小到大，皆是手捧西瓜的陶醉狀。
日番谷婆婆端著另一盤切好的西瓜，笑容滿面，「你們喜歡就好。」
清桐愉快地啃著瓜，哢嚓哢嚓地像只快樂的小老鼠。
明明是卑鄙無恥的偷瓜人，現在卻是跟自己一起吃西瓜，小氣的日番穀君忍不住又毒舌了，「厚臉皮的偷瓜人。」
「噗——」回應他的是一連串的西瓜籽炮彈攻擊。
被噴得面目全非的小獅子登時就愣了。
志波海燕感歎，「年輕就是有活力啊∼」
日暮四合的時候，市丸銀出乎意料地出現了。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這裡的，但是當看到少年散漫而來的身影時，清桐還是不由得小小地感動了一下。
「對不起，打擾了，我叫市丸銀，是來接我妹妹的。」
向來總是帶著笑意的關西腔，難得正經了一回。
日番谷婆婆將人引進屋裡，「原來你是清桐的哥哥啊，不要著急，來，請慢用，這是剛剛切好的西瓜。」
市丸銀禮貌地道了謝，拿起一塊西瓜斯文地吃了起來。
這景象落在清桐眼裡，只餘空空蕩蕩的四個大字——不可思議。
誰能告訴她坐在那裡的那個傢伙是誰？是市丸銀嗎？瞎扯，這貨是假冒的吧？！
好吧，看在他是來為自己解圍的份上，不吐槽了。
一陣寒暄之後，市丸銀少年正襟危坐，「聽說妹妹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都是我這做哥哥的教導不好，我代她向您道歉——對不起，實在是很抱歉！」
這一串話下來，清桐只剩瞠目結舌的份了。
可不正是你這做哥哥的樹起的「好榜樣」麼……
不對不對，誰是你妹？！
還是不對，你代誰道歉呢？！你也有份的好不好？！不要說得好像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不管這邊的「妹妹」如何糾結，那邊的蛋疼對話還在繼續。
「哪裡，其實並沒有說的那麼嚴重，清桐也是個好孩子，銀也是個好哥哥呢。」
已經完全失去表情的清桐：假如您老知道我們特別是我這位「好哥哥」每天的所作所為，估計就不會這麼說了……
「不，您太過獎了。」
清桐：「……」
——這就是傳說中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嗎？
最後的最後，「兩兄妹」背著一大堆日番谷婆婆的熱情贈品，走上了回家的路途。
日番谷婆婆牽著不情不願的小獅子，目送客人遠去。
少女和少年的纖細身影，被夕陽拉得老長，末端像是重疊在一起。
「他們的感情很好，對吧，冬獅郎？」
小獅子配合地「啊」了一聲。
「要是冬獅郎也有個兄弟姐妹就好了。」
小孩子扭過頭不說話。
老人繼續笑言，「這樣就不用一直陪著我這老太婆了。」
「不用，」小日番穀沉默了一下，「只要奶奶就夠了。」
而事實上，這對所謂的「好兄妹」正在——
「妹妹」涼涼地開啟話題，「真是個『好哥哥』呐……」
「恩？清桐看起來好像很感動？」
「滾——是亂菊叫你來的？」
「如果覺得這個答案難以接受，清桐也可以理解為是哥哥對妹妹的強烈關愛之心喲∼」
「……不要臉也要有個度。」
「真是傷心，這就是對待千里迢迢特意去拯救迷途妹妹的哥哥的態度嗎？」
「話說，你不覺得很拗口嗎？」
「還好啦，不過與其關心這個無聊的問題，不如我們先談談另一個有趣的問題吧。」
「什麼？」
「聽說你現在正處於重新培養階段？」
沒頭沒腦的問話，清桐先是卡機了一下，轉眼即是怒火中燒，「什麼聽說，分明就是亂菊！——她都告訴你什麼了？」
少年笑眯眯地側過臉，口齒開合，「全部∼」
「……」很好，亂菊少女，咱倆沒完！
市銀丸繼而又慢吞吞道，「其實是瞎說的吧，根本就沒有什麼掉不掉的。」
清桐剛想添上一句「難得你這麼善解人意」時，對方又不慌不忙地補充道，「更好沒有所謂的重新培養，應該說——一直都是這樣吧？」
「……市丸銀……」
「嗯？」
「你果然還是去死吧！」
殺戮
所謂「一次生，兩次熟」，偷得多了，被趕得緊了，也就見慣不慣了。
初次出師就栽倒的亂菊少女，大概也是看清了自己在此道上沒什麼天賦，很果斷地放棄了再一同「謀生計」的打算，安心地在家處理內務，將養家的事交給另外兩個家人。偶爾心血來潮，還是會跟著去刷一下——當然了，清桐會強烈要求市丸銀全程陪同。
清桐的身手不錯，一般人是難為不了她的，小狐狸雖然現在歲數還不夠，也沒有長大後的強悍實力，不過憑著豐富的經驗以及過人的天賦，這對搭檔有時雖說會遭遇一些突發狀況，也還算是平安順利。
只是還有另外一句話——常在岸邊走，哪能不濕鞋？
今天的清桐和市丸銀就恰恰好運氣有點不佳了。
「哼，終於又讓我碰到這兩個可惡的小鬼了！這次一定要讓他們吃點苦頭！——島田先生，拜託了！」
被稱作「島田先生」的是一個中長髮披散的高瘦男子，他一幅幕府時代的劍士裝扮，正抱著劍坐在牆角，聞言只淡漠地應了聲，「知道了。」
他的斜對面是一扇小窗子，從那裡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兩個正在偷東西的孩子。此時陽光刺亮，男子不得不眯了眼。
偷東西的兩個人，不消說，就是清桐和還尚未成氣候的狐狸。
兩人都是有著死神力量的人，自然有著比常人更為敏銳的感知。今日的他們正要動手，突然就齊齊地多了幾危險的感覺。
「看來今天來了有趣的人呢。」
看著一邊感慨一下利索下手的狐狸，清桐冷笑，「早讓你不要嘴巴那麼毒了，你看，這下子敵人找上門來了吧。」
被指責的市丸銀苦著一張臉，「阿拉，清桐，你就算想減少麻煩也不要說得這麼無情嘛。」
清桐哪裡去理會他，哪怕被揭穿，也還是一副不幹己事的表情，「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我先走，你殿后。」
「太狠心了吧？」市丸銀抱怨著，臉上的表情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說完撒丫子就跑的清桐全然沒有半分愧疚感，大片的陽光灑落在道路上，因疾跑而變得利爽的風吹起兩側的發，明明身後還有人在不停地追趕，清桐卻是突然很無厘頭地覺得這樣的日子甚是安逸舒適。
好吧，清桐承認方才那一閃而過的想法純屬一時腦子抽風所致，不過——
瞧了瞧身後還緊追不捨的幾人，清桐有些無奈了，還是先擺脫他們再說吧。
這樣想著，身法自然就快了幾分，追著她的那幾個人不過是小嘍囉，很容易就被甩開了。清桐還很好心情地哼著自己編的小曲子，另一邊的市丸銀則沒有這麼輕鬆了。
「今天的運氣不大好呢∼」說著這話，人已到了一處相對偏僻的地方了，市丸銀索性停下腳步，笑眯眯地跟對方打起了招呼，「你好啊，請問有什麼指教？」
男子面容冷漠，跟著停下來，卻絲毫沒有理會市丸銀，直接拔出一直握在手中的刀，反射著日光，寒意森森。
少年的身影纖長，對於明顯不好對付的敵人，面上不慌不忙，「真是心急呀，我還打算先自我介紹一下呢。」
島田終於撩起眼皮正眼看了一下對方，聲音不帶一絲感情，「不用多此一舉了，對於即將死在我刀下的人，沒有這個必要。」
瞧這囂張得沒邊的語氣，市丸銀的眼睛彎得更深了，很是好奇如果讓清桐那個傲嬌小孩聽得會有什麼反應。
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沒有共同話題，那就只好直接開打了。
雖然不膽怯，但是畢竟力量的懸殊擺在那裡，此時的市丸銀就如同剛開始踏入虛圈的清桐，空有一身靈力，卻沒有足夠的經驗。由是第一次面對相對而言比較有實力的敵人，少年時期的市丸銀稍顯狼狽。
「你看起來棘手得很啊，怎麼樣，要本大人施以援手嗎？」清脆的調侃聲自右後方傳來，夾帶著不加掩飾的笑意。
市丸銀略略偏頭，剛好就看到踮著腳輕飄飄地立在樹枝上的清桐，對方一身清爽，顯然沒有遭受什麼苦頭。
「我還以為你正忙著逃命呢。說實話，看到你的出現，我很高興哦，妹妹∼」
清桐完全無視他頭一句的擠兌，巴眨著眼睛就蹲了下去，托著下巴點了兩下頭，「你的欣喜之情我收到了，那麼接下來請加油吧，哥、哥。」
市丸銀剛想配合地垮臉，但是寒意逼人的刀比他更快一步地劈下來。
少年利索地一個側身，恰恰好避開刀身，耳側揚起的髮絲被無情地削下幾縷，悠悠蕩蕩地飄落在地。
後仰，單手撐地，跳躍。
「這樣不好吧，算是偷襲嗎？」
清桐在上邊嘖嘖有聲，很好心地折了一段手臂粗的樹枝給他，「呐，親情贊助喲——那邊的大叔應該不介意吧？」
男子沒有反對，只淡淡地哼了一身，不悅之情溢於言表，「偷襲這種陰暗的手段，我等不屑於做，但是少年，你不該背對你的敵人，這是對我等的不尊重。」
對於做錯的事情，市丸少年向來甘於認錯，聞言，他即可爽利地揚起手，「抱歉。那我們繼續吧。」
這回他搶攻了。
男子毫不退縮地持刀迎上。
不得不說，這結果是一邊倒的——敵人的刀削鐵如泥，對付這小小的樹枝，自然更是遊刃有餘了。
市丸少年悲催地發現手中的棍子，每交戰一次，就很不給面子地短了一分。最後只剩下手柄部分了。
「哈哈哈哈……」拍大腿狂笑的聲音痛快至極。
市丸銀的眼角終於忍不住抖了抖，無奈地揚聲道，「嘛，現在可不是落井下石的時機吧？」
在上面幸災樂禍的清桐惡意地站起來使勁跳了跳，一大堆葉子嘩啦一氣地就往下掉，「怎麼會呢，我可是很看好哥哥的，所以——加油吧！」
不過武器確實是個頭疼的問題，清桐摩挲著小下巴想了想，又看了看下方酣戰的兩人，一個瞬步不見了。
沿著原路返回，果然很順利地發現方才被自己甩掉，正罵罵咧咧地邊休息邊回去的幾個小嘍囉。
清桐在樹上輕快地跳躍，一個下墜，猛地出現在幾人面前，對著一時反應不過來的他們打招呼，笑嘻嘻的好不善良，「你們好啊，我來借點東西。」
於是一陣兵荒馬亂。
背著兩把劣質刀，一路騰跳的清桐再次回到了市丸少年的苦戰之處。
市丸銀正好一個滾地避著島田的連劈，向來服帖的銀紫色髮絲因這些動作而難得地淩亂了，只眼角的弧度不改。
清桐突然就很不爽了，反手抽刀，氣勢淩厲地擲向市丸銀，速度極快，空氣甚至有被劃破的簌簌聲。
刀是沖著正糾纏在一起的兩人去的，島田反應迅速地避開，被壓在地上的市丸銀反應不及，寒氣就貼著他的臉頰直直地釘進土地裡，濺起的些許土沙沾上少年細白的臉頰。
銳利的刀鋒上映著市丸銀削瘦的側臉，距離不超過兩釐米，可以說，只要角度再偏一點，完全可以置人於死地。
「真是鋒利的刀，」市丸銀翻身拔刀，一躍而起，抽空揚起臉對清桐說道，「我差點死掉了呢。」此話頗有深意，不知道是指島田的進攻還是方才清桐的刀。
清桐拍著胸口一臉後怕的模樣，「幸好幸好，只是差點而已。」眼裡的笑卻怎麼看怎麼戲謔，「不過這樣好嗎，看那位大叔的樣子，似乎大有要將這個『差點』去掉的意思哦。」
順著她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到一臉殺氣騰騰的島田，「少年，你還是沒記住我等的告誡。」
想起對方的不能背對敵人的告誡，市丸少年一陣苦惱，「這是要動真格的意思嗎？」
清桐全然無視他的煩惱，握拳踏步，鼓舞道，「上吧，為真愛而獻身！」
正要舉刀上前的市丸銀腳步一個趔趄，他哪裡來的真愛，又哪裡來的獻身……
似是看懂了他眼神中深深的疑問，清桐很是一本正經地說，「亂菊呀，你為了養她都要跟人家決鬥了，不是獻身是什麼？」
默默掉頭，市丸銀明智地決定不再跟她討論這個話題。
事實證明，有個武器的市丸銀，確實比剛才那只能躲避的狀況要輕鬆得多。雖然技術還顯得青澀，但是憑著靈敏的反應和矯健的身手，島田一時半會也沒能拿下他。
悠閒看戲的清桐還時不時地提點兩句，「剛才你那個格擋就應該順便踹他一腳的，咱練的是保命本領，又不是什麼劍道……下劈，對，就是那樣……」
虧得市丸銀還能夠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消化清桐的話，觀察並且模仿敵人的招數，領會清桐的指導，隨著兩人對峙時間的推移，少年手中的刀愈發淩厲。島田暗暗心驚，面上不顯，更加的手下不留情了。
見市丸銀躲避，清桐跳腳，「氣勢，要有氣勢，不能只顧著躲呀，要有一顆不畏懼的心才對！」
市丸少年聽得連連抽嘴角，「砍到了怎麼辦？」他微微地喘，這是有生以來頭一回這般真刀真槍地對敵。
「哦，」樹上的少女冷靜下來，面無表情地道，「運氣不好的話，那你就會死了。」
「那還真是糟糕，我可不想那麼快死呢。」少年微偏了一下頭，有汗水從顏色好看的髮絲滴下，眉眼還笑著，卻無端地涼了，「不如現在猜猜我的運氣如何？」
話畢，進攻突然就淩厲起來，刀光劍影中，少年的面容沉靜，彎彎的眉眼甚至隱約透露出主人的興奮。
同樣不習慣直白表露自己內心想法的兩人，同樣用如此輕描淡寫的語氣討論著死亡的沉重話題。
沒有說出來，卻比誰都想要生存下去。沒有說出來，卻比誰都想一起生存下去。
一同富貴，不大能培養出感情，一同貧苦，卻總能輕易地將兩個人捆綁在一起。
羈絆，在不能夠保證填飽肚子的日子中，顯得那麼可笑，但是卻又不甘願，輕易斬斷。
幼稚吧？但是又如何？年少就是這樣啊，還願意去試，還願意去信。賭一賭吧，如果你贏，就此斬斷我們的羈絆；如果我贏，我將和我的同伴，繼續無懼地走下去！
島田一一擋住寒意十足的攻擊，看似平手，其中的壓力，卻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是個難纏的對手，這般年紀，這般天賦，若是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男子收斂起息，擺出毫無破綻的決絕姿勢，殺氣一點點蔓延。眼前之人，不能留——無論是出於嫉妒，亦或是斬草除根。
原本普通的靈壓開始上升，清桐依舊笑著，白淨衣衫下的身軀卻自動自發地繃緊了。
「沒有想到居然是被你這麼個少年……」島田舉起刀，以絕對自信的口吻慢慢說道，「我原本沒打算這麼快暴露的，不過算了，正反你就要死在我的刀下了。」
隨著男子話語的落下，手中本來普通不入眼的刀開始煥發出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刺眼——「綻放吧，光盛！」
一陣白得極為刺目的光鋪天蓋地，市丸銀和清桐同時無法自抑閉了眼。
那白光似是一下子射進了腦海之中，眼睛根本張不開，有那麼好幾秒，市丸銀都沒能回過神。
操控這這一切的男子，終於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了第一個笑容。
「噗——」隱忍的沉悶，是刀劍深入血肉的聲音。
又有不大不小的聲響，是一把刀脫離主人的手，直直落在地上，入土三分。
光芒漸消，耀眼的背景圖中，三人成影。
少年被壓倒在地，耳際是垂直入地的刀，上方是男子微曲雙腿，欲舉刀而下的姿勢，再後邊，則是少女背對背的纖細身影，背脊挺直，手中的刀，卻是以無法拒絕的姿態，深入到男子腹中。
光芒褪盡，清桐面無表情地推開男子，露出少年榮辱不驚的眉眼。她挑眉，伸手，「感覺如何？」
市丸銀順著她的力道起身，半真半假地回答，「連續兩次跟它這麼近距離接觸，說真的，感覺不怎麼樣。」他指了指還戳在地上的刀，絲毫不問為什麼那人的刀會那麼古怪，又為什麼清桐會突然出現。
清桐失笑，真是低估了未來三番隊隊長的強悍心理了。
「走吧，出來這麼久，再不回去亂菊又該擔心了。」
「等等——」轉身時的手腕被抓住，少年指尖的微涼格外清晰，就如此刻他帶笑的聲音，「他還沒死呢。」
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是她下的手，清桐自然清楚會不會致命。蜷縮在地的身影，全無之前的半分威脅。
清桐皺著眉，剛想開口，就見到少年看也不看將那男子徹底了斷的手。
鬆開刀柄，市丸銀笑得無害，「阿拉，一不小心手滑了。清桐不會怪我吧？」
「當然不會。」清桐笑得燦爛，轉身即走。
怪？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她怎麼可能不明白？只是到底，還不是那麼習慣將另一個同自己一樣的生命，那麼輕易地……結束……
報答
回去的時候，氣氛意外的冷。平時市丸銀總會笑得欠抽地逗著清桐，清桐也總是將他駁得無話可說。
不過今天的市丸少年實在是有些累了，一場打鬥將本來就空著肚子的他消耗得七七八八，再無多餘的心力說話了。
一半路程過去後，市丸銀才緩了過來，而清桐也終於不再漫遊天外了。她略略偏頭，再次打量瀞靈庭未來有名的三番隊隊長。
少年還沒完全張開的身量，從始至終都不曾睜開的眼睛，帶著戲謔之意的關西腔，以及那雙日後拿著一把神槍的手……
這個少年，在未來，會成為一個強大而又高深莫測的人。
這些日子的相處，讓她在無意間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眼前這個尚未長大的人，心機手段絕不下於她。
一開始自己確實是懷有警惕感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不知不覺地放下了戒備。
看來經常這般笑嘻嘻的也不全然是件壞事，起碼可以在無意間麻痹了別人不是？
倒是有些小看你了呢……
市丸銀自然察覺到對方打量的視線，在大大方方地讓她打量了好一會之後，才笑眯眯地問，「怎麼了？清桐是在擔心我嗎？」
「不，」清桐搖頭，「呐，我是在想，我救了你一命，你打算要怎麼報答我？」
這個話題很有趣，市丸少年饒有興致地問，「恩，清桐暗示得這麼明顯——要我以身相許嗎？」
「不，」清桐抽著目角，「這樣太便宜你了。」
「……」
女生陰險地笑，「不如咱們換點別的？」
狐狸也跟著笑，「別的？不如說說看。」
「以後你遇到一個個子挺高，栗色頭髮戴著眼鏡，又笑得自以為溫和的還算是有些實力的男人，就去捅他一刀。」清桐毫不停歇地說了這麼一連串，然後很期待地看著對方。
正反這只狐狸以後遲早會遇上那個男人的，不如趁現在先多灌輸一點報復意識。
市丸銀無語了片刻，直到清桐忍不住催促的時候，才慢悠悠地問了句，「用了這麼多定語，實際上是認識的吧？」
真是個小滑頭，清桐斜睨他，「這跟你要捅他的事沒有關係。」
摸後腦勺，「阿勒，我答應了嗎？」
冷哼，「你沒得選，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
兩人對視半響，市丸少年敗下陣，「嘛，那麼捅他的原因，能說嗎？比如——他捅了你重要的人？」少年彎彎的眉眼似乎透著一股了然於心。
想起將來有一天那個將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會被眼前這個傢伙捅一刀，清桐火大了，她突然很想很想改變主意捅狐狸一刀。不過一切的罪魁禍首還是藍染，這傢伙充其量也就是個打手。冤有頭債有主，她姑姑的仇，還有她父親大人的仇，哼哼……
——話說，這騰騰的殺氣是怎麼回事……
清桐沒好氣地說，「嗯，算是吧。」
「……」這種事還能用這麼模棱兩可的詞嗎喂？
被對方古怪的眼神看得抓狂，女生怒了，「行不行就一句話，那麼歪歪唧唧做什麼？！」
安撫地拍腦袋瓜子，「不急，總要把事情問清楚嘛。」
清桐撇頭，「說。」
「所謂的『有點實力』——其實是很強吧？」不虧是市丸銀，一語中的。
清桐咳了兩聲，爪子搭上少年的肩膀，一臉凝重地鼓勵道，「不要灰心，只要耐心等待，一定能找到機會的。」
——你這算是默認了對吧？
市丸銀扶額，「如果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的話。」
這麼說就是答應了？清桐眼睛亮了亮，豪邁道，「別擔心，你行的！」
少年歪了歪頭，看起來有些調皮，「嗯？清桐就對我這麼有信心？」
清桐笑得得意，「當然了，都說刀肖其主，相信你的斬魄刀會如你的毒舌一般犀利的。」這可不是她信口胡謅的，未來誰不知道市丸隊長的那把神槍啊……
這話應該是說你自己吧？市丸少年讓毒舌兩個字囧了一番，但還是理智地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去，而是抓取了另外一個重點，「斬魄刀？」
清桐摩挲著小下巴，將關於斬魄刀的事情大概地講述了一遍，「……總而言之，有時可能是水到渠成就出現了，有時則是在緊要關頭。情況有多種，不過前提是你的實力要夠強。」
市丸少年聽得格外高興，一個勁地點頭，贊道，「沒想到清桐懂得這麼多呢∼」
他一出現這種詠歎調，清桐就打心底地戒備起來，「哪裡哪裡，就是之前到處流浪的時候剛好聽到那些死神在談論而已。」
「呵呵，是嗎？」
「呵呵，是啊∼」
「呵呵，所以說清桐的記憶力真好。」
「呵呵，沒有的事，就是隨便記記∼」
兩人相視著笑了半響，然後各自若無其事地掉頭。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離開不久之後，便有一隊死神出現在方才戰鬥的地方。
為首的青年黑髮黑墨，俊朗大氣，他察看了一下周圍，摸著頭髮喃喃自語，「有三個陌生的靈壓啊……」
大大咧咧的模樣分明是清桐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志波海燕。
回到家的時候，亂菊少年已經聞聲識人地蹦了出來，他們空手而歸，有些狼狽不說，更比平時晚了幾分，她卻什麼都沒有問，只笑得陽光燦爛，「銀，清桐，歡迎回來。」
其實清桐發現她和日番穀那個彆扭的傢伙其實是有共同點的，他們都是感情深重而隱忍的人，因此才會不約而同地因為重要的人而心負重傷。
病入骨髓，卻又無論如何也不曾訴說出口。一個面容肅靜，一個燦若桃李，都這般滴水不漏地，將所有悲歡喜樂悉數隱藏。只有在面對那人時，才會忍不住地情緒外顯。
明明隱藏得很小心，但偏偏誰都看得出。
在世道踽踽獨行的，誰不是背負著一顆沉重的心？但即便如此，還是甘之如飴吧……
驀地，清桐就想起那個風風火火大口喝酒的金髮性感姑娘，於是也笑道，「亂菊，我們回來了。」
今天發生的事，市丸銀沒提，清桐沒提，亂菊少女也沒問，依然如往常一般，洗洗睡了。
隔天，清桐去了一趟日番穀家。
昨天因為亂菊而想到小白，又思忖著貌似挺久沒來看望日番谷婆婆了，於是抽空走了一遭。這回，她看到了小桃子。
去的時候，就恰恰好見到小桃子和小獅子一起啃西瓜的場景。兩個小傢伙皆是一臉享受，臉上還沾著汁水和黑籽，很是可愛。
雖然小桃子比起日番穀還要大上小半個頭，但是清桐現在的身高，還是完全可以傲視他們的。於是，某惡作劇心理發作的女生邁著大步走到他們跟前，居高臨下，陰森森地道，「喲，你們好啊，小傢伙。」
果不其然，兩個小傢伙頓時身子一僵。粉粉嫩嫩的小桃子怯生生地抬頭瞅了陰影中的某桐一眼，一傻，接著顫顫巍巍地往小夥伴身邊靠。
日番穀這傢伙自小就是一副不討喜的模樣，清桐也沒有以常人的思維猜度他，只是怎麼也算不到，他居然是面無表情地瞟了她一眼，而後轉頭——
「奶奶，偷瓜人又來了。」
清桐：……那麼久之前的那點破事你就不能忘了嗎？！
日番谷奶奶一如既往慈祥的聲音在身後的屋子傳出，循循教誨道，「冬獅郎，對客人可不能這麼失禮哦。」
然後老人就慢慢走出了屋子。
「奶奶好，我來看你了。」一見到人，清桐立時笑得春暖花開，跟方才的陰森形象形成鮮明的對比，一旁還含著淚的小桃子看得一愣一愣的。
日番谷婆婆很是熱情地照例切了一大盤西瓜，清桐就加入了小獅子和小桃子的隊伍，一起快樂地啃起了西瓜。
一段時間不見，小獅子依然是那副囂張模樣，酷著一張小臉不說話，清桐怎麼逗他他都不給反應。
恰好小桃子伸手去拿西瓜，清桐眼珠子一溜，就盯上了小姑娘。可憐的小雛森被嚇得一動不動，小手伸在半空進退不得，直拿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小獅子。
小獅子登時怒了，想教訓這個膽敢欺負他的人的傢伙，卻又萬分悲催地發現自己的武力值和敵人根本不是同一個層次的，無奈之下只能氣呼呼地瞪著她。
清桐要的就是他這個反應，樂不可支地去掐他的臉，十分可惡地道，「聽著，以後你要是敢不聽話，我就欺負你小媳婦。明白？」
這句話一出，小桃子還不明所以，小獅子卻是由頭到尾紅了一遍，舌頭都不利索了，結結巴巴地反駁，「你、你胡說什麼？」
清桐也不說話，只拿狐疑的眼神去瞅他，而後吃吃地笑，萬分可恥。
「來，冬獅郎，給姐笑一個∼」
「不要叫我冬獅郎！」
「嗯？這麼囂張，小媳婦不要了？」
「……」
接下來的一個下午，兩小傢伙就是在某桐的水深火熱中度過了。
於是在清桐道別離開的時候，日番穀終於罕見地露出了一個淚汪汪的表情，您走吧，千萬不要回頭……
看的日番谷婆婆頗是感慨，摸著小獅子的頭道，「冬獅郎是捨不得清桐嗎？不要緊的，清桐說了，以後沒事會經常來看你的。」
小獅子頓時淚奔。
——想要看到這娃情緒不穩的模樣，可真難得。
傍晚的時候，清桐才晃悠著回去，好巧不巧地在不遠處遇到了同樣外出回家的市丸銀。
「銀∼」清桐很好心情地揮手，對方也同樣笑眯眯揮著手打招呼。不過——
「銀，東西呢？」
歪頭，笑，「沒有。」
清桐獰笑，「這麼說你又空手而歸了？」
市丸少年好不無辜，「怎麼能說是又呢，昨天清桐可是有份的呐∼」
對於將自己從壞事中摘出去的事，清桐早已做得駕輕就熟，一張小臉板得錚錚作響，「如果不是為了鍛煉你，」揮手，語氣是何等的恨鐵不成鋼，「——好了，不要狡辯了，老實交代，你是想餓死我和亂菊嗎？」
女生顛倒是非的能力十分出眾，市丸少年哭笑不得，只好朝著前方略抬了抬下巴，「哪能啊，看——」
清桐順著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入眼就是一汪粼粼的碎金。
「河？」女生微微睜大了眼睛，以手擊掌，「銀你原來想抓魚啊？」
市丸銀笑著不說話，第一次遇見她，粗略之下，以為她的眼睛是黝黝的黑，後來仔細看了，才發現是木槿紫，很是漂亮的色澤，在主人情緒波動的時候有尤為明顯。
自小因為身體不好常年被拘在府邸，清桐並沒機會親自經歷這些事情，於是現在便顯得格外興奮，不斷地催促市丸銀快下河。
被連推帶搡地弄到岸邊，市丸銀尚不死心，「清桐不打算一起嗎？」
清桐瞪著眼睛指責，「怎麼可以讓柔弱的女孩子幹這種事呢？」
「……」你確定你說的不是病句？
最後，少年只好無奈地挽起袖子，隨手折了根樹枝，開始為今天的晚餐奔波。
夕陽的光色落在水面，散漫地碎了開來，專心捕魚的人，不得不眯緊了眼睛。河邊有年曆悠久的大樹，鬱鬱蔥蔥，大半的樹身斜出水面，清桐姿態隨意地坐在上面，托著腮笑嘻嘻地看著少年。
河的下游，有一群年幼的孩子在玩耍，嘻嘻哈哈的聲音傳出了老遠。
不時還有婦女端了盆子來岸邊洗衣服，順便罵了幾聲那些調皮搗蛋的小鬼。
其實除卻有時不得不為之的血腥，這樣的生活還是相當平靜的。
不過想要繼續享受這般的平靜生活，就要先填飽肚子。
清桐伸頭探了探市丸銀的戰績，頓時一陣嘖嘖聲。
說實話，捕魚是個好主意，關鍵是這活不容易幹，便是天才如市丸銀，也是奮鬥了好久才紮到了一條拼死掙扎的小魚。說是小魚，還真不誇張。
清桐看著那一尾不及她巴掌大的魚，涼涼地笑了，「該誇你眼神好嗎，這麼小都讓你逮到了。」
市丸銀厚顏無恥地接道，「謝謝。」不過那表情，怎麼看都有「有本事你來試試」的意味。
被刺激到的清桐隨手折下一樹枝，猛地一擲，別說，還真的就戳中了。
得意忘形的清桐揚起下巴，咧嘴就笑，「不好意思，手滑了。」
被盜用了臺詞的市丸銀：「……」
但是僅有兩尾還遠遠不夠，在市丸少年鍥而不捨的努力中，清桐無比憂傷，如果有神槍在就好了，保證一戳一個准。
這心思一重，話就藏不住了，幽幽地就鑽進了少年耳中，「銀啊銀，你怎麼還不變強？」
正在努力的市丸銀一頓，抬起頭，「你說什麼？」
清桐正懊惱著，聞言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沒什麼。」
此時夕陽已有大半沉入地平線中，少年微側著身，臉龐在光影中明滅半閃，帶著疑問的話語像是好奇心極強的孩子，「我怎麼覺得，清桐好像有很多秘密？」
少女調皮地眨眼，很是單純，「是啊，你想知道？」
少年的聲線亦是含著純粹的欣喜，「清桐會說嗎？」
歪頭思考了一下，「這個啊，要看你想知道的是什麼了。」
「是嗎？」
然後就沒有了言語。
兩人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般，極其自然地帶著魚回了家。
悠于 2016-1-13 12:50
死神
一晃又是好些天，亂菊少女這天興沖沖地跟清桐說，「今晚，我們一起去看煙花吧！」
煙花兩字輕易地勾起一些往事，男人的臉和女人的臉，漆黑的夜和璀璨的煙花……
清桐恍惚了一下，才聽到亂菊定定地睜著眼，在等待她的回答。
「夜祭嗎？」
「嗯嗯。」
「可以啊。」
「哈哈，太好了！我去問一下銀！」
少女蹭蹭地就往外跑，清桐看著她遠去的身影好一會，才拍拍自己的臉蛋，自言自語，「惡女退散，惡女退散……」
市丸銀自然也不會發對，夜祭是他們這些飽暖都不曾有保障的人，為數不多的娛樂。
亂菊少女興奮地將自己打扮一新，同樣也要求兩人換上她用好不容易攢起來的錢買的衣服。
清桐不愛麻煩，想也不想地就拒絕了。
亂菊少女很沮喪，「為什麼？」
她胡亂找了個藉口，「因為我太漂亮了，要是換了新衣服，就更是豔光四射了，到時遇到壞人怎麼辦？」
同樣拒絕的市丸少年更是乾脆，他笑意滿滿地道，「我的理由和清桐一樣哦∼」
清桐毫不遲疑地報以鄙視的眼神。
但是真正到了出門的時候，清桐還是禁不住亂菊少女的哀怨眼神，認命地換了衣服。當然了，她秉著「我不好過別人也別想好過」的優良精神，逼著市丸少年也換上了。
最後，三人無比友好地出發了——其實亂菊少女是建議手把手的，但是被另外兩人義正言辭不容商量地拒絕了。
清桐覺得如果真的要手牽手，她估計會忍不住掰斷市丸銀的手，相信對方也是這樣。
一如既往，每年的這個時候，流魂街就會格外熱鬧。
街邊的各類小攤看得亂菊少女眼花繚亂，看一樣就想買一樣，但是又顧忌到那瘦不拉幾的錢包，便生生忍住了。
在出門之前，亂菊少女就把這些日子以來攢的家底抽出了一部分，分作三份，權當這次夜祭的零花錢。
清桐之前從來不曾實實在在地拿到錢，別看她生來富貴，實際上手頭卻是一分錢都沒有。後來因為老頭子的一句話來到百年前，更是身無分文。這突然地得到了一筆錢，哪怕只是一筆小得不能再小的錢，她也忍不住……激動了……
結果被市丸少年輕飄飄地諷刺了，言下之意就是清桐就那麼點出息——那傢伙永遠能把話說得十分欠扁。
被看成小家子氣的清桐吊起眼梢涼涼地看了過去，再然後，市丸銀的那份零花錢就到了清桐手中。
清桐手中有餘錢，便很痛快地買了很多小吃——大多都是循著亂菊少女的眼光買的。不過不打緊，她不挑食，於是兩個女孩子餵食喂得很開心。
市丸銀無奈地抄著手跟在後方，腳步優哉遊哉，還有著那麼點懶洋洋。
吃得盡興了，清桐突然想起這個被剝削得一乾二淨的傢伙，良心發現地扭過頭，舉起手中的丸子，「呐，要吃嗎？」
市丸少年笑眯眯地咬了一顆，削瘦的臉頰鼓起一小塊，有些小可愛。
丸子上塗了厚厚的辣椒醬，清桐很是狡黠地彎了眼，「怎麼樣，好吃嗎？」不知道原委的亂菊同樣期待地望著他。
臉頰因為太辣而浮上了一小團紅暈，少年看著兩人，笑容略帶無奈，「好吃∼」
也不知道是否是因為這夜市的燈色過於柔和，清桐忽然覺得，這身處來來往往人群中的少年，笑容莫名地耐看了不少。
要看煙花，除了可以在屋裡，還可以在屋頂。
吃飽喝足的三人，輕車熟路地找到一處空曠屋頂，並排坐了下去。清桐在中間，左邊是市丸銀，右邊的亂菊。
放煙花的依然是志波家，這是流傳很久的習慣了。
第一朵煙花出現的時候，亂菊少女歡呼著搖清桐的手臂，「快看快看，很漂亮的煙花！」
清桐被搖得七暈八素，連連附和，「我在看我在看。」
看到第十朵的時候，清桐已經忍不住隨著市丸少年一樣，躺了下去，直直地面對這遼闊夜空。
背後的瓦片還殘餘著白日的暖意，躺下去讓清桐感到十分熨帖，舒服地眯了眯眼。
亂菊少女看得全神貫注，清桐不好意思打擾她，便跟市丸銀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在煙花大典收尾的時候，亂菊少女終於戀戀不捨地收回了眼光，轉過頭看著清桐。她的眼睛在夜幕裡亮得驚人，直望進清桐瞳眼深處，雀躍的聲音尚帶著煙火落地後的飄渺氣息，「以後，我們每年都來吧。」
每年，會持續多久呢？她處於遊戲之中，身不由己，自然無法知曉會是怎樣的結局，更無法保證一定會有結局。
因為無法肯定，所以語氣中帶了敷衍，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嗯。」
已經轉過頭的清桐沒有發現，少女眼中的欲言又止。
為什麼你總是一副，好像隨時會離開的樣子？銀也是，轉身的姿態從來那麼乾脆，乾脆得仿若決絕。
夜祭告終了，帶著截然不同的三份心思。
日子過慣了，便也過得快了。
很多時候，清桐其實是覺得這樣的日子不錯的，如果不是有時很想沖進屍魂界中央那座城的話。
想起那個冷冷清清的男子，女生便倔強地抿了唇，明顯有著小孩子撒嬌的意味。不過不奇怪，自出生以來，這孩子雖不是時時刻刻都粘著白哉，卻也不曾想現在這般，一別，遙遙無期。
有時不提，不是因為不想，而是因為太想了，深怕一說出口，就再也忍不住了，會不管不顧地往前沖。
沒有充分的理由，不能公諸於世的理由，讓這場可能提前百年的相見，一再延期。
而且，思念所及的，不止是生者，亦包括……逝去之人。
得了空的時候，清桐便不停地在南流魂街78區——戌吊到處瞎逛。她的目的很明確，找一個人，一個黑髮黑瞳的女子。
流魂街分為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從第一區到第八十區，隨著數字增大，治安和生活水準不斷下降。戌吊作為南流魂街第七十八區，是流魂街治安最差排名第三位。此地食水嚴重短缺，盜賊橫行，偷竊之事極其頻繁，食水被人標價出售，治安條件極差，生活水準很低。
在找人的過程中，清桐大大小小的架打了無數次。而每打一次，她的心就無法避免地涼一分。
那個溫婉而又柔弱的女子，帶著年幼的妹妹，要生存下去，究竟得吃多少苦，究竟得有多大的勇氣和決心？
所以後來，才會在實在太苦太累的時候，捨棄了尚在繈褓中的妹妹麼……
母親大人……
思緒不穩的結果，就是手腕處被傷到，而刀下之人已失去生機。
死在她刀下的虛多得不計其數，魂魄卻是第一次，即使這個魂魄並不是那般乾淨純粹。
忍住皺眉的衝動，清桐無用功地自我安慰道，遲早會習慣的。
然後，還是皺眉了。
就這樣晃了一整天，清桐按時回去，臉上的神情並無過大的落差。失望久了，也就無所謂再失望了。
亂菊發現了她手上的傷，驚叫一聲後快步地奔回屋裡，再出來時手中就多了繃帶和傷藥。
清桐很是淡定地看著她幫自己包紮，雙耳更是自動地過濾了少女一驚一乍的配音。
「怎麼這麼不小心，傷口那麼深，以後留疤了怎麼辦，你可是女孩子……」嘮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卻發現對方全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不由得佯作發怒，「喂，聽到沒有？」
回過神的清桐毫無被抓包的窘迫，笑得誠懇，「嗯嗯。」
亂菊少女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回屋準備晚餐。
同樣遊蕩了一整天的市丸銀剛好回歸，少年的身上仿佛還帶著殘陽的暖，披著一身橘黃闖進了兩人的視線。
他彎彎的眉眼，焦距落在已纏上厚厚繃帶的手腕，頓了頓，嘴角的弧度似溫似涼，「還是不要去作不自量力的事比較好哦。」
是提醒，還是嘲笑，清桐已經沒有多餘的心神去理會了，原因無他，只不過是因為少年的一句話，驟然讓她想起同樣相似的告誡——別去做不可改變的事。
是了，那個老頭子在她開始遊戲之前，就已經提醒過她了。
朽木緋真，一個原本在流魂街顛簸流離的女子，一朝偶遇屍魂界四大貴族之首的朽木家少家主，而後飛上枝頭變鳳凰，從此榮譽戴頂富貴加身。五年後殤，留一女。
寥寥幾句話，就概括了這個女子短暫一生中的悲歡離合。
為人子女，怎麼可能會沒有心存妄想，怎麼可能沒有想要去改變母親命運的念頭？所以才會去找，哪怕半點線索也沒有找到，還是一直堅持。
奢望著有一天，能夠重逢，然後不再讓她難過。
但是現在，她明白了，不會有那個機會的。
只要她還有那個念頭，她就不可能會找到母親。如果一直那樣的話，再次相見，應該也只能是在母親大人嫁予父親大人之後了……
不過即使找得到母親，估計自己也無法說服她不入住瀞靈庭吧。母親大人性子溫婉，卻不代表沒有主見。
也對，一個能頂住上層壓力和悠悠之口嫁入朽木家的女子，又怎麼會是軟弱之輩呢？她有她自己的堅持，即便那堅持需要付出昂貴的代價。
這樣的話，她找不找得到，其實意義都不大，關鍵還是在於母親大人自己。
那是她的婚姻，她的決定。
老頭子真正想說的其實是這個吧，清桐扯了扯嘴角。看來不得不放棄了……
不過，就算明白又如何，心裡的沉重也不是一時半刻能卸下的。
算了，不能去干擾母親大人的抉擇，那麼讓他們提前相遇總可以了吧？反正到最後還是會嫁，反正到最後還是會……死……
無法改變的既定命運，讓半大的孩子忍不住難過了。
「阿拉阿拉，怎麼突然一副要哭的樣子？不會是因為我的話吧？還是說這個——」少年俯低身子，三指輕捏起女生纖細的手腕，「很疼嗎？」
清桐抬眸，眼裡沒有半分淚意，除卻降生那回，她就沒有哭過，自小就是如此，父親再婚也是如此。
再難過也不會落淚，因為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銀，去當死神嗎？」
突然提起的話題，女生清亮的眼神，都讓少年不由得愣了一下，「怎麼會想到這個？」
「這個啊，」語氣聽起來有些漫不經心，「因為，有非找不可的人，有很想保護的人。」
市丸銀並沒有回答。
但三天后，他改變主意了。
因為他們出去覓食回歸後，便在離家不遠處的道路邊，見到了昏迷倒地的亂菊，還有幾個正在遠去的身影。
那是第一次，市丸銀遇見藍染。
也是第一次，清桐領略到了市丸銀殺意，宛如愛意般絕美的殺意。
「那個人看著有點眼熟呢，」他側過頭，眉眼彎彎，笑得凜冽，「清桐，我們去當死神吧。」
「好。」
最重要的人，怎能容他人來傷害？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
沒有機會的話，就創造機會。
沒有力量的話，就等到足夠強大為止。
十年，百年，千年。
蟄伏生世，定能等到弑殺的那一刻。
相視而笑的兩人，憤怒一致，決意一致。
市丸銀不會說，清桐更不會主動開口，離開的時候，亂菊很是慌亂地追在後頭，「銀，清桐，你們要去哪裡？」
兩人都沒有回頭，少年淡淡地說，「我要成為死神，變得強大。然後，讓亂菊可以不必總是流淚。」
不用看，清桐也可以想像少女悲傷至極的表情。記不得是誰說過，離開的時候別回頭，因為會把心落下的。
其實早就已經，落下了吧。
她貌似也開始無法，置身事外了……
再後來，亂菊也跟著進了真央。
三個人的笑容，從那一天起，就變得不一樣了。
怎麼說呢，年少的成長，有時總帶著那麼點，殘忍。
比賽
死神，就是為了保護魂魄，斬斷虛無，守衛屍魂界而存在的。
有戰爭就勢必有犧牲，這是自古以來的定律。
真央靈術學院，便是把那些有靈力的魂魄集中起來進行綜合培訓的地方，簡單點說，真央就是死神後備軍的搖籃。
但是在這個以武力為尊的屍魂界，實力就代表一切。因此即便知道日後將面對無窮無盡的敵人和各類兇險任務，還是有無數人趨之若鶩。
而進入真央的要求並不高，只需三個。
第一，身家清白。魂魄經過魂葬被送入屍魂界，技術開發局有專門的部門進行記錄，登記成冊，並且分配居住地區。報名參加考試的人需填寫資料，經核實無誤後，便可進入真央進行下一輪考核。
第二，思想正直。所謂的正直，其實就是要對瀞靈庭，不，應該說是中央四十六室絕對信服與忠誠。不過一般只要是沒有做什麼大凶大惡的事以及沒有發表過激言論，都是可以順利通過的。
第三，要有靈力。沒有靈力，一切都是扯淡。怎麼辨別是否擁有靈力，很簡單，看魂魄會不會餓。但是每個魂魄所擁有的靈力也是不盡相同的，有的強大，有的弱小，單看個人情況而言。
上述三個條件，其實算不得苛刻，但清桐偏偏就被為難住了。
資料，請問一個走後門（經由空間震盪而來）的魂魄，技術開發局哪裡來的資料？又上哪核實？
什麼意思？意思就是她朽木清桐，現在不僅有姓姓不得，還悲催無比地成了黑戶。
去解釋？要怎麼解釋，跟技術開發局的說「嘿，夥計，不好意思，我是從虛圈移民過來的」嗎？
一個魂魄落到虛圈，不僅沒成了虛的果腹之物，還活潑亂跳地回到了屍魂界？誰信？好吧，且不說他們信不信。光是憑這一點，總隊長的第一反應就肯定是讓隱秘機動去調查她的來歷，並且實行二十四小時監視。
所以說，沒有最悲催，只有更悲催。
而想要進入真央就讀，除了經過正常手續外，還有另外一條捷徑——由隊長級別的死神推薦而入。
黑戶清桐萬分悲催地選擇了第二條，也就是再走一回後門。
思來想去，清桐目前有交情的死神也只有志波海燕一個。不過幸運的是，對方雖然是副隊長，但是由於浮竹身體欠缺的原因，一直代為執行隊長職責。
於是經過一番挫折，總算聯繫上了十三番隊的副隊長。
「原來是你啊。好久不見啦，小鬼，最近沒有去偷西瓜了吧？」短髮青年爽朗地笑，大大咧咧地把手掌按上女生的頭，不客氣地亂揉一氣。
……那點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你們到底要記到什麼時候啊？！
忍，忍住。清桐耐心地勸慰自己，有求於人，態度一定要好一點。
「那種事自然是沒有了——海燕副隊長，請叫我清桐。」女生機械地揚起嘴角，「還有，我這次來，是有事想跟您說的。」
志波海燕呆呆地眨了兩下眼，然後坐回身子，雙手抱胸，閉上眼老神在在地點頭，神情凝重，「果然。」
啊？清桐一愣。難道……他已經知道了？
對方繼續沉重地說，「第八席說『一個女孩子在番隊門口徘徊許久，神神叨叨，且一副甚為嚮往但是又不敢的樣子，那是情竇初開的女生才會有的表現。說不定是來告白的。』」
清桐：「……」
「所以說——」志波海燕猛地睜開眼，眼睛閃閃發亮，「清桐果然是來向我告白的嗎？但是不行啊少女，」他又切換為語重深長的模式，「你還太小了。」
開、開什麼屍魂界大玩笑啊？清桐嘴角抽動，之所以一個人是因為無法將此行目的告知其他人，神神叨叨則是在思考著怎麼婉轉地表達自己的意思，躊躇那更是因為不知道你這個二貨好不好糊弄！
果然，她太高看他了。
於是女生陰笑著掀桌了，「你是白癡嗎？」
志波海燕的刺蝟頭被幾顆果子連續砸了幾下，正目瞪口呆地看著驟然變身的清桐，「冷、冷靜，我只是稍微開了玩笑。」
不客氣地送上一栗子，「不要亂開玩笑啊，笨蛋！」
鬧劇結束，志波海燕頂著一個大包，淚流滿面地寫好了推薦信。
將推薦信大致看了一遍，當觸及下方的落款時，瞳眼一縮，「不擔心嗎？什麼都不問，就幫我寫了推薦信。」
如果將來被推薦的人做了什麼危害屍魂界的事，推薦該人的隊長自然也難逃其咎。
黑髮黑瞳的青年抬頭，單手握拳撐著右腮，「不會的。」因為你不會是那樣的人。
聽出了對方的潛臺詞，清桐不由得一愣，「你究竟……」是從哪裡來的信心？
「直覺哦，只是直覺，不過我的直覺可是很准的哦。」大掌再次壓下，揉亂頭髮的同時，像是趁機灑下了一把陽光，心頭暖意微泛。
「嗯。謝謝。」
全心道謝，因為你信任。
不會背叛，所以我承諾。
拿到了推薦信，接下來就沒有清桐什麼事了。
因為一系列手續而感到麻煩的市丸少年不禁報以抱怨的眼神，「看到清桐那麼輕鬆，我可是很不平衡呢∼」
清桐沾沾得意地揚著手中薄薄的紙，「這你就不懂了吧，我可是天才，天才自然是不走尋常路的。」
被鬱悶到的市丸銀又默默地低頭填寫資料。
不過不久之後，清桐也鬱悶了。
核實資料這一關她可以免了，但是填寫還是要的，關鍵是名字。
姓氏……總不能沒有吧……
這不是活生生地遭人懷疑嗎？
思忖良久，一咬牙，清桐狠狠地寫下了四個字。
市丸清桐。
力透紙背。
靈壓測試也是不可避免的，因為這是分配班級的重要依據。
如現世的學校一般，真央也將學生分為精英和普通區別對待。
雖然有失公平，但是卻是必須的。
有對比就有差別，不同水準的學生放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就會產生優生和差生。
在優生覺得進程過慢的時候，差生卻會跟不上進度。
結果就是彼此的水準下降。
所以說，區別對待是必要的。既能為不同水準的學生制定不同的教案，又能增添壓力，鞭策優生，激勵差生。
市丸銀毫無疑問地去了精英班，清桐則是不動聲色地去了普通班。
不同結果自然是因為不同的目的。
因為想要變強，所以市丸銀選擇了精英班。但是清桐不一樣。
只要這樣，一步步接近就好。
直到，一伸手就能觸摸。
女生闔上眼，靜默片刻又睜開，彎了眼角。
看，這不是又近一步了嗎？
又是一年春來時，窗外的櫻花紛紛灑灑地落滿了一地。
呵，真想說一聲，好久不見……
真央靈術學院的全部教學內容分為鬼道、瞬步、白打和劍道。
鬼道和瞬步清桐自認為是沒有什麼問題的，自然她的表現也是中規中矩，沒有引來老師的特別對待。
但是到了劍道課就麻煩了。
「市丸清桐，你又出腳了！我說了多少遍，現在是劍道課，不是白打！」看著這個屢教不改的學生，老師抓狂大吼。
這該死的稱呼！忍不住又踢飛一個對練同學的清桐暗自撇嘴，乖乖地作懺悔狀。
切，什麼破劍道，還規定不許動腳。真是好笑，你在和虛對打時，對方會這麼守禮嗎？根據豐富的宰虛經歷，清桐很厚道地給上答案——不會。
「聽著，現在就給我到那邊去，五百次基本動作沒完成，不許離開！」
剛才被踢飛的三個學生頗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清桐提著竹刀走到一旁受罰。
下了課，清桐汗流浹背地攤在道場上休息，場上空無一人。
「啊拉啊拉，不會是又被老師罰了吧？」熟悉的聲音在空曠的道場上蕩開，激起隱隱的震動。「上次是因為遲到，這次是因為什麼？」
正暗中不爽的清桐聞言，齜牙一笑，動作俐落地翻身躍起，沒有預兆地就進攻了。被偷襲的市丸銀也不氣惱，幾個漂亮的躲避，挑起一旁散落的竹刀就開始反攻。
不得不說，接受過精英教育的市丸銀進步很快，全然已看不出半個月前的青澀身手。
但是可惜的是，他遇上了清桐。
淩厲的一個側踢，夾帶著颯颯風聲，市丸銀眼疾手快地橫刀，力道之大使得竹刀都彎出一個大大的弧度。
少年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後飛去。
收腳，大咧咧地將竹刀抗在肩上，清桐歪頭，一臉無辜，「呐，這就是我的答案。」
真是讓人防不勝防的攻擊方式啊，市丸銀起身，「其實清桐大可以不必身體力行的。」
清桐笑得憨厚，「那怎麼行，這樣可以讓你印象深刻一點。」
市丸銀：「……」其實是在報復我剛才的嘲笑吧？
「話說，你到底是來幹嘛的？」
「打擊你的。」
一陣詭異的靜默。
清桐起身，磨著竹刀笑得陰暗，聲音緩慢，「好膽子。」
「……」市丸少年佯裝害怕地退後兩步，「啊拉啊拉，真可怕。」
「不說就滾。」
「亂菊也來了。」
輕描淡寫的語氣，看不出真是情緒的眼。
「哦。」
就算很努力地追趕了又如何，最後也還是沒能阻止。
與劍道課截然相反，清桐在白打課就玩得很是痛快。四門功課中有一門出色，也不算惹眼。
對於必須拿一把沒有什麼殺傷力的刀，並且還不能動腳的劍道課，清桐著實沒什麼喜愛之情。
白打就不同了，喜歡怎麼動手就怎麼動手，愛踢哪裡踢哪裡，總之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打敗敵人。
這才是禦敵之道啊，爽快地踢飛對手後，清桐大為感慨。
當然了，她都是很有分寸地在一番「苦戰」之後，才「艱難」地踢飛對手。
白打課的風間老師頻頻點頭，雖然現在身手還不算很好，但確實是棵好苗子。
所以放學後的清桐被留了下來。
「市丸同學——」
清桐果斷地作了個打住的手勢，「叫我清桐就好，老師。」
風間被她那幾近懇求的眼神嚇得一滯，「好、好的，清桐同學，是這樣的，下一周我們學院有白打比賽，我想讓你代表我們班去參賽。你覺得如何？」
比賽？
某桐甚是直截了當，「有什麼好處？」
風間頓時激動了，「好處？代表班級參賽，是多大的一種榮耀，市丸同學，你知道嗎？這不僅是老師和同學對你實力的肯定，還是……」
雖然這麼想有些不尊重師長，但是真的是……很囉嗦。
當對方喋喋不休地陳列了一大堆理由後，清桐婉轉卻不失堅定地告訴對方自己尚且不夠火候，還請老師另找他人。
風間頓住，而後就是一臉「我早就預料到了」的表情，叉著腰，不掩得意地說，「清桐同學，你的劍道老師讓我轉告你一句話——如果不去參加比賽，期末考試就別想過了。」
「……」這是威脅對吧？
要知道，不及格對於掛著朽木頭銜的清桐來說，是極其可恥的一個詞。
好吧，反正也只是掛名參加而已……
一角
真央是半封閉式學校，家在瀞靈庭的學生都是身份特殊的貴族和死神家屬，自然能夠自由出入，而流魂街出身的學生在週末的時候才被允許回家。這也是貴族與平民之間的差別對待之一。
放假的第一件事，清桐就是把真央的校服換了下來。沒辦法，這玩意兒實在極大地衝擊了她的審美觀，就好比她父親大人對隊長羽織的鄙視態度。
不得不說，兩父女在服飾這方面的看法都驚人地相似。
亂菊也來了真央之後，流魂街那裡自然就沒有所謂的家了。一時間，清桐很有衝動回朽木宅一趟。但又知道這不過是個異想天開的想法。
真是越活越失敗了……
有家歸不得，某鬱悶的孩子只好到處瞎逛。
逛著逛著，還真的讓她碰上了點熱鬧。
在屍魂界，熱鬧的事不多，其中占首位的就是打架了。
只是這回的主角清桐還是第一次遇到。
跳上角度絕佳的屋頂，恰恰好一眼就瞥見戰鬥中心的男子。
佩著刀卻不用刀，就這樣空拳赤腳地，將對手絕不留情擊倒在地，骨肉相撞的悶聲，牽起了嘴角的弧度。
挨了打，不呼痛也不倒下，反擊的力度和速度永遠只增不減。
毫不畏懼，如尋找著對手的猛獸。
白色的短身和服，露出肌理流暢的四肢，舉動間足顯身手矯健。
男子向後歪頭，望向戰戰兢兢的敵人，眼梢挑起的鮮紅，是興奮至極的殺氣。
這大抵就如同他所信仰的一樣——戰鬥以及它所帶來的痛苦，對於我來說這些就是所謂的活著的感覺。
渴望強大的對手，渴望痛快的戰鬥。
連享受戰鬥的表情，都跟更木劍八如出一轍。
似有所感，清桐略偏了視角，對上了一雙帶著興味的眸子，那眼光來自一旁自始至終都沒有動作的男子。
觸及來人的五官，清桐失神了幾秒。
以後的十一番隊五席，如今只著一身白底印花的浴袍，衣衫整潔，眉梢眼角尚且沒有日後的瑰麗顏色，白淨一致的臉龐，略顯青澀，倒有另一番清秀感覺。
斑目一角，綾瀨川弓親。
日後十一番隊赫赫有名的一對搭檔。
一個會在戰鬥之前為敵人跳踮腳舞，一個會對敵人宣揚他的美學。
然而都一致的是，對敵人以及自己的狠絕。
誓忠更木劍八的緣故，只因為對方的戰鬥理念契合他們兩人的信仰。
兩軍對陣，要麼你死，要麼我活。
若我僥倖不死，那麼你便一定無法安存。
在清桐愣神的這幾秒，弓親已經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她身邊。
男子清雋的面容，少了印象中的嫵麗，嘴角笑意輕淺，「是位可愛的小朋友呢。」
面對突如其來的搭訕，女生只無害地眨了眨眼，扯出一個自以為良善的笑，「謝謝誇獎，你也不賴。不過——不去幫忙嗎？對方的人看起來有點多哦。」
手指方向的盡頭，是被包圍起來的男子。
弓親順勢看了過去，平和的語氣聽起來像是聊家常，「啊，那是那傢伙的戰鬥。一角現在肯定很興奮，我不能去妨礙他——而且，一角他，是一定不會輸的。」
果然如記憶中那般呢，清桐的眉眼又彎了幾分，真是一對對彼此都極為瞭解並且信任的拍檔。
點頭，「你對他很有信心嘛。」
「呵呵。」
不予置否的笑，是理所當然與不容置疑。
「你們一直都這樣到處打架嗎？」
男子略略橫眼，波光流轉，「你們？我可不像一角那樣，是個只會打架並將自己弄得醜不拉幾的傢伙哦。經常看著一群醜八怪，眼睛會遭毒害的。我可是信奉拒看醜八怪主義的——那麼小朋友，你怎麼會在這裡？」
懷疑的原因幾乎不用思索。
在流魂街見到這般的場景，就算不害怕，為了自身安危，也一定不會靠近。膽敢這樣靠上前的，勢必對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對於莫名其妙出現的新面孔，警惕在所難免。
清桐很老實地回答，「哦，這個啊，沒事隨便逛逛。」
對方自如的神色告訴他這個答案並不是虛假的，但為什麼他還是不由自主地無言以對了……
就在兩人隨意搭話打發時間的同時，那邊的男子也開口了。
笑意染開，豔紅的眼角和發亮的光頭，都如他的語氣那般囂張，「記住了，我的名字是斑目一角，是即將打敗你們的人！」
然後便是不斷的進攻和反攻。
恐嚇，尖叫，呻吟。
無論如何的以多敵少，最後站著的身影，都只有一個。
斷垣殘壁的背景下，男子吊著眼角，極為乖戾。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戰鬥，弓親照常若無其事地跟在其後，聲音輕快地調侃，「擦一下臉會比較帥哦。」
橫劍於肩，很沒形象地掛著雙手的一角粗魯地抹了一把臉，連個眼神也不給，只直直地向前走，很認真地埋怨道，「真是弱小。」
「一角，你再這樣下去，這裡都沒有人敢跟你打架了。」
「那我就到隔壁區去！」
太過熟悉這位搭檔的性子，弓親一點也不意外他的回答，只在與屋頂的清桐擦身而過時，微仰起頭，「如何？要一起去玩嗎？」
直白的邀請，絲毫不掩對女生的興趣。
聳肩，清桐蹲下，指著小光頭擦傷斑斑的臉，笑嘻嘻的樣子一派天真爛漫，「一角君受傷了，不去治療嗎？」
「切，這點小傷……」被小看了的男子不爽地瞟向弓親，「弓親，這小鬼哪裡來的？」
「你說哪裡來的？」弓親儼然一副看戲的姿態，「是剛剛遇到的哦。」
聽出他話中的深意，一角果然興致勃勃地掉頭，「喂，小鬼，你夠強嗎？」字裡行間無不透露著「來痛快地打一場吧」的意思。
深知對方是跟更木劍八一樣的戰鬥狂，清桐可不敢逗他，忙擺手撇清，語氣無辜，「我可還是個小孩子哦。」
確實外表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沒錯，但是在屍魂界，最不應該犯的錯誤就是以貌取人。
看似枯老的老人可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天真的小孩可能是最心狠手辣之人，有時面目不善的，說不定才是真正無害的人。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無聊與破落，誰知道這副皮相下，會是怎樣一個面目全非的靈魂……
放棄和氣詢問的男子，直接拔刀上前。
動用武力的方式的確有點粗魯，但有的時候還是挺管用的。
寒光劃過，夾帶的是毫不留情。
連連後跳三大步，與一角拉開一個安全距離。
「好險好險，差點就砍到了呢。」清桐輕呼，笑容狡黠。
男子咧嘴，「切，怕死就乖乖回家待著。」一如既往，用最刻薄的話語挑釁著對手。
突然就靜默了兩秒，女生再度開口，「嗯？不打算道歉嗎，禿子？」
嘴角的笑還沒有斂起，說出的話語卻莫名地帶著絲絲涼意。弓親凝神看了一下，也挑起了笑意，真有趣，這是……生氣了吧……
「禿子？小鬼，你說誰是禿子呢？」這兩個字也精確無比地切中了對方的心窩。一手握刀，一手握鞘的男子半蹲身子，面容猙獰，身姿淩厲得仿若即將破弦而出的箭。
踮腳支在高高的樹梢上，清桐淡漠地垂下眸，居高臨下。
生氣了。
做出偷襲這等卑鄙可恥之事也就算了，居然還不肯承認錯誤，更可惡的是，還口出狂言地說什麼「怕死就回家待著」……
回家……
不可原諒。
向來不大動喜怒的孩子，罕見地生氣了。
其實不用打也知道，尚且不會瞬步和鬼道的一角，無論如何也是不敵清桐的。
粗糲尖銳的樹枝擦過臉頰，霎時多了一道血色傷痕。
手上，頭上，都不例外地多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傷痕，雖不致命，但卻是恥辱的印記。弓親原本戲謔的眼神也逐漸凝重了起來。
沒有被強大的對手嚇倒，傷口越多，男子越是興奮，似乎一切的傷痛都與之無關。
最終——「啪嗒」，輕微的斷裂聲，隨著淺長的傷口出現的，是斷成兩截的樹枝。
心中積攢的鬱悶似乎也跟著這樹枝消散了，清桐隨手丟開手中的半截樹枝，一屁股坐下，「好累，不打了。」
不斷喘著氣的男子咬牙，眼神兇狠，「喂，你這是什麼意思？瞧不起我嗎？」
「才不是，」發洩了怒氣的清桐面無表情地對上一角兇神惡煞的目光，視線在他傷痕累累的身上逡巡，若無旁人地數了起來，「一，二，三……十三，一共是十三處。」
「什麼？」
「如果我的手中握著的是刀，那你就得死十三次。」
明明是狂妄的言語，但卻是再附和事實不過了。名為斑目一角的男子，頭一回遇到了如此強悍的對手。
絕對不承認自己是因為對方一句「回家」而發脾氣的孩子站起身，最後瞟了一眼狼狽不堪的一角，心裡一時舒爽了不少。
「喂，站住！」竭力喝住要離去的身影，「為什麼不和我決戰到底，為什麼，不殺了我？」
「把敵人弄得血琳琳是非常醜陋的行為呢。」清桐頭也不回地揮手，「而且，我也沒空陪你這種傢伙玩。至於為什麼，想要答案的話，就去更木區吧。」那裡會有個強大的男人，一個叫做更木劍八的男子。
「等等，告訴我你的名字！」
頓了頓，「我叫清桐，朽木清桐。」為什麼會告訴他自己真正的名字，這大抵也是，出於對強者的尊重吧……
想要變強的眼神，很熟悉不是嗎？
孩子單薄的身影遠去，一角還在短暫的迷惘中。
弓親上前攙扶住體力不支的夥伴，「輸得很慘呢，一角。」
「哼。」意義不明的音節，是紊亂的心緒。
「要去嗎？」
「廢話。」
這場相遇，對於清桐而言，不過是個小小的插曲。但卻對一角兩人來說，卻是改變命運的邂逅，也註定了日後必定還再有羈絆。
而現在的清桐，沒空去理會那些雜七雜八的事，她正對著一屋子的人，頭疼萬分。
「我說，一定要賽前培訓嗎？」
詢問的物件是在場唯一認識的市丸銀。
少年姿態悠然，「那是當然了。」
「真是麻煩……你也參加了白打？」
「不止喲∼」
所謂的比賽，其實不單單局限于白打一項，而是包括鬼道、劍道和瞬步在內的全部教學專案。
比賽的目的，不外乎兩個，一是該屆考察學生的總體情況，順便鼓動一下學院的競爭風氣，二是讓隊長們對目前比較出色的學生有個大概的瞭解，好方便日後的人才招攬與工作安排。
這是每年都會有的慣例。當然了，隊長們主要的考察對象還是即將畢業的五、六回生。他們這些才一年級的不過是個走過場而已。
不過饒是如此，這場大規模的比賽對於每天苦學的學生們而言，也是相當值得期待的一件事，嗯……因為有點類似於……課餘娛樂。
清桐的其他三門課表現一般，只有白打還算拿得出手。精英班出身的市丸銀則不然了，四門毫無意外地全部參加。
額外補充一句，精英班的幾乎每個人都參加起碼一項。
對此，清桐表示佩服異常。
這惺惺作態的樣子讓市丸銀看不過眼了。早在兩人還沒有進真央之前，她就已經展現過瞬步了。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學會以及在哪裡學會的，但若要說實力，相信在真央已是無人能敵了。
面對市丸少年毫不掩飾的揶揄，清桐的回答很是忿然，「我可不能上，這不是擺明瞭欺負小孩子嗎？」
市丸銀靜默片刻，「那為什麼還參加白打？」
清桐也靜默了，「……特殊情況特殊對待。」
「所謂的特殊情況，是指考試不及格嗎？」
「……閉嘴。」
悠于 2016-1-13 12:50
玩笑
訓練時間清桐一直相當之低調，事實上她也高調不起來，因為提不起精神。
不是她自負無人能敵，只是在經歷過一段刺激無比的戰鬥生涯後，這些乾巴巴的一回生實在是沒什麼看頭，包括……精英班。
但是，一個人如果過分離群的話，他要麼是極優秀，要麼是極差。或許我們可以說是高傲又或者自卑。
顯然，精英班的人不認為清桐是前者。這般的自信是有道理的，畢竟能在這麼多學員中躋身精英班，本身就是一種資本。
「呐，市丸銀，不過才兩天，身手又有進步了嘛。」休息時間的男生們，總算不肯安分地歇一歇。
「小林君，木村君，池田君。」客套的寒暄，擅長偽裝的少年從來樂此不疲。
「那個女生是你妹妹嗎？」木村抬了抬下巴，指向角落中的女生。
之前在虛圈因為光線問題，清桐還以為自己的發色突變成浮竹那般的純白，但來到了屍魂界才發現，原來竟是和市丸銀相近的銀紫色。
這種顏色並不常見，因而單從發色看，兩人說是兄妹也不可疑。
對方明顯話中有話，市丸銀停下手中擦汗的動作，抬頭，在看得幾個男生都一陣不安之後，才悠悠地開口，「沒錯，是妹妹喲。」
聲音輕忽得有些不真實。
這個年紀的男生們，喜歡爭強好勝卻又不懂得內斂，有些事明知不可為卻還是想去嘗試。
其中塊頭結實的池田頓時不懷好意地問了句，「市丸同學這麼厲害，想必妹妹也是不差的吧？」
略略偏頭，看了一眼正拖著下巴百般無聊地看著同班同學對打的女生，市丸銀的回答有些意味不明，「誰知道呢∼」
「那不介意我們去指導一下吧？」說這話的目的自然不可能是真的為了去指導一個同學，繞來繞去不過是為了——挑釁。
妹妹遭到為難，做兄長的勢必不會坐視不理，但又因為他們的「好意」而無法理直氣壯地指責，最後只能打碎牙齒和血吞。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打破那總是一成不變的笑臉了。
這想法確實是好的，而且通常情況下也會奏效。但是，他們遇到的是一對偽兄妹不說，按照市丸銀的頑劣性子，不落井下石已是難得，更別說挺身而出了。
果然，看穿他們把戲的市丸銀，佯作為難地想了想，猶豫著說，「還是不要了吧，清桐她，脾氣不是很好呢。」
脾氣不好？那就更好不過了，「指導指導」不就好了麼？幾人互相對視了一下，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笑意，木村當下清了清嗓子道，「不要緊，女孩子嘛。」
本來就沒打算按他們的劇本演下去的市丸銀從善如流地接道，「既然幾位那麼堅持，那舍妹就拜託你們了。」反正他只要知道，最後吃虧的怎麼樣都不會是她就好。
一切都如他們所料，但事情順利得過頭了，池田幾人都有些不安。不過一想到可以讓向來備受老師讚揚的市丸銀吃癟，這一點不安又立時被拋諸腦後了。
天真而無知的年齡，不知道真正的陷阱，才是存在於這些他們自以為把握之中的言語。
就這樣，很安分地坐在一旁的清桐，轉眼就被「哥哥」拉進了風波中心。而她本人對此還一無所知。
但是不要緊，因為她很快就知道自己又有麻煩了。
「市丸妹妹∼」
因為姓氏問題，清桐同其他人交流時，一般都會誠懇無比地請他們直呼自己的名字。當然了，有些人還是用姓氏稱呼，但這個所謂的「市丸妹妹」，卻還是頭一回聽到。
很不爽。
這是清桐的第一感覺。
不過從這個稱呼方式，也可以得出一些資訊。一般用「××女兒」，「××弟弟」這種名字加屬性的稱呼方式的時候，就意味著來人跟名字的主人是相識的。所以——
跟銀毛狐狸有關。
這是清桐的第二感覺。
「那個，請問你們是？」成績一般，言談不多而有禮貌，是清桐對外的一貫形象。
「我們是你兄長的同班同學哦，應邀來指導你的白打。」三人都很有風度地作了自我介紹，怎麼說面對的也好歹是清秀女生一個，基本禮貌還是要有的。
貴族階層的孩子，自小最常玩的就是文字遊戲了。市丸銀什麼性子，清桐哪裡不清楚，自然不可能天真地以為對方真是受了市丸銀的拜託而來的。
聯繫這三人的語氣神態還有市丸銀的高調作風，如果沒料錯的話，她大概是受了……無妄之災。
因為嫉妒但又不敢直言挑戰，所以找了她這個「妹妹」來開刀，而身為「哥哥」的，不僅不加以阻止，還推波助瀾麼？
卑鄙無恥的市丸銀……
涼涼地望了過去，剛好也看到對方「關心」的視線，清桐頓時牙根一癢。
呆滯，低頭看似無措，「這個、這個怎麼行呢，太麻煩各位了，實在是過意不去。」
對方出乎意料的羞澀和體貼讓三人一時有些訕訕然，畢竟都不是大奸大惡之人，特意來為難一個小女生，似乎有那麼點……卑鄙……
小林和也咳了兩下，「也不會啦，就是順便指點指點，反正我們都沒什麼事。」
其他兩人連連附和。
聞言，清桐猛地抬頭，一雙大眼睛閃閃發亮，語帶驚喜，「真的嗎？」
在得到三人一致的點頭後，清桐又接著星星眼攻擊，「要和幾位對戰，我、我實在是沒有信心——但是，我經常聽兄長說精英班的各位都非常厲害。所以我，一直都很想親自觀摩你們的對戰，相信兄長也不會反對的，可以嗎？」
女生這般懇求中帶著幾分可憐楚楚，能拒絕麼？
於是一番陰謀就這樣被三言兩句岔開，皮球再次被踢回市丸銀那邊。
市丸銀聽完幾人的簡短對話，難掩欣賞地向清桐瞥去一眼。
清桐依然保持著那個小姑娘形象，羞澀地回以一笑。
隔著幾個綽約身影互望的兩人，皆是眼神複雜，各表自心。
收回視線，市丸銀爽快地點頭，「好啊。」
由於之前他的優秀表現，老師特意讓他在訓練中擔當指導班長，負責指點其他同學，是以幾人一直沒能和他正是對陣。
現在有了這麼個機會，自然是求之不得，外加一丁點……畏懼。
「不好意思，因為還有不少同學需要幫忙，為了省時間，幾位還是……」少年聲音溫和，吐出的言語卻是全然不同的狂妄，「一起來吧。」
尊嚴受到挑戰，三人怒了。但是出於對市丸銀實力的忌憚，結果還是一起上場了。
只是能讓眼高於頂的清桐勉強贊同的市丸銀，又哪裡是多兩對手腳就能輕易打敗的。
有一種人，他的成長速度遠不是一個可怕足以形容的，越是苛刻的環境，他就成長得越快越好。如同不知名的野草，哪怕只是隨地一擲，也能繼續自己的頑強。
以一年時間就從真央畢業的少年，從來就不是普通的標準能夠衡量的。
同樣是懷著不可對人言的目的，比起清桐不動聲色的滲入，市丸銀卻是從一開始就以一種極其強硬的姿態介入眾人眼中，一低一高，一暗一明。
當三人都躺在地上呻吟的時候，市丸銀還很好心地問上一句，「需要繼續嗎？」
在得到一致的搖頭否定後，少年略帶遺憾的聲音席捲了整個練習場，「這樣啊，好可惜∼」然後偏過頭，直直地面向另一側的清桐，「那麼，清桐看清楚了嗎？」
光線從牆上高高的窗戶斜斜打下，明亮了道場中央的同時，也讓四周更為黯淡。止步于那圈淡淡白光邊緣上的少年，身形纖細，聲音溫淡。
有那麼一刹那，清桐眼中市丸銀的身影，不期然地，便與日後那個強大莫測的三番隊隊長重疊一起。
眾人皆是不由自主地呼吸一窒。
有了此只實力斐然又狡詐無比的狐狸鎮場子，此事之後，練習場的氣氛嚴肅了很多。
那三個故意找茬的男生，似乎是因為傷及筋骨，需要暫時休息一段時間。
而清桐也樂得清閒，每次都拉了同班一個叫相澤平的男生，進行著不痛不癢的練習。
見到眾人發憤圖強的積極態度，指導老師連連點頭，表示非常滿意。
比賽快來臨的時候，清桐一掃之前的漫不經心，明顯地有些不自在起來。
這一點連木訥的相澤平也瞧了出來，停了下來，表情有些不安，「清桐桑，你是哪裡不舒服嗎？」
不舒服？清桐莫名地抬頭看他，轉念才明白是自己的心不在焉讓對方誤會了，於是順水推舟道，「啊，那個，昨晚睡得不大好，有點累。」
相澤平果然很善解人意地要求休息一下，清桐又開始坐在地上發呆。
累了不過是個藉口，真正的原因，其實正是因為即將來臨的比賽。
擔心贏不了自然是不可能的，她對自己的實力還是相當有信心的。忐忑的根源，在於要觀賽的隊長們。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現在的六番隊隊長，應該就是曾祖父朽木銀鈴，而副隊長，便是素未謀面的祖父朽木蒼純！
在清桐降生不久之後，朽木銀鈴便到了不為人知的地方隱居，連她也只見過這位曾祖父數次。朽木蒼純則是在她尚未出生時便在任務中犧牲。
對於這位祖父大人，清桐知之甚少，只聽聞雖然不若父親強大，卻是個極其溫柔的男子。
現在一下子兩位長輩都要來，明知對方並不知道她的存在，還是忍不住不自在了。這是一種忐忑中帶著期待的矛盾心情。
她心智早熟，朽木家驕傲的天性也讓她對每一場戰鬥都全力以赴。不管對手強大與否，孩子都如其父親一般，絕不退縮。如今，即使無法將身份公諸於世，她也想以自己的方式，在屍魂界十三番隊隊長的見證下，維護朽木家的榮譽。
其實所有的孩子都是這般，也許他們還不懂得什麼是榮譽，但無論是怎樣的稚齡，都希望在長輩面前展示一個優秀的自己。
面對血脈相連的至親，清桐總是難掩她孩子氣的一面。
真是期待啊，這場比賽……
一旁的相澤平看清桐發呆，擔憂不已。練習結束後他特意去詢問了四番隊的卯之花隊長。
卯之花掛著她那聞名屍魂界的聖母笑告訴相澤平，「最近就很多人有這種跡象，據我們觀察，用現世的說法，大概叫做賽前綜合症。」
「賽前綜合症？」
「嗯，也就是說……」卯之花隊長很盡職地將症狀大概描敘了一遍，最後建議相澤平，「如果身邊有朋友出現這種情況，請千萬要溫言開解。當然了，最好是找關係比較親近的。」
接下來的事情，我們就可以想像到了。相澤平同學出於對清桐的關心，找到了「哥哥」市丸銀，委婉地說明了情況，末了，希望他能夠抽時間去開導一下正焦慮中的「妹妹」。
市丸少年聽得一愣一愣的，在對方誠懇的目光中，扯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好啊。」
所以當清桐在即將離開卻被市丸銀截住的時候，還是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有事？」
市丸銀笑眯眯地點頭，「聽說你最近得上了那個，恩……」少年假裝思考了一番，「哦，賽前綜合症，我是特意來開導你的哦∼」
賽前綜合症？誰來告訴她，她什麼時候得上了這個亂七八糟的病？
好吧，先不管這個病是怎麼來的，她現在瞧著市丸銀一臉看笑話的表情，就非常的不爽。於是——
女生憂鬱地投眼遠方，「事實上……」
對方一副「事情說來話長」的語氣，成功地引起狐狸的好奇，「嗯？」
「我並不是在擔心比賽的事情，而是因為隊長們……你知道嗎，我可是已經對總隊長閣下……」
狐狸湊近了一點。
清桐眼裡溢出惡作劇的光芒，拉長了腔調，「傾、慕、已、久咯∼」
「哐當」一聲，不僅是狐狸掉下巴的聲音，還有門外數人的撲地聲。
不好！
清桐第一時間沖出去，卻只來得及看到幾個逃跑遠去的身影。
都是真央的學生。
相比清桐的呆若木雞，市丸少年卻是難得發自內心地笑了。
這下子，可玩大了……
祖父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等到比賽正式來臨的那一天，「真央某一回生傾慕總隊長閣下多年，甚至為了能夠進一步瞻仰總隊長的風姿而拼力擠入真央」的傳聞已經差不多傳遍了整個瀞靈庭，流魂街裡一些消息靈通的也都是略有耳聞。
本來一直打算低調行事的清桐，便是因為這麼一句無心的惡作劇話語，生生將自己推到了風尖浪口。
自己把自己坑了，更是有氣無處發，因而某孩子近些天鬱悶得要死，連到了比賽這一天，一張臉也還是黑不溜秋的。
市丸銀向來是不忌憚火上澆油的，單憑那張無心也自帶三分深意的笑臉，便能輕易地達到嘲笑人的功效。所以某個正在鬧彆扭的孩子最近也很不待見他。
不過好在他也識相，沒有沒眼界到經常在清桐跟前晃悠，一直到了今天，比賽正式開始，兩人才算又碰了一次面。
「早上好喲∼」
「哥哥」這麼親熱地打招呼，做「妹妹」的怎麼也不能置之不理，由是清桐即使知道他是故意引起他人注意，還是咬牙板著一張小臉點了點頭，權當致禮。
果然，不少人或明裡或暗裡地看了過來，頓時會場一小片議論聲。
出生於名門世家，清桐自小便沒少被行注目禮，但她可沒習慣到可以讓人隨意指點議論，因此這幾天都罕少出門。今天可以說是事情發生後第一次在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
她幾乎不用怎麼用心就能聽到那些人的驚訝之聲。
「看，就是她就是她，聽說就是那個對總隊長閣下一見傾心的女生。」
「在哪裡——啊，是那個銀紫色頭髮的女生嗎？不會吧！」
「長得很可愛呀……」
「總隊長閣下真是魅力不可低估，連小女生都被迷得神魂顛倒。」
「就是說啊……」
不就是說了一句「傾慕已久」麼？怎麼就變成了一見傾心了？
閒言碎語入耳，清桐差點沒飆過去一個白雷，將這些長舌男女一波掃平。
唉，真是無與倫比的想像力與傳遞力啊……
何謂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她今日算是見識了。
好在沒過多久，隊長們就齊齊出現了。眾人的注意力頓時去了一大半。
清桐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趁機平穩了一下因即將得見親人而波動的心緒。
京樂春水到場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左右張望，想要見識一下傳聞中那個對總隊長一見傾心的女生。
雖說山老頭活了兩千餘年，功勳不少，而且一身肌肉還是有些看頭的，但是畢竟也算是古董級別的存在了。所以他很好奇，到底是怎樣一個女生，竟然這般的……重口味……
不過在人山人海的道場裡，這無異於大海撈針。大叔一時挺是失望地感慨，「人還是一樣多呢，好想見見那個可愛的女生……」
身為好友的浮竹哪裡不知道他的心思，見學生們都往這邊看，只能哭笑不得地壓低聲音，「不要心急。聽說那個女孩子身手不錯，初賽和複賽應該都沒什麼問題，最遲等到下午的決賽也能有機會認識的。」
京樂春水這才壓著帽檐嘖嘖地歎了兩聲，「真是期待。」
按照慣例，比賽之前要先請作為真央創始人的總隊長發言。
山本元柳齋重國拄著拐杖，一臉嚴肅地走上前。對於傳言，他自然也是有所聽聞的，不過老人家見多識廣，這麼點殺傷力的新聞，充其量只能讓他新鮮一下。
只是，多少還是有那麼點，咳咳，好奇的……
發言千篇一律，無非是鼓勵學生們謹記死神的使命，要好好努力將來為屍魂界效命云云。
大夥很給面子地鼓了掌之後，比賽就算是正式開始了。
初賽時，人選很多，為了節約時間，所以比賽的區域也分好幾個。學員們都是各自選了一個比賽區域看熱鬧，隊長們則是三三兩兩地聊著天。
初賽一般都沒有什麼看頭，真正值得期待的，是最後的決賽。
而如浮竹所言，一回生的比賽區域裡，清桐毫不費力地過了初賽和複賽，而後迅速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本來她還想瞻仰一下曾祖父和祖父大人的風采的，不過人實在是太多了，想著正反到了決賽的時候也是有機會的，所以索性暫時擱下這個念頭。
消失了的清桐去哪裡了呢？自然是……找吃的去了。
下午肯定有硬仗要打，不僅是眾人的視線攻擊，隊長中難免有個別好奇心很強的，所以吃飽喝足是很必要的。
用餐完畢，眾人大多數是遵循著平素的習慣午睡去了，畢竟下午還有更為精彩的比賽，養足精神才能一飽眼福嘛。
而清桐則不然。自打在虛圈走了一遭之後，她一掃之前有條不紊的生物鐘，已然養成了隨時隨地能入睡並且隨時隨刻能醒來的強大習慣。
宿舍是兩人一單位的，同住的女生清水加奈是個據說特意來體驗平民生活的中等貴族，平日裡雖然竭力表現得和善，但骨子裡的高傲還是會在有意無意地流露出來。
自小被捧著長大的清桐，自然沒有拿熱臉去貼冷屁股的自虐情懷。對於不過才是中等貴族的舍友，她直接選擇了無視。
以前在府中，清桐都很少為了什麼事去責罰下人，只要不觸及底線，通常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為此沒少被上川管家嘮叨，說什麼身為主家要有威嚴云云。
別看她平時笑眯眯的好像挺好說話，實則只要心思通達的人才知道，這破小孩其實是不折不扣的軟硬不吃，說白了就是沒心沒肺。
宿舍裡有不討喜的人，清桐還按照慣常的習慣，跑到了學校右後方的樹林歇息。那裡種了很多花木，名貴的，普通的，應有盡有。因而不論到了何個時節，都有盡然不同的一番景色。
清桐獨愛那裡的櫻花樹，恰好又是春櫻之時，落花繽紛，她一空閒就跑那裡小睡。
今天她依然是找到最大的那棵櫻花樹，熟練地找到舒服的位置窩了下去，合眼就睡。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間，就感受到一股陌生中帶著點熟悉的靈壓。
五感的敏銳使得她在還沒看清來人的時候，便已先一步讓身體行動起來。然而——
塵土微揚，轉圜成圈，肢體相觸，便是久違的溫暖。
一直保持著目瞪口呆表情的孩子，複雜的內心全部寫在那雙漂亮的瞳眼裡，滿滿地盡倒映著年輕男子雋秀的五官。
零碎的花瓣間，一大一小，默然相對。
黑色和服，身如勁竹，長髮披散，如墨入畫的眉眼，是再熟悉不過的雅致。
粹不及防的相遇，比任何的突發狀況都能慌亂向來心思老成的孩子。曾經設想的種種應對政策，在「突然」兩字之前，潰不成兵。
其實在不小心失足的那一刻，以孩子的身手，本來應該是能夠自救的，但無奈浮動的心緒萬千擾亂了一向機靈的腦子，於是跌落變得理所當然。
只是偶然相遇之人卻是眼疾手快地運上瞬步，接住了她。
像。
太像了。
像得她幾乎要以為這就是那個她闊別已久的懷抱。
若不是那眉梢眼角的柔和，若不是那牽星箝的位置不同，若不是這溫柔的舉止，若不是年齡不對……
饒是如此，雙手還是無意識地攥緊了對方的胸襟，指節都微微泛白。
幸好，這諸多的「若不是」，終是力挽狂瀾，留下了僅剩的一絲理智，然後，硬生生地壓下了那即將脫口而出的稱呼。
對著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孩子唇瓣開闔，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沒事吧？」
悅耳的男音，卻不是記憶中的聲調，也總算恢復了孩子的一點思維。
垂下眸，視線落在他右臂上的副隊長臂章，「沒、沒事。」
天生心思細膩的男子直覺地發現臂彎上孩子低迷的情緒，輕輕將人放下，笑了笑摸她的頭，「是嚇到了嗎？」嗓音溫柔。
不，不是他。
也對，那個天生驕傲的男子，從來不會有這般的溫柔語調。
現在站在面前的，是她素未謀面的祖父朽木蒼純，一個舉止優雅溫柔似水的男子。
「沒有。」清桐收拾好心情，抬頭，回了一個甜甜的笑，「剛才真是太感謝您了，朽……恩，蒼純大人。」
遺傳了朽木家優秀基因的清桐，笑的時候眉眼彎彎，唇紅齒白的，如細雨過後鬱鬱蔥蔥的嫩竹，自有一股清新秀致。
眼前的女生笑靨如花，朽木蒼純內心莫名地就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明明才初次見面，卻無緣由地對面前的女孩子有極大的好感，身為成年人的他，自然知道不是所謂的男女情愫。但正因為如此，才更覺得疑惑。
總似乎，有說不出的熟悉感覺……
搖頭，壓下內心的疑惑，溫聲問道，「你認得我？」
「恩，早上見過一次。」
笑，「你是幾回生？參加了比賽麼？」
長輩問話，清桐不覺地語帶恭敬，「是一回生，參加了白打比試。」
「不用那麼拘謹——」突然地，朽木蒼純似有所覺，「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名字？
清桐心裡咯噔一聲，低頭，以她自己也無法形容的複雜心情，緩緩答道，「清桐，我叫清桐。」朽木清桐。
朽木蒼純一臉恍然大悟，他的聲音帶上幾絲善意的調侃，「原來傳聞中的女生就是你啊，真是失敬。」
沒想到傳聞連戒備森嚴的朽木家都能滲入了，那瀞靈庭估計就沒什麼人不知道了。
「額、那個……」清桐默默黑線，她的名聲啊，都敗到家了……
曾祖父大人，祖父大人，父親大人，還有還在流魂街晃悠的母親大人，清桐愧對朽木家啊……
孩子氣鼓鼓的樣子略微可見，朽木蒼純悄然松了氣，這才像個孩子嘛，「時間差不多了，下午不是還有比賽嗎？」
經他這麼以提醒，清桐才驀地想起還有這麼一回事，難怪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看她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朽木蒼純哪裡還不明白，當下失笑，「好了，快走吧，不然遲到就不好了。」
清桐笑著應了，其實方才之所以特意提起那個傳聞，不過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吧？
果然是如管家所言，祖父大人，是個相當細心溫柔的人呢……
兩人一起出現在道場門口，立時又給留言增添了不少新的內容。
隊長們的坐席較遠，一時還沒察覺到什麼，八卦心強烈的學員卻已經忍不住開始互相交流起來了。
「那個不是總隊長閣下的傾慕者嗎，怎麼又跟朽木副隊長走在一起了？」
「你不知道，中午有人在小樹林那邊，還見到她被人抱在懷裡，聽說……」聲音壓低，「那人看著有點像朽木副隊長！」
「真的假的？！」
清桐面無表情，她想劈了他們，真的。
這還沒擺脫總隊長閣下呢，轉眼又把她和祖父大人扯一起了！這些人到底是有多空虛寂寞啊？！
眾人的小聲議論，朽木蒼純雖聽不甚清晰，卻也大概猜得七七八八，在走回隊長席之前，伸手，好笑地拍了一下女生的後腦勺，頗有撫慰之意，「比賽，加油了。」
感受到他的關懷，清桐略略側臉，噙笑點頭，眼神清明。
另一頭的朽木銀鈴，自是也注意到了兒子的動作，清桐大大方方地迎上老人家的視線，微微躬身，行了個極為恭敬的禮。
曾祖父大人。低頭的瞬間，孩子心裡默念。
六番隊隊長極小幅度地點了下頭，而後各歸各位，決賽開始。
覺悟
因為決賽人數不多，所以比賽的場地便轉移到了另一間較為適中的道場。
隊長們設塌兩旁，可以很清楚地觀賞整個比賽過程。
而由於空間有限，其他學員只能擠在外邊，勉強算是圍觀。
清桐眼尖地發現如今應該還是五番隊副隊長的藍染並沒有出現，而留著一頭齊留海金髮的死神正懶懶地靠在軟榻上，齜著牙笑得自以為光芒萬丈。
不過，此時的平子真子已經對自己的副隊長有所懷疑了吧？那麼，藍染是故意找藉口不來好去謀劃自己的大業還是被自家隊長故意支開？
不管怎麼樣，現在是藍染應該在興致勃勃地準備開始他的實驗了，那個虛化的實驗。
說實話，清桐還是相當欣賞現在的五番隊隊長的。
能夠在眾人都被迷惑的時候，敏銳地察覺對方的偽裝，單憑這一點，就已是十分難得了。要知道，藍染可是連總隊長閣下都欺騙過去的存在呀。
而且在後來同伴們身處險境的時候，還能那麼堅持地抵抗體內的虛化，不得不說，是個意志力十分堅韌的男子。
雖然說遇到可愛女生就說是初戀女友這一點著實有些讓人無語，不過好歹，咳咳，瑕不掩瑜嘛……
大概是注視的時間過久，原本懶洋洋地說著話的平子真子攸地轉過頭。
清桐一時不備，只好呆呆地巴眨了一下眼睛。見狀，平子真子嘴巴咧開，露出一整口整潔的白牙。
賤兮兮的笑容實在挑戰清桐的心理承受能力，基於對方的隊長級別的存在，她唯有默默地掉頭，看向其他隊長。
這一看，還真看到了挺是好笑的一幕。
現在的九番隊隊長是六車拳西，還是典型的熱血青年一個，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時常被自己那個愛撒嬌的副隊長弄得青筋暴發。
而此刻，一副外星人打扮的久南白，恰恰好就因為一些小事而正在地上打滾撒嬌。
「小白白，好無聊，我們出去玩嘛∼」
平時勸架的幾個屬下都不在，拳西右手握住左手，顯然正竭力在忍住暴揍自家副隊長的衝動。「宰了你……」
京樂還是一如既往地維持著他那中年大叔的腔調，「久南副隊長還是那麼活潑啊∼」
六車拳西目角猙獰，「這是哪門子的活潑啊？！」
「先不要生氣，六車隊長，」浮竹笑容謙和地哄著賴在地上的久南白，「好了，久南副隊長，在地上打滾可不適合副隊長哦∼學員們可都看著呢，還是快點起來吧。」
不管部下怎麼折騰，總隊長閣下還是一副我自不動安如山的表情。
潑皮的久南白，暴怒的六車拳西，看戲的京樂春水，無奈的浮竹……
彼此間的相處都很是有愛，清桐看得樂滋滋的。
恩……百年前的隊長陣容跟百年後的差別很大，除了總隊長，卯之花烈，京樂春水和浮竹十四郎之外，其他番隊的隊長都已然不同。
說來，這都還要歸功於藍染啊……
人員都陸陸續續地到齊了。
接下來，裁判宣佈參賽選手，對戰名單以及比賽次序。到目前為止，進入決賽的學員一共有二十四個。
「市丸銀……清水加奈……松本亂菊……相澤平……市丸清桐……」裁判的聲音嚴肅低沉，整個道場鴉雀無聲，清桐看似認真傾聽實則不然地低著頭，從頭到尾只聽到四個熟悉的名字。
其實裡面還包括當初那三個想要找她麻煩的精英班男生，但是清桐全然沒有記住他們的名字。
沒想到亂菊也參加了，之前在訓練的時候都不曾看到過她。
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幾圈，果不其然在角落中發現了好些日子不見的女生。
貌似有些瘦了……
「接下來，請各位學員上前抽籤，決定出場次序以及對手。」
清桐是第七個，她上前掏了一張紙條，隨意一瞟，十二號。
比賽的規則是抽到相同數位的人互為對手，清桐下意識地看了一下四周，視線觸及市丸銀的時候，對方不客氣地給了她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額，怎麼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事實證明，這個感覺是正確的。
不過無關市丸銀。
「那個，萬分抱歉，總隊長閣下，」就在大夥等待名單的時候，裁判焦急地跑到山本元柳齋重國跟前，單膝跪下，「剛才傳來消息，有一個學員臨時身體不適，視為自動棄權。」
臨時不適？棄權？
這麼說，原本的二十四人就少了一個。那，是誰沒有對手？
「棄權的人所持號數為多少？」總隊長眼皮不帶眨一下。
「是，棄權人為十二號。」
果然，清桐嘴角無力地扯了扯。
「那你們的補救措施是什麼？」
「那個，實在抱歉，請總隊長閣下明示！」
老爺子閉著眼睛不說話，山體般巍峨的身軀，但是矗立就給人無形的迫力。稟報的死神額頭冷汗隱隱。
老爺子在發怒。
隊長們眼神互相交流了一番，皆是心下了然，清桐也是。
原因？很簡單。
誰人皆知，真央靈學院，是山本元柳齋重國一手創建的，更是護庭十三隊死神的生源地。
如今算算，少說也有兩千年的歷史了。
試想想，一個傳承了如此之久的學校，居然連這麼點突發的小狀況都不能自主解決，怎能讓人不生氣？
與其說是生氣，更多的，其實是失望吧。
熟知對方秉性並兼為多年好友的朽木銀鈴稍移身軀，腰脊筆直，面向屍魂界最強大的死神，緩慢說道，「總隊長閣下，不若讓吾之孫兒來試一試？」
好友的面子不能不給，山本睜開眼睛，「朽木……白哉麼？」
「是。
聽到這番對話，一直低著頭的清桐，終於不受控制地抬起了頭，眼神詫異。
「我記得，他已經開始接受朽木家的培訓了？」
「是，差不多三個月了。」
「是個天資過人的小子。」
「總隊長閣下過譽了。」
「讓他來吧，我也想看一看這小子。」
「是。」
該怎麼形容此刻的感受？
茫茫然又飄飄然。
終於要見面了麼？
既是期待，卻又忐忑，便如同所謂的近鄉情怯，而事實上，久別親人，再次相見時，也是如此吧。
欣喜的小芽悄然破土而出，女生明明竭力想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嘴角卻是忍不住微微翹起，勾出了一個甜甜的弧度。
三五步開外的少年，彎起的眉眼，莫名地浸染了幾分森然。
第一場。
市丸銀，池田一郎。
兩人出列時，清桐才回想起這個曾找過自己麻煩的男生。
幾乎想也不想的，答案就已經呼之欲出了。
根本不是同一層次的——只能這麼評價。
連向來挑剔的孩子，都不得不同意，市丸銀的成長，完全可以說是一天一變。
「市丸銀勝。」
裁判公事公辦的聲音，在道場回蕩，輕鬆獲勝的少年，笑笑地朝隊長席行了個禮，下場。
「身手不錯。」浮竹點頭肯定道，眼帶欣賞。
京樂介面，「確實，才一年級就有這樣的成績，是個不錯的苗子。」
「不可以搶人哦，這傢伙可是我看上的∼」不甘寂寞的平子插嘴道，齜著牙口的表情惹得幾個席位外的日世裡蠢蠢欲動，手幾乎要克制不住地伸向右腳……的拖鞋。
要知道，這一對的深厚革命友誼，可是在拖鞋親吻臉頰中日積月累起來的。
但是礙于諸位隊長的存在，小個子的女生只好悻悻地按捺住衝動，心裡暗暗記下了一筆，後腦勺的兩個辮子一甩一甩的，看起來拽得不行。
就在平子得瑟無比的時候，罕少渾水的卯之花突然溫柔地來了句，「心態很穩，看來挺適合四番隊呢。」
眾人頓時一陣淩亂：……
第二場，第三場，第四場……每場比賽雖算不上精彩絕倫，卻都是對戰雙方搏盡氣力的結果。
清桐在期間曾偷偷溜出去透了一下氣。
回去的時候在門口撞見了安靜而立的朽木蒼純。
淺亮光線打在白皓臉龐上，映著男子眉梢眼角愈發溫和。
「蒼純大人？」
每一次這般直呼祖父的名諱，心中都有無法忽略的不自在之感。
男子輕言淺笑，「緊張嗎？」
點頭，不論怎麼自我安撫都平靜不下來的心緒，不為比賽，只為比賽的那個對手。
「呵呵，因為對手是白哉嗎？」
繼續點頭，雖然不是同一個意思，但答案還是正確的。
朽木蒼純微微俯低身，色澤瑰麗的瞳眼倒映出尚且帶著幾分孩子氣的臉龐。
也許是骨子裡的血肉天性所致，這時的孩子沒有面對陌生人時的防備，而是抿著唇猶豫了一下，語氣中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如果，我棄權的話……」沒有講話說完。
不願與之對戰，若是贏了……
孩子仰起頭，眼睛微微眯起，逆光中的男子，總是輕易地讓她從中窺見另一方身影，便仿佛如此，時間和空間，都不再是阻隔。
「你沒有見過那孩子吧？」溫柔的嗓音輕輕拉回潰散的思維。
還是點頭。如果指的是年幼時的父親的話，那她確實是還未曾見過。
「不要有所顧忌。白哉他，」大手輕輕按上頭頂，男子帶笑的眼裡綴滿了碎鑽，那是一個父親對孩子的驕傲與自豪，「可是個很堅強的孩子哦。」
無論你是否強大於他，都不會退後。
身體上你或許能夠令他一敗塗地，但其意志之頑強，卻是你縱使一生也無法動搖半分的。
那孩子，會是朽木家有史以來最強的家主。
男子身上驟然迸發的自信，迥異於尋常的柔和如水。
原來，祖父一直都對父親大人那般的信任。
父親對孩子的期待，便是這樣吧。
不知不覺地，又回想起了初始之時。
因為體緣故，那個驕傲的男子，從來沒有對自己有過這般的期盼。明明該是最期望自己強大的人，卻一直都不曾露出這種眼光，這種亮亮的，幾乎媲美星辰的眼光。
是我太過無能，才殘忍地扼殺了這種眼神——
孩子嘴角抿緊，很快又淺淺揚起。轉變的原因，全是心思的起伏。
不過正是為了改變這一切，所以現在她才會站在這裡，不是嗎？
她有她的堅持，父親亦有他自己的不可放棄。
贏也好，輸也罷，都不過是一個暫時的結果。
倘若她不戰而退，才是對雙方的侮辱。
朽木白哉，之所以能夠站在頂端，不是因為他不可戰勝，而是因為他從不放棄。
驕傲如他，即便世人對其毀譽半參，都從來不為所動。
只要最後站上頂端就好，哪管它如何荊棘滿路。
如果會因為一場比試而頹廢，那他便不是朽木白哉了。
孩子笑彎了眼，掩蓋住對父親深深的自豪和……思念。
那麼就請多指教了，父親大人。
第八場。
清水加奈，松本亂菊。
兩個女生依言上前，身形相仿，一褐一金。
比賽還沒開始，清桐看著走上場面對面行禮的兩人，已是先不自覺地皺了一下眉，稍縱即逝。
勝率不大。
單是一眼，便已大概猜出結論。
之前流魂街的生活固然不易，但自遇到市丸銀之後，女生便幾乎沒受多大的苦。即便是後來清桐加入之後，也同樣有意無意地護著她。可以說，她是少數在流魂街尚且能生活得平靜安寧的人。
而當他們驟然離去，生活的顛覆，可想而知。
雖說很快她便追趕著他們也進了真央，但到底，在那段日子裡也吃了不少苦頭吧。親近之人的離去，生存的壓力，獨身一人的寂寥，精神和身體上的磨練，最能使人以極短的時間，以最快的速度，成長。
這般的結果，或許就是市丸銀想要看到的。既然決心走上那條未知的路，那便從一開始就斬斷所有的心存僥倖。
無論他日是否還能回歸，起碼，想要保護的人，還依然能夠獨自堅強地活下去。
如今看著場上女生，不同于往日的活潑無慮，眉眼間多了幾絲堅毅果敢。金髮下的麗容，已開始有了那麼一點點日後十番隊副隊長的風華。
縱然還遠遠不足，但卻已是一個不錯的開端，不是麼？
市丸銀那傢伙，估計也會這樣覺得吧……
眼角的笑，明明是欣慰，卻摻雜著不明緣由的複雜。
一個人，究竟要多狠，才能將自己拋棄得這般徹底？
如此想著，目光便流轉到了少年身上。
端著笑容的五官，從來就是掩飾情緒的最好面具。
少年對於目前境況的滿意與否，清桐無從得知——他正休閒自得地看著比賽。
聰明的人，往往在幾招之內，便能迅速地判斷出己方敵方的差距以及獲勝的幾率。
亂菊雖還算不上強，卻不乏這種判斷力。
明確了雙方的差距，明媚的眉眼不僅沒有黯淡，反而多了幾分不屈。
怎麼說呢，無論是市丸銀，亂菊抑或是一角，各人性情相差甚遠，只是這不甘屈服的眼神，卻都驚人地相似。
而這些人，在日後，也都無一例外地成為瀞靈庭數一數二的強手。
——比賽結束。
突然覺得自己實在差得太遠，只不過是因為多了別人一份在虛圈闖蕩過的經驗，便這般自得自滿。
現在的差距，並代表不了什麼。
那些不屈的眼神，是對力量的渴望。
倘若她就此停下，只會被遠遠拋下。
還不夠強，一直缺乏的，就是那種不論怎樣都不會動搖的心。
——松本亂菊勝。
沒有絕對。
看，原本沒有多大勝算的女生，不就出乎意料地逆轉形勢了麼？
——下一場，市丸清桐，朽木白哉。
因為時日安穩而有些懈怠的女生，目光逐漸清明，堅定。
——請兩位上場。
起身，邁步，面容堅毅。
多少日後強大的臉孔，此時也只是在不斷奮鬥中成長的青澀孩子。
長大後的世界，大人們的偽裝以假亂真，有時連自己也分不清真偽。
而現在的喜悅，憤怒，淚和血，都是那般的真實。
市丸銀，松本亂菊，斑目一角，朽木白哉……
一起成長吧，請教我，如何讓心變強。
經過松本亂菊身邊時，女生抬眸，喘著氣，笑容端麗，「加油，清桐。」
含笑點頭。
能夠與你們於百年前相遇，實在是，太好了。
悠于 2016-1-13 12:51
對陣
四四方方的道場，地板光滑可鑒。
被點名的女生手握竹刀，安靜地走上場。
許是她的表現過於鎮定，在一步步走上去的途中，圍觀者竟都是不自覺地保持了一致的安靜。
淺亮的光線越過窗扉，在地板上打下一個個規規矩矩的格子，距離得當，整整齊齊的一行，像是上天特意鋪設而成的奢華光道。
身著一身普通真央校服的女生，略長的發用一截黑色綢帶軟軟紮著，尚未完全長開的五官秀雅，雖算不上絕色，卻能一眼便讓人難以忘卻。
然而能於無形中震懾和迷惘眾人的，卻是那早刻入心骨的雍華，單單只是簡單地立在那裡，便已莫名地生出風雅之氣。
貴族子女，自出生伊始，就有專人教導其一言一行，不論坐、行、臥、站，都各有姿態，馬虎不得。
等級越高的貴族，對儀容儀錶的要求就愈加嚴格，其中以四大貴族之首的朽木家為最。
身為現任家主唯一的子嗣，清桐自小更是被上川管家嚴格規教，老人家是被家族嚴格訓練過的，對家族的規矩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了。
身邊挑選服侍的人，也都極懂規矩，更別提還有個被譽為貴族典範的父親。言傳身教，耳濡目染下，即便是沒怎麼用心學習，孩子那舉手抬足間的華貴，也已是渾然天成了。
平素的刻意遏制，加上年齡尚幼而伴的孩子氣，一般不特地注意，人們也只會下意識地覺得這是個教養不錯的孩子。
但此刻的清桐，風華不再刻意收斂，心緒上的豁然開朗，即將得見父親的欣喜以及對戰鬥的專注，三者疊加，便如同洗盡鉛華的寶石，只是偶得一縷光，便折射出萬番的彩。
瞳眼含笑，緩行而上。
一步，兩步，三步。
光影下，纖足觸地，細微的塵埃成寰，輕淺繞蕩。女生每行一步，眾人心頭都仿若咚咚一響，不輕不重，似敲擊著一股無形的韻律。
不過十來步的普通距離，圍觀者卻好似感覺過了一段漫長而奇異的時間。某些心思敏銳的人，會發現從站起身的那一刻起，女生就脫胎換骨般地有了全新的變化。
站定，行禮。
清越的聲音，若冰泉擊石，「我是清桐。」
沒有姓氏，沒有使用敬語，熠熠的瞳眼，甚至還有一抹不加掩飾的傲性。
不為其他，只因在這一刻，她不願親口抹去「朽木」這一驕傲。
然而在護庭十三番隊的諸位隊長跟前，這般的自我介紹，這般的姿態，其實可以說是相當無禮的。
但是不知為什麼，竟是沒有一人覺得不妥，更沒有出言呵斥，就好像女生這樣的說，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
而事實也是如此，在座二十來位隊長副隊長，擔得起清桐一禮的，不過堪堪三人！
傲氣在所難免。
之前的收斂，一是性格環境使然，二是為了低調行事。不過如今，卻不再需要擔心那麼點。
技術開發局的防禦自然很好，但百年前的技術，自然遠不如百年之後。在真央的這段時期，清桐已利用了圖書館中的裝備，侵入技術開發局的資料庫，修改了部分資料。
現在的她，已經堂而皇之地摘掉了黑戶的帽子。
沒有了顧忌，行事便更為大氣。
清楚感覺到對方傲氣的京樂似笑非笑，「原來就是這可愛的小女孩啊，看起來不大像那種會說出諸如「仰慕山老頭」的話的人呢……」
拉長的腔調，意猶未盡。
浮竹罕見地沒有搭話，俊眉微蹙，顯然正有所疑惑。
朽木蒼純心中的怪異感愈發強烈，朽木銀鈴心中略有波動，卻沒有絲毫的情緒外顯。
山本元柳齋重國眯著眼，任由弟子抒發情懷，沉吟幾秒方慢慢地問道，「朽木白哉何在？」
已然年邁，精神頭依舊不衰的六番隊隊長剛準備回話，意氣風發的少年卻更先一步地現身了。
涼涼的風攸地旋過，席地卷寰。發尾高高蕩起，又疾疾落下，起落間，劃出一道淩厲的黑色弧線。
驟現之人，面容白淨，眉目雋秀，不喜不怒時，瞳色沉澱，眼角含冷。
不過短短三月，便已有了如此優秀的瞬步，這少年，不耽負天才之名。
略略行禮，朽木白哉早習慣了眾人的矚目，只全部不加分辨地選擇忽略。
「我是朽木白哉。」
纖細的身影，脊樑筆直。
微揚的聲音，夾帶銳氣。
完全一致的介紹，連眉梢眼角那仿若天生而來的傲色也相同無二。
而同方才一樣，少年算不得恭敬的姿態，沒有得到任何的斥責。
此時此刻，朽木蒼純終於抓住了心中那股莫名其妙又揮之不去的熟悉感。
微微睜大了的瞳眼，是不可置信。
「那麼，就開始比賽吧。」
總隊長開口，裁判趕緊上前，「是——兩位學員準備。」
一直目不斜側的清桐，終於有了肆無忌憚正視的理由。
嘴角微勾，帶起思念的弧度。
——我對著百年前的白哉，思念著百年後的父親。
那麼，遠在另一個時空的您，是否能聽見？
稠密的睫毛略微下垂，內心越是激蕩，便表現得越是冷靜，在那些大起大落的日子，女生已學會如何更好地隱藏情緒。
相反的，少年時期的白哉，五官尚帶幾分青澀，沒有日後的銳利。
傲氣不減，眼裡卻不是一成不變的冷凝，取而代之的是年少特有的躍躍欲試和桀騖不馴。
也許相同的，只有那難得勾起的漂亮唇線，還有不悅時便會抿起的小習慣。
咦？不悅？
眨了眨眼，當確定少年版的父親確實是在生氣之後，清桐還有點回不過神，不過轉眼她便明瞭了。
天資聰穎，俊秀面容，還有顯赫的身世，少年就如同功率強大的發光體，無時無刻不在吸引著眾人的視線。
縱然明白自己的身份註定了備受關注的命運，但還是對這些若有若無的眼光不厭其煩，卻又，奈何不得。
而關注過度帶來的後遺症，便是日後那個風華絕代的男子，總習慣冷冷地偏開視線，不輕易與人對視——即便那般的作態，實在給人高傲無比的感覺。
現在的朽木白哉，喜怒還沒能收發自如，脾氣火爆的他，很直接了斷地表達了自己的不爽，「看夠了嗎？」
接收到父親的怒氣，清桐一愣，繼而一笑，狡黠無比，「抱歉，」作出防備姿態，「請多指教了，白哉大人。」
白哉冷嗤一聲，眼神卻逐漸凝重起來。
直覺告訴他，眼前的女生並不是個繡花枕頭。
「開始——」
幾乎在裁判口令剛落的同時，兩道身影同時消失在原地。
所謂白打比賽，其實比的不僅是身體的反應度和敏捷度，還有著對瞬步的考究。只有手腳高度契合，才能有最出色的發揮。
殘餘的人影，極短的時間內，在道場的數處閃爍。
肢體快速交鋒，在無意間，隱約還有靈力外泄，熒熒的淡藍。
突然，清桐腰間露出了一個破綻，時刻緊盯著的白哉毫不猶豫地出手攻擊，卻被對方順勢擒住，用力往後一扯，整個身子就不受控制地撲過去。
女生可沒就此甘休，而是在對方身體的沖勢未去之前，一個瞬步繞到其後，壓身而上，打算來個完美的腕挫腋固。
只可惜對手是白哉，哪能讓她輕易得逞，一滑步，一扭身，迅速脫離掌控，一個漂亮的小內割，反守為攻。
倒下去的瞬間清桐反應極快地屈膝上擊，逼得白哉不得已滾身閃開，而趁著這空當，女生不失冷靜地從地上一躍而起。
雙方分開了一段安全距離，算是暫時結束了一回合。
比賽的節奏很快，經驗不足的學員，不能夠看出完整的比賽情況，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對此場比賽的表示驚訝不已。
畢竟，再怎麼樣，也還只是一回生，卻有著甚至比五六回生還出色的白打。
朽木白哉也就罷了，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生，也能夠這般的令人驚歎。
出身名門世家的少年，再如何超群絕倫，永遠都有「因為來自顯赫的世家」這一理所應當的理由。相反草根出生的女生，在這般耀眼的對比下，便被襯托得更為驚豔。
不過轉眼間，兩人又投入了戰鬥中。
同樣專注的神情，可見對彼此的重視。
「市丸清桐嗎？是個人才啊，看得我都想去運動運動了，這樣的人，簡直天生就是二番隊的。」
紫發黑膚的女子直起身，貓眼金瞳豎起，是興奮至極的表現。
「確實很了不得，現在的孩子個個都這麼厲害嗎？」京樂托著腮，自我調侃道，「看來不用多久，我們就該讓位了。」
浮竹點頭贊同，「這一屆的學生都很不錯。」他不似京樂，在沒有把握之前，即使有所懷疑，也不會輕易出言試探。
能得到幾位隊長的讚歎，已算是難得了。然而他們不知道，清桐的實力，還不止如此。
隱秘步法是四風院家的特有招數，四風院夜一更是習得瞬步的精髓，號稱「瞬神」，白哉的瞬步均由其所教。
只是現在的白哉，還沒有掌握那些高級的步法，來自百年後的清桐，卻是會而用不得。
身份資料她可以修改，但她可沒法修改那些人的記憶。
四風院夜一正眼睜睜地盯著他們兩個，萬一露出了什麼破綻，真是有一萬張嘴也說不清。
而不得不肯定的是，只是掌握著初級瞬步的朽木白哉，也依然不可小覷。
瀞靈庭的貴族，不需要經由真央成為死神，而是在到達一定年齡後便接受家族的培訓，然後直接進入貴族禁衛軍的六番隊。
白哉縱然天資不菲，但畢竟一直接受著家族的訓練，遠不如市丸銀來得聲名遠揚。由是即便同為少年英才，大部分人也都是在他進入六番隊後才開始對其實力有所瞭解。
因而此刻他的表現，也大大驚豔了眾人。
最終，清桐認輸了。
毫無疑問，以她目前的實力，確實可以打敗父親沒錯。但她不願意，因為倘若同樣只經過家族三個月訓練的話，她完全沒把握能超過父親。
所以，這場比賽，她輸得心服口服。
當然了，也不排除她其實有那麼點想偷懶的心思。
雖然提高實力很重要，但在這裡當著眾人的面表演，實在是沒有多大作用。
比賽的最後，是朽木白哉以一個肩固結束。
「比賽結束——朽木白哉勝！」
一直高度緊張圍觀著的眾人，皆是悄悄地松了口氣。
被牢牢制住的清桐，也是頓時輕鬆了不少。
在虛圈她確實經過了幾乎殘酷的訓練沒錯，但那些虛哪裡會那麼客氣地跟她玩近身搏鬥，更何況清桐也不可能以自己的小身板去和對方拼，還不都是直接拿刀砍，用鬼道轟。
所以所謂優秀的白打，其實也並沒有真的厲害得不行，只是遠遠超出了一個一回生的水準，媲美六回生。
若是對上四楓院夜一，估計不到三十個回合就玩完了。
因此說，她真正厲害的，其實是那被劍道老師唾棄得不行的半吊子劍術。
由於體力耗費過大，比賽結束時，少年沒能立時起身。
原本清清爽爽的額角，覆上了一層薄汗，幾率髮絲脫離了桎梏，懶散地垂在一側，倒是無意間化去了幾分銳氣。
年少的朝氣，如此的近距離。
能夠這般清楚地間入父親的少年時期，讓孩子心情大好，木槿紫的大眼睛一閃一閃的，不覺就疑惑了面前之人。
這眼睛……
微微的愣滯，讓青蔥的臉龐多了難得的可愛神色，清桐玩心大起，揶揄道，「呐，白哉大人，您還打算壓多久？」
火柴棍的身材，加上對方是父親，清桐倒是沒有太過計較這個姿勢，只是不明真相的朽木白哉則不然了。
這音量不大的話語，讓對方立時彈起身，還極為誇張地用上瞬步。少年臉帶赧色，一下子拉開了很長的距離，恰好朽木銀鈴問話，便如找到藉口似地擺脫女生。
臉、臉紅了？
這下子輪到清桐愣神了。
天知道，她活了十來個年頭，從來沒見過千年冰雪般的父親有其他表情，喜怒哀樂都一個樣，更別說出現如此生動的顏色。
看著十幾步開外，正在回話的父親，清桐突然覺得，之前的苦果然都沒白受。
這瀞靈庭，來對了。
女生暗自竊喜，笑意盈盈。
而沒有移開過視線的市丸銀，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啊拉，看來好像錯過了什麼事呢……貌似挺有趣的……
聚會
有了之前清桐和白哉的精彩對戰，之後的比賽，便顯得有些無味了。
無論在何時，流言都有著無比倫比的傳播速度。可以說，比賽不過結束半天，全瀞靈庭就傳遍了。
身為當事人之一的清桐，卻是全然不好奇結果，直接拉著亂菊去了酒肆大喝一番。這是兩人自分開之後的第一次相處，對於某些話題，彼此都很有默契地沒有提起。
說是大喝，實際不過十來杯，清桐就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亂菊小姑娘看著醉倒在桌上的女生，一言不發地又喝了好幾杯。
而朽木白哉也沒有參與接下去的比賽，最終的勝利者毫不意外地就是市丸銀，而且還是包攬了四項比賽的冠軍。
總而言之，這場比賽，清桐，朽木白哉和市丸銀三人大出了一場風頭。
明白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朽木白哉，回去後訓練得更為賣力。不過這已經是後話了。
市丸銀則是趁著此次機會，堂而皇之地向真央提出跳級的申請。他的實力有目共睹，申請自然沒有被駁回。
至於清桐，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好運，居然被二番隊隊長也即是四楓院夜一看上了。隊長大人表示要收她為徒，授與白打和瞬步。
單憑個人喜好而言，清桐是不大願意的——此小氣娃一直記恨貓妖戲耍她英明神武的父親一事。但她又曉得不日之後，父親將會向其學習瞬步，如果自己答應了，便能有更多的機會和父親接觸。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某桐糾結了半天，終於一咬牙，應了——哼哼，要是到時貓妖再做那種事……
就這樣，一個跳級成了三回生，一個則成為了瞬神四楓院夜一的親傳弟子。市丸「兄妹」一時風光無二。
市丸銀自從進了瀞靈庭之後，時常神出鬼沒的，清桐無意去揣摩他的意圖，但卻不願意讓原本要好的三人變成現在這種不冷不熱的狀況。於是特地在對方來進行「告別」的時候，半帶強迫地約好改日一起到酒館，美名曰「慶功宴」。
兩人都是聰敏之人，自然明白清桐的用意，也沒有拒絕，很順其自然地約定聚在流魂街一家極為普通的酒館。
那是個天氣爽朗的日子。
亂菊最先抵達約定地點，清桐這娃向來不勤快，踩時踩點地出現了，但是市丸銀卻更乾脆，直接遲到。
過了十來分鐘他還沒有出現，清桐不耐煩，直接點了酒菜，和亂菊有一杯沒一杯地喝了起來，隨口聊著一些最近發生的事情。
「……你不知道，我，我的那個劍道老師，就是個……恩……是個笨蛋！他每次都，都會嫌棄我，盡說些亂七八糟的……」
堪堪幾杯酒，女生向來透亮的瞳眼便蒙上了一層薄霧，水潤水潤的，紅唇粉腮，皺著眉告狀的樣子更是憨態可掬。
醉態已顯。
見狀，亂菊先是搖頭失笑，笑著笑著上挑的嘴角便淡了下去。
許是酒壯人膽，望著較平時少了幾分機靈勁的清桐，一些在心中積壓已久的話語就這樣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有時我真不明白，你和銀到底在想什麼？我們明明……」
戛然而止。
明明什麼？
明明年齡相仿。
明明朝夕相處。
明明同甘共苦。
我們之間，明明有那麼多的共同點，但為什麼到了最後，我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們頭也不回地走上了另一條道路？
自酌自語的女生，沒有發現本是醉醺醺趴在桌上的人，卻在聽到她話語的一刹那，瞳眼頃刻清明。
想什麼？
很簡單，自始至終，目的都只有一個——變強。
確實，共同點有很多。不同的地方甚少，只有寥寥幾處，卻足以讓結局天翻地覆。
因為有想要保護的東西，所以想要變強。
因為害怕看到眼淚，所以不敢回頭。
所以很抱歉，就這樣離開了。
想給你最好的，但若沒有足夠的力量，我又藉以什麼有這樣的奢望？
這是一種心情，想要竭盡餘生力氣守護心愛之物的強烈心情。
比如清桐想守護父親榮譽之心。
比如市丸銀想守護妹妹幸福之心。
暫時的離去，是為了更長久的相守。
不願你捲入這些漩渦之中，因此請裝作若無其事地，一直笑下去吧。
這般的想法，不是要偉大地將你拒之門外，只是自私地希望他日回首之時，還能看到你安靜等待的身影。
否則，我守護的意義何在？
市丸銀在踏入門口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右角落正對著門口喝得醉醺醺的女生。
走近一看，才發現背對著門口的一側，也坐著金髮的少女。
兩人之間的矮桌上，各種杯盤狼藉，飯菜已是被消滅得七七八八，當然了，還有不可缺少的「慶功酒」。
眼尖的人就會發現，少年在視線觸及那滿滿一桌子殘羹剩飯的時候，嘴角狠狠一抽。
「銀，這邊，這邊∼」醉意濃濃的人兒難得還能認出人，半倚在桌上笑著揮手招呼，亂菊下意識地回頭。
纖長蒼白的手抄在袖中，來人身穿寬大的真央校服，逆著光，施施然地踱步走了過來，只餘頂上銀紫色的髮絲在光影中劃出俐落的弧度，仿若夜空之上的月弦，漂亮而靜雅。
五官隨著腳步的接近而愈發明晰，亂菊怔愣地望著漫步而來的市丸銀。
帶笑的眉眼，輕快的呼喚聲，削瘦卻仿佛蘊含巨大能量的休閒身影，少年獨然走近，一如過往無數時日裡他自黃昏落陽中歸來。
多少次，倚在門口眺望遠方，只為了這一抹身影。
流魂街危機四伏，生離死別實屬尋常。擔心每一次的再見，會變成再也無法相見，於是提心吊膽，成了年幼的孩子童年中，最為深刻的印象。
後來多了一個家人，這份擔心也便隨之加深了。
對於他們毫不猶豫的離開，不是不怨。
曾很多時候，想要不顧一切地沖上去質問為什麼。
也曾想過，不如就這樣吧，既然他們不願意同行，自己又何必自作多情。
想過很多很多，到了最後，還是一樣也沒能做到。
之所以稱之為羈絆，是因為難以割捨。
不知道該說自己是堅強還是沒骨氣，在獨自一人的夜裡，女生時常迷惘著，茫然著。
但是如今如今，在少年含笑走來的身影不設防地落入眼中之時，那些難過、落寞、自暴自棄的煩亂情緒便驀地消失，摧枯拉朽般，就好像有股不知名的風席捲而過，將內心一掃而淨，惟一僅剩的想法，在腦海裡重複著，盤旋著，生生不息。
他還活著。
眼淚，驟然掉了下來。
他們都還活著。
沒有人明白原因，面容妍麗的女生，突然單手捂眼，淚水透過指縫，就這樣啪嗒啪嗒地打落在深色桌面上，化成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圓點。
是了，再多的怨，再多的苦，也抵不過一樣——他們都還好好地活著。
突然地，就不再那麼難過了。
只要他們都還活著，她就還有機會，總有一天，能夠從他們口中得到答案。
「銀，」亂菊揚起臉，拉著對方的衣擺，罕見地倔強，「銀……」是不是只要我努力，便能夠追上你們的腳步？
沒有說完的話語，渴望得到答案的眼神。
少年向來不變的眉眼線條，似是被眼淚熔化了一般，隱約滲出幾分柔意，俯下|身，手掌壓上女生髮頂，不輕不重，其中的溫度仿佛都感染到了言語之中，「亂菊，你還是笑著好看一點哦∼」
沒有詢問原因，沒有溫言安慰，更沒有給出解釋，便是這麼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好似再尋常不過的對話。
只因無論原因是什麼，都無法給出承諾。
未幹的淚還掛著睫毛上，亂菊保持著仰頭的姿勢，一時沒能回神。
沒有逗留，少年抱起一旁醉倒的女生，如來時般，緩步離開。
荒無人煙的野外。
端是春日妍麗，遠山如黛，腳下的草自這端延續到茫茫天際，淺淺深深的綠，和著微風，格外的生機盎然。
一直沒有言語的市丸銀突然嗤嗤地笑出聲，調侃的意味十分明顯，「清桐是覺得我的懷抱格外溫暖，所以捨不得離開嗎？」
似是毫不意外他的看穿，清桐睜開眼，一點也不見外地評價道，「事實上，有點硬——太瘦了，或許你應該吃多些肉。」
市丸銀點頭，很是贊同地說了句——「沒錢。」
正挑落下地的清桐腳一軟，差點沒摔倒。她調整了一下表情，義正言辭道，「我幫你管錢可是為了你好，怕你全部都奉獻給了柿餅鋪，將來沒錢討老婆。」
對方只管笑眯眯地盯著她看。
清桐一陣心虛，掉過頭輕咳兩聲，轉移話題，「你剛剛怎麼就那麼走了？」
「阿勒，我可是思考了很久才決定用公主抱的，清桐不滿意嗎？」少年的輕柔的聲音，略帶抱怨，「現在手還很酸呢∼」
「混蛋！」大囧，清桐發洩般地狠狠拽了一把草，忿忿轉身，用目光對對方進行淩遲，「給我正經點！」
被淩遲的對象攤手，表情無辜，「我一直都很認真呀∼」
「為什麼不說話？」頭疼地揉了揉眉間，臉頰還殘餘著酒後紅暈，「虧我還特意裝醉，打算給你們兩人一點私人空間呢，你就這樣浪費我的心思？」
卻不想這傢伙就這麼酷酷地丟下一句話走人，平時可都是個話癆啊話癆。
沉默，拉下女生的手，右手輕抬，纖長食指直指眉心，唇瓣幾不可見地蠕動了幾下，指尖便驟然迸出柔柔的綠色光芒。
清桐反射性地眯了眯眼，透過淡綠光幕望向面前之人，本該是被模糊了的五官，在此刻卻顯得尤為真實。
治療鬼道很有效果，因為醉酒而昏沉的大腦一下子舒服了不少，恍惚間就聽到少年聲音飄忽，似是自言自語，「沒什麼好說的。」
能說的不是對方想要的，對方想要的是他不能說的，如此，該說什麼好？
說實話，就某些方面而言，兩人還是有那麼些共通之處的。
同樣有所堅持，同樣不能為人所言，隱忍而又故作輕快。其實不能說得這麼悲劇吧，因為也會在適當的條件下，儘量地讓自己開心。
在大目標的世界下，小小地自娛自樂一番，並不妨礙，不管怎麼說，劇情還是會歪歪曲曲地一直按照劇本發展下去，只有結局將明未明。
唯有在偶爾觸及那些底線的時候，才會心不由己地，狠狠地疼一疼。
突如其來的感同身受，讓某個彆扭的孩子不爽了。
這話題是不能繼續下去了，清桐想了想，表情誠懇地道，「和你說話真不愉快，我們還是一起保持沉默吧。」
市丸銀默了默，一副深受其傷的嘴臉，「有你這樣的妹妹嗎？」
「有的，」女生很認真地點頭，口出毒言，「因為有你這樣的哥哥。」
語調不變，「真傷心∼」
繼續毒舌，「不要緊，酒館裡頭也有傷心的。」
「說得是呢，說不定某個角落還有更傷心的喲。」
雖然不明白女生在意的人是誰，卻明白那傢伙肯定不會比亂菊好到哪裡去。少年的性子，從來是不願吃虧的。
被隱晦地提起父親，清桐果然呼吸一窒。
互戳了軟肋，兩人真的就不得不一起沉默了。
所以說，互揭傷疤這種招數，使不得。
訓練
「技術開發局那邊的資料我查過了，電子檔案上都有記錄，目前來看沒有什麼問題。你那邊如何？」白髮的年輕男子身形削瘦，嗓音親和。
「我這裡也收集了一些情報。」穿著花俏的男人遞過一份檔，「從資料上看，似乎也沒有任何疑點。」
男子接過去翻了翻，上面不過是一點關於真央某個學生的背景調查資料，筆墨不多，只是寥寥幾句。「確實。」
簡短的對話，正來自于情報隊隊長京樂春水和其好友浮竹十四郎。
這對屍魂界最有歷史且最有實力的老搭檔，向來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丁點風吹草動，稍有嫌疑，便會刨根究底。
十三番隊隊長浮竹待人和氣，卻不代表他很好糊弄，私底下謹慎敏銳的一面皆是掩蓋在溫文爾雅的外表下，不然也不會跟京樂春水這般的人精交好了。
浮竹十四郎看似老實無害，京樂春水則是輕浮花俏，讓人乍一看之下，並無什麼威脅力，然後在對方的循循善誘中一步步地走進佈置周全的陷阱之中，最後把自家老底交代得一乾二淨。可以說，兩人這慣用的招數，就是不折不扣的扮豬吃老虎。
那天自見了清桐，兩人不約而同地覺得其中肯定有貓膩。
實力之強是一方面，畢竟流魂街魂魄流動量那麼多，偶爾出現一兩個天縱奇才不為過，但那份風華氣度卻是不一般了。
兩位隊長大大小小都是貴族出身，自然看得出清桐的言行舉止都是受過嚴格訓導的，雖說也有可能是受了其生前的影響，但到底還是放心不下。
於是才會有了上述的調查一事。
「看來或許是我們多疑了。」浮竹按了按眉心，精神頭明顯地有些不濟。
「可能∼」浮華的腔調，讓人探不清虛實，眼尖地瞟到對方的小動作，京樂語音一轉，「我看你臉色不大好，這兩天身體是不是又不好了？」
看出好友的擔憂，浮竹笑笑擺手，「沒什麼大問題，大概是累了些，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我還以為你又偷偷把藥倒掉呢，清音可是經常向我抱怨『隊長什麼都好，就是不肯乖乖吃藥』之類的∼」
被好友打趣，浮竹老臉掛不住了，哭笑不得，「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不過是最近隊裡事務有點多，海燕忙不過來，我就搭了把手。清音就是太過小題大做了。」
所謂久病成醫，京樂也知道這位好友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於是又重新拾起話題，「說到海燕，那位可愛的小女生，好像就是經他推薦進真央的。」
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浮竹倒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沉吟了一下，道，「海燕性子大大咧咧，不過輕重卻是分得很清楚的，若市丸清桐是他看上的人，想必是沒有問題的。」
京樂沒有反駁，志波家，雖然已經沒落，但身為瀞靈庭曾經的四大貴族之一，畢竟還是有非同常人的眼力的。
志波海燕的能力他們也有目共睹，於是這話題就此擱下不提。
——朽木宅，後院。
「少爺，您有訪客。」年輕了些許的豐臣管家手腕搭著整潔的毛巾，恭敬地候在一旁。
木刀一下下地劈在空氣中，簌簌的聲音伴著年輕臉側的汗一起落下，少年聞言，立時拉著臉停下了動作，接過毛巾擦汗。
「我知道了。」稱得上自己訪客的，左數右數也就那麼一個——四楓院夜一。
少爺不喜歡四風院家那個沒有一絲貴族風範的女子，而對方卻貌似很喜歡逗他，兩人每回碰了面，都少不了大鬧一番。豐臣按捺下笑意，躬身退下。
豐臣管家才離開沒一會，屋頂上便傳來女子爽朗的笑聲，「哈哈，白哉小弟，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勤奮啊！」空氣中似乎都感染到了她的快活之意。
轉身，抬頭，果然見到一身隊長外袍的黑膚女子，正單腳踩著屋脊，環手抱胸好不意氣風發的樣子。
一瞧對方這副姿態，白哉腦門上頓時爭先恐後地掛上了幾個十字路口，話語不經大腦思考地就蹦了出來——「又出現了，貓妖！」
「還是那麼不熱情啊，白哉。」這般說著話，人卻一下子自屋頂來到了少年身邊。
白哉反射性地揮刀就砍，「閉嘴，對待你這個貓妖沒必要客氣！」
幾個後空翻躲開攻擊，夜一笑意不減，「怎麼還是一口一個貓妖的，虧我今天還特地帶了一個人來陪你玩呢∼」
這哄小孩的口氣，果然更進一步挑撥了白哉少年的怒氣，那番「未來朽木家家主」的經典話語毫不意外地又被重述了一遍。
偏偏白哉越是這樣，夜一就越愛逗他，壞壞地再次抽了他束髮的發帶，然後嘴裡一邊說著「朽木家未來家主的發帶可不能這麼輕易就讓女孩子搶走」的話語刺激對方，一邊用瞬步到處跑。
而事實證明少年時期的朽木白哉經不得半點刺激，無論此事發生了幾回，還是一樣抽著目角追了上去。
另一邊，清桐正隨著朽木蒼純左拐右拐地前往後院。
本來她是跟隨四楓院夜一前來拜訪的，怎知那女人放著好好的大門不走，非得飛牆走壁，還言之鑿鑿地說什麼這樣比較有趣。
這裡可是朽木宅，清桐哪裡肯做那種不敬之事，義正言辭地拒絕對方，夜一好不鬱悶地自己爬屋頂去了。
本來是由一個下人引路的，正巧就在門口遇上了從番隊回來的朽木蒼純，聽說了來意，對方就擔起了領路的任務。
「正好我也想去看看白哉，不如就一起去吧。」
「這種事還要麻煩蒼純大人，真是過意不去。」清桐對這位溫柔的祖父很有好感，言辭間也滿是恭敬。
「哪裡，不過是順路而言。說實話，我還挺驚訝的。白哉這孩子整日都只知道埋頭苦練，難得有朋友來訪呢。他應該會很高興吧。」
才怪。清桐在心底默默吐槽，有那只貓妖在，父親的心情是如何她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會是高興。
心裡這麼想，面上卻只能乾巴巴地笑幾聲。
「說來，清桐年紀輕輕也很厲害呢，想必平時花了很多時間練習吧？」
得到了長輩的肯定，清桐心情大好，雖不能實話實說，不過還是笑眯眯地回了話，半真半假的，「……白哉大人才更厲害，我都打不過他，以後肯定會是朽木家最厲害的家主！」
因為對方是父親，所以清桐將馬屁拍得當當作響，不帶半點心理負擔。
朽木蒼純笑了出聲，白膚黑髮，在綠草紅櫻的景致中，愈發溫文秀雅，「你是白哉的朋友，無需對他用敬語。」
額，清桐噎住了，讓她直呼父親名諱，那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的，只好一臉崇拜佯作天真地道，「那可不行，蒼純大人和白哉大人在我心中都可是很值得敬佩的人！」還揮了揮拳頭，以示決心之強烈。
「也不用說得那麼嚴重啦，只是總用敬語，好像顯得太過生疏。」
搖頭，擺手，「那個，不行，總之，恩……是原則問題。」
朽木蒼純還想說些什麼，清桐趕緊截了話頭，「不過蒼純大人今天怎麼不在番隊？」
「呵呵，今天剛好到我輪休。」
清桐才舒了一口氣，拐角處就刮來了一陣風。
稍不留神的，就被猛地撞到在地。
齜牙咧嘴的同時，清桐還對這突如其來的災難感到莫名異常。
一睜眼，一抬頭，好死不死地就看到一張同樣皺著眉眼的熟悉面孔，顯然兩人都不好過。
由於太過突然，清桐這腦子一時間就當機了，結結巴巴地問了句，「父，白哉大人？」
這還沒得到回答，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幾步開外的夜一卻又不錯時機地開始揶揄，「連走個路都能把人撞倒，白哉小弟，這就是你的瞬步嗎？」
聞言，白哉少年果然連安撫一下「受害者」都忘記了，身手利索地彈了起來，追著夜一滿院子跑。「你給我呆在那裡，四楓院夜一。」
朽木蒼純哭笑不得，伸手將人拉了起來，「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
這死性不改的貓妖！
眼見這一幕在自己面前發生，清桐那股子拗勁也上來了，撿起白哉落在地上的木刀，在祖父「白哉性子就是太衝動……」的話語中沖了出去，加入了廝殺遊戲。
這話音未落就不見了人影，朽木蒼純抖了抖嘴角，難得地沒有了端方君子的形象。
該怎麼說呢，他頭疼地扶額，怎麼也是個性子衝動的孩子啊……
——所以說，這就是父女天性啊父女天性。
前面也說過了，清桐最擅長的，正是她不歪不正的劍道。
在瞬步方面想要超過夜一，不大實際，但是她的加入，還是讓戰局一下子精彩了不少。
夜一在少年和女生的聯手之間閃躲，身影隱綽，笑聲不斷，還不時抽空提點他們的瞬步，怎麼看都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
實際上夜一卻是相當驚訝，白哉和清桐的資質都超乎她意料的好，她不過稍稍點撥一兩句，兩人馬上就能領悟。
看來不用多久就能出師了……
這麼想著，速度又提升了一截。
清桐的性子隨了白哉，是個不服輸的，見她提速，也咬著牙不落後，白哉亦然。
兩人這麼堅持，夜一玩心大起，繞著整個瀞靈庭東奔西跑，不亦樂乎。
就這麼追了一個上午，遊戲的結果，便是父女兩紛紛躺倒在地。
汗水打濕了劉海，黏糊糊地有些難受，清桐卻是累得動都不想動。旁邊是同樣喘著氣的白哉少年。
罪魁禍首則是稍稍附身，居高臨下地望著兩人，右手提著發帶，笑嘻嘻地在兩人眼前逗弄了一下，「這可不行哦，體力這麼差∼」
末了，還配上食指搖了搖，表情動作十分到位。
兩父女齊齊繃緊了牙口，怒目而視。
——該死的貓妖，體力居然這麼好！
這樣的戲碼在日後又上演了無數次。
就清桐這彆扭小孩的性格而言，是不樂意玩這種遊戲的，但奈何父親大人禁不住挑撥，往往三言兩語就炸毛，火氣蹭蹭地往上冒，追了人就跑。
清桐哪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孤軍作戰，自然也是同仇敵愾地殺了上去。
結果往往都無意外地是全員陣亡，但朽木白哉卻從未放棄，不得不說，這少年還真是……堅強。
雖然這種招數非常的下三濫，不過不可否認效果還是不錯的。
這幾個月下來，四楓院夜一時不時的騷擾，讓朽木白哉的瞬步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提升了，當然，清桐也是。
不過這並不是她的主要功課。
要知道，清桐可是因為她的白打而被夜一看上的，修煉的科目當然是白打為主。
別看平時夜一玩心很重，在訓練的時候完全是變了一個人，下手絕不手軟，這一天的訓練下來，清桐的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計其數。
當然了，身為一隊之長，夜一也不是一直都有時間親自訓練她的。絕大多數時間，清桐是跟她手下的一個小姑娘，也即是日後的二番隊隊長碎蜂對打。
小姑娘佔有欲十分強烈，看清桐尤為不爽。夜一不在的時候，那張小臉板得死緊，絕對不笑一個，對打的時候更是招數狠厲。
清桐常常被打得遍體青紫，晚上亂菊幫忙擦藥水的時候，更是疼得齜牙直罵——碎蜂，你丫的絕對是貓控！
就這樣，一切看似平和寧靜地進行著。
悠于 2016-1-13 12:52
訪客
近來，清桐忽然就起了學醫的心思。
跟浮竹藥罐子的體質一樣，她自小身體不善，也算是久病之人，對於醫術方面多多少少也有所瞭解。
正反現在藍染還沒有什麼大動作，正是安平和樂的時期。而她平素除了接受夜一那傢伙的訓練外，也沒有什麼事幹，倒不如學多一門保命手藝。
再說了，另一方面，在回去之後，也即是藍染叛變那段時期，那些相愛相殺的戰鬥可是少不了的，到時周邊的人有個什麼好歹，自己起碼能幫上一點忙，不至於只能幹著急。
打定了主意，清桐就上門拜訪了四番隊。
說來四番隊這後勤之處，她小時候可沒少來，同卯之花烈這位腹黑聖母隊長，也是混了幾分相熟的。
如今再次上門，隔著百年時光見到這熟悉的面孔，不覺就生出幾分親近。
女子笑容和韻，端著清茶，舉止柔和，「聽說有真央的訪客，我還有些驚訝的，沒想到竟是你。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市丸清桐吧？」
對著這位分量極重的隊長，清桐也沒敢太過隨意，端坐原位，淺笑，「我也很吃驚，卯之花隊長居然記得我。」
「想要忘記這麼出色的學生，也是不容易的。」
這麼直白的稱讚，倒是讓清桐小小地不好意思了一番，「呵呵，哪裡，卯之花隊長過獎了……」
寒暄過後，清桐委婉地表明瞭自己的來意。
在這個以實力為尊的屍魂界，說句難聽的，四番隊事實上就是所謂的廢材隊。
會到這個番隊的，一般都是因為實力不足亦或者斬魄刀能力的問題，而不得不選擇待在後方，很少人是出於自願來到四番隊的。
這也正是身為戰鬥番隊的十一番隊會看不爽四番隊的原因。
所以清桐的決定，令卯之花相當意外，尤其是對方還是個實力很強潛力無限的學生。
她重新打量了一下這個女生，眼光灼灼，沉吟道，「恕我直言，你為什麼會想要學醫？」
身居高位，且經歷過多番風雨，這位女子，自然不是個簡單的。
真實目的肯定不能說的，但是清桐也沒想能糊弄這位睿智的女子。想了想，只能如實回答，「我確實是因為一些原因才有了學醫的念頭，至於具體是何原因，請恕我不能相告——不過可以向您保證的是，我絕無歹意。」
面前的女生，面容秀雅，眸光清冽，坦蕩一片。
大抵是那雙眸子過於認真，一時讓卯之花的腦中不覺接連閃過幾個熟悉的影子。
回神，搖頭，「不是我不願，只是你不適合學醫。」這算是委婉的拒絕了。
即使四番隊在屍魂界其他番隊被瞧不起，卻也不是說想進就能進的。無論學習哪門技藝，資質都很重要。
清桐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按照自己的實力，以後的斬魄刀肯定不會是治療一道的，況且就算她本人有意入四番隊，老頭子等人也不會同意。
要知道，一個強大且將來還能夠擔任隊長職位的戰鬥力，比什麼都來得重要。
不是清桐自我感覺太過良好，只是在瀞靈庭，隊長那是什麼存在？怎麼可能那般輕易地就收授學生，必定是看准了對方的潛力才下決定的。不然每天那麼多隊務要處理，哪裡來的那麼多精力去提點一個無關緊要之人？
瞧瞧當初的夜一就知道了，那麼多人她都放著不訓練，單單就挑了資質最好的黑崎一護。再說，朽木白哉的資質更是不錯，也不見她去拉攏，還不是因為「朽木家下任當家」這一身份。
可以說，隊長們的這番舉動，不過是在為自己培養心腹和接班人。
因而此次她的要求，會被卯之花誤會，確實在所難免。
「咳咳，是這樣的，我也沒想自己能勝任醫療一職，只不過想學多些保命本事而已，我可是很愛惜小命的哦∼」
卯之花笑睨了她一下，「你有好學之心，我自然是歡迎之至，不過隊裡事務繁多，我怕是無法親自指導，屆時還請多包涵。」
不愧是擔任了多年隊長之人，便是對著一個無職無位的人，女子也沒有絲毫輕待。思考問題深遠不提，連話也說得滴水不漏，讓人不由得信服。
什麼沒空指導不過都是推脫之詞，清桐即是接受了四楓院夜一的教導，自然是掛在了她的名下，若卯之花半途插手，難免有染指對方勢力之意。
「沒關係的，我也就學一些基本的東西，隨便讓隊裡的前輩指點一下就成，沒必要那麼小題大做。」
「既然如此，以後你閒暇時候就上四番隊來吧，打打下手，有什麼不懂的就詢問勇音，我會跟她打個招呼。」
「能得到虎徹副隊長的指導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十分感謝您的幫忙！」清桐忙作感動狀，起身鞠躬道謝。
「哪裡，不過是舉手之勞。」
就這樣，清桐又多了一門日常功課。
饒是每天忙得腳不沾地，清桐還是會不時抽空拜訪朽木宅。
除了瞧瞧父親之外，也趁機跟祖父大人培養感情。因為那股莫名的親近之意，朽木蒼純也樂意清桐的到來，連朽木銀鈴也奇怪地沒有出聲反對。
日子久了，府中的人也都知道，這位名為市丸清桐的女生，是朽木家主人尊貴的客人。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蒼純等人的影響，豐臣管家和尚在府中的上川也打心底喜歡這位極有大家風範的女生，一見她到來，都是笑眯眯一副慈祥的模樣。
「豐臣爺爺，我又來了！」
「呵呵，清桐小姐，您還真是準時，不過今天可沒有櫻花釀咯∼」
心思被說破，清桐小囧一番，掩飾道，「您說什麼呢，我才不是特意來討酒的呢——那個，上川爺爺不在？」
對於這兩位老人，清桐骨子裡既是尊敬又是親近，偶爾不覺地就會對著他們撒撒嬌。
「今天您可來得不巧，白哉少爺正好有訪客，上川正在那邊候著呢。」
「訪客？」
這倒是奇了，就父親那性子還能交到的好友呀？咳咳，當然了，她不是說父親大人不好，只是朽木少爺眼界奇高，一般人是入不了他的眼的。那這所謂的訪客……
清桐巴眨著眼，眼珠子咕嚕嚕亂轉的樣子，倒是調皮機靈得很，看得豐臣一陣好笑。
「是的。您不知道也是正常的，那位是霞大路家的小姐，自小和少爺便是相識的，前段時間聽說是身子不大好在府中養病，所以您沒印象也不奇怪。」
霞、大、路。
短短三字，猶如荊棘刺心。
無心之言，往往給人以最強烈的震擊。
老人家三言兩語把事情解釋了一番，才敏感地發現女生的臉色不大對勁，帶著一絲蒼白不說，連嘴角的笑容也完全消去了。
這表情在以往都是不曾有過的。豐臣在不明所以的同時，還暗暗心驚突然自其身上隱隱瀉出的威壓。
冷眼肅顏的女生，看上去竟是氣勢非凡，不言不語間就足見上位者之尊。只是略略斜垂的眸眼，令人在敬畏之際，又不覺生出些許心疼。
「清桐小姐……」
這聲輕微的呼喚，將清桐的心神拉了回來。
抬眼，就見到老人家略帶憂慮的眼神，女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無力的笑容，「抱歉了，豐臣爺爺，我突然不大舒服，改天再來拜訪。」
沒有再滯留片刻，轉身離去，將身後的「快下雨了，您……」拋諸腦後。
無法維持無動於衷，只能狼狽地選擇逃離。
自聽到霞大路三個字起，心裡就已經平靜不再了。
不是不敢面對霞大路千美子，卻是不願想起被欺騙時的心痛不已。
說到底，這個孩子，對於最重要的父親的欺騙，無論隔著多少時空，都還是無法釋懷。
走著走著不自覺地就跑了起來，再然後，就是無意間地運起了瞬步。
暮色沉沉，烏雲鱗次櫛比，居然也是隱隱呼應了百年後的那一天。
記憶不受控制般，被拉扯到了一起，遙隔百年，仿若重疊。
這般的吻合，讓女生的心情更是不好。
是了，霞大路，霞大路千美子。
時日的安穩，竟讓她把這個日後有著重要影響的女人給忘記了。
只是一旦想起，除了「討厭」這個反面情緒，再也沒有其他。
——母親大人還沒出現，她居然就已經開始蹦躂了。
孩子袒護母親的天性，不需要任何理由。
……您在哪裡，母親大人……
因為無法尋得其人，心急如焚的孩子，只得無奈地強迫自己不去想念。
然而，不去想念，並不代表不想念。
物極必反。
那些被刻意壓抑的情感，只需一個小小的觸發點，便會如找到了防守薄弱的出口，一股腦地宣洩而出，阻擋不能。
那些曾經勉強用來安慰自己的藉口，在殘酷未來的黑色背景下，都皆盡被襯托得蒼白。
什麼見鬼的愛情，在失去生命之後，還不一樣什麼都不是？會比好好活著……更加重要嗎？
母親，您的堅持換來的到底是什麼？這番短暫的廝守，就那麼值得嗎？
那麼您可想知道，在您消逝之後，在百年之後，我會是如何？而父親，又會是怎樣一副光景？
如若知曉百年後站在父親身旁的，會是另一個女子，您是否還會堅持初衷？
不能也不想理解父母的做法，只直覺地希望彼此能夠好好地生存下去。
孩子的思維混亂不已。
別去做不可改變的事——老人告誡的聲音猶在耳畔。
本該是和藹的聲線，在如今聽來，卻只餘下冷漠無情。
可惡！
五指緊握。
又要，再來一次嗎？
唇線緊抿。
親眼見證著母親一步步踏上死亡之路，換得自己的新生，然後讓父親再次經受生離死別之苦？
心口的難受，無法言語。
真的，不能改變嗎？
真的，只能這樣冷眼旁觀著一切的發生嗎？
為人子，明知雙親日後的命運，卻只能這樣被動地束手無策。
冷眼旁觀，束手無策，八個字，該有多殘忍？
不甘心。
好不甘心。
到底，要怎麼做？
剜心滴血。
情感與理智劇烈的衝擊，化為唇齒間淡淡的腥甜之味。
只是，單單是身體上的物理痛，又哪裡有什麼資本媲比心上的傷？
崩潰的心緒，一如此刻突至而來的雨，刹那鋪天蓋地。
思維的疾走，無比真實地反映到了身體上。
沉浸在沉沉暮色的瀞靈庭，寂靜得仿若一座空城。
茫茫雨簾中，驟熱閃過一道身影，纖細急速，宛如一把銳利的刀，頃刻劃破天地間的連線，然後驀地消失不見。
一閃而過的動靜，驚動了蟄伏在這片沉靜中的人影，數雙眼睛猛然睜開，包括一道……血色眸光。
失控
「少爺，方才……」老人家細細地講述了一遍經過。
男子駐足，罕見地微蹙眉宇，「我知道了，交給我處理吧，無需擔心。」
正待轉身——
「父親大人，請容許我跟從。」
不得拒絕的語氣，正如其臉上的倔強之意。
四四方方的房間，安靜異常。
「恩，這個地方，你們記得要……」
咦？少年微微側頭，窗外是一片雨霧茫然。
舉手，打斷——
「不好意思呐，老師，我突然感覺身體不大舒服，可以暫時去休息一下嗎？」
傾盆大雨下，屋舍顯得愈發靜謐。
「恩？正想著下雨天有點無聊，突然間就發生了有趣的事情呢。」男子單手撐腮，帝王般的俯視姿態，眼底興味淡淡。
「是的，需要屬下去一探究竟嗎？」聲音恭敬而刻板。
「呵呵，你是想趁機偷懶嗎？」
對坐的兩人，一刹那間，不約而同地對視。
「方才——」
聲音慵懶，「是呢，好像是那個孩子，有興趣嗎？」
思忖，「去看一下吧，我有些不放心。」
阻止，「病人還是乖乖待著比較好喲∼」
蒼穹萬里的灰沉，似是能壓進人心。
「瀞靈庭的這些小子們，永遠不懂得安分。」老人對天凝望，身形威嚴。
穿著死霸裝的男子單膝下跪，「萬分抱歉，馬上會處理好。」
「……還是晴天好啊。」
便是這樣，灰濛濛間，循著方才那閃爍而過，幾道身影不動聲色地跟隨而上。
抑或擔憂，抑或好奇，抑或心存試探。
不同的方向，不同的目的，不同的勢力。
冰涼而嚴謹的建築，構成了一方冷漠的城。
快，再快點。
失去了理智，被壓制的力量，便毫不客氣地爆發而出。
不過十二三歲年紀的孩子，瞬步竟不輸隊長級別！
這番動靜無法引起太多的關注，因為普通死神根本無法跟上其速度。
急速狂奔的孩子，在想什麼？
想找到母親，然後守在她身邊，無論如何，也要勸得她留下。
勸也好，求也罷，只要她能留下，什麼都無所謂。
實在不成，強行手段也在所不辭，因為……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的確，她並不大懂得那些高尚的情操，卻不願就此屈服於命運。
既然無人指引前路，那便隨心而行。
【不能這麼做！】
心中的另一個聲音，早被狠狠地壓下。
不能？呵，沒有什麼是不能的。
【你會消失的。】
消失？我知道的啊——沒人比她自己更清楚，違逆命運的下場。
【那你為什麼還——】
還是選擇這樣？袖手旁觀，確實可以繼續活下去，但是，單單讓自己活下去，這樣就足夠了嗎？
【有新生必有死亡。】
這是亙古不變的鐵律，無情至斯。
仰頭，雨水蜿蜒而下，冰冰涼涼的，卻無法撲滅那燃燒至無邊際的心火。
死亡，新生，不就是一命換一命嗎？
既是如此，便用她的消失來換得母親的生存。
很公平，不是嗎？
【你太瘋狂了。】
也許吧，但若我選擇上岸，那我一早就已理智不再。
【為此，連心心念念的父親都可以拋卻嗎？】
沒能即時反駁。
母親的骨肉之恩固然無法泯滅，卻是比不過多年來相依為命的父親。若說能果斷捨下，那是不可能的。
但動搖也只是一瞬間。
垂下眼簾，如若他們能夠安順地活下去，在那不遠的將來，就會有另一個清桐，下一個清桐，無數個清桐。
【但她們都不是你。】
輕笑，無所謂了，反正記憶最終都會被抹滅的不是麼？
做錯了事就要受到懲罰，懲罰的結果就是不復存在。
也即是說，到了最後，天地間就不會再有朽木清桐這個人的存在了。
無論是她的好，她的壞，她的笑容，還是她的眼淚。
不會有人再記得，曾有這麼一個她來過。
但是不要緊了，起碼她還知道自己曾經來過，以朽木清桐之名，榮生於世。
這份決心過於強烈，心底的聲音不由得沉寂了一番。
【不可能做到的，你找不到她。】
無波的語調，平靜地指出事實。
找不到，的確是再真實不過的答案，但要說現在最刺激孩子，這三個字無疑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當一個念頭強烈至偏執的時候，任何的否定都只會加助其勢。
如果清桐之前還抱有一絲理智，那此時的她便已完全失去了控制。
溫柔的蒼純，朝氣蓬勃的白哉，平靜和樂的日子。一切與日後形成鮮明的對比，時間越久，越難維持袖手旁觀。
一個人，若打一開始就生活在黑暗中，他不會覺得這種環境很悲涼，但要是突然間有了光亮的對比，感受便會截然不同。
出生於百年的清桐，在接觸了百年後的屍魂界後，即便一次次地自我催眠不可插手，自製力在美好的現實面前，還是不堪一擊。
很難過，若是無法阻止這一切。
一旦下定決心，所有的後顧之憂便悉數拋卻。
理智的聲音被完全遮罩。
眼瞳的光亮一點點暗下去，冷意旋轉成渦，瞳色紫得發黑，緩慢流轉，仿若這番色澤中，正醞釀著□風雨前的壓抑。
會、找、到、的。
沒有咬牙切齒，然而其中的堅定之意，卻縱是天塌地陷也撼動不了。
華麗而強大的瞬步，令身後人追得吃力。
心緒上的變化，更是讓靈壓收斂不住。
這些人，實力不錯，卻夠不上強之一字。威壓之下，速度又是一滯。
眼看大雨中女生的身影愈發模糊，幾人不約而同地轉身回頭。
而當各處再次竄出身影時，已皆是換成了瀞靈庭數一數二的存在了。
四風院夜一，京樂春水，朽木蒼純，朽木白哉，市丸銀……
不論是在現在抑或是未來，都是實力不可小覷的存在。
這番陣容，不可謂不強大。
屍魂界唯一一次沒有命令但數名隊長副隊長卻自主出動的行動，就此誕生。
流魂街七十八區。
如往常一般，巡邏隊正在例行巡查，其中一小分隊突然遭到兩隻虛的襲擊。
房屋潦倒，野草蔓延，老弱病幼，正是被遺忘的荒涼之處。
該死！指揮的死神暗罵一聲，迅速佈置任務。
「一班正面攻擊，吸引虛的注意力，二班三班迂回包抄，其他人伺機而動！」
「是！」
巡邏遇到虛，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眾人雖說是鬱卒自己運氣的不佳，還是動作利索地聽從了分配，從容不迫地幹起了活。
二十五人的小隊，兩隻普通虛，怎麼也不算塊難啃的骨頭。
指揮者是番隊第五席，實力在眾多普通死神中，也是排得上號的，加上指揮得當，沒多久，兩隻虛就被收拾得差不多了。
但是就在眾人放鬆心神的時候，突變發生了。
本來該死奄奄一息的虛，突然間仰天長嘯，緊接著身軀徒然拔高變大，身上深深淺淺的傷口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癒合起來。
不遠處的男子見狀，嘴角勾起，弧度涼薄。
變異虛！
一些經驗老道的死神腦中，紛紛得出這個結論。
「五、五席！」
旁邊一個年輕的死神結結巴巴地望向指揮者，他才剛畢業進番隊沒多久，見識不多，尚沒有強悍的心理面對這一幕。
「閉嘴，不想死就把刀給我握緊了！」本來還懶懶散散的男子神情嚴肅起來，握著刀的手緊了幾分，「都不要慌，維持隊形，受傷的退後！」
在經過初始的慌亂之後，眾死神又很快鎮定下來。
畢竟死神與虛，是眾所皆知的天敵，無所謂共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場殘酷卻又再尋常不過的鬥爭，便在這片荒野中展開……
而瀞靈庭的暴風雨還在繼續。
強大而混亂的靈壓，直逼西門。
身為白道門守衛的一貫阪兕丹坊凝神靈壓逼近的方向，手取出腰後的巨斧，身心戒備。
風雨中的視野並不甚開闊，只能憑靈壓感覺到來者不善。
雨水順著臉頰下滑，冰涼入骨，但周身卻是忍不住地冷汗直流。
好強大的靈壓！
當距離拉近到能窺清來人身影的時候，兕丹坊已是呼吸不暢了。
纖細的身軀，突然出現，又突然停下。在磅礴雨簾中顯得那般脆弱，仿若在下一刻便會倒下去。
但事實上那一幕並沒有出現，相反的，那人一步步，一步步地走近。
沒有任何動作言語，無端地就讓兕丹坊心神不安，他強按住莫名的畏懼，出聲喝問，「來者何人？」
這是例行公事——無論是出入瀞靈庭，都必須持有通行證明。若想強行闖過，則必須打敗他。
隱藏在雨簾後的面容顯露出來，女生的面容秀氣，一雙大眼卻沒有了光澤，整個人看上去生機了了。
「退下，兕丹坊。」
冷靜無調，完全的命令口吻。若有知情人，就會發現這口氣跟日後的朽木白哉如出一轍，赫然是失去了蹤影的清桐。
「沒有地獄蝶的指引，即便你是真央學員，也是不能通過的。」
「退下。」
同樣的話語，這回帶上了驚人的殺氣。
虛圈半年的廝殺，流魂街的混戰，這個平時看似禮貌可愛的孩子，早已殺伐無數。
這般的殺氣，在不顧一切的心緒之下，第一次赤｜裸地現於人前。
兕丹坊調整了一下呼吸，兩把巨斧在手，他心中的畏懼減去不少，「想要通過，就先打敗我吧！」
處於本能狀態的女生，已沒有「通行證明」這類概念，心中僅剩的，就是前往流魂街七十八區。
倘若前方有所阻攔，那便掃平一切。
眼前巨大的死神沒有退下，女生面無表情，右手輕抬——「白雷。」
不同於清清涼涼的嗓音，細白耀眼的光線，蘊含著極大的破壞力，呼嘯而至。
以號數來評斷諸種破道的威力，是對的。但要是以此就認為號數低的破道威力不強，那這個死神，估計不會活很久。
因為破道的強弱，歸根到底，還是要看使用者的能力大小。簡單來說，就是強者能夠以低號數的破道阻擋弱者的高號數破道。
這也是朽木白哉為何獨寵白雷的緣故，不是因為它強，而是因為他強。
清桐的實力在這段時間更是上了一個全新的階段，遠不是兕丹坊能夠應付的。
捨棄了吟唱的破道，威力不減，速度倍增，在艱難地閃躲了幾個破道後，這個以豪傑聞名的壯士便被一雙白嫩小手扼住了咽喉。
戰況轉眼既定，兕丹坊還相信不能。
不是沒有遇到強勁的對手，他所擁有的斬魄刀，一次性便能斬殺三十只虛。然而，卻是頭一回被幣至如此境界，況且對方還是個手無寸鐵的小女生！
威壓之下，手腳都動彈不得，咽喉處冰冷的觸感，正提醒著他死亡的無限接近。
五指收攏，本不順暢的呼吸便變得愈加艱難了，死神臉色巨變。
繞是失去了理智，心中還是隱約有個聲音，告訴她不能殺。
於是收手，轉眼消失。
也不知過了多久，兕丹坊才自死亡的威脅中回過神，又一批客人到訪。
「兕丹坊，有人從你這裡通過了對嗎？」
死神愣愣地回了話，眼見瀞靈庭幾位重量級人物互看一眼，不發一言地消失在原地。
流魂街七十八區。
「五席，我們頂不住了！」一個死神捂著右臂，大聲吼道，話音剛落，就被虛一爪拍出老遠。
「什麼，救援隊呢？」
「很多小隊都遭到了虛的攻擊，救援一時還不能趕到！」
「該死！」
變異了的虛攻擊力和防禦力都大大增加，手下人不斷負傷死亡，男子狠狠咬牙，「拼了！」
大抵是看出這群死神已是強弩之末，一隻虛巨口一張，紅光凝聚，儼然是虛閃的前兆。
被稱為五席的男子狠聲咒駡，他的身後是負傷的死神，若是他避開，那幾個傢伙一定必死無疑。
事到如今，只有硬扛了！
刺眼的紅光刷地直沖而去，大喝，握刀格擋——
巨大的衝擊力幾乎在相觸的瞬間傳出，壓縮成團的能量球發出滋滋的聲響，身子被推得連連後退，在地上劃出一道深痕。
不行，擋不住了……
這個念頭方出，那股無法阻擋的力道突然消失，而伴隨而至的是，卻是淡淡的兩個字——「斷空。」
聲音淡淡，卻令人恍惚間產生無所不能的錯覺。
睜眼，光球被看不見的壁壘阻隔，滔天的紅光下，女生髮絲淺束，背影纖瘦，身上穿著的，居然還是真央的校服。
唯有那從始至終都不加收斂的靈壓，在昭示其強大不可小覷。
——虛？死！
——很有威脅！
雙方同時得出判斷。
兩隻虛不約而同地放棄其他人，齊齊轉移攻擊目標。
「白雷。」
身影閃爍，不動聲色間，便重傷了一隻虛。
憤怒，虛再次長嘯，傷口迅速癒合的同時，還招來了幾隻虛。
被重重包圍的死神們面露絕望之色，五席緊緊盯著前方的那道身影，將希望都寄託在其身上。
眼見白雷造成的傷口一點點消失，女生沒有半分動容。
既然重傷沒用，那就索性斬殺。
沒有多餘的情緒，憑藉在虛圈的豐富經驗，大腦直接分析出結論。
斬殺，那麼刀呢？
斬魄刀，她的斬魄刀……
在從虛圈來到屍魂界的過程中，因為空間動盪，斬魄刀早被亂流粉碎。
由於身份的不便，也一直沒能去尋找召回刀的方法。
而如今，已不用顧忌什麼了，不是嗎？
至於如何召喚斬魄刀……
黑崎一護不就是一個例子麼？斷刀尚且能再生，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斬魄刀，本就和主人同生同死，實體不過是種形式。
真心呼喚其名，便會得到回應。
看著女生突然間沒了動作，其他死神幾乎是同時捏了一把冷汗。
周圍的虛可沒有那麼善解人意，憑藉本能地撲了上去，一干死神也顧不得好奇，重新打起精神迎敵。
騰挪跳躍，五席費力地與虛周旋，無意間瞥向左方，便見巨大的陰影自頭頂籠罩住女生，眼睛驀地睜大——
沒有意料中的慘劇。
「零。」
影隨聲至，白色光芒在手中綻放，轉眼幻化成刀，刀鞘烏黑，寒意森森，末端繩結晃動，清脆鈴聲淺淺蕩開。
身影頓消，瞬間回位。
收刀入鞘，轟然倒下的七隻龐大身軀，無一不顯示著敵人那華麗而強大的瞬步。
沒等那些死神反應過來，清除了障礙的女生，依然沒有停下她的腳步。
然而這一次，卻沒有那麼順利。
「好孩子應該乖乖上課才對哦。」
意外的聲音，阻止之意溢於言表。
這般腔調，實屬京樂春水無疑。
沒有所謂的夥伴，阻止她去路的，就是敵人。
話語對此時的清桐而言，尤顯多餘。
擋我者殺，便是如此。
拔刀，迅速而淩厲的斬殺。
京樂春水抽刀格擋，勸說的話語，在看到女生木然的眼神時，就全部吞咽回去。
「小羔羊迷路了嗎？」
這樣說著笑，動作卻一點也沒有放鬆。
轉眼之間，兩人已對拆幾十招。
因為對方不是敵人，很多招數並沒有被使用，但只是憑藉單純的白打和斬術，卻無法輕易壓制女生。
其後趕來的夜一也加入了戰局，其他人只待在一旁，靜觀其變。
朽木白哉是最後一個趕到的，他目前的瞬步還比不上諸位隊長。
因此當他達到時，看到的便是女生以一對二的局面。
不同往日的機靈可愛，此刻的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上了發條的木偶。
那雙眼睛，悲哀無限。
「撕——」
京樂一個倒退，碎花紅袍的前襟，已被劃出一個口子。
「真是危險。」
夜一也暗暗皺眉，清桐沒有顧忌，自己引以為傲的白打，也壓制不住她。
兩人的眼神都逐漸凝重起來，沒辦法了，只能——
「住手！」
眾人望了過去，朽木白哉正擰著眉，為什麼會阻止，連他自己說不清原因。
一旦兩位隊長認真，她肯定會受傷。
有那麼一瞬間，少年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他不想讓這個孩子……疼……
很荒謬的想法，但確實存在過。
而女生淩厲的攻擊，在聽到那道聲音的時候，漸漸停了下來，眼裡出現了疑惑，似是在竭力思考著什麼。
京樂春水和夜一心中驚訝，也停下了動作，各站一邊。
朽木白哉沒有動作，少年不明白心中那股怪異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只清楚地感覺到若是棄之不管，他會……心疼……
「清桐。」
兩個字，流水般的音，拉回了孩子的一絲神智。
不解地皺著眉，覷見那方身影時，混亂的靈壓奇跡般平穩。
孩子眼神可憐，終於委委屈屈地開了口——
「父親大人……」
不要讓母親大人離開，不要娶別人，不要讓他們阻止我……
有很多話想說，有很多話要說，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心裡亂成一團。
只好委屈地看著父親，一如過往無數時候，全心的依賴。
那聲量幾近喃喃自語，在下一刻便軟軟倒下，不復方才的強勢。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觸及熟悉的溫度，頓時鬆開眉眼。
無論在外頭如何，孩子只要回到了父母身邊，一切的驚慌，恐懼，憤怒和屈辱，便會通通轉化為委屈和安心。
你在，我便心安。
問答
全身無力，肌肉酸痛。
這便是清桐醒來後的第一感受。
除卻當初在虛圈的那段時間，她已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說實話，並不大……舒服……
有醒來後愣神毛病的女生，抱著被子呆坐了好一會，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並不是在真央的校舍。
寬廣整潔的房間，裝飾不過寥寥幾樣，但每一樣東西，卻無不貴重精緻，恰到好處。
這裡是……
朽木宅，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只是為什麼她會在這裡？
這是個很需要思考的問題，不過這個問題同時也讓她隱隱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先是去朽木宅，然後聽說了霞大路，再接著是離開……
但是離開之後呢？
幾乎沒有印象，女生頭疼地扶額，努力作回憶狀。
她一直在跑，跑了很久。
對了，有雨，很大的雨。
好像中間還打了什麼，都是個子很大的東西，記不得了。
再然後是……是什麼呢……
——清桐。
——父親大人……
零碎的片段中，是孩子唇齒輕啟的呼喚，前方一片白光中的身影，模糊而又熟悉。
簡單四字，有滿滿的委屈，滿滿的孺慕之情。
鬆開心神，無端的黑暗彌漫……
清桐驀地挺直背脊，眼裡驚愕蔓延，手愣愣地都僵硬在了半空。
她該不會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吧？
想說服自己是在做夢，但是最後那一個場景卻又無比真實。
「父親大人」，她真的說出口了嗎？如果是，會有誰聽到了。聲量雖小，但確實說過不是麼？
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掀開被子，以手撐地剛要起身——
冰涼滑順的觸感，一瞬間將女生從半走神狀態中喚醒。
低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烏森刀鞘，小巧鈴鐺，不是她的那把刀是什麼？！
……為什麼，零會在這裡？
難道是自己不甘寂寞所以跑出來尋求主人的安撫？
女生這般荒謬的自我安慰，斬魄刀終於無法繼續矜持地保持沉默。
【斬魄刀只聽從其主的呼喚。】
嗓音冷漠，言下之意就是你丫的需要勞資的力量，勞資才屈尊降貴地現了身，根本不是什麼哪門子的「不甘寂寞」。
這句話打破了清桐最後一絲絲希望。
這麼說，她真是做出了一些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無法往美好的方向想像，因為連刀子都架出來了，還能有什麼好事？
【這是何意？】
不去理會斬魄刀的質問，清桐只顧著撓牆，誰能來告訴她一下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啊？
女生自暴自棄地抱著刀蹲牆角。
「清桐小姐，請問您是否需要用膳？」外面伺候著的婢女早已察覺了清桐的清醒。
歎氣，清桐勉強自己打起精神。
「嗯。」
「刷——」紙門被拉開。
婢女拿著洗刷的用具還有換洗的衣服進入。
洗刷，換衣，用飯。
一系列動作有條不紊，沒有任何多餘的話語和表情，沒有被伺候的不自在感，舉止高雅大氣，仿若天生就該如此。
婢女掩下心中的驚訝，若不是事先知曉對方的身份，她幾乎都要以為面前之人是哪家的王族貴女。
而被婢女默默評價的清桐，正神遊天外地思索著如果事情確實如她所料的那般糟糕，那要怎麼應對眾人？
不能暴露。
這是底線。
還有那麼多的事情沒做，不能現在就回去。
起碼，她想看著父母幸福。
這是在以前她從不敢奢望過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話，也想讓銀……
「不對不對，幹嘛突然扯到他？」煩躁地揪住頭髮，又情緒低迷地停下，不知道外邊現在是怎麼樣……
「現在感覺如何？」
溫柔似水的聲音，即便是突然出現，也不讓人覺得突兀。
聞言，轉頭，瞳眼之中，是男子和少年的身影並肩。
竟是，不知不覺走到了後院庭中。
一時忘了言語，只傻傻地望著兩人。
周遭是不知名的名貴花樹，彼時風起，細碎的花瓣在陽光披撒下飄零，落英繽紛，旋繞著揚起的發，溫暖光芒徐徐鋪染，就這樣畫成了美好難以言狀的背景。
男子笑意溫醇，流水似的柔意；少年墨發高挽，翠竹般的清爽。兩人閑身而立，這般遙遙望來，中間隔著大片縈繞的花絮，又似是隔著百來年的時光。
莫名地，眼角就泛起了酸澀。
「身體還是不舒服嗎？」
不知何時來到身前的朽木蒼純，抬手，撫額。
額頭上的溫暖，是長輩的關懷。
「不……」垂下眼瞼，不讓情緒外泄，「我是不是，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
聲音乾澀，帶著沮喪和些許的無助。
「不會哦，」男子溫柔的安慰自頭頂傾瀉，「我很喜歡清桐，白哉也是，對吧？」
女生的眼光呆呆地循著白哉而去，少年撇開頭，不甚自在地「啊」了一聲。
沒有誰比她更瞭解父親，雖然高傲，卻永遠不屑於撒謊。如今即便是一副勉強的口氣，但還是無比真實地交代了他的心聲。
心情，豁然開朗。
「身體多少還是不大舒服吧？卯之花隊長說這是靈力暴走的後遺症，這段時間你就安心在朽木宅養傷吧，記得要多休息。」
隊務纏身的朽木蒼純沒有更多的時間耽擱，於是餘下的兩人一時靜默了下來。
不是無話可說，而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如果記憶沒有出錯的話，昏迷前最後一個見到的人，就是父親大人無疑了。
但是，要怎麼問呢？
向來耐性不佳的白哉，居然也難得地沒有甩臉走人。
靜立了片刻之後，少年方皺著眉開口，「你……」
才一字，卻又戛然而止。
長輩訓話，不能插嘴。女生只疑惑地看著父親，對方抿了抿唇，最後只丟下一句硬邦邦的「好好保重」就離開了。
清桐在原地揣摩了半響，還是沒能明白父親欲言又止的內容是什麼，末了，只幽幽地感歎，真不虧是父親大人，思維永遠都非常人所能及。
就這樣，清桐開始了在朽木宅的養傷生涯。
所謂的靈力暴走後遺症，其實就是沒了靈力。全身乏力和肌肉酸痛不過是一方面的症狀，另一方面卻是體虛。
簡單來說，就是受到瀞靈庭無處不在的靈壓所迫，也即相當於清桐沒有得到力量之前的狀況。
平素的靈力消耗，過一段時間自然就會恢復滿值，但是靈力暴走卻傷及身體，恢復時間要比平時慢上十倍不止，而且多少還有一些傷痛什麼的。
現在這種狀態，真央也不用去了。清桐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吃飽喝足睡好，等待靈力的回復。
不過若是沒有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清桐無論如何也安不下心休息。
朽木宅的人，清桐是無處下手的了，無他，因為只要主人下了命令，這些人是死也不會告訴她一丁點消息的。
祖父大人她不敢試探，父親大人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怎麼露面。周圍除了下人還是下人。
可惡，才這麼想著，真央的教師——清桐的劍道老師風間來訪了，目的是探病。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頭，清桐嘴角的弧度勾起，狡黠非常。
說來運氣也不錯，風間這傢伙，當年正好是因為嘴巴經常把不住才會從番隊被調到真央任教的。
清桐這破小孩設語言陷阱那是信手拈來，看似不經意的幾句話，就能讓風間自動自發地交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傢伙口才好得不行，一件事打聽得詳詳細細不說，還用上了大量的比喻擬人誇張等修辭手法，將故事講得精彩絕倫。
聽取了風間完整版故事的清桐，華麗麗地愣在了當場，不知作何反應是好。
砍人了，居然砍人了，砍了守衛不說，居然還不知死活地去砍了京樂那酒鬼大叔……
說是晴天霹靂也不為過。
風間自以為對方的臉色蒼白是因為身體不適，很體貼地起身準備告辭。
尚在打擊中未能振作起來的女生，抬頭傻呆呆地追問了一句，「哦，那我過後還需要補課嗎？」
補課？他哪敢讓她補課啊，能夠在京樂隊長身上占到便宜的劍道，就算再不正宗也不是他有資格批判的。
於是內心淚流滿面地踉蹌而去。
清桐眼看對方搖搖欲墜地離開，更是半響不能理解。
接下來的幾天，陸續有人拜訪，目的無一例外都是探病。
除卻幾個清桐只勉強記住名字的傢伙，算得上熟人的，就只有松本亂菊和市丸銀了。
不過兩人並不是一同到來的。
亂菊來的時候，清桐正無聊地在院子裡曬著太陽，昏昏欲睡。
「清桐∼」
伴隨清脆聲音而來的，是一個猛撲。
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恢復成過往開朗活潑的性子了，即便心中仍然有一些無法釋懷的結。
「你是打算悶死我嗎？」聽到對方甕聲甕氣的話語，少女這才笑嘻嘻地站起身，臉上不帶一絲愧疚感。
「不要這麼說嘛，我可是很擔心你的！」
自從瀞靈庭暴雨那天的傳聞傳到她耳中的時候，這份擔心就始終沒有落下。
起先是不可置信，後來則是擔憂不已。
對於對方的隱瞞，說完全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
——「來，快讓姐姐瞧瞧小胳膊小腿是不是還健全。」
只是在看到她完好無事的那一刻，心中確確實實是松了一大口氣。
——「哈哈，不要，我怕癢！哈哈，快鬆手……」
無論實力如何真相如何，她們都曾是一起生活過的家人。
——「不要害羞嘛∼」
這一點，誰也無法否認。
亂菊前腳剛離開，市丸銀後腳就踏了進來。
少年身姿悠閒，不論何時，從來都是這樣閒庭信步的姿態和漫不經心的笑容。
清桐懶懶地趴在欄杆上，看著遠處的男生撫葉穿林，悠悠哉哉地漫步而來。
臨至夏季，不知從哪個角落竄出的風灌滿了衣袍，愈發顯得身軀精瘦。
筆直的軀幹，永遠如即將破空而出的箭。
「下午好啊∼」
揚起右手，袖子滑落，露出白皙有力的小臂。五指張開，似是帶著眉梢眼角的飛揚。
「你怎麼來了？」
清桐繼續維持那個無精打采的姿勢，她可不認為對方有那麼好心特意過來探病。
「真是失禮，妹妹生病了，哥哥難道不應該過來探望一下嗎？」
撇嘴，沒什麼誠意地道，「啊，那還真是謝謝了。」
對話就這樣結束了，市丸銀倚著欄杆，和女生一起曬著太陽，眯著眼很是享受的樣子。
說起來，清桐自打來到這個時空，相處時間最多的，卻是市丸銀。
有時會互相語言攻擊，有時會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有時又會像此刻一般彼此安靜地想著自己的事情。
不是更木劍八和八千流互為彼此的存在，不是斑目一角和綾瀨川弓親浴血奮戰的羈絆，更沒有日番穀和雛森桃青梅竹馬的情分。
兩人之間的關係，就像是最為熟悉的陌生人。
知道彼此的性格，知道彼此都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卻又從不相互傾吐心聲，從不互相干涉。
各自在自己的世界劃出一個孤獨的圈，然後在兩個圈的交加重疊處遊刃有餘地來往。
少年聊家常般地開口，「事情你都聽說了吧？」
「嗯。」
「呐，有何感想？」
「我出名了。」
「還真是淡定，不想知道瀞靈庭對你的處置麼？」
懶洋洋地撇了身旁人一眼，「你要是不想告訴我，我問了有用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哦，那你告訴我吧。」
「沒有誠意。」
清桐索性不去理他。
好一會，「二番隊接到了調查命令。」
「嗤——」不客氣地笑出聲，只因根本就是無用之功。
「不好奇結果？」
「我更好奇你是怎麼回答的。」
「當然是——」少年微微彎身，「如實回答啦∼」
「切∼」
又是一陣沉默。
天很藍，雲很白，跟那天的風雨完全相反的天象。
「銀。」
尾音輕忽輕忽的。
「嗯？」
「你的眼睛，」女生沒有轉頭，「是紅色的嗎？」
意料之中地沒有得到對方的回答。
「怎麼突然這麼問？」
聳肩，「猜的。」
繼續放眼蒼穹。
沒有說的是，那天除了父親大人，所殘留下的記憶中，就有那麼一雙血紅的瞳眼。
純粹的紅，像極了當初在流魂街黃昏後的殘雲。
「要聽實話嗎？」
「咦？」清桐有些反應不能。
「沒錯喲，作為回報，清桐也回答我一個問題吧。」少年難得正經地睜看眼，嘴角還殘餘著笑意，卻以以往的感覺截然不同。
紅寶石般的瞳眼，第一次這樣毫無保留地袒露在眼前。
清桐呆呆地望著少年唇齒開合——
「你喜歡，朽木白哉嗎？」
悠于 2016-1-13 12:52
鬧事
人都是這樣，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就會不自覺地放下心防，露出一些隱藏得很好的小性子。
清桐在朽木宅養病的這段時間，朽木家一眾人紛紛發現，這個女孩子絕不像表面看起來那般乖巧，不過很討喜就是了。
更令人欽佩的是，她居然不畏懼自家少爺的火爆脾氣，無論對方說什麼，都總是笑嘻嘻地搭上去，百折不撓，精神尤其可嘉。
朽木銀鈴和朽木蒼純樂得其見，畢竟，年輕人，還是有點活力的好，不要整天只知道埋頭訓練。
兩位管家也是整天樂呵呵的，因為清桐那一張小嘴實在會說話，往往三言兩語就逗得他們合不攏嘴。兼之她雖是調皮了些，平時的舉止什麼的卻不乏大家之氣，資質實力更是高人一等，叫人想不喜歡都難。
不過讓他們好奇的是，清桐總是時不時就問自家少爺什麼時候才能去番隊任職。
朽木白哉的答案從來都是那一句——等到我最夠強大的時候。
不忍女生一臉失望，兩人就去探了口風，問為什麼那麼希望白哉少爺成為死神。
清桐悶悶不樂地看了兩人一眼，給出了一個更為鬱悶的回答，因為幸福在呼喚。
這答案雖然隱晦了點，不過確確實實是沒錯的。只可惜太過深奧，兩位老人家暫時理解不能。
——大白，你媳婦可就在那裡等著呢∼
就這樣一晃半個多月。
天氣爽朗的一日，清桐輕車熟路地摸到了朽木宅的酒窖。
在忌酒忌重口味的這段時間，清桐覺得自己已逐漸像現世的和尚尼姑那一類人發展了。所以在卯之花隊長親口確認她已經康復無礙後，這破小孩就立時撲向了她憧憬已久的櫻花釀——當然了，是在瞞著兩位管家的前提下。
酒鬼看到酒窖的感覺是什麼？就相當於陶淵明筆下迷路的船夫無意間碰到桃花源一樣，突然就豁然開朗，世界一片美好了。
再然後，就忘乎所以了。
真央的教學，注重理論與實踐結合。大半的時間，學員都是在練習各種技能的。
再次申請跳級，如今已是五回生的市丸銀，這一節正好是鬼道課。
學員們五個五個排成一列，對著不遠處的靶子發動鬼道。
冠有天才之名的市丸銀，自然是不費什麼力氣就很完美地完成了鬼道練習，老師滿意地點頭，讓他先到一旁休息。
少年在一干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中，悠然地走向角落，這般的姿容，好似永遠沒有什麼事情能夠讓他動容。
一陣風忽地從身後襲來，市丸銀俐落地轉身，剛好被按住肩膀，直截了當地逼至牆邊。
「抨——」肌體與牆邊的撞擊聲，昭示了來者的氣勢洶洶。
老師愣住了，周圍的學生愣住了，市丸銀也微微露出驚愕的神色。
因為，突然出現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最近鬧得紛紛揚揚的清桐。
自上回的探病之行後，兩人還是第一回碰面。
午後的風不驕不躁，混著青草的味道。揚起髮絲，竄入鼻端的卻是酒香。
即便逆著光，還是能清楚地看到少女臉上不自然的紅暈，瞳眼水亮，卻不若平時的清明。
至於出現的目的，不像來敘舊，憑其來勢之洶和抿著唇的樣子，說是來興師問罪也許更為恰當。
她怒怒地瞪了面前人三秒，忿忿罵道，「市丸銀，額、你這個混蛋！」
圍觀師生頭頂頓時齊刷刷地罩下一層粗細有致的黑線，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瞧那哀怨的表情和語氣，怎麼看都怎麼像是被拋棄的女人在討伐始亂棄終的花心男人。但是，如果沒記錯的話，前陣子的緋聞中，這女生好像是和朽木家的小少爺一起的啊……
那現在，是三角戀？
不約而同得出這個推測的師生們，內心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這是，喝醉了？
被討伐的的市丸銀眉梢輕輕一挑，他可知道這傢伙酒量有多不好。至於酒品如何，看來今天也有機會見識一番了。
女生甩了甩腦袋瓜子，想繼續破口大駡，眼角又不經意瞥到了圍觀的一干人，頓時大為不爽，「喂，看什麼看！」
師生動作一致地轉頭。
清桐不依不撓，「別耍賴，說的就是你們！」
若是換了別個學生，老師還能呵斥一頓，但這個人，他罵不起……
面子掛不住，只好朝著一干學生吼道，「說你們呢，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快去練習？！」
眾學生齊齊鄙視之，轉頭開始了心不在焉的練習。
這邊的清桐，趕走了圍觀党之後，滿意地繼續她的討伐大計。
「額、我剛剛說到哪裡了……」
市丸銀從善如流地被按住牆上，沒有任何反抗舉動，只低著頭和女生對視，尾音輕柔地撩撥這原本就詭異的氣氛，「說到了混蛋喲∼」
眾人：……真是淡定。
「對！」女生重重點頭，「你這個混蛋，幹嘛莫名其妙地跑到別人家問那個問題，問完之後又那麼莫名其妙地就走了，啊？長得帥了不起啊？」
眾人：這、這兩者沒有關係吧？還有，「那個問題」是什麼問題？
沒有人發現，少年那彎彎眉眼上的細微變化。
因為醉酒頭暈，身子不穩地晃了晃，清桐兩手索性改為揪住對方的領子。
「問我喜不喜歡朽木——」即使是醉酒，這小酒鬼也下意識地選擇避開父親的名諱，搖頭，「這我當然是非常、額、非常喜歡！」
市丸銀言笑晏晏，「嗯？」
突然地就感到溫度下降，眾人悄無聲息地退開幾步。
小酒鬼才不怕他，眼角一挑，撅著嘴囂張得不行，「切，你怎麼不問我喜不喜歡你？你問我也說喜歡啊！」
這一大番話語沒有什麼深情蜜意，聽到的人也只當是醉酒胡鬧。
不滿對方的無動於衷，她前後搖著對方的衣領，霸道地命令，「說話！」
被她一句話定住的少年，終於回過神，嘴角的弧度大大加深，「清桐……」
後面的話語沒有說完，因為被遠遠甩開的朽木家護衛總算來了。
小醉鬼被連哄帶騙地弄了回去，一場鬧劇就這樣結束了。
當朽木家父子回到家的時候，就看到豐臣管家候在門口，一張老臉面無表情。
老人家幾百年的閱歷早就令得他控臉技術達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高超地步，喜怒不形於色，想笑的時候絕對不會讓你覺得是在哭，總而言之，強人一個。
然而，今天這位強大的管家居然罕見地擺出了真實表情，使得父子倆大感不好。
強作鎮定地一問，果然，出事了。
「清桐小姐喝醉了。」老人家言簡意賅地總結。
一聽，朽木蒼純淡定了不少。
不就是醉酒麼，活個數百年，誰也醉過酒，不算什麼大事。不過單是未成年飲酒這一點還不至於令管家這麼不爽吧，雖然知道他把對方當成孫女看待……
於是又小心翼翼地追問了一句，「還有麼？」
「酒窖中的櫻花釀沒了四分之一。」
朽木白哉聞言，臉刷地就往下一拉，陰森程度直逼豐臣管家。
死丫頭，小小年紀的什麼不好學，居然學人家嗜酒！
但是管家的樣子依然沒有到此為止的意思，朽木蒼純扶額，「還有什麼，一次性說了吧。」
老人家於是慢條斯理地講述了一場酒鬼大鬧真央的故事，口氣平靜無波，內容驚心動魄。
聽完故事的朽木白哉率先走向後院，準備找那個該死的小鬼好好「理論理論」。
朽木蒼純搖著頭，也跟了過去。
至於這種莫名其妙的長輩心理是怎麼出現的，此時並沒有引起白哉少年的關注，因為注意力全都被某個小醉鬼牢牢吸引了。
倆父子看著神志不清，正跟婢女鬧著要出門的女生，齊齊無語。
「讓我出去嘛∼」
「已經要天黑了，清桐小姐還是回屋休息吧。」
「都說我沒醉了為什麼你們就是不相信呢？」
似是為了驗證她話語的可信性，還特意睜大了眼睛。本來就大的眼睛，被這麼一瞪，圓乎乎地很是可愛，可惜一層濛濛的水霧，無辜地表示了主人此刻的不清醒。
「看，我沒醉！」
事實證明，這話是酒鬼們的通用語，無論是在現世抑或是在屍魂界。
「好好，您沒醉，那麼現在可以去休息了嗎？」
「好……」傻乎乎的女生乖乖地往回走了一半，又突然猛搖頭，「不行不行，我不能回去，我要出去！」
「可是現在已經要天黑了，您要是有什麼要緊事的話，交代我們一聲就行了。」
「我、」小醉鬼打了個酒嗝，收眉斂笑，努力嚴肅表情，「我要去找人……」
面對任性不講理的酒鬼，婢女循循善誘，「不介意的話，請告知您想找的人，我們好為您代勞。」
「我要找……」半大的孩子皺著眉頭好一陣糾結，臉頰被酒氣染得粉嫩一片，她歪著頭狀似認真地思考了一會，才擺手道，「不行，我不能說。」眉眼頗是為難。
朽木白哉看著這場景，同樣好生糾結。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有想上前的衝動，但是上去幹什麼呢？而且……自己幹嘛要那麼在意那麼小丫頭？何況她還……
很是想不通，一時就卡在了那裡，上下不得。
朽木蒼純沒有那麼複雜的心理糾纏，眼帶無奈地走過去，大手一揮，拯救了被折騰了半響的可憐婢女。
看到父親上前，白哉少年總算找到了理由上前。
男子嘴角的弧度，寵溺中夾帶無奈，微俯下頭，輕輕扯了扯她的手臂，喚道，「清桐。」
正抱著柱子死不撒手的小酒鬼聞言，反應遲鈍地抬頭，醉眼朦朧，「嗯？」
見狀，朽木蒼純更覺好笑，拍了拍她的前額，「回屋休息可好？」
人溫柔，聲音溫柔，笑容溫柔，一切都讓人捨不得拒絕。
這個人，長得好眼熟……好像是……是……
「……父親大人？」
喃喃的問語，帶著試探，帶著不確定，帶著小心翼翼。
四字入耳，朽木蒼純頓時狠狠一愣。
沒等對方回答，孩子又突然就自顧自地笑了開來，聲音清脆，唇紅齒白的，眉梢眼角彷若都帶著無限的歡喜，自有一股春暖花開的明麗氣息。
以為看到了父親的孩子，痛快地放棄了圓滾滾的紅柱，猛地目標一轉，抱住了朽木蒼純的腰。
身高不過到達胸口下方的孩子神情滿足，眯著眼毫不見外地蹭了蹭，唇角喜意不減，憨憨嬌嬌的，撒嬌意味盡顯。
「父親大人！」
這回的呼喚，沒有了剛才的遲疑，而是滿腔的肯定，喜悅和信任，那種樣子，就如同戲耍之時的——我抓住你了。
不怪清桐迷糊，朽木白哉繼承了其父十成的相貌，截然相反的是兩人的性子，一個令人如沐春風，一個令人如墜冰窟。
但是在她眼中，父親雖不言苟笑，卻有另一番的溫柔之意，即使尋常人並無法理解這一層溫柔。
醉得暈頭轉向的孩子，只憑著五官，直覺地認為眼前之人就是自己的父親，欣喜之余，全然無疑地撲了上去。
只是這一撲，就華麗麗地石化了朽木家父子。
身為被撲的那一個，朽木蒼純表示茫然非常。
他承認從第一次見面開始，自己對這個女孩子就有莫名的親近感，但是天地可鑒，他絕對、絕對、絕對沒有對不起白哉他娘！
可是，這孩子的稱呼是怎麼回事啊啊啊……
不止朽木蒼純糾結萬分，白哉更是殺氣騰騰。
她居然又喊了，果然，那時她也喊了吧……朝著父親的方向，喊了那句話……
然後，更悲催的事情發生了。
朽木銀鈴隊長恰好下班回家，不料一踏進門就驚聞了對方這麼一句「父親大人」，仔細審視了女生一番，這才發現原來那雙眼睛竟是跟朽木家人相似到了極點。
當下老臉一沉，對著兒子命令道，「跟我到書房！」
氣場低迷地到了書房，老人家啥都不說，一開口就是，「你什麼時候有的女兒？」
冤枉啊，朽木蒼純差點飆淚。
打算再次轉移目標的清桐，被不爽之至的朽木白哉凍在了當場。
少年即使現在仍然沒有改變火爆的性子，畢竟自小身份尊貴，一發起飆來，威力還是不小的。
清桐卻是從前經常鬧出點小禍，在父親釋放冷氣的時候就很乖覺地做懺悔狀博取同情，到如今已是形成習慣。
於是低頭，捏著衣角，一副「我很聽話」的樣子，如果那小身板能站得穩些那就更好了。更是時不時地撩起眼皮瞅他一眼，好不可憐兮兮。
心中那股怪異感又出現了，朽木白哉見狀，只頭疼地一個勁扶額。
第二天，清桐神清氣爽地醒過來——這多虧了管家特意為她灌下的朽木家獨家解酒藥。
相比她的神采奕奕，朽木家老大小三人，一個個氣壓低沉。
清桐觀察了一陣，狐疑地問，「發生什麼事了麼？」
朽木蒼純輕輕一笑，昨晚經技術開發局驗證，已說明清桐不是他的私生女，但是卻證明了兩人有很深的血緣關係。
大概清桐是哪位朽木族人遺留在外的後裔吧，父親的意思是，不能讓朽木家的血脈淪落在後頭，讓他順勢收養了。
不過正好，他對這個女孩子也很有好感。
尚不知自己又鬧出了一大發事件的清桐還在等待對方的回答。
朽木蒼純斟酌了一下用詞，「清桐，你願意當我的女兒嗎？」
「轟」地一聲，清桐真切地感受到了五雷轟頂的感覺。
祖父大人讓她當他的……女兒……
來個人告訴她，她該怎麼回答？
虛狩
轉眼間，一切都變化了不少。
比如亂菊穩打穩紮地成了二回生，繼續著她平凡而快樂的讀書生涯；比如市丸銀連創佳績，據保守估計，這傢伙很有可能創造一年從真央畢業的傳奇。
而清桐，在身體康復之後，毫無疑問地被總隊長請到了隊長會議上，一同「規劃」她日後的人生。
對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戰鬥力，瀞靈庭無疑抱著保守態度，雖然目前還沒被打磨成型，但確實是塊不可多得的璞玉。
只是反常必有妖，清桐的來歷，是個急需考證的問題。因為若想要啟用她，則必須弄清其過往及是否有不良目的。
「你是誰？」
「清桐，市丸清桐。」現在確實是叫這名字沒錯。
「我指的是你遇到市丸銀之前的事。」
「不知道啊，」無辜，「不知道怎麼的就在這裡，累了餓了，暈倒，醒來後就看到他了。」她的確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虛圈來到屍魂界的。
「你的力量從何而來？」
「被欺負，然後就有了。」嗯，強調一下，是被虛欺負。
「最後問一句，既然你有了力量，為什麼還要入讀真央？」
「啊呀，雖然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把刀，但是不代表就懂得如何用吧？」攤手，「聽說真央是個好地方，所以就來了。」一個可以讓她的力量變得理所當然的好地方，雖然現在看來不怎麼成功。
技術開發局的人員表示測謊儀一切正常，對方沒有撒謊。
她都實話實說了呀，清桐故作單純地眨眼，以應付隊長們一一投來的目光。
「既然如此——」山本元柳齋重國重重地以杖擊地，這是決議已定的舉動，眾人紛紛注目，「市丸清桐。」
對這位屍魂界古董級別的總隊長，清桐老老實實地行了禮，「是。」
「你的實力已經不適合繼續呆在真央了，經討論決定，特許你成為死神。即日起，就職二番隊四楓院夜一麾下。」
這番的決定自然不是隨便說出來的，因為之前夜一對清桐有過的教導情分，況且二番隊本就是隱秘機動對，即負責處刑和暗殺以及秘密潛入調查任務的部隊。
讓清桐加入二番隊，明面上吻合清桐和夜一的師徒關係，暗地裡也方便地對其進行即時監察，必要時，還能迅速地將她抓捕甚至……暗殺。
道理誰都明白，包括清桐。
她自然知道這樣的安排合情合理，是再恰當不過了，但卻沒意思讓一群人天天盯著她看。目的她確實有，只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危害瀞靈庭就對了。
如果被對方二十四小時監控，對她而言，實在麻煩。
「承蒙總隊長錯愛，我也很希望能早日成為死神，為屍魂界效力。但是實在抱歉，雖然擁有了斬魄刀，但我還沒能學會始解。」
幾位隊長心下皺眉，沒能學會始解，這是個不大不小的問題。
清桐自然明白自己如今的分量，頓了頓才接著道，「所以希望暫時能夠繼續在真央接受教導，日後才能更好地為屍魂界效勞。」
正反不久之後也還是要進入番隊的，最後總隊長等人商議後，同意讓清桐繼續在真央就讀，不過是直接成為五回生的重點班——因為六回生差不多就要畢業了，只等待番隊申請的批准。
這下子，清桐正好又跟市丸銀湊一起了。
說來也巧，清桐回到真央的時候，五回生的課程正好到了一年一次例行的現世模擬虛狩。
女生面無表情地看著手中抽到的簽，是大紅的圓圈，再抬頭看看少年言笑晏晏的臉以及……他手中的紙張——
「唉，真是陰魂不散。」
「怎麼能這麼說自己的『哥哥』呢？」市丸銀揚了揚手中的紙，紅色的圈圈順從地跟著晃了晃，「要做有禮貌的好孩子哦∼」
清桐斜睨他，嘴角冷笑的弧度剛剛扯出，餘光不期然地就掃過對方腰間的一樣物事，頓時一愣。
「你找到斬魄刀了？」
如果會乖乖答話，那清桐就要懷疑眼前的這人到底是不是市丸銀了。
少年只笑不答，氣氛一時有些冷。
幾秒後，「怎麼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的確值得好奇，因為目前掛在腰間的，不過是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淺打，模樣毫不出奇。
「感覺。」清桐摸了摸後腦勺，手肘不經意碰到背在身後的斬魄刀，倆小鈴鐺便清清脆脆地響了兩聲。
說是感覺也沒錯，不過具體來說應該是身後的斬魄刀傳達給她的感覺。
這個話題最後還是沒有得到回答，因為三人小組的最後一個搭檔也來了。
「呵，你就是傳說中的市丸清桐？市丸銀的妹妹，那攀上朽木家高枝的麻雀？」神情倨傲的男生，臉上的笑容隱隱嘲諷。
市丸銀眼一眯，懶懶地掉頭，「早上好啊，中居君∼」
正思索著來人身份的清桐頓時了然，原來是他啊，中居彥。
天才身邊從來不乏嫉妒的人，若要說誰是市丸銀身邊表現得最明顯的，應是中居彥無疑了。
原因無他，只因為市丸銀一來就擠下了他霸佔已久的第一名。這位前任第一認為市丸銀之所以能夠這般驚豔絕才，是托了那身與生俱來的靈力，這讓向來勤奮苦學的他很是不服。
而討厭清桐，也是多虧了近日來那些大大小小的流言——借助權貴上位，正是中居同學自以為的清高所不能容忍的。
總而言之，這傢伙在真央也算是奇葩一朵，若不是成績還算看得過去老師有心維護，單是那張毒嘴就夠他死去活來幾百個來回了。
聲名遠揚連向來孤陋寡聞的清桐都知道。
「沒想到居然會是和兩位一組。」中居彥皮笑肉不笑的，明裡暗裡全是諷刺——他向來認為，看不爽一個人也要明著來，這才是君子所為。
他把瞧不起通通擺在明面上，倒是讓清桐抽著嘴角半響無語。
這般頭腦簡單的人，就算打敗了也沒有什麼成就感，反而只是降低自己的檔次，實在是不划算。
貴族出生的清桐，身邊的人算計起事情也是一山比一山高，一句話，深藏不露，皆是殺人於無形之中。像這麼簡單直白的，還真是從來沒見過，倒也稀罕。
方才的那句話，很是難聽。要是換成了其他任何一個，或許已經忍不住拔刀相見了。但於清桐眼中，卻只是不痛不癢的挑釁。
心情好就視若無睹，心情不好不妨就收拾一番。不過是不關緊要的人，只要不涉及底線，沒必要為此上心。
更重要的是，她餓了。
女生圓溜溜的眸子轉了轉，在市丸銀身上流連不返，不良的意圖十分明顯。
就這樣不加掩飾直勾勾地看著，直到少年終於無奈開口，「你想要什麼？」
「我餓了。」
市丸銀一聽，打算來個置若罔聞。」
清桐直接戳破他的心思，「我要是餓了就會暈倒，到時可能就得勞煩『哥哥』了∼
這麼多人在場，市丸銀就算絲毫不打算救美，估計也只得違背著本心幹了。
一臉肉痛地掏出了特意早起去買的柿餅，市丸少年難得溫和地囑咐了句，「別吃太多，待會還要運動呢。」
清桐心下大爽，叼著柿餅得意地點頭。
兩人這樣大咧咧的無視，在中居彥看來更顯刺目。
「哼，說完了嗎，這樣慢吞吞的，希望到時可別拖後腿！」
得到食物的某桐掉頭，飛過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彼此彼此，中居君∼」
語言神態恰到好處，噎得對方臉色鐵青，甩袖而去。
身為始作俑者的兩人若無其事地跟在後頭。
「五回生們，安靜。」一位同樣是真央裝扮的男生面容嚴肅，「我是這次負責帶隊的六回生岡本雄一。」
這位負責領隊的准死神言簡意賅地交代了此次活動的注意事項，由於是第一次到現世，諸位學員看上去都相當興奮，對方也沒用過多責怪，在和身邊的女同伴簡單商量之後，直截了當地出發了。
清桐也頗是高興，她嚮往書本中的現世已久，只可惜從來都沒有機會可以實現。現在算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前往現世呢。
「聽著，各小組注意行動一致，不許單獨離開，有出現意外傷亡的，立即通知我！清楚了沒有？」
「是。」
學員們應得歡快，沒有多少緊張感。因為這次實踐中所謂的虛，其實只是技術開發局根據資料類比出來的虛，並非真正的敵人。
「先找好你們的隊員，然後檢查是否準備完畢。」
岡本雄一看著五回生們興奮的臉龐，有想起一年前的自己，不由得恥笑出聲，對著身邊的女同伴開玩笑，「這般小崽子……」
「還說他們呢，你那時也沒好到哪裡去。」
「哈哈，我記得你還特意到流魂街買了滿滿一大袋零食，結果讓前輩直接沒收了。你當是郊遊啊……」
「閉嘴！」女生惱羞成怒，索性掉頭不理睬對方。
恰好上邊的指令已經下來，岡本雄一有些得意地彈了彈腰間剛得到不久的斬魄刀，揚聲道，「好了，現在，虛狩開始！」
三人一組的隊伍各選了一個方向前進，一張張年輕的臉龐上盡是躍躍欲試。這片空間已被進行凍結和複製，模擬虛也被投放了進來，只等他們去斬殺。
各小隊的隊員都是學校相識的，即使不能相談甚歡，起碼也保持著一份禮貌客氣——除了市丸銀這個小組。
緣分這玩意兒說來也奇怪，偏偏就將這三人湊在了一塊。一對向來毒舌表面和睦實則不然的偽兄妹，一個成績不菲骨頭清高觀念死板的優等生，加在一起就是一威力不遜於總隊長流刃若火的世界大戰。
市丸家「兄妹」在過往彼此的無數次「愉快的聊天」中，將自己的口才磨練得天上僅有地上絕無，饒是聲名在外的中居彥，沒一會也讓兩人刺得半響說不出話。
解決了外憂，市丸「兄妹」照常繼續著他們的內患。
「話說，我的柿餅呢？」
淡定，「吃完了。」
笑，「……不是叫你少吃點麼？」
「不用擔心，不會鬧肚子的啦。」
「阿勒？」少年眼角的弧度不變，冷意漸凝，「我有擔心過這個問題嗎？」
女生毫不畏死地挑釁，「討厭，都說了不要總是口是心非∼」
中居彥：……
「是呢，」市丸銀忽而接了話題，「清桐也這麼喜歡柿餅，是因為那時候我喂了你嗎？」
喂之一字，被著重強調了出來。少年嗓音本是輕柔，此時刻意為之，尾音淺淺撩起，更顯繾綣。
本來下定決心靜觀兩人內杠的中居彥，聽得耳根一紅，心思百轉。
這番的語調，這番的言辭，明面上似是帶著小曖昧，但清桐是什麼人，啥曖昧情愫她都沒體會到，直接就領悟了核心內容。
回想起初次見面時被對方塞了滿嘴的柿餅，這小鬼立時飆了起來——「你當初是故意的對吧？！」
扳回了一城的市丸銀爽快承認，「故意的∼」
「混、蛋！」
言語上不分上下，那就乾脆動刀子。
中居彥瞪大了眼睛看著本來斯斯文文的女生一下子竄了起來，反手抽刀，起跳下劈，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不帶一絲停滯。
坑爹啊，這是哥哥和妹妹的相處模式嗎？！
對自己的手足都尚且這般不留情，那要是遇上敵人呢？
優等生連連撤出戰局，到了安全範圍才想起方才對她的明朝暗諷，頓覺自己運氣不是一星半點的好。
不過也不怪中居彥驚愕，市丸銀和清桐雖說平素經常夾槍帶棍地聊天，但事實上要說動手，還真沒有過。
這回沒有半點預兆地就動手，少年雖是略略驚訝，但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身形不動，只淡定地待到刀鋒將至之時，就那麼好巧不巧地一歪頭，閃了過去。髮絲尚在空中輕蕩，手下的動作卻絲毫不慢，在下一刻就同樣拔刀而出。刀鋒劃過刀鞘的聲音，那般清晰——
陽光鋪灑，少年少女身形親密無間，光影相疊，仿若定格了的美好。
但在中居彥看來，這對兄妹卻分明是要刀刃相見了。
然而，局勢在下一秒卻突然來了個大逆轉。
只見女生那乾淨利索的一刀劃下，空氣中莫名地傳出尖利的慘叫，巨大的身軀也隨之而現，卻更快地消弭成灰。然後瞬步，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地瞬間移至少年身後。
而少年更是沒有理會對方，抽刀流水般，漂亮的弧度一閃而過，還不曾來得及欣賞，又一隻沒有現形的虛被消滅了。
收刀，相背而立，聲光立消。
兩人的這般動作和配合，全然沒有半分生澀，就好像亙古以來便是如此。
這件事情從發生到結束，他都看在眼裡。
那兩人根本就沒有互相打過招呼，但卻應付得遊刃有餘，不，說是十分輕鬆也不為過。
而自己，不要說對付虛了，他根本就連敵人是什麼時候出現都不知道……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嗎？
中居彥心裡乾澀一片。
果真是不可超越的，天才麼……
優等生的鬱卒，清桐沒有錯過。
勾了勾嘴角，卻完全沒有要發揚同學愛上前安慰的意思。
從來都是被捧在手心的人，一旦被摔倒地上，遠比一開始就摔下的人要來得疼痛。
但是倘若連這一點苦痛都承受不得，那還是趁早卷了鋪蓋回家吧。
想要居高臨下地諷刺他人，那麼起碼要保證自己能站到高處。
若有本事，他人便是一千一萬個不服氣，又能如何？
——我不管你想如何諷刺，但你首先要有可以傲視他人的實力。
清桐這個傲嬌孩子就是這樣。
其實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說是白哉這位傲嬌父親的影響。
兩父女有驚人的相似，但卻絲毫引不起反感。
那麼高調地驕傲，人們卻硬是生出了一絲縱容。
事情結束了，也就到了秋後算帳的時候。
少年眉開眼笑地批判，「對著哥哥，怎麼就能那麼狠心地一刀劈下？」
清桐不甚在意地擺手，「不要緊，我相信你。」
「……」這個根本不是重點好不好，「要是剛才我來不及躲開呢？」
「那就死了唄∼」
「……」
於是優等生又不淡定了，有這麼輕描淡寫說自己哥哥生死問題的妹妹麼？！
父殤
這次的虛狩，異常順利地落幕了，讓一直警惕預防著的清桐有些摸不著頭腦。
按住藍染的性子，現世虛狩這種絕好的機會，他居然捨得放過？還是說，因為知道自己未來的左右臂膀在這裡所以才沒有下手？
心思飄浮，眼珠子也不甚安分地溜了過去，在少年身上轉達了兩圈。
不過也不對，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市丸銀和藍染的第一次碰面，應該是在這傢伙提交番隊申請那時候的事。現在來說，為時尚早吧……
難道說，藍染那傢伙又在準備什麼大動作？
無數種設想把腦子弄亂，清桐哀嚎著自抱腦瓜子。
果然跟大腹黑比算計就是件苦差事啊……
人家指不定已經整出一整套的「侵佔瀞靈庭」攻略了，自己卻還連思路都理不清。
得，拯救蒼生這種偉大的事情還留給草莓那英雄去幹好了……
她現在只要不斷地提升自己的實力，然後找找母親，督促一下父親，閒暇再和亂菊喝兩杯，和市丸銀磕嘮嗑嘮打發時間就成。
這如意算盤一打好，日子也不嫌難過了。
照常上課，然後找夜一練習，再上四番隊學習，每天按時按點到朽木家報到。
外頭是怎麼議論的，清桐一點也沒去留意。
這般的安排妥當，時間也過得充實，順順利利地升上了六回生。
只是，怎麼好像總是忘了什麼事情？
清桐躺在屋頂曬太陽，心裡隱約有著不安。
不知道到底是忽略了什麼，但總覺得很重要的。
【有那麼多的時間，為何不修煉始解？】
一聽這聲音，清桐臉一黑，這天然吐槽物種又來了。
【何為天然吐槽物種？】
清桐可沒打算客串老師，只默默腹誹，快消失快消失……
【懶惰。】直截了當地下結論。
冷笑，「還從來沒見過整天壓著主人練習始解的斬魄刀，果真是世間罕聞。」
【廖贊了。】聲音帶著些微的傲氣，缺根弦地把主人的諷刺當誇獎了。
「……」看吧，她就知道不該嘴賤去和這塊破鐵理論的。
【吾非破鐵。】
「知道了知道了，會去練習的，所以趕緊睡覺去吧。」
好不容易忽悠完斬魄刀的孩子，突然發現頭頂上罩下了一大片陰影。
一個刺蝟頭大咧咧地出現了，五官調轉，只那笑容燦爛無比，「嗨∼」
聲音爽朗，仿若碧空萬里的蒼穹，真是耀眼的生物……
清桐暗自感歎，「好久不見啊，海燕副隊長。」
「你也知道好久不見啊？」男子頓時大為不悅，伸手去扯清桐的臉，「怎麼說我也算幫了你大忙吧，這麼久了居然也不曉得來探望我一下。」
四平八穩躺著的姿勢，正好便宜了志波海燕，清桐粉粉嫩嫩的臉蛋直接就給扯得變形了。
對於這男子，清桐向來有好感，加上確實欠了對方一份人情，因而並沒有下狠手去踹開他，被扯了好一會才掙脫出來。
捂著飽經蹂躪的右臉，女生正襟危坐，面無表情地道歉，「是我疏忽了，還請海燕副隊長不要介意。」
志波海燕這才滿意地直起身，雙手叉腰好不欠抽地道，「嘛，我可是志波海燕大人呀，才不會去跟小輩一般計較！」
末了，還得寸進尺地俯身狂揉女生的發。
忍不住了，清桐不留情地一巴掌拍開那頭頂上作祟的爪子。
志波海燕一時不察，另一隻手上的文件被拍了個紛飛。由於是在屋頂，紙張便散得四零八落。
齜牙咧嘴的表情沒能換得女生的同情，男子摸摸鼻子，只好認命地去撿文件，邊嘟囔著，「小丫頭還真狠心……」
清桐盤著腿悠哉地看著他在周遭到處跑，閑閑地問了句，「這些都是什麼？」
「你說這些啊？」志波海燕險險搶救了一份差點落水的檔，「這是要送去技術開發局的檔。」
技術開發局？
她記得，在藍染公開叛變，到與屍魂界一決死戰的那段期間，斬魄刀貌似起義了……
既然如此，那就去一趟技術開發局，提醒一下他們，順便問問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自己的斬魄刀不要那麼呱噪……如果能毒啞它那就更好了。
背後的斬魄刀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末端的鈴鐺響個不停，看得志波海燕一陣莫名。
「你的斬魄刀是怎麼了？」
清桐乾巴巴地笑了兩聲，「沒事，做惡夢了，在撒嬌呢。」
志波海燕眼露驚奇，「真是把可愛的刀。」
「哈哈，是啊……」
正在做著劇烈掙扎的零：……
所以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刀也怕挑錯主人……
技術開發局現在的一把手還不是日後那個科學至上的面具怪人，而是再過不久就要被調至零番隊的曳舟桐生。
不過饒是如此，局裡也還是一派忙碌。要麼埋頭狂研究，要麼火燒火燎地來回奔走，兩個大活人站在那裡，愣是沒人理睬。
志波海燕習以為常，隨手就拽住了一個路過的人員，「那個，不好意思，請問你們隊長現在在哪裡？」
對方忙得腳不沾地，被這麼一打岔，恨得不行又苦於對方身份而發作不得，只好忍氣吞聲道，「隊長正在做試驗。」然後也不理會志波海燕的反應，直接沖前頭的一個死神喊，「這是隊長吩咐要的變異虛數據，快送去隊長室！」
原本好奇地東張西望的清桐，聞言，忽地全身一僵。
變異虛。
是了，算算時間，那件事也快要發生了吧。
有史以來屍魂界損失最大的事件，一下子失去了數位隊長副隊長，甚至還包括大鬼道長。
這麼說，銀應該開始接觸藍染了吧。
腦海閃過那無法忘卻的場景——月光下，持刀笑得無害的少年，臉上笑容染著血色，無端妖魅……
驀地，似有什麼劃過心際。
不對，這不是重點……
如果記憶沒有出錯的話，父親大人是和銀差不多時期進入番隊的，而因為身份和實力的緣故，從一開始，父親大人便是六番隊的副隊長。
但是，現如今的副隊長卻還是祖父大人。
也即是說，在到她畢業這段時間，祖父大人會遭遇不測？！
原來，這便是那一直困擾著她的事情。
怪不得她會不安。
只因——
那個清風流水般的男子，會從此消失。
轉身，狂奔而出，連撞到了人都不自知。
「喂，小丫頭，你要去哪裡——」
什麼都聽不進去，只顧用力奔跑。
一定，要阻止。
一直不明白祖父大人逝世的原因。
雖說不若父親大人的強大，但能擔任副隊長之職，實力縱使再差，也不會差到隨便一兩隻普通的虛便能殺死。
她即便疑惑，也沒有問出口，因為父親大人從不主動提及往事。年少喪父，青年喪妻，回憶之於那個男子，刻骨的傷痛遠多於美好。
不過如今，清桐算是明白了，若對手是變異虛，那一切就都能解釋了。
朽木宅。
「蒼純大人？」下人不解，「這個時候大人應該還在番隊。」
於是，轉道六番隊。
「你說副隊長啊，」死神裝扮的男子笑呵呵地，「今天流魂街的巡邏，是副隊長領隊。」
不安，逐漸擴張，像是石子投入了心湖，漣漪一圈圈蕩開，不斷……
再次轉身，不能停下。
兩旁的建築飛快地倒退，瞬步運轉到了極點，風淩厲地刮得臉頰隱隱發痛，都卻只恨不得能再快一點。
不斷有模糊地身影一閃而過，來不及也沒有閒情去分辨。
焦急不已的孩子，只希望能儘快抵達流魂街。
「清桐！」
熟悉的聲音，讓快速移動的人兒動作一滯。
若非彼此間的熟稔，亂菊根本無法分辨出這道身影屬於何人。
本來打算約她一起去痛飲的，怎料碰巧地就在半路就撞到了。
但是，邀請的話語，在觸及女生慌亂的眉眼時，忽地就消失了。
認識這麼久，從不見她如此失措過。
那向來仿若掌握一切的輕鬆，在此刻不見半分。
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才會將這人的心打亂至這般地步？
「清桐，發生什麼事了？」
燦爛的金髮，宛如散落人間的陽光。
被抓住手腕的孩子，蒼白了神情，她說，「亂菊，幫我。」
那雙眼睛，好像在下一刻就會忍不住哭出來。
那麼難過，讓人如何拒絕？
「好。」
瘋一般地在流魂街四處尋找。
但到了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找到。
流魂街的黃昏，僅剩最後的一絲光線，第一次發現，竟是美得殘忍。
「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嘛∼」亂菊搭上女生的肩膀，「說不定朽木副隊長這個時候已經回府了，我們去看一下吧。」
「嗯。」
就這麼帶著最後的僥倖，去了朽木宅。
暮色四合之間，上川管家靜靜地立在階前。上方燈籠在夜風中晃蕩，大大的府門，一時竟顯得空寂。
氣氛，莫名地就凝重起來。
亂菊有心緩和，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清桐突然掙開了少女的手臂，慢慢地，一步步走上前——
「蒼純大人，因公殉職了。」老人家的身軀，頃刻間蒼老了許多年。
一句話，天上地下。
記憶中男子笑意溫醇的面容，就這樣驟然破裂。
——沒事吧？嚇到了嗎？
最壞的結局，也不過如此。
——你認得我？
到頭來，還是擺脫不了命運。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哪怕傾盡全力，也還是扭轉不了絲毫。
——白哉他，是個很堅強的孩子哦。
想讓您可以親眼看到，日後強大無匹的父親。
——不會哦，我很喜歡清桐。
還沒來得及說我也是，就這樣永遠失去了機會。
——你願意當我的女兒嗎？
那聲祖父大人，百年前百年後，終究還是沒能喊出來。
百年後錯過的緣分，在百年前得以延續。
這個溫柔似水的男子，待她如親女。
無微不至。
無以報答。
永別的痛，有他人陪同，但心中的悔，又要如何，才能得到開解？
機械地走到了靈堂，目光觸及少年挺直的背影，唯一僅有的勇氣，終於宣佈告罄。
父親大人……
「要是我，早點想起來就好了……」
全身的氣力被無形的存在抽空，失去支撐的身軀，被適時地扶住。
身旁女生擔憂的聲音破碎，「清桐，清桐……這不是你的錯，你根本就不知道！」
怎麼會不是她的錯呢？不，錯了，錯了，是她的錯……
抬頭，眼神茫然，「如果我說，我早就知道呢？」
話音剛落，掌風便掃過，腦袋不受控制地順著力道的方向歪去，餘光是黑色的衣擺飄揚。
清脆的聲響，在這一刻尤為響亮。
銀月高懸，逆光中少年沉水般的面容，拓入了森森夜色的涼。
祖父大人。
深深跪倒，俯下的是悔恨的心。
對不起。
久久不起，難過的情懷無法遏制。
若能早點記起，那該多好？
悠于 2016-1-13 12:53
承諾
瀞靈庭大大小小的事，只要不經上層刻意鎮壓，往往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會變得人盡皆知。
更別提是朽木蒼純去世這等大事了。
身為四大貴族之首的朽木家，地位至尊無需置疑，這幾天不斷有人前往弔唁。
這個男子出生顯貴，但氣質人品卻從來備受推崇，而今突然地這麼一去，一時間，整個內庭的氣氛都沉重了不少。
日光清朗，正是大好之時。
然則清桐卻一點也輕鬆不起來。
懶懶地趴在回廊上，眼睛直直地盯准對面門扉緊閉的房屋。
「清桐小姐，您真的不用膳嗎？」
怏怏搖頭，「白哉大人……還是不肯用膳嗎？」
一同想起的，還有那晚那記巴掌。
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臉頰，那火辣辣的感覺猶存，像是拓進了骨肉深處，心裡難免微微地委屈。
不是在氣憤，不是在難過，也不是在記恨。
只因降生這麼些年頭，這確確實實是第一次挨父親的打。
身份矜貴的清桐，一般人自然不能輕易得罪於她，性子雖然有些調皮，但自小身體虛弱，白哉心裡眼裡疼得要命，又哪裡捨得動手，真的氣狠了，就冷著臉晾上個三五天，卻從來沒有動過手。
——哼，我還從來不知道你有這等能掐會算的本事，若真是如此，還何須待在我這小小的朽木宅？別以為父親對你上心，就什麼玩笑話都說得出口！憑你這一點本事，能改變得了什麼？下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一番話說得毫不客氣，如今想來，那冰冷的語氣，幾乎能凍入心肺。
乍一聽，這一段話完全是極怒下的衝動之言，但清桐卻深知這其中的維護之意。
那會自己頭腦不清，糊糊塗塗地就說出了那句話。
——如果我說，我早就知道呢？
呵，真是糊塗至極。
雖說朽木家家規嚴謹，也難保有個別心術不正的人。
清桐這話一出，後果可不一般。
什麼叫做早就知道？
難道朽木蒼純的逝世與你有關？
膽敢算計朽木家，這份膽量和心機，就足以引來殺身之禍。
那晚靈堂之中只有朽木家身份較高的幾人在場，清桐話音剛落，朽木白哉就乾脆俐落地甩了一巴掌。
就算被某些動機不純的人聽去了，也只當清桐是仗著朽木蒼純的寵愛口出狂言而已。因為傷心過度而不自量力，也情有可原。
是以，這事並沒有引起多大關注。
「沒有，已經是第五天了。」
垂下睫，眼影處一片落寞，「是麼？」
沒有了下文，婢女心生焦急，「您也還是這般堅持嗎？都好幾天了，身體會吃不消的。」
「無妨。」
自白哉將自己關進房間後，清桐也拒絕了進食。
一連五天，兩人都一樣倔強。
深知父親大人的脾性，卻不知從何勸起。
曾祖父大人曾說過，朽木家人的性情，天生就隱忍而深重。
情感藏得滴水不漏，哪怕內裡一片血肉模糊，外表依舊無波無瀾。
即便是祖父大人，也多是見他如沐春風的笑容，甚少窺見其他表情，這又何嘗不是一種保護色？
然而，此時的父親大人，也還不過是年少風發之際，況且朽木家下任家主的身份，也註定他無法如平常人家的孩子一樣痛哭一場，只為抒發心中的痛。
肩負重任的少年，突然失去了至親，心中的難過和彷徨，更是無從訴說。
不知道如何做，才能使父親好過一點，所以乾脆默默地陪著他。
你不吃，我亦不食。
倘若不能哭，那便一起痛。
不能感同身受，只因，無法想像失去你的我，會是怎麼樣？
但哪怕只是稍微設想一下，便已知道那種痛，該有多難忍。
院中花樹佈置得當，淡淡的陰影疏密有間，靜謐得美好。
即便清桐如今的身體已康健遠比以前，在五天不吃不喝的情況下，也還是抵擋不住。
那朗朗日光，曬得人懶洋洋的，對於體虛之人，卻只覺頭暈目眩。
第七天，多餘的氣力都皆盡流失了，拒絕進餐的動作，耗盡最後一絲支撐。
真是沒用。
內心的自我唾棄，沒能阻止身體的下滑。
沒有預料中冰涼木質地板的觸感，取而代之的，是尖銳得能劃破寂靜的冷。
闊別已久，冷清的懷抱。
再沒有人比她更熟悉這氣息了，比起上回，這次更接近記憶中父親的感覺。
連手指都軟綿綿的，許是因為信任，強撐的神經，在分析出結果的下一刻徹底放鬆。
阻擋不住黑暗蔓延，最後的光明，是少年乾淨清雋的下頜，冷硬的線條，一如眼中凝結的濃紫。
似曾相識的場景，被抱著懷中的孩子，意識恍惚，溯至出生不久的記憶，那時抱著嬰兒的男子，同樣是周身氣息冷凝。
——縱是日光滿城，也掩蓋不住的傷。
曾祖父大人還說過，父親若是能沉穩些就更好了。
會做到的。
這是成長的代價。
她知道，父親從此告別了年少一詞。
以骨肉至親之血為祭，喚醒了日後那個冰冷而強大的男子。
慘烈至殘忍的方法，是以註定有撕心裂肺的付出。
有些事，一旦進行就無法停止。
有些事，一旦發生就無法預料。
山間的風，路旁的花，沉默的房屋，流浪的黑狗，滄桑的路人……所有的所有，認識的不認識的，熟悉的陌生的，都有一根看不見的線在牽連，頭尾銜接，橫豎相錯，從誰也不知道的中心點悄然衍射，四面八方，最終形成一個巨大的網，了無邊際，讓世間的一切，無所遁形。
一小條絲線的驟然繃斷，便會發生一連串的連鎖反應，是偶然，也是必然。
朽木蒼純的離去，就如同那隱形絲線的斷裂。
於是瀞靈庭中的某些改變，便變得合情合理。不過短短十來天，已然有種物是人非的滄桑感。
當黑夜低調地隱去，初陽漸起的時候，清桐獨自坐在那塊斷崖上看日出。說來也好笑，出生至如今，少說也有十來個年頭了，卻是第一次迎接光明誕生的時刻。
屍魂界是個奇怪的地方，這裡的天氣從不似現世那般，有景色分明的四季。更多的時候，天空是澄澈一片，偶爾難得的雨雪變化，便是雷霆萬鈞般的氣勢。在空曠的地方，總有無名的風從四面八方湧來，將人的衣擺和發尾高高撩起。
如同此刻，斷崖邊沿的女生，紅白相間的真央服飾被灌得鼓鼓的，露出撐地的一小截精細手腕。已經逐漸長了的發依舊隨意地用繩帶紮起，末端餘下的黑繩亂糟糟地舞著，交纏飛揚，有種說不出的恣意。
這番的肆意，終於抵不住山風的衝擊，簡單純粹的黑色，以義無反顧的姿態，飄向遠空。失去了束縛的發，瞬間四散，優雅綻放。
一隻手，毫無預警地抓住那欲隨風而去的繩帶，指節纖瘦有力，後者順從地盤纏而上。
黑色的繩帶，攀上骨瓷的白，強烈的對比，衍生怪異而和諧的美。
少年眉眼帶笑，即便換上了代表死神身份的死霸裝，依然掩蓋不了衣料下的削瘦。
伏貼的銀紫色髮絲，也難得調皮地卷起了幾縷，與著那不安分的繩帶，糾纏不清。
遠山雄渾連綿，蒼穹茫茫遼闊，在天地傳奇的巨大背景下，少年少女一站一坐的身影，渺小卻又不容忽視。
「這裡景色不錯，銀。」沒有回頭，歲月的變遷給予了不需看見也能熟悉的理由。
「是這樣呢。」好像隨口之言般，沒什麼認真的語氣。
清桐早習慣了他似真似假的口氣，總是漫不經心地過著日子，除了食物，沒有格外喜憎的人或事。
不，也不能絕對否認。或許是有的，只是不願也不習慣表露。
晨間的空氣有些涼，揉了揉鼻頭，「找我有事？」已經投靠了反派老大的人，不可能還這麼無所事事遊手好閒吧？
市丸銀歪了歪頭，似是認真地對這個問題思考了一下，略長的劉海拂過眼睫之時，他得出了答案，「沒有。」
既是如此，清桐便不再理會他。
少年絲毫沒有被晾在一旁的不悅和尷尬，逕自走至她身邊，依舊是選擇蹲下而不是坐，然後看著女生與自己色澤相近的發柔柔地遊蕩在眼前，心情也奇異地軟了起來。
伸出食指，髮絲便乖巧地繾綣而上，黑色繩帶纏在腕間，三者糾纏的姿勢，有不眠不休的決絕之感。
片刻，抽出繩帶，就著女生發揚的髮絲輕輕一挽，便將被破壞的桎梏重新築起，輕軟而不寬鬆。
這個舉動，讓清桐猝不及防地一愣。
側過臉，少年的面容依然是那不帶情感的嬉笑。
第一縷晨光姍姍來遲，穿雲破霧，傲慢而懶散地落下。
清桐側臉的時候，那抹金色恰好斜打過來，毛絨絨光暈，以強硬的姿勢，混進了漂亮的木槿紫，緊接著，籠入了少年的眉眼。
大自然的光線有鬼斧神工的魔力，總能最精確無比地找到那條光影界限，然後毫無預兆地切割而下，就那樣一瞬間耀眼了兩人。
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有種陌生的情感混入了心跳，異常地讓人安定。
有那麼幾秒鐘，清桐不由得愣神了。
眼前的少年，表情總是雲淡風輕得讓人捉摸不透。對於這個人，自己從一開始的不喜歡到敬而遠之，從不得已的結伴到自然而然的相處，再到現在的安心以待。
這樣的發展，其實誰也不曾預料到。起碼在幾年之前，她一直覺得自己跟這個狐狸般的隊長，是不可能有任何羈絆的。
但事實卻是相反的，他們不僅有了深厚的羈絆，現在還呆在一起和平友好地看日出。
不可思議，所謂世事難料，也不過是如此吧。
尚在流魂街的時候，她有時想過，如果能順利地找到父親，然後繼續跟銀和亂菊兩個人生活，也是不錯的選擇。
那會的少女，天真而不失爛漫；那會的少年，狡猾而不失真心；那會的日子，平淡而不失溫馨。
然而生活不會總是一成不變的。
一個小小的意外，便足以顛倒整個結局。
就好像，現在的市丸銀，已是穿著死霸裝的五番隊三席，他的手不再習慣抄在袖中，因為——手中已握著刀。
因為有想守護的東西，則勢必要拿起利器。
——如果手上沒有劍，我就不能保護你。如果我一直握著劍，我就無法抱緊你。
要得到必要先失去，世事從來如此公平，公平得讓人心冷。
只是沾上了血腥的眼，還能找到回去的路麼？
「阿勒，我的臉上有什麼嗎？」這般安謐的時刻，註定不能長久，市丸銀笑眯眯地打破沉寂，「雖然我臉皮不是很薄，但是這樣一直看著，我還是會臉紅的哦。」
……雖然改變了很多，但是破壞氣氛這一點，還是那麼欠抽地沒有改變。
想抽他的衝動，從來沒有因為感情的變化而有所減少，清桐下定決心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好整以暇道，「打一場吧，銀。」
「嗯？」眉眼依舊彎彎，卻很好地詮釋了心中的不解。
清桐重複了一遍，然後補充一句，「我想揍你，不過我估計你應該不會乖乖讓我抽的，所以打一場吧。」
這場打鬥開始得莫名其妙。
兩個天賦異凜卻又羈絆不斷的年輕孩子，在璀璨晨光下，在冉冉山風中，拔刀相向。
沒有靈力的迸發，沒有鬼道的交錯，只是單純地刀刃拼搏。
來到屍魂界這麼久，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態下，毫無顧忌地揮出手中的刀，不是帶著殺意，只是純粹的對決。
收刀停步的時候，髮絲高高地甩到了半空，單薄的金芒中，甚至還可以看到發自身體的騰騰熱氣。
削瘦潔淨的臉，一道七八釐米長的痕跡輕快劃過，然後，有耀眼的顏色悄然而下。
少年似是毫無所覺，舉動自如地收起刀，「清桐的斬術，還是那麼漂亮呐。」
清桐的回答全非所問，「你的斬魄刀，很適合你。」
「是嗎？」不介意對方牛頭不對馬嘴的話語，揚了揚手中的短刀，「它叫神槍哦。」
「好名字，」撕下手腕的一小截衣袖，不算溫柔地按上他臉上的傷口，「疼嗎？」
市丸銀毫不認為清桐是在愧疚，他認真思索了一下，「其實還好。」
「嗯。」衣袖在得到答案的下一秒被遠遠拋開，女生轉身，面向朝陽，身影驟然生出凜然之意，聲音在風中有些散亂，「不要試圖背叛，銀。」
家人，朋友，同伴，甚至是……心儀之人，有那麼多眾身份的你，若是踏上背叛的路，我怕我會忍不住……殺了你。
「不會。」少年的回答，改不了的隨意。
這算是承諾嗎？大概吧。
不輕易許諾的人，一旦開口，勢必以命捍之。
火紅色的朝陽毫不掩飾它的耀眼，那麼浩蕩地光芒萬丈於世間，挑眼望去，可以看到未來的新章在這一片刺眼中，緩緩拉開帷幕。
緋真
因為父親去世而突然成長起來的朽木白哉，很快結束了家族訓練，進入了貴族六番隊，順理成章地接替了副隊長的職責。
清桐沒有再去朽木宅，真央的學業已步入了尾聲，在其他人忙著尋找斬魄刀和遞交番隊申請的時候，她就只是每天蹲點，然後一見到曾祖父出門就跟上去。
經歷過大風大雨的朽木銀鈴，沒有因為兒子的英年早逝而萎靡不振，老人家永遠都是沉穩不動的樣子，一如朽木家的頂天柱。
照常又是一天，不用特意地感知，就能清楚地捕捉到那抹熟悉的靈壓。果然又來了麼，被小丫頭纏著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這性子真拗……
還是那段路，來來回回已走過了無數遍。
當她尚幼之時，晚飯之後，便會隨著父親大人在這裡散著步，這曾經是她的一個習慣。
現在她又每天重複著這一段路，然而卻不是為了同一個目的。
抬頭看了一下前方不緊不慢的身影，又垂下眸，唉，曾祖父大人真沉得住氣……
到了番隊的時候，清桐停住了腳步，目送老人離開。
不同前些日子的頭也不回，這回，朽木銀鈴停了下來。
「你還是不改變你的決定嗎？」
不甚明白曾祖父的意思，清桐頓了頓，恭敬而堅定地答道，「是。」
「是麼，我知道了。」
然後，邁步，身影隱沒了門後。
朽木銀鈴口中的決定，是指清桐希望進入六番隊的請求。
出於不知名的原因，朽木白哉不同意。
不願違逆父親的意願卻又不甘就此放棄的孩子，思來想去，唯有直接找上輩分更高的曾祖父。更何況只要六番隊隊長點頭，瀞靈庭也不好太過干涉清桐的選擇。
默默努力了一個半月，總算在今天得見成果。
這樣的對話沒有任何承諾，卻無疑隱晦表明了態度，喜出望外的孩子，在原地恭敬行禮。
只要進入了番隊，很快，就能見到母親大人了。
第二天番隊申請的批准就下來了，清桐換上了普通的死霸裝，背著斬魄刀，長髮高挽，神采奕奕地出現在了朽木白哉面前。
「為什麼會在這裡？」
不過好些日子不見，少年就瘦了一圈，臉部的線條被琢磨得愈發冷硬，一斂之前的朝勃，顯得沉默而冷凝。
「市丸清桐，前來報到。」
怎麼說都是變相地違背父親的意思，到底有些心虛，清桐微垂著頭，目光游離就是不與之對視。
朽木白哉盯著女生頂上的發旋，目光微動，有些了然了。
「五天后例行番隊席位挑戰比試，現在先熟悉一下隊務。」口氣公事公辦。
有些揣揣然的清桐被父親叫來的七席帶走了。
看到女生的身影消失，朽木白哉便轉向正位上批改隊務的老人，嗓音低沉，「爺爺，為什麼要那樣做？」
朽木銀鈴放下手中的筆，「這是她的決定。」
「太小了。」
身為死神，本身就存在著一定風險，更別提身為貴族番隊的六番隊，遠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乾淨，此間的明爭暗鬥和勢力爭奪，不親身體驗是無法瞭解的。
既是父親看重的人，就安分地待在一旁就好。一切黑暗的，骯髒的，都無須理會，只要向著陽光無知地活下去就好。
沉默蔓延在祖孫倆人之間。
許久，老人的聲音才緩慢響起，奇特的韻律中帶著歲月的睿智，「白哉，你也只是孩子。」
被祖父的話語觸動，帶起了決定深埋的記憶，少年垂下眼瞼，「那不一樣。」
「你有想要守護的東西，那孩子也是。」陽光灑在案上，耀眼的折光讓人不得不微眯了眼，「無論想要守護的是什麼，以怎麼的方式去做，想要守護的心，都是一樣的。」一樣的不容阻擾，一樣的死誓不休。
「……我知道了。」
番隊席位挑戰比試上，清桐低調行事，拿了個不前不後的五席。
席位越靠前，所承擔的任務就越重，而清桐進入番隊的所有目的，都只有「跟緊父親不放鬆，直到找到母親大人為止」這一個。但是在番隊中如果沒有地位沒有權利，同樣也麻煩不少，所以這樣的結果剛剛好。
當接到了下面傳來的報告時，朽木白哉完全沒有任何表情。
站在那裡等待任務分配的孩子，不甚自在地蹭了蹭腳，再摸了摸鼻子，自她進入番隊以來，父親大人就沒給過她好臉色——雖然之前也沒給過。
過了好些時間，大抵是覺得這樣的懲罰勉強滿意了，副隊長位置上端坐如蓮的人才冷冷地開了口，「去找佐佐木，他會告訴你該做什麼。」
父親大人果然還在生氣……
清桐百無聊賴地聽著前輩的囑咐和要求，心想著是不是先做出點成績，好讓父親大人早點消氣。嗯，以父親大人對工作的認真態度看，這辦法應該行得通吧……
「……喂，我說後輩，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高大的死神單手叉腰，另一隻手揉著後頸，一臉沒辦法地看著眼前才堪堪回神的女生。
鬱悶，番隊難得來了個實力不錯又長得可愛的女孩子，更難得的是居然是輪到他帶新人。其他人都在嫉妒他的好運氣，卻不想對方根本就是在神遊天外，一副不在狀態之內的表情。
想到這裡，佐佐木又哀怨無比地瞅了女生一眼。
清桐回過神，就被這一眼瞅得毛骨悚然，她尷尬地笑了笑，「那個，前輩，你剛剛說了什麼，風太大，我沒聽清。」
這藉口找得還真挫！佐佐木看了一下周遭紋絲不動的樹木，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我說新人，你這樣的態度，難道不會惹怒副隊長？」
此話一出，清桐立時抬起頭，兩隻大眼睛「噌」地亮了，又撲哧一下子熄了，「……白哉大人在生氣。」
果然，見後輩那麼沮喪，佐佐木拍了拍她的腦袋，一副「我是過來人」的口氣，「不用那麼擔心，雖然副隊長看起來是嚴厲了點，但其實……」說到這裡，他迅速左右一瞟，湊近身子小聲道，「還是挺好哄的……」
「嗯？！」
就這樣，一高大一嬌小的身影湊到了一塊，商量得不亦樂乎。
隔天。
每天都比爺爺提前十分鐘到達的朽木白哉看著桌上綠油油非常可人的存在，面無表情，「這是什麼？」
旁邊的小死神讓這大殺四方的冷氣凍得顫抖不停，「裙帶菜……」真佩服五席，居然敢那這麼明目張膽地挑釁副隊長大人。
果然，話音剛落，就見副隊長大人的臉黑得更徹底了。小死神的小心肝抖得愈發厲害。
「我是說為什麼會有這東西在這裡？」聲音低低，殺氣騰騰。
「是！」小死神下意識地抬頭挺胸，閉眼決絕，「是五席孝敬您的！」不是我不講義氣，實在是副隊長大人氣場太強大了，嗚嗚……
一瞬間，屋裡靜悄悄的。
「出去吧。」
得到了赦令，小死神立時兩腳開溜，走之前還不忘瞄一眼自家副隊，卻見對方一副愛恨交纏的糾結表情。
奇怪，剛剛看副隊長的表情，明明是恨不得把對方大卸八塊的啊……難道，副隊長是喜歡吃裙帶菜的？！捂嘴，自己貌似無意中得知了某些真相。
而朽木白哉內心，確實正在做著激烈的天人交戰。
為什麼會是裙帶菜……不，就算是裙帶菜，我也不會心軟的……可怎麼偏偏是裙帶菜……不過也算是她有心……
堅決自己的鬆動是因為那東西而不是因為那人的副隊長，鎮定地把裙帶菜往桌下一塞，繼續淡定地處理隊務。老人家年紀大了果然嘴巴就把不牢，回去要好好敲打敲打才行……
朽木宅兩位無辜的管家，就這樣被自家少爺惦記上了。
當總是有死神不斷神秘消失的事情發生之後，清桐便習慣整夜地待在屋頂上看月亮數星星。
那天晚上，夜色森涼。
市丸銀的出現不帶任何前兆，少年頭頂懸月，姿態悠閒地漫步而來，無辜的嘴臉絲毫沒有一點即將要去做傷天害理事情的跡象。
少年沒頭沒尾說了一句話，「晚安啊，做個好夢。」然後絕塵而去。
清桐聽完後，掉頭就回屋睡覺，只是在睡覺之前，先跑到夜一那裡留了張紙條，上面輕飄飄地寫著四個字——浦原喜助。
不管幫不幫得上忙，始終是自己的一點心意。
如今她的實力已經能夠在不驚動暗衛的情況下自由出入二番隊了，但這點功力卻遠不足和藍染抗衡。
那傢伙特意過來說無聊話，就是為了讓她安分地不搗亂吧。
不屑地恥笑一聲，她還不至於不自量力到那種地步。
只是，抬頭望天，很快就都要離開了吧……這些年特意避開與那些人的接觸，就是怕真到了這麼一天，自己會頭腦發熱忍不住插手。那樣的結果，不過只會是多了一個可有可無的犧牲者，毫無意義。
一年，兩年……安靜的等待中，足以讓該發生的都發生，足以讓彼此悄然成長，譬如震驚瀞靈庭的虛化事件，譬如當初年少的少年少女們都已能夠獨當一面。
初秋的一個早晨，照例朽木白哉帶隊，到流魂街進行巡邏任務，清桐跟隨。
便是在這一天，朽木白哉毫無預兆地邂逅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女子，而清桐，也終於見到心心念念的母親大人。
「散落吧，千本櫻。」
重重的葉子在廣闊的天地中飛旋，一波一波，像極了朝陽的顏色。而那驟然釋放的鮮嫩花瓣，那般突兀而又意外和諧地穿插其間，迥然不同的兩種色澤撕纏，絢爛了整個秋天。
年輕的男子，懷抱女子，於那層層旋舞的金紅花葉中，安然落地，腳踝處塵埃旋轉成環，醜陋的大虛，在男女清俊秀雅的背景後，靜謐消失。
「真不愧是副隊長！」
「一招就解決了大虛，真是厲害呢！」
諸多死神紛紛上前恭維慶賀，身形挺拔的男子處於包圍圈中，微垂眼眸，面容早已習慣性地波瀾不變。
被救的女子黑髮黑瞳，身形纖瘦，因為身邊眾多死神而出現的微微拘謹難以掩飾，眼底有淡淡的哀愁，嘴角卻彎起禮貌的弧度。
驀地看去，男俊女雅，沒有任何的曖昧情愫，卻無端美好。
清桐只遠遠地看著，眼眶突然乾澀得發痛。
心願得償，千言萬語也只是被囫圇吞棗地咽下，蜂擁而出的心緒，最終不過是化作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
真的是……太好了。
後來巡邏隊即將離開的時候，緋真站在落葉紛飛的叢林前，安靜目送。
回頭，衣著簡樸的女子，素衣黑髮，眉眼舒婉，與著這漫天金黃，渲染成濃墨淡寫的畫卷。
清桐忽地折身跑了回去，定定地望著她。女子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的不解。
看了好一會，孩子突然就笑了開來，眉眼秀雅，言語真摯，「我喜歡您。」母親大人。
這一次，不會再錯過了，不會再讓自己遺憾了。
喜歡您，所以母親大人，請一定守住父親大人，守住您的幸福。
爭執
接下去的事情，發展得順理成章。
瀞靈庭的新聞，主題已經由「藍染大人心儀女子的類型」變成「朽木家下任家主違背家族的婚姻」，不怪眾人大驚小怪，只因這個結婚物件著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除了清桐。
朽木家族的人堅決反對朽木白哉迎娶緋真的決定，他們認為把流魂街的人混進貴族是違反定則的，這樣做只會降低朽木家的聲響，其他毫無益處。
清桐坐在葉子凋零的高高樹枝上，看著父親冷眼面對一眾朽木族人和長老的反對，然後安安靜靜地啃著從市丸銀那裡剝削來的柿子。
記住了，那個反對得最激烈的，就是年輕版的……朽木零巒。
身為朽木家下一任當家，任性的結果，就是他最終得願所償，迎娶了那個來著貧困流魂街的女子。
大婚之前，清桐去找了母親，沒有原因，沒有解釋，只是問了她多年以來的不解，「一定要嫁嗎？」
笑容溫婉的女子端上了一杯清茶，氤氳熱氣中，她的聲音破霧而出，「我喜歡白哉大人。」
一句話，表足了堅定之意。
清桐盯著杯中的清波蕩漾，「……即使這樣的決定，需要付出你的生命？」
一室安謐。
突然有溫暖覆上頭頂，抬眼，驟然掉落那人純粹得徹底的瞳眼，女子輕輕笑了，「對不起啊，似乎讓你說了什麼為難的話。」頓了頓，「但是，我願意的哦。白哉大人他，一個人太久了，我只是想陪陪他。」
她說，我只是想陪陪他。很美好的笑容，很單純的願望。
不是所謂的愛情山盟海誓堅持，也沒有什麼偉大得不能放棄的情懷。
僅僅是因為他一個人太久了。
都是獨自安靜得太久的人，遇到了，便想心疼一下。
於是，再找不到理由阻止。
而一直刻意忽略的霞大路千美子，究竟還在無意中讓清桐碰上了一回。
咳咳，先聲明一下，她可不是故意偷聽的，誰讓他們說得那麼光明正大，叫偶然路過的人想當做沒聽到都不行……
「白哉，你……喜歡她嗎？」
會直呼父親大人名諱的女人，除了母親大人，就只有她了。
後槽牙莫名發癢的孩子，氣上心來，倆腳索性就在原地生根了。
「霞大路，你想說什麼？」即使不見其面，也能想像男子冷漠得沒有情緒的面容。
對方輕笑一聲，似是在極力壓下內心的情緒，語氣故作輕鬆，「沒什麼，好歹我們也是多年之交吧，關心一下好友的終身幸福難道不應該？」
畢竟對方是霞大路家，況且和自己多少有些情分，到底不能徹底忽視。
眉眼雋秀的男子，低沉的話語很好聽，「無聊的話，無需多講。」
「無聊……的話嗎？」女子艱難地停頓了一下，「我以為，你只是因為不想被當做家族的傀儡，不想讓自己被這些家族的條條框框所束縛，因此——」
「因此才會堅持著一樁誰也不看好的愚蠢婚姻？」向來謹守貴族禮儀的男子，難得地截了話頭，話語從來都不加掩飾的高人一等，「霞大路家的人，什麼時候也這麼天真？」
被心儀之人如此不留情地諷刺，饒是非同一般的千美子，也不由得略白了臉，但卻更快地鎮定了下來，「天真？難道你要我相信，向來眼高於頂的朽木家大少爺會情竇初開，然後不顧一切地喜歡上一個流魂街的女子，甚至為了她而不惜跟家族作對？」
一番話，說冷了明裡暗裡父女倆的臉色。
確實，這話說得不是沒有道理。清桐垂下眉眼，陰影處冷清一片。
權勢世家的子弟，哪裡還有那般天真的情懷？更何況是身為下任當家的父親大人？要不是自己清楚日後的一切，霞大路那個女人的腦補答案，或許更能讓人接受。
但即使是這樣，為什麼這話她聽著就是莫名地感到……很不爽？
將牙磨得嘎嘎作響，孩子保持著一個耳朵向前的竊聽姿勢。
透過層層花葉，女子的聲音還在繼續，「……如果我相信了灰姑娘與王子的故事，那才是愚蠢的天真。」
清桐越聽越有上前冷嘲熱諷的衝動，這女人從來都有本事輕易讓她抓狂。
而那另一個男子，卻始終一言不發，如此態度更叫人撓心。
僵持之時，有勁風穿葉，沙沙之聲透漏著秋季別樣的清爽。
當葉子的聲音安靜下來之後，清桐便聽見父親玉石般清冷的回答，「我的事情，何須你的相信。」
簡單點說，就是我朽木白哉無論做什麼事情，你信與不信，都與我無關。
從來都知道父親大人惜言卻善言，但不可否認，這句話真是說得她萬分痛快。
應該讓母親大人也來聽聽才對的！孩子得意地咧開嘴，露出細白的牙口。
另一方的女子則沒有這般的痛快心情了，「你當真，喜歡上了那個女子，即便她狠心拋棄了自己年幼的妹妹？」
傾慕之人即將迎娶他人，愛恨交接之時，衝動的刻薄言語也情有可原。
但朽木白哉顯然不打算彰顯自己的體貼之情，「慎言，霞大路。」語調冷靜，波動的靈壓，卻昭示了隱忍的怒氣。
「抱歉，」千美子別開眼，試圖以深呼吸平復心情，「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實心意。」
朽木白哉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的女子。
他承認，霞大路千美子確實很不錯，與其他貴族家的仕女，多了一份隨和和肆意，沒有刻意的矯揉造作，落落大方是他選擇與其繼續來往的原因。
活潑，聰明，體貼而不失優雅，身份矜貴卻不恃寵而驕，是個不可多得的女子。
緋真與之相比，相貌不足，身家不足，實力不足，或許唯有那身溫婉通透是難得的，但是哪又如何？
「我想娶的，唯她一人。」
他人再優秀又如何，朽木白哉屬意之人，從不須與人攀比。
再沒有什麼話語，比這句話來得更能打擊仰慕者了。
霞大路千美子離開之際的表情如何，清桐無暇顧及，她只滿心滿眼崇拜地望著自家父親大人，猶自在內心抒發感慨。
太帥了，真不愧是父親大人！
而望著半途殺出滿眼紅心飄飄的女生，朽木白哉一張俊臉板得更徹底了。
……這個偷聽還偷聽得這麼肆無忌憚的傢伙到底是誰家的？！
不被看好的婚姻，自然沒有原本應有的熱鬧和隆重。
雖是朽木家的婚禮，然而參加婚禮的人，並沒有理論上應該有的那麼多。
已經大換血的十三番隊諸位隊長，都紛紛遣人送禮。
身為番隊的副隊長，亂菊和銀難得有機會得以出席——前者代表日番谷，後者則是代表藍染。
亂菊在朽木家瞎晃了一圈之後，這位十番隊副隊長興奮地扯著清桐的手臂道，「哇，朽木家真是太有錢了，這員子，這房子……」
清桐得意洋洋地咧嘴，「是吧是吧，很羡慕吧？」
已是嫵媚神色盡顯的亂菊眼波一橫，「又不是你家，你得意什麼？」
一句話讓清桐鬱卒不已，伸手就要去扯她的嘴。
市丸銀依舊是選在最熱鬧的時刻出現，那般施施然。
褪去了年少青澀的男子，身形挺秀，白膚細目，時光的流逝沒有改變他招牌式的笑容，反是讓他有意無意地總顯得狡黠，不加掩飾時更是讓人覺得狡詐加陰險。
「還是那麼可愛呐，清桐——給，這是藍染隊長的賀禮∼」
受上司所托帶來的禮物，下人還沒來得及接過，被女生隨手拿了過去，然後不客氣地丟到最裡面的角落，表情明顯不屑。
男子神色不改，銀紫色的髮絲因為略略歪頭的動作而抖落絲屢，「嗯？清桐對藍染隊長的禮物有什麼意見嗎？」
「怎麼會呢，市丸副隊長多心了。」清桐皮笑肉不笑地帶著他往裡面走，最討厭他一口一個藍染隊長了！
正屋中賓客眾多，倍受恭賀的那對新人，清俊秀雅，匹配無雙。
在上等貴族的席位上，清桐看到了那抹嬌豔的身影，女子明顯地神色略帶落寞。
想起百年後大雨天的那場婚禮，比之眼前的現實，孩子揚起得意的弧度，帶著解氣的意味。
市丸銀懶懶開口，「我還以為你會很傷心呢∼」
「很顯然，現在傷心的另有其人，」清桐示意了一下霞大路家的方向，然後斜睨，「為什麼你會這麼說？」
「很難理解？」男子扒拉了一下後腦勺，無意間孩子氣微露，「你不是喜歡朽木白哉麼？」
時而狡詐，時而頑劣，這個性格矛盾的男子，話說問答總那麼出乎意料與直白。
自己這麼些年黏著父親大人的做法，確實容易讓人想法混淆，但是——
清桐微揚著頭，漂亮的瞳眼清晰地倒映出身前之人，嘴角笑意似隨意似認真，「你是這麼想的？」
沉寂蔓延，零星的花瓣經不住碎風，顫顫巍巍地掉落在兩人之間，伸手，拈下對方發頂上的嬌嫩，市丸銀的回答，在陽光微風中模棱兩可，「誰知道呢∼」
沒有去追究這答案的真偽，對於兩個身不由己的人來說，情愛不僅僅是「我喜歡你你喜歡我」這麼簡單。
有時默契地不去揭穿那一層薄紗，何嘗不是一種最適當的距離。
更何況，即使表明了態度又如何，該走的還是不會留，該做的還是不會停。
衝動的結果，不過是將隱形的羈絆現于世人。
他們都不會是為了彼此能夠放棄一切的人，除非某天完成了自己的守護——清桐很清楚這一點。
冠上了朽木夫人頭銜的緋真，沒有沉醉於權勢皆重的貴族生活，而是日復一日地，堅持尋找尚在繈褓中就被她遺棄的妹妹。
除了番隊任務，清桐就只是整天整天地賴在朽木宅，陪著母親大人。
那沒緣得到的母親關懷，在這段日子得到補償。
朽木緋真也很喜歡這個女生，莫名的好感，從第一眼就開始。
只是到底是沒有靈力的整，瀞靈庭終究不是她能夠久待之地。
身體的虛弱，在尋找妹妹的日子裡，愈發明顯。
學過醫的清桐，自然再清楚不過母親的病情。
難過，卻無法阻止，只能竭盡所能地為其拖延。
閒聊之時，曾問過，「您後悔過嗎？」拋棄自己的妹妹。
面容蒼白的女子笑意不減，「說後悔未免太遲，我已經在盡力彌補了不是麼？」
清桐握著她的手，很瘦，咯得她的心鈍鈍發痛。
垂下眸，掩住外泄的情緒，聲音很低很低，「那我幫您找，可好？」
從那一天起，清桐就瘋了般地在流魂街找一個叫露琪亞的女生。
第五年，沉靜如水的卯之花向朽木白哉頷首道，「恭喜，朽木副隊長，令夫人有喜了。」
朽木宅沸騰了，這位當家夫人雖不為他們所接受，但腹中的孩子，卻是朽木家的下一任希望。
黃昏將至之時，清桐終於接受了任務，一路上瞬步回到了朽木家，她見到父親眼中有破冰而出的亮光，孩子轉頭盯著母親，傻傻地笑了很久。
您終於，是我的母親大人了。
五番隊的隊長，早已不是那個有齊劉海和整潔牙齒的金髮死神了，取而代之的是笑得溫厚的褐發男子。
樸素的黑框眼鏡，遮去了不為人知的一面，男子十指交叉托著下頜，優雅無比，「屍魂界近來很安靜呢，銀。」
「藍染隊長覺得無聊了嗎？」
「你這麼一說，確實有一點，」藍染露出了無害的笑容，話題一轉，「最近去見朽木家那個小姑娘了嗎？」
「沒有，我可沒有偷懶哦，藍染隊長∼」
「不會捨不得嗎？」
「藍染隊長是在開我玩笑嗎？說過了吧——我是蛇，蛇是沒有感情的。」
試探的話語，總是無處不在，這個野心勃勃的男子，從來少不了謹慎和戒備。
「是麼？」
總是輕描淡寫地說著殘忍的話語，誰也不知道下一刻，又是怎樣的血腥佈局。
悠于 2016-1-13 12:53
任務
這是第一次，清桐接到了前往現世的任務，內容是暫時駐紮守護空町座。不過她好歹也是個番隊五席，這種程度的任務，自然是不在話下的。
聽說了這事，亂菊全然沒有副隊長的覺悟，第無數次中途翹班跑去找了清桐，嚷嚷著要拖她去流魂街踐行。
「其實你就是想找個藉口喝酒吧？」清桐面無表情地揭穿她，心想著日番穀那彆扭小孩還真是有夠倒楣的，怎麼就攤上了亂菊這麼個性子的副隊長呢，怪不得少年白頭……
——喂喂，說這話忒不道德了吧，你明知道人家那是天生的……
「你怎麼能那麼說呢，我可是特意放下手頭山一般的隊務來為你餞別的，這樣說實在是太傷我們的心了……」
哼，那山一般的隊務不定是誰在處理呢……清桐不客氣地腹誹，然後才遲鈍地抓住了一個詞語——
「等等，你剛才說的是……『我們』？」
「是啊，」亂菊興奮地勾住她的脖子，「躬親，一角和八千流副隊長都在，就等我們過去∼」
這幾個傢伙湊到一起還不翻了天？清桐扶額，自己不過是打算向曾祖父大人，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辭行，然後就悄悄離開，可為什麼還是躲不開他們？！
提起躬親和一角這對搭檔，清桐又不由得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虛化事件發生後，瀞靈庭一下子痛失多位隊長副隊長，不得不讓真央擴招，同時向屍魂界廣招人才，讓有志者有本事者踴躍來瀞靈庭大展拳腳。這一招，就把清桐的新舊仇人什麼的都招來了。
當時很多死神都被發放了指標，上面要求在規定時間內推薦多少有靈力的人進入真央。亂菊不知道怎麼的，誤打誤撞就碰到了沒進入真央卻已經得到斬魄刀呼喚的日番谷冬獅郎，然後連哄帶騙地將小傢伙弄進了真央。
日番谷天賦其高，只是一身強悍的靈力還不懂得收斂，清桐到處晃的時候，隔著一棟牆就感受到了小獅子極度不爽的靈壓，想起當初自己對小獅子和小桃子這對小鴛鴦的欺壓，頓時氣勢就先矮了一頭。
在熟悉的靈壓越來越接近之時，清桐想也不想地就從窗戶貓進了身旁的建築，打算借道避開小獅子，就那樣忽視了番隊上面華麗麗的數字——十一。
護庭十三番隊中的十一番隊，是有名的戰鬥番隊，以崇尚武德，勇武精神力冠眾番隊。在戰鬥狂人更木劍八出現之後，番隊戰鬥情緒更是高漲了好幾倍，隊員們有如打了雞血般，個個具是英勇無比。
十一番隊的隊舍有專供隊員打鬥的房間，內有武術比試台，隊內各員日常也不出去玩樂，而是熱衷於彼此間的比試，即使平素沒有任務，隊裡氣氛也同樣熱鬧。
所以當清桐一腳踩進去的時候，立時就發現了其中的不對勁之處。
原本喧囂得熱火朝天的房間，頓時無聲無息。
諸多死神還保持著相互對持的姿勢，眼睛卻齊刷刷地盯向某個不速之客——素來聽說十一番隊內部難得團結，在此可見一斑。
饒是厚臉皮如清桐，也不由得冷汗一流，扯出一個乾巴巴的笑，「嗨∼」
眾死神面不改色，堅定不移繼續盯著。
「……」清桐一手撐窗，一隻腳還踩在窗緋上來不及放下，這般的姿勢讓人又囧又無奈——真是要瘋了，這群混蛋，幹嘛一直盯著勞資看！
外邊熟悉的靈壓已經接近，清桐索性不要臉到底，將身後的斬魄刀一抽，一扔，然後動作利索地跳進屋內，好整以暇起身，揚起可愛的笑容說道，「其實我是來找刀的∼」
眾死神：……太假了！
僵持之際，男子飛揚跋扈的聲音穿身越影，勾起窗外一片懶洋洋的陽光，「我說，這不是流魂街那個小鬼嗎？」
瑰麗聲調隨之附和，「難為一角你還記得，的確是那位可愛的小姑娘呢——好久不見∼」
諸位死神先是齊刷刷地看向三席和五席，聽到這番話，又齊齊掉頭望向清桐。
在一片目光中，清桐笑得特別的純潔無辜，「阿勒，這位大哥，我們見過嗎？」
「小鬼頭記性不大好啊，」已經晉升為番隊三席的一角抱刀獰笑，硬是將一身死霸裝穿出了痞子流氓的味道，「看來有必要幫你複習一遍呢！」
躬親不復當初清湯掛麵的裝扮，撫著眼睫的絢麗色澤，不言不語，笑容親切，一副擺明看戲的姿態。
隊員們一聽，就知道自家三席要動刀子了，當下嘩啦一閃身，劃出了一大片空地，兩端剛好連接著清桐和一角。
這些傢伙……清桐額頭更快地滑下密密麻麻的一排黑線。
「哈哈，那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如果會給對方機會耍嘴皮，那這傢伙就不是斑目一角了。
「是不是誤會打一場就知道了！」
清桐企圖蒙混過關的意圖沒能得逞，苦哈著一臉小臉連連後翻，當中不忘撿起被她隨意棄開的零。
「只會躲嗎，小鬼？」死神嘴角咧開，攻勢淩厲。
木質的地板，經不起幾番折騰，摧枯拉朽般地斷開崩裂。
細碎的木屑四濺，清桐舉袖，露出的細白手腕被劃出絲絲紅痕。
「切，還是那麼膽小！」
一直沉默的零突然崩了倆字——【揍他。】
從這倆字，清桐聽出了深深的戾氣。
真是暴謔，這斬魄刀的性格一點也不像她，不過零這傢伙……這是在心疼她？
若說有什麼能夠輕而易舉地讓零的淡定破功，那肯定非清桐的這張嘴莫屬了。
【吾等的尊嚴不容挑釁。】
哦……原來是被小光頭的話紮到心了，她還奇怪這回怎麼那麼不淡定呢。
但清桐可沒想跟他幹上一架，十一番隊的人她再清楚不過了，打輸了面子裡子都沒了，打贏了以後就會麻煩不斷。無論結果是何種，都不是她想要的。
進入狀態的一角，下手越發不留情，靈壓節節攀升。
自覺受到了挑釁，不甘落於下風的斬魄刀也釋放自身靈壓，與對方對撞了起來。
清桐見狀更是頭疼不已，這把破刀近日來愈發張狂，自己都已經壓制不住它了。
而這般的大動靜，終於也不負眾望地引來了十一番隊正在午睡的老大。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更木劍八直接高調地以一記狠厲下劈打招呼。
大大的道場，被衝擊出一道長長的裂痕，皮開肉綻般殘破。
戰鬥捲入了更木劍八這個戰鬥狂人，就已經遠不是一個混亂可以形容的了。
十一番隊隊長的攻擊方式是無差別攻擊，不止是她，連斑目一角也在砍殺範圍內。不過這位元隊員大腦結構顯然不同一般，很是興奮地接了招，於是三人混戰就這樣展開了。
向來唯恐天下不亂的八千流照常找了個視野良好的位置搖旗呐喊，一干隊員作圍觀狀，不時小做討論，加油助威。
後來連躬親都不甘寂寞地加入了戰局，混亂的情況更是不言而喻。
即使沒有始解，四個強大的靈壓也已經足夠驚動瀞靈庭。
此事以十一番隊被四人拆毀得面目全非，朽木白哉奉命前來逮人結束。
更木劍八惡習難改，總隊長親自將其抓了過去，美名曰特訓——八爺和老爺子不算正經的師徒情分，就是由此而來。
上樑不正下樑歪，因為有了更木劍八在前頭擋著，倆小的沒有受到太大的處分，只連續三個月執行最艱苦的任務。
最悲催的，就屬清桐莫屬了。朽木白哉冷著臉把她往禁閉室一扔就是一個月，這娃不敢違背父親大人的意思，只可憐巴巴地一個勁瞅著給她送吃送喝的母親大人和兩位管家，最後才被朽木白哉寬容大量地釋放了出來。
於是說，百年後朽木白哉因為心疼而沒有施展出來的諸多懲罰，在這裡都得到了充分的機會。
在關禁閉的這段期間，這娃更是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當初在向倆人自我介紹時，很是膽肥地說出了「朽木清桐」四個字。
是以，在緊閉結束之後，清桐不得不死皮賴臉地跟著倆人拉關係，力求現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彼此間的關係發展到能夠互喚名字的程度。
一角的無禮已經成了天性，總是「喂」「喂」地叫著，但落在了清桐耳中，卻莫名地生動了起來——很好，就這麼一直「喂」下去吧。躬親倒是很配合，在倆人互相扯皮了一整個下午之後，便順利地將「朽木桑」換成了「清桐桑」。
想起這茬事，清桐就不由得愈發鬱卒。
酒肆裡的幾人，果然不可能安分地等待著，應該是說，有八千流在的地方，永遠都別想安寧。
清桐和亂菊抵達的時候，八千流正鬧著要嘗試清酒。一角和躬親哪裡敢讓她碰，只好閃閃躲躲，一邊勸著哄著。
見清桐出現，八千流立時轉移了目標，倆人這才松了一口氣，一角鬱悶地仰頭，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嗤，還是那麼慢吞吞，女人就是麻煩。」
躬親艱難地維持他的良好形象，對著蹦跳向前的粉色女生囑咐道，「小心點啊，副隊長。」
餞別的酒席如何兵荒馬亂就且按下不提了。
朽木宅。
清桐搖了搖腦袋，強裝鎮定地向母親大人辭行，「……所以這段時間怕是不能時常來探望您了，還請您多多保重。」
為了遏制醉意，小臉不由得繃緊了些許，連帶著語調可變得刻板。
這般的反常自然引起了緋真的注意，女子狐疑地略作端詳。
不行，再呆下去就要撐不住了，得在父親大人到來之前離開才行。
酒暈已經悄悄浮現，視線也跟著模糊。
清桐瞎扯兩句，起身準備告辭。
冰涼的氣息蔓延，出現得恰當無比。
倆人一照面，頓時氣氛愈下。
溫婉的女聲適時打破冷凝，「白哉大人，您回來了。」
被父親堵了個正著，孩子腦裡只遲鈍地閃過兩個字，好巧……
英明睿智的六番隊副隊長眼風涼涼一掃，犀利無比，「喝酒了？」
清桐頭皮發麻，下意思否認，「沒有！」
朽木白哉施施然地抬起手，「這是什麼？」
板起小臉，故作清醒，「別糊弄我。」
對方巍然不動，「別轉移話題。」
清桐瞪著眼前的手指好幾秒，無比肯定道，「手指，這是您偉大的風華無雙的手指！」末了，還重重地點頭加以肯定。
把這一幕由頭看到尾的緋真終於忍不住別開了臉，朽木白哉面無表情地放下孩子被捏著的手腕，喚道，「管家。」
豐臣管家打角落中飄了出來，善解人意地把清桐給拖了下去——這娃還在納悶為什麼那根風華無雙的手指會忽然變成自己的……
因為這段插曲，清桐執行任務的時間被某冰山副隊長利用職務延遲了幾天。當然了，這幾天是在反省自思中度過的……
好在五天后，清桐總算順順利利地拜別長輩，前往現世，開始了空町座的任務。
聽說那天餞別的其他幾人，在此後的那段時間，都不約而同地苦逼了很多。不過，那都已經是後話了。
珍惜
出身顯赫的朽木家大小姐，自小聰慧無雙，博覽群書。但若要說其有多麼地見識多廣，那還真是高看她了。
我們可以回憶一下，從清桐出生開始，因為身體、性格和身份的緣故，罕少接觸外界，僅有的幾次外出也不過是走馬觀花，並無過多細緻的體會。
百年前的經歷，也是從莫名其妙地掉到了虛圈，再莫名其妙地到了屍魂界，在流魂街苦逼了好一陣之後才得以進入到核心的瀞靈庭。
對於虛圈的變化，無論是在百年前抑或是百年後，我們永遠都不能有所期望。而若是以十年百年的時間來算的話，屍魂界總體經濟和科技的發展速度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因此，真正算得上接觸基層生活的日子，也唯有在流魂街跟亂菊和銀兩人一起討生活的那段時間了。
此時的現世，文化與經濟水準與屍魂界並無多少差距，無論是穿著抑或是風俗，由是清桐空降到此，倒也沒有多大的落差。
這還是個武士流行的時代，提著刀的武士到處可見，清桐笑眯眯地東晃西晃，絲毫不覺得陌生。
偶爾不知死活找上門的虛，也被清桐輕描淡寫地解決了——這廝在沒人監管的情況下，對於實力全然不加掩飾，什麼招數陰毒有效用什麼。
不過問題很快也來了，她餓了。
之前的死神是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的，清桐沒機會得以請教，好在出發之前緋真曾悄悄地塞給了她一小袋現世的貨幣。
母親大人果然設想周到。
孩子眼睛晶亮地如此想著，決定先去填飽肚子，以免辜負母親大人的一番心意。
但是更快地，她便發現又一個問題出現了。
現世的人根本就看不到她。
雖說她可以不為人知地順走一些必要的口糧，但是這樣做未免有些……
之前跟著市丸銀著實是不得已的舉動，現在怎麼說也算是小有財產的番隊五席，再做這種事實在是有損身份——其實主要是某父親知曉這娃在流魂街的所作所為，已經在來時特意敲打了一番。
想起父親大人無言中傳達的恐嚇威脅，清桐立時畏縮了三分，還是去找那個狡詐商人制定義骸吧，但願他看在夜一的份上不要太黑心。
時間真是偉大而神奇。
在看到浦原喜助的第一眼時，清桐就在心中如此感歎。
當初那個淡金髮色，穿著隊長服笑容略帶靦腆的技術開發局局長已經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素青浴袍，腳著木屐，飾以細直拐杖的男子。
唯有眼眸下方長年累月的明顯青黑，說明了此人依舊忘乎日夜地繼續著他熱衷的研究事業，無論身在何方。
「真是稀客啊。」
浦原喜助用著他來到現世之後慣有的詠歎調，看似驚歎，而嘴角的那抹笑，卻是怎麼看都透露著一股了然於心。
在屍魂界的時候，清桐跟這位天賦異凜的男子並無過多的接觸。原因在於雙方，一個是無意來往，一個是一門心思於鑽研之上。兩人的交情，也僅止於因為夜一而有的幾次碰面。
饒是如此，當清桐將這人與記憶中那個狡詐商人的身影重疊在一起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表情沉重地評價了句，「你墮落了。」
可憐手握摺扇的浦原，就這麼當場大囧，半響才從牙縫中擠出乾巴巴的一句，「……呵，清桐桑真幽默∼」
為避免對方繼續討論這個不著調的話題，浦原喜助當機立斷，詢問清桐此行目的。
見他這麼爽快，清桐自然只有更爽快的份了，眉眼彎彎地說了原因。
狡詐商人才被擺了一道，這回卻已經恢復了元氣，眯著眼溫聲問，「這個嘛，倒是問題不大，只是清桐桑是怎麼知道小店的？」
清新淡雅的白檀扇掩住沉思的外露，男子微斂眼瞼。
如果情報無誤的話，她應該是頭一天來到現實吧。自己一行人極注重行蹤的隱秘，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番隊五席，又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藏身之所？莫非，當真與朽木家交情匪淺？
這個心思複雜的男子哪裡知道，清桐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情報來源，全然是開了作弊器的緣故。
而清桐自小見慣了各類拐彎抹角的套路，若非必要，她向來是不喜這一套的。
由是明知對方在刺探，她也不去和對方繞彎彎，直接瞎扯道，「隨便找找，就找到了。」
清桐擺明瞭不願糾纏此話題，浦原也不執著，「那清桐桑的運氣還真是不錯呢。」
「呵呵，其實也還好啦，本來看著這店面破破爛爛的，還以為不大可能，沒想到真的找到了。浦原先生還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這丫頭笑得憨憨的，被嘲笑店面破爛的浦原嘔了一口血又噴不出，只是悶聲悶氣地道，「哪裡。」
「請問義骸什麼時候能拿到呢？」
「抱歉啦，最近還有一些事不得不忙，所以可能得三五天后才能做好，清桐桑應該不介意吧？可以的話，」狡詐商人看臉行事，「這幾天清桐桑就請先勉為其難地在小店住下如何？」
這般的安排，清桐自然滿意非常。
雙方都滿意，這事就拍下了板。
晚飯的時候，某翹家一整天的傢伙終於回來了，長尾高揚，皮毛的黑亮是它被主人養得極好的證據。
不算明亮的光線下，一人一貓隔著矮桌默然對視，氣氛詭異。
女生五官俏雅，眼睛大大圓圓的很是漂亮，只可惜此刻面無表情。那只貓……呃……看不出表情。
浦原喜助努力活躍著氣氛，「呐，夜一桑，這是見到故人高興得忘了言語嗎？」
黑貓不客氣地一爪子撓過去，而後才開口對清桐說，「好久不見。」絲毫不擔憂貓吐人言的狀況會將來者嚇壞。
女生沒有什麼反應，只繼續默默地深情對視。良久，才緩緩抬手，在兩人不解的眼光中摸了摸黑貓的小腦袋，幽幽地道，「夜一前輩，「洗心革面，脫胎換骨」這八個字，您詮釋得真徹底。」
眼神佩服，語言誠懇。
夜一差點沒把她那保養得當的十個尖利指甲摳到她臉上。
白天已經吃過虧的浦原，撇過頭以扇捂嘴，忍得好不辛苦。
夜深人靜之時，獨月高懸，一貓一人回廊精坐。
「你把她留了下來，是為了什麼？」
酒杯在慘澹月色下同樣落影寂寂，「這個嘛，總有一些疑問想問清楚。」
「你還在懷疑她？」雖似疑問，實則肯定。
「談不上懷疑，只是有備無患。」
一陣沉默，「她沒有惡意。」
「啊，我相信夜一桑。」男子將杯中的酒慢條斯理地飲盡，繼而又扒拉著後腦勺，「這是苦惱，小丫頭怎麼看起來很多秘密似的。」
就這樣，清桐暫時住在了浦原的小店之中——即使已經在五天后拿到了義骸，不過這娃很講義氣地上繳了住宿費和伙食費。
白天到處遊蕩，間或打殺一下大小虛，三餐時間準時回去補充能量，然後晚上則是和原鬼道眾總帥大鬼道長握菱鐵齋討教鬼道。
日子很是舒適，除了不時想念一下身體虛弱的母親大人和府裡的一干親人。
一晃就是一個月，月末是清桐回去報告工作情況的日子，早在前一天，她便興沖沖地購買了一大堆手信，準備回去分發給眾人。
前去接應的朽木宅下人，看到這大大的包裹時不由得黑線罩頭。
清桐就像是外出旅遊的孩子歸家般，帶著滿滿的禮物和一身的風塵僕僕。
整整一個月沒見，緋真倒真是對清桐想念得緊，接過一套精緻的物飾，笑得容光煥發，整個人精神了不少。
銀，亂菊，日番穀，一角……
各人的禮物，豐臣管家都遣了下人去派送。
朽木白哉回府之時，自然也不例外地收到了禮物一份。
只不過六番隊副隊長的禮物與他人稍有不同。
其他人的禮物，是清桐直接從現世中直接挑選購買而來，勝在是屍魂界罕見之物。而白哉的，卻是清桐在離開之前，特意拿了圖紙拜託志波海燕到技術開發局制定的。
這禮物說來也不出奇，恰恰好是日後朽木白哉甚少離身的白色護手。
小時候清桐沒少對白哉身上的衣物裝飾進行研究估算，除了那價值不菲的牽星箝和銀白風花紗，她最好奇的就是那右手的白色護手了。
伴生而來的記憶中，並無對此物品的描述，但這卻分明是父親極為重要的隨身物品之一。更奇怪的是，在百年前的現在，她也沒見過父親佩戴護手。
如此想了一番之後，清桐決定將護手畫下來，然後再讓志波海燕去找技術開發局的人製作。之所以要找技術開發局，是因為那裡特殊的材料可以讓護手增加許多附加功能，例如恒溫功能和隔絕外部靈子。
對於這件禮物，六番隊副隊長其實是相當滿意的，只是矜傲如他，不過淡淡點了點頭。
熟知丈夫性情的緋真，以袖掩臉，輕輕地彎了眉眼。
清桐也不在意，笑嘻嘻地拉著母親大人講現世的趣事，逗得女子眉梢眼角皆盡舒展。
望著妻子溢于言表的喜悅，白哉只淡然垂下眼睫，對於清桐的擔憂，他是明瞭的。
已是懷胎六月，卻仍然因為妹妹憂心忡忡，本就體弱，這般，還叫人如何安心？
七八月的天氣，不冷不熱恰當得很。
清桐陪母親在林子裡散步，指著尚未綻放的樹枝道，「到了春天，繁花壓枝，落盡繽紛，一定是全屍魂界最美的地方。」
見清桐興高采烈描述那番場景的模樣，緋真不由得搖頭打趣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已經親身觀賞了。」
看著眼前眉眼溫婉的女子，莫名地就心緒低落，盯著那凸起的肚子不說話。
不是以為，而是真的已經親眼所見，只可惜身邊已然沒有了女子的陪伴。
這片櫻花林，是大婚之後，父親大人特意為母親大人而栽種的。
精心呵護，而今五年，規模已成。
百年後那鋪天蓋地的花錦，美則美矣，卻是落寞滿林。
沒有了想一同攜手觀賞的人，再美的景，又有什麼意義？
正想著，耳畔忽而就傳來了清笛之聲。
世族之家的貴公子，音律字畫，不論精通與否，皆有涉獵。朽木白哉亦然。
只是朽木銀鈴盼他心性沉穩，于書法一道上對他多有要求，因此這個風華無雙的男子，甚少擺弄其他技藝，只潛心鑽研書法。
以前管家就曾告訴她，父親和母親感情極好，閒暇之時會賞櫻弄笛。
這卻是有史以來，第一次見到父親大人吹笛。
紅亭黑瓦建築與淡綠枝葉勾勒出靜謐的背景，涼風翻卷著銀白的巾紗，男子微闔眼簾，橫笛於前，十指纖雅，身姿挺秀。
悠揚的笛聲遠遠蕩開，清而不冷，高而不亢，其中自有深情，卻不纏綿。
見母親大人滿心滿眼的喜慕，孩子只狡黠一笑，而後悄悄溜走。
述職的時間，不過短短的兩天。
清桐本還想找銀和亂菊敘一下舊，不料一個醉酒，一個失蹤，只好無奈地離開。
臨跨越穿界門之時，不覺意回望了一眼。
碧草連綿，清風貫天，萬里無雲。
那些改變不了阻止不了的，就讓它順其自然。
日後或許會傷或許會痛，起碼現在還笑著。
既然無法扭轉結局，那就珍惜當下吧。
陰謀
剛開始到現世的時候，清桐有一陣子很是情緒亢奮。
記憶中的小草莓等人，恰恰好都是住在這個地方。她很好奇，到底是怎樣的家庭才會生出這樣的後代。
雖說井上織姬和茶渡泰虎是因為受到黑崎一護靈力的影響而覺醒的能力，但畢竟還必須有「自身隱藏著諸類潛力」的前提。
以鑽研好學鍥而不捨的精神，外加借助了技術開發局友情贊助的工具，清桐找了差不多半個月，先後找到了茶渡泰虎的祖父和井上的祖母。
兩人現在都不過還是十來歲的少年少女，清桐觀察了好幾天，不得不鬱悶地得出「毫無異常」的結論。
難道不是家族遺傳，而是基因突變？
清桐摩挲著下巴，開始思考這一設想的可能性。
泰虎少年面貌普通，勤奮吃苦，總體而言，是個身體健碩，性格積極沉穩的現世少年。除了那通身的肌肉外，清桐全然找不出他與茶渡還有什麼相似之處。
而井上織姬的祖母，在第一眼看到她時，清桐腦中便不期然地飄過一組閃閃發亮的數字——92-61-87。
這是井上織姬的三圍，於是不得不喟歎一聲，真不愧是祖孫倆。
沒錯，還是少女的井上祖母一身勁爆身材，讓她在堪堪及笄的時候，便已虜獲了無數少兒郎的心，真可謂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還有那個彆扭而擅長裁縫的石田雨龍，清桐也試著去尋找滅卻師的蹤跡。
這一族群在一百五十年前已被瀞靈庭下定決心消除，戰爭中滅卻師慘敗，而今即便還有少數滅卻師倖存，也都隱秘身份偽裝成普通人生活著。
本來只是打算試一試，沒想到還真的讓她在深山中一個小小規模的村子中找到了線索。
原因很簡單，這附近數次有虛出現的跡象，但當她趕到時，卻又奇異地消失了。
而整個空町座又只有她一個死神在執行守護任務，也即是說，這裡很可能有滅卻師的存在。
耐心潛伏了一段日子之後，總算讓她發現了一個面容俊秀銀白發色的少年。
時間殘忍非常地告訴她，眼前這少年，正是記憶中那個白髮蒼蒼滿臉皺褶最後只余一張照片的悲催角色……
本來只打算悄悄看一眼的清桐，因為這個，情不自禁地在原地感慨了幾秒鐘，很不巧地便被石田宗弦發現了。
「誰？」
少年俐落搭弓，淩厲的一箭，開始了兩人的相識。
清桐躲過靈子凝聚而成的藍箭，笑眯眯地打招呼，「你好啊，滅卻師。」
「你是……死神？」石田宗弦持弓身側，神情戒備卻不含敵意。
深知對方的慈善心性，清桐毫不擔心會被偷襲，大大方方地點頭，「嗯，我是死神。」
「來此有何貴幹？」
怨不得他懷疑，實在是死神跟滅卻師之間，仇恨過天。他雖不怨恨死神，但難保對方有斬草除根之心。
眨眼，「貴幹？沒有，我只是來看看你。」
女生說得認真，石田宗弦聽得好笑，彼此的氣氛，一時便融洽了不少。
就這樣認識了石田雨龍他爺爺，至於重點之重的小草莓之家，清桐翻遍空町座也沒找著，又想到小草莓他爹也是個厲害角色，頓時打消了繼續尋找的念頭。
而受經濟、政治和科技所限，新鮮勁一過，現世的生活，其實只能算是無聊。
很多的時候，清桐都只是隨便找個屋頂躺著發呆，然後淡定地等虛找上門。
這實在是無奈之舉，因為現在的屍魂界，尚且沒有開發出能準確捕捉到虛的位置的感應器（即百年後外表肖似手機的那高科技玩意），目前斬殺虛完全靠死神對陌生靈壓的感應。
當又一次順利地解決一隻虛時，清桐拉聳著腦袋瓜子歎氣，「怎麼又跑到了荒山野外，難道不知道清桐大人我會迷路嗎？」
明明是人多的地方食物才多，偏偏那些虛就愛出現在偏僻的角落，害得她每次都不得不匆忙地飛奔而至，然後輕鬆收拾掉，最後再千篇一律地……迷路。
雖說能夠順著浦原他們的靈絡回去，但到底還是麻煩。
「可惡啊啊啊……」鬱悶地搖著斬魄刀解氣，末端的鈴鐺叮叮噹當地響著。
不幸被拿來出氣的零果然沉不住氣了，【遷怒麼？死神，你越來越沒有下限了。】
「零，都說刀隨其主，說自己的主人沒有下限，于你的名聲不大好吧？」
【……無恥。】
「呐呐，不要那麼妄自菲薄嘛∼」
【……】內傷，無言以對。
「喂，說話。」命令式的口氣。
【……】採取非暴力不合作態度。
「嗯？」惡劣地湊近斬魄刀，「不吭聲就拿你去劈材挖土，什麼活髒什麼活累就讓你幹什麼。」
【卑鄙！】頭一次，用上了感嘆號。
清桐樂彎了眼，「看，你又把自己捎上了。」
【……】再次沉默，以表示自己的憤怒。
「嘻嘻，別這麼無情呀，」換成了輕哄的語氣，「好歹你要求練的招式，我都完成了不是？」
【哼。】傲嬌地哼了一聲之後，斬魄刀就沒有動靜了。
嘖嘖，清桐搖頭暗笑。
遇到這麼不善言辭的斬魄刀就是爽，平素無聊也可以拿來消遣，不像銀那個傢伙，伶牙俐齒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
嘴上嘀嘀咕咕地抱怨著，女生吸氣閉眼，集中精神。
一片黑暗中，突然浮現無數白色帶狀的靈氣，交叉纏繞，而摻雜其中的，是零星的鮮紅。
「說來還是挺好認的，普通人的靈絡是白色的，死神是紅色的……」清桐正感應著浦原的靈壓，「咦——」
鮮紅流轉間，細膩的暗灰點綴其中，這抹靈壓不得不歸類到奇怪一項，自然也就引起了清桐的注意。更巧的是，根據顯示，靈壓的主人恰好就在這附近，而且還相當的……虛弱。
抱著極大的好奇，女生連續在樹林上幾個輕盈快速的跳躍，背後的斬魄刀在呼哨的勁風中清鈴陣陣。
極為尋常的現世素白服裝，短至齊耳的發，色澤驕陽般耀眼，五官分明，只可惜主人此刻正陷於昏迷之中。
即便好久不見，即便交情不深，清桐依然輕易地認出眼前這個男子，正是虛化事件中一夜失蹤的前五番隊隊長平子真子。
身上的大小傷口，周遭殘餘的靈壓以及地面上混亂的跡象，都表明了這裡在不久之前剛剛發生過一場怎樣的戰鬥。
站在樹上俯瞰了幾秒，清桐果斷縱身而下，躍至男子跟前，仔細打量。
從他身上感覺到的靈壓並不穩定，時而似虛，時而似死神，即使在昏迷中，神色也帶著些許的痛楚。
摸著下巴觀察了一下，大概便有了結論。
「看樣子應該還沒有完全掌握虛化吧……」清桐繞著平子真子滴滴地轉了兩圈，將記憶和醫學知識結合起來，自言自語道，「照附近的破壞程度看，估計是遇到了強大的敵人，一時控制不住虛化了，結果虛脫而照成的昏迷。」
拿著斬魄刀戳了兩下還在昏迷中的男子，對方絲毫沒有反應。
額，怎麼辦？
要不就這樣把他丟在這裡？可如果死掉了不大好吧？記憶中他可是活蹦亂跳到很久以後呢……
也就是說，就算不管他也沒有問題的對吧？
斜著眼瞪了男子好一會，對方仍舊不為所動。
好吧，清桐撇了撇嘴，歪頭思忖了一下，就著一旁的空地寫下記憶中關於他們訓練黑崎一護，使其能自如控制虛化的修煉方法。
「呐，這樣你算不算欠了我一個人情？」清桐沒什麼形象地蹲下，托著腮看了看失去意識的前五番隊隊長，「你不應我就算是答應啦。」
話音剛落，女生驀地就失去了蹤影。
須臾，有鳥兒好奇地要靠近昏迷中的人，卻在來不及靠近的時候就被莫名的力量反彈而出，掉在地上昏頭轉向了好一會才拍拍翅膀離開。
如果此時有其他死神出現，勢必知道會造成那般效果的，只有高等結界——鏡門。
這段小插曲，對於掰著手指算母親大人臨盤日子的清桐來說，不過是眨眼就忘的事。
於死神而言，三個月實在是短得不能再短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月末，清桐已經是心不在焉了。
早早收拾東西準備回屍魂界，不料臨時發現了虛的靈壓。
也罷，不過就一下子的功夫，還是解決了再回去吧。豐臣爺爺也說了，有事情會叫人通知的……
虛出現的地方並不遠，在清桐喜歡去的江邊。
經濟水準有限的現世環境，還沒有遭到多少污染，許多地方跟屍魂界的流魂街挺是相似，譬如此地。
恰值清晨，薄陽斜斜劃過平整的江面，山風冉冉，掀起了一片金粼粼，像碎碎的鑽灑滿了一江的水。
枝丫碎綠初冒，清爽的空氣，倒讓心情也跟著輕快了不少。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應該在今天就能回去了吧。
她是於初春的這一天降生的，而不久之後，母親大人也逝世了。
認識的這麼多人，百年後都可再次相逢，唯獨母親大人。
明明已經默認了結果，但是真正面對時，仍然難過得難以自遏。
本來還能活得更久的吧，都是因為自己才會導致身體愈發虛弱。如果，自己的力量能夠再強大一點多好？
異樣的感覺驟然出現，在愣神的這空檔中，周圍竟像是被凍結一般，涼風不再，連樹葉都停止了搖曳。
太大意了，暗自皺眉，因為自己的粗心大意。
將斬魄刀握在手中，女生眼觀八方，面容冷靜。
幾隻虛憑空現身，清桐幾個瞬步斬殺，便消失殆盡。
眉心皺痕更深，有虛出現本是正常，但卻又太過突兀，太過正常，反而透露著一股子赤|裸裸的陰謀氣息。
啞礪的聲音自無形中傳出，在一片寬敞中擴蕩而開。
「死神，你很厲害。」
清桐不屑地撇嘴，「是你們太弱。」
「是嗎？」
最後的這聲疑問，詭異中帶著陰謀得逞的笑意，莫名地引人不快。
「什麼意思？」
沒有回答。
又是驀地，那般令人窒息的力量突然消失，涼風不帶任何情緒地卷過，兩旁的枝葉紛紛灑灑揚了個滿天。
便是在滿天風葉纏綿的時候，陌生又熟悉的力道，突如其來。
沒有反抗，就這樣被人從後方抱了個滿懷。
死霸裝黑得純粹，腰間的手臂白皙得更徹底，力道偏大，帶著侵略的意味。不解地回頭，驟見光影從下頜處蜿蜒成線，男子線條俐落的側臉置於光暗之中，泯泯滅滅分不出真偽。
「銀？」
簡單的呼喚，是不解的詢問。
悠于 2016-1-13 12:54
離別
「好久不見呐。」
平平常常的一句話，被低沉的關西腔緩慢說出，黏黏稠稠，彆扭地曖昧著。
抿唇，直覺地覺得不對勁，可又說不出到底哪裡不對勁。
靈壓確實是本人沒錯，但還是很奇怪。因為自相識以來，兩人還不曾有過如此親密的行為。
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兩人都一直很有默契地保持著親而不密的距離。因為唯有這樣，才能使那勉勵壓抑住的情緒不至於翻湧而出。
腰間的力道收攏回飄浮的思維，如冰涼的蛇慵懶盤旋，使得彼此間縫隙不留。
這般的姿勢，近得仿若能感覺到身後人不同於外表森涼的灼熱，衣物和血肉皆被視之無物，只余沉穩有力的心跳。
不適地動了動兩臂，示意對方鬆開，「你怎麼會在這裡？」
嘴角的弧度圓潤而愉悅，男子沒有順從地鬆開桎梏，反是埋下了頭，湊至女生頸間。
調皮的髮絲帶著涼意掉落而下，薄唇幾乎貼上淡青色的動脈，「這麼久不見，清桐難道不想我嗎？」
聲音從裡到外都透著笑意，勢在必得的笑意。
身心的違和感愈發強烈，清桐努力偏開頭，與之對視，卻在見到那雙紅熠熠的眼眸時，毫無預兆地頓住了。
居然……睜眼了。
從來不喜被他人窺得情緒，因而罕少直誠地與人對視。偏偏此時……
於是眉心無法舒展，為事情發展的愈發詭異。
「你——」
「呵，」市丸銀淺笑，輕輕鬆松地截了話頭，吞吐間的氣流若有若無地撩在女生敏感的脖頸，「清桐是想說我今天很奇怪？」
身子不由得一僵，若無其事的面具終於維持不住，濕滑游離在肌膚上的舔吻感覺，更是徹底打碎了強作的鎮定。
來不及作出反應，身旁的人再次自問自答道，「那是因為啊……」
意猶未盡，卻無需繼續。
周圍再次出現的虛們，已經很好地給出了答案。
數量不多亦不少，五隻，呈包圍狀，卻沒有作出攻擊。很顯然，已被控制。
垂下眼瞼，視線落在塵土微揚的土地上，清風乍起，枝樹搖曳間，那成雙成對的剪影，如斯美好。
沉默只因身後人由始至終都不曾鬆開的手。
消失的聲音適時地落井下石，滿腔的得意，「他是你重要的人吧，死神，你會怎麼做？」
依然緘默。
「清桐。」突然的呼喚，是以往熟悉的輕柔。
驚訝地偏抬起頭，卻在下一個瞬間驀然瞪大了眼睛。
聲光頓失。
近在咫尺的眉眼，糾纏不分的髮絲，彼此縈繞的氣息。
五感被唇上的溫熱所奪，驚訝，慌亂，羞惱，喜悅，憤怒，心酸……諸多繁亂情緒不由分說地齊齊迸發，矛盾攪渾在腦中，到頭來卻成了空白一片。
驚訝，無非是來自此突兀舉動。
慌亂，皆因不知如何應對。
羞惱，羞的是初開情懷，惱的也是這情懷初開。
喜悅，只因你為我所悅。
憤怒，不過是小心翼翼的喜慕，經不得半點粗魯無禮。
而心酸……
喜歡你，想見你，希望親近你的心情，即便一再壓抑，還是忍不住滿溢而出。
明明沒有說出口，卻好像早已訴之於心。
彼此相悅——這種感覺即使模糊，卻篤信無比。
然而，這份傾慕，終究因為兩人各自的堅持而不得不沉眠。
分別在即，再相見已不知會是何種情景。
連唯一的親昵，也是在如此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吻到了人，卻不知是否觸碰得到那顆心，怎能叫人不心酸？
默然歎氣，闔下眼簾，認命地停止抗拒，放縱思緒翻滾。
第一眼，手拿柿餅眉眼青澀的市丸銀。
田地裡，偷摘西瓜語氣無辜的市丸銀。
夕陽下，身披暖意專注抓魚的市丸銀。
閒談間，言語隨意問題尖銳的市丸銀。
月光中，神情悠哉態度閒散的市丸銀。
以及現在，懷抱有力唇瓣溫涼的……市丸銀。
滿心滿懷，重重疊疊，都越不過這三個字。
最後的光明消失之時，頓時止不住地想掉淚。
再次掀起眼睫時，眸中已是斂盡千般情緒。
手起刀落，自前向後穿體而過，利刃入骨的聲音，清晰可聞。
悶哼低低，依舊沒有分開的唇齒間，腥甜彌漫。
痛意流竄，手卻冷靜而不容拒絕地分離彼此，任由刀身的冰涼遊走在體內。
慘叫聲在虛空的某處發出，沙礪刺耳，「你居然敢——」
清桐頭也不回地將斬魄刀抽出，而後迅速反手一擲，慘叫聲截然而止。
腰腹間鮮血不斷，女生單手捂著傷口，笑得冷酷而冷情，「居然敢兩敗俱傷？變異虛又怎樣，能控制敵人的身體又怎樣？看看誰更傷不起啊，愚蠢的東西。」
怒意翻轉，努力調整呼吸，平復心情。
回頭，失去控制的男子已經暈倒在地，鮮活的顏色將炫白的隊長服徹底浸染。
強忍痛楚，俯身揪住他的衣襟，傷口處血液涓涓不斷，滴落而下，與下方的鮮紅糾纏不清，最後不分彼此。
狠狠地瞪著讓自己這麼痛的男子，清桐的聲音有著絲縷罕見的虛弱，「市丸銀……我捅你一刀，還你一刀，咱倆扯平……還有，我有沒有說過——我最討厭，被人試探了！」尤其當那個人還是你的時候。
鬆手，踉蹌起身，掉頭離去。
不要狡辯。
什麼狗屁變異虛，什麼狗屁控制能力。
以隊長之能，會淪落到被虛控制的地步嗎？
再不濟，好歹還有藍染那個超級無敵大混蛋罩著！
她承認，她確實心軟了，沒辦法殺了他，但不意味著會縱容。再有下一次，結局就不會是這麼溫柔的兩敗俱傷了，而是——魚、死、網、破。
別仗著她喜歡他就可以這麼肆無忌憚，踩了她的底線，照樣不死不休！
「……咳，混蛋，有膽就再試我一次……」女生喚來地獄蝶，紙門驟現，身影消失。
你想幹什麼我不管，不過，要是敢做什麼惹怒我的事，那就準備挨刀吧！殺不了你，陪你殉情還是做得到的。
決絕的心，已通過那冰冷的一刀傳達。
沒有回頭，因而也錯過了本是昏迷中的男子眼中深深沉沉的情緒。
冗長的過道，豔紅灑了一地。
真痛。
無論是弱小無用的從前，還是得到力量的現在，都不曾有過如此重的傷勢。
瞧剛才那只虛叫得那麼慘，那個混蛋，估計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吧？
也好，總不能只讓她疼是不是？
哭笑不得，即將分別，最後的一次見面，竟是這麼一番情形。
以血餞別？真是有夠慘烈的。
這般自我嘲諷的時候，忽然一陣心悸。
原本蒼白的小臉，更是淡了顏色。
沒有緣由，沒有根據，卻莫名地知曉心悸的原因。
母親大人……
而沐浴在晨光中的朽木宅，確實正兵荒馬亂著。
「快，快，少夫人要生了，快去四番隊請卯之花隊長！」
「是！」
「還有你，快去六番隊通知少爺還有番隊五席！」
「是！」
「那邊的還愣著幹嘛，趕緊去準備熱水跟毛巾！」
「是！」
「護衛們把後宅都給我看好了，閒雜人等不許靠近！」
「遵命！」
管家豐臣袁樹站在回廊上指揮著一干下人，聲音威嚴。
避開守衛，清桐簡單包紮了一下傷口，再換了一身衣服，然後強行瞬步出現在緋真房中。
陣痛讓女子常年素白的臉色更為慘澹，在驟然見到女生的那一刻，唇齒開合，卻只能無聲地吐出那兩個字，清桐……
失血過多使得身體都沒有了氣力，清桐跪坐在母親身旁，握著她的手，只淡淡地笑，任憑內心風起雲湧。
心上離別之痛，身上傷口之痛，尖銳而緩慢，痛到極點，也就麻木了。
說不出什麼原因，在女生出現之後，勇氣便莫名湧出。
緋真看著她比自己還蒼白的小臉，忍不住想抬手撫摸，這雙眼睛，多像白哉大人啊，那個孩子，想必也會擁有這麼漂亮的眼睛吧？
清桐順從地低下頭，將母親的手貼在臉旁，輕而慎之的動作，惹人心疼。
肌膚相觸的瞬間，無法泯滅的骨肉之情，如此深沉厚重，仿若能覆滅天地。
心頭一酸，隱忍許久的眼淚，終於紛落而至。
真不想出生啊，母親大人……
疼痛突然加重，緋真又難以自抑地呼了一聲。
清桐一驚，忙抬眼，胡亂安慰，「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女子喘著氣，嘴角笑意卻寵溺無端，「真是個……調皮的孩子，它一定會……平安長大的，對吧？」
說完，她揚起眼睫，眸光柔柔地望著女生，似是不容拒絕地請求著她的肯定。
愣愣地摔進母親的眸中，清桐一時忘了言語。
應該怎麼回答……
平安長大？是的，這個孩子會平安長大，同時卻也會在您的面前為自己的出生而自責。
生身之恩本就無以回報，更何況是以奪取您的壽命為代價。
我是多希望這場交易從不曾發生過，但是——
輕撫著隆起的小腹，清楚感受到期間源源不絕的生命力。
但是，您卻是那麼溫柔地期盼著，我的降生。
相悖的思想，截然相反的結局。
又是撕裂的疼痛。
房間內的婢女很快圍了過來，一個小心檢查，另一個聞言安慰，「夫人，請一定忍耐，少爺很快就回來，卯之花隊長也要到了。」
還有一些不停地做著準備工作，傳達情況等。
進進出出間，竟無一人注意到清桐。
身影略顯透明，想來是在心悸出現的那一刻，遊戲便已進入倒計時了吧。
真捨不得，就要這麼離別了。
始終淺笑注視著女子，眼裡哀傷深深凝結。
無論面臨多少次選擇，都不願傷害您。
可是怎麼辦，您的請求，我拒絕不了啊。
平安，長大。
該怎麼做，才對得住這般情深意重的四個字？
饒是疼痛不斷，緋真也注意到了這一情況的不對勁，她有些明瞭地瞪大眼睛。
恰好紙門開合，剛從任務中被朽木白哉帶回來的卯之花隊長出現，恬淡的笑容，立時安撫了慌亂的眾人。
「請別擔心，朽木夫人。」卯之花走至在緋真身旁坐下。
一切都如原來那般進行著。
傷口處有溫熱擴散，大抵是傷口又裂開了。
沒有理會，清桐輕輕握了握母親的手，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親吻了她的眼角。
很抱歉，不得已傷害了您。
很難過，但是會如您所願。
起身，走出門外，陽光透過身子，腳下的踏實感不再。
回首，阻隔的紙門和眾人的身影皆被忽略，唯獨榻上的女子，投來溫柔得足以沉溺期間的眼光。
身影逐漸消失之時，分明看到女子如蓮花開合的笑靨，「要平安，我的孩子。」
無論貧窮，無論富貴，無論和平，無論顛簸，無論快樂，無論痛苦，都千萬活下去，然後努力長大。
不要心存難過，你是我最驕傲的孩子。
於是最後的眼淚掉落。
跪下，深深叩頭。
今生今世，母女情分，緣止於此。
——謝謝您，母親大人。
第三卷 承
往事
——朽木宅
正是初春時節，林中的櫻花應時而開，繁景漫天。
接到消息而迅速趕到的男子，長身玉立於樹下，面容沉靜。
當知道母女皆安的時候，眸中的木槿紫光澤漂亮，低調而魅惑。
生產過後的女子，明顯虛弱了不少，神情卻欣慰而滿帶喜悅，「白哉大人您看，這是我們的孩子……」那孩子知道了應該也會很高——
咦，那孩子？我剛剛是想說什麼來著？
抬眼去望丈夫，對方正微垂眼瞼沉思。
「白哉大人？」
妻子突然地愣神，然後又這般輕飄的一聲呼喚，白哉心中的憂患重了一層。
不動聲色地隱起情緒，側頭，男子眼角霜華盡褪，「何事？」
緋真笑了笑，忽略方才的奇怪念頭，「沒事，就是想問問白哉大人可是為孩子取名了？」
女子的笑容姣靜而蒼白，產後大傷，她回來後會更擔心吧……
她？
即將成為一隊之長的男子心思敏銳而慎密，快速回味，卻是苦思無果。
為什麼好像突然間，把什麼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這般的心頭落空的感覺，成長至今，甚為罕見。
名字麼？抬眼望向外方的碧徹長空，不知為何地，忽然就福至心靈，於是終究緩緩地說出了一個名字。
——清桐，朽木清桐。
——空町座
重傷在地的男子，分明清醒，卻不去理會自己的傷勢。
春寒料峭，枝頭的點滴碎綠，也阻不住這頑劣的風。
冰涼從手指頭竄入，霸道地開始攻城掠地，一寸一寸，貪婪不絕。
嘴角弧度不減，流魂街長大的孩子，饑寒是家常便飯，能活下去便已是最大的奢望。
雖是如此想著，傷口卻仍然固執地記得那烈得能灼燒一切的溫度。是的，很烈，不然當她的血滴落在傷處的時候，又怎麼會疼得那般火辣辣？
說來那一刀還真狠啊，聰明如她，果然一下子猜出了他的心思。
若要說這世上有誰至為瞭解他，那便非她無疑了吧。
可是那樣他會很苦惱呢，因為本來是真是想……殺了她的。毫無顧忌地動了殺心，就是想知道她的容忍底線。
結果，她下不了手，可是，他又何嘗不是？
放眼遠空，有點無奈。這樣一來，麻煩又多了不少呢∼
又是熟悉的紙門開合之聲，褐色頭髮的男子悠然出現，鏡片上閃爍著寒春的冷冽，與笑容的醇厚形成強烈反差。
「銀。」
「咳，藍染大人，您太慢了。」
即便虛弱，依然不改戲謔之音。
在初初抵達之際，男子便已極快地將現場分析了一遍，「真難得你也會受傷。」
垮下來，市丸銀委屈地抱怨，「藍染大人，現在不是發表感歎的時候吧？」
「抱歉，一時忘記了。」不甚在意地道了歉，藍染自高而低俯視再一次通過試探的部下，「還站得起來嗎？」
「恐怕不行呢∼」略略動了動，傷口頓時又添豔紅。
屈尊地伸手搭了一把，藍染仿若隨口一問，「怎麼受的傷？」
銀白的髮絲沾染上些許的塵土，末梢的暗紅刺眼異常，眯著眼的男子同樣隨意地將血腥的場景一句話帶過，「啊拉，因為對方太強了，所以就被捅了一刀啦。」
「靈壓減弱了不少，看來對方也受傷了？嗯——」五番隊隊長忽然推了一下眼鏡，頗有深意地問了句，「對方，是誰？」
身子微不可察地頓了頓，市丸銀略偏過頭，笑容極其無辜，「阿勒，糟糕呢，藍染隊長，我好像也忘記了。」
聞言，藍染揚唇，笑意終於真實起來，興味盎然，「是嗎？真是有趣。」
——流魂街酒肆
「啊啊啊，好慢啊，那傢伙……」
東南一角，女子面朝下頹廢地趴倒，燦金色的發逶迤散開了一桌。
上個月的今天，自己大醉一場的時候恰好就錯過了那傢伙回來的日子，偏偏死神進出現世都有嚴格的規定，除非有任務或者通過申請，否則不能隨意離開。
「太慢了，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回來了才是嗎？難道又在纏著朽木副隊長了？真是的……」
松本亂菊怨念纏身，繼續陰沉地貓在角落裡碎碎念。
「早上好，松本桑。」
優雅的語調，幾乎能舞動語言，偏愛這強調的，舍躬親其誰？
怨靈附體的亂菊幽幽地抬眼，在看見瑰麗男子的那一刻，終於勉為其難地揮了一下胳膊，「什麼啊，是躬親啊……對了，還有一角君。」
從後面走上前的一角依舊眉目凶煞，眸端的那抹紅鮮活而挑釁，「女人，怎麼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還不就是——」額，怎麼忽然就想不起那個名字了？鬱悶地揪發，亂菊呆滯抬頭，「那個傢伙叫名字來著？」
一角和躬親兩人互視一眼，前者皺眉不耐，「哪個傢伙？」
「就是，哎呀，」又揪掉一大把最為心疼的頭髮，女子神情不自覺地帶上焦急——為那個被忘記的名字焦急，「就是和我一樣，從流魂街到瀞靈庭的那個傢伙啊。」
「哦，那不就是市丸隊長麼？」一角撇嘴，無趣地掏了掏耳朵。
「不對不對，她的頭髮是銀白色，眼睛——」亂菊愈發萎靡了，「阿勒，她長什麼樣子？」
「你這女人，」光頭死神的頭上凸起青筋，湊近一張兇神惡煞的臉，「該不會又是喝醉酒在發酒瘋吧？」
「說什麼呢你這光頭，」亂菊也不爽地拍案而起，同樣好不退步地對峙而上，語氣輕柔卻惡劣地威脅道，「當心我告訴八千流哦∼」
猶如實質的高伏特電流在兩人的視線之間閃爍，啪啦作響，躬親見怪不怪地擋在中間，「嘛嘛，吵架是很粗魯的行為呢，不過說起市丸隊長，好像剛剛聽技術開發局監測部說檢測到市丸隊長靈壓異常，很可能出事了。藍染隊長已經……」
「什麼？！」一聽到消息，女子已顧不得糾結了，接連奔了出去。
一角眉梢眼角的興奮不加掩飾，握著斬魄刀的指節用力，笑得桀鶩又張狂，「哈哈，看來又有架可以打了！」
躬親逕自撫了撫睫尾，施施然地跟了上去。
至於那個名字，既是被遺忘了，又如何還有人記得？
——技術開發局
「報告副隊長，剛剛監測追蹤到在現世執行任務的六番隊五席市丸清桐靈壓異常。」
面容姣好表情全無的涅音無聲音公事公辦，「具體情況是什麼？」
「是，據監測重播，市丸五席應該同時遭到五個靈壓的攻擊，靈壓在前往屍魂界的途中消息，救援隊也沒能找到五席，估計是已經……」報告的死神面有不忍，微垂下頭。
「我知道了，按殉職上交報告即可。」
「是。」
立刻有死神將報告填寫列印完畢，緊交給另外負責的死神，層層遞交至總隊長處。
聽完彙報，山本總隊長只巍然不動地交代了聲，「照例處理。」
負責人事檔案管理的小死神抱著檔走到檔案間，正一行一行地察看，打算將文件按住名字席位分門別類，「五席，五席，市丸……嗯？市丸什麼？」
一時忘記自己要找什麼的小死神低頭翻看檔，卻發現原本應該寫著名字的封面一片空白，而裡面的報告也是內容全無。
「搞什麼啊，技術開發局的那些傢伙真是越來越過分了，隊長奇怪也就算了，連隊員都一個兩個那麼不正經……」
小死神沖登記處的前輩好一通抱怨，前輩安慰道，「算了，這種事也不是經常發生，下班了咱哥倆好好去喝一杯！」
「太好了，最近隊裡事情太多，都好久沒有喝個痛快了！」
「哈哈，就你小子貪杯，行，晚上不醉不歸！」
這份空白的檔就這樣被隨手擱置，沒有誰想要去技術開發局複查一番，更何況，即便是去了，也只會發現，技術開發局中一切相關資料，根本就不復存在。
遺忘，總是那般輕而易舉。
不過一刻鐘不到，所有人的記憶中，便通通被抹去了一部分——有關於那個身份神秘的市丸清桐的那部分。
即使心有疑慮的，也是在下一個瞬間，又恢復了若無其事。如朽木白哉，如藍染忽右介。
日子還是照常過，仿佛少一個人，多一個人，根本就沒有丁點影響。
從此，屍魂界沒有了市丸清桐，卻多了個朽木清桐。
遊戲的結尾到此為止。
女生淡漠地看著畫面消失。
再次恢復意識時，便已來到了這個白茫茫一片的空間。而眼前憑空出現的影像，正好是自她消失之後，屍魂界眾人記憶被封印的那一刻。
堪堪將目光收回，便發現只有一面之緣的老人正笑眯眯地在身側端詳著她。
百年時光，她長大了，變強了，對面的這個老人，卻始終如初。仿若這麼多的日日夜夜，都只是在他身上一掠而過，痕跡不留。
「還沒有回過神嗎？」
永別之苦不在於一時半刻，而是此後的日日夜夜，選擇已然作出，她便不會後悔。
不甚在意地察看了一下自身情況，衣服雖還染著血色，卻沒有了痛意，於是挑眉，「傷口好了？」
「只是在這裡。」
言下之意不明而喻，清桐倒也沒有怎麼吃驚。既然強大得能夠倒逆時光，想必讓時光短暫靜止抑或是前行也就不是什麼大問題了。
雖然沒能一勞永逸，但是少痛一下是一下，女生放鬆了身子盤坐在地，好整以暇道，「你應該還有話要說吧。」
老人呵呵一笑，也不好奇她是怎麼猜到的，同樣坐到了一塵不染的地上，「不難過那小子的背叛？」
提起市丸銀，清桐就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誰會難過了，這事一定跟藍染那傢伙脫不了關係。如果我沒猜錯，肯定是大混蛋叫小混蛋動手，前者試探後者，後者則試探我。」
這般的描敘，逗樂了老人。
「哈哈，真是個聰明的女娃娃，那你猜一猜遊戲結果如何？」
清桐壓根不接話茬，逕自下了結論，「哪裡還需要猜，這不是已經通過了麼？」
大抵是被對方的態度所惹，老人直直地指出一句，「真是狂妄的丫頭，別忘了最後你的母親已經認出了你的身份。」
不能被任何人認出來，是遊戲規則之一。
這其實也是清桐的不解之處。
她的身份確實是朽木白哉之女沒錯，然而在身處百年前，即便是她親自開口，或許都讓人難以置信，更何況自己從來沒有做過這方面的暗示。
母親大人能夠認出她，是這百年遊戲以來最大的驚喜，亦在無意中了卻了自己的遺憾。
將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再回味一遍，也仍然沒能找到漏洞。
除了母女之間天生的骨肉羈絆外，再也找不到更合適的理由。
抬頭，以目光詢問。
老人只點點頭，「她是個偉大的母親。」
一句話，便撥開了迷霧。
女生笑得開心，接著她問，「那你讓我通過嗎？」
因父母而自豪的孩子，笑容純粹而自豪，連這麼一句詢問，都帶著孩子氣的霸道。
老人啞然失笑，不住搖頭，「你這丫頭……」又忽然止住笑，靜靜打量了女生一番，贊道，「你這樣很好。」
清桐略帶疑惑地歪了歪頭。
「以前的你，雖然聰慧，卻總是以局外人的眼光觀看這個世界，除卻身邊那幾個重要的人，其他人在你眼中，全然沒有半分生氣。現在就很好了，會開心地笑，會傷心地哭，同伴，朋友，親人，這些羈絆，唯有親身經歷，方能刻骨銘心。」
一番話，無疑是解釋了對方的動機，然而更大的疑惑卻又來了，「您到底——」是誰，為什麼要這樣費盡心思地幫我？
似是看破了她的未盡之言，老人頑皮地豎起食指，「這是天機，不可說不可說。」
清桐也不糾纏，換了話題，「我什麼時候能回去？」
「隨時。」
「不，也許我該問的是——我回去的是什麼時候？」
為她的敏銳投以讚賞一笑，「即便是我，也無法大規模地終止法則的運行。遊戲進行的時候，這裡的時間也同樣在走。不過兩個時空的時間流逝比率不一樣，你回去的時候，差不多就是在四十多年之後。也就是說——」老人伸手輕按面前的小頭顱，「劇情開始了。」
這一次，清桐真的是正正經經地吃了一驚。
她與生俱來的記憶，誰也不曾告知過，他究竟是……
「好了，」對方一副不願多說的姿態，「是時候送你回去了。」
「等等，」饒是超出預料的事情接二連三，清桐也沒因此被糊弄過去，「我回去後怎麼解釋？他們的記憶都恢復了吧，總不能讓我憑空就出現呀，應該給個說法吧。」
女生很無辜很無辜地看著老人，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
被這眼神攻擊弄得嘴角微微抽搐，老人連連揮手，「知道了知道了，你回去後自己編一個，他們會相信的。不過你既然開口了，我也問個問題——違反了遊戲規則，你怎麼就肯定我能幫你？」
眨眼，攤手，「我不過是試一試，因為您既做出這樣的事情，就意味著有所目的，既然有目的，便不會讓我通不過。更何況你後面也說了您無法大規模地終止法則，這就說明您不能隨意篡改遊戲規則，但卻有一定的力量干擾——因此我犯的這個小錯誤，偉大的您自然是能夠大方忽略的∼」
最後還不忘拍一記馬屁，弄得老人哭笑不得，吹鬍子瞪眼佯作不耐煩地催趕，「快走快走，看了就不省心。」
「再等等，我還沒說完呢。」清桐難得諂媚地一笑，「既然您本事這麼大，那能不能幫我把這傷口也處理了？還有我這頭髮……」
老人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知道疼了，當時怎麼就不知道手軟？傷口和頭髮都是小問題，可以歸可以，不過——」
「要得到必有付出，這是規律，我明白。不過我總可以知道要付出什麼吧？」
瞧著清桐一副你真囉嗦的模樣，老人鬍鬚抖了幾抖，忽然一個看不清的動作，清桐便不受控制地被一股力量吸走。
失去意識前，只聽到飄忽的一句話，「代價你會很快會知道的，還有小丫頭，你只要記住一點——」
無所謂劇情，他們都是活生生的存在。
現世
老頭子雖然神神叨叨，但是說話果然算數，清桐一醒來，可不就一下子清楚了那所謂的代價是什麼嗎。
看著面前的嫩生生的小手，即使一再勸說自己要冷靜，女生，不，現在應該說是女孩還是忍不住罵了一聲坑爹。
不就稍微開了幾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嘛，居然就這麼捉弄自己，真是個小心眼的傢伙！
憤怒地對老頭子好一番譴責，清桐鬱卒不已的小心靈，終於因為肩上抖落的黑色碎發而稍稍得到撫慰。
罵完了，也該考慮接下來該如何做了。
清桐審視了一下周邊，很輕易得出一個結論——這裡是現世。
悲催的事還不止如此，雖然傷口已經痊癒了，但身體的成長度卻縮減為現世七八歲孩子的程度，就連一身充沛的靈力，也是空空蕩蕩地不見絲毫。
尼瑪啊，這是想把勞資置於死地嗎？
把我整回這幅白嫩模樣也就算了，居然連點靈力也不留，要是被那些虛看到了，還不趕緊地弄回去下酒啊？
清桐狠狠地捶了一下地，結果還只能握著紅通通的小手呼痛。
可惡！按照那老頭的惡劣性子，不難推斷靈力的恢復速度會有多慢，偏偏……
屋漏偏逢連夜雨。
在虛出現的那一刻，清桐就認命地撒丫子開跑。幸好衣服過長的部分已經用刀割捨，跑起來還不至於成為累贅。
鬱悶，若是在平時，老早就一刀剁吧剁吧了，現在不跑卻只有去給人家下酒的份，當真是窩囊到了極點。
借著建築左閃右躲，還得顧忌著那些看不見虛的人類，沒一會，清桐就累得直喘氣了。
一隻大手忽地就自旁而入，肌膚相接，乾燥的溫度清晰而直接。
清桐驚訝地抬頭，就被耀眼的顏色刺得微眯了眼。
就這麼一個愣神，死霸裝打扮的男生便已一個用力把她甩了出去，同時揮出手中巨大的斬魄刀，將虛一刀了斷。
果然是你啊，無往不利的小草莓……
被粗魯丟到一旁的清桐揉了揉腰身，忍不住齜牙咧嘴。
算那老頭還有點良心，知道把她弄在小草莓出沒的地方，否則她現在還不定在哪裡呢。
已經收拾完虛的男生收刀回頭，「喂，你沒事吧？」
算不上溫柔的聲音，眉眼淡漠，確實一如記憶中性子較為冷淡的黑崎一護。
「沒事，」清桐暗自歎氣，瞧他這裝扮，就該知曉這個時候露琪亞姑姑已經違反屍魂界的規定了，「剛才謝謝你了。」
很是有魂魄被虛追捕後還這麼冷靜的，小女孩出乎意料的淡定，讓黑崎一護稍稍有些另眼相看，「啊，沒什麼。」
不過總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勁，他打量了一下小孩子，除了長得粉雕玉琢之外，也沒有什麼獨特的。
黑崎一護皺眉，要是露琪亞在就好了，偏偏那傢伙今天一大早突然莫名其妙地就跑了。算了，先把她魂葬了吧。
於是拔出大刀，一步步走近。
清桐正盤算著下一步要怎麼辦，忽然就陰影罩頭，僵硬著脖子抬頭，就發現小草莓正握著大刀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暫時失去了靈力的孩子頓時表示鴨梨山大。
「你想做什麼？」
「不要緊張，」黑崎一護刀柄向下地靠近，「這個是魂葬，就是讓你去應該去的地方。」
無論是人還有魂魄，對於未知的事情，總少不了有恐懼之心。不過又聽露琪亞說屍魂界才是魂魄應該去的地方，所以男生只象徵性地安慰了一句。
葬你妹！
勞資看起來像是那種隨便一兩隻虛就能嚼巴掉的路魂甲乙丙嗎？！
清桐像被紮到屁股般蹦了起來，本想氣勢洶洶地怒視之，卻無奈發現身高只到了人家腰部，氣勢頓時矮了不是一兩截。
這番動作在黑崎一護看來，卻更像是要逃跑，之前也經常遇到反感魂葬的魂魄。因此更是眼疾手快地一刀戳下，蓋在孩子眉眼之間。
咦？沒反應？
刀柄與肌膚相觸的瞬間，並沒有光芒發出，魂魄更是沒有消失。
不應該呀……
黑崎一護看看刀柄，再看看孩子，果斷地又戳了一下。
還是沒反應，我戳我戳，我再戳……
小小的身子不動不搖，垂在身側的兩手悄然緊握成拳，嘴角狠狠一勾，清桐不怒反笑，「你戳夠了嗎？」
若有相熟之人在旁，肯定能看出這孩子已經炸毛了。
接連戳了好幾下的黑崎一護很是不解地放下刀，眉毛打結，很順口地說了聲，「抱歉。」
額頭通紅的孩子目角抖了抖，面無表情，「請問我可以走了嗎？」
要忍，現在敵我武力差距懸殊，報仇之事，十年也不遲。
「可以，不過……你有地方可以去嗎？」
清桐奇怪地瞅了男生一眼，雖然才十五歲，卻已有跟同齡人不一般的成熟了，「為什麼這麼問？」她記得這小子不是個那麼體貼的人呀。
黑崎一護確實不是體貼的詢問，而是他終於發現了眼前這個魂魄的與眾不同——她的胸前沒有因果之鏈。
人類在俗稱靈魂出竅的情況下，身體與靈魂之間會有一條長長的因果之鏈連著，倘若斷裂，那便意味著死亡。
身為魂魄，卻沒有斷開的因果鏈，這種情況，他只知道一種，那就是死神或者……已經墮落的虛。
然而眼前這個女孩子目光沉靜，並沒有從她身上沒有惡意，只是看起來感覺不一般，他覺得最好還是讓露琪亞知道一下。
「我是想說，如果沒地方住，就來我家吧。而且，你的傷口也應該包紮一下。」他指的是剛才躲避虛的時候受的些許小擦傷。
清桐略一思索，就知道了他的用意，不過自己確實還沒想好到什麼地方休息，索性就順了他的意吧。
一來自己的安全有了保障，二來正好去見見露琪亞姑姑。
原本想著若實在不行，就再厚著臉皮去拜託一下浦原喜助。須知道那廝是個城府極深的黑商，欠了他的情，不定哪天就得雙份還了。
至於小草莓嘛，要不是因為他，露琪亞姑姑也不至於違反規定，不違反規定就不用被判刑，不用被判刑就不會被藍染抓去開刀，父親也不會去阻止，不去阻止也就不會重傷……
總而言之，黑崎一護，你欠我們朽木家欠大發了！
這麼一推理的孩子頓覺自己忽然間成了大債主，眼前這男生則莫名地變得負債累累而尤然不知。
狠狠地挖了男生一眼，清桐負手，雄糾糾氣昂昂地走在了前頭。
額角有「井」字悠地跳了出來，同樣也是壞脾氣的黑崎一護不爽地嗤聲，「真是個囂張的小鬼！」
一牽扯到父親就失去冷靜的小鬼回頭冷笑，「還指不定是誰呢。」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代理死神，居然敢對番隊五席如此無禮。
長著死魚眼的代理死神初生牛犢不怕虎，乾脆三兩步上前，提了人一路狂奔。
已然退化得短手短腳且沒有力量的孩子氣絕，在心底狠狠地為小草莓記上了一筆。
回到黑崎家的時候已經天黑了，黑崎家的兩個妹妹正等著哥哥吃飯。
單手夾著清桐的黑崎一護匆匆地跑回房間，便抽空回頭沖他妹妹們道，「你們先吃，不用管我了。」
然後幾步跨上樓，推開門，看也不看就很有準頭地把腋下的小鬼往床上一扔——可看出時常做這等事——然後毫無意外地引來了兩聲怒吼——
「黑崎一護你這個大混蛋！」
「黑崎一護你這個大白癡！」
順著聲源，心情惡劣的小孩很順手地在屁股下面扯出一隻橘黃色娃娃，然而那娃娃卻一動不動。
靜默地盯著它看了兩秒，清桐緩慢而略帶疑惑地吐出了三個字，「向日葵？」然後冷靜地補充了一下看法，「真醜。」
「才不是！」抓在手中的布娃娃突然很激動地噴起口水，手舞足蹈外加眼神鄙視，「本大人才不是那種亂七八糟的植物，我可是偉大帥氣而無所能敵的改造魂魄——魂大人是也！像吾這種高貴的存在，哪裡是你這種無知的幼稚小鬼能理解的，算了，我幹嘛和一個小鬼計較，還是去找——喂喂，你要幹什麼？」
忽然被女生倒提在半空中，魂驚慌失措地大叫起來，「別亂碰啊小鬼——疼疼疼，快住手，腿要裂了，啊，棉花都出來了！你這可惡的小鬼——救命啊，一護，大姐——」
壞脾氣的黑崎一護對這一幕視而不見，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單手撐腮不耐煩地呵斥，「吵死了！」
話音剛落，清桐背對的那扇窗子忽然大開，窗簾翻飛間，一個黑髮黑眸的女生驟然出現，蹲在窗緋上的姿勢與一身素色的連衣裙格格不入，「一護——」
慘遭虐待，右腳不幸裂縫導致棉花漏出的魂率先一個飛奔，含淚撲向露琪亞，企圖在其身上尋得安慰，「大∼姐∼」
露琪亞爽利跳下窗落地，途中不忘一腳踢開朝自己撲去的橘黃色不明物體，其熟練程度說明諸如此類情景已演練過無數遍。
再次被無情對待的魂，表情哀痛地蹲到了角落種蘑菇……
「露琪亞，你回來得正好——」小草莓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他已很顯然發現同伴的不對勁，於是疑惑地看了一下雙方，「你認識這小鬼？」
沒有回答，活了這麼久，朽木露琪亞這回當真是愣得死死的，只因面前的小小孩子。
兄長再婚那一日，年幼的小侄女忽然失蹤，最後在流魂街的一個地方找到保護她的左南，但那時他已經昏迷了，醒來後也沒能說出清桐究竟去了哪裡，也沒有任何跡象可以表明她的去向。
不是鑽心剜骨的死亡，不是喜出望外的生存，而是茫然至極的生死不明。
倘若不幸離去，起碼可以光明正大地痛；倘若僥倖存活，便可以有機會加倍補償。然而，卻是個不生不死的結果。
無法尋到，無法放棄，不敢想像如果活著會是在哪裡，會遇到什麼危險，不敢想像如果死掉……不，是根本無法容忍這樣的念頭存在。
最折磨人的，無非就是這樣希望又絕望的結局。
生死不明，一晃四十餘年。
這些年，沒有血緣關係的自己都那麼難過，更何況骨肉相連的兄長？
自被朽木家收養，無論對著何人，兄長都一直是那般神情冷漠，唯有在見到小侄女的時候，才會稍稍柔和了眉梢。不曾表露于言語，但兄長對清桐的疼惜，在朽木宅卻已經是心照不宣的事了。
聽府裡的老人說，在親近的蒼純大人，緋真大人相繼逝世之後，兄長的性格就變得冷漠而不苟言笑了，早些年有清桐相伴，他的柔和偶爾還得以一見。可惜當連最後的溫暖也失去之後，兄長便愈發地冷峻了，眉梢眼角有如寒冰盤結。
這些年來，兄長還是照常操持著族中隊中的事務，手段穩重得當，諸事條條有理，神情自若得……就好像根本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沒有頹廢，沒有放縱，一直堅強而無懈可擊，只因肩負重任。
無論是朽木家的家主還是六番隊的隊長，都不能有任何軟弱。
但她是知道的，由始至終，兄長就沒有釋懷過。
這個強大冷漠的男子，在路過那片櫻花林之時，從來沒有駐足，沒有回頭，但她卻無比肯定，每當此時，那雙半垂著的漂亮眼眸，從來都埋著深深的思念。
因為那個孩子，是那麼喜歡這每到春天就繁花似錦的櫻花林……
露琪亞長時間的沉默，讓本來就有些心虛的孩子更是坐立不安了，她瞅了瞅姑姑的臉色，試探性地開了口，「……露琪亞姑姑？」
結果當事人沒什麼反應，旁邊一人一向日葵倒先石化了，背景是突如其來的晴天霹靂圖——
姑、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