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6-1-15 16:58
第58章 番外·席勒篇(上)
【這個世界,欠他一場憑弔的眼淚。】
馬車在地下街的入口停了下來。
沒有人注意到那個身著一襲白衣的女子自車上走下,帶上醫藥箱,提起裙擺小心翼翼地走下臺階。
「喂,快看,是那個女人……」
「是她,怎麼又來了?」
「不知道這次又會帶走多少病患……」
幾個聚在地下街入口的婦女圍在一塊兒,打量著往地下街深處走去的女人,小聲地交頭接耳。
已經走遠的白衣女人卻突然斂步駐足,回頭淡然地朝婦女這邊望了一眼。僅僅是一眼,就讓這些剛才還八卦著的女人驚嚇著忙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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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街很早開始流行的一種傳染病。
不定時爆發,一旦開始流行,會有大批無辜者被感染。最近一次瘟疫盛行幾乎讓地下街喪失了一半的人口。
王政府派來的每一名政府官員都束手無策,無奈之下,政府選擇了對地下街進行封鎖,為了避免瘟疫蔓延。
只要能遏制住病原體的傳播,犧牲地下街的民眾也在所不惜。何況,政府並不是萬能的,在這有限的王都之中,也有政府權利觸之不及的地方存在。
並不是置之不理,而是愛莫能助。
這些原本就因為土地有限而不得不搬遷至地下街的平民根本無力反抗。
就在人們陷於水深火熱之中時,一次偶然的內地出診機會,讓格裡夏·耶格爾發現了這在地下街猖獗肆意的傳染病。
不久,研製出疫苗的格裡夏成功地扼制了這次瘟疫,從而讓地下街免於滅頂之災。
隨著格裡夏的聲名遠揚,人們也漸漸熟識了他身邊的一名不起眼的女醫生。
珊朵拉。
平凡的外貌,卻擁有極高的醫學天賦。在格裡夏忙於地下街傳染病的時候,她幫了不少忙,挽救了許許多多的生命。
難能可貴的是,在這般勢力的內地,珊朵拉出診地下街從不收取醫藥費,甚至會將病重的病患帶往家中醫治。
格裡夏和珊朵拉這兩個名字,在地下街可以說是家喻戶曉。
可漸漸地,人們發現,凡是被珊朵拉帶走的那些病患,無一生還。
確實,那些被帶走的病人都已性命垂危,活下來只能說是上帝賜予的奇跡。
即便如此還是沒能抑制有關珊朵拉的負面傳聞,只是那些憑空猜測就像是空中樓閣,毫無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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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街出生的席勒·霍爾格是那次傳染病的受害人之一。面對可怕的疾病,最後連自己的養父都對他棄之不顧。
然而,伸出瀕死絕境的他在即將走到盡頭的路途中,看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道光。
向他伸出手的珊朵拉笑容溫暖,頃刻間就把生命中的闃暗驅散。
明明初遇的那一日下著大雨,他卻看到了雨後天晴般的絢爛曦光。
席勒那時候就在想,這個女人會帶給他另一段不一樣的生活。她將會是他人生的轉捩點。
沒錯,確實是轉捩點。
只是轉彎後,路的去向,是如墮深淵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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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眼和閉眼早已沒有區別,因為他現在所處的地方,根本看不見陽光。
這裡是珊朵拉的地下研究室。
周圍有不少和他一樣的病患,都是傳染病的感染者。房間看上去很大,唯一的光源只有桌案上的一盞燭燈,火光如豆。
他對珊朵拉完美的印象在此時此刻一點點模糊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懼怕。
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被帶上了鐐銬,然後注射不明的試劑,輪到他的時候,珊朵拉原本洋溢著溫柔笑容的眸全然看不到一絲笑意。
針頭紮進皮肉輕微的疼痛讓他顫了顫,他能感受到試劑一點點被推入肌肉的感覺。
門關了,徹底將陽光隔在了門外。
「都注射完畢,希望這次能成功。」
「前幾次實驗體暴走差點把地下室毀了,這次應該做好萬無一失的防備了吧。」
「是的,格裡夏,都帶上了手銬。」
距離門口最近的席勒在黑暗中,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揪緊,讓他一陣陣蝕骨的痛。
被欺騙的憤怒和漫開的悲傷都不及他此刻毀天滅地的絕望。
小聲的抽泣逐漸淹沒在身側人群痛苦的嘶吼聲中。席勒慢慢感受到來自身體的異樣。
野獸般的咆哮充斥在地下室,散發著微光的燈火還是將那慘不忍睹的一幕擠進了席勒的眼中。
呼救聲一波又一波地如漲潮般愈演愈烈。
而那扇門,始終沒有敞開。
他的人生,就此……
即將被畫上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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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幾日的大雨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珊朵拉和格裡夏連夜推著一輛裝滿屍體的馬車朝著瑪麗亞之壁艱難前行。沿途泥濘的道路和怒濤般的暴風雨成了最大的阻礙。
「真不走運啊,這次的依然沒有僥倖活下來的人。」
一馬車的屍體,沒有人不會毫無動容。
何況這些人都因她而死。
格裡夏探著前方的路,回頭是滿目的黢黑。
「試劑的配置處於初始階段,避免不了反復實驗,回去之後我會好好研究藥劑的成分,只是實驗物件還得麻煩你繼續從地下街帶更多的病患來了。」
珊朵拉拉了拉防水斗篷,應聲附和了一句,不再說話。
馬車顛顛簸簸,走了很長一段山路後,半路上一塊不小的石頭絆住車輪,使得馬車狠狠顫動了一下,隨著馬兒一聲嘶鳴,珊朵拉隱約聽到了有什麼東西滾落的聲音。
雨聲很大,不久便將那雜聲掩蓋了。
雖心有疑慮可珊朵拉不敢耽擱,再過不久天亮了,那麼就沒有辦法處理這些屍體了。
繼續前行的馬車很快便隱入了雨幕中。
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具摔下馬車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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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的街道,人來人往的街市。
席勒望向熟悉的景致,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他活下來了,而且完好無損地活了下來。身上沒有傷口,即便他衣衫上有多處被劃破的痕跡,可奇跡般地什麼傷痕也沒有。
腦海中一片空白,他什麼也回想不起來了。憑著直覺走了很久,他看到了不遠處的地下街。
自從遇見珊朵拉的那天起,他註定就走上了一條不平凡的道路。
——並不是帷幕的落下,而是未來之路的敞開。
那一日,他遇見了利威爾。
當時的利威爾只不過是剛剛才小有名氣的混混而已。遠遠站在街道盡頭的席勒默不作聲地將利威爾揍人的場景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最後那些人當中,僅剩利威爾一個人站著,看起來那麼不可一世。
那時席勒就在想,如果有一天他也有力量,是不是就不會被欺淩?是不是就能向命運反擊?甚至去拯救那些和他一樣不幸的人。
而現在,他只是想保護自己而已。
心中的茫然還沒有完全褪去,他邁開腳步,叫住了即將離開的矮個子。
對方嫌棄的神情絲毫沒能撼動他的決意,一步步向利威爾走近的席勒,在距離那個拽的二五八萬的矮個子不到十米的地方驟然斂步。
事後席勒回想起來,他當時一定是微笑著說話的,至少聽起來是那樣。
他說——
「帶我去更自由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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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以前席勒就知道有那麼一群百年來都至死不渝地追逐自由的人。
他渴望自由,卻不知道去哪裡追尋。
生活在巨壁之中的人類事實上對自己的處境心照不宣。他們和被圈禁起來的家畜無異,可大多數的人都安於現狀。
高聳的巨壁奪走了自由,同時漫長的百年歲月逐漸將人類曾活在巨人統治下的那份屈辱,慢慢遺忘。
每一次與死神擦肩而過,能讓一個人變得更加堅強。席勒自認為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新生帶給他的希望讓他曾對上帝充滿了感激。
儘管他只是一名跟著利威爾在地下街混得還不錯的混混而已。
然而某一日,當利威爾渾身是傷地出現在席勒面前時,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又一次出現了拐點。
他告訴他,他要去調查兵團。
席勒的視線越過利威爾的肩膀,看到了佇立在對方身後的那兩個人。
艾爾文·史密斯。
三毛·紮卡裡阿斯。
那時候席勒並不認識這兩個人,雖然是初次見面,但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這些人,能夠給予他追尋了許久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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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加入調查兵團的那一刻起,席勒突然便覺得,他找到了人生的意義。
這個世界的確很殘酷,卻意外地讓人對它抱有希冀。
它殘酷而美麗。
甚至讓人無法釋懷。
他和那些懷揣夢想的士兵們一樣,憧憬著牆外的天空,絕不能容忍巨人的存在,去染髒它。
故事的轉折,發生在席勒第一次遠征。
作為初次出征的新兵,儘管擁有極高的戰鬥天賦,面對在那之前素未謀面的敵人,席勒終於體會到了他選擇的這條路究竟是多麼曲折坎坷。
踏過同伴的身軀,走過血肉鑄成的荊棘之路,出牆的那一刻起,身上背負的便不止一個人的夢想。
然而他還沒有機會去感悟這份夢想的重量,甚至沒能從面對巨人的懼怕中脫身而出,更加可怕的事實擺在了他的面前。
躲閃巨人過程中留下的傷口,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在癒合。
仿佛是時光在倒流那樣。
驚人的恢復力,和巨人無異。
像是受盡酷刑,席勒手中的刀尚未滑落在地,他便一步又一步地往後退,好像這樣就能讓他擺脫眼前這些怪物的窮追不捨。
天地浩大,他第一次覺得找不到一處容身之所。
驀地,記憶中翻出了很多很多將要被他忘卻的東西。
亮著燈火的地下室。
滿目荒曠的死寂。
鏽跡斑斑的鐐銬。
以及那些人聲嘶力竭的哭吼。
看著向他靠近的巨人,忽然間有種如夢初醒的錯覺。
原來努力追尋了那麼久的自由,其實根本只是海市蜃樓。
那些與夢想連接的羈絆驟然斷線,瞬間就把他和人類隔在了兩個端點。
世界拒絕了他的一切,徹徹底底地將其推入深淵。
原來他至今為止所做的事,只不過是垂死掙扎而已。
第59章 番外·席勒篇(下)
【無論掙扎與否,夜幕終會降臨。】
845年,瑪麗亞之壁被巨人突破,人類被迫放棄了三分之一的土地退縮到羅賽之壁生存。
那一日,人類再一次回想起了在那些怪物統治下的恐怖,以及被囚禁於鳥籠中的屈辱。
至今回想起來,席勒對那一天的場景,每一個細節都巨細靡遺。
三個素未謀面的少年找上了他。
夜幕下他什麼也看不清,對面傳來的聲音卻異常的清明。緣于周圍死一般的靜謐,讓那音量不高的聲音在這看似風過不驚的夜格一清二楚。
「你似乎也對這個世界絕望了啊,來我們這邊吧。」
也許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的生命也會因「復仇」二字而燃燒。
當對面的少年邀請他的時候,席勒清晰地聽見了來自心底的聲音,本能快過思考。
如果非得要有人為了人類的自由新生而付出一切,為什麼偏偏是他。
被同類如此殘忍地對待,為什麼到頭來連一句愧疚的話語都無法得到?
沒有人為他流過一滴眼淚。
所有鬱積在胸腔的情緒如瘋長的野草一般,瞬間就能吞沒理智。
這個世界欠他太多東西。
既然已身處深淵,那就萬劫不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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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意願全然被拋在了腦後,他望向前路,依舊什麼也看不到。
而追尋記憶的時候,閃現在腦海中的場面又是如此清晰,仿佛是時時刻刻提醒著他,你快看,這樣不堪回首的回憶,難道你就沒有資格從人類那裡一筆一劃地討回來嗎?
人類早該消亡了。
為了新世界,為了締造全新的人類,他義無反顧。
誰也沒有察覺到埋藏在笑容之下的慊恨,他依舊笑面示人,每天都那麼認真負責地在微笑。
整個故事開始進入j□j,源於847年的那次遠征,他救了一名素不相識的少女。
當他摘下少女籠罩在頭頂的斗篷時,儘管對方警戒地後退幾步,可他依然看清了少女的面容。
那張臉他此生難忘。
神似珊朵拉的容貌,可不同於珊朵拉的,是她眼中的一片空闊。
在那之中,他什麼也沒能找到。
危機步步逼近,突然間他便有一種不希望這個傢伙在這麼不明不白的情況下死在牆外的衝動。
因此在神木埼突然騎上利威爾的馬往不知名的方向飛奔而去的時候,席勒毫不猶豫地就跟了過去。
然而牆外的一時衝動,付出的代價,很多時候讓人不能不以命償還。
左眼負傷。
雖然最終他被利威爾所救,可他的左眼以現在的醫療水準絕對無法讓他複明。
也許遇見神木埼就是一次契機。
得知那名他在牆外救下的少女有能力挽救他的病眼,頓時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
而只憑記憶就能精准地配置出藥劑,命運怎麼會對神木埼如此垂憐。
他的左眼之所以能重見光明,全因自身驚人的恢復力。
自從察覺了身體的異變,他日漸能控制這神奇的力量,再生一隻左眼簡直易如反掌。
康復後他將神木埼迎進調查兵團,帷幕已經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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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現在的他,活著的目的除卻向人類復仇,還心存僥倖地期盼著命運能出現奇跡。
不定期與他聯繫的阿尼三人不知從哪兒得知了醫療筆記的事,以至於一下子把所有的矛頭都指向那本筆記。
他需要得到那本筆記。
那本將他一生轉入歧途的,罪魁禍首遺留下來的東西。
目標明確的那一天,他迎來了末日。
不,或許比末日更糟糕。
——當他傾盡全力想要把對珊朵拉的怨恨強加到神木埼身上時,恍然間被來自靈魂深處的一絲感性砸得不知所措。
因為喜歡,所以無法下手。
有些人之所以強大,那是因為他們沒有軟肋。沒有任何東西能將他們一擊即潰。
而今他腦海中盤桓著少女的身影,似乎成了怎麼也揮之不去的夢魘。
其實他早該料到了,總有一天他會因自己的於心不忍而踏上死路。
在這之前,便是永無晨曦的夜黑。
長夜已等不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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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同仇敵愾,也只不過因為有同一個想要手刃的寇仇。
他從阿尼那裡得知了有關喬侖的生平事蹟。
在神木埼第二次遠征之前,那次意外的火刑讓他結識喬侖,並將其拉攏到了他們的陣營。
憲兵團對神木埼身份的徹查極有可能會暴露珊朵拉的身份,借住喬侖貴族之便,他們成功地把四大兵團的人員資料庫中所有有關珊朵拉的資料悉數銷毀。
在找到醫療筆記之前神木埼不能死,這便是他捨身闖入火場營救少女的原因。
可初衷究竟如何,也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
他打從心底不希望神木埼就此喪命。
卻又無法原諒珊朵拉對他所做的一切。
驀然間,他似乎再也找不到真正的自己。
眼中只剩子夜般的黑。
嚴絲合縫的黑,連一絲光都透不進來。
緣於他終將不得不直視的最為殘酷的現實。
——第二十六次遠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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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身將凜冽的光反射在側臉,一波波涼意順著腳下逆流而上。
遽然回想起那些年在調查兵團的時光,利威爾、佩特拉、薇拉、韓吉、奧路歐包括才認識不到半年的神木埼遠征前聚餐的場景。
其實他有好多話想對她說,可最終沒能有機會開口。
當他看到佇立在河邊被薇拉撲到的神木埼,笑得那樣純粹的薇拉,以及一旁無可奈何卻同樣幸福著的佩特拉,那時的席勒還是打從心底有所動容的。
然而這抹場景還來不及讓他深深刻在記憶深處,眼前慘烈的景象仿佛鋒利的刀刃紮進了視野,鋪天蓋地都是血流成河的慘像。
有人說,人這一生其實很脆弱,伸手一撥就能讓命途繚亂了起來。
那時他看著倒在自己腳下氣息漸弱的薇拉,覺得自己像是犯下了最不可寬恕的罪錯。
明明是視若生命的羈絆,自己卻親手瞭解了隊友的生命。
倘若沒有遇見珊朵拉,倘若當初第一次遇見神木埼的時候對她棄之不顧,倘若遭遇奇行種圍攻的薇拉沒有調轉了馬頭去支援已經決定自我犧牲的神木埼,倘若沿途返回的薇拉沒有看到自己對準神木埼心臟的刀尖……
命運是否就此改寫。
他是否也不必再多背負一條罪過?
而事實,沒有倘若。
他親手殺了薇拉。
只為了,自保。
一時間思緒都錯亂了起來,他在心底問出了很久以前就想問出口的一個問題。
這個世界,是不是有什麼地方,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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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時無刻都不在後悔中度過,有時候他覺得,這一定是報應。
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身上背負了太多性命,用他餘生償還都不夠。
既然選擇了一錯再錯,他本應該做得更加決然一些。
殺了羅傑的時候,如果沒有一時間的心慈手軟,就不會被恰巧在門口經過的佩特拉發現。
事後席勒回想起來,還是感到慶倖的。
至少沒讓佩特拉認出來。
雖然他避開了要害,卻仍然讓佩特拉負傷。但總好過死亡。
為了不讓他人起疑心,他將匕首送入腹中,製造出與兇手交手的假像,成功地蒙混過關。
不,或者根本沒有蒙混過去。
因為神木埼看他的眼神,早已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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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神木埼竟然會用那種眼神看著他?
——堅冷到無孔不入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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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傑沒死,好在他的調查結果僅僅是一塊懷錶,目前無法構成什麼威脅。
雖然他接到暗殺羅傑的指令時,猶豫了很久,但似乎沒有被人覺察出一絲異樣。
不久之後,神木埼便離開了調查兵團,前去訓練兵團學習理論。
然而命運對他的折磨還在繼續。
人之所以不敢殺人,除了法律條文的嚴加約束,還有另外一道無法逾越的心理障礙——人性。
仿佛是生物與生俱來的天性,殘害同胞的做法無論是出於什麼緣由,都無法被輕易原諒。
他無法原諒他自己。
尤其當他回想起那個消逝在他手下的人,是薇拉。
螺旋般地,他越陷越深,身上的桎梏愈發堅不可摧。
夢想什麼的,他早就放棄了追逐。
這個世界,根本沒有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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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時光如白駒過隙,也不過是當他還沉溺在殺人的負疚感中無法自拔時,第二十七次遠征即將開始。
那日他回來後,與闊別了一個月的神木埼有了次短暫的對話。
「回來就好。」
最後神木埼這麼說。
席勒想了想,在神木埼看不到的地方譏諷地笑了。
已經回不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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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侖的伏法確實是意料之外的事。
不過喬侖信守承諾,沒有把他的事抖出來。甚至一人承擔了所有的罪錯。
不得不說這種做法非常愚蠢。
神木埼去內地許久,回到調查兵團的那一日,這是席勒這幾天以來第一次與神木埼正面對上。
只是見面後她連正眼都沒有留給他,比起這個,更讓席勒心寒的,是神木埼略帶殺氣的眼神。
他曾一度以為那是自己的幻覺,可這個想法沒過多久就被推翻了。
他所認識的神木埼,絕不是衝動到隨意外露情緒的人。
那時候他也明白了一個事實,故事就快接近尾聲了。
帷幕總有落下的那一天,不論這齣戲是多麼歡樂抑或是悲傷。
到頭來,獨守回憶的或許只有他一個人。
其他人呢?對他的所有印象,大概就在真相揭曉的那一刻,被兇手二字磨滅得不留痕跡,就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人類就是如此不堪一擊的存在。
能讓人刻骨銘心的,愛與恨之間,還是恨更勝一籌吧……
可他別無選擇。
【神木,假如我這次真沒這個福氣回到牆內,都請……原諒我好嗎?】
他這麼說了。
雖然多麼想說一句對不起,終究難以啟齒。
這三個字過於沉重,即便說出了口,也無法換回寬恕。他犯下的罪孽,不是道歉就能抵消的。
可當他再次看向神木埼的眼睛時,突然便覺得,能再次看到她那樣的眼神,也死而無憾了。
原來,一個眼神就能讓他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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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生因珊朵拉而覆滅,卻又因神木埼而被救贖。
要說對人類沒有恨意,那是違心的話。
他的世界曾被命運碾壓得天崩地裂,可即便如此也無法割裂他僅有的那絲感激。
生命中出現了很多人。
讓他曾一度感受到了上帝的眷戀。
利威爾。
薇拉。
神木埼。
他走的這條路沒有後悔的餘地。當初被迫做出了抉擇,是時候要為自己的過錯付出代價。
這一點上,公平的砝碼沒有缺斤短兩。
它依然是公平的。
當他站在神木埼身後時,心裡很空很空,以至於一時間翻滾進來了很多東西。
風舔舐著後背,刀架在神木埼肩頭時,他表現得那麼淡然,仿佛他心如鐵石般的決絕。
可當神木埼輕聲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時,手卻顫抖了。
這場戰役,一開始就註定是他失敗的結局。
他沒有輸給任何人,而是輸給了時代。
亂世之中不幸者屢見不鮮,他不過那些被拋棄的人之一。
那一刻席勒很後悔。
因為事先沒有來得及說一句: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席勒番外結束,一章節字數7Q+,所以分成兩次發。
筆力不夠或許很多疑點小夥伴們沒有看明白,我再來解釋一下。
上一章說過了,席勒是格裡夏和珊朵拉研究巨人之力藥劑的試驗品之一。很明顯的是,席勒是失敗的試驗品。遇見利威爾以及加入調查兵團讓席勒再一次感受到了人生的希望。調查兵團前期的席勒,對命運還是有所感激的,畢竟九死一生後,他能遇見這些值得信賴的同伴。
但就如正文所述【要說對人類沒有恨意,那是違心的話】。沒有人能寬容到在遭遇巨變後還能對命運一絲憎恨也沒有。
瑪麗亞之壁的淪陷對任何人都是一個打擊,事實擺在眼前,人類對上巨人根本毫無還擊之力。阿尼這個時候來找席勒,說服他加入他們,鑽了一個心理上的空子。
席勒其實一直很後悔。但是沒有退路。
神木埼第二次牆外調查的時候為了讓薇拉成功逃走,獨自面對巨人。文中提到了,薇拉沒有走遠就沿路返回,她沒法對神木埼棄之不顧。
大家還記得薇拉曾說過【那種數量,除非兵長在,否則人類一點勝算也沒有……】說明解決奇行種,以人類之力還是有可能取勝的,而席勒實力很強,身體擁有巨人的快速再生之力,所以從奇行種手中救下神木埼的是席勒。
但是席勒當時並沒有在神木埼身上找到筆記,便知道筆記在薇拉身上。由於當時神木埼已經打出了撤退的信號彈,所以席勒可以肯定神木埼是找到了筆記。因此神木埼沒有利用價值了,於是打算在牆外把神木埼瞭解了。
可沒想到薇拉會沿路返回,看到了席勒企圖對神木埼下手。
接下來的就不用我解釋了,薇拉不敵席勒,最終席勒殺人滅口,由於支援感到,避免起疑,席勒砍去薇拉雙腿做出她被巨人圍攻假像。
薇拉臨死前用刀在馬腹上留下了線索,線索直指兇手身份,下章會有提及。
在蒼穹之遠這一章,兵長有句臺詞: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薇拉)會如此肯定你還活著。算是伏筆吧。
同時在薇拉的番外中,薇拉死前看了席勒一眼,其實是別有用意。
差不多就這樣了。其餘的細節懶得解釋了,大家自己YY好了【喂……
BGM歌詞:
karma
在無數次相同的反反復複中
逐漸地墮落
此身軀仿佛如螺旋般地獲得了重生
也依然在彷徨之中
快快安眠,和平安了
快快安眠,讓一切都結束吧
以己之罪
快快安眠,快快安眠
從忘卻的荒野上
逃跑而出至此刻
依然無法想起
karma
追尋記憶的時候,總是在相同的地方
將這心遺失
快快安眠,無法抓住
快快安眠,輕輕漂浮
快快安眠,和平安了
快快安眠,讓一切都結束吧
以己之罪,請肅靜地入睡吧
第60章 諸神黃昏
神木埼的眼神安然地停留在了遠處,全然沒有除了平靜以外的任何多餘情緒。
架在她脖子上的刀,驀地就移開了,像是虛脫無力一般,身後的那個人雙手垂在了身側,儼然繳械投降不再反抗的模樣。
她慢慢轉過身,對上席勒的雙眸,那一如雨後晴空色彩的湛藍雙眼,明明透徹到能包容一切。
可擺在她眼前的事實,刀刃似的把過去美好的回憶劃得粉碎。
「雖然在這次遠征之前,有很多證據都把真凶的矛頭指向了你,可我始終沒有辦法相信……曾經為了救我犧牲自己左眼的席勒,竟然會是謀殺薇拉的兇手。」
席勒盡可能保持著雲淡風輕的神色,神木埼看到了對方唇邊的笑意,卻一絲溫度也沒有。
「你開始懷疑我……」他淡淡啟齒,沒有移開眼,「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光落進了神木埼的眼中,怎麼也照不亮在那之中的灰霾。
她伸手,把自己的鋼刀舉在席勒面前。
「第二次遠征……回到牆內的途中,當時你和利威爾接到指令保護我的安全。利威爾下令準備和奇行種戰鬥,你拔出鋼刀的時候,刀鋒上全是血跡和被砍鈍的豁口。」
席勒因為詫異而收縮了瞳孔,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對神木埼的後文他已經瞭若指掌,卻還是不去打斷說話的少女。
「巨人的血液由於溫度很高,因此沾染在衣服或是刀具上按理來說會立刻蒸發乾淨,一絲痕跡都不留。然而你刀上的血跡卻完好地保留了下來,唯一的解釋便是,那些血根本不是巨人的……」
神木埼懸在空中的手沒有放下的意思,她已經感受不到來自身體的負荷,平平淡淡的像是在講述一個日常的故事。
「……你一定砍了很多下吧。」
明明是沒有波瀾的聲音,灌入席勒的耳內竟成了聲嘶力竭的質問,讓他驟然心中一寒,一波波翻湧而出的是無比酸澀的情緒。
「那是薇拉……席勒。」
他無話可說。
「死在你刀下的,是薇拉啊。」
終於在神木埼平鋪直敘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佯裝的淡定,他沒有去攔住她的話,神木埼放下了手中的鋼刀,仿佛是一道隔膜轟然間塌陷,它背後的事實一覽無餘。
「我原本並不打算去相信……你就是兇手,因為我找不到你這麼做的理由。我傷癒離開醫療班的那天,佩特拉這樣問我……」
神木埼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有勇氣說完接下去的話。
「『——埼,如果你一直信仰的東西,和你想像中的不一樣,你怎麼辦?』」
有什麼東西紮進了席勒的心底,讓他疼痛得近乎麻木。
「我當時就在想,佩特拉一定是知道些什麼,可她什麼也不說。我第一個想到了你,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明明告誡自己,你不會是兇手,可找不到一條反駁的理由。」
席勒牽了牽嘴角,笑得那樣蒼白無力。
「看起來,佩特拉那傢伙……那時候就在懷疑我了啊……」
「艾爾文在之後的會議中把真凶鎖定在兵團內部,尤其是羅傑班的成員。喬侖的意外伏法讓我很意外,他一定是你的幫兇吧。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但真正讓我肯定你就是兇手的契機,是韓吉從牆外帶回的薇拉的馬。」
對面的人靜默無言,可就算席勒表面上多麼風平浪靜,神木埼還是能看到他眸子深處的暗湧攢動。
海馬體中的記憶頃刻間翻倒而出,她回憶著當時的情景,語速不緊不慢。
「我在給馬梳洗的時候發現了它的腹部有許多不規整的傷口。仔細看就能發現,上面寫的是Schiller·Holger,是你的名字。那應該是薇拉在臨死前留下的……」
那些刀傷歪歪扭扭,可見薇拉在臨終前,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刻下這個名字。
與她朝夕相處的隊友是他。
對她實力表示肯定的是他。
幾次三番共赴生死的是他。
最後用刀尖指著自己的,依舊是他。
席勒·霍爾格。
這個名字直到薇拉生命走向盡頭的那一刻,一定是刀劈斧刻入骨了吧。
萬萬沒有想到……就是這「萬萬沒有想到」的空子,讓薇拉徹徹底底和這個世界決裂。
同時,將詩般年華悉數埋葬。
神木埼看向對面雕塑般巋然不動的席勒,聲音帶著疲憊的沙啞。
「席勒,你就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你的交代呢?
為什麼要這麼做?
請給我一個理由……
哪怕只是敷衍也好。
可她什麼答覆都沒有要到。
神木埼走得更近了些,望進對方深邃的眼中,在那之中,她什麼也沒有看到。
緣于那子夜般的晦暗。
席勒握緊了手中的刀,卻發現手臂如重千斤,怎麼也舉不起來。
然而他這種負重的感覺並沒有持續多久,看著無所畏懼的神木埼,他困惑了。
「既然早就知道我是兇手,為什麼還要參與這次遠征?現在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你負傷,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殺了你。」
他盡可能讓自己的口吻聽起來決然到如同生離死別,卻沒能藏好那一絲於心不忍。
「『假如我這次真沒這個福氣回到牆內,都請原諒我好嗎?』,你是這麼說的。既然已經做好了自我犧牲的準備,席勒……」
神木埼僵冷的目光終於柔軟了下去。
「我還有什麼理由不原諒你?」
以命抵命。
即便她憎惡這種贖罪的方式,可對他的悔恨,神木埼再清楚不過。
艾爾文所謂的引蛇出洞,其實很簡單。
兇手會在這次牆外調查再次出手,這點毋庸置疑。在作戰方面,一開始就把神木埼的任務安排為誘餌,為的就是讓神木埼借機遠離主戰場。兇手找準時機一定會在沒有人煙的地方下手。
唯有一點艾爾文沒有料到,席勒早已做好殉葬在牆外的準備。
明知這是陷阱,他還是往前方走去,如此這般的義無反顧,甚至像是在尋求自我解脫。
風止下了一切喧囂。
唯有沉默還在盤桓在上空,久久不能退散。
半晌,席勒笑了,至少聽起來是那樣。他說,「難得我想耍帥你就必須要拆我檯子嗎?」
她愣怔了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句話。
遠處的巨人已經慢慢朝這邊圍了過來,席勒一直鬆弛的手再一次攥緊了刀柄。既然現在仍然身披自由之翼,那麼就讓他為身後的這個傢伙做最後一件事吧。
「神木,筆記你別找了。」席勒背過身去,把神木埼留在了後背,「當初……殺了薇拉之後,我就把它銷毀了。那種東西根本救不了人類,留著也只會讓更多的人成為實驗的犧牲者。」
他絕不希望神木埼步珊朵拉後塵。
「嘛,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放過我,畢竟那東西對你來說很重要。所以,現在我讓你三刀,你隨便砍。」
周圍安靜得他什麼也聽不見。
他能感覺到神木埼把刀尖對準了自己的後心,卻始終沒有痛覺傳來。
片刻後,席勒無可奈何地笑了。
卻比哭還讓人揪心。
神木埼突然被席勒騰空拽起,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她立刻就被對方傾盡全力地往後方丟了出去。
準確地落在了另一條街的屋頂上,神木埼還沒起身,一陣巨響自前方傳來,地面都開始顫慄不止。
巨人一拳錘在了她剛才所站的地方,她不能辨別席勒是否還在那裡,只是看到巨人單手錘地的那一刹,血漿四濺,神木埼只覺得腦海中霎時間真空一片。
房屋因為剛才的那一擊塌陷了一方,神木埼努力地睜大了眼睛,試圖尋找著席勒的身影。
巨人終於移開了按在地上的那只手,她這才發現巨人的整只手掌四分五裂,在那個凹陷的深坑中,她看到了浴血的席勒。
沾染上鮮血的背影緩緩地站了起來。
……沒死……
或許自己都沒察覺到心底那份雀躍,在確認席勒還活著的那一刻。
而神木埼這份欣喜的心情,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席勒雖然還活著,但是作為九死一生的代價,他的右腿被巨人敲斷,單腳支撐著的席勒右半身的下方,空蕩蕩的。
更不可思議的是,席勒的傷口處正不斷地往外冒著熱氣,由於水汽的遮掩,神木埼什麼也看不清。
席勒面前的巨人再次朝他伸來手臂,被鋼索拉至空中的席勒躲過了巨人的攻擊,同時隨著自身側拂過的勁風,蒸汽被吹拂殆盡,那條新生的腿暴露在空氣中,讓神木埼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沒有時間讓神木埼整理來龍去脈,席勒再次和那只巨人開始周旋,與此同時,神木埼也感受到了來自後方的危機。
舉刀飛快截斷巨人伸來的手臂,神木埼躍至街對面的屋頂,把企圖襲擊她的巨人隔在了一排房屋之後。
剛落地她就一個踉蹌摔在了屋頂的瓦片堆當中,尖銳的碎石硌得她胸口一陣陣生疼。
冰涼的空氣灌進肺裡,連站立都成了困難的事。
已經有相當數量的巨人圍在了這片區域,目測奇行種的數量不是特別多,神木埼現在的狀況不是很樂觀,舊傷復發顯然是意料之外的事。
陸陸續續有巨物倒地的轟鳴聲傳來,神木埼嘗試著往聲源處張望,映入眼底的,是席勒與巨人廝殺的景象。
不斷躍起落下的席勒穿梭在那幾個巨大的身軀間,期間有多次被巨人的手臂擊中,可他像是沒有了痛覺一樣,一次又一次地重新站起,繼續與數量上有壓倒性優勢的巨人對峙。
刀光在她眼前一閃而過,都沒能攔斷她牢牢牽住席勒身影的視線。
一陣熱浪舔舐著後背,神木埼驚覺地回頭,巨人雙手攀住屋頂的邊緣,那張吞噬了多少同伴的嘴距離她如此的近,好像她稍不留神就能滑入它的食道。
變故永遠比預想來得快,前一秒神木埼還盤算著如何死裡逃生,後一秒她匍匐著的屋頂便塌陷了。
無數的碎石砸落在身上,神木埼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已經被壓在了廢墟之下,動彈不得。
天空變得昏暗無比,她沒來得及嗆出吸入鼻內的灰塵,抬頭就看到蹲□俯視著她的巨人。
巨大的手掌刨掘著壓在她身際的那些石塊,迫不及待地想要從一堆碎石中把神木埼翻搗出來。
她一絲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巨人捏著她制服的短外套把她提起,被舉到巨人頭頂的神木埼睜眼往下方看去就能望到那張大嘴。食道仿佛是深邃的黑洞,一旦她掉落進去,一絲生還的希望都沒有。
負傷絲毫沒能影響到她拔刀的速度,神木埼朝巨人的眼球擲去兩把鋼刀,除卻擲偏的那一把,另一把刀刃成功地奪取了巨人右眼的視力。
重心猛地往下一沉,神木埼開始自由落體。由於與巨人的嘴相聚太近,沒有機會留給她使用立體機動裝置,神木埼落進了巨人的嘴中。
感受到來自上顎的擠壓,神木埼用鋼刀的刀柄抵住巨人的牙齒,以免自己被碾碎。
口腔內濃重的血腥味讓人作嘔,不斷分泌出來的唾液減少了鞋底與舌苔的阻力,只要她稍有不慎,就會往後滑進食道。
她能看到的世界越縮越小,逐漸闔上的嘴時時刻刻提醒著神木埼她即將被吞進肚中這個事實。
就在她馬上要支撐不住的那一刹,另一個聲音破空而來。
「把手給我!」
神木埼本能地就朝巨人的嘴外伸出了唯一可以活動的左手,剛接觸到外頭微涼的空氣,她的手就被人死死地握住。
一股強大的拉扯力讓神木埼以極快的速度脫離了巨人的口腔,她往外飛了出去,落在了尚未塌陷的屋頂一角。
翻滾著停了下來,神木埼雙手支地,旋即朝那只差點讓她喪命的巨人看去。
「席勒……」
救她於生死邊緣的那個人,代替了她的位置,此刻正卡在巨人兩排尖銳的牙齒中間。
如果不快點離開那裡……
神木埼心裡像是有烙鐵在碾壓,腳步是前所未有的淩亂。
不知為何,心中那種強烈的患失感會如此洶湧,瞬間就能吞沒所有的冷靜。
「……神木。」
腳步被倏然截下,起因于對方突兀的聲音。
疲憊的呢喃,猶如無法開始一次長途旅行的漂泊旅人。
字裡行間都充盈著沉重的倦意。
「……能再看到你這樣的眼神,我也……死而無憾了吧。」
不知不覺席勒的聲音就低沉了下去,語氣那麼決絕,像極了死者死前最後的囑託。
一字一句,都刻進了神木埼的心裡。
嵌在巨人嘴中的席勒抬起頭,她看到了他渾身觸目驚心的傷,血肉模糊的景象紮進眼球,像是要奪走她的視野一般,滿目的鮮紅色。
「拜託你最後一件事……」
心臟的部位像是被拉開一道口子,灌進了一陣陣冷風。
「記得要活著回去……」
「在利威爾趕來之前,撐下去……」
「千萬……別死了啊……」
她伸手想去抓住些什麼,除了冰涼的空氣從指縫流走,她什麼也沒能挽留住。
席勒最後的面容她還不曾牢牢烙在腦海,巨人兩排牙齒毅然無情地把她和席勒隔絕在了生與死兩個對立面。
一聲脆響。
心中埋藏的希冀,忽然碎了。
神木埼感受到濺在臉側溫熱的血,以及迎面而來的一陣風。
送來一整個世界的悲傷。
明明身上什麼負荷也沒有,她卻覺得渾身沉甸甸的,讓她搖搖欲墜。
不久前的那次告白,她還能聽到縈繞在耳畔的隱秘絮語。
【對於你,我真的從來沒有半點想要開玩笑的意思。雖然你這個傢伙……怎麼說呢,有時候真讓人想要揍你一拳洩憤。】
【或者真像你曾經說過的那樣,我腦子就是有坑,不然也不會對你這種傢伙戀戀不捨……】
【在牆外連活著有時候都是一種奢侈,選擇了調查兵團的那天,我就被迫不得不放棄很多東西。但是……士兵也是人,沒有人明令禁止士兵不可以哭泣,不可以懼怕死亡,不可以被感情左右……】
【……遠征都意味著赴死,雖說每次在鬼門關兜了一圈回到隊舍看著前天晚上才寫好的遺書,那種時候,不管怎麼說都會感到慶倖吧。畢竟我還活著……】
【喂,神木,假如我這次真沒這個福氣回到牆內,都請……原諒我好嗎?】
如果我說我絕不原諒,你是否願意回來?
悠于 2016-1-15 17:06
第61章 塵埃落定
風溫柔地拂過她的側臉,可在神木埼聽來,簡直像是某種歇斯底里的叫囂。
一陣陣洶湧澎湃的情緒在胸腔沸騰,她抬頭看向那只神情饜足的巨人,不知不覺就捏緊了刀,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力氣都融在刀鋒。
來自身後的巨人帶著孩童般天真的神情向她靠近。
神木埼漠然地回頭,隨著立體機動裝置收縮的鋼索一腳踩在巨人的頭頂。
「少給我擋路!」
刀尖奮力紮進後頸,橫向發力便拉出一道完美的弧形。
噴泉般飛濺的血潑灑在她身上,神木埼足下蓄力朝吞噬了席勒那只巨人俯衝而去,雙刀精准地紮進了對方的眼中。
飛快換上備用刀刃,她把後頸肉連同頭顱一起削了下來。
自刀尖流淌而出的,全是近乎癲狂的情緒。
身首異處的巨人倏然往後倒去,神木埼落在了巨人的肚子上,鋼刀狠狠地刺向巨人腹部。
一刀。
又一刀。
席勒就在裡面,剖開它的肚子,就能見到他了。
神木埼機械地重複著這樣的動作,簡直就像是某種病態。
全然感受不到身體的疲憊,也聽不到周圍的聲音。
仿佛是負隅頑抗的垂死之人。
雙手沾滿了滾燙的血,身際滿是蒸騰的熱氣,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
耳畔再也沒有多餘的聲響。
世界又一次收聲。
神木埼跪坐在原地,眼神安靜地停駐在那只巨人身上,像極了虔誠跪地祈禱的神明信徒。
擂鼓般的震動分明強烈到,讓她無法站穩。可她的神色依舊風過不驚。
除卻潛藏在眼底,那暗流般湧動的悲戚。
又一次地,只剩下她一個人。
天地浩大也不過如此。
讓你在絕望無助的時候,發現自己其實並不屬於任何地方。
神木埼保持著坐姿仰頭凝視天空,一絲雲都沒有。
狀似悲傷的時刻,陽光揮毫潑墨。
刺目地,讓人睜不開眼。
可她望著如此明媚的景致,看到前路那樣黯淡無光。
是因為前方那只已經迫近的巨人的手,擋住了這刺目的光線嗎?
神木埼轉動著僵滯的眼球,淡然地看向露出貪婪表情的巨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氣一樣,她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刀。
金屬落地的清脆敲打之聲蕩進耳內,如同在宣告著帷幕的落下。
她並沒有被巨人拈起來,因為在那只手伸向她的時候,已經被人削斷了。
有人站在了她的眼前,神木埼沒來得及看一眼對方的臉,就被那個人強行按在了懷裡。
「蠢貨。」
什麼多餘的話也沒有。
簡單的字句似是在催人安眠,她放心地把自己交托給利威爾的肩膀,慢慢地靠了上去。
「他讓你活著回去,你難道沒聽見麼?」
神木埼倦怠地闔上了眼。
正因為還活著……所以才想一起回去啊……
即便她知道總會有那麼一天,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站在對立面的他們,竟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倘若他對她刀刃相向,那麼她還會維持著一貫的冷靜決絕對席勒的死視之淡然。
然而他竟以命救她。
她確實不能原諒席勒。
並不是因為薇拉。
那一日她向艾爾文坦白一切,離開房間的時候遇見伯爵大人時曾拜託過他一件事。
她需要一些活人讓她檢測給席勒注射的藥劑是否確實存在問題。
那天沃波爾伯爵就把她帶去了監獄。關押死囚的地方。
神木埼不會否認這件事完全是出於私心。事實鐵錚錚地擺在她眼前,可她依舊親手去驗證了一遍。
被實驗的人一個接一個地死在她面前。
她珍視生命,如今卻做了和當年珊朵拉相同的事。
可她還是對席勒心存愧疚。
如果說珊朵拉改寫了席勒的命運,那麼神木埼才是讓席勒送命的罪魁禍首啊。
神木埼額頭抵著利威爾的肩,深吸了一口氣。
她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席勒是其中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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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神木埼的利威爾沒過多久就下了撤退令,平安與主力匯合後,利威爾向艾爾文匯報了這次單獨作業的結果。
佩特拉扶著神木埼的肩,看到身側的那個人眼中依舊乾澀。緊抿的雙唇已經快被上齒碾壓得幾乎沒有血色,可神木埼安靜得仿佛她是透明一樣。
回程的途中,一路靜默無言。
神木埼坐在利威爾的馬背上,雙手緊緊攥著他的衣服,靠著他的背,任由沉默輾轉成憑弔。
全員肅穆的神色,仿佛是即將去赴一場葬禮。
「就快進入固定炮的射程範圍了。」
身際不知哪一名士兵這麼說了一句,可完全聽不出生還應有的那份欣喜。
馬車搖搖晃晃地駛入了Wall Rose的城門,遠處再一次響起了悠揚的鐘聲,如同迎接軍隊回歸的凱旋之音。
圍在主幹道兩側的人群似乎比前幾次遠征多了一些,熙熙攘攘的樣子讓平日安詳的街道熱鬧非凡。這般喧囂的場景,與此刻謹飭的軍隊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神木埼一直靠在利威爾後背的頭終於抬了起來,下意識地就朝右側看去。
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她看到了少年熟悉的面龐。
曾與他約定過,三年之後,調查兵團相見的那個少年,正滿懷期待地注視著軍隊歸來的姿容。
在發現利威爾身後的神木埼後,艾倫的眼神頓時明亮了一下。
神木埼怔了怔,錯開視線。
【「喂,你說你想殺光所有巨人?」
「啊,一個不留。」
「那基本是做夢。」
「喂!」
「知道夢想的分量嗎?」
「那比我剛才的一腳,重得多。」
「想加入調查兵團,就乾脆點爬起來。」
「我在兵團等你。」
「那麼……就這樣說好了!」】
如果以為殺光所有巨人就是你的目標,還遠遠不夠啊……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加入調查兵團,背負的,就不止一個人的夢想了。
走出巨壁,踏上征程的那一刻,不要忘記腳下所走的路,都是無數殉葬在牆外士兵的血肉鑄成的。
當你看到壁外天空下飛揚的自由之翼——
你會以它為榮。
記住這份榮耀吧,艾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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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慢前行的軍隊來到了調查兵團的本部。
正忙著清點士兵的韓吉在看到名單上神木埼的名字後,四下環視了一圈。
「小神木去哪裡了?」
聞言的佩特拉突然僵直了身,朝不遠處的利威爾看去。
對上佩特拉的視線時,利威爾淡淡地嘖了聲「麻煩」,顧不得手頭上還有多重要的工作等著他處理,逕自離開了調查兵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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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Wall Rose的巨壁上俯瞰牆外,一切都變得那麼渺小。
風灌進神木埼尚未卸下的自由之翼斗篷,冷進了心裡。
天真藍。
讓人無法錯目。
曾經她和安於家畜般生活的人們一樣,活著就好,雖然三面巨壁築起的那一刻,人類把自己的自由作為交換雙手奉上。
這個牢籠,就像是世界的縮影,在這之中什麼都能找到。
既然如此,只是生存的土地減少了,一個人尚且能卑微到讓人視若無睹,為什麼還要計較這麼多。
如果不是親眼見證了壁外的蒼穹,神木埼也不會開始對這種想法嗤之以鼻了吧。
出牆的機會才三次而已,他們憧憬的這片天,卻第一次讓她有種不能讓任何東西染髒它的衝動。
她從沒覺得以一己之力便可以背起整個世界往前走。
人生的路可長可短,有的人早早地離開了這個世界,把自己的夢想留給了別人;有的人步上這些人的後路,肩負著多人的夢想,繼續走完這漫長而艱辛的旅途。
一個人可以無所不能,也可以苟且度日。
有的時候覺得自己渺小得近乎荒謬,面對事實根本無力回天。
站得再高也沒有用,在你的上方總有人比你更高。
可即便如此,也無法磨滅絕望的夾縫中萌生的希冀。
很多人都只是生命中的過客,卻最終成了記憶的常客。
比如薇拉。
比如席勒。
現在身邊什麼人都沒有人,走得一個不剩。
神木埼這半年的收穫太多太多,不知不覺地,肩上的負擔便重了。
如果薇拉和席勒還聽得到的話,神木埼一定會毫不客氣地丟去一句粗口。
這麼不負責地把重擔交托給她,到頭來,連句像樣的道別都沒有。
「別走」這種話……她怎麼可能說出口。
倘若這就是成長的代價,神木埼覺得她對它的感悟,已經刻骨銘心了。
視線變得模糊起來,她的腳像是灌滿了鉛,怎麼也邁不開。
一時間,神木埼空闊的腦中,翻滾進來了很多東西。
她還在調查兵團的那段日子,薇拉啊席勒啊韓吉啊佩特拉啊那些人每天都聚在一塊兒的場景。所有人都揪著她和利威爾的八卦不放,被利威爾踹翻在地的時候她便理所當然地朝所有人豎起中指。
所有人都笑在了一塊兒。
她從未開口說過,其實朝夕相處的溫暖,她是憧憬過的。
重疊在一起的畫面刹那間失色,她一怔,被自耳畔吹過的冷風刮得頓時清醒了起來。
這才發現,一切的一切,都被時間攔在了記憶之中。
兼程的歲月,怎麼也挽留不住那些漸行漸遠的背影。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打碎了四下的闃寂,神木埼安靜的背影微動,她緩緩轉過身,看到了向她走來的利威爾。
兩人對視的那一瞬間,神木埼捕捉到了利威爾眼底一閃而過的詫異。
風刮在臉頰上,冰涼冰涼的。
她伸手想去確認自己是否已經淚流滿面,在伸手的時候,被利威爾握住了手腕。
手繞到了神木埼的背後,再一次地,將她按在了自己的懷裡。
然後,她聽到了來自她依偎的那個人的聲音。
宛如一種安慰。
「活著的人還活著,死去的人就不會死去。」
各種複雜的情緒堵在了喉間,好像再不宣洩,她就會炸裂開來一樣。
那樣壓抑,甚至讓人無法呼吸。
「利威爾……」她開口了,聲音已變得哽咽,「如果……如果我很沒種地哭了,你能……裝沒聽見嗎?」
可她還沒等到他的回答,就再也抑制不住,哭出了聲。
神木埼把臉埋進了利威爾的衣襟,眼淚肆無忌憚地奪眶而出,從開始的小聲抽泣,直到最後的嚎啕大哭,幾乎快要喘不過氣。
利威爾把目光留在了牆外的某處,什麼也沒說,只是不由自主地把神木埼牢牢地圈在自己懷裡。
「怎麼可能聽不見啊,蠢貨。」
第62章 停靠之灣正文完結
848年。
入春後的天氣一日比一日溫暖。
神木埼已經卸下冬季禦寒用的厚重外套,套上了醫療班醫護人員的白色輕便制服。
距離那次牆外調查,已經過去半年。
半年的時間,其實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她自遠征後便很快就向艾爾文提出退出調查兵團的請求。還記得那天當她把退役申請書交到艾爾文辦工桌前時,團長什麼挽留的話也沒說。只是問了一句……
「今後有什麼打算嗎?」
神木埼不假思索地便點了點頭。
「去醫療班,救人。」
艾爾文微微一怔,旋即笑開。
望向窗外明媚的景致,神木埼透過玻璃窗看到了傾城的日光,溫柔地落在新生的花草之上,暈開點點光澤。
她救不了這個世界,那麼就讓她回歸到起點,去拯救更多徘徊在生死邊緣的生命吧。
半年的時間,神木埼在醫療班過得平和。
期間沃波爾伯爵來找過她幾次。偶然的機會得知,喬侖被沃波爾從監獄保釋出來,目前暫住沃波爾家。
雖然兩個人依舊不怎麼多話,但是伯爵提及喬侖的時候,再也沒有露出那種愧疚和悲傷的表情,可想而知,喬侖一定是放下了心頭的怨恨,開始接納沃波爾了。
這無疑是個好消息,神木埼儘管沒有這麼說,卻由衷為伯爵感到高興。
醫療班的工作負擔非常重,尤其是每次調查兵團牆外調查回來之後,神木埼幾天幾夜都沾不到枕頭。
忙碌起來後,很多事都能被拋在一邊,所有熟人再次見到神木埼的時候都覺得,她已經從席勒死去的陰影中,成功地走了出來。
究竟是否如此,也只有神木埼自己心知肚明吧。
很多事嘴上說放不下放不下,可一旦真的將它放下,也不過塵埃落定。
沒有經歷過生離死別的人生也許並不完美,她在調查兵團這半年時間,體會到了太多太多人事變故。
恍惚之間便有一種已經走完人生大半段路途的錯覺。
「神木,有人找。」
肩上被人拍了一下,神木埼強行將自己從回憶中拉出,回頭看到了她的同事愛琳娜。
一般來說很少有人會來醫療班找她,這讓神木埼忍不住開口問。
「誰?」
愛琳娜聳了聳肩,「還能有誰?當然是你那些調查兵團的朋友啦∼」
見神木埼略顯吃驚的樣子,愛琳娜戳了戳她的肩膀。
「發什麼呆,還不快去?」
目送神木埼走出了值班室,愛琳娜這才拿起神木埼放在桌案上的筆記本,隨手翻了翻。
「呐呐,藥劑清點這麼簡單的工作也能出現疏漏,神木這傢伙最近真是越來越會走神了啊,真是的……」
見到佩特拉一行人的時候,神木埼反而覺得不知所措了。
由於工作繁忙,神木埼很少離開醫療班,因此和調查兵團那些傢伙碰面的機會可以說少之又少。
「啊啦,小神木來了∼」韓吉照例就是摟住了神木埼的脖子,整個人都快貼到她身上去了。
望著接待室一張張她熟悉的面容,神木埼莫名地感到一陣懷念。
「你們怎麼會來醫療班?」
佩特拉站起身拉起神木埼的手,「明天就是第34次牆外調查了,韓吉分隊長叫了好多人要去聚餐。雖然埼你已經退出調查兵團,但是韓吉分隊長強烈要求你也參與。怎麼樣,要不要跟我們一起?」
神木埼淡淡地掃向一旁的韓吉,分明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小神木快到碗裡來」的字樣。
頭頂一滴葡萄汗,神木埼默默地把頭轉了回來,對上佩特拉赭石色的眼睛。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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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曾經多次聚餐的餐廳。
神木埼作為已不再是調查兵團士兵的人,和這些明天就要去牆外和巨人對峙的士兵坐在同一張桌子吃飯,她環顧了周圍一圈,沒能看到利威爾的身影。
餐廳裡嬉笑聲依舊,全然沒有臨行前應有的那種沉重氣氛。
對面的韓吉已經和奧路歐醉在了一塊兒,佩特拉無可奈何地去找店主要了些熱茶。整張桌子唯一還算正常的就只有神木埼一個人。
神木埼端起酒杯喝下一口酒,頓覺胃裡一陣強烈的抽搐。
「喝醉了沒人會背你回去。」
一隻手按在了酒杯的杯口,不容抗拒地一把奪走了神木埼正要往嘴裡送的玻璃杯。
利威爾拉開神木埼身側那張刻意留出來的空座坐了下來,把從神木埼手中強制奪來的杯子放自己跟前一放,雙手環臂架起腿,側目看著一時半會兒沒反應的神木埼。
「嘖,才半個月不見,你這張臉真是越長越晦氣了。」
神木埼愣了愣,看向利威爾,「再晦氣也沒你牛逼,苦瓜臉。」
「……」
於是在兵長走進餐廳連凳子都還沒坐熱的這短短幾秒鐘時間內,整個房子裡的氣溫開始驟降,讓不少喝得醉醺醺的士兵一個激靈就清醒了過來。
看著已經退避幾米遠的眾士兵,神木埼看了看黑著臉的利威爾,頗為苦惱地攤手。
「口水兜,你對部下的愛難道被你自己吃了麼?」
利威爾咬牙一字一句,「是又如何?」
「祝你用餐愉快。」
「……」
終於在和神木埼那張嘴對上幾回合的利威爾,還是在神木埼嘴炮下一個沒忍住,伸手就要敲她頭頂。
「勸你最好住手。」
呵,挑釁嗎?利威爾手一頓,挑眉看她。
神木埼回想著自己頭頂一串包的樣子,一本正經,「你一拳敲下去,我就比你高了。」
「……」
就在兵長大人拳頭握得咯啦咯啦直響的那會兒,韓吉搖搖晃晃地湊了過來,一手搭在了利威爾的肩頭,讓剛才還劍拔弩張的氣氛蕩然無存。
利威爾無比嫌棄地一把拂開韓吉的爪子,後者打了個嗝,呼出滿嘴的酒氣,讓利威爾嫌棄地皺緊了眉。
偏偏此刻借著酒勁的韓吉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去的行為是多麼作死,「嘿嘿嘿,我說利威爾啊,你打算什麼時候向小神木求婚啊?」
餐廳刹那間安靜了下來,緣于這個話題成功地勾起了所有人的興趣。
利威爾臉上的表情顯然已經是忍耐到了極點,韓吉反而得寸進尺了起來。
「你看你都是奔三的人了,趕緊把該辦的事都辦了,再這麼拖下去先不說小神木會變高齡產婦,你看面對巨人的捕食人類密度正日益下降,你不趕快結婚生子,人類就要滅絕了啊……哎喲喂!∼∼」
韓吉一番調侃在利威爾一記瀟灑的掃堂腿之下,慘澹收場。
收拾完韓吉的利威爾一記眼刀甩向神木埼,「神木埼,滾出來。」
然後,所有士兵一臉喜大普奔表情看著神木埼被自家的兵長揪著後衣領,提著拎出了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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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神木埼遞交退役申請書後的某一天,正在商討下次遠征有關事宜的韓吉突然向利威爾提起了這件事。
「呐,利威爾,小神木退出兵團,你就真這麼放心地讓她離開了?」
正握著筆的利威爾抬了抬睫,雲淡風輕地答,「那是她自己的選擇,與我無關。」
韓吉對利威爾這種冷淡的態度抱以意味不明的一笑,「唉,好吧,原本以為你會挽留一下,目前看來,你一定沒有那麼做了。」
他確實沒有那麼做。
神木埼做出的決定沒有人能讓她回心轉意。況且她說得沒錯,進醫療班救人,比起留在調查兵團,那樣更能發揮她的才能吧。
兵團裡不缺少實力剽悍的士兵,少了神木埼一個,改變不了什麼。
就像他曾在牆外對她說的那句話。
【世間萬事每一樁每一件總要做出選擇。】
一旦你做出了選擇,就沒有退路。
不必畏縮,亦沒什麼可後悔的。
日後會變成什麼樣,那一點都不重要。
沒有人能有這個能力將命運握在手心,天有不測風雲,誰也無法一錘定音。
有時候義無反顧一些,反而能讓自己更加坦然。
利威爾看著已經走在前方的神木埼,不知不覺就放慢了步子,淡然地注視著少女往前走去。
沒過多久,神木埼就聽不到身後的動靜了。她回身,就看到利威爾早已跟她拉開了好長一段距離。
陽光經過雲層的過濾傾瀉在她身上,沐浴在日芒下的神木埼並不耀眼,卻看起來有那麼幾分柔和。
利威爾被自己這種想法震驚了,與神木埼對視的那一刹習慣性地丟去一個死魚眼,冷冷地嘁了一聲,什麼也沒說。
明明讓人覺得礙眼得想揍一拳洩憤,但倒頭來最讓他放心不下的那個人,始終是她。
神木埼這個混蛋啊,真是害人不淺……
「利威爾。」
神木埼已經來到了利威爾的眼前,破天荒地叫了他的名字。
「一直沒機會說……」她眼中流轉的光芒變得清澈無比,「謝謝。」
他愣了愣,不屑地錯開視線,「那種事,不說我也知道。」
「你在不好意思?」
「做夢!」
「那快說『不客氣』。」
「少給我得寸進尺!」
「嘁,臉皮真薄。」
「……」
突然便陷入了沉默。
望著不遠處落在樹枝上的雛鳥,過了好一會兒,利威爾才聽到了神木埼的聲音。
「你說我現在對薇拉和席勒道謝,來得及嗎?」
他的目光落在她湛藍一如這晴空的眼中,走近了幾步,伸手繞到她的腦後,硬是把她拉到了自己面前。
「當然。」
腳下步子一時間有些錯亂,驚動了棲息在樹梢的鳥兒,隨著鼓翼之聲的消逝,神木埼眨著眼睛,能看到利威爾近在咫尺的臉。
溫熱的鼻息擦過她的側臉,神木埼感受著嘴唇上柔軟的觸感,晃了晃神。
「白癡,給我專心點。」
她收回神,看著一臉不爽的利威爾,鄙夷地斜了對方一眼。
「什麼時候把你的吻技磨練到家了再來找我吧,口水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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泅渡一世,不需要歃血為盟,不需要長相廝守。
只要路的盡頭有你。
這便足夠了。
-the end
第63章 番外一
百年前,驟然間出現的人類天敵——巨人,曾一度將人類捕食殆盡。
為了躲避天災,三面巨壁築起。
在這些怪物統治下的人類,被迫放棄了廣闊的生存空間,退縮至牆內生活,從而迎來了長達一百多年的和平歷史。
845年,突然出現的巨型巨人破壞了西岡席地區的城門,巨人再一次地蜂擁而入。
那一日,人類終於回想起,在那些怪物統治下的屈辱。
被迫放棄Wall Maria地區的人類,退縮至Wall Rose以內的土地,放棄了三分之一的領土和兩成的人口。
然而,人類的退步並沒有換來長久的苟安。
850年,巨人再次來襲。
一群追逐夢想的少年們,開始了人類的反擊之戰。
終之戰役,人類成功地破解巨人之謎。
打破三面禁錮了人類百年之久的巨壁,第一次看到了牆外絢爛的晨曦。
期間發生的重重奇聞異事,最終都成了人類津津樂道的話題。
人類戰勝巨人重獲自由,調查兵團因此遣散,唯一保留下來的僅有負責維護治安的憲兵團。
雖說提起憲兵團,內地的居民多少會感到些許懼怕甚至厭惡。可如今的憲兵團已是今非昔比。
新世界的誕生,讓一切都煥然一新。
人類反擊之戰告捷後不久,神木埼離開了醫療班,在家附近開了一家藥鋪。
原調查兵團的士兵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種田的種田,打獵的打獵,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空前蓬勃地發展了起來。
不過多數人還是會選擇加入如今的憲兵團,比如說,艾倫,再比如說,利威爾。
神木埼和利威爾認識的第五年,神木埼二十七歲,利威爾三十二歲。
所謂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利威爾自個兒都還沒擔心自己的婚姻大事,同樣加入了憲兵團的韓吉反而成了對這件事最為掛心的人。
「呐,我說利威爾啊,你看你都三十二了,是時候嫁人啦∼」
換班的時候韓吉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利威爾的肩,雖然是一副無比正經的表情,可她眼中八卦兮兮的神情完全暴露了她說這句話的真實目的。
利威爾活動著手關節,「韓吉,看樣子你最近很閑啊。」
察覺到兵長大人那一絲可疑的怒氣,韓吉乾笑著撓頭望天,「啊哈哈哈∼我想起來我該去吃藥了,不能放棄治療啊!」
利威爾:「……」
韓吉風一樣地一溜煙就飄走了,利威爾轉向憲兵團的門口,腦海中突然便浮現出某人欠揍的嘴臉。
說起來,他們也有將近兩個星期沒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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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新藥材到貨了,去門口卸貨。」
「艾倫,那邊那位病人大小便失禁,快帶他去方便一下,以免污染店裡的環境。」
「艾倫,姨媽墊沒了,快去買。」
「艾倫……」
「艾倫……」
此刻正在神木埼藥材鋪做幫工的艾倫心裡活動:次奧!
今早順路經過神木埼的藥店,艾倫其實本著想敘敘舊的心情走進了店門,哪知他坐都沒來得及坐下,就被神木埼當作小弟一樣開始使喚。
尼瑪我現在好歹是憲兵團的人啊!這是對待士兵應有的態度嗎?利威爾兵長在的時候就不見你這麼囂張的啊!
兩眼寬麵條淚的艾倫抱著壘得高過他頭頂的幾箱子藥材往店裡面走,剛邁開步子,身後就有動靜傳來。
「喂,神木埼在不在?」
艾倫下意識就回身,移開擋住視線的藥材。
「咦,沒人?」活見鬼了麼這是?分明有人在說話,怎麼回頭什麼也沒看見。
艾倫抱起藥材不明覺厲地打算要往屋裡走,可剛走幾步就頓覺後背涼颼颼的,如芒在背。
那個聲音,其實聽起來挺像利威爾兵長的……
誒?兵長?
艾倫驚詫地回身,低頭,終於看到了一臉黑氣的利威爾。
「呵呵呵……利威爾兵長,早上好……」艾倫笑得像是嘴角抽筋。
利威爾的死魚眼冷淡地一瞥,「神木埼在不在?」
「在、在!我現在就叫她出來!」想他在憲兵團站崗的時候都沒這麼高漲的積極性。
艾倫放下手上的東西匆匆忙忙就要去找神木埼。進門的時候偷偷摸摸回頭瞄了一眼利威爾,只見兵長臉上的煞氣更重了,也許是目測了一下艾倫現在的身高……
於是兵長大人板著臉,不爽地冷哼了一聲。
神木埼終於現身的時候,利威爾正在靠窗的空座上喝茶。
身側的艾倫儼然一副低眉頷首的模樣,就差沒穿上女僕裝,羞射地說一句:「主人,還有什麼需要嗎?」
等等!女僕裝的艾倫嗎?
神木埼頓時想到了一條發財致富的光明道路。
「嘖,杵在那裡做什麼?」利威爾儼然一副「我很不耐煩你快滾過來」的表情。
神木埼歪了歪頭,坐在了利威爾對面。
端起茶杯的利威爾側目著艾倫,眼中分明滾動著「還不滾」的字樣。
小天使淚奔地飄走……
半個小時過去了……
兩人相顧無言。
桌上的茶早就涼透,神木埼一動不動地坐在位置上,如同雕塑。
「怎麼不說話?」利威爾皺眉問。
神木埼很嚴肅,「每次我一說話,你就讓我閉嘴。」
「……」
沉默了半晌,利威爾看向窗外,「現在允許你說話。」
對面的少女眼神明亮了一下,利威爾突然後悔了。
「新髮型,醜。」
「……」
「我有村口王師傅殺馬特理髮店的VIP金卡,可以借你。」
「……閉嘴。」
「是你讓我說話的。」
「……別以為我不敢削你後頸!」
「拽個毛,你胸還沒我大。」
「……」
屋內氣壓遽然降低。
神木埼依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淡定地端起杯子發覺紅茶早已涼透,起身便要去沖一壺新的。
才起身就聽到來自門口精力充沛的聲音。
「神木!早上好啊∼」
回頭,竟然是她曾在醫療班的同事,愛琳娜。
「誒?利威爾你也在?」
愛琳娜自來熟地就往利威爾對面的座位這麼毫不客氣地一坐,覺察到兵長隱隱冒著黑氣的樣子,困惑地伸手撓了撓自己的臉。
端著一壺剛泡的紅茶,神木埼將茶壺放在了桌案上,搬來一張椅子坐在了利威爾和愛琳娜中間。
「這傢伙是怎麼了?一臉‘你比我高趕快自行斷腿’的表情。」愛琳娜湊近了小聲地在神木埼耳邊磨嘰了幾句。
神木埼眨巴了兩下眼睛,嗅到了殺氣的味道。
於是趕忙轉移話題……
「你找我有事?」
這麼一提醒,愛琳娜總算是想起來自己這一趟可不是來喝茶的。
視線似有若無地飄向利威爾,愛琳娜故作淡然地搖晃著茶杯,「神木啊,你還記得佩亞諾嗎?」
神木埼看似很吃力地想了想,「忘記了。」
「……咳咳,就是上個星期邀請你出診的那個公爵的兒子。」愛琳娜顯然被神木埼這忘性給囧到了。」
「好像有點印象。」神木埼含糊答。
愛琳娜再一次看了一眼利威爾,擺明瞭是故意這麼做的,「我聽說他似乎很中意你呐,說不定會放□段來追求你喲∼」
話音剛落,神木埼木然地喝了口茶,沒表態。至於鄰座的利威爾,臉色愈發陰沉了些。
「呐,神木,你看你都二十七了,再不快點物色一個男人結婚,可要嫁不出去咯∼」愛琳娜繼續調侃。
神木埼點頭,「說的也是。」
利威爾一記眼刀丟來,那叫一個迅雷不及掩耳。
兵長大人眼中分明閃爍著「誰准許你這麼回答的」的資訊,神木埼抬頭望天。
愛琳娜似乎對神木埼的終身大事非常上心,開始羅列著自己看中的所謂的好男人,好像她家是婚介所的。於是在愛琳娜進來直至她把所有物件都介紹了一遍後,利威爾終於聽不下去了。
「神木埼馬上就會結婚。」
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卻給在場的另外兩個人都狠狠地悶了一棍。
先不說下巴險些脫臼的愛琳娜,就連神木埼也用極其詫異的眼神看向繼續喝茶的利威爾。
愛琳娜其實非常想說一句,你開玩笑的吧。但她並沒有這麼做。
因為那個人,是利威爾。
打破這種詭異氣氛的,不是在座三人中的任何一個,而是扛著一箱子藥材正要往屋裡搬的艾倫。
顯然艾倫是聽到了利威爾那句話,否則也不會讓手中的藥材散了一地。
「神木……你要結婚了?什麼時候的事?」
利威爾搶先一步堵了正要說話的神木埼,「剛才決定的,怎麼,你有意見?」
愛琳娜看了一眼下巴已經落地的小天使,自顧自問道,「既然如此,婚禮的日期是什麼時候,地點在哪兒,邀請的貴賓有哪些人,以及新郎又是誰?」
利威爾無視神木埼一臉茫然的樣子,回答,「婚禮在下個月初,地點是原調查兵團本部,貴賓則是原調查兵團成員,於是新郎……」
他露出了少有的不易察覺的笑。
「當然是我。」
悠于 2016-1-15 17:06
第64章 番外二(上)
利威爾和神木埼即將結婚的消息,在許多人看來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得知了這個消息,最為高興的莫過於韓吉。
由於利威爾把婚期定在下個月初,時間不充裕,導致神木埼的結婚禮服來不及定做,只能去裁縫店買現成的。
事實上結婚的諸多事宜在利威爾放出要結婚這句話後,就已經開始籌備起來了。神木埼那麼懶散的人,如果不給予一些壓力,大概就會坐享其成。
於是在韓吉的督促下,神木埼被她和愛琳娜架著綁到了裁縫店,一連幾天都是在那裡度過的。
左挑右選後,神木埼的禮服決定下來了——一件拖地式的抹胸婚紗。
雖然當她從試衣間出來的時候,韓吉和愛琳娜紛紛痛心疾首地為她的身高和胸圍表示了沉痛的哀悼。
原本想要放棄這件衣服的神木埼毅然退回試衣間,換回便衣後一把將禮服扔在了桌子上。
「就這件好了。」
韓吉抹了一把無形的眼淚。
「哦,小神木,何必這麼作踐自己的身高和胸圍尺寸……」
神木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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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的日子如期而至。
神木埼和利威爾結婚的當天,調查兵團本部圍滿了人,受邀的貴賓基本都是原調查兵團的士兵,除此之外沃波爾伯爵和喬侖也特意趕來道賀。
人類從巨人那裡奪回了生存土地,可開墾的大片土地解決了一直以來困擾著人類的糧食問題。如今的婚宴上,從主菜到點心每一樣都無比花哨精緻。就連目前當地出了名的美食點評家薩沙·布勞斯都讚不絕口!
婚禮策劃人前調查兵團團長艾爾文滿意地打量著婚禮現場,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是時候開始婚禮了,韓吉,去通知利威爾和神木,讓他們做好準備。」
……
然而與室外熱鬧氣氛迥異的兵團內部,正在休息室已經準備就緒的兵長大人和神木埼二人貌似陷入了空前的危機。
神木埼換上一身潔白的婚紗,從頭到尾裝扮一新,這讓利威爾在一見到被妝娘牽過來的神木埼時,差點脫口而出一句「還不賴」。
只是兵長並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緣於他的視線落在了神木埼的胸前,原本一句誇獎的話頓時變成了輕蔑的眼神,從神木埼沒什麼起伏的胸前哀怨地掃過……
果然沒有什麼先天條件挑戰這種禮服卻硬著頭皮強上簡直就是作死。
神木埼面無表情地踩著高跟鞋吧嗒吧嗒走到了利威爾面前,低眉瞅了一眼對方,語氣幸災樂禍。
「口水兜,我穿了高跟鞋,就比你高了。」
「……」
這些天心情一直不錯的利威爾立刻就陰沉了臉。在和得瑟的神木埼對視幾秒後,利威爾把手中的西裝外套往沙發上一丟,雙腳一架,整個人陷在了柔軟的沙發裡,儼然一副不幹了的姿態。
「這婚不結了。」
神木埼愣了愣,應和著點頭,「好的。」
利威爾:「……」
室內溫度又一次降到了零點。
古怪的氣氛好像沒有影響神木埼絲毫,還沒換下禮服的她拿起桌子上的葡萄旁若無人地一個個往嘴裡塞。
終於十分鐘後,兵長大人悶悶的聲音傳來……
「神木埼。」
「在。」
「去結婚。」
「好∼」
神木埼你贏了……
漫長的等待後,室外的貴賓們總算是把今天的主角等來了。
從兵團本部就開始鋪起的紅地毯足足有百米長,偏偏神木埼穿了高跟鞋還必須要從地毯的一端走到另一端。
「小神木你放鬆一點,別這麼緊張啊我的袖子都快被你扯掉了……」
攙扶著神木埼的韓吉鏡片後面泫然欲泣的雙眼欲哭無淚。
神木埼壓低了聲音很糾結,「鞋跟太細我站不穩。」
「都讓你別穿高跟鞋了,反正裙擺拖地別人也看不出你穿沒穿高跟鞋啊。」
「那樣我就比口水兜矮了。」
「……」
身為伴娘的三笠和伴郎艾倫看著前方走得歪歪扭扭搔首弄姿儀態萬千的神木埼和韓吉,默契地抖了抖眉梢。
圍在紅地毯兩側的貴賓們都紛紛期待地看著手捧白玫瑰的神木埼步履維艱地走向地毯盡頭的利威爾,只是當他們的目光落在神木埼胸前的時候,不約而同地深深歎了口氣。
注意到那一道道絕望的目光時,憋了一肚子怒火的神木埼奮起了。
丟掉手中的花束,神木埼瀟灑一回眸,豎起了她那根引以為傲的……中指。
見狀的韓吉撕心裂肺般的嚎叫震飛了棲息在樹梢的烏鴉……
「哦不!!小神木你是新娘不可以做這個動作的啊!!」
眾人:「……」
等到神木埼成功走到利威爾身邊時,已經是十五分鐘後的事了。
望著終於站到一塊兒去的兩個人,在場的人都松了口氣。還好沒發生什麼讓人失控的意外,這也算是一種神一般的祝福了吧……
韓吉終於把神木埼交到利威爾手中後,笑嘻嘻說道,「利威爾,記得要對小神木好一點喲∼」
神木埼點頭,「他敢對我不好。」
利威爾挑眉看她。
「對老婆不好的男人,下輩子都會變成衛生巾。」
「……」
主持婚禮的不是牧師,而是艾爾文團長。
一身西裝的艾爾文欣慰地看著即將終成眷屬的兩個人,露出少有的微笑。
結婚的流程一個環節也不能落下,因此艾爾文念了很久很久的祝福詞。由於神木埼穿著高跟鞋,佇立許久的她終於在團長的磨嘰中,怒氣值達到了上限。
「請問你們兩個彼此當中,誰有什麼理由認為你們的婚盟不合法嗎?」艾爾文問道。
沒等利威爾回答,神木埼飛快地開口了。
「身高算不算?」
利威爾一記眼刀甩來。
艾爾文面色僵滯片刻,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他故意提醒般地咳嗽了幾聲。
「新郎,你願意娶新娘為妻嗎?」
利威爾斜了神木埼一眼,「願意。」
「無論她將來是富有還是貧窮,無論她將來身體健康或是疾病,你都願意和她永遠在一嗎?」
「是的,我願意。」
艾爾文轉向新娘,深吸了一口氣,眼中隱隱含笑。
「新娘,你願意嫁給新郎嗎?」
神木埼一副狂霸酷帥拽的樣子,「你猜。」
「……」
艾爾文的笑容僵在了嘴角,稍作調整後又恢復平常的儀態,他索性跳過神木埼的回答,問了下一個問題。
「無論他將來是富有還是貧窮,無論他將來身體健康或是疾病,你都願意和他永遠在一起嗎?」
神木埼已經快被高跟鞋折磨成狗了,因此語氣很犀利。
「關你P事。」
艾爾文:「………………」
一陣風蕭瑟地吹過,最終艾爾文扶額擺了擺手。
「現在請交換戒指……」
端著一隻鋪著白色絲綢的託盤款款走來的愛琳娜在把戒指舉到神木埼面前時,沖她微微一笑。
利威爾斜著眼拿起其中一枚戒指,轉向望著戒指走神的神木埼。
「手伸過來。」
神木埼低頭瞅了瞅自己戴著紗質手套的雙手,抬眼看向利威爾。
「哪只?」
利威爾蹙緊了眉,「哪只都行。」
神木埼把右手伸了過去。
就在利威爾手中的戒指即將套上神木埼右手的無名指時,神木埼又連忙打斷。
「我改變主意了,換左手。」
利威爾嘴角抽了抽,隨即隱忍地握住神木埼伸來的另一隻爪子。
「不不,還是右手吧。」
「……到底哪只手?」
「兩隻都戴行嗎?」
「……」
在場眾人頓時抽搐。
總算迎來了婚禮最後的行程,艾爾文釋然地吐氣,看著眼前已經成功交換戒指的利威爾和神木埼。
「現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一片譁然。
「哦終於到了這激動人心的一刻了∼利威爾記得別太激烈留著力氣晚上啪啪啪喲∼」這是兩眼放光的韓吉。
「真是太好了,總算是要結束了……」這是抹著汗一臉劫後重生的小天使艾倫。
「沒發生什麼奇怪的事,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啊……」這是同樣虛驚一場的阿爾敏。
「艾倫,接吻是什麼感覺?」這是好奇心作祟的三笠。
「誒?那個……那個我也不知道啦……」
「嘿嘿嘿,艾倫,你實踐一次就會有此身難忘的體會哦∼」韓吉一把將艾倫推到三笠身邊。
「……」
「……」
身後的騷動讓利威爾不爽地皺起眉,抬頭看著比他高出幾公分的神木埼,兵長臉色更加難看了。
見利威爾遲遲沒動靜,艾爾文催促了一句,「利威爾,快點吻神木,賓客們都等著呢。」
神木埼低頭眨巴了一下眼睛,心領神會地理解了利威爾的為難之處。
「口水兜,要我蹲下還是你踮腳?」
兵長後腦吧唧蹦出十字口,婚禮上浪漫的氛圍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便是呼嘯而過的凜冽殺氣。
於是最後婚禮儀式在利威爾一腳把神木埼踹翻在地後慘澹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