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6-1-19 10:34
第118章
「她才進門幾個月。」太子妃很是端莊得體的一笑,出來打圓場,只是說的話……還是透出為難黛玉的意味來。
太子妃看著黛玉,臉上稍稍沉了沉,拿出她未來國母的架勢,略帶了寫訓誡的意味,道:「只是老五年紀已經不輕了,沒兩個月便又要做生日了,你可得抓緊了。」
黛玉心裡一縮,她自然是知道瑞定的歲數的,不得不說太子妃這一條真的是一針見血戳了個透,但是依舊不能認輸。
黛玉跟太子妃一笑,「大嫂放心,弟妹記在心裡了。聽說上個月太子府上才又辦了滿月,我家王爺跟太子爺都是一個父親生的,想來也差不到哪兒去。」黛玉看著太子妃含蓄的笑笑,「其實比王爺小這麼多歲也是挺好的。」
太子妃臉上的端莊儀態一瞬間裂了條縫。
她這是說什麼?她跟老五差著歲數,就算老五到了太子這把年紀,她不過才三十出頭,一樣能生。
太子妃眯了眯眼睛,笑道:「你們兩個恩愛,我們幾個也就放心了。」
可不就是因為恩愛嗎?王爺待她太好,讓這些人心裡都起了妒忌,一樣的天家子孫,一樣嫁進來做皇帝的兒媳婦,憑什麼就她一個得了這麼個身邊沒一個人的王爺。
想通這一點,黛玉笑得越發開心了,扭頭過去跟瑞定遙遙相望,果不其然,她在看他的時候……他也在看她,黛玉舉了舉手中的酒杯,得了瑞定一個溫柔的笑容。
周圍兩聲抽氣聲響起,黛玉裝作害羞,半低著頭抿了抿酒。
「五弟妹真是好福氣。」二王妃說這話的時候,都能聽見她大牙磨來磨去的聲音。
「菜都要涼了。」見形勢不對,三王妃急忙道。
四王妃也道:「沒見五弟妹杯子空了嗎?還不倒酒」
宮女上來斟酒,又換了盤子,眾人將話題轉到了菜色酒水上,看著稍稍和諧一些了。
瑞定就知道她們沒說什麼好話,看他家王妃臉上跟假人一般的笑容便一清二楚了,不過就在他舉杯之後,那邊似乎突然熄了火,瑞定稍稍放心,又開始應付他的這幾個兄弟來了。
「五弟這些日子可是真忙,孤每次去禦書房,都能看見你和高大人還有六部尚書幾個議事。」
太子這話說出來,幾位皇子的臉色都變了。
瑞啟在禮部掛名,里安在工部,瑞明在刑部,還有一個瑞清,從兵部被擼到了翰林院。
六部議事,處理水患,大好的在皇帝面前刷好感的機會,他們居然被排除在外,可想而知對瑞定的仇怨有多深了。
瑞定一笑,只是喝酒並不說話。
見瑞定並不答話,太子又換了恭維的話語,「當年你在六部都待過,孤原以為不過是走馬觀花,哪知孤的好弟弟這般能幹。」太子搖頭歎氣,「把你幾個哥哥生生比了下去。」
也不能讓太子一人唱獨角戲太久,瑞定笑道:「還是父皇指導有方,高大人對我照顧良多。」
太子冷笑,真是沒看出來
諷刺他就當聽不見,恭維他就是父皇指導有方,什麼話都讓他一人說了。
皇帝坐在高臺之上,看著左右幾桌都是其樂融融,特別是皇子的那一桌,敬酒就沒斷過,不由得歎了一句,「要是能一直這麼好,朕便能放心……」
「倒酒倒酒。」皇帝突然清醒過來,又招呼一邊的小太監倒酒。
等到宴席結束,瑞定跟黛玉兩個一直被灌,雖然這兩個也都知道那些人不安好心,不過再怎麼舌燦蓮花,十杯裡也得喝下去那麼一兩杯,於是到了這個時候,兩人站起身來,都覺得有點暈。
出了交泰殿,兩人跟在吳妃後頭。
吳妃緊緊抿著嘴,似乎有些不開心,只是瑞定和黛玉兩個都在她後頭,倒是看不見她的面部表情。
進了宮裡,幾人分別坐下,吳妃掃了一眼他倆,冷冷道:「這麼晚了,宮裡可沒地方讓你們兩個睡下」
興許是喝了酒的緣故,瑞定笑得有些賴皮,道:「我跟母妃討杯醒酒茶喝,不然沒等回到王府,便要醉倒了。」
吳妃瞪他一眼,又夏很有眼色出去準備茶水了。
只是自己兒子,瞪兩眼也就差不多了,吳妃又看黛玉,道:「他是個男人倒也罷了,你喝那麼多酒做什麼?萬一有了身子,喝這麼多酒對我孫子不好。」
黛玉臉上雖紅,不過心裡是清醒的,聽見吳妃這話,下意識想解釋,她小日子過去才沒兩天,怎麼可能會有身孕,只是……母妃能說出這話來,想必是宴席上聽了什麼。
於是黛玉點了點頭,「母妃說的是,下次不會了。」
吳妃這才滿意,「第一次跟妯娌們見面,倒是不好推酒,不過你性子也別太軟了,她們那些人都是撿軟柿子捏的。她們是王妃,你也是王妃,而且你家王爺還是最受寵的一個,腰杆子挺起來,別給我瑞定丟人」
黛玉嘴角微微翹了翹,她算是摸清楚吳妃的脾氣了,只要她略略委屈,吳妃是立即就會覺得外面有人欺負她了。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
黛玉頭一側,便看見瑞定看著她偷偷笑,像是已然明白她心中所想。
被瑞定抓住心事,黛玉不禁羞澀起來,拿帕子掩了臉,扭頭過去不看他了。
吳妃咳嗽兩聲,「真是……喝醉了。當著我的面也不知道忌諱趕緊把你的醒酒茶喝了,然後就出宮」
臉本來就是紅的,自然是沒法兒再紅了,黛玉在吳妃的注視下,跟瑞定兩個一人灌下去兩杯醒酒茶,這才從承乾宮裡出來。
兩人在皇宮裡走著,夜深人靜,身後雖跟了一隊宮女太監,只是他們從小便接受訓練,走起路來一點聲音都沒有。
黛玉突然生出了一種天底下就剩下他們兩個的感覺來。
只有你跟我。
黛玉伸手過去,輕輕的碰上了瑞定的手背,立即便被他反手握住了。
在秋天微涼的夜裡,瑞定的手特別的溫暖,就好像火爐一般灼熱,燙得人渾身上下都不自在起來。
只是……還是不想放開。
兩人漸漸貼在了一起。
瑞定臉上浮現出笑容來,這怎麼看怎麼是他家王妃第一次主動來著,只是這份欣喜還沒維持多久,便聽見黛玉幽幽一聲歎。
瑞定剛想說什麼,想起身後還有不下十幾雙眼睛,生生忍住了,直到上了馬車。
他拉著黛玉靠在他懷裡,身上搭著小毯子,看不見的地方,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我母妃是進宮兩年之後才有的姐姐。」
瑞定說到,宮裡的女人們會說什麼,他一清二楚。
生孩子,成親,養孩子。
就這三樣,萬變不離其中,想必今天晚上黛玉也受了不少刁難。
黛玉輕輕嗯了一聲,指頭在瑞定掌心胡亂劃著,「可是……陛下後宮三千,你……只有我一個,又夜夜歇在我這兒。」
要是這麼算起來,也差不多相當於後宮三千的兩年了。
瑞定捏住黛玉作亂的手指,一根根摸了過去,「我都不著急,你著急什麼,要我說這個時候懷上最不好了。」
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說,黛玉立即起了好奇心,她換了個姿勢,從原先的背靠變成了側靠在他懷裡,只要微微抬頭,便能看見他的下巴,只要微微抬手,便能……
瑞定握住黛玉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黛玉略有遲疑的將手掌攤開,只微微用力,便覺得手掌下面瑞定的心跳動不停。
有力而又安全。
黛玉將頭貼了上去。
「要是現在有了孩子,明年生的時候便是五六月了,最熱的時候。」瑞定的聲音變得渾厚許多,「我這麼心疼你,肯定是要做雙月的,你想想,最熱的時候,兩個月不能沐浴,不能出門,房裡不能用冰,連窗戶都不能開一扇。」
瑞定搖了搖頭,「這就是受罪了,我自然是捨不得的。」
黛玉輕笑,仰頭看著瑞定,手掌沿著胸口劃了上去,一直摸到了他□□出來的脖子。
只是手掌剛貼上去,她便覺察到身後靠著的瑞定一抖,手下的皮膚上立即起了一層小疙瘩。
「王爺。」黛玉手臂用力,將自己身子拉了起來,湊過去在瑞定喉結上輕輕一舔,原本抱在她腰間不讓她滑落的手臂一緊,立即又上移了。
黛玉笑出聲來,胳膊微微用力,夾住瑞定作亂的手,聲音裡帶了幾分頑皮,「王爺想要個生在什麼時候的兒子?」
瑞定的聲音比方才嘶啞許多,只是語氣還是一本正經的。
「冬天太熱,夏天太冷,不如生在春天,你也不會太辛苦。你算算」瑞定拉下黛玉在他頸間煽風點火的手,緊緊握住,「要是生在春天,便是要在夏天懷上,東西也有的吃,挺著肚子和坐月子的時候氣候宜人,不會太辛苦。」
黛玉笑了笑,「我都聽王爺的。」
「只是今年已經錯過了。」瑞定一點都不遺憾的笑了笑,「明年我們再努力。」
眼看著馬車已經駛進王府,瑞定直接將黛玉抱起,進了主屋,同時在她耳邊低語。
「你的萬工床……可是一共四間的,我們來試試其他三間結不結實。」
黛玉閉著眼睛,只覺得一陣眩暈。
半響,瑞定看見她領子邊上的那一圈皮膚也都紅了,然後……
「嗯。」
第119章
天氣一天天涼了,樹上的葉子也沒剩下幾片,只是這一切跟瑞定還有黛玉沒什麼關係。
王府裡的花園,擺的都是從暖房裡養出來的鮮花樹木,綠意盎然,屋裡燒著熱熱的地龍,兩人圍坐在一起吃涮鍋。
瑞定看著黛玉兩頰逐漸泛紅,不由得伸手去摸了摸,「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好像長了點肉?」瑞定有些疑惑,又在人腰間摸了一把。
黛玉急忙躲開,「好好吃著飯,做什麼動手動腳的。王爺的禮儀都還給先生了?」
兩人剛吃完飯,便見異雀匆匆進來,行完禮道:「淑甯公主派人送的羊腿,奴婢已經吩咐人送去廚房了。」
瑞定手裡捧著熱茶,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抬眼卻看見異雀還沒走,他問:「還有何事?」
異雀略有遲疑,疑惑道:「奴婢方才聽人說,宮裡派人去前面榮國府了。」
瑞定讓她下去,宮裡跟榮國府能有什麼關係?
只有賈迎春了,但是賈迎春出什麼事情才能讓宮裡派出人來呢?瑞定在自己腦海裡仔細搜羅一番,只有兩個結論。
要麼她死了,要麼她有身子了。
只是記起來早先那場分家,賈赦好像說過賈迎春從此婚喪娶嫁,都跟他們榮國府無關了,也不知道他那弟弟,究竟知不知道這一點。
又或者……面對六皇子庶長子的這個誘惑,賈赦還能不能堅持住婚喪娶嫁,從此無關這一條。
瑞定猜的不錯,里安宮裡的太監此刻正坐在榮國府的正廳裡喝茶,賈璉臉上堆笑陪在一邊,賈赦卻還沒出現。
只是一杯茶喝完,賈赦還沒出現,太監臉上的表情有點僵了,賈璉臉上的笑也掛不住了。
太監咳嗽一聲,正想出言提醒兩句,便聽見門口一個爽朗的小聲,還有個大步流星走過來的人。
「來晚了來晚了。」賈赦快步走來,笑道:「公公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說完兩人見禮,太監稍稍矜持的點了點頭,聽見賈赦問道:「還未請教公公尊姓大名?」
太監頓時冷了臉,宮裡的下人都是沒姓的,至於大名……
但是想想六皇子的吩咐,太監裝作沒聽見的樣子,笑道:「恭喜大老爺了,你府上千金賈侍妾有身子了」
賈赦一愣,拱手笑道:「同喜同喜」
太監眯了眯眼睛,特意拿了腔調道:「六殿下專門讓咱家出來跟大老爺道聲喜,又說賈侍妾才有身子,情緒不穩,若是府上有她用過的什麼舊物,也可帶進宮去慰藉思家之情。」
這便是要銀子的婉轉說法了。
還是從太子開頭的,太子宮裡前前後後的女人加起來好幾十口,給太子斂了不少財,宮裡剩下的幾個皇子都或多或少學了些。
只有那個奇葩的五王爺,現在就守著一個人過日子。
不過宮裡人閒聊起來,想著五王妃的嫁妝,還有五王爺的岳父大人是管鹽稅的,這一個比別人十好幾個加起來還多。
賈赦算是聽明白了,只是……他卻是打算裝傻的。
別的不說,就說府裡那個萬千注目,承載著所有人希望的賈元春,帶了快十萬兩銀子進宮,最後的結果呢?
死了連個墳頭都沒撈著。
況且賈迎春現在是什麼身份,連側妃都不是呢。
賈赦臉上笑容淡了許多,吞吞吐吐道:「唉……公公,您這是不知道。這孩子……早先便在她祖母身邊養著,之後我們分了家,老太太喜歡她,便要了她在身邊盡孝,至於進宮」賈赦頓了頓,總算是沒把「我不同意」這四個字兒說出來。
「後來也是從老太太那邊進的宮,我這兒著實沒她什麼舊物。」賈赦說的捶胸頓足,好像真的很是遺憾一般。
太監已經傻了眼,這根說好的不一樣啊。
賈赦又笑了,「只是公公辛辛苦苦來一趟報喜,也不好叫公公白走一趟。」
太監反應過來,臉上擠了笑,「大老爺客氣了。」
「拿上等的紅封來。」賈赦發話,門外立即進來一個小廝,將東西遞在太監手裡。
賈赦道:「我深知宮門森嚴,也不多留公公了,我家老太太住在外城區的木梳胡同,您去一看便知。」
榮國府當年分家鬧得很大,太監自然也是聽說了的,不僅如此,他還聽說老太太將她價值連城的嫁妝等物全部一點不剩拉走了。
前前後後馬車拉了整整三天才拉完。
想到這兒,他捏了捏手裡的紅封,笑道:「及時如此,咱家便先回去給殿下報信了。這個天色,去外城區確實有些晚了。」
賈赦道:「璉兒,送送這位公公。」
賈璉一路陪著將人從榮國府的側門送出去,只是這太監上了馬車,紅封拆開一看,五兩銀子
「這是打法叫花子呢」
他立即氣得變了臉色,每次出宮,塞給守門侍衛的銀子都不止這個數了。
太監立即回了宮,一五一十又略加誇張的將事情全說了。
里安沉思片刻,道:「此時先不忙,待我去問一問賈侍妾再說。」
「是。」
里安又安安靜靜的做了一回,這才往內院去了。
里安的院子跟瑞定的是一個規格,雖然他現在就賈迎春一個侍妾,只是身份不夠,也是不能住內院主屋的。
賈迎春住在內院側殿的偏房裡,見里安進來,很是驚喜的迎了上來。
「你現在有了身子,不用這麼多禮了。」里安人前依舊是溫文儒雅的形象,微笑著讓迎春坐下了。
「殿下。」迎春叫了一聲,便不說話了。
「方才我打法太監去榮國府報喜,怎麼你父親看起來……」里安一邊說一邊打量著迎春的臉色,果不其然,聽見榮國府三個字,迎春臉上難看極了。
「你父親像是不怎麼開心的樣子,對你……」里安搖了搖頭,「不聞不問。」
迎春眼圈一紅,掉了兩滴淚下來。
「王爺……我父親他……」懷孕了情緒本來就不穩,被這麼一刺激,她立即忍不住了。
「我父親他……拿我換了一萬兩銀子……」迎春趴在桌上小聲啜泣道:「分家的時候,父親不要我了,要不是祖母跟二嬸娘……」
里安眯著眼睛,臉上冷冷的,但是話語裡依舊溫暖,「天底下無不是的父母,等你孩子生出來,他想必就能回心轉意了。」里安伸手拍了拍迎春的肩膀,小聲安慰道:「沒兩年我便要出宮建府了,到時候你抱著孩子上門,他還能敢你出來不成?」
迎春越發的傷心了,一時間情緒有些失控,小聲說起來早先在榮國府的生活來。
「……沒人記著我……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活著……哥哥跟嫂子管家,也不理會我……待林妹妹比我都好……」
等等等等。
里安突然抓住一句,眼中精光一閃,道:「你府上是你哥哥嫂嫂管家?」
迎春哭到傷心處,想也沒想便答應了,「一直是他們兩個管著,一個管庶務,一個管後宅。」
里安微微一笑,道:「你有了身子,莫要再哭了,小心肚裡的孩子。我去工部看看,晚上回來陪你。」
瑞定知道了里安差人去榮國府,到也沒太在意,畢竟之去了一次,後來便聽說里安的人三番五次去賈府了。
想想那個好大哥好太子開的頭,又想想賈家一直都是往宮裡亂撒銀子的,除了稍稍覺得有點可惜之外,便再沒別的情緒了。
日子一晃而過,轉眼京城便下了冬天裡的第一場雪。
這天,瑞定從宮裡回來,手上剛碰上熱茶,身邊坐著黛玉給他捏肩膀,雖然沒什麼力氣吧,不過摸摸也是舒坦的。
「王爺,隔壁榮府的賈侯求見。」
進來回報的是安和。
要說早先,他是不會當著黛玉說王爺的人情往來的,不過王爺私下裡說過幾次不必避著,他這才改了過來。
聽見是大舅舅來訪,黛玉手上的動作停了,她坐在瑞定身邊,緩緩問道:「他可有說是做什麼來的?」
安和先是看了瑞定一眼,見他沒什麼異議,才道:「前兒侯夫人得了個兒子,賈侯來送喜蛋的。」
黛玉一愣,臉上頓時顯出點愁苦來,冷冷道:「依然如此,王爺便去見見吧,我去書房看書。」
當著安和的面,瑞定也不好說什麼,只捏了捏她的手,這才將人放走,然後便帶著安和去了園子裡的小廳。
賈赦正坐著,旁邊的桌上放了一摟的雞蛋。
看見瑞定過來,他急忙站起身來。
跟上次見面想必,賈赦看著又年輕了許多。要說這個人還是挺識時務的,至少跟瑞定的交往裡,小心翼翼,再加上一條有顏色是跑不掉的。
沒事從不來找瑞定,最多也就是逢年過節送上一份大禮,按照他們鄰居的關係,他又是個得寵的,人人都想巴結的王爺,這麼來往一點都不引人注意。
他親自上門這兩次,一次是送賈璉生兒子時候的紅雞蛋,那會還是他下江南的時候,再一次便是現在了。
這不過幾年的時間,賈赦擺脫了偏心的媽和裝傻的二房,又有了兒子,精神是越來越好了,連早先見他臉上的灰黃色都不大看的出來了。
瑞定一搖頭,從自己的思緒裡掙了出來,又聽見賈赦絮絮叨叨。
「……多謝王爺,這輩子我做夢都想跟二房分開,到現在夢裡還能笑醒。現如今我府上的開銷一年也就是一萬左右,收入能有一萬五千兩,節省著過日子,也許沒幾年就能將早先二房敗出去的家產贖回來。」
賈赦說著,又站起身來,長揖,頭幾乎都要碰著地了。
「……他們便沒那麼好了,到現在都沒發現賴大一家偷偷買了老太太的田產,」賈赦冷笑起來,「我等著他們倒楣呢。」
瑞定咳嗽一聲,但是不得不說,聽見這種八卦,他的心裡還是極其舒服的。
怎麼說,知道你們過得不好,我就好了。
瑞定笑了笑,道:「不如賈侯派人去偷偷跟賴大接洽?想必他們手裡還會有不少東西要買,而且肯定要比市價便宜。」
賈赦一愣,抑制不住的笑了兩聲,「王爺真是。」說著,他又是一個長揖,道:「既如此,我便先告退了。」說完他又指了指桌上的雞蛋,道:「紅雞蛋,最是吉利的東西,祝王爺早生貴子」
瑞定臉上的笑容擴大了,他就不信賈赦沒想到去誆騙賴大,只是……這人說話著實不讓人討厭,於是他站起身來,親自將賈赦送出了花園。
第120章
送走賈赦,瑞定去了小書房,等到晚上過來跟黛玉吃飯的時候,卻見她精神不怎麼好,似乎還有些……吃多了的感覺。
只是黛玉沒精打采的不想說話,瑞定便叫來雪雁,問她究竟怎麼回事。
雪雁進了瑞定小書房,屏息靜氣站在他面前低著頭。
「下午榮府老爺送來的紅雞蛋,王妃吃了三個,胃不大舒服。」
瑞定吸氣,又搖了搖頭,停了一會才道:「此事不用跟她說,就當我不知道。」
雪雁頭也不抬,答應了便離開了。
瑞定不免又歎了口氣,他猜想黛玉多半還是為了子嗣問題。
她才嫁進來半年,按理是不該為了子嗣發愁的,只是……他畢竟年紀大了。好吧,他其實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年紀大。
只是……一方面覺得還是晚兩年再有孩子的好,一方面又不忍心讓黛玉這般糾結。
然而孩子這個問題,也不是想什麼時候來就能什麼時候來的,但是瑞定知道,不管是催她還是安慰她,孩子短期內不能再出現在他們兩個聊天的話題裡了,不然她的壓力就太大了。
紅雞蛋造成的影響還遠遠沒有消失。
在王府裡,它只造成了小小的不愉快,在瑞定借著給黛玉揉揉肚子的藉口不老實之後,這影響就沒剩下什麼了,但是在榮國府就不一樣了。
王熙fèng跟賈璉兩個面對面坐在床上,中間放著他們的大胖小子。
「你倒是說句話啊」王熙fèng摸了摸兒子的臉,瞪了一眼賈璉。
賈璉唯唯諾諾的不說話,道:「那個畢竟是我父親,老年得子……又是我幼弟……」
「你倆可不是一個媽生的」王熙fèng道:「你看看父親這個樣子,我生兒子的時候,府裡準備的是幾個紅雞蛋,這可好,她生了兒子,紅雞蛋是按筐送出去的。」
賈璉勸道:「畢竟不一樣,一個是父親的親兒子,」他看了一眼床上的那個,「一個是孫子。」
「這府上的家產,還有爵位。」王熙fèng一雙fèng目瞪了起來,「我出賣了姑媽,把手上所有東西都交了出來,可不是為了給別人的兒子作嫁衣裳的」
賈璉看了床上的孩子,又看看王熙fèng,道:「我再去試試。」
王熙fèng這才點頭,臉上又露了笑影,將兒子抱了起來,一邊拍著一邊想,早先拒絕了姑媽,那是因為她覺得邢氏生不出兒子來,可是現在……
兒子不僅被她生出來了,還很健康,那要不要再去見一見姑媽呢?
王熙fèng抬眼看了一眼賈璉,眯了眯眼睛,兩頭都不能放過
過了沒兩日,九省統制王子騰回京了。
瑞定在早朝上第一次見到這個人。
早先他還沒入朝的時候,這人便去巡遊了,這麼些年終於回了京城。
王子騰看著越有五十餘歲,精神矍鑠的一個乾癟老頭,只是眼光銳利,偶有精光閃現,瑞定打起一百分的主意力放在他身上。
只是早朝的時候畢竟說不了什麼太過隱秘的話,無非就是這些年巡遊四方,感謝皇恩浩蕩,又是十幾年的太平盛世等等廢話。
皇帝呢,笑眯眯的說:「愛卿這些年辛苦,你年紀也大了,這次回到京城便留下不走了,留在京裡一樣給朕效力。」
王子騰急忙跪下,「多謝陛下聖恩。」
只是皇帝這話一說出來,其他的朝臣們驚了一驚。
瑞定也不例外。
一個蘿蔔一個坑,朝堂之上沒什麼王子騰的地方了。
九省統制……說起來是個武官,回來要麼去做兵部尚書,再高一點……直接入閣拜相也是有可能的,但是……這人頭上的忠心值看起來著實不像是皇帝的心腹。
非但不像是心腹……瑞定又去六部尚書還有內閣六項的頭頂掃了一圈,王子騰的忠心值雖沒低到叛逆的地步,只是皇帝這麼些年看人一直很准,從來沒有放這麼一個人到高位過。
瑞定有點拿不定主意,聽見皇帝又說:「……朕封你魯康伯……」
王子騰又謝恩。
等到下了早朝,王子騰身邊圍了一圈官員,都是祝賀他高升的。王子騰笑容滿面,一一跟人寒暄,瑞定也想趁著這個機會跟他結實一番,卻沒想剛走過去,便見進忠匆匆過來,道:「陛下宣召王大人禦書房說話。」
眾人急忙散了,王子騰看見不遠處的瑞定,微微一笑,立即躬身行禮,又道:「今日陛下召見,不便與王爺交談,改日必定登門拜訪。」
瑞定微微點頭,道:「父皇宣召,王大人莫要誤了時辰。」說完,很是平常的便朝後宮去了。
一來是跟吳妃請安,二來……他想借著海忠這條線,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什麼消息。
只是連著兩天都沒找到機會跟海忠搭上話,而王子騰也接連被皇帝宣召了三天,直到第四天早上,又是早朝,瑞定才找到機會跟海忠搭上線。
海忠目視前方,牙縫裡擠出來幾個只有他跟瑞定能聽見的字:「……林如海收受賄賂,銀子進了您府上……」
瑞定一驚,若無其事的跟海忠分開了。
回到王府裡,他一人坐在書房裡思考。
這事兒好辦也不好辦。
先撇開林如海不談,就說他是皇帝的親兒子。
王府裡就憑每年兩萬兩的俸銀那是肯定不夠過日子的,每個王爺還有自己的莊子商鋪等等,又會對上門求助的商鋪給予一定的幫助,之後收取一到兩成的紅利。
只是這些銀子,特別是最後的那一條紅利,這是沒法查的。
換句話說:來源不明收入。
他的父皇也是知道這一點的,所以如果他父皇相信他,那便什麼事兒都沒有,若是不相信他……
怎麼都也說不清了。
黛玉嫁進來的時候帶的嫁妝,並不全在嫁妝單子上的。
但是這同樣也是一個潛規則,姑娘出嫁,父母總會給一筆壓箱底的銀子,林如海給了二十萬兩,在整個京城都算是大手筆了,宮裡嫁公主出來,都不一定有這麼體面。
這一部分就能被說成林如海給他的銀子了。
關鍵問題就是:父皇究竟信不信他。
或者……父皇究竟信不信林如海。
這就又說到一個問題,父皇讓林如海幹嘛去了。
他是巡鹽禦史,管著兩淮的鹽稅,除此之外,皇帝必定還給他派了一個秘密任務,而這個任務,一來肯定是跟鹽稅相關,二來……王子騰的利益跟這個任務相關。
於是……父皇究竟讓林如海幹什麼去了?
悠于 2016-1-19 10:34
第121章
瑞定一籌莫展,甚至有點不知道該從哪個地方著手去找線索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是不好。
他管著吏部,只能看見江南一帶的官員升遷,其他的就不歸他管了。雖然現如今總攬水患善後事宜,然而若是有了思路,倒是能找藉口去查查以往的卷宗,但是現在什麼都沒有。
所以一番思索之後,瑞定打算裝作不知道這件事情,反正沒有做過的事情,就算要栽贓……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只是王家……還有跟王家姻親的這一幫子人,一定要找個機會打得他們毫無翻身之力。
心裡懷著這個念頭,瑞定越發的注意著王子騰了,不過這兩次早朝,他基本什麼都沒有,半閉著眼睛像是養神一般。
甚至龍椅上的皇帝也跟沒事一般,絲毫不提林如海收取賄賂一事,瑞定一邊是放心,一邊越發的擔心了。
按照皇帝的意思,這麼下去……肯定要來一票大的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便進了臘月。
瑞定整日在宮裡忙碌,所有的家事全部託付給了黛玉,宮裡的吳妃也要忙著除夕夜宴,因此這個月便免了黛玉的請安,讓她專心忙著過年往來便是。
這天剛吃完午飯,黛玉捧著熱茶坐在抱廈裡等著一會來回話的下人們,雪雁在她身邊伺候著。
黛玉喝了口茶,道:「今兒這茶沏得好,不濃不淡的,喝著正爽口。」
「王妃說的是。」雪雁笑道:「只是您越發的難伺候,現在茶房裡的下人給您沏茶都得用秤來取茶葉,生怕惹了您不高興,回頭王爺給他減賞錢。」
黛玉斜她一眼,「你現在的膽子也是越發的大了,王爺的閒話豈是你能說出來的?」
「我這是說王妃來著。」雪雁笑道,「您嘗嘗這點心,昨兒王爺專門吩咐的。」
黛玉剛捏了一塊起來,突然想起什麼,眉頭一皺,問道:「好像賈府裡許久沒派人來了?」
雪雁一愣,臉上綻放一個極具諷刺意味的笑容,「興許是她們真的想把扔在地上的臉皮撿回去?」
黛玉咳嗽一聲,雪雁心知自己說的太過了,便正經道:「至少有一月沒來過了。」她又仔細回憶片刻,「好像最後一次上門是榮府的侯夫人產子那附近。」
黛玉點了點頭,「不來最好,一月三五次的派人來,我還嫌浪費了王爺的茶葉呢。」
兩人正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話,免得困了不好理事,便聽見外面伺候的婆子回報,「王妃,兩位管事的到了。」
黛玉聽見,給雪雁使了個眼色,雪雁掀了門簾出去道:「去抬屏風過來放著,茶房上好茶來,另叫廚上準備酒菜,一會兒王妃問完了話,帶兩位管事的下去吃飯喝酒,再找兩個伶俐的小子陪著。對了,還有紅封,取兩個上等的紅封來,還有備好的年禮,先都放在兩位管事的馬車上。」
雪雁吩咐一條,外面的人答應一條,不多時,雪雁又進來,笑盈盈的看著黛玉,道:「王妃,您看我吩咐的如何?」
黛玉微微點頭,抿了口茶才道:「倒是不錯,不過還要跟你異雀姐姐多學學,王爺讓她跟安和兩個帶著人去給各府送年禮去了。」
「這可是個好活兒。」雪雁一笑,「只是我還是好好伺候著王妃,王爺一樣少不了我的賞錢。」
這的確是個好活,瑞定來往的,要麼是皇親國戚,要麼是一等一的官員,賞錢更是不用說了。
雖然雪雁沒出去過,但是別人來王府送年禮,送出去的紅封她可是經手了的。就說今天給兩個管事的一等紅封,裡面是一張五十兩的銀票。
雪雁抿嘴笑了,早先在賈府住了那麼多年……真該讓她們也來看看
不甘心,怎麼賈府的人不來了呢?
來的管事一個姓洪,是管著黛玉手裡四個莊子的,還有一個姓席,管著瑞定手裡七個莊子。
兩人進來先磕了頭,這才站起身來,低著頭很是恭敬,連黛玉讓坐都推辭了。只垂手站著,就等著黛玉問話了。
黛玉先問的是洪管事,總之除去雜七雜八的米麵糧油,還有家禽野味皮子等物,現銀一共一萬五千兩。
托瑞定的提醒,黛玉早就看過這些莊子早現年的收成,這個可以說是不好不壞,便也沒說什麼,只嗯了一聲,說知道了。
下來是席管事,這一邊是現銀三萬兩。
黛玉知道瑞定的莊子多靠著山,又有溫泉,冬天裡都能種出菜來,因此收成比一般的都好,便也沒多問什麼了。
兩人回報完畢,等著黛玉吩咐。
黛玉想了想,道:「你們兩個回去看看,莊子上若是有六到八歲的丫頭小子,挑些老實勤快的,回頭送來我看看,府上的人手有些不足,我跟王爺商量過了,還是從自己莊子裡挑人放心些。」
兩人急忙答應了,又說:「能入王妃的眼,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黛玉笑笑,又道:「還有一事,莊子上二十左右的新婦,若是有了身子也要登記在冊,回頭要是……奶媽自然也是要在自己莊子上找的。」
兩人又喜氣洋洋的答應了,這才拿了紅封下去。
黛玉歎了口氣,道:「母妃說這個法子能逼一逼,希望真管用吧。」
雪雁安慰道:「王妃也莫要太著急了,我看著王爺是一點都不急。」
「他……」黛玉摸了摸肚子,「我總得生了兒子,才能對得起王爺待我的一片真心。」
晚上瑞定回來,黛玉撿著要緊的事兒跟瑞定說了,又道:「聽兩個管事的說,莊子裡的人口是一年比一年多了,他們的意思,可以再買些田地了。」
瑞定略有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你看著辦。」
黛玉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笑道:「王爺又想誰了?這事兒讓我怎麼看著辦?我出去買田地那是指定要虧本的。」
瑞定想起早先他們兩個爭一個莊子的事兒來,將人抱起,按在自己懷裡,「你在府裡挑兩個太監跟著一起去,他們見了便知道害怕了,肯定不敢抬價的。」
「王爺要仗勢欺人不行。」黛玉覺得兩人離得太近了,拿帕子擋在面前。
瑞定輕輕一吹,帕子便飛了起來,「我這便要欺負你了。」
黛玉笑著捶了他一下,道:「放我下來,話還沒說完呢。」
瑞定抱著她腰的手緊了緊,兩人之間的距離越發的收窄了,黛玉用手撐在瑞定胸前,卻又不敢看人臉,將頭一側道:「府裡明年要進下人,開銷想是要多一些了。」
「你還怕我養不起你不成?」瑞定調笑道,然而剛說完,腦袋裡電光火石間冒出一個火花來。
人多了,花費也多了
難道是?
他急忙將黛玉放下,道:「晚上你先吃,我想起件要緊的事兒來,別等我了。」說完,他三兩步便出了主屋,往小書房去了。
黛玉看著他的背影略有幽怨,歎了口氣摸了摸自己已經緋紅滾燙的雙頰,「這人……真是討厭」
瑞定進了小書房,拿了這兩年他上朝聽來的各部還有幾位內閣大學士的奏摺,還有這次江南水患的受災人群,一條條翻著,然後……他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有人偷鹽稅。
或者……有人販賣私鹽。
江南人口一年比一年多,就說自打他入朝以來,約莫七八年的時間,人口怕是漲了三成不止,但是鹽稅……一成都沒到。
那其他的錢去哪兒了?
難道這差出來的兩成多人都不吃鹽?那是不可能的。
瑞定算算林如海去江南的時間,怕是皇帝早就發現此事了,派他去,也是為了清查少了的鹽稅。
但是現在看來,效果不大。
鹽稅雖然一年比一年多,但是跟人口的增長相比,一點都不成比例。
這麼說……王子騰也在裡面摻了一腳,不然他幹嘛要告林如海收受賄賂呢?
只是對瑞定來說,不知道的時候,揪心,知道了更加的揪心。
他怎麼把自己摘出來,怎麼把他岳父也摘出來,又或者利用這次機會,再給自己加加碼。不過看父皇的意思……怕是相信林如海多一些。
瑞定在書房坐了一晚上,把自己熬得面容憔悴,第二天,懷裡揣著奏摺去找他的父皇了。
禦書房裡,瑞定一進去便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嚇了一跳,又見兒子眼眶下麵烏青兩團,急忙道:「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又是」太子兩個字被咽下去了。
瑞定將摺子從懷裡掏了出來,捧在頭頂,堅定道:「兒臣要彈劾巡鹽禦史林如海」
皇帝眼皮子一跳,臉上的的表情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從桌子後面繞了出來,伸手拿起瑞定的摺子,冷冷道:「你彈劾他什麼?」
「江南鹽稅數目不對」瑞定道:「林如海身為巡鹽禦史,管著兩淮鹽稅,難辭其咎。」
皇帝眼睛眯了起來,攤開摺子翻了兩下又問,只是聲音變得有些輕飄飄的,「你是如何發現鹽稅出了問題的?」
瑞定一五一十的說了。
從這次江南水患開始,知道了江南的總人口,什麼江南人口一年比一年多,鹽稅卻沒跟著增加上來等等。
皇帝歎了口氣,拍了拍瑞定的肩膀,道:「你心思慎密,朕很是開心。」
瑞定又道:「父皇……」
很是猶豫。
「你說,你是朕的親兒子,有什麼說不出口的。」
瑞定聲音裡多了幾分悲切,「還請父皇留林如海一命。」
皇帝站了許久,覺得腿有些不舒服,又坐回椅子上,道:「你站起身來。你能從蛛絲馬跡裡看出來江南的鹽稅有問題,朕合適欣慰。朕也能放心」
瑞定心裡突突的跳,誰知皇帝沒說下去,「林如海他……便是朕派去徹查此事的。」
瑞定適時表現出來驚呆和不可置信,皇帝笑了。
「林如海已經上了重病的摺子,這便是說他已經查好了。」皇帝停了許久,才輕聲道:「明年朕便派你去江南一行,等你回來」
皇帝一言不發,用一個「你懂得」的眼神看著瑞定。
瑞定止不住的欣喜若狂,雖然告訴自己要克制,但是上翹的嘴角依舊洩露了他的心思。
皇帝從椅子上起來,過來又拍拍瑞定肩膀,「朕這麼多兒子,只有你……」皇帝不知道想到什麼,歎氣道:「這個江山交到你手上,朕是能放心了。」
瑞定立即跪在地上,「兒臣……父皇……」
只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你好好去辦事兒,」皇帝笑道:「等你從江南回來……朕幫你把剩下的事情都料理好了。」
瑞定又謝恩,略有恍惚的走出了禦書房。
皇帝看著他都開始左腳絆右腳了,不由得搖頭笑了笑,「誰能想到最後居然是他呢?」
很是大言不慚的說,瑞定覺得自己是皇帝幾個兒子裡面最最能幹的一個,比太子都要強上好一截,有時候心裡也會不由自主的想,照這個趨勢,皇位非他莫屬,然而真的到了這一天……
還是有點懵。
這代表什麼?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理想抱負都能實現了。
瑞定想了一路,漸漸冷靜下來,越是這個時候越是不能聲張。
唉……瑞定歎了口氣,回到王府將黛玉一抱。
可憐我的王妃了。
第122章
日子一天天過去,皇帝看見瑞定分毫不亂,眼裡對他的讚賞又多了幾分,瑞定看在眼裡,辦事更加的勤勉了。
不過心態還真有點不一樣了,這將來都是他的東西。
轉眼便是除夕,瑞定帶著黛玉去宮裡赴宴。
養心殿裡,皇帝正在整理著裝,進忠上來幫他正了頭冠,皇帝歎了口氣道:「老五的確是個好孩子。」
進忠一震,要說皇位歸屬,現在知道的人怕是不超過四個。
皇帝,五王爺,內閣首輔高大人,再有就是進忠了。
只是知道歸知道,討論這件事兒,他是萬萬不敢的。
「陛下說的是,五王爺很是孝順。」進忠頭也不抬。
皇帝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朕也老了。」說完皺了皺眉頭,「好像有點歪,再往右一點。」
進忠依著皇帝的話又去調整頭冠,皇帝又道:「不過……朕還是有點不放心。」
「朕原本想著趁著瑞定出去,廢了太子,再將朝廷上幾個頑固不化的給他剔了,這樣等到瑞定回來,也能得一個乾乾淨淨的地方。」皇帝說出來之後,覺得渾身輕快了許多。
「但是朕還是不放心。」皇帝搖搖頭,「瑞定現在看著還好,跟幾個兄弟相處還算融洽,他的兩個哥哥得罪過他,但是逢年過節,日常見面,瑞定臉上看不出分毫的不快來。」
皇帝一點點回憶著,雖然進忠不答話,然而皇帝不過是想找個人說一說罷了,該怎麼辦,他心裡早就有了主意。
「朕得趁著這個功夫給幾個皇子一一封賞,免得將來瑞定當了皇帝」說到這兩個字的時候,皇帝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又停了好久才歎道:「你看看太子,從懂事起便囂張跋扈,欺負幾個弟弟。朕真是怕瑞定,萬一……」
「不如朕封賞幾個皇子,將那些大臣們留給他應付,這樣至少能保證他們幾個幾年的安穩……」
皇帝搖了搖頭,又覺得不妥。
這時,外面傳來海忠的聲音,「陛下,時辰到了。」
皇帝又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刻意挺直了腰板,「走,去赴宴」
除夕宴為了熱鬧,依舊是一大家子圍坐在一張巨大無比的大圓桌上。
瑞定雖記得克制,然而還是不由自主的幫著黛玉夾菜,又替她擋酒,言語行動中滿滿的體貼,看得周圍幾個妯娌又是一陣眼熱。
看見皇帝扭頭去跟虞嬪兩個調笑了,皇后先是慢條斯理放下筷子,又用帕子壓了壓嘴角並不存在的污漬,緩緩但是帶著惡意問道:「你們兩個成親也快一年了,怎麼還沒好消息嗎?」
黛玉跟瑞定兩個還沒怎麼呢,吳妃臉上的笑先掛不住了。
她瞪了黛玉一眼,對皇后道:「勞煩娘娘關心了,他倆才成親才八個月,還不著急呢。」
劉嬪笑了笑,接茬道:「你這兒媳婦雖然年輕,只是王爺他……淑甯公主在他這個年紀,都有兩個孩子了。」
瑞定咳嗽了一聲,他跟兄弟們能直接頂回去,黛玉跟妯娌間也能直接說,然而對著這半個長輩,卻是不好開口了。
他笑著看了兩位長輩一眼,道:「多謝兩位娘娘關心。」
吳妃又是瞪了他倆一眼,冷冰冰道:「此事就不勞劉嬪操心了,聽說三王爺府上又添了庶子,這次還要養在王妃身前嗎?」
劉嬪面色一僵,王妃已經養死了兩個庶子了,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吳妃笑了笑,又看著皇后,道:「聽說我那不爭氣的哥哥現如今還在往太子府上送禮,也不知道太子什麼時候能鬆口?」
皇后也變了臉,太子的庶女就為了這個,已經被生生的拖過了十八了
這般唇槍舌戰,皇帝也聽見兩句,他沉下臉來,道:「大過年的,你們說點什麼不行」
眾人一愣,立即誇起菜色完備,色香味俱全了。
等到晚宴結束,除了瑞清以外,各人都跟著自己親媽回去了,瑞定跟黛玉兩個跟在吳妃身後,到了承乾宮。
黛玉這次沒怎麼敢喝酒,幾乎都被瑞定一個人沾了。
吳妃上下打量她一番,又著重看了看她的肚子,冷冷道:「你……這般忌酒,莫不是有孕了?」
黛玉急忙搖頭,小聲猶豫道:「還沒有。」
吳妃哼了一聲,瑞定道:「還不快上醒酒茶來,頭都暈了。」
這一下把吳妃想說的話打斷了,吳妃略想了想,等眾人都坐下之後才道:「虞嬪又有身孕了你看看人家,這才幾年,第二個就上身了。皇帝都多大了?翻過年去就要六十了」
吳妃看看屋裡的座鐘,道:「已經六十了。」
「你們兩個,都是年輕輕的風華正茂,他又只有你一個,聽蘭說他夜夜歇在你屋裡,連都沒避過去,你怎麼就懷不上呢?」
黛玉眼圈都紅了。
瑞定急忙打岔,「再給我添杯茶來。虞嬪怎麼又有身孕了?幾個月了,這次是打算在正月十五公佈嗎?」
吳妃幾次三番的被打斷,直接道:「不行,去宣太醫來,再給你把把脈看看,是不是還沒治好」
瑞定分明看見黛玉一滴眼淚滴在手背上,又極其迅速的抹去了,他心裡一陣抽,急忙道:「母妃,你這便要中計了。」
「她們幾個分明是嫉妒我們一家人和和美美,你想想,那幾個人有哪個是一進門就懷上的,這分明就是激將法,要讓你們婆媳不和來著。」
吳妃還想說什麼,瑞定道:「吳妃放心,您孫子指定馬上就來了。」
聽見兒子這樣說,吳妃壓了壓怒氣,又不能說若是不來怎麼辦,萬一嚇到小孫子了呢?
「你們兩個去洗漱吧,一會還得守夜吃餃子呢。」說著她皺著眉頭吩咐又夏,「去端兩杯參茶來,小心等會沒精神。」
瑞定和黛玉兩個隨著宮女走到側殿去洗漱,一出吳妃的視線,瑞定便將黛玉手握在掌心,小聲道:「沒事兒,有我呢。」
黛玉嗯了一聲,再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已經帶了笑,「我信王爺。」
除夕過後,瑞定跟黛玉兩個各處赴宴,行程趕得緊,倒是沒空想別的了。
到了正月十五早上上朝,皇帝當朝宣佈,「林如海上了摺子,說重病……他是朕的老臣,又只有這一個閨女。」
皇帝歎了兩口氣,很是感慨,「瑞定,你與王妃兩個同去江南,若是……林家一個男丁都沒有,你也可以幫著操辦一番。」
瑞定知道這是皇帝借著林如海重病的藉口,要差他去江南料理鹽稅事宜了,只是臉上的震驚一點都不能少。
他緊鎖眉頭,道:「父皇放心,兒臣會早去早回的」
等到下朝,太子過來皮笑肉不笑拍了拍瑞定的肩膀,「節哀。」只是心裡,他卻恨不得瑞定這輩子都別回來了。
其他幾個皇子也是心思各異,不過有一點是一樣的,都想趁著瑞定不在,動點什麼手腳。
瑞定拜別皇帝,剛回到王府,便見異雀急匆匆的跑來,見了急忙道:「王爺,王妃暈過去了」
瑞定一驚,道:「快去請太醫。」又問異雀,「怎麼回事。」
異雀道:「方才進忠公公來了,說是……說是林大人病危,讓您二位速去料理後事」
瑞定深深吸了口氣,心中氣憤難耐,雖然知道這是皇帝在試他是不是嘴嚴,有沒有走漏風聲出去,也知道這對他繼位是大有幫助的。
但是聽見黛玉暈倒的消息……他不由得在心裡暗暗罵了一句:皇帝真是個渣爹他幾乎所有的耐心和愛心都浪費在太子身上了,剩下給他們這些兒子的,便只剩下算計了。
於此同時,在養心殿裡,皇帝聽見進忠回報的消息,很是滿意點了點頭,道:「瑞定倒真是能守住,既然如此,朕倒是能放心將事情交給他辦了。」
第123章
瑞定去到主屋,只見黛玉已經被扶到了床上躺下,身上已經蓋了被子,雙眼緊閉,鬢角處還有不少細汗。
瑞定歎了口氣,接過雪雁手上的帕子,親自給她擦了汗,又在床邊坐下,道:「我在這兒看著,你去迎一迎太醫。」
不多時,太醫過來,屋裡的丫鬟將帳子放好,只放了黛玉一隻手出來,又在上面蓋了薄薄的絲絹帕子。
聽說是昭豫親王府要太醫,太醫院派來的是個年歲已高,頭髮鬍子都已經全白了的老頭,他一見王爺在床邊坐著,立即便知道床上的就是王妃了。
雖然他早已過了男女大防的年紀,不過依舊低著頭,小心翼翼的行禮,這才往床邊過來。
「孟太醫。」瑞定微微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孟太醫又跟瑞定還禮,被兩個太監攙扶著在床邊放好的小圓杌上坐下,伸出右手輕輕搭在黛玉寸關尺上,隨即閉了眼睛,呼氣也輕柔起來。
瑞定靜靜等在一邊,不多時,孟太醫睜開眼睛,又有兩個小太監將他攙起。孟太醫擼了擼鬍子,道:「王妃沒什麼大礙。只是急火攻心,另有些五內鬱結。」
瑞定點頭,含笑道:「還請太醫開個方子。」
孟太醫想了想道:「倒是不用先熬藥了,急火攻心吃些安宮牛黃便可,若是王爺著急,也可在十宣放血,王妃立即便能醒來。」
瑞定搖了搖頭,道:「讓她歇歇也好。」又問:「您方才說五內鬱結?」
「只是稍稍有這個症狀,不吃藥也行,若是實在放心不下,可以服用逍遙丸。」
瑞定放下心來,道:「安和,送孟太醫出去。」
安和低低應了一聲是,將手裡的紅封遞給孟太醫,道:「太醫請這邊走。」
兩人還沒走出去幾步,瑞定又道:「慢著。」他站起身來,走到太醫身邊,小聲問道:「王妃她……可有身孕了?」
孟太醫搖了搖頭,道:「臣並未號出此脈象,只是若是時日尚淺,若是不到一月,卻是號不出脈的。」
瑞定點頭,道:「太醫一路走好。」
等到兩人離開,瑞定卻沒直接去看黛玉,而是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
急火攻心還好說,任誰聽見自己父親病重,又聽見傳旨的太監說「辦理後事」這四個字,若是不急火攻心,那才奇怪呢。
只是五內鬱結……瑞定不免有些心痛,原想著……哪知道嫁進來王府,卻依然讓她過得不好了。
瑞定歎氣,又轉身去床邊,只是黛玉的手已經縮了回去。
她什麼時候醒了?又聽見了多少?
瑞定掀了帳子,只見黛玉已經翻身面朝裡躺下了,瑞定歎了口氣,脫了外衣也上了床,鑽進被子裡將黛玉緊緊抱住。
「讓你受委屈了。」
瑞定第二句話還沒說出來,便聽見黛玉爆發似的一聲啜泣,隨即她翻身坐起,緊緊拉著瑞定的手,「王爺,我要回揚州我知道從來沒有出嫁女回娘家料理……」黛玉頓了頓,似乎不忍心說出那幾個字。
「陛下雖派人傳了口諭,然而不過知會而已,但是」黛玉像是被噎住了,急急吸了兩口氣又道:「這是我的父親啊,他就我這麼一個閨女,我」
瑞定也坐起身來,緊緊將人抱在懷裡,一下下在她背上請拍。
「都是假的……早先商量好的,你父親不是真病了。」
黛玉卻還不信的樣子,緊緊抓著瑞定的衣服不放手。
瑞定想了想,便將裡面的彎彎道道跟黛玉說了大半,「早先沒跟你說……我卻沒想到父皇的疑心病到了這個程度。」
黛玉已經止了哭聲,聽見瑞定說皇帝,急忙伸手將他嘴一捂,之後又覺得掌心灼熱,將手立即放開。
瑞定歎息道:「原先想著還要找個什麼機會帶你去江南,現在父皇這麼說……倒是不用我費心去找藉口了。」
黛玉略略露了笑影,紅著眼眶問道:「王爺沒騙我?」
瑞定點了點頭,看見她睫毛上還掛著淚珠,伸手輕輕擦去了,「別傷心了,我們收拾收拾便上路,二月沒過完便能到揚州了,你父親肯定是好好的。」
黛玉嗯了一聲,低著頭輕輕朝瑞定靠了過去。
瑞定將人摟在懷裡,道:「躺一會再去吃飯?」
黛玉又嗯了一聲,只是兩人才躺下,黛玉又道:「王爺宮務繁忙,不用陪著我了,我就是頭有些暈,一會就好了。」
她還是聽見了,那句他問太醫是否有孕的話。
雖然黛玉表現出來想一個人靜靜的意思,但是瑞定怕她鑽了牛角尖,怎敢放她一人胡思亂想,於是手臂松也沒松,柔聲道:「我抱著你。」
黛玉扭了兩下,只是瑞定抱得極緊,倒是沒掙扎開,方才又才暈過一回,四肢無力,也只能無奈隨他去了。
但是……不得不說,有人陪著,有個寬厚的肩膀靠著,黛玉心裡安定了許多。
或者……父親真的沒病呢?
王爺他……也不是那麼著急子嗣問題。
黛玉漸漸睡去了,瑞定看著她依舊眉頭緊鎖,不由自主在她眉心輕輕一吻。
黛玉嗯啊兩聲不知道說了什麼,瑞定又把人往自己懷裡帶了帶,黛玉緊貼著瑞定,似乎安心了許多,眉頭也沒那麼皺了,呼吸漸漸平穩,陷入了熟睡中。
說是要去江南,但是王府裡這麼大一家子人不能不安排。
瑞定陪了黛玉半天,第二日一早,便起身安排去江南的事宜了。
皇帝的意思是讓他儘早動身,瑞定也是這個意思,去晚了恐怕事情又有變化,所以他打算正月二十一啟程,這麼一算,便只有四天時間了。
瑞定留了張得力異雀和安和三個能做主也敢做主的看家,帶了順和雪雁還有聽蘭三個貼身伺候的,至於侍衛,則帶了丁義和譚連兩個。
他府上的兩千親衛,明面上只帶了五百,實際上還有五百人分批騎馬已經先行趕往江南了,還有一百人扮作船工,先去船上準備。
加上皇帝派給他的五百侍衛,一共一千名侍衛分作五艘船,將瑞定的三層樓船圍在中央。
正月二十的早上,瑞定帶了黛玉去宮裡道別,皇帝倒是沒說什麼,看見黛玉形容憔悴,眼裡閃過一絲滿意。
瑞定捕捉到他父皇的滿意,不由得心裡又暗暗道了一聲渣。
「唉,」皇帝歎了口氣,道:「你們兩個早些上路,早些回來。」
不過去承乾宮給吳妃請安的時候,她說了兩句不大中聽的話,隱隱露出了不想瑞定去江南的意思。
只是皇帝已經說了,她也不敢明著說反對的話了。
兩人出了承乾宮,瑞定牽起黛玉的手,「母妃她……我們去江南,回來也要下半年了。」
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黛玉依舊聽出來這是安慰她半年時間不用跟吳妃碰面了,只是……吳妃想的是什麼黛玉心知肚明。
其一就是子嗣,現在王爺也隱隱露出這個意思。
其二……黛玉抿了抿嘴,微微低頭,也不去看瑞定,輕聲道:「母妃她……王爺拋下朝政,去往江南半年時間……怕是……」
黛玉說話吞吞吐吐,卻叫瑞定越發的心疼了,他緊緊拉著黛玉的手,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是心裡卻想,離了京城,她想必能好過一些。
正月二十一早上,兩人一大早便起身,坐著馬車往碼頭去了。
這地方不是第一次來了,瑞定看見碼頭上停靠著自己的大船,伸手扶著黛玉下馬車,笑道:「頭一次來是去揚州跟你父親商量你的親事。」
黛玉臉上一紅,雖然已經跟王爺成親許久,但是聽見這個話題不免還是羞澀。
「第二次來是送你回揚州。」
「這一次是跟你一起回去。」
黛玉將手放在瑞定掌心,道:「王爺,我們上船吧。」
悠于 2016-1-19 10:35
第124章
兩人是正月二十一上的船,上一次瑞定到揚州走了快一個月,這次就算趕的再緊,黛玉的生日也要在船上過了。
二月十二日,瑞定吩咐船上的廚子置辦了一桌好菜,又讓幾個伺候的人下去,這才回去叫黛玉。
自打離京,黛玉的心情好了許多,在船上搖搖晃晃的,整個人都懶了起來。夜裡早早睡下,早上又是日上三竿才起。
「快精神精神。」瑞定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臉,笑道:「你要是睡過去了,我就一個人吃了。」
黛玉含笑,將手放在瑞定掌心,瑞定將人拉了起來,兩人在小圓桌邊上坐下,瑞定道:「可惜現在太冷,不然去上面大廳裡,看著茫茫江水,兩岸湖光山色,更是雅致了。」
「現在就很好。」黛玉斟酒遞給瑞定,「我還要多謝王爺,這麼些年,這是我第一個這麼……的生辰,我很是開心。」
黛玉的性子天生的喜散不喜聚,就算這些年日子大體上過得很是美滿,在人情往來和妯娌間日常相處上也很是得體,但是她依舊喜歡一個人靜靜待著。
以及這一個人裡……包括了瑞定。
黛玉抬頭,嘴角微微上翹,敬了瑞定一杯,很是豪爽的先幹為敬,又略有調皮的斜眼看著瑞定。
喝米酒自然是不在話下了,瑞定也幹了酒,伸手拿酒壺倒酒了。
「你想要什麼,就算現在一時半會辦不到,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我記在心裡,時時刻刻都想著。」
黛玉一愣,隨即沖瑞定甜甜一笑,又去拿酒杯,想給自己添酒。
「先吃些菜。」瑞定急忙將人攔住,「船上本來就晃,萬一喝的頭暈了就不好。」
黛玉抬眼看他,眼睛裡蕩漾起一層薄薄的水霧來,「王爺方才還說要依著我,這還沒超過三句話去呢,怎麼又變卦了呢?」
瑞定從沒見過黛玉這個樣子,軟軟的求他,還有些……嫵媚。瑞定心頭一熱,手上力氣稍減,黛玉又是一杯酒喝了下去。
酒足飯飽,黛玉牽著瑞定上了床。
一番運動過後,黛玉趴在瑞定胸口,瑞定手搭在她背上,看著她鋪開幾乎一床的青絲,將人輕輕移在一邊,自己跳下床來。
黛玉偷偷看他一眼,急忙又將眼睛捂住,嘴角卻翹了起來。
瑞定從黛玉平常做針線的小框裡取出剪子,又回到床上,將兩人的頭髮都剪了一縷下來,小心翼翼的分成兩份,纏在一起。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離。」
瑞定將一份放進黛玉早先送給自己的荷包裡,一份放在黛玉貼身帶著的荷包裡,柔聲道:「早先在京裡盯得緊,現在出了京,這一條是能做了。」
黛玉裹著被子坐了起來,接過荷包,感動得無以復加。
若是與尋常人家結親,洞房那天晚上結髮是必定要走的程式,但是與皇子成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一條貫徹的很是徹底,結髮便沒有了。
黛玉緊緊攥著荷包,見瑞定蹲在她身前道:「這輩子只有你一個。你是我的王妃,現在,將來……以後陪著我一起葬進家廟。」
黛玉急促的吸了口氣,定睛看著瑞定,「那下輩子呢?」
瑞定揚了揚手裡的荷包,黛玉慢慢鬆開了緊緊拉著被子的手。
於此同時,在京城榮國府裡。
賈璉垂首站在賈赦面前,試探道:「父親,兒子想著要不要去一趟江南呢?」
賈赦瞪了他一眼,「你去江南做什麼」
賈璉像是被嚇到似的,一哆嗦後往前湊了兩步,小聲道:「父親。」叫了這一聲便開始猶豫了,半天沒說話。
賈赦抬頭看他一眼,「吞吞吐吐的,你到底想說什麼」
「兒子想著……前些日子得了消息,五王爺去揚州了,聽說林姑父不太好了。」開頭說了這一句,他後面的話便順了許多。
「林家一個人都沒剩下來了,我們也算是姻親,去幫著料理後事」
話還沒說完,賈赦一巴掌拍在桌上。
「你傻了」賈赦瞪大了眼睛,「王爺都去揚州了,你還想」賈赦眼睛一眯,「又是你那個不省心的媳婦兒攛掇的?」
賈赦語氣陰冷,賈璉不禁縮了縮,「她也是為了家裡好。」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想什麼」賈赦怒道:「家裡是少了你吃還是少了你花了,我還沒死呢,輪不到你做主。」
正說著話,便見邢夫人身邊的丫鬟過來,小聲道:「老爺,二少爺醒了,正哭著叫父親呢。太太怎麼也哄不好,求老爺去看一看。」
賈赦臉上立刻有了笑意,站起身來道:「她真是不中用,連孩子都不會哄。」
但是等視線轉到賈璉身上,立即又冷了下來,「好好回去待著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賈璉低聲說了「是」,等到賈赦走出屋門,這才回去自己院子裡。
一見王熙fèng便搖了搖頭,「父親沒答應。」
二月十九,瑞定的船在揚州碼頭邊上靠岸了。
這次跟上次不一樣,上次就他一船人,有點像是微服的架勢。這次雖然打著看望岳父的名義,但是實則是為了鹽稅之事而來,還帶了四船的侍衛,一下便將碼頭堵結實了。
來接他們兩個的是林安,也算是熟人了。瑞定跟他打過招呼,看見馬車已經等在邊上,又上船去叫黛玉下來。
轉身的時候還在想,岳父大人真不愧是做到了巡鹽禦史,這般裝病還真是像,沒來接他們,連派出來的管家看著都憔悴了。
瑞定拉著黛玉的手走下甲板,林安吩咐車夫將車子再駛近一些,他自己上前跟兩位正式見禮。
「老爺是真的快不好了。」
瑞定一驚,黛玉晃了兩下,臉色變得煞白。
「快去林府」瑞定急道。
一路上,黛玉緊緊抓著瑞定的手,咬著一口銀牙一言不發。
瑞定不說話,只是不住拍拍她手背,以示安慰。
不多時到了林府,瑞定的心裡也越發的不確定了。
林府雖開了中門表示尊重,但是林如海都沒有出現在大門處。按說他是皇子,又是正兒八經的親王,整個天下,排名第三的地位。
如果林如海沒出來迎接他……那他究竟病到了什麼程度,難道連下床都困難了?
黛玉也是想到這一點,幾乎要拉起裙子往裡跑了。
兩人一路到了林如海書房,只見他形容枯瘦,臉上只剩下一層黑黃的幹皮,瑞定兩年前才見過他一面,跟當時比……怕是老了十歲都不止。
見到兩人進來,林如海臉上扯出一個笑容,「王爺,老臣」
話還沒說話,黛玉一聲「父親」,便哭倒在他身前。
第125章
瑞定急忙將黛玉拉了起來。
只是林如海看見黛玉這樣,不免也紅了眼眶,「王爺將你照顧得極好,為父……也能放心了。」
黛玉哭得厲害沒太聽清楚,但是瑞定聽見這明顯有托孤意味的言語急忙咳嗽兩聲,道:「林大人先歇著,我們兩個一身的塵土,先下去梳洗一番再來。」
黛玉被瑞定半抱半拽拖走了,一路上還不住的掙扎,口中不住的叫著父親。
「你這個樣子,可讓林大人怎麼安心」
「安什麼心」黛玉反駁道:「讓他安心的丟下我一個人?」
眼見已經進了屋裡,瑞定將人抱住,道:「你父親久病體弱,情緒本就不能太過激動,就算是為了你父親好,你也不能在他面前太過激動了。」
瑞定勸了好一陣子,黛玉這才漸漸安靜下來,叫了丫鬟去洗漱了。
林如海那邊,等到黛玉跟王爺走了,他紅著眼眶做了一會兒,突然歎了口氣,道:「林安,把我抽屜裡那個小盒子拿來。」
「老爺……」林安一臉的不忍。
「也該給他了,」林如海看看自己骨頭上只剩下一層皮的手,「總算是撐到他來。」
不多時,瑞定跟黛玉兩個洗漱完畢,又換了乾淨衣裳,兩人一起又來了林如海書房。
林如海依舊是那副樣子,而且現在黛玉冷靜下來,安安靜靜在一邊站著,瑞定倒是能全身心的看著林如海。
這麼一看,他心裡是越發的吃驚了。
林如海真的是瘦到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了,眼裡雖然還時不時有精光閃現,但是呼吸又急又短,就像是……
瑞定不敢再往下想了。
「父親,就算是為了女兒,您也要保重身子啊。」黛玉抽泣起來。
這時,下人上了碗白粥進來,只是林如海喝了不過兩三口便搖搖頭讓端下去,瑞定看著是越發的驚心。
林如海坐在榻上,腿上還蓋著薄被,很是憐憫道:「你老父已經年過半百,日子也差不多到了……將你託付給王爺,為父心願已了,再就只剩下一條了……」
黛玉記著方才瑞定的吩咐,只是聽了這話哪裡還忍得住,雖然強忍著沒發出聲音來,但是兩隻手緊緊抓在一起,已經有了紅印子,手背上……還有一滴滴不斷掉落的眼淚。
林如海歎了口氣,「一路舟車勞頓,你本就體弱,先回去歇著吧,我與王爺說說話,一會一起吃個飯。」
黛玉死死咬著下唇,只從唇間的縫隙裡擠出一聲帶著哭音的「嗯」,頭也不抬一下,飛速從屋裡走了出去。
只是剛到院子,便爆發出一聲大哭。
林如海瞬間紅了眼眶,瑞定更是心如刀絞。
「林大人,」瑞定有許多問題,只是想來想去……「您究竟是生了什麼病?」
林如海搖了搖頭,「年紀大了。」只是看瑞定一臉探究,又道:「去年江南水患,到了十一月才將將處理完畢,後來天氣寒冷,許是累得狠了,一場風寒下來,便成了這個樣子。」
林如海歎了口氣,「喝了小半年的藥,不過拖著罷了,能撐一天算一天。」
「大夫怎麼說的?」瑞定又問。
「不過盡人事聽天命罷了。」林如海越發的無奈起來。
「不說這個……」他微微的喘了幾口,到讓瑞定越發的為難了,林如海身子弱成這個樣子……難道還是逃不過一死嗎?
林如海拿起手邊的小盒子,「就是此物。」
小盒子上面一個暗扣,只是林如海按了半天也不見蓋子打開,他苦笑一聲,「還要煩勞王爺了。」
瑞定不動聲色,卻想著要將江南所有的名醫都請來一看。
瑞定從林如海手上接過盒子,打開一看,裡面一本小帳子,他取出東西,又遞還給林如海。
林如海擺了擺手,示意讓瑞定留著。
「一年沒見黛玉,她比去年出門的時候又高了些,人看著也精神了。」林如海聲音裡滿滿的溫情,「早先這門親事,我是……誰料王爺倒是個實誠人,將黛玉照顧得極好,我也能放心。」
瑞定平著臉,很是誠懇道:「她既然跟我拜了堂,便是我唯一的王妃,我自會跟她白頭到老,不離不棄。」
林如海呼吸急促,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兩頰病態的通紅,道:「我這個樣子……時日無多。」說完他下定決心道:「王爺手上拿的,便是皇帝這些年讓我查的結果。」
「江南有人販賣私鹽,」瑞定看著林如海,一字一字道:「我已經知道了,父皇派我來便是為了處理此事。」
林如海大聲說了兩個「好」字,只是他久病,氣血不足,說了這麼寫話已經有些支持不住了,胸口劇烈的起伏了好一陣,又端起旁邊的參茶喝了兩口,這才平復下來。
「若是那上面的東西落實了,江南的鹽稅每年至少能多出四成來。」林如海眼睛看著那小冊子,道:「只是……私鹽這個東西……沒上頭的人護著,下面這些人的手筆也沒有這麼大。」
說到這個瑞定也深有感觸,不由自主跟著點了點頭,只是看著林如海一副要考他的架勢,想了想道:「我來猜一猜。」
瑞定已經不是第一次來江南了,要說江南的富戶他也見了不少,況且又執掌吏部,對官員升遷這一條,甚至好些官員的祖籍都一清二楚,他沉思片刻,道:「甄應嘉,王子騰,薛家賈家怕是也不乾淨,還有李子安,曹燦兩個可能也脫不了干係。」
林如海大笑,「王爺的確猜的**不離十,如此以來,老臣便能放心了。」他看著瑞定手上的冊子,又道:「不過……這東西還有別的用途。」
不等瑞定說話,林如海繼續道:「要是用得好了,京裡不少官員都能為王爺所用。」
林如海眼裡顯出精光來,一動不動看著瑞定。
瑞定大笑,道:「若是這個,林大人倒是不用擔憂了,我臨出京城之時,父皇已經以太子之位許我。」
林如海放鬆下來,笑道:「如此甚好。」然而說完他臉上又顯了擔憂之色,「皇帝那個人……疑心病慎重,若是……王爺還是留著這個,以備不時之需。」
瑞定搖了搖頭,剛想說話便被林如海打斷了,「老臣知道王爺是幾個皇子裡最出類拔萃的一個,不過……皇帝能派您這個時候出宮,難道您就沒有所懷疑?」
懷疑自然是懷疑的,不然就不會留了一半人手在京裡了。
「父皇這時候拍我出京……」瑞定頓了頓,「像是要趁著這個機會封賞其他幾個皇子了。」瑞定眯起眼睛來,「我與太子有死仇,六歲的時候幾乎被他害了性命,跟二哥也有罅隙。」
瑞定笑了笑,「三哥四哥的野心昭然若揭,不管是誰上位,都容不得他們兩個,況且四哥的母妃還是李貴妃,將來總是能生事的。」
「六弟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七弟年紀雖輕,只是生在宮裡就沒什麼單純可人的好孩子。」
瑞定笑了笑,看著林如海,「況且父皇說是父親,其實更是皇帝。」瑞定冷笑一聲,「我接替他的皇位,他心裡必是百味交集,是肯定要給我使些絆子的,這封賞我的其他幾位兄弟,便是第一步了。」
林如海早就知道瑞定劍指大位,只是這般通透,倒是第一次聽說,可是揣摩自己父親的心意,還這般明白,怕是……一點父子之情都沒剩下來了。
林如海道:「王爺明白,倒是我多慮了。」
不過瑞定還是揮了揮手上的冊子,道:「我知道林大人的心意,只是這些人若是不交上去,雖然是為我所用,但是林大人的名聲就要壞了,也許不過幾年,販賣私鹽,截留鹽稅的的罪名便要扣在林大人頭上了。」
「林大人可想過這個後果?」
林如海微微一笑,「我並無子嗣,女兒又已經出嫁,這件事情是斷然宣揚不出去的,再沒什麼顧慮了。」
瑞定上前一步,拱手行禮,「林大人用心待我,我自然也用心待林大人。」
「您放心,不管是現在的王府後院,還是將來的皇宮大內,都只會有黛玉一人。」
林如海眼睛亮起,只是一個好字還沒說話,立即暈了過去。
瑞定一驚,急忙上前掐住他人中,大叫道:「林安快去請大夫」
第126章
好在林如海不過暈了片刻便醒了過來,道:「這兩日是越發的不能動不能說了,倒是不用去請大夫。」
他朝瑞定很是歉意的笑了笑。
瑞定有些心酸,就算是個普通人病到這般田地,也是讓人難過的,更何況這一位還是他的岳父。
「還是再看看吧,就算是為了安黛玉的心,也是要看的。」
林如海歎了口氣,不說話了。
林如海的府邸在揚州城的繁華地方,不多時林安便帶著一個發須皆花白的老頭進來。
老頭看見瑞定一愣,林安剛想介紹,便見瑞定搖了搖頭,道:「先看診。」
林如海自己也是個老頭了,沒什麼好忌諱的,大夫在他床邊坐下,手指往他手腕處一搭,不多時便起身道:「老爺還是以前的毛病,我這便去開方子。」
瑞定站在大夫身後,看見他提筆斟酌很久,似乎又不太習慣身後有人,下筆有些抖。
瑞定對醫理只是略知一二,二十多味的方子下來就認得兩味藥材。
大夫寫完方子,交到林安手上,左右為難的看了許久。
林如海面色憂鬱,道:「直說無妨。」
林家說起來也就林如海一個主人,大夫在揚州城裡幾十年,自然也是知道的,不過頓了頓便道:「林大人這病……」
瑞定不耐煩嗯了一聲,只見大夫一抖,道:「拖過了冬天,按理說是沒什麼大礙了,吃著藥,過了春天興許就能好上一些了。」
瑞定眯了眯眼睛,問道:「方才暈過一次,又是什麼緣故?」
大夫答道:「林大人病了許久,氣血不足,是以不能過於激動。」
瑞定點了點頭,拿了方子看,認識的兩味藥裡,一個是澤瀉,一個是熟地黃,熟地黃倒是味補藥。
他將方子又交還給林安,大夫見沒他什麼事兒了,行了禮便要離開。
瑞定一直在書房陪著林如海,不多時湯藥熬好,氣味很是熏人,林如海咬著牙喝完藥,沒過多久便到了晚飯時間。
瑞定上前將林如海摻了起來,扶著他朝外走。
林安還有些擔心,只是林如海笑道:「能得王爺扶一次,我這也算夠本兒了。」
黛玉已經在桌邊等著了,只是眼眶依舊紅紅的。
現在已經是二月下旬了,江南一帶穿得都是夾襖,只是向瑞定這種年輕力壯的,已經換上了單衣,但是看看林如海,依舊是棉襖子在身上,而且就算是穿了厚厚的一層棉襖子,從側面看過去,依舊只有薄薄一片。
就好像衣服裡什麼都沒有一樣。
黛玉低頭,不想讓父親看見自己傷心。
瑞定扶林如海坐了主位,林如海一開始還想推辭,可是不知道想起什麼來,臉色一黯,便坐下來了。
雖說是一起吃飯,可是林如海面前擺了一碗白粥,看見黛玉和瑞定兩個都看他,林如海笑道:「這些日子胃口不好,喝些白粥養胃。」
黛玉嗯了一聲。
瑞定朝林如海敬了一杯酒,黛玉陪著喝了。
看見林如海這般樣子,沒誰吃得下東西。
黛玉幾乎是一言不發坐在一邊,稍稍抬頭便能看見她兩個紅紅的眼眶一直沒消下去。
林如海不由得歎了口氣,「你這個樣子……」他又轉向王爺,「小女……自小便沒了母親教導,又被我溺愛,不免有些」林如海喘了兩句,「還望王爺看在我的份上,稍加擔待。」
瑞定只覺得身邊的黛玉開始抖了起來,牙齒咬的緊緊的,好像就要忍不住了。
他急忙拉住黛玉的手,死死捏在掌心,笑道:「林大人說笑了,黛玉……很好。」
這一頓飯,吃的誰都不痛快,而且林如海也不能久坐,幾人只喝了幾杯酒,稍稍吃了幾筷子菜,林如海更是皺著眉頭只吃了三勺子粥,之後便散了。
瑞定拉著黛玉的手回了院子,他現在是如願以償住進黛玉在花園子裡的小院子了,可是心裡卻有些生氣。
「你方才……」瑞定拉著黛玉,沉下臉來,「林大人已經病成這個樣子,你……」瑞定又住了嘴,他跟他的皇帝爹是沒什麼父子親情了,可是黛玉跟林如海……
瑞定搖了搖頭,不說話了。
黛玉抬頭飛快的看了他一眼,就想把手從他掌裡抽出來。
瑞定沒留神,黛玉便進了里間。
瑞定一人坐在外面,心不由自主又飄到了林如海身上。
說是風寒,其實就是感冒,但是感冒如何能拖上這麼許久,直接將人熬到油盡燈枯的地步?
如何就能要了命了?
方才他也問了,感冒之後便成了這個樣子,吃了藥也不大管用。
可是能從感冒開始的病症,還能有哪些?一沒轉成肺炎,二沒成心肌炎,連發熱之症也沒有,怎麼就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就算是……瑞定搖了搖頭,哪怕就是生了腫瘤……可是那方子上沒半味治療瘰鬁癰瘍的方子,似乎也不是。
瑞定正想著,聽見內室裡傳來黛玉微微的哭泣聲。
瑞定起身,歎了一聲氣。
早先知道林如海不好了,她便難過一次,後來雖然經他勸過一次,又說是計策,黛玉這才稍稍轉好,但是現在……他看了林如海的樣子都心酸了,更別提從小跟他相依為命的黛玉了。
瑞定去了內室,將黛玉摟在懷裡,只是沒什麼安慰的話。
要說林如海這個樣子,說他會好……瑞定自己都不相信,但是說什麼節哀……更是說不出來。
所以就只能一下下的拍著黛玉的後背。
只是有了人安慰,黛玉哭的越發厲害了。
「父親他……又想這麼丟下我一個人了嗎」黛玉哭訴道,「林家就剩下我一個嗎?」
瑞定剛想勸,但是又覺得不如讓她哭出來也好,只是聽著聽著……他心裡也不大是滋味了。
黛玉的言語裡,竟是對林如海有了幾分埋怨。
「我母親死了,父親便要將我送去外祖母家裡。外祖母家裡那個樣子,父親竟是一點都不知道,只說讓我小心謹慎,孝順外祖母,跟姐妹們好好相處。」
黛玉吸了口氣,道:「父親每年就是將銀子給外祖母,賈家的人對我怎麼樣,他是一點都不在乎嗎?林家在京城也有宅院,他就算托人去打聽一二,也能知道我過得是什麼日子」
「可是我又不能說……」黛玉狠狠在瑞定胸前蹭了眼淚,「我去之前,父親就說我要在賈府一直住到出嫁,又說外祖母來信,說二舅家裡的表哥是」黛玉止了言語,就算是借著酒勁兒,這話也說不出口。
「他又要丟下我不管了。」黛玉最後不住的重複這一句。
「我都知道。」瑞定一聲歎。
借著黛玉這半遮半掩的言語,他也能猜出個大概來。
林如海早先對賈家推崇至極,又跟賈敏兩個夫妻情深,別的……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黛玉一個人去賈府過的什麼日子,又是怎麼跟姐妹還有賈寶玉相處的,他也知道。
每日的冷嘲熱諷,還有暗地裡將她跟薛寶釵作對比,他都知道。
至於子嗣問題……林如海要是真想過繼一個,也不是沒可能的,只是這個……多半還是怕皇帝的忌諱,況且管鹽稅這一條……得了善終的人不到一半。
與其這樣……
瑞定不禁想起來原本的結局。
林家遺留下來巨大的財產被賈家吞了,黛玉一個人死在賈府,沒有一個人替她出頭,這一切背後的誘因,多半還是因為鹽稅。
黛玉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本來就沒吃什麼東西,又將胃裡的東西吐了大半,眼下是徹底沒了力氣,躺在床上很是虛弱。
瑞定心疼極了,親自給她擦臉洗手,又脫了外衫,叫拿了保和丸來吃。
只是這藥剛吃下去,他突然覺得不對了,大夫有問題
林如海吃不下東西,但是那方子裡一味理氣和中的藥都沒有
瑞定眯了眼睛,大夫見他的表情也很是奇怪,像是怕他的樣子。
雖然早上他帶了大批人馬來了揚州城人人皆知,那大夫想必也是知道的,認出了他便是五王爺,因此臉上才會有害怕的表情。
瑞定仔細回想一遍,那大夫見了他先是一愣,後來他看大夫寫方子的時候,大夫還在抖,後來答話的表情也不大對勁。
這麼說吧,如果大夫認出來他了,為什麼不行禮?
如果沒認出來……為什麼又要害怕呢?
瑞定長得一表人才,相貌端正,怎麼看都不是能將人嚇壞的那一欄裡。
「叫林安來」瑞定大聲吩咐道。
「別怕,」瑞定神采奕奕,在黛玉面上親了親,「你父親,怕是被人害了。」
吃不下飯……每日的白粥,就算一開始是真病,後來……他是硬生生被餓成這個樣子的
悠于 2016-1-19 10:35
第127章
第二天一早。
黛玉昨天累極,瑞定起身她不過迷迷糊糊說了兩句,翻個身又睡了。
瑞定便去拜見林如海,道:「林大人,今日風和日麗,不如小婿陪您在院子裡走走?」
林如海見到女兒跟很有前途的女婿,精神的確也好了不少,拉了拉身上的披的袍子,歎道:「煙花三月下揚州,現如今是揚州景色最好的時候了。」
兩人在院子繞了不過半圈,看了發芽的嫩枝,又贊了兩句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林如海便撐不下去了。
瑞定昨天就跟林安商量好了,今天早上的路線又是得了林安指點的,前面不過幾步,便是瑞定帶來的侍衛等人住的院子。
林府裡沒什麼不好的地方,這裡也是一樣,清清靜靜的小院。
「要麼先進去坐上一會?」瑞定提議道。
林如海答應了。
瑞定眼睛一亮,攙著林如海進去廂房。
一開始倒沒什麼不對,可是在瑞定勸他上床的時候,林如海不免生疑,「你這是做什麼。」
瑞定一臉愁苦,欲言又止道:「林大人,小婿總是不放心的,又去叫了大夫……」
林如海歎了口氣,「唉……早先與我看診的大夫……姓段,祖上也出過御醫,又是揚州城裡最好的大夫,又與我林家世代相交……」
「小婿明白您的苦心,」瑞定急忙將人打斷,「因此才使計讓您到了此處,裝作小婿幕僚,不叫人知道您的身份便是。」
林如海還想推辭,又想說他這病是治不好了,可是一來瑞定力氣極大,根本掙脫不開,二來……
瑞定的那張臉,一旦做出悲痛欲絕的表情,還真沒什麼人能抗拒得了。
瑞定紅著眼眶看了林如海一眼,「就算您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黛玉想想,他日一旦……黛玉一個能依靠的人都沒有,您真的放心嗎?還有這江南鹽稅,您辛辛苦苦幾年時間,才查了個透徹,若是就這麼放手,將來難免反復。」
瑞定絞盡腦汁,把跟林如海相關的一系列事件都說了個遍,也不知道究竟是那句話打動了林如海,又或者其實是因為林如海真的是只剩下一把骨頭,一點力氣都不剩下了。
總之就這麼被他半拉半拽上了床。
瑞定剛將帳子放下一半,便見林安帶了人進來,同時小聲吩咐道:「裡面的是王爺的幕僚,王爺對他很是看重,只是從上了船開始便頭暈不已,這一個月都沒吃下什麼東西,你好好看,銀子是少不了你的。」
林如海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趁著簾子放下的那一瞬間,狠狠瞪了林安一眼,心想:你個吃裡扒外的
這一位大夫也算是揚州城裡有名望的,只是沒早先給林如海看病的那個段秋容有名,早上看見林家的人到了他的藥鋪,還覺得不大對,只是聽說是給王爺的幕僚看病,這才回過神來。
一進屋便看見床邊站著個青年才俊,不用說便是王爺了,他急忙上前行禮,林安道:「回王爺,這一位便是安濟堂的單大夫。」
瑞定嗯了一聲,將床讓開半個,很是傲慢道:「既然是林管家請來的人,本王自是放心的,你這便號脈。」
單大夫雖然有點好奇為什麼男子看診還要蒙著臉,只是看帳子裡伸出來的一看便是老人家的手,倒也沒什麼疑心了,他上前坐在擺好的杌子上,靜靜的號起脈來。
瑞定雖表面上鎮定,但是心裡不免還是起了幾分忐忑。
這般行事,一來是不叫外人知道林如海的身份,二來……便是那個念頭雖然他自己覺得至少有八分可能,只是現在卻不好說破,萬一……萬一真是林如海得了什麼絕症,他這般猜測,這般行事,簡直就是給人心上插刀子了。
先給希望,然後吹破。
單大夫起身,又行一禮道:「這位老先生怕是不止耗了兩月。」
瑞定聽見這話,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連一邊的林安都開始笑了。
大夫第一句話說是耗了兩個月,這證明什麼?他根本就不是不治之症。
「您請繼續。」
「依小民之見,老先生怕是茹素太久傷了身,又餓了許久傷了胃,」大夫皺了皺眉頭,「似乎又吃了許多寒涼之物。」
瑞定現在是一點不著急了,耐著性子聽他繼續下去。
此時,躺在帳子裡的林如海心中更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到了現在,他還有什麼明白的,一定是王爺看出什麼破綻來……可是那段秋容為何要他的性命呢?
從去年年底開始,為了不引人懷疑,生生一點點拖到現在,病情時好時壞,不過總體來說……林如海看了看自己一點肉都沒了的手,若是王爺不來,他還能撐多久?
興許也就是一個月了。
正當林如海在想段秋容背後的人是誰的時候,那邊單大夫已經在囑咐怎麼吃藥了,「這是飯前的方子,用來開胃的,還有飯後的消食方子。另外每天出來多走走,胃口自然開了。」
瑞定將兩張方子拿在手裡,笑眯眯的看了林安一眼,林安正要帶他出去,突然聽見瑞定道:「且慢。」
「王妃一路舟車勞頓,這兩日精神略有不濟,也請大夫給號個脈。」
瑞定將方子交給林安,又帶著單大夫往內院去了。
林安將帳子掀開,看見林如海已經坐起身來正在發呆,看見他一晃,歎息道:「真是沒想到……」
沒想到的事情還很多。
比方瑞定回去臥室,黛玉還沒起來。
他坐在床邊看著黛玉依舊昏昏沉沉的樣子,輕輕摸了摸她的臉,笑道:「看你以後還喝不喝那麼多酒了。」
瑞定將黛玉翻過來擺好姿勢,又從帳子外面掏出一隻手來,這才叫人將單大夫請了進來。
瑞定就在床邊坐著,道:「號脈。」
方才給幕僚診脈,單大夫還敢抬頭,只是聽說裡面這個是王妃,就算知道王妃是以前的林姑娘,他也是一點不搞造次,看著地上的花紋就走過去了。
只是四指往手腕上一搭,便聽見瑞定咳嗽了一聲,單大夫越發的緊張了。
三五息過後,單大夫皺了眉頭,小心翼翼看了瑞定一眼,道:「還得號另一隻手。」
瑞定眼睛一瞪,「你先出去。」
單大夫也給大戶人家的內眷們看過病,自然是知道規矩的,當下便跟著異雀去了外間等候。
瑞定掀了簾子進去,看見黛玉已經清醒了,有氣無力的看著他,道:「我這是怎麼了?」
瑞定笑了笑,湊過去親了一口才道:「你昨天晚上喝多了,抱著我哭來哭去的。」
黛玉晃了晃頭,似乎還有點暈,瑞定雙臂環住她背,「抱著我脖子,我抱你換一邊躺著,給大夫號脈。」
黛玉嗯了一聲,又閉了眼睛,隨便瑞定折騰了。
不多時大夫進來,又號了一遍,這才站起身來,笑道:「恭喜王爺,王妃有孕了」
「啊」夫妻兩個異口同聲道。
瑞定立即就握住黛玉伸在外面的那只手了。
大夫笑眯眯的,「王妃的胎像極好,看脈象是兩月左右。」單大夫擼了擼鬍子,又道:「兩個月的脈象就這般強勁,多半是個男孩子了。」
又是一聲「啊」這次只有黛玉一個出聲了,「我昨夜飲了酒,可有什麼妨礙?」
大夫搖了搖頭,道:「像是王妃酒量尚淺,從脈象上倒是看不出來,不過還是要少飲為妙。」
瑞定捏著黛玉的手,只說了一個字,「賞」
只是黛玉還有些不放心,若是兩個月……那是還在京裡的時候就懷上了,她跟瑞定在船上的那一個月,可沒……
「可要喝些湯藥?」黛玉拐彎抹角的問了一句。
大夫見瑞定表情一點沒變,一點不在乎王妃在他前面開口,又想起早先那個名滿揚州城的黃金頭冠,知道王妃很是受寵,便很有耐心將前面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王妃不用擔心,您胎像極強,是不用喝藥的。」只是他看見從隔間轉出來的丫鬟,用雙手捧著的銀錁子,其實已經不能叫銀錁子了,那就是個元寶啊。
於是單大夫又投其所好加了幾句。
「是藥三分毒,王妃若是還覺得酒氣上揚,不妨多喝些蜂蜜水,出去吹吹風便能好些。」單大夫又轉向瑞定,笑道:「王妃早年也是江南人士,小民也略知一二,王妃現如今年紀還輕,頭一次有身孕不免情緒不穩,還請王爺多多體諒。」
瑞定笑了兩聲,食指在黛玉掌心裡撓來撓去。
「單大夫真是個福星。」瑞定歎了一句,「我們還要在江南盤算數日,還請單大夫多加關照了。」
單大夫忙說不敢,跟著瑞定出了臥室,又說王妃倒是沒什麼大礙,就是那位幕僚,這一陣子他三日來看一次診。
「你有幾成把握能治好他?」瑞定問。
單大夫笑了笑,「本就沒什麼病,好好調養便是,回頭小民開兩個食療的方子,慢慢吃著便是。」
「好」瑞定道:「等本王離開江南之日,親自去給你的安濟堂題字」
單大夫欣喜若狂,急忙跪下去磕了三個頭。
第128章
對林家來說,這一天都是好消息。
老爺不用死了,嫁出去的姑娘有了身孕,還能有什麼比這個更舒坦嗎?
瑞定回到屋裡,黛玉正靠在床上,還維持著早先瑞定出去時候的姿勢,似乎是在發呆。
瑞定在她身邊坐下,將黛玉抱進懷裡,調笑道:「有了孩子,這次可不用擔心了。」
黛玉緊緊抱著瑞定,輕輕嗯了一聲。
「你父親也沒事兒了。」瑞定拍著她的背,「你歇好了便快點起身,這一大家子都等著你照看呢。你父親舊病初愈,你又有了孩子,你相公身強體壯,一家三個主子吃的東西都不一樣。」
黛玉笑出聲來,「放心吧王爺,保管讓你滿意。」
瑞定又拍了拍,道:「我去看看林大人,你再躺躺便起來?」
黛玉含笑點了點頭,「不用操心我,我現在……好極了。」
瑞定從黛玉屋裡出來,又轉去林如海書房。
林如海精神雖好了,又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回事,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不過畢竟精神不能當體力用,他現在正靠在榻上,一邊笑一邊喘氣。
看見瑞定進來,林如海道:「這次多虧王爺。」
「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黛玉又有了身孕,林大人何須客氣。」瑞定看見林如海臉上驚喜的表情,又將方才大夫說的話重複一遍。
林如海又道謝。
瑞定道:「林大人,段大夫是受了何人指使……您心中可有了主意?」
「他日常看診的,也都是些江南的達官貴人。」林如海了然一笑,「不過想來能說動他的,想必也是那本小冊子上的人。」
瑞定點頭,道:「去歲江南水患,父皇派了王子騰來江南,他回去便上了密折彈劾林大人。」
林如海眼睛一瞪,「王家是參與此事裡得益最多的一家。」
瑞定點頭,還想說什麼,只是看林如海說了這許久的話,著實精神不濟了,便道:「您先歇著,等身子好些了我們再說,橫豎我還要在江南待上數月,不將他們都折騰散了,我是不會回京城的。」
林如海答應了,瑞定想了想又道:「不過……林大人還是繼續裝病的好,我們還是使個計策迷惑他們。」
「你下去安排便是,有事吩咐林安,我已經跟他交待過了。」
瑞定等到丫鬟伺候林如海躺下,這才離開。
單大夫開的方子很是管用,不過三天下去,林如海臉上就好像長肉了,黛玉也精神許多,林家的下人本就是她使喚慣了的,現如今又被她接手,雙方適應的都很好。
況且黛玉現如今頭上還頂著個親王妃的頭銜,下人們更是盡心盡力了。
瑞定跟林安商量好了,這兩日派人出去大舉採購野山參,又稍稍透漏一些比方林如海兩日便能暈上一回,怕是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只能用野山參掉命了。
再一聯想瑞定這個時候來……況且京裡也有風聲傳來,這就是來給林家處理後事的。
這天,瑞定在林如海書房,兩人一邊看著帳本,一邊商量這事兒該怎麼辦。
按照林如海這些年的調查,這事兒說起來一共有五家大頭參加,李曹薛王,還有甄家,而且分工各有不同。
「王子騰提供庇佑,李家曹家主要是跑腿的,私鹽多半都存在甄家,至於薛家……借著皇商的名義,將私鹽運到各地。」
「這麼一看,曹李兩家倒是不足為懼。」瑞定道:「我們得從王甄薛三家入手,只要牽扯一家進來,後面幾個為了脫罪,肯定會做出些露馬腳的事情。」
林如海點頭,「只是都不好辦。王家……王子騰還在京裡,甄家……找不到證據,至於薛家……幾乎已經被王家架空了,這些年的關係人脈都到了王家人手裡。」
瑞定一笑,「我倒是有個主意。」
林如海表示願聽其詳。
「王家暫且不提,薛家……當年馮淵的案子,也能拿來再用一用。只要尋個由頭將人抓起來,還怕問不出來東西?」
這事兒林如海也有耳聞,皺了皺眉頭又道:「只是此計不傷筋不動骨。那甄家呢?」
瑞定道:「甄家……就更方便了,他們能把私鹽藏在哪裡?無非就是父皇的行宮,你們不好進去,我可是能進去的。」
林如海擼著鬍子笑了笑,瑞定又道:「更何況……我還有另一手。」
吳家有江南最大的米鋪,在賣給甄家,或者是李家曹家的米里藏上鹽,一點都不困難。
當下兩人分頭行事,一邊去派人找馮淵的舊僕,一邊瑞定又去聯繫吳家的米鋪,打算一起動手,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京城裡。
這天早朝,皇帝頒佈的旨意讓整個朝廷都起了軒然大波。
皇帝給皇子們封賞,幾乎將私庫三分之一的東西賞了出去,可是漏掉了兩個人。
太子跟瑞定。
這是什麼意思?
給皇子們封賞,一向都是皇帝退位之前要做的事情,可是現在繞過去兩個人……這兩個人裡面有一個是未來的國君。
呵呵,肯定不會是太子了。
太子當朝就變了臉色。,特別是那些大臣們隱晦的同情和嘲諷,讓他的臉是紅了又白,精彩無比。
不僅僅是他,朝廷上絕大多數人都變了臉色。
消息傳到後宮,又夏當即便跪下跟吳妃磕頭了,「恭喜娘娘,賀喜娘娘王爺出息了,娘娘的……指日可待」
吳妃狂喜,笑的嘴都合不攏了。
她掐著自己手儘量讓自己能顯得平靜一些,只是不怎麼管用罷了。
「姐姐。」虞嬪扶著腰進來了,「恭喜姐姐,我就說我的眼光是最好的,當初一見就覺得姐姐面善,現在……您可是要當上太后的了。」後面那句話是貼著吳妃耳邊說的。
吳妃原本平靜下來的臉立即繃不住了。
「慎言。」吳妃原想用嚴肅正經中略帶訓斥的語氣說,可是說出來滿滿的都是笑意。
「在我面前,您就好好笑吧。」虞嬪笑道:「只別在皇后跟陛下面前露了馬腳便是。」
吳妃立即不裝了,她拉著虞嬪的手,「好妹妹,你幫了我們良多,將來瑞定……必定不會虧待你的。」
虞嬪笑道:「那我可就說了,若是我肚裡這個是個兒子,將來放我出宮跟兒子住便是,若還是個女兒……」
「那自然是要風光大嫁」吳妃接道,兩人一起笑了起來。
虞嬪又道:「這兩日皇后跟太子兩個必定要多事了,我們沒事兒就別出去,在屋裡裝裝病也挺好的。」
吳妃點頭,「正有此意。」
如同他們所料,後宮裡有兒子的,宮裡不知道摔碎了多少瓷器,剪爛了多少手帕。
皇后宮裡更是如此,她狠狠的摔著茶杯等物,又氣不過去剪只有皇后才能穿的fèng袍,「憑什麼她想跟我同起同坐」
皇后暴怒,不過她的兒子比她更加的過分,直接就將宮裡貼身伺候的小太監打死了一個。
「你想廢了我沒那麼容易」太子咬牙切齒道:「只要你現在死了,我還是太子,繼位的依舊是我」
一時間宮裡有了幾分血雨腥風的味道,人人自危,都裝起病來不出門了。
這時,王子騰也覺得不太對了,皇帝並沒有給他派遣差事,非但如此,他從進京以後便一直賦閑在家,除了一個空頭爵位,什麼都沒得。
不對,王子騰搖頭,非常的不對。
他急忙叫來了自己的幕僚風先生。
「陛下此舉……繼位的怕是五王爺了。」
風先生緩緩點頭,「我也是這麼看。皇帝繞開了五王爺,現如今就看皇帝什麼時候廢太子了。」
「可是……」王子騰猶豫,「我參了林如海一本,又說那些銀子進了他府上,就選他現在不知道,將來……五王爺一旦登基,這就瞞不住了。得想個什麼計策。」
風先生道:「大人,話雖如此,可是陛下一日沒詔書下來,事情就還有轉機,況且您想想,陛下此舉……將五王爺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如果不是太子真的無能,五王爺又深得人心,我都要懷疑皇帝是要借刀殺人了。」
王子騰眼睛一亮,「不錯現在剩下幾個皇子,包括太子都恨五王爺恨得牙癢癢,只要我們……」王子騰搖了搖頭,「陛下精明了一輩子,現在老了老了,卻糊塗了。想來他不過是對太子有所愧疚,只是這種事情,哪裡是能心軟的。」
風先生道:「五王爺離京城還有千里之隔,就算趕回來,快馬也得七天,事情還有轉機,關鍵看大人要投在誰身上。」
王子騰沉思,「先生覺得誰最好?」
風先生道:「太子不行。」
王子騰點頭,接道:「二王爺被皇帝當眾訓斥過,況且他對朝政幾乎一竅不通,他也不行。」
風先生臉上的笑容擴大了,「三四兩位王爺雖然對大位也有所期盼,然而他們已經經營多年,大人現在去,怕是沒什麼位置了。」
「那便只有老六和老七了。」
這兩個人裡面選哪一個,不言而喻。
迎春剛剛生下了老六的庶長子。
賈家再怎麼無能,國公爺也是武將出身,手裡掌握著一大批當年國公爺留下的關係,這些人……不少還在帶兵。
過了兩天,賈璉求見賈赦,道:「父親,已經快到年中了,兒子想著好幾年沒出過門了,不如去巡查榮國府的祖產。」
第129章
賈赦放下手裡茶杯,掃了站在身前的兒子一眼,語氣還算和藹,「巡查家業?家業都讓二房差不多敗光了,你有什麼可巡查的?」
「還有金陵的祖產。」賈璉笑道:「祖產可是歸在我們大房名下的。去年水患,想必今年那邊的日子也不好過,兒子代父親去看看,若是真的收成不好,也可免些租金,以示父親憐憫之心。」
賈赦冷哼了一聲,「你父親我可沒什麼憐憫之心。」他站起身來,圍著賈璉走了一圈,「你想去金陵?我勸你早點打消這個主意。五王爺陪著一起去的,那是連對上太子都吃不了虧的主兒,就你這……骨頭渣子都留不下來。」
「兒子惶恐,的確是想去巡視祖產的。」賈璉縮了縮,越發堅定道:「況且若是能幫上些忙,對榮國府也是好事一樁。」
賈赦眯著眼睛,賈璉是不知道他私底下跟五王爺有點什麼的,不僅是他不知道,榮國府裡每一個人知道。
只是不管是老太太還是二房,都認為自己是跟上頭什麼人有些交情,不然就不會從「不孝」這個重罪裡脫身了。
賈赦笑了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你去一趟江南,來來回回也得兩三千兩銀子,江南剩下那點田地,一年出產也不過是這個數。你老老實實在家裡待著」
賈赦聲音嚴厲許多,「別總想往二房跑還有你屋裡頭那個,都嫁進榮國府了,整日的跟娘家來往算密切怎麼回事不行就抱著孩子回去我也不稀罕」
賈璉出了正屋,不由得歎了口氣,馬上四月了,若是還出不去……
轉眼瑞定在江南已經住了一個多月。
林如海身上長了肉,看著也精神了許多。還有黛玉,瑞定每天晚上摸著她已經微微凸起的小腹,想著這裡面是他兒子,無比的滿足。
這天,皇帝封賞幾位元皇子的消息傳到了林府,隨之而來的,還有海忠的一句話,只有四個字。
「恭喜殿下。」
瑞定眼睛一亮,如此看來這皇位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只是看看他父皇的舉措……瑞定不由得歎了口氣,隨即而來的便是心焦,父皇這般行事,難道是覺得自己命太長?
瑞定想去找林如海,比方提前他們的計畫,一旦此間事了,他要儘早回去京城。
正這麼一想,便見林安來找他,「王爺,老爺請您去說話。」
到了林如海書房,只見林如海一臉擔憂,道:「今日京裡來了消息。陛下封賞幾位王子……單單繞過了你同太子。」
瑞定在林如海身邊坐下,點頭道:「我已知曉此事,林大人怎麼看?」
林如海道:「我與陛下……陛下是個多疑的人。他這番行事……」林如海搖了搖頭,「我雖已多年不在京城,但是也聽聞京中諸事,太子不像是有德之君,皇位八成是落不到他頭上的。」
林如海看著瑞定不驕不躁,心裡暗暗點頭,繼續道。
「只是陛下這般行事……」林如海定睛直視瑞定,「卻是將你放在了眾目睽睽之下。如果陛下不是真的有心立你為太子,怕是要害你了。」
「我來正是為了此事。」瑞定道:「我在禦書房的耳目已經傳了消息過來,此事該是真的。只是這樣一來……我們得儘早動手了,我要儘快趕回京城,以免夜長夢多。」
林如海點頭,道:「馮淵的家人已經找到了,是從小伺候馮淵的老僕,心裡一直存了要提馮淵伸冤的心。」
瑞定道:「馮淵可以第一批動手,這樣就算我們拿了薛家,他們也不會起了警惕之心。到時候假託薛家之人泄了底,也就順理成章了。」
「那便是這兩日了。」
瑞定臉上露出一個略顯算計人的笑容,道:「改日不如撞日,我這便上街去買些筆墨等物。」
兩人對視一笑,瑞定帶著順和還有四個侍衛出門了。
從林家大門裡出來的,又是這般的人中龍fèng,瑞定的身份昭然若揭,他故意一路慢悠悠的朝書院街上走,才過了兩個路口,便有個衣衫襤褸,頭髮花白,彎腰駝背的老頭撲倒在了他面前。
「求王爺做主我家小主人被人謀害了性命,如今三五年過去,兇手仍舊逍遙法外,求王爺懲治兇手」
瑞定故作驚訝狀,退後一步道:「老人家站起來說話。」
周圍人群中已經有了竊竊私語的聲音,畢竟當年這事兒鬧得挺大,薛家又是金陵一霸,馮家一直求助無門,後來馮家人拿了銀子,也就只有位數不多的這一兩個人還在堅持了。
老頭不住的磕頭,瑞定眼色一使,身後兩個侍衛上前將老頭攙了起來。
「你家小主人姓甚名誰?又是被誰害了性命?」
「我家小主人乃是金陵人士,姓馮名淵,我要告的,是紫薇舍人薛公之後,薛蟠」
瑞定眉頭一皺,故意又等了一會,這才道:「老人家隨我過來。」
所以東西沒買成,兩人又回了林如海的宅院。
這老頭不過是個幌子,但是瑞定也知道這事兒是真的冤枉,當下姿態做了十足,又差人去應天府去要當年的卷宗。
要說這應天府尹,也是個耳熟能詳的熟人,賈雨村。
揚州離應天府不過百餘裡地,當天消息就傳了過去,況且瑞定為了給他加壓,還派的是太監。
賈雨村立即慌神了。
「公公,這……」這事兒不好辦了,賈雨村出了一頭的汗,當年的案子是怎麼結的?
找的理由是兩人是夙怨,今薛蟠又被馮淵冤魂索命致死,除了重重罰了拐子,就這麼了結算完事。
這個理由……當年沒人追查還好說,一旦有人追查,這理由著實站不住腳,況且賈雨村也從來沒想到這案子還能有人追查。
王子騰是什麼官兒,賈家又是什麼身份地位,哪知道就這麼不經事兒了呢。
賈雨村抹了抹汗,道:「這……王爺他,下官……」賈雨村支吾了好久,才道:「若是王爺在刑部倒還好說,可是王爺現如今是吏部管理……」
順和冷笑了一聲。
賈雨村越發的心驚,光顧著搪塞過去,光想著王家賈家。王爺的確不是刑部的,這事兒他管不著,但是王爺是吏部的……管不著案子,但是能管到他的升遷啊
況且京裡的消息……王爺一旦回了京城……
賈雨村當機立斷,道:「此事……下官與公公同去揚州,當面跟王爺解釋」
順和點了點頭,去客房休息了。
賈雨村安排好了事情,打算第二天一早便啟程去揚州。
只是瑞定卻沒那個功夫等他,當年下午,順和還在去應天府路上的時候,他便差人將薛家幾個主事的人抓了起來。
地方,自然是借用林如海的巡鹽禦史衙門了。
第二天一早,瑞定又帶著巡鹽禦史衙門的人先去了李家,又讓人將曹家團團圍了起來。
「王爺,這是何意啊。」李家的大管家急的一頭是汗,又差人去叫大老爺。
瑞定著急回京城,也不願與他多說,道:「本王接了現報,說你們家裡販賣私鹽,特來查一查。」
李家的大老爺腰帶都還是斜的,就這麼一路跑了過來,「王爺,這都是誤會啊小民一家子奉公守法,販賣私鹽……那是要殺頭的重罪,萬萬不敢」
瑞定早就安排好了人手,當下冷冷哼了一聲,「搜」
不多時,便見瑞定帶來的侍衛前來回報,「王爺,找到了」
瑞定掃了李老爺一眼,只見他雖然眼神閃爍,卻還是故作鎮定,「隨本王去看一看?」
兩人到了廚房,倉庫裡早上剛拉進來的大米,足足兩百石。
其中一個袋子已經被侍衛劃開,外面一層是大米不假,只是裡面還有個稍小一層的口袋,裡面都是白花花的精鹽。
瑞定臉色變了,李老爺的臉色更是難看。
「興許是裝錯了?」
瑞定冷笑了一聲,「再劃開一個」
只見丁義像是隨手一扒拉,又從裡面拖出來一個口袋,瑞定看見口袋腳上有早先做好的記號,放下心來。
這裡面依舊是一層米,下面全是鹽。
「還要再劃嗎?」
「王爺這是栽贓嫁禍啊這大米是才從吳記米鋪拉回來的」
瑞定不理他,冷笑一聲,「兩百石的精鹽,你們家裡就算連丫鬟帶小廝有三百口人,這輩子也吃不完這麼多的鹽況且你從哪裡能搞來這麼多的鹽?吳記米鋪?他們根本就做不了精鹽生意。」
「帶走」
將李家男丁悉數抓了起來,瑞定又去曹家如法炮製一通,等到中午吃飯的時候,這兩家已經大亂了。
瑞定跟林如海面對面坐著吃飯,笑道:「誰能想到這鹽是從禦史衙門裡出來的呢?」
兩人吃完飯,瑞定去安排侍衛。為避免夜長夢多,他打算夜裡就出發,儘早控制住甄應嘉。
只是飯還沒吃完,便聽見下人回報,賈雨村來了。
瑞定眉毛一挑,讓現在應該已經起不來床的林如海回去了,他這才去了大堂。
「下官叩見王爺。」
要說賈雨村這個人,長得真是不錯,一臉正氣不說,身材也很是魁梧,看著就很是正直。
「揚州城並不在應天府管轄之所,你來此處……」瑞定語氣裡有了幾分威脅。
賈雨村剛站起來,聽見這話又跪下來了,他道:「王爺明鑒,薛蟠此事關係重大,下官不放心,這才親自來了。」
瑞定哦了一聲,道:「不過是個兩家爭一女,又打死人的案子,依本王看倒是簡單的很,如何能說得上是重大二字?」
賈雨村還有點猶豫,雖然已經決定保命要緊,但是卻不知道該說到哪一步,況且賈家和王家兩個……萬一……還能給自己留個後路。
「回稟王爺,那薛蟠的確是已經死了。」
「胡扯若是他死了,本王在京裡見的是鬼不成?」
悠于 2016-1-19 10:35
第130章
賈雨村一抖,想起來這位王爺新娶的王妃。
早年當過他的學生,雖是林大人的獨生女兒,但是……賈府也是她的外祖母家裡,當年去京城的時候便是他送的。
這麼一來見過薛蟠也就不足為奇了。
只是賈雨村心裡不由得又暗暗罵了兩句薛蟠不知好歹。
早先他雖給王子騰去了信,說令甥事已了,不過跟薛蟠倒是實打實的說了,案子判的是他已死,就算去了京城也要小心謹慎行事。
哼,賈雨村心裡冷笑一聲,只是眼前卻沒什麼功夫讓他埋怨薛蟠了。
「王爺……」賈雨村這一聲叫得悲悲切切,他也想拉拉王妃的關係,不過更多的還是在盤算。
他是個會審時度勢的人,特別是起複之後,幾乎將所有心思都放在了鑽營上,這一次……究竟是靠著王爺還是繼續幫王家還有賈家擦屁股呢?
賈家已經算是落敗了,現如今能維持著體面靠的也就是大房的爵位,還有家裡的兩位王家嫁出去的女兒,況且大房跟二房不和。
但是這位王爺,說是將來能繼承大統也是有可能的,況且他也聽說了,李家和曹家的男丁已經全部下了大獄了。
「王爺」賈雨村打定主意,聲音堅定了許多,「這案子……金陵城內人人都知護官符,要在這地方做官,賈史王薛四家。」
賈雨村一邊說著,一邊打量瑞定的臉色。
瑞定冷冷哼了一聲。
賈雨村急忙解釋道:「自然是無稽之談。」
「我問你,當初那案子是怎麼結的,你只管拿卷宗來,本王要看。」
瑞定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加上自帶的天家光環,賈雨村心裡是顫了又顫,真要讓王爺看了卷宗,那種判案子的方式,他還能落了好?
賈雨村跪在地上,「王爺明鑒。事到如今,臣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當年這案子,事主薛蟠是王子騰王大人的外甥,又有榮國公賈家一家的關係,因此……這案子便這麼瞭解了。」賈雨村腦子轉的飛快,這還不能讓他脫罪。
「王爺,當年臣便覺得不妥,因此結案時找的理由是薛蟠與馮淵乃是夙怨,薛蟠又被馮淵的冤魂索命致死。」賈雨村見瑞定臉色稍晴,便按照這個思路說下去了,「這個理由是經不起推敲的。臣只盼著將來有朝一日,等到王大人辭官回家,臣便能替馮淵洗刷冤屈。」
要不是知道這裡面的內情,瑞定覺得自己都要被賈雨村騙了,「果真如此?」他冷笑著問了一句。
賈雨村將卷宗呈上,又說了這兩家爭的女兒是當年自己恩人之女,「臣將事情查得清清楚楚,可是迫于王大人的威脅,無奈之下只能這般了結。」
賈雨村說到動情處不免落了眼淚,面色悲切,只是心裡想的卻不是當年的恩人,而是當年的落魄日子。
瑞定見他眼神裡時而閃現的精光,便知道他言不由衷了,只是衷不衷的,跟他卻沒什麼關係。
「你倒是個有深謀遠慮的。」瑞定歎了口氣,「當年王子騰或者賈家可有書信於你?」
賈雨村搖了搖頭,這事當年要不是那個門子……只是話卻不能這麼說,「王大人和賈家都是只派了門人來說,一點證據都沒留下來。」
「這便不好辦了,」瑞定故作猶豫,「案子是你結的,查也只能查到你頭上,一點證據也沒有……只能將你當主事辦了。」
瑞定沉思,「我想想,吏部裡對這種案子……怕是你這次罷了官,再沒的起複了。」
賈雨村一哆嗦,幾乎都要癱在地上了,「王爺臣願意指認王子騰,當年……」賈雨村搖了搖下唇,「他為非作歹的事情可不止這麼一件就算這件事情沒證據,其他的……臣有」
瑞定臉上浮現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道:「起來說話,跪在地上如何說的清楚。」
這一說,便直接說到了天黑,瑞定歎了口氣,簾子後面轉出個人來,手上拿著幾十張寫得滿滿當當的宣紙,賈雨村一看便又要軟了腿腳,只是現在卻沒什麼後路了。
他也不用瑞定說,上前將手印一一按了上去。
瑞定點頭,道:「我也不留你了,你私自離開衙門……若是連夜回去,倒也不算晚。」
賈雨村臉上的驚喜顯而易見。
「只是等我回京,是要帶你一起去的。」
「臣……」賈雨村低下頭,「聽王爺的。」
瑞定起身拍了拍他肩膀以示鼓勵,「你倒也不用太擔心。」
送走賈雨村,天已經全黑,林如海還在養身子的階段,早早便睡下。
瑞定回房,看見黛玉準備了酒菜,正等他吃飯。
瑞定的聲音立即放軟了,「怎麼不先吃?你現在有了身孕,經不得餓。」他坐在黛玉身邊,摸了摸黛玉的臉,又去摸她肚子。
「我兒子餓不得,我家王妃就更餓不得了。」
「哪兒就像王爺說得那麼慘了。」黛玉笑道:「我下午才喝了湯,方才又吃了點心。」她看著瑞定,將手放在瑞定方才摸過的肚子上,「這一頓飯總要跟王爺一起吃的。」
瑞定回去洗漱,又換了常服,心裡惦記著黛玉,動作很是迅速的坐回了桌前。
兩人吃完一頓其樂融融的晚飯,黛玉去休息,瑞定又去書房琢磨這件事情了。
做戲就得來全套,雖說消息的來源不那麼正經,不過該做的一點都不能落下。
先從李家曹家牽扯出來賈雨村和薛蟠等人,再從這些人口裡問出來甄家,最後再將王家一舉拿下,瑞定回憶了整個這一遍路程,覺得沒什麼問題。
至於會不會讓王子騰打草驚蛇,他手上的證據本來就不多,將王子騰一舉扳倒還有些難度,不驚一驚他,哪兒來的證據呢。
第二天一早,瑞定便差人去封了薛家的老鋪子,又讓人拿了薛家剩餘的幾個老僕人和留守的管家前來。
薛家剩下的都不是能主事的人,對上瑞定除了老淚縱橫再沒第二條路,瑞定也不多說什麼,直接都將人關在牢裡作罷,反正主要目標不是薛家,況且薛蟠還在京城,回去了再說。
瑞定算著日子,又過了三天,覺得差不多該問出話來了,便又帶人去了甄家。
「本王這次來江南,你怎麼不請本王去行宮裡住一住了?」瑞定一見甄應嘉,便跟他笑道,似乎是在打趣,但是甄應嘉的臉色變了。
他小心翼翼答道:「王爺說笑了,您這次來……是為了林家的事情。況且這行宮又是給陛下準備的,雖然……還是得有陛下的明旨的。」
瑞定不鹹不淡笑了笑,小聲道:「你為什麼不讓本王進去,本王跟你都心知肚明。」說完又加大了聲音:「陛下有口諭,你想好了,真的要攔本王?」
甄應嘉一臉的緊張,猶豫片刻之後道:「王爺請」
瑞定一笑,只是看甄應嘉臉上表情不對,嘴角不住的抽動,倒不像是緊張,反而……方才那緊張的神態動作像是裝出來的。
瑞定皺了皺眉頭,大步進了行宮。
行宮也不是第一次來了,當下一隊侍衛各自分散開去搜查了,瑞定跟甄應嘉坐在偏廳裡,一人手上捧著個茶杯。
「王爺來江南不過兩月,抄了李家曹家,連甄家幾個伺候了幾代主子的老僕人都抓了起來,王爺……」甄應嘉搖了搖頭,「王爺此番動作好大。」
瑞定笑了笑,「甄家三個女兒,一個入了國公府,一個入了郡王府,還有一個在太子府上,萬一……甄大人是幫著哪個女婿呢?」
甄應嘉頓了頓,這才笑道:「都是一家人,沒什麼幫不幫的。」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有侍衛頭領回來。
只是連著進來好幾個人,都是沖瑞定搖頭。
什麼都沒搜到?瑞定有點不大相信了。
他看了一眼甄應嘉,只見他臉上十拿九穩的笑容,道:「王爺可要親自去看一看?」
瑞定哼了一聲,「揚州風光秀麗,此處又是父皇行宮,自然是要好好鑒賞一番的。」
花園子裡,屋子裡一間間過去,一直搜到日落西山,依舊是一無所獲,瑞定笑道:「今日便到這裡吧,改日本王再來。」
只是出了行宮,瑞定臉上的笑容便一點兒不剩了。
難道林如海查錯了?
按照他的消息,甄應嘉將私鹽藏在了行宮裡,這才躲過了多年的盤查,瑞定也跟林如海深入的聊過,證據確鑿。
只要能搜出鹽來,這罪名就逃不掉了。
而且林如海一直安排人手守著甄家,本家和行宮進出的東西都查的清清楚楚,裡面的確沒有私鹽。
瑞定搖了搖頭,甄家跟李家曹家不一樣。那兩個是小頭,沒什麼背景,不過三五袋子鹽就能將他們絆倒。
但是甄家不一樣,他們接駕好幾次,不搜出來大規模的鹽,是定不了罪的,這也是林如海一直都沒動手的原因。
瑞定出了甄家,在馬車掀了簾子看著行宮。
鹽究竟去了哪裡?
第131章
瑞定百思不得其解,在家裡歇了沒兩天,他便又去了第二次。
這一次倒是讓他看出點端倪來。
行宮花園子裡,有一處花草樹木長的不大好,跟別的地方相比略顯枯黃。
瑞定餘光注視著甄應嘉,抬腳往那一處走去。
然而甄應嘉只是慌張了一小會兒,驚慌失措表情在臉上還沒完全成型,便又成了胸有成竹了。
「父皇的行宮,」瑞定指了指那幾處發黃的樹木,道:「草木要常新常綠。甄大人照顧行宮多年,怎麼還會犯這種錯誤?」
甄應嘉陪笑道:「王爺說的是,下官這便差人將這些乾枯發黃的樹木換了。」
瑞定嗯了一聲,道:「本王幫一幫你。」說完瑞定身後上來三個孔武有力的侍衛,瑞定指著侍衛道:「今天便將這些樹清了出來,有他看著,本王也放心,回去好跟父皇說。」
甄應嘉急忙答應了。
兩人又繼續在行宮裡逛著,各種毫無意義的對話,比如這個月下了幾場雨,昨天夜裡做了什麼夢之類的說了一路。
「今兒便到這兒吧。」瑞定轉身往行宮外頭走,「這行宮已經荒廢多年,少不得還得來幾趟。」
「王爺隨時來,不過喊下官一聲便是,若是王爺嫌棄下官不會說話,自己找了人逛也成。」甄應嘉陪著出了行宮,彎著腰將瑞定送上了馬車。
兩次毫無所獲,瑞定不免有些心急,況且京城裡他的皇帝爹連番的舉措都是把他扔在火上烤。
單單看太子的性格扭曲成什麼樣子了就能知道。
他得早日趕回京城。
瑞定想了想,到書房跟林如海商量去了。
「一無所獲。」瑞定搖了搖頭,「早先我們覺得他會將鹽藏在行宮裡,但是我接連去了兩次,什麼都沒找到。」
瑞定派去的是他的侍衛,還有巡鹽禦史衙門的人,按說都是有經驗的,特別是林如海的那幾個,眼光獨到,這些年查找私鹽,就沒空過手。
林如海沉吟片刻,「甄家這些年的往來,特別是大宗的馬車進出,我這裡都有記載,前面也找過各種理由去他的田莊,或者派人私下裡查探過,都沒找到。」
「所以還是在行宮裡。」瑞定皺了眉頭,「再看看,等那兩個人回來。若是找不到鹽……」瑞定想了想,「只能從李家和曹家身上入手,讓他們幾家互相推諉,說甄家黑吃黑了。」
林如海歎了口氣,「也只能如此了。可惜,可惜。」
等到下午,早先派去行宮挖樹的那兩個人回來了。
瑞定將人帶到書房,跟林如海一起聽這人的彙報。
「……除了那幾顆樹,還找了藉口挖了別處的東西,挖下去快一丈了,花園裡的確沒什麼地窖……」
瑞定皺了眉頭,林如海道:「都看了?」
那人抬頭道:「大人放心,我們幾個做這事情做了多年,花園子裡頭都是實心的。」
林如海也皺了眉頭。
瑞定不知怎麼鬼使神差問了一句,「樹呢?拉回來沒有,我們去看看樹。無緣無故的枯了樹,必有蹊蹺。」
幾人又去了巡鹽禦史衙門。
天已經黑了,瑞定從旁邊侍衛手裡拿了火把,親自上前查看。
約兩人合抱的大樹,一共挖了四顆回來,還有不少低矮的灌木。
大樹放倒之後,倒是能從頭到尾仔細查看。瑞定舉著火把,從樹冠處一寸寸的朝下看。
不過一直看到樹根,也沒看出什麼異常來。
「……樹根太深,不大好挖,約莫損失了小半……」侍衛小聲講解道。
不對瑞定突然看見樹幹上幾處黃白色的印跡,就在樹幹跟樹根交接的地方。
上面是樹幹,深棕的。下面便是樹根,因為長期在潮濕的土裡,現在也還沒完全幹,所以顏色稍深,幾乎成了棕黑色。
就是在這裡,早先埋在土裡,但是現在已經幹了樹根上,出現了不少黃白色的印跡。
瑞定伸手去摸了一片下來,往嘴裡一嘗,又將手遞在林如海面前,只說了一個字,「鹽」
林如海也嘗了嘗,隨即便眉頭深鎖,「甄應嘉真是個能人,藏了幾百擔的私鹽,就這麼狠下心來化成水澆地了」
「怪不得沒找到」瑞定讚歎一句,伸手攙著林如海往內室走,「怕不是這兩天才澆的。」
林如海坐下,眯著眼睛,「你是說……」
「怕是去年洪水的時候……」瑞定一開始說的時候速度還不快,可是一邊說一邊想,將這一連串的事情都聯繫在一起,語速越來越快。
「行宮地勢低,況且甄應嘉也有摺子上來,行宮幾處地方進水。」瑞定手指彈了彈桌面,「不管多麼細的縫隙,水都能流進去。」
「鹽泡了水自然什麼都剩不下來了,這鹽水再滲進地裡,自然是將附近的花草樹木都燒得半死不活。」
林如海點了點頭,「去年江南水患,我自然是無暇顧及許多,甄應嘉還能趁著這個時候將地窖填了。」他想起水患過後,行宮裡幾次動土,不由得搖了搖頭,「那兩次進去的都是磚土,我倒真是一點沒想到。」
「這主意怕是王子騰出的。」瑞定繼續道:「按照您早先的查探,販賣私鹽一事以王子騰為主,少了這麼多鹽,怕是也得好幾百萬兩的空缺了。」
「剛好父皇又派他來江南……」瑞定頓了一頓,「父皇怕是故意的。」
林如海點了點頭,「販賣私鹽一事,皇帝早有耳聞,幾家大戶我都曾上摺子密奏過。」
瑞定冷笑一聲,「先不說父皇,我們繼續把這事兒理順了。」
「王子騰知道出了這麼大一個疏漏,又不可能自己填補進去,自然是要找一個替罪羊的。」瑞定看著林如海,「他一回京城,便是上密折彈劾您,說是收受賄賂,給販賣私鹽的人許多方便,又說銀子借著送女兒出嫁的名義,已經到了我府上。」
林如海一驚,上密折彈劾他,這事兒瑞定已經跟他說過了,但是後面將瑞定和黛玉也牽扯進來的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林如海搖了搖頭,「王子騰此人,心腸實在歹毒。」
「的確如此。」瑞定又道:「後面又買通大夫……」瑞定歎了一聲,「若是您不治身亡了……這罪名就徹底沒法洗脫了。就算父皇不信,還是有個疙瘩在那裡。」
林如海沉著臉,也道:「黛玉已經出嫁,我又沒過繼嗣子,林家也沒什麼親近的堂族……林家家產至少七成要上繳國庫,況且王爺……我想到時候您為了避嫌,也不會來分林家的家產的。」
瑞定點頭,「金陵四大家,在江南一帶經營多年,又有王子騰看著,想必到時候林家的家產就要被他用來填這個空缺了。」
林如海歎了口氣,紅著眼圈看著瑞定,「若是沒有王爺……」
「林大人莫要客氣。」瑞定道:「現如今黛玉已經有了身子,我們早就是一家人了。」
林如海情緒稍稍穩定,話題又回到了私鹽上,「只是找不到證據……」
瑞定笑了笑,「有李家,曹家,還有薛家,只要他們一口咬定是從甄家出貨的,又有帳本,也能將他告倒,況且用行宮藏私鹽,若是父皇知道了,甄家怕是要一個不留了。」
「只是王家……」瑞定想了想王子騰去年年底便進京了,但是直到今年正月瑞定出京,不管是他,還是吏部尚書侍郎等等,都沒被皇帝叫去商量過王子騰的升遷。
瑞定將這猜測跟林如海說了,又道:「父皇對王子騰多有顧忌,若是我們找到證據也好說,找不到證據……他也得不了好。」
兩人相視一笑,林如海歎道:「今夜總算能睡個好覺了。」
瑞定點頭,「明天我便差人將甄應嘉捉來。」
林如海看他。
瑞定笑道:「除了李家曹家兩個的供詞,甄家可是管著行宮的,御用之物……少了一件都是死罪。」
林如海了然的笑了笑。
兩人又一起回了林府。
黛玉已經脫了外衣,半靠著床,手裡拿了一卷書。看見瑞定回來,她急忙放下手裡東西,就想起身。
「你好好躺著,我去洗洗就回來。」
瑞定換了居家的衣服,黛玉見他來,往床裡讓了讓。
瑞定坐在床邊上,伸手從薄被下面探了進去。
「正月裡有的,現在已經三個月了。」
這一句話說的柔情蜜意,黛玉雖從洞房起就盼著有孩子,只是真有了,不免還是有幾分羞澀的。
她抓了瑞定的大手,小聲道:「癢。」
瑞定很是正經道:「我摸摸我兒子。」
黛玉在他手上拍了一下,不輕不重。
「再往裡面去點。」瑞定道,接著便上了床,在黛玉身邊躺下,手依舊沒離開她肚子。
「過兩日讓大夫再來看看,我們差不多也該回京城了。」
第132章
只是事情卻沒瑞定想的這麼順利。
大夫來給黛玉號脈,胎像很穩,根據大夫的原話,「是個身強體壯的小子。」
然而甄應嘉這一邊卻出了點問題。
無論瑞定怎麼誘導或者脅迫,甄應嘉就是不肯開口指認王子騰,他話也說的很是明白,「王爺找不到證據,我家裡還有三個有大出息的女兒,就算是到了京城,也奈何我不得。」
瑞定冷笑,「你真以為我拿你沒辦法。」
「王爺自然是有辦法的。」甄應嘉苦笑,「只是我如若將王大人也拖下水……將來要置我於死地的,就不止一個兩個人了。」
瑞定審了他三天,他就是不肯畫押。
這麼拖了幾天,便到了五月,瑞定思來想去,又跟林如海商量,決定先用甄應嘉私賣御用之物的罪名將他帶上京城。
「甄家知道內情的人必定不止甄應嘉一個,將他帶走,甄家沒了主心骨,再散播些對他不利的消息,甄家剩下的人為了救他出來,想必會亂了陣腳,到時候便能露出點真憑實據來。」
聽了瑞定的打算,林如海點頭道:「到時候我也可以幫著嚇一嚇甄家的人。」說完了這個,林如海又遺憾道:「這一次雖拔除了幾個,但是王子騰……還得等。」
瑞定安慰道:「還有賈雨村呢,況且這次就算除不了王子騰,他手下一干人等一個不剩,就算再做起來也得幾年了,況且……」瑞定給林如海使個眼色,「幾年之後的事情……誰能說的准。」
林如海知道他說的是皇位,歎道:「此間事了,王爺還是快些回京。明天就是端午,就算現在啟程,回到京城也要六月了。雖然勝券在握,但是須知日久生變。」
瑞定道:「李家曹家還有甄應嘉等人,我一併帶回京城,他們在江南紮根已深,京城卻全無根基,處理起來也方便許多。」
這個觀點林如海也是贊同的,他道:「甄應嘉身上除了販賣私鹽,還有偷賣御用之物的罪名……」林如海搖了搖頭,「甄家倒是深謀遠慮,提前便去經營了。」
瑞定笑笑,「甄家三個女兒,嫁的雖好,不過……」瑞定一個個數了起來,「小女兒去了太子府上,且不說這太子還能當多久,就說太子後院裡,像她這般家世的,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她還得先熬出來才能顧得上甄家。剩下兩個一個國公府,一個郡王府。」
「國公府,您看看榮國府便知道了。至於郡王府,沒一個能參政的郡王。」
只是這話說出來,特別是聽見榮國府三個字,林如海臉上不怎麼好看了。不過沒等瑞定解釋,他道:「時候不早了,我雖不便出面,不過若是要採辦什麼回京路上要用的東西,您只管吩咐林安便是。」
接下來的幾天,除了採買物品,瑞定又讓大夫來給黛玉開了幾幅安胎的藥,打算路上如果有什麼不舒服了再吃。
然而剛過了端午,京裡又有消息傳來。
第一撥是慶陽伯傳來的,借著採辦的名義,雜貨鋪的掌櫃的到了林府。
「恭喜王爺」掌櫃的一來便笑著行了禮,道:「慶陽伯的婚期定了,就在下月初一。」
瑞定一驚,笑道:「你們東家沒說給你們發些紅包,也沒請你上京觀禮?」
掌櫃的笑道:「東家說雖娶了太子的女兒,不過此事若是太過張揚,倒是顯得他輕狂了。況且太子得陛下隆恩,許他在宮裡辦喜事,這麼一來,我們這些人便進不去了。」
瑞定眉頭一皺,直覺不對,聽掌櫃的又歎道:「跟皇家結親……唉,東家說了,這賓客名單提前也不讓他瞧,婚禮安排也不叫他知道,雖說他是男方,只是這般走下來,跟他出嫁似的。」
瑞定眉頭皺得越發厲害了,太子這是要做什麼?
掌櫃的話都說完了,又道:「東西已經跟林管家交割好了,王爺若是還有什麼需要,只管列單子來,我們鋪子不說在揚州,在江南也是數一數二的。」
「送他出去。」瑞定吩咐完,坐在那兒想。
太子不叫人知道賓客名單,又在皇宮裡辦席……若是他處在太子那個地位,這般舉動,除了逼宮再沒第二個解釋了。
可是太子的女兒……雖是從宮裡出嫁,不過在宮裡辦席的,她是第一個,父皇怎麼就能答應了呢?
瑞定搖了搖頭,又他父皇心機頗深,連林如海對皇帝都是這個評價,難道父皇是想……引蛇出洞。
但是這麼一來,太子德行有虧,父皇一直把太子當成眼珠子似的,這次怎麼下得了如此狠心了?
又或者……另有深意?
不過瑞定卻是趕不回去了,婚期定在六月初一,除非他騎快馬進京,七天就能到,若是坐船,日夜兼程也得一個月左右。
瑞定這般想著,小廝又來回報,門口又有人求見。
瑞定拿了拜帖一看,這是他早先留給二舅舅吳翰亦的東西,又出什麼事情了?
來人先行了禮,道:「會同館裡來了北方蠻夷之所的使者,榮國府的賈璉秘密去見了他。」
今天的消息是一個比一個震驚。
瑞定叫人帶了他下去梳洗,急急忙忙去了林如海書房。
「太子要謀反,老六也要動手,我明日便啟程回京城」
林如海也是一驚,問道:「王爺從哪裡來的消息。」
說了太子跟六皇子的異動,林如海想了想,道:「王爺你可有想過,太子之女在宮裡辦酒席,是要經過陛下同意的。」
這個瑞定也想到過,但是吳翰亦的消息傳來,他是坐不住了。
「就算父皇同意了……父皇想來一個引蛇出洞,又有甕中捉鼈,可是……若是他失手了呢?若是我回去晚了,塵埃落定,再想大位就沒那麼容易了。」
林如海搖了搖頭,「若是這消息傳來的再早一些,你坐船日夜兼程,是能在六月初一之前趕回京城的,可是現在除了騎馬回去,再沒第二條路了。然而一旦騎馬趕回京城,你要如何跟皇帝解釋?」
「你得了太子要謀反的消息?得了六皇子要動手的消息?」林如海繼續搖頭,「皇帝本性多疑,這麼一來,他便會懷疑京裡都是你的探子,你在皇位上便要再添些波折了。」
「可是……」瑞定覺得林如海說的有道理,他要是加緊趕回去,很多人便要暴露了。
「況且皇帝在你還在江南的時候動手,就是不想你參與這些事情。」林如海道:「不如還是按照原定計劃,後天上路,只是路上也好趕一趕。太子要動手,必定是借著婚宴之際,你趕在初五初六回京,那時候塵埃落定,也不會太晚。宮裡還有個七皇子,別讓他趁機占了便宜就是。」
瑞定點頭,道:「我這就差遣侍衛快馬加鞭回京城,借著提前收拾王府的名義,也能做些安排。」他想起留在王府裡的侍衛,還有個熟悉皇宮的異雀,又道:「慶陽伯成婚,男方少說也能帶上小一百人進宮的,怎麼也能利用一二。」
林如海見瑞定還是心神不寧的樣子,勸道:「王爺想想陛下這些年的行事,他何時吃過虧。」
瑞定點頭,吩咐丁義先行回京城去了。
京城裡的氣氛也不怎麼好,特別是榮國府。
在闊別三年中之後,賈母再一次回到了榮國府。
看著依舊光亮如新,還蓋了新花園子的榮國府,賈母想起現如今她們住的地方,心中越發的不忿了。
「母親怎麼來了?」賈赦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從外面進來了。
賈母原想發脾氣的,可是想想此行的目的,強行忍了下去。要不是二房沒一個能用的男丁,她何苦來這裡受氣
「多日未見,母親怎麼看著憔悴了許多。」賈赦行禮。
賈母氣得又是一陣胸悶,自打分家之後,賈赦第一次來問安的時候她甩了臉色,賈赦竟是一年除了除夕,每月最多只來一次,而且又借著夏天炎熱,他自己也是五十的人了,已經兩月沒去問安了。
賈母吸了口氣,覺得好像沒吸到肚裡,依舊氣悶。
「我這次來,是想讓璉兒去一趟金陵。」賈母裝作氣定神閑道。
賈赦聽見金陵二字,心裡立即起了警惕之心,加上早先賈璉那兩次,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賈璉搖了搖頭,道:「璉兒那個不爭氣的,一心只知道吃喝玩樂,出去也辦不成什麼事兒,母親不如讓二弟去?」
賈母哼了一聲,又解釋道:「政兒年紀大了,這般天氣出去,怕是做不成事自己先病了。」
賈赦面上一陣關切,「二弟生病了?」
這輪番的打岔,賈母年紀本來就大了,越發的跟不上了。
賈赦又道:「母親要讓璉兒出去,原本我是不該推辭的,只是現如今已經到了夏天,金陵那地方又是暑濕難耐,況且……去年才發了大水,河堤還沒修好,不如過一年,明年再說?」
賈母一陣氣結,「明年?明年就晚了」
說完這話,她也覺得失言,立即便要告辭,賈赦急忙起身道:「母親好容易來一次,不如在院子裡逛逛?現在府裡的人少了,我又將花園子擴大了些,又移植了花草樹木,很是涼爽呢。」
賈母如何坐得住,無論賈赦如何挽留,還是坐著馬車又回去了。
送走賈母,賈赦陰沉著臉差人將賈璉叫了回來。
「逆子我與你說的你都聽到狗肚子裡去了」說著便拿起桌上還剩了半杯的茶扔了過去,賈璉被劈頭蓋臉澆了一身,跪在地上小聲道:「父親平日裡交待我許多,不知究竟說的是哪一句?」
賈赦站起身來,狠狠遞了賈璉一腳,「你與二房密謀些什麼三番五次的要離京」
悠于 2016-1-19 10:36
第133章
賈璉被踢得沒穩住身形,直接滾在一邊,聽見父親問話,又直起身子,不過方才在腰腹間被狠狠踢了一腳,疼痛難耐,半彎著腰,背怎麼也挺不直了。
他抬眼看了一眼賈赦,一臉的悲憤。
賈赦跟賈璉多年父子,看見他這個眼神,就知道賈璉不打算說實話了,他拿起早就準備好的木杖,照著他脊背狠狠打了下去。
「我也不管你們要密謀做什麼先將你打的下不來床,省得到處去惹事」
賈璉一開始還不以為意,可是隨著賈赦的板子一下下打在背上,他只覺得火辣辣的疼。早先想著父親下不了死手,但是眼下看來,父親還真是一點沒留後手。
的確不用留後手,父親又有了個心愛的小兒子。
想到這一點,賈璉急忙抱住板子,小聲哭喊道:「父親是老太太她們說有個能光宗耀祖的好差事,找到我頭上,我這才……」
賈赦眯了眯眼睛,只是板子還沒松,厲聲喝道:「說她讓你幹什麼了」
賈璉想了好久,猶豫道:「老太太……他們給我引見了六皇子的門人……讓我去平安州找當年祖父的同僚……」
賈璉抬頭看了一眼賈赦,只見他氣得臉色通紅,舉著板子又要打他,賈璉急忙又道:「六皇子說太子意圖逼宮,讓我去聯繫祖父舊部,到時候護駕……若是六皇子能……少不了我們家裡的封賞。」
「你個糊塗蛋」賈赦又是一板子上去,「這是謀逆你平日裡跟你父親都是一肚子的心眼,怎麼這次就看不出來了」
板子打在身上疼的要死,賈璉又不敢起身跑掉,整個背都被打了個遍,他狠下心又抱住板子,哭訴道:「父親繞了兒子性命是兒子想岔了」
被這一頓打,他早先被王熙fèng連帶賈母還有二房洗過去的腦子又有點清醒了。父親現如今可不只是只有他一個兒子了。
二房找他就是個無本的買賣,再說什麼事後光宗耀祖,可是風險卻是他一力承擔了,別說事後怎麼樣了,但凡露了點端倪出來,他便要丟了性命了。
賈赦畢竟年邁,打了這一陣子,又發了火,已經有點體力不支了,他坐在椅子上,板子豎起來拿在手上,道:「我問,你說」
賈璉跪著朝前蹭了幾步,低頭老老實實跪著,答道:「父親請問。」
「早先兩次你說要出去……」賈赦想了想,「一次是要謀劃林家的銀子,一次是要去金陵視察祖產」
沒等賈赦話問完,賈璉便道:「父親明鑒,都是他們攛掇的,不過是找個理由出門,往平安州去。」
賈赦又是火冒三丈,只是打人卻沒什麼力氣了,而且桌上也沒有茶杯可摔。「你真沒看出來?」賈赦怒道:「這是什麼幫著六皇子護駕,這分明就是六皇子自己想要爭皇位」
賈璉縮了一下,他心知若是不說實話,父親是不會放過他了。「她們說……她們說父親又有了兒子,爵位……還有這家產,若是我不爭氣,便沒我的份兒了?」
賈赦一腳踹了過去,「放屁」
賈璉被踹的一個踉蹌,急忙又過來跪好,雖然聽見「放屁」這二字知道父親沒那個意思,但是身上疼的要死,已經快蜷縮成一個球了。
「父親待二弟極好,況且……他也是大娘養的……」賈璉吞吞吐吐,聲音極小,不過倒是將顧慮說得清清楚楚。
「你算算我都幾歲了」賈赦怒道:「你都二十好幾的人了,這才生了第一個兒子,尋常人家快一點的曾孫子都抱了我倒是想對你兒子好,你媳婦倒是把你兒子往我這兒放啊」
雖然這話說的有點語無倫次,但是賈璉的心越發的往肚裡放了,「父親,都是兒子的不是兒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賈赦上下打量他兩下,問道:「太子真要謀反?」
賈璉點了點頭,「六皇子住在宮裡,說宮裡的侍衛已經有不少被太子收買了。」
賈赦冷哼了一聲,站起身來上下打量賈璉,道:「這倒是個好機會。」
賈璉眼睛一亮,下一秒就見賈赦站起身來,豎著板子狠狠往他腳脖子上一磕
只聽得清脆一聲響,賈璉腿斷了
賈璉疼的抱著腳亂滾,臉上鼻涕眼淚縱橫交錯。
賈赦看著他冷冷道:「為父這也是為你好,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在家養三個月,沒事少摻和這些改朝換代的事情,就你這個腦子,還有老太太和二房的勢利眼,還有你媳婦那個狠毒的心,一點眼光也沒有,除了事敗全家陪著一起死,再沒第二條路了。」
賈璉疼的一頭是汗,也不知道賈赦的話他究竟聽進去多少。
賈赦又叫人將賈璉抬到後面一處僻靜的院落靜養,又差了自己心腹去守著他,還派了自己屋裡的兩個丫鬟,總之是不管他跟王熙fèng說了什麼,都要一字不露的傳到他這裡。
至於對外的,橫豎他有個酒囊飯袋,不學無術的好名聲,就說他讓賈璉買扇子,賈璉死活沒得手罷了。
安排完這些事情,賈赦回到自己書房,寫了封休書,又仔細盤算一遍,拿著東西去找邢夫人了。
「我要出門一趟,約莫十來天就回來,家裡交給你看著。」賈赦嚴肅著一張臉,鄭重其事跟邢夫人道。
邢夫人這兩年日子過的逍遙,又有了兒子,銀子也隨便她花,哪怕在床底下藏錢箱子賈赦也沒怎麼說她,於是臉上的尖酸刻薄相消散了不少,再加上生兒子的時候長了肉,已經是個富態的中年太太模樣了。
「老爺放心,我一定管的好好的。」
「嗯。」賈赦先是表示贊同,給了邢夫人一點鼓勵,然後又道:「你記得,這十幾天裡,璉兒還有王氏的人不能出府」
邢夫人臉上的笑容一下子便消失了,「老爺是要……」
「你別管那麼多,」賈赦將東西放在桌上,「這是我寫的休書,上面說王氏女不敬公婆善妒口多言還有竊盜,若是她執意要出府,你便拿這個給她,讓她出去了再別回來」
邢夫人眼裡顯出光來,賈赦又道:「你也不能找藉口真的逼她走,畢竟也給我們生了孫子,不過是給你一個拿捏她的工具。」
邢夫人頓時泄了氣。
賈赦眼珠一轉,又道:「你可看好了,我給你寫了三封,王氏狡猾之極,又下得了黑手,你可要當心別被她哄騙了去。」
邢夫人一邊點頭,一邊道:「東西我分開放,自己放,絕不過第二人之手。」
賈赦左右一看,裝出要說隱秘之事的模樣,湊在邢夫人耳邊道:「我門下有人查到王氏私自在外面置辦家產鋪子田莊,少說也有快十萬兩銀子了,我這次出去便是去處理這個,你可把人給我看好了,別叫露了風聲。」
邢夫人一聽事關銀子,還是這麼一大筆夠他們至少花上七八年的銀子,立即來了精神,「老爺放心,家裡我給你管的嚴嚴實實的,絕不叫一個王氏的人出門」
賈赦這才點頭,道:「你好好歇著,我去收拾收拾,明日便出門了。」
到了書房,賈赦又仔細想了一遍,自覺沒什麼疏漏了,若是跟邢夫人說了事關皇位,她婦人家沒什麼見識,必定驚慌失措,到時候肯定要被王氏和璉兒這兩個誆騙了去,倒不如拿她最愛的銀子吊著,萬無一失。
準備好了帶出去的東西,他又去了賈璉靜養的小院子。
要不怎麼說分家好呢,要是在以前,別說給他找個靜養的小院子了,找個一排三間的屋子都困難。
賈赦進去,賈璉方才吃了藥,昏昏沉沉的在床上躺著,眼睛半睜半閉,看見父親進來,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你以為你父親是怎麼從不孝重罪裡脫身的?」賈赦一進來便下了猛藥,「想必老太太跟你說的是我找了你祖父當年的關係吧。」
聽到這個話題,不用強打精神了,賈璉立即一個哆嗦,徹底清醒了過來,他答道:「父親說的不錯,老太太的確是這麼說的。」
賈赦冷笑,「父親留下來的關係,哼。這麼多年都沒來往了,還能剩下什麼?這些年二房當家,老太太做主,你算算他們來往的都是些什麼人,北靜王,當年的八公,再有就是王家了。」
「不是我說,自打你母親去了之後,這些年你跟你舅舅關係如何?這還是血親呢?」
賈璉的冷汗立即下來了,「父親的意思……您沒找祖父的關係?」
「我也得能找到才是這些年榮國府的印信可都是在二房手裡的」賈赦道:「不過她們以為天底下就王家一家了?還是就她們王家的女人聰明?還是老太太精明了半輩子,到老了依舊是個人精?我告訴你你父親我也是扒上皇子了」
賈璉冷汗津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原以為是個窩囊廢的父親……卻沒想到,「父親……你跟哪一位皇子?」
賈赦並沒回答他這個問題,他今天來就是要打擊賈璉的自信心的,要讓他在這十幾天裡頹廢到一點反抗的念頭都不能起,因此賈赦笑了笑,慈眉善目問道:「你這些年一直在外面管理庶務,也算是個能人了,你先說說你怎麼看上六皇子了?」
第134章
賈璉的藥里加了凝神安眠的藥材,只是現在這個話題讓人一點瞌睡都打不起來,兩者相加,賈璉雖沒睡著,但是腦子轉的慢些,聽見父親問話,一五一十全說了。
「二妹妹生了六皇子的長子,若是成事,我便也成了國舅爺。將來別說是襲爵了,再封一個國公也是有的。」
「你的精明都叫你媳婦吃了?」聽見這句話,賈赦又怒了,「一家子笨蛋這都是老太太和你媳婦攛掇你的吧,我告訴你,老太太的嫁妝,田莊都讓賴大家裡的賣了大半了,你別以為老太太精明,她要是精明」賈赦的聲音戛然而止,壞笑了兩聲。
「不可能吧,」賈璉狐疑道:「那邊過的雖不及我們好,但是賴大一家的身契都在老太太手裡,他們如何敢?」
「哼,那當初你們放利錢的時候,是怎麼想的?」
賈璉不做聲了,賈赦道:「你自己手裡也有莊子,一個十萬兩的莊子,一年的收益能有三五千兩頂天。賴大賣掉一個莊子,每年不過給老太太三千兩銀子就能糊弄過去。你自己算算,十萬兩銀子,嘖嘖,三十年,老太太還能活十年就萬幸了。」
「那二妹妹呢,她畢竟是姓賈的。」賈璉辯解道,「又生了六皇子的長子。」
「你別忘了前面還有個庶字,」賈赦打斷他的話,繼續道:「你妹妹就是白眼狼,她連親爹都不要了,還能顧上你這個親哥哥?別做夢了。」
「況且就算她生了長子,那也得六皇子當了皇帝才能作數。」賈赦嘲笑道:「我就不知道你們到底是怎麼想的,要說你要謀反,也不能找這麼一個皇子吧。」
賈赦一條條數著,「他早年有個體弱多病的名號,去的又是工部,一點根基也沒有,皇帝也不十分器重他,頭上還有五個哥哥,每個都比他強,你到底是什麼鬼迷了心竅」
賈璉一頭的冷汗,這些問題……他或許潛意識裡想過,但是都被老太太和王熙fèng還有六皇子許諾的什麼遠大前程,光明似錦掩蓋過去了,被父親這麼一說,他心裡砰砰直跳,竟然想不起來自己當初是怎麼想的了。
「我知道他們拿爵位引著你,可是你也不想想,就你這資質,京城裡一抓一大把,文不成武不就的,哪一點比得上別人?六皇子指望你真是指屁吹燈了」
賈璉被說的面紅耳赤,一臉的羞愧,口中喃喃,「父親,我……」
「就知道指望不上你。」賈赦站起身來,「你這些天給我老老實實在家裡待著,我替你出去一趟,省得被你連累的一家老小都丟了性命」
賈赦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賈璉叫他,道:「父親,還有一事我現如今雖沒聯繫上平安州守備,但是已經去見了北邊來的使者……約定……約定六月中出兵。」
「你個混蛋」賈赦回來便沖著賈璉臉上狠狠扇了兩巴掌,「這江山是你曾祖父拼了命打下來的你」
「你給我好好在家裡帶著要是讓我回來知道你出了門你就等著死吧」說完,賈赦頭也不回出去了。
這邊賈赦喬裝打扮出了榮國府,那邊賈璉是徹底的睡不著了,他安安靜靜躺在床上,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父親說他也扒上一個皇子……得了這個消息他要出遠門。
唯一不在京城的皇子只有排行老五的昭豫親王
賈璉驚的幾乎都要從床上坐起來了,他不由得聯想到了黛玉身上。
早年黛玉在賈府住的時候,他父親幾次跟老太太起衝突……時機都很是微妙啊……
賈璉想下床去找父親問個清楚,可惜沒等腳落地便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疼,賈璉又倒回床上,捂著臉笑了。
昭豫親王,父親真是好本事
五月十五,瑞定帶著大批的人馬,從江南啟程回京城了。
回京的船比去江南的船多了一艘,上面關押著賈雨村甄應嘉,還有曹家李家的幾人,以及薛家的幾個老僕人。
轉眼過去十日,船走了快一半的路程,行駛到安慶府和徽州府交接的地方。
黛玉原本沒什麼害喜的症狀,但是上了船之後,雖然是艘大船,不過還是沒地面平穩,晃得她頭暈腦脹,頭三個月都沒怎麼吐,反倒在第四個月開始了。
懷了身子本就要消耗的大一些,不過十天過去,黛玉非但沒胖,反而瘦了一圈,看著瑞定很是心疼。
「王爺,還是喝些安胎藥吧。」黛玉躺在床裡側,拉著瑞定的袖子。
瑞定卻搖了搖頭,道:「藥還是少喝些的好。況且你這症狀是上了船才有的,我們最多再過十天便能到了京城,到時候下了船就能好了。」
黛玉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擔憂道:「我總覺得這兩日他沒往常長的快了。」
「讓我瞧瞧。」瑞定笑道,將手按在黛玉手上,「都這麼大了,你還不滿意?太大了也不好,回頭不好生。」
「我幫你摸摸,一會睡著了就好了。」
瑞定躺下身來,將黛玉摟在懷裡,一下下撫著她的背,撫慰道:「沒幾日便能到了京城,回去王府裡你想吃什麼就做什麼,做三碗,吃一碗倒一碗看一碗。」
黛玉笑出聲來,「別帶壞了我兒子。」
瑞定臉上一板,故作嚴肅道:「只你一個人生的出兒子嗎?」
黛玉漸漸的放鬆心情,覺得也沒那麼噁心了,再加上孕期本就易困,不一會便睡著了。
明月正當空,船上安安靜靜的,只有巡邏的侍衛,還有外間貼身伺候的宮女太監還醒著。
突然
一隻燃燒的箭射到了甲板之上。
「有刺客」
侍衛一聲高呼,瑞定立即驚醒,只見丁義蹭蹭跑到外間,隔著門焦急道:「王爺,有刺客請您和王妃速速起身」
瑞定急忙從床上翻身坐起,披了外衣在身,「外面情況如何?」
丁義道:「射了幾隻火箭上來,已經被撲滅了。來人原本在河岸,現推了幾艘小船下河,我們扔了火把過去,能看見的約莫一百出頭。」
瑞定穿好衣服,道:「多加小心」
丁義轉身要走,瑞定道:「讓船工加緊划船,內河無風,他們又是小船,追不上我們」
只是沒等丁義出去,瑞定又將人叫住了,「慢著,先遣一艘船去前面看看,才來了一百多號人……我擔心前面有埋伏。」
第135章
瑞定吩咐完畢,丁義立即跑著出去了。
裡屋裡黛玉也已經穿戴完畢,看見瑞定回來,急忙問道:「可是有劫道的匪徒?王爺帶的人手夠嗎?」
瑞定跟她微微一笑,很是鎮定道:「你莫慌,不過一百來人,成不了氣候。」
黛玉松了口氣,又道:「我聽王爺的。」只是臉上難免焦急不安。
瑞定一直知道害怕其實是因為對事情不瞭解,便拉她過來坐下,即是跟她說,同時自己也梳理了一遍。
「我出門的時候帶了一千多侍衛,還有父皇派的五百人,前後都有兩艘船護衛著。一千多人對上一百來人,就算是十個殺一個,我們也是穩操勝券的。」
可是……究竟是誰這麼大膽子呢?
瑞定拉回思緒,「我們坐的這艘大船原本是父皇的遊船,建得很是堅固牢靠,你乖乖待在屋裡就沒事兒了。」
瑞定這份鎮靜也感染了黛玉,她吩咐雪雁和聽蘭拿了點心,又沏茶,道:「這麼一折騰,竟然不覺得頭暈了,反倒是有點餓。」
瑞定怕黛玉走了困,不叫她喝茶,他自己一會還要處理善後事宜,因此端了杯濃濃的茶喝著。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外面聲音漸漸小了,瑞定臉上露出笑容,「你坐著,我去外面看看。」
說是去外面,也不過是外間而已,瑞定可沒心大的去甲板上觀戰,雖說聽起來是占了上風,不過他明晃晃的一個靶子,出去了侍衛還要分心照顧他。
瑞定剛在外間坐下,還沒差人去打探消息,便見丁義急匆匆進來,倉促地行禮,道:「王爺,我差了一隊侍衛上岸,他們前行二裡多地,並沒發現埋伏,便差了兩人回來報信,又繼續往前走了。」
瑞定點頭,看見丁義皺了眉頭又道:「那些人都是不要命的打法,我們雖占了上風,但是死傷也有兩三百人了。」
「你吩咐下去,不用留活口。這些人……」不是他的好哥哥們派來的,就是……
「甄應嘉等人呢?」瑞定沉聲問道。
丁義臉上的表情越發的不自在了,聲音也小了許多。「那些刺客一上來便盯著王爺坐的主船猛攻,我將所有人手都調了過來,一時不查……他們已經身亡。」
「死了」瑞定站起身來,「你覺得他們是沖著我來的,還是沖著那幾個人來的?」
丁義遲疑了,半響,他道:「我檢查了幾個人身上的東西,衣服從裡到外都是新的,手上用的刀劍等物應該是在臨近的幾個鎮子湊的,一點痕跡都沒有。」
「那就是看不出來了?」瑞定冷笑,「不過敢動手的,能動手的……也就那麼兩撥人。」
要是沖著他來的,也就是他的幾個好哥哥有動機,太子的可能性不大,畢竟他還在宮裡住著,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說起來才一百多人,他們這邊死傷兩三百侍衛,況且丁義說的死傷,他也明白,就是完全沒有戰鬥能力了,這麼一算,三個對一個。
這麼強的戰鬥力,他都有點懷疑是他的好二哥動得手了,畢竟在軍中多年,他家的侍衛肯定是最厲害的。
要是沖著那幾個人來的,就是王子騰的手下了。
那些人都是因為私鹽犯的事兒,雖然現在還沒供出王子騰來,但是難保將來不會。所以先下手為強,沒了人證,自然是搞不倒他。
而且兩條都說的通,若是為了他來的,一看行刺無望,轉身去殺了那幾個人,也可轉移視線。
瑞定在江南的動作人盡皆知,這般舉動也能將視線轉移到私鹽上頭,私鹽販子鋌而走險。
若是為了那幾個人來的,也能說先攻打他是為了調虎離山。
瑞定冷笑兩聲,「是誰不重要,等我回到京城」他聲音突然頓住。瑞定突然想起一件事。
從京城離開的時候,他父皇雖一直說要將皇位傳給他,但是轉眼已經快半年過去了,大哥還在太子之位上好好待著。
至於前面封賞其他皇子……這的確是皇帝要禪位的第一步,但是究竟繼位的是誰,現在還不好說。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瑞定便被自己嚇了一跳。
又或者是父皇的考驗,父皇一向疑心病重,又或者是想趁著這個機會除掉什麼人,再者還有可能是雖然已經知情,但是……對他這個下任皇位繼位者多有顧忌等等,便放任自流,看他自己能不能熬過去。
雖一直覺得皇帝是個大渣爹,心裡頭皇位排第一,太子排第二,瑞定在不在這個第三位他自己都不知道。
應該不會……瑞定又努力回想方才順和是什麼表現,不過一點都想不起來。
「主子。」丁義出聲試探,「若是您還想安排什麼,最好早作決定,那些人現在已是垂死掙扎,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瑞定眯著眼睛,「本王決定詐死」
丁義一驚,沒出聲,但是一雙眼睛裡又是興奮又是疑問,瑞定笑了笑,語速飛快道:「一會兒順和必定會要求上岸,先行回京稟告,你也不用攔他,還要派一隊侍衛給他,只是……不可讓他太快進京,至少要拖到太子成親之後。」
丁義一算,道:「怕是困難,快馬從江南到京裡也就七八天的功夫,現在只剩下一半多的路程,就算他不常騎馬,五天也該到了。今天才五月二十五。」
「那就拖到初一晚上一定要讓太子的人進了皇宮再說」
丁義點了點頭,瑞定道:「我這一詐死,想必後半段的路程上會安全許多,況且……既然他們做了初一,我又知道太子會謀反,怎麼能不做個十五還回去呢」
瑞定速速吩咐了幾條,丁義一一記下,瑞定站起身來,「動手吧」
丁義點頭,飛速翻到甲板上,撿了根箭回來,將箭頭掰掉,又小心拉了幾個半死不活的刺客翻回來。
瑞定坐在椅子上後仰,箭被他斜斜夾在腋下,從箭尾的角度看,像是刺中了胸口,而且因為箭頭被掰掉一截,看起來刺得很深。
丁義又在刺客身上劃了幾下,將放出來的血都灑在瑞定身上,將幾個刺客擺好位置,這才大叫一聲:「王爺快來人」
等到前門進了侍衛,內室出來查看的聽蘭和順和,瑞定已經一臉的血,倒在椅子上不動了,丁義一刀刺在刺客胸腹間,奮力將刀拔出後跪在瑞定身前,大哭道:「王爺」同時伸手顫顫巍巍朝瑞定口鼻間探去。
「一個不留把他們都殺了給王爺報仇」
順和嚇得面如金紙,站在那兒恍惚了片刻,才想起來上前。
他雖是皇帝的密探,不過畢竟年輕,又被丁義前面這一誘導,完全沒想起來要去摸脖子,況且瑞定就防著這一點,脖子灑的都是血,所以順和這麼一探,也得出了一個王爺沒了氣息的結論。
完了他腿一抖便軟倒在了地上。
「要給陛下報信,要給陛下報信。」他嘴裡重複兩次,跳起來道:「丁侍衛,咱家要快馬進京稟告陛下」
正如王爺所料,丁義目光一凜,「公公稍安勿躁,等清點完人數,明早天亮之後我再派人送你上岸。」
誰料順和聽了這話完全沒答應,而是從袖口裡取出了一塊小小的金牌,道:「這是陛下的權杖,你敢不從」
丁義立即低了頭,道:「公公稍等,我這便去吩咐。」
丁義出去安排人手,跟順和一起出來看消息的聽蘭見了這場面,嚇得連磕帶絆回去給黛玉說了。
黛玉一聽瑞定中箭身亡,只覺得頭暈目眩,眼前一片血紅,似乎是什麼都看不見了。
她死死抓著雪雁的手,指甲摳在肉裡,立即冒了幾個血珠出來,「出去看看我要出去看看。」
說著也不用雪雁攙扶,站起身來走的飛快,到了最後幾乎要飛了起來,拖著雪雁在走了。
進了外廳,黛玉一眼看見瑞定一身血倒在椅子上,心裡猛地一抽,連氣都吸不上來了,眼淚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兩步奔到瑞定身邊,跪在地上就往他身上撲去。
瑞定方才是為了時間緊迫,這才沒差人去告訴黛玉,原想著黛玉聽了消息一暈,等醒了他再慢慢解釋,誰料黛玉竟然奔了出來。
這一屋子的死人,又滿是血腥氣,她又有身子,瑞定不由得焦慮起來,真恨不得立即起身說明一切。
「王爺」黛玉趴在他身上低低哭泣,死死拉著瑞定的手,只是王爺叫著叫著,便成了低低一聲「瑞定。」
瑞定從來沒覺得他的名字能被叫得這麼百轉千回,聽得他心都疼了起來。
瑞定畢竟不是真死,方才能瞞過順和,也是占了他不經事兒的便宜,眼下黛玉趴在他身上,倒是覺察了些端倪出來。
瑞定身上依舊溫暖,他的心口也還在跳動。
悠于 2016-1-19 10:36
第136章
黛玉驚喜的抬頭,剛想說王爺還有救,便覺得拉著瑞定的手輕輕地,但是很有規律的握了握。
黛玉立即將那句王爺還有救咽了下來,沉聲道:「將這些刺客都搬出去」這句話說完,她又覺得瑞定的手動了動,這下能肯定瑞定是裝的了。
丁義親自挑了幾個得用的侍衛給順和,又進來屋裡,看見王妃雖跪坐在王爺身邊,但是寬大的袖子下面,兩人雙手緊握,他生怕被人看出端倪來,急忙道:「公公,人手安排好了,您看……」
順和心跳不止,當下也顧不得許多,匆匆忙忙跟黛玉行了禮,又說先去京裡報信,這便出了船艙,坐上小船往岸邊去了。
黛玉想起來方才瑞定就是被丁義叫出去的,知道他也是掌握內情的人,只是不知道瑞定後面還有什麼安排,她也不好說怕,便啜泣道:「你安排兩個可信的人,將王爺抬進內室,我親自給他梳洗。」
丁義覺得眼皮子跳了跳,急忙稱是,又叫了瑞定的幾個心腹,依照黛玉的吩咐,又將瑞定抬了進去。
他雖覺得王爺一身的血腥氣,王妃又有身孕,抬進內室怕是衝撞了,只是方才情況緊急,詐死也不過是三五息之間決定的事情,王爺也沒顧得上交待「身後事」,況且王妃說的話……他也不敢反駁。
於是瑞定就被這麼又抬了回去。
瑞定被放在靠門的軟榻上,黛玉沉聲道:「打熱水來,你們都出去」
雪雁叫了兩聲王妃,卻被黛玉狠狠瞪了幾眼,這才放下手裡東西,跟其他幾個人一起出去了。
瑞定聽見屋裡沒了動靜,知道人都出去了,剛睜開眼睛,便見黛玉手裡拿了平常做針線的剪子過來。
他這裡沒什麼孕期不能動刀子,不能吃兔子之類的忌諱,因此除了交待一聲不能傳出去,黛玉想解悶就隨她去了。
只是這個時候……她動剪刀做什麼。
然而瑞定對上黛玉的眼神,卻被她躲開了。
黛玉在矮塌邊上坐下,手裡剪刀便沖著箭尾去了。「王爺莫怕,這東西雖不好□□,我替你把它剪了。」
瑞定嚇得立即將胳膊鬆開,將箭丟在一邊,又想起來自己一身的血,急忙跳下來小心脫了衣裳,又迅速的將脖子上臉上的血擦乾淨,這才在黛玉身邊坐下,去奪她手裡的剪刀。
兩人拉扯了兩下,黛玉力氣雖不大,可是瑞定有點心虛,再加上怕傷了黛玉,就這麼一人抓著剪刀一邊,僵持住了。
「方才機會難得,」瑞定小聲解釋道:「便沒顧上告訴你。況且順和還在你身邊伺候著,他是父皇的人。」
黛玉嗯了一聲,鬆手了。「王爺還要我做些什麼?」
瑞定想了想,道:「明天天亮我差人將你送回揚州去,京城將有大亂,你回去你父親身邊,我也放心些。」
黛玉卻搖了搖頭,「王爺,你這般詐死,就算有丁義在身邊伺候著,他進進出出討你的示意落在人眼裡,怕是你就白白演了這一場戲,不如我留在你身邊,方便許多。」
「不行。」瑞定下意識就拒絕了,可是又說不出什麼道理來。「你還有孩子,一路顛簸。」
「難道我不在你身邊,你就不擔心了。」黛玉將瑞定手拉起,放在自己肚上,「他方才動了。」
才四個多月的孩子,動起來都讓人覺得似乎是錯覺,但是瑞定生生感受到了洶湧澎湃的生命力,不由得愣了一愣。
「江南雖然有我父親,可是消息畢竟閉塞,萬一被有心之人利用……不如我隨你一起上京,況且……」黛玉想了想,「我可以裝成胎像不穩,你就躲在我帳子裡,也沒人看得見。」
「就算進了京城,不管王爺想做什麼,陛下得了消息必定對我禮遇有加,也沒人會來為難我。」
不得不說,黛玉說的很是有道理。
瑞定眯了眯眼睛,又在方才黛玉說的基礎上補全了幾條策略,跟她一一說了,黛玉點頭,這事兒算是說定了。
瑞定又去書桌前,還得給林如海去一封信,可是想來想去又拿捏不好究竟說多少,再加上時間緊急,最後只寫了一個字。
計,計策的計。
瑞定安排好這一切,又回軟榻上躺著。
黛玉給他從頭到腳都蓋了被子,這才揚聲道:「去叫丁義過來。」
丁義低著頭進門,並不敢去看黛玉,只是看見地上一團的血衣,還有剪了半個下來的箭尾,知道這兩位是商量完了。
「你差人將這封信送去揚州我父親處。」黛玉將信給他,又道:「記得先讓他看了信,再說王爺的……」死訊兩個字不過在腦海裡過了一遍,黛玉便覺得晦氣,換了個說法道:「再說王爺遇刺的消息。」
丁義道一聲是,王妃既然不點破王爺詐死,他便也這麼安安靜靜的聽著。
「王妃放心,此去揚州最多三天,肯定不叫林大人從別人嘴裡聽見。」
黛玉點頭,「王爺相信你,你辦事我自然也是放心的。」
黛玉看了看躺在榻上的瑞定,道:「王爺這般……也是不妥。你帶人去船上找找有沒有木板等物,或者拆些傢俱門板,做個……讓王爺有個躺的地方。」
不說丁義了,連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的瑞定眼皮子都抽了抽,雖然是方才商量好的,但是聽黛玉這麼平淡無奇的說出來,心裡還真不是滋味。
雖然知道不會有什麼反應,不過丁義的眼神還是飛快的往躺在一邊的王爺身上掃了一下,道:「王妃說的是,我這便親自帶人去辦,只是……東西做好了放在哪裡?」
「就放在外間大廳裡。」黛玉起身,雪雁和聽蘭兩個急忙上前將她攙扶住,黛玉又道:「你去安排剩下的人,分在幾艘船上,但是不能靠岸,我們這就回京。」
丁義稱是,出了屋子自去安排。
不多時他抬了一口薄木板子做的簡易棺材放在屋裡,又很是體貼的在裡面墊了棉被枕頭等物,隔著雕花門跟黛玉稟告了,這才離開。
黛玉裝作傷心欲絕,胎像不穩,除了幾個貼身伺候的人知道,剩下的都被蒙在鼓裡,特別是皇帝派來的一干侍衛,更是忐忑。
這種情況下,主子死了,他們還活著,多半都會在下葬的時候被殉葬。
船又往前走了兩日。
黛玉靠在床上,三層的帳子遮的嚴嚴實實的,瑞定也在裡面藏著。
為了掩人耳目,兩個都沒下床,黛玉更是連頭也不梳,穿得還是寢衣。她沒事還能下床來走走,只是不能出屋子,瑞定卻連床也不好下來。
在床上躺了兩天,瑞定只覺得腿腳都酸了。
「王爺這也算是被金屋藏嬌了。」黛玉看著他笑。
瑞定看著黛玉,散著頭髮也是女神范兒,不由自主伸了手上前,突然聽見外面雪雁的聲音響起。
「王妃,丁侍衛在岸上抓了個行跡可疑的人,他說自己是您的大舅爺。」
瑞定的手頓了頓,反問道:「賈赦?」
黛玉道:「你去看看,是不是榮府的那一位。」
雪雁跟著黛玉在榮國府住了好些年,自然是認得人的,不多時,她又回來道:「的確是榮府的賈老爺。」
黛玉想了想,道:「你去回了他,就說我身子不舒服,見不得人。」
「慢著。」瑞定出言阻止了她,小聲對黛玉道:「能讓他從京裡出來,要麼他知道了些什麼,要麼京裡的局勢……且叫他進來,聽聽他怎麼說。」
黛玉揚聲道:「去搬屏風來,請他去偏廳坐著。」
賈赦戰戰兢兢上了船,從在岸上被人截住,他便覺得氣氛不對了,現如今上船,只見船上角落裡還有血跡,欄杆上有刀砍的痕跡,甲板上還有箭孔,時不時還有兩處焦黑,他越發的心驚了。
進了偏廳,不見瑞定出來,只見一屏風立在面前,後面傳來黛玉略有虛弱的聲音,「大舅舅請坐。」
賈赦端了茶,抿了兩口,不由得問道:「王爺……這船上……」
屏風後面傳來兩聲啜泣,黛玉道:「前日路上遇見劫匪,王爺被當胸射了一箭……後來……他現如今就在大廳裡擺著。」
賈赦驚得立即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這是怎麼說的,前前後後四船的侍衛,怎麼就讓人摸到你們船上來了。」
屏風後面又傳來黛玉壓抑的啜泣聲,像是用帕子捂了嘴。
「唉……」賈赦歎了口氣,半天沒說話,他端著茶杯,思緒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拿蓋子有一下沒一下的劃拉著杯子。
「您現在……肚裡有了王爺的孩子,還有這一大家子人要管著,將來不管是誰……」他頓了頓,「您節哀。」
黛玉含含糊糊的嗯了一聲。
賈赦又歎氣,道:「京中恐有大變,您不如回揚州安胎的好,等到孩子生了再回來也不遲。」
第137章
黛玉啜泣道:「總是要送王爺回去的。」
賈赦歎了口氣,「王爺府上侍衛不少。」他伸手比劃了一個一,道:「這一位怕是要有大動作了。不過你……想必將來他也不會把你怎麼樣。」
他又若有所思看了看黛玉的方向,「雖然王爺就這麼一個孩子……不過這個時候,生個女兒比兒子好。」
那邊沒了動靜,可是屏風後頭突然轉出一個人來。
早先據說是遇刺身亡的瑞定,正笑眯眯的看著他。
賈赦驚得叫都叫不出來了,只是震驚過後,立即明白了瑞定的意圖,他苦笑道:「王爺消息很是靈通。」
聽見這話,瑞定明白他是誤會了,道:「這行刺卻是真的,不知道是王子騰動的手,還是本王那幾個哥哥起的意。」
賈赦又是一驚,想起自家裡那兩個姓王的狠毒女人,冷笑道:「姓王的的確有這個膽子」
瑞定道:「多謝侯爺前來,還望侯爺回京之後莫要提起此事,至少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
賈赦點頭,「王爺,我此行前來,卻是有事要找王爺。」
話音剛落,只見屏風後黛玉起身,正想走,瑞定將人叫住,「你也坐下來聽聽,有些事說不定得讓你去做了。」
「太子要在六月初一逼宮,想必王爺已經知道了。」
瑞定點了點頭,心裡卻不由自主的拐了個彎,這事情連賈赦這種全然不上朝,幾乎一點門路都沒有,整日喝酒的閒散人家都知道了,難道父皇會不知道?
「……六皇子打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瑞定將思緒拉了回來,聽見賈赦又繼續道:「我家裡跟現如今的平安州守備有舊,他是我父親的部下,六皇子想叫我那不爭氣的兒子去平安州,讓守備出兵,幫助他□□。等到太子逼宮之後,再帶兵入宮。」
賈赦搖頭歎息道:「我那不爭氣的兒子……」
瑞定倒是不知道這麼多,他手上的消息,是賈璉密會北方蠻夷的使者,雖然這個也能推斷出來,不過賈赦能這麼實打實的都說了,的確沒想到。
瑞定很是真誠道:「多謝侯爺告知內情。」
賈赦站起身來,道:「我將他的腿打斷了,只盼著這些日子他能安安靜靜待在家裡,莫要再生事了。」
賈赦說完就想起身。
「慢著」瑞定阻止道:「容我再順一順。」
瑞定這兩日哪兒都不能去,就躺在床上將所有的因素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做了無數次推斷,聽見賈赦帶來的這個消息,他又起了新的主意。
太子逼宮,老六要當黃雀。
表面上看起來很是正常,可是……如果連老六都知道太子要逼宮,皇帝肯定知道,剩下的幾個哥哥們也肯定知道。
而且算起來,老六在這種事情上肯定是沒有成年的幾個哥哥老練的,所以誰是黃雀,還真不好說。
當年瑞定養了兩千多侍衛,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靠著這些人成事,他能這麼想,前面的二哥還有三哥四哥也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太子逼宮,老六謀反,然後他們再借著清君側的名義打進皇宮,皇位垂手可得。
還有父皇,瑞定的心裡又冷了三分,雖然這些人都是他路上的絆腳石,但是父皇打的什麼主意?
考驗?
還是想將人一網打盡。
這麼一算,只要瑞定能平平安安的趕回京城,皇位是逃不了的,可是瑞定已經不想這麼平靜下去了。
且不說宮裡混戰,事情能不能如皇帝預計的那樣發展下去,就說要是真如父皇所料……父皇這一手能將所有人都鎮住,到時候他當了皇帝……也是個傀儡
壓不住太上皇,連朝臣都不會聽他的。
不過他也有後手。
京裡還有他的一千侍衛,慶陽伯成親那天帶進宮的人也都是他的手下,如果……他的人再扮成平安州守備的手下呢?
瑞定看著賈赦,道:「本王覺得,侯爺不如還是去平安州一趟。」
賈赦震驚的抬起頭來,看著瑞定。
瑞定笑笑,俯身在賈赦耳邊說了自己的構想,又道:「老六從沒出過宮,我找他沒見過的侍衛跟侯爺前去,想必他也看不出來。」
賈赦一開始還有些遲疑,可是想想六皇子能求到賈璉頭上,這個人其實也不怎麼精明,只是醜話確實要說到前頭的。
「王爺,六殿下雖找了我璉兒,不過他手上究竟還有沒有其他人,這個就不好說了。」
瑞定點頭,笑得很是自信,「侯爺放心,我也不是只找了你這一家的。」
賈赦眼睛一亮,想起賈璉跟六皇子密謀之事,他當初一聽便覺得不可能成事,現在略略知道些瑞定的佈置,越發的覺得賈璉就是找死了。
只盼著他這般坦白,能救回兒子一命。
「事不宜遲,我這邊起身了。」賈赦站起身來。
瑞定又將人攔住,想了想,道:「我既然用了侯爺,有些話也跟侯爺推心置腹的說一次。賈璉他已經去了會同館見過北方蠻夷的使者了。」
這事兒賈赦已經從賈璉嘴裡聽說了,而且在他的再三追問下,賈璉還說夜半去的,絕對沒人看見,可是現在……賈赦不由得冷汗津津。
六皇子謀事是絕對不會成功的,他兒子攪在裡面真的就是找死
瑞定歎了口氣,又道:「還有一件事。」
賈赦猛然抬頭。
「你府上……王氏生的那個兒子……其實是妾生的。」
賈赦朝後踉蹌兩步,頹然坐在椅子上。
他眯著眼睛,「我就知道……早不生孩子晚不生孩子,偏偏在我去寧府那一天,兩個人都發動了……明明是足月生下來,比沒足月的還小。」
「還往自己身上潑髒水,說是看見她有孕,難免苛待了些……」
「她倒真是算的好」
賈赦抬起頭來,決然站起身,「王爺放心這事兒我一定給你辦得好好的」
說完他便起身,大步出了艙門。
「王爺,你說這些事情……」黛玉略有擔憂站在他身邊,「璉二嫂子畢竟也生了女兒,這麼一來,大舅舅回去是必定要寫休書的。」
瑞定搖了搖頭,道:「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情。」
瑞定沉默了好久,才繼續道:「我幾個哥哥……」他抿了抿嘴,「父皇看管的急嚴,每人手上最多不過兩千侍衛……與其將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派來的那些人又是精銳,不如賭一把去做黃雀。畢竟我回京晚,若是速度快一些,等我回去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所以他們不會分心出來對付我……這次派人來的,必定是王家的人」
黛玉低低的一聲驚呼,「王爺是想……」
瑞定點頭,「沒錯。這次回去,賈赦必定要飛黃騰達了,若是王氏女還是榮國府的人……將來處理王家必定不能斬草除根王子騰想要我的命,我可沒打算留著他看我登基」
「嗯。」黛玉悄悄拉了瑞定的手,「我必定不給王爺拖後腿」
兩人手拉著手又回去室內,瑞定翻起手掌笑道:「我自然是信你的,你看看你力氣有多大。」
瑞定手背上幾個月牙形的傷痕,是那天他詐死的時候,被黛玉生生掐出來的。
黛玉看見這個,頭一扭,小聲道:「雪雁手上被我掐得更厲害,怎麼也沒見她抱怨。」
瑞定笑了兩聲,突然正色道:「我要先行下船了。」
黛玉一驚,拉著瑞定的手突然用了力氣。「王爺要去做什麼?」
瑞定道:「我們成年的兄弟幾個,手上的人都差不多,就算我提前佈置,將我的人分散了讓別人帶進宮去,也是沒有萬全的把握的。」
瑞定眼睛眯成一條縫,聲音裡滿是笑意,「不過我雖然沒多少人,但是知道了父皇的佈置……我打算去挖他的牆角。」
「王爺。」黛玉聽見這個就覺得風險太大,她耳濡目染之間,深知皇帝疑心病重,況且皇帝的牆角豈是那麼好挖的。
「王爺。」黛玉搖頭,卻不知道該怎麼勸。
瑞定拉著她坐在床邊,「我把丁義留給你。」
黛玉死死抓著他的手。
「按照這個行程,你回去差不多在六月初四,到了京城你便裝病,閉門不出。」瑞定一句句交待著,「那個時候估計他們已經在宮裡混戰了,說不定路上也會戒嚴,你只要待在府裡,除了我回來,別人來都別讓開門。」
「王爺帶著丁義」黛玉道:「府裡還有張得力,異雀還有安和都在府裡,王爺身邊不能沒有人。」
瑞定揉了揉她的手,「你不用擔心我,說不定等再次見到你,我已經黃袍加身了。」
黛玉沉默,瑞定道:「那天你叫我名字,再叫一聲?」
黛玉抬眼看他一眼,半響才擠出來一聲不大的「瑞定」來。
瑞定伸手將她用力一抱,又將手放在她肚上道:「不用擔心我,好好看著我們兒子。」
「嗯。」黛玉點頭。
當天夜裡,瑞定裝作下船換班的侍衛,帶著一行人騎著馬遠行了。
六月初四的早上,這艘看著已經有點飽經風霜的船停靠在了京城的碼頭。
第138章
碼頭上已經占了一隊昭豫親王府的家丁,為首的是王府的首席宮女異雀,正翹首以盼王爺的船早些靠岸,只是她身邊還站著一圈明顯是宮裡打扮的姑姑。
日上中天,那艘看起來已經有些破舊的大船停靠在了碼頭。
異雀焦急的大步朝船走過去,身後幾個姑姑片刻不離。
因為沒得到皇帝明旨,再加上瑞定名義上是死在水上的,所以船上一點白色都沒有,只是一船的侍衛都默默低著頭,一言不發。
異雀一頭撲進內室,不說一片狼藉,但是似乎已經很久沒收拾過了。
她看了看外廳放著的那口薄木棺材,空氣裡似乎已經有了隱隱約約的**味道,一咬牙又往裡沖了。
「王妃」她跪倒在了黛玉床前。
黛玉臉色慘白,有氣無力說了一聲,「你來了。」
異雀大哭,「王妃,您想想您肚裡的孩子,王爺他就這麼一個……」後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
聽見「就這麼一個」這幾個字,黛玉眼裡冒出精光來,又恢復了些力氣,道:「抬轎子來,去請太醫。」她又抿了抿嘴,似乎不想將下麵的話說出口。
「叫人抬了王爺的……一起走。」
異雀站起身來,狠狠地吸了鼻子,出去叫人抬軟榻上來了。
這時,跟在她身後的幾個姑姑走上前來。
「王妃節哀。」
黛玉一掃,便知道了這幾個人的身份。
翠竹,皇后宮裡的一把手。
又夏,她婆婆的大宮女。
采柳,李貴妃的貼身宮女。
清雅,趙妃的心腹。
飲月,劉嬪從家裡帶出來的宮女。
還有銀安,二王妃的丫鬟。
這麼一算……謀逆之事,除了七皇子沒參與,剩下幾個皇子都摻了一腿。
又夏撲上前來,一邊抹淚一邊說,「娘娘一直惦記著王妃,王妃現在是雙身子了,要好好保養。」
黛玉點了點頭,聲音聽起來像是從空氣裡飄過來一半的輕薄,「多謝母妃掛念。」
黛玉餘光掃過去,看見翠竹不住的打量她,只是她今天的這幅打扮,面色蒼白,還專門為了看起來憔悴,四天沒洗臉梳頭了。
床上還專門挖了一層下去,身上搭著薄被,看著薄薄一層,很是瘦弱。
所以翠竹仔細瞧了一遍,便不再看她了。
又夏說著說著就大哭起來,「娘娘一直不敢相信王爺是真的……」她說著便撲倒在黛玉床前,給她掖了掖被子,道:「娘娘的眼睛都要哭瞎了。」
黛玉不免也落了淚下來,看著很是廢力的將手搭在又夏胳膊上。
又夏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般,死死抓著黛玉的手,道:「這是王爺留下的唯一血脈了。」
只是又夏哭得雖慘烈,不過黛玉能感到她捏著自己的手很有規律的握了幾下,知道瑞定已經安排人進宮說去了,便也放下心來。
這時旁邊站著的雪雁上來,皺著眉頭一臉焦急勸道:「王妃莫要再說話了,您就沒止了血,再別用力氣了。您也為王爺想想。」
黛玉小聲嗯了一聲,只靜靜的擦淚。
不多時,異雀叫了軟榻上來,又有幾個孔武有力的婆子將黛玉連人帶床板抬在榻上,抬著往下走了。
幾個各為其主的姑姑讓開道,讓黛玉的先下船,之後幾人跟著到了停放棺材的大廳裡,面面相覷。
她們出來只有一個目的,看看死的究竟是不是瑞定,但是……誰也不敢先動手。
又夏看見棺材,爆發出一陣幾乎要驚動鬼神的大哭來,「王爺奴婢來看您了」
她跪著往棺材那裡前行,不住的磕頭,等到了棺材邊上,又用頭去撞棺材。「王爺娘娘一直夢見您啊,娘娘一直不信您是真的……是真的去了」
說著她又用力去推棺材蓋子。
旁邊幾個姑姑也想看看裡面究竟是不是瑞定,雖然很是害怕,不過現在人多,又是大白天,況且動手的也不是自己。
她們不約而同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的朝前走了半步,圍在了棺材周圍。
這棺材不過是用船上的木板和門板訂的,薄得要死,況且皇帝沒法明旨,也沒出殯,棺材蓋子不過是輕輕搭在上面,被又夏不要命的推了又推,就這麼開了。
雖然做了些處理,不過已經是盛夏,蓋子一打開,便是一陣臭氣傳來,後面的姑姑們齊齊扭了頭。
又夏扶著棺材顫顫巍巍占了起來,雙腿不住的打顫。
「王爺王爺」
不過算起來畢竟已經死了七八天了,臉都已經漲得沒有人形了,雖然身上的衣服是王爺的,但是從臉上看,的確看不出來什麼。
又夏一邊哭,一邊下手將屍身的領口扒開了。
雖然已經變了顏色,但是還是能看見白皙的胸膛上一顆大痣,看見這枚痣,又夏幾乎要背過氣去,方才還能哭喊著叫王爺,現在是哭得連氣都吸不進來了。
後面幾個姑姑見了,急忙將人攙著離開,勸道:「你還有娘娘要伺候,也別太過傷心了。」
等到幾個姑姑下去,又有侍衛上來,將棺材抬進馬車,跟著黛玉的車子一起往王府裡走。
又夏和幾個姑姑將黛玉送回王府。
黛玉掙扎著立起半個身子,語氣裡還有幾分埋怨,問道:「父皇究竟是個什麼意思,王爺在五月二十五夜裡遇刺,今天已經是六月初四,為何還不下明旨,不讓我們發喪出殯。」
黛玉用帕子捂著嘴咳嗽,咳了兩下便見帕子上一片血紅,她抬起頭來,又道:「頭七都過了,難道真要王爺去做孤魂野鬼遊蕩嗎」
又夏一邊哭一邊讓黛玉保重,「陛下聽了王爺遇刺身亡的消息,昏迷至今未醒,王妃莫要著急,等陛下醒了……」
後面的話也沒說出來,皇帝昏迷三天,究竟能不能醒也是個未知數。
聽見這話,黛玉一番眼睛,暈過去了。
王府裡頓時亂成一片,翠竹趁機上來道:「我們幾個也別在這裡添亂了,宮裡還有主子要伺候,不如先回宮如何?」
除了又夏,剩下幾人都點了點頭。
看見又夏還不想走,翠竹勸道:「王府裡有異雀和安和照看著,你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不如先回去報信。」
又夏這才抹著眼淚跟著走了。
等到那些人都走了個乾淨,黛玉急忙從床上坐起,道:「快去打水來給我梳洗,還有準備飯菜,順便去請太醫來,收拾屋子,等王爺回來再放太醫走。」
異雀正好掀了門簾進來,道:「王妃放心,都吩咐下去了。」
黛玉看看左右無人,問道:「陛下昏迷了?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她平日裡聽瑞定的隻字片語,只覺得皇帝是個心思重,疑心重,又愛算計別人的皇帝,聽見他昏迷,第一個反應就是跟這次瑞定詐死一樣,不是真的。
異雀搖了搖頭,道:「宮裡沒消息傳出來。」她想了一想,道:「六月初一是太子嫁女的日子,大概在晚上的時候,主子遇刺的消息傳到了宮裡。」
「後來二三四幾位王爺都帶了人進宮,還有一隊不知道是誰的手下也進宮了。」
不知道是誰?想想方才看見的,還有早先瑞定說的,那一隊人馬肯定是老六的。
黛玉點點頭,「後來呢?皇帝昏迷的消息是什麼時候傳出來的?」
「昨天。」
「昨天?」黛玉跟著重複了一句,沉默了一會,等到洗了臉梳了頭,又狠狠得吃了頓飯,這才回過精神,問道:「虞嬪娘娘呢?她那裡有沒有消息。」不過沒等異雀回答,她又道:「虞嬪根基尚淺,陛下又昏迷了,她想來傳不出消息。」
「這麼一看,皇帝難道真的昏迷了?」黛玉搖搖頭,只是她現如今懷著孩子,又整日的勞累,不免還有擔驚受怕,一旦回到熟悉的王府裡,立即困了。
「你叫侍衛守好前門後門,切不可放人進來。」
異雀答應道:「王妃放心,王爺都吩咐過了,現在府裡的小廝長隨都是侍衛扮的,您和小主子絕對能安安全全的等著王爺回來。」
「街兩邊還有王府的人看著,您放心的休息吧。」
黛玉幾乎是倒頭就睡,睡前的最後一個念頭依舊還是在瑞定身上。
你可得早點回來。
幾位姑姑從王府裡出來,一起回了皇宮,然而很是奇怪,她們的目的地也是一樣的,養心殿。
只是現在的養心殿跟平常的不太一樣,裡三層外三層都是侍衛,穿著打扮各不相同的侍衛,將養心殿圍了個密密麻麻。
幾位姑姑戰戰兢兢從侍衛群裡穿過,一路到了養心殿后院的偏殿裡。
幾乎所有的後妃都在這殿裡,一人佔據一角,互不干涉。
又夏一看見吳妃便沖過去跪下,哭得什麼都說不出來。
吳妃看見她這個樣子,一聲大叫,「我的兒」立即暈了過去。
皇后看見這一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翹,翠竹站在她身邊小聲道:「娘娘,她親手上去扒了屍身的衣服,胸口確有一枚大痣,應是瑞定無誤。」
皇后拉著翠竹的手,小聲道:「不是我不放心,他自己帶了五百侍衛出門,皇帝又派給五百侍衛,況且大運河上行刺……開國到現在這還是第一遭……你看看她們,都不相信。」
翠竹點頭,「又夏親自去看了,想必是真的。」說完她又冷笑道:「五王爺多行不義必自斃,皇位還是太子殿下的。」
皇后一陣喜悅,只是還是有幾分擔憂,「殿週邊著的那些人……難道真要拖到陛下醒來,或者……」
皇后搖了搖頭,心想陛下還是死了的好,他死了太子繼位,他要是醒過來……就不一定是誰了。
不,皇帝要是醒了,便宜的就是唯一沒摻和這件事兒的老七了
悠于 2016-1-19 10:37
第139章
想到這兒,皇后直衝衝起身,道:「本宮去看看陛下」
這話一說出來,除了「暈過去」的吳妃,剩下幾個妃子都站起身來,道:「臣妾與皇后娘娘同去。」
皇后帶隊,身後跟著一串兒的後宮嬪妃們,出了屋門,往養心殿后院的皇帝寢宮去了。
她們現在其實都在養心殿后院裡。
養心殿后院正殿是皇帝的寢宮,一排七間還帶兩個耳室的大房子,左右各有一排五間的偏殿,她們現在就在西偏殿裡。
雖然養心殿的屋子比別處都寬敞,但是數十個嬪妃,還有各自的宮女太監都在一處,五間屋子的確是有點擠了。
但是東偏殿……皇后極其隱晦的掃了一眼,似乎聽見了嬰兒小聲的啜泣,皺了皺眉頭,挺直了背往正殿去了。
緊緊跟在她身後的齊妃和周嬪也是如法炮製,目不斜視。
李貴妃歎了口氣,「可憐八皇子,沒足月便落了地,剛生下來就沒了娘,唉……」
幾位嬪妃剛進去正殿,便聽見皇帝寢室裡傳來聲音。
轉過去雕花門一看,出聲的是太醫。
他正跪在地上,戰戰兢兢道:「回稟太子殿下」
話還沒說完,便聽見其他幾位王爺一聲咳嗽,太醫一抖,又加了一句,「回稟幾位王爺六皇子七皇子,陛下這是卒中之相,雖現在病情穩定,但是什麼時候醒,下官……下官也不知道。」
太子搶先一步發聲,「那你還杵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去熬藥要是父皇醒不過來,孤要你的命。」
太醫又是一抖,看見前面那灘暗紅色的痕跡……已經死了三位太醫了。
三王爺瑞明笑出聲來,「太子這般口是心非,在場的各位……最不想父皇醒來的,怕就是太子了吧。」
太子眼裡閃過一絲驚恐,又道:「孤怕什麼要不是你們幾個不成器的弟弟,父皇能被氣暈過去嗎孤現在不處置你們,等到父皇醒來,你們一個都逃不掉」
「那我們就好好等著,看父皇醒來太子究竟能不能落著好」四王爺瑞啟出聲援助瑞明,「太子可是頭一個動手的,皇后又害了虞嬪性命。」瑞啟一邊搖頭一邊歎息,「嘖嘖,要是父皇醒來,別說太子了,連皇后怕是都要」
「住口虞嬪是動了胎氣難產而亡,跟本宮一點關係都沒有」皇后兩步走了進來,可惜往常見了她都要行禮的皇子們,都撇過頭去,一個都沒動。
「逆子」皇后氣得頭上朱釵亂晃。
瑞啟的生母李貴妃咳嗽了一聲,給瑞啟遞了一個略有責備的眼神過去,道:「皇后不是說要來看看陛下嗎?正巧太醫也在,陛下究竟怎麼樣了?何時能醒過來。」
皇后雖表面上不在意,不過抓著翠竹的手緊了三分,仔細聽著太醫的回話。
卒中這種突發性疾病,從此醒不來的也是有的,不過看看前面三個人留下來的那灘血跡,給太醫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這麼說,只說要喝湯藥,要好好照顧,又說陛下已經昏迷了三天,想來很快便能醒了。
將方才給幾位皇子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皇后嗯了一聲,看見跪在龍床上給皇帝擦汗喂藥的進忠還有海忠兩個,很有威嚴道:「你們兩個好好伺候陛下,等陛下醒來,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海忠倒是嗯了一聲,進忠一言不發,皇后又要發怒,治不了皇子難道還治不了太監了。
不過太子咳嗽一聲,瞪了她一眼,示意還有好多事情只有進忠知道,皇后便咽下來這口氣,fèng步輕移,坐到了龍床邊上。
皇后看著很是悲傷,還摸了摸眼淚,伸手拿過海忠手裡的帕子,道:「陛下……你我自小為伴……沒了您,臣妾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別說那些低等嬪妃了,就連在宮裡多年的李貴妃都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雖然沒看見,但是聽太監說起六月初一的那天晚上,太子帶兵圍了養心殿之後,皇后親自去了虞嬪宮裡,拖著她頭髮將她從宮裡一路拖到了養心殿門口……虞嬪的哀嚎至極還迴響在李貴妃耳朵邊上。
那一路的血跡迄今都沒人敢去清理。
但是現在皇后的這個樣子……李貴妃不由自主的又抖了抖。
她跟兒子交換了一個眼神,皇后心腸太過歹毒,還沒成事的時候就能下這般毒手,若是讓太子真成了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太子當皇帝
嬪妃們心中恐懼,幾個皇子也都交換了眼神,安安靜靜看著皇后表演。
大殿裡靜靜的,就只能聽見幾人的呼吸聲,還有皇后時不時的小聲啜泣,以及訴說對皇帝的真情。
正在這時,又夏進來了,道:「娘娘不大舒服,叫太醫去看看。」
地上跪著的一排太醫忍不住都抬了頭,眼神裡滿是迫切,都想被吳妃的大宮女挑去。
皇后道:「妹妹跟我相伴多年,還是要保重身子,看著本宮」皇后一笑,隨手一指道:「你去吧。」
太醫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磕了三個響頭,起身跟著又夏出去了。
翠竹下意識往窗邊一看,回來在皇后耳邊低語道:「他們去了西偏殿了。」
「哦?」皇后冷笑,「她才死了個兒子,就看上這個小的了?」皇后站起身來,「可惜了,才七個月的孩子,又是難產。」
皇后往門口走,「好好伺候陛下,本宮先去歇歇了。」等皇后到了門口,屋裡又飄進來一句她的嘲諷,「是該好好看看,沒滿周歲的孩子……連族譜都上不了,死了就是死了,都沒人供奉。」
皇后帶頭走了,剩下的嬪妃們雖然恐懼皇后,可是跟這些成年的皇子們在一起也是不妥,因此遠遠跟在皇后身後,又往東側殿走。
有兒子的臨走之前看看兒子,沒兒子都看著龍床上雙目緊閉的皇帝,恨不得他立即就醒過來。
西偏殿裡,右邊停著虞嬪的屍身,左邊的屋裡則住著剛生下來的八皇子,小小的一個,連名字都沒有。
太醫小心翼翼給他號了脈,一邊搖頭,很是惋惜道:「八皇子早先在母體裡養得極好,因此受了這般折騰才沒丟了性命。可是……」
「你有什麼說什麼」吳妃雖知道兒子沒死,但是從六月初一開始就是連番的折騰,虞嬪又……
更何況還要擔心兒子,還要擔心皇帝,最重要的是皇位的歸屬。所以耗到現在,她也是臉色蒼白,連說話都沒什麼力氣了。
「是。」太醫也是受了連番的刺激,繼續道:「可惜虞嬪難產,小皇子沒足月就生了下來,連一口奶也沒喝到。」他看了看旁邊伺候的人手裡端的米糊,「小皇子年紀太小,經不得藥,就算吃藥也是奶媽吃了,奶裡才能帶了藥性。」
吳妃冷眼看著他,太醫抹了抹汗,道:「能養到一歲就不容易了。」
吳妃倒抽一口冷氣,太醫急忙又接了一句,「若是能找到頭生子的奶水喝,興許能活到三歲」
「你便在這裡看著小皇子,能拖一天是一天。」
太醫急忙磕頭,口中稱是,心裡卻輕鬆了許多,只要別回去那個隨時能喪命的皇帝寢宮,能拖幾天是幾天。
皇后已經在偏殿裡坐了許久,只是沒見吳妃回來,她不由得冷笑了一聲,「她倒是能躲,她能一輩子跟虞嬪在一起不成?哼」
只是話雖這麼說,皇后是不敢去東側殿的,她想起虞嬪臨死前對她的咒駡,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讓翠竹伺候她去內室休息了。
剩下十幾個妃子,走也走不了,養心殿已經被幾位皇子帶人團團圍了起來,便三五人一間屋子去休息了。
皇帝的寢殿裡,太醫熬好了藥,進忠又喂皇帝喝了下去。
太醫欣慰道:「陛下還知道吞咽,想必是在漸漸好轉了。」
太子冷哼一聲,「這話你已經說了三天了父皇還沒醒」
太醫頓時一縮,不說話了。
不多時,太醫結伴離去,進忠從龍床上下來換水,順便去端新沏的參茶,海忠很是哆嗦一下,往床裡又去了去。
太子掃他一眼,口中小聲咒駡了一句,「沒出息的」
然後抬臉便是皮笑肉不笑的虛假笑容,道:「父皇如今這個情況,明日便是早朝,怕是不能再拖了。」
老二瑞清冷笑一聲,「的確,再拖下去等到孔昊文帶了燕京大營的士兵,或者京營三大軍前來,太子可就要成了階下囚了」
太子瞪他一眼,道:「孤是太子,這種時候理應孤繼位,幾位弟弟早就得父皇所封,都是王爺了,父皇的旨意孤自然是不會違背的。還有五弟……客死異鄉,」說到這兒,太子頓了頓才繼續道:「不知是何等匪徒,孤一定替五弟報仇」
瑞明臉上的笑容一點錯兒都挑不出來,「太子此言差矣。無論誰當皇帝,父皇都是太上皇。不過……」他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狠毒起來,「太子將自己的女婿還有一干朝臣關在乾清宮裡已經四天了,再不放出來就要沒人可用了。」
「不過弟弟也明白太子心中所想,他們既然是被你關起來的,是絕對不會同意你繼位的,太子是想說服我們幾個,再去跟大臣們周旋嗎?」
太子臉色一變,咬了咬牙道:「三弟這話……圍著乾清宮的人……可不止我一家。」太子的視線環繞一圈,「除了老七,你們可一個都沒落下。」
也正是如此,原本板上釘釘的逼宮,現如今成了群雄逐鹿。
又因為各自的人手其實沒差多少,前後動手相差不過數個時辰,現在都僵持在了養心殿,竟然維持了表面的平衡,誰也不敢先動手,就等著有人來打破僵局了。
第140章
瑞啟一直跟瑞明關係最好,聽見瑞明開口諷刺太子,也跟了上來。
「太子這話說的就本末倒置了,不是弟弟們非要摻和進去,而是不摻和進去,便要被太子取了性命了。」
剩下幾個皇子,除了老七瑞誠還是低著頭努力縮小存在感,幾個帶了兵圍住養心殿的無一不點頭稱是。
「皇后能下得了手去整治虞嬪,還讓她丟了性命,父皇就是被皇后才氣病的!」
「太子要取兄弟幾個的性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除了六弟,誰沒被太子抽過鞭子?五弟還差點喪命了呢!」
「要我說,這次五弟遇刺,說不定就是——」
「住口!」太子一陣咆哮。
瑞啟笑了笑,第一個開口了,「而且按照父皇的意思……是要廢了你的太子之位的!皇位理應是已經死了的五弟的!就算五弟現在不在了,那也是在我們兄弟幾個裡頭選,你做夢!」
瑞啟也站了出來,環視屋裡一干兄弟們,直接叫了他的名字,連哥哥也不尊稱,「讓瑞永當皇帝,老子第一個不同意!」
太子眯著眼睛,「你不同意!你算老幾!」
「老四!」
瑞啟將太子又噎了回去,壞笑道:「況且五弟還有個遺腹子,不如等孩子生下來!」
太子恨不得生吞活剝了這一群弟弟,只是現在雖僵持住了,不過每人身邊都跟著兩個武藝高強的侍衛,大家站的又很遠,就算是突然發難,也沒一擊即中的把握。
太子狠狠瞪他一眼,聲音低了下來,只是越發的陰沉了,「孤是長子,還是嫡子,皇位理應是孤的!」
看見瑞啟瑞明兩個還有話說,太子又道:「你們再說父皇要廢了孤,」太子哼了一聲,「父皇還是沒廢了孤!明旨未下,孤就還是太子!」他的眼神又往龍床上掃去,「父皇一旦……殯天,孤就是名正言順的嗣皇帝!」
瑞啟瑞明兩個一驚,急忙往龍床前面一站,「你要弑父不成!」
「我倒是忘了,要不是我們幾個來的及時,你已經弑父了!」
「都閉嘴!」二皇子瑞清一聲渾厚有力的怒吼,讓所有人都愣了一愣,他的視線從幾個兄弟身上劃過,最後停在太子身上,道:「你是占了住在宮裡的便宜。不過皇子私衛有限,這兩年你又借機打壓我不少。」
二皇子笑了笑,「但是要說起侍衛的能力來,還是我的最好,要是真拼起來,我絕對輸不了!」
瑞明聽了這話,很是不屑道:「二哥這是忘了我們兄弟兩個了?我們兩個加起來也有四千人馬了,是這裡最多的。」
瑞清半閉了眼睛養神,並不理他。
「我們僵持在這裡,」里安聲音緩緩響起,「能做的不過是嘴上威脅罷了,誰敢先動手?」
他看著太子道:「先動手的必定會被群起而攻之,誰先動手誰先死!」
被里安點破這一點,剩下幾人臉上都有些不太好看。
瑞明直接就道:「你究竟是站在哪一邊的!眼看著太子就要被激怒了,馬上就要除掉一個勁敵,你!」
里安笑笑,「我自然是站在父皇這一邊的。」說完他也稍稍後退了一些,不說話了,而且最主要的一點,他現在的人手是王子騰提供的,他的大隊人馬還沒進宮呢!
想想從北方蠻夷之地進來的士兵,每個人手上都是殺過敵軍的,下手絕對不會猶豫……只要他能再拖上一陣子,等到那一隊人馬進來……皇位妥妥就是他的了!
太子冷笑,「倒是多謝六弟提醒了,孤險些著了道兒。不過……」太子看了看瑞誠,問道:「要說我們都是一個爹,皇位歸屬那些大臣做不了主,主要還是我們自己家裡人商量。」
「瑞誠!你覺得哪個哥哥當皇帝好?」
瑞誠嚇得一哆嗦,下意識就想往龍床上跳。
只聽咣的一聲,瑞清佩刀出鞘,厲聲對瑞誠道:「不支持我就殺了你!」
這時,進忠端著茶盤進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端水盆的小太監。
進忠倒是看不出緊張來,只是身後的小太監都恨不得要把頭埋在胸口了。
「幾位爺,看在陛下的份上,你們也安靜些吧。」進忠佝僂著背,顫顫巍巍的將東西遞給海忠,道:「陛下是一定會醒來的。」
聽了這話,其他幾個皇子倒是沒多大反應,話說法不責眾,老五死了,剩下的全在這裡,難道父皇要把他們都殺了不成?那就徹底絕後,要把皇位便宜給外人了。
但是太子不一樣,他是第一個動手的,所以聽見這話心虛得要命,「你個老狗!說!玉璽究竟放在哪裡了!」
進忠抬頭看了太子一眼,不緊不慢道:「太子來的最早,趁著初一晚上陛下知道五王爺遇害心緒不寧之際便動手了,後來又將乾清宮的書房,養心殿的小書房都搜了個遍,難道你沒找到玉璽?」
「這可不好辦了。」瑞明插嘴道:「沒了玉璽,你這個孤變成朕,一樣也不名正言順啊。」
太子知道自己一開口便是眾矢之的,哼了一聲也尋個椅子坐下養神去了,「明日早上便是早朝,孤看你們能拖到什麼時候!」
此刻,被關在乾清宮的大臣們也在想明日便是早朝這個問題。
而且按照現在的架勢……乾清宮是沒法早朝了。
他們從六月初一夜裡便被關進了乾清宮大殿裡,雖然這幾日飲水飯食都沒缺,但是乾清宮裡卻沒什麼可供排泄的地方。
現在又是夏天,到了初四早上,非但乾清宮裡的氣味不大好聞了,連諸位大臣身上也有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酸臭氣息。
「真沒想到!太子如此不仁不義!枉我當初還為他說話,陛下想廢他的時候,我還勸阻了許久!」
這個口子一開,剩下的人都止不住了,紛紛咒駡起太子來。
然而說著說著,話題又轉回了皇帝身上。
「我們已經被關了四天了,陛下……怎麼還不差人來將我們放了……難道陛下……」
「禁聲!」立即有人提醒道,又隱晦的指了指頭上的龍椅,「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個話題就這麼打住了。
又有去大門口透氣的官員回來,道:「我這兩日數了數,雖然外面的人看著都是一模一樣的服飾,但是……看著倒像是有四撥人似的,涇渭分明,互不干涉。」
又有大臣去觀察,回來也是這個結論。
「這個難辦了……若是所有的皇子都……那豈不是陛下……」說話的大臣立即打了個顫抖,不敢再往下想了。
但是陛下不好了這個結論已經深入所有人的心裡了。
一時間乾清宮裡安安靜靜,直到慶陽伯的哭聲響起紅塵調。
「我不過是想娶個媳婦……拖了我這麼多年,兒子都能生好幾個了,卻沒想是借我算計皇位……」慶陽伯一身大紅袍,坐在殿裡老淚縱橫,「我幾乎都跟他爹一樣大了,他居然這般消遣我!」
慶陽伯頭上的頭冠早就在奔跑逃竄中掉了,露出頭上一頭花白的頭髮,而且就說頭髮,也沒剩下多少了。
看見他這個樣子,多數人都是同情,急忙安慰道:「你也別想那麼多了,畢竟已經拜了堂,太子總不能讓自己女兒成親就當寡婦吧。」
這還真不是什麼特別動聽的理由,慶陽伯狠狠的擤了鼻涕,道:「還是我那外甥好!等他進來,我一定好好給他磕頭,獻上全部家產。我這就是鬼迷了心竅啊!」
被這麼一提醒,話題又轉到了瑞定身上。
「五王爺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他才是陛下屬意的繼位人選!」
聽見眾人這麼說,慶陽伯暗暗一笑,越發大聲的哭訴起來,「還是我那外甥好啊!」
話音剛落,只聽見吱得一聲,大門開了。
連慶陽伯都止了哭聲,眾人齊齊看著緩緩推開的大門,屏住呼吸等待。
可是進來的……
排頭一個是太子,後面依次跟著二、三、四、六、七幾位王爺,獨獨沒有五王爺。
太子聞見殿裡的氣味,很是嫌棄的捂了口鼻,讓眾位大臣一陣臉紅之後,心裡卻越發的怨恨起太子來了。
還有跟著他進來的這幾位皇子,都在這些大臣心頭一一落下不小的痕跡。
所謂士可殺不可辱,大臣們都低下了頭,掩飾自己眼中的怨恨,還有心中的憤怒。
太子皺著眉頭,道:「父皇卒中,現如今昏迷不醒,若是……明早早朝之前不商議個結果出來,恐怕無異於朝廷穩定。」
太子說完,他身後的其他幾位皇子也都站了出來,瑞清道:「父皇沒留下明旨,只是太子無德,當不起皇帝之位。」
瑞啟接著道:「不過皇位還是要在我們兄弟幾個裡面出來的,眾位臣工好好商量吧。」
說完,他們似乎都嫌棄乾清宮裡氣味不好,轉身便要離去。
「五王爺呢!」
太子聽見身後傳來這一聲,轉身忍著難聞的氣味,冷笑道:「五弟在回京途中遇刺。」說完這一句,又覺得臉上不能帶笑,換了沉痛的語氣道:「屍首已經運回京城了,等決定了皇位歸屬之後,便給他下葬。」
說完太子還假惺惺的抹了並不存在的眼淚,「可惜了……要說瑞定,倒是我們兄弟幾個裡最能幹的一個。」
殿裡一片寂靜,直到大門再次關上。
而此時,在他們口中已經死了瑞定,正坐在據他們說,一旦出現就會不好了的燕京大營的將軍孔昊文對面。
瑞定神態自若,孔昊文卻是一頭冷汗。
「王爺是說,是陛下讓您來的?」
瑞定點了點頭,笑道:「不錯!」
第141章
孔昊文一臉的狐疑,看著瑞定不做聲。
半響,帳外有小兵端了茶水上來,孔昊文沒讓人進來,親自去碰了茶杯,放在瑞定跟前。
「王爺請用茶。」
瑞定知道孔昊文在觀察他的破綻,不緊不慢端了茶,喝了口道:「天氣炎熱,還是喝些清茶更加解渴老婆別悔婚。」
氣氛似乎稍加緩和了一些,孔昊文手裡也端著茶杯,兩人悠悠閑閑喝了半杯茶水,孔昊文道:「王爺可有陛下的聖旨?」
瑞定搖了搖頭。
「手諭?」
瑞定接著搖頭。
「虎符?軍令?信物?」
瑞定一樣都沒有。
孔昊文冷下臉來,將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摔,「王爺這是來消遣我的!這裡是燕京大營,沒有陛下的旨意,您從這兒連個兵毛都要不出去!」
瑞定臉上的表情變都沒變,依舊淡定從容。
孔昊文聲音稍稍低了下來,端起茶杯道:「王爺還是請回吧,今日我就當沒見過王爺。你不說我不說,陛下日後也不會怪罪的。」
瑞定笑了笑。
「進忠、費嘯威、李思遠、樂楓、秦清、姚琪、李崖德……」
隨著這一個個名字念了出來,孔昊文的臉色變了。
等到瑞定念了四十多個名字之後,他臉上更是出了一層的冷汗。
瑞定念的是什麼,是他從小到大這十幾年裡,收集到的所有皇帝密探的名單,裡面不乏已經捐軀的前輩們。
孔昊文眯了眯眼睛,道:「王爺方才說要兵力去做什麼來著?」
瑞定微笑,卻沒按照孔昊文的思路往下走,「孔大人進來也有二十餘年了,又身居高位,見父皇的次數想必也不少。父皇做事情是個什麼風格,孔大人想必也略知一二。」
孔昊文臉上顯了幾分感慨,輕輕點了點頭。
「父皇明處是派我去江南處理林大人的身後事,孔大人在江南居住多年,想必也是知道的。」
孔昊文又點了點頭。
「但是實際上卻另有目的,就像上次本王帶著費嘯威去江南密會孔大人一樣。」
孔昊文心裡一驚,瑞定看見他微微一顫,知道將人唬住了。
單單說一條,林如海從去年年底便報了重病,半個月一次說自己快死了,死到今年六月還好好的,甚至還處理了幾宗販賣私鹽的大案,雖然前面的確是病了,但是從表面上行看起來,這就是從頭到尾都在裝。
瑞定故意停了許久,留給孔昊文思考的時間。
果真,他面上越發的恭敬了。
瑞定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察覺到孔大人的呼吸刻意的放緩了,知道他已經信了七八分,不過瑞定決定再加一把勁兒。
「本王離京之際,父皇便將這些人交到了我手上,有了這些名單……」瑞定又頓了一頓,「難道還不夠嗎?」
孔昊文眼珠子轉了轉。
瑞定又道:「況且燕京大營,京城三大營,從來都是父皇的私軍,什麼時候調動私軍,還要發明旨了?」
這句話說完,孔昊文臉上的冷汗流的越發的厲害了。
瑞定道:「天氣炎熱,孔大人可要去梳洗一番?」
孔昊文尷尬的笑了笑,道:「王爺見笑了,臣去擦擦汗。」
說完,孔昊文站起身來,轉去帳子後半個了。
瑞定笑了笑,一邊喝茶,一邊想。
這次簡直是老天爺都在幫他。
當初他不控制著順和進京的速度,一定要這個消息在太子動手之後在傳到京裡,就是不想大亂太子逼宮的計畫。
皇帝在謀算,他也一樣。
瑞定不想當了皇帝之後,還有幾個礙手礙腳的兄弟,還得顧忌著父皇的心情不敢動他們,正好趁著這一次將他們一舉拿下。
該□□的□□,或者就乾脆關在京裡的王爺府中,從此再生不了半點波瀾,這才是當個堂堂正正皇帝的正確姿勢。
況且這一次,太子初一逼宮,瑞定一路不算太趕的到了燕京大營,一路過來,今天已經是初四早上。
燕京大營平平靜靜,京城三大營也是跟往常一樣,這說明什麼問題?
這說明他多疑又自負的父皇玩脫了,宮裡的局勢現在……
不過好在早年父皇管得嚴,就算那幾個兄弟們都起了念頭動了兵,手上的資源也差不多。
況且……慶陽伯帶了他一批人進去,今天又有他的侍衛裝成平安州守備的兵馬,由里安的人帶進宮去。
瑞定笑了笑。
孔昊文出來,又坐在瑞定對面,小聲問道:「王爺……難道您詐死也是陛下……」
瑞定看了看他,停了許久才道:「本王出京帶了四船的侍衛,還有父皇賞賜的五百人,況且……孔大人仔細想一想,這麼久沒發喪難道不奇怪嗎?」
當然在瑞定猜測裡,到現在沒發喪也是宮裡局勢僵持住了的表現,但是跟孔昊文就不用這麼說了。
「當然消息靈通之人已經知道本王遇刺身亡了,不過隔著最後一層窗戶紙罷了。」瑞定看著孔昊文的表情,知道他也聽說了這個消息,便道:「要知道本王是五月二十五夜裡遇刺身亡的,現如今都已經六月初四,早就過了頭七。」
瑞定歎了口氣,「若是本王真死了,就是死不瞑目,已經成了孤魂野鬼了。」
雖然瑞定一句「這是父皇的示意」都沒說,但是孔昊文心裡剩下的那點疑慮已經一點不剩了,而且他方才去了內室,便已經穿上了鎧甲,現在更是急忙站起身來,道:「王爺稍帶片刻,臣這便去調兵。」
「慢著。」瑞定又將人攔住,道:「不用很多人,本王幾個兄弟……每人手上充其量也就是兩三千人馬,況且又是各自為政,對上這等一萬出頭的散軍,孔大人覺得帶多少人夠用?」
孔昊文鄭重其事道:「幾位王爺的侍衛……臣也見過幾個,要是這麼說……帶上三千精銳足以。」
瑞定點了點頭,「既如此,本王便放心了。不過這次是處理皇子謀逆,必須要做得隱秘,不能走漏一點風聲,孔大人還是帶上一萬人馬為妙。」
孔昊文急忙點頭,瑞定又道:「此事不能為外人知道,孔大人記得都帶上心腹。」
孔昊文急匆匆出去找副將安排人手了,瑞定這一杯喝了許久都沒喝完。
說起來只要孔昊文帶了兵出現在皇城裡,不管事情怎麼解決,他都只能上自己的船了。
孔昊文是皇帝的心腹,燕京大營又是京城的最後一道防線……孔昊文私自出兵……
瑞定笑了笑,將茶杯放在桌上,站起身來,決定等會再去京城三大營如法炮製。
也不知道救了父皇出來……他臉上會是個什麼表情。
等到下午,瑞定已經騙了三萬一千精兵在手。
燕京大營一萬,神機營、五軍營還有三千營各七千人馬。
他們一路小心走的都是荒涼沒什麼人煙的地方,等到日落西山的時候,終於到了京城周邊。
瑞定道:「等天黑在走。」他拿了權杖在手上把玩,道:「出其不意方能致勝。等到天黑之後,本王差人去叩開城門,剩下的事情……」
「全聽王爺做主!」
孔昊文回答的斬釘截鐵,速度快到瑞定覺得他已經覺察出一點端倪來了,所以才這麼聽他的話。
不過……已經上了賊船,就沒那麼容易下去了。
天漸漸黑了。
嚴格來說,現在已經到了六月初五的淩晨,離朝會最多還有四個時辰。
養心殿裡的氣氛越發的凝滯起來,不僅僅是太子,連早先最沉得住氣的里安都在坐立不安,在那裡不住的抖腿了。
養心殿被幾位皇子的人手團團圍住,只能進不能出,出初一到現在都沒洗漱過。別說妃子們了,連皇子都覺得身上不好受了。
況且西側殿裡還放著虞嬪的屍身……
太子吸了吸鼻子,覺得已經能聞見味道了。
「不能再等了!」太子猛然間站了起來,兩步走到龍床邊上,一把抓著進忠的頭髮,直接將人從皇帝身上拖了出來!
進忠雖然年老,不過算起來也有一百來斤,就這麼從皇帝身上碾壓過去,皇帝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跟進忠跪在一處伺候皇帝的海忠下意識叫了一聲,不過等反應過來立即禁了聲,縮在龍床裡厚重的布簾陰影中,裝作自己並不存在。
「你這老東西!父皇平日裡離不了你,你必定知道玉璽在哪裡!快說,否則要了你的老命!」
跟其他幾個皇子不一樣,皇帝一旦遭遇不幸,太子繼位是名正言順的,雖然他有將大臣們縮在乾清宮的舉動,但是如果能拿到玉璽,也能抵消一二。
但是其他幾個皇子就不一樣了,他們要登上皇位,首先的先勝了,最好……剩下的人都死了。
進忠從初一開始,每天不過睡上一兩個時辰,那張滿是褶子的臉已經熬得越發的枯黃了,他抬眼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不是已經找過了嗎?何苦再來問老奴!」
太子冷哼一聲,這幾天的對峙早就將他的耐心熬得一點不剩了,他直接從侍衛腰間抽了大刀出來,架在進忠脖子上。
「說!玉璽放在哪裡!」
進忠緩緩的搖了搖頭。
「不知道。」
悠于 2016-1-19 10:50
第142章
瑞清站起身來,兩步走到進忠跟前。
太子原以為瑞清是來阻止他的,誰知瑞清也抽了刀出來,架在進忠另一邊脖子上,「說!」
哪知進忠就像是沒感覺一樣,左右搖頭,口中說不知道。
瑞清的刀掌握的倒還好,沒割到進忠脖子上,太子那柄刀架得極其近,進忠不過扭了三四下頭,脖子上便是一條血跡。
太子嚇了一跳,急忙將刀往外挪了挪,隨即又大怒起來,「你不要以為孤不敢動你!你不是就仗著父皇他——」太子哼了一聲,「父皇已經昏迷了三天,太醫也說了,三天要是醒不來,那這輩子醒過來的機會也不大了!」
「你再想想虞嬪!」太子繼續威脅道,「她是怎麼死的,你沒忘了吧。」
進忠聽了這話一點反應都沒有,至少沒太子期盼的反應。
太子已經被無視了好些天,不僅是進忠,還有他的這些弟弟們,早已怒火中燒。
早先他的打算,就是堵了父皇,拿了玉璽,他專門選了這個日子,就是想著離下一次朝會的日子比較久,能在朝會之前一切塵埃落定。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他動手沒多久,瑞清也來了,還有瑞明、瑞啟,甚至連里安那個裝了十幾年的病秧子也摻和了一腿。
這就夠讓人憤怒的了,現如今連個太監都不把他放在眼裡。
太子熱血上頭,一把推開瑞清,刀子又重新抵在進忠脖子上,「孤最後問你一次,你說是不說!」
進忠頭一偏,雖沒說話,但是整個動作表情只有一個意思:寧死不屈!
太子冷笑,將刀舉了起來,「你不說我也知道,養心殿,乾清宮,如今唯一沒搜的地方……」太子狠狠盯著進忠,見他果真慌亂了一下。
「也就只有這龍床了!」太子突然一句,如驚雷一般,眾人都愣了愣。
進忠立即起身想擋在龍床前,可惜太子看見他的反應,已經決定不留他了。
「你敢對陛下不敬!」進忠厲聲道。
太子二話不說,一刀便從進忠胸腹間刺了過去,太子貼身侍衛的佩刀,鋒利無比,再加上太子自打有了逼宮的意圖,也是勤練武藝,不過稍稍用力,刀便將進忠刺了個對穿。
進忠兩隻乾癟的手緊緊抓著刀,太子喝道:「那你便去死吧!」
說完,太子一腳瞪在進忠身前,用力將刀抽出。
鮮血四濺。
進忠的身子緩緩倒下,一張嘴口鼻都冒出血來。
死不瞑目!
除了真正見過死人的瑞清,剩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太子紅了眼睛,舉著刀兩步就想往龍床上走。
還跪在床上伺候皇帝的海忠大叫一聲,從另一頭奔下來床。
「太子殺人了!太子殺人了!」
他連鞋也顧不得穿,赤著腳便奔出了皇帝的寢殿。
要說屋裡的人,多半都被嚇住了,竟然沒人攔他。太子顧著玉璽,瑞清攔著不叫太子找到玉璽,至於剩下的幾個皇子,那是回過神來也要奔著玉璽去的。
沒有皇帝的明旨,誰能搶到玉璽,那就多一分勝算,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要奔到床上去了。
「攔住他們!」發話的是第二個上床的瑞清。
話音剛落,便見他兩個貼身侍衛拔了刀出來,見狀,剩下的侍衛們也都不甘示弱,一一拔刀相向,大戰一觸即發。
再說奔到院子裡的海忠,一路叫著「太子殺人了」往前跑。
只是跑著跑著,連話都只說了一半,就突然止了聲音,栽倒在地。
幾個在院子裡守衛的侍衛見狀嘲笑道:「每種的也能算是男人!」
兩人笑了兩聲卻同時覺得不對了。
要說這兩天……太子在皇帝寢殿殺的太醫一隻手都數不過來,他按理說也見了不少了,怎麼還這般的驚慌失措?
除非……除非太子殺的人有問題!
就在侍衛們提起心來的時候,皇帝寢殿裡傳來刀劍相撞的聲音。
「不好!」眾人拔腿就跑,也往寢殿沖去。
早先是因為僵持住了,所以每個皇子都只帶了兩個人進去,現在裡面明顯打起來了,又看海忠這表現,裡面明顯死了不一般的人,眾侍衛生怕死的是自己的主子,也顧不得上當初的協定了,都往殿內沖去。
混戰開始了。
等到院子裡沒了人,海忠一溜煙又爬了起來,往門外跑了。
在東側殿等著的嬪妃們,一一看著皇后,雖然各有各的兒子,只是她們出去除了拖後腿再沒別的用途了。
「翠竹,帶人將門關了,上門栓!」
剩下幾個嬪妃的大宮女們都一一反應過來,幫著翠竹將東側殿關了起來。
至於在西側殿的吳妃,也是一樣的準備。
乾清宮裡,眾位大臣們正為了推舉誰做皇帝爭得面紅耳赤。
從早上太子帶人來了之後,他們的飯食停了,飲水也停了。
大夏天的,況且殿裡的氣味著實算不上是愉悅,所以沒吃的到不怎麼難過,可是沒水就很是難熬了。
「要我說,不如推選七皇子!他是唯一一個沒動手的!」
「你這明顯是要顯七皇子于危難之中!」
「你這就不對了,剩下幾個皇子勢均力敵,選誰他們都不能答應,不如選七皇子!」
「等一下,你們聽外面!」
眾人止了言語,只聽見不遠處刀劍相交的聲音,還有侍衛的怒吼和人垂死時的呐喊。
「這是……有人來救咱們了?」
這話一說出口,便被所有人唾棄,離門口最近的那個大臣沿著兩扇門間的縫隙看了過去,隨即回頭驚喜道:「他們都走了!」
可是門依舊打不開。
那個大臣也沒跟人商量,直接拍門道:「開開門,我們商量好了,打算推舉七皇子繼位!」
只是這話說出去門外依舊沒什麼反應,只能看見一群侍衛的背影往乾清宮的方向去了。
之後幾個大臣一一扒在門口,都看過之後神色凝重道:「養心殿裡……能出什麼事情。」
太子逼宮,四王謀反,現在養心殿裡更是打了起來。
一會來開門的勝利者又會是誰呢?
大臣們心裡有些恐懼,都避開了大門。
正在這時,又有兩隊人馬到了皇城的兩個門前。
名義上是六皇子從平安州守備那裡借來的兵馬,連帶賈赦從神武門進來,而瑞定帶著他從皇帝那裡挖的牆角,從西華門進了皇城。
西華門進來是屬於皇太后的養老區域,太后已經死了好幾十年了,現如今這裡幾乎是空無一人,況且太子逼宮,幾個留守的太監宮女都恨不得將門鎖死,再也不出來了。
所以他們還算順利的繞著慈甯宮前面的小花園,再過去一個宮殿,便是養心殿了。
就在這個時候,瑞定看見一個熟人。
海忠。
海忠看見瑞定也是嚇了一跳,只是他反應極快,又看見瑞定身後烏黑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影,立即迎了上來。
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訴道:「王爺您總算是回來了,養心殿裡現如今打了起來,太子殺了進忠!」
海忠抹了抹眼淚,「奴才給您帶路,您在不來,可就要晚了!」
瑞定一路到了養心殿,剛好在殿門口看見了張得力,張得力立即上來行禮,叫了聲主子,便也跟在瑞定身後,往裡走了。
孔昊文看見這個,面上越發的恭敬了。
殿外橫七豎八的都是屍體,縱然是養心殿前後三進的院落,很是寬敞,但是好幾千人死在裡面,幾乎都沒下腳的地方了。
養心殿裡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
張得力走在瑞定前頭,時不時給院子裡還在掙扎的人補上幾刀。
瑞定走到後殿前,立即聽見西側殿的大門開了,吳妃哭著跑了出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吳妃跑到瑞定身前,狠狠將他一摟,在他耳邊低語道:「皇后殺了虞嬪,你父皇氣得吐了血,太醫說是卒中之相,昏迷三天未醒。」
「我的兒!」吳妃又去摸了摸瑞定的臉,又將人一摟,「虞嬪生了個兒子,太醫說活不過一年了。」
吳妃將該說的話說完,鬆開瑞定,道:「你先去看看你父皇。」
瑞定前面兩個侍衛開道,一直到了皇帝的寢殿內。
唯一站著的人,就是躲在門背後的老七瑞誠了,看見瑞定進來,他先是一驚,「你沒死!」隨後又往後縮了縮。
瑞定沒工夫管他。
太子一臉血倒在龍床上,不知道是暈了還是死了。
瑞啟的刀砍在瑞清腿上,瑞明的刀在瑞清肩膀上。
瑞明肚子裡插了一把刀,眼看他胸口已經沒了起複,應該是活不成了。
瑞啟的腿彎的角度很是古怪,想必是已經骨折了。
而里安,瑞定找了找,跟一堆侍衛的屍首滾在一起,翻過來一看,臉色已經成了青白色,似乎是這些兄弟裡面最早死的一個。
瑞定眼神一使,身後上來幾個侍衛將人一一拉開,又去探了探鼻息。
太子除了身上的傷疤,臉上還有一道深深的疤痕,眼睛似乎也瞎了一隻。
瑞清還活著,瑞啟也活著,只是瑞啟已經昏迷過去。
而里安和瑞明兩個,都已經斷了氣。
還有進忠,倒在龍床邊上,被一群屍體壓在最下面,只有一隻手伸出來死死抓著床上的被褥。
瑞定小心翼翼朝前走著。
父皇還在龍床上躺著,胸口起伏,除了身上許多不屬於他的鮮血之外,一點傷痕都沒有。
瑞定伸手給皇帝拉了拉被子,小聲叫了一聲,「父皇,父皇。」
哪知昏迷了三天的皇帝突然睜開眼睛,聲音虛弱但是不乏威嚴。
「你們在朕的寢宮做什麼!」
瑞定立即跪了下去,「父皇,兒臣與燕京大營孔將軍、五軍營竇將軍、神機營齊將軍和三千營孟將軍救駕來遲,請父皇責罰!」
第143章 大結局
皇帝其實在進忠被殺的時候就醒了,那幾滴火熱的鮮血滴在他臉上的時候,他便能控制住自己的身體了。
要說恢復神智,還要再早一些,早到讓他將這些兒子們的心思聽了個清清楚楚。
不過能控制住身體之後的第一件事情,並不是聲張,而是等待。
一來他躺了三天,手腳無力,連頭都是暈的,皇帝也是人,同樣需要一段時間摸清形勢。
二來混戰之中刀劍無眼,這些兒子們想的都是皇位,是玉璽。但是他們都不著急要找到玉璽,而是先將其他兄弟們幹掉,那個時候他們都已經殺紅了眼,若是他貿然出聲,說不定下一個死的就是他了。
所以皇帝決定等下去,等到他們決出勝負的時候,那才是他出聲的最好時機。不管是誰勝出,留著他這個皇帝證明才是最好的選擇。
於是皇帝聽見瑞清殺了瑞明,混戰中里安被亂刀砍死,瑞永受傷了,瑞啟腿斷了……
然後……
瑞定進來了。
皇帝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了出來,之後他便聽見了許多熟悉的聲音,然後皇帝出聲了。
「你們在朕的寢宮做什麼!」
之後瑞定的回答,讓皇帝發現自己一點都不瞭解這個兒子,他的心腹愛將,皇帝私軍居然被他策反了。
瑞定跪在地上,他帶來的人馬也都跟著他跪下。
皇帝環視一圈,道:「你們起來吧。」
寢殿裡只剩下了一個太監,海忠急忙上前去給皇帝穿衣,皇帝歎道:「朕去看看虞嬪。」
瑞定起身,他扶著皇帝左手,海忠扶著皇帝右手,「父皇,虞嬪娘娘的屍身在西側殿停放,還有……新出生的八皇子。」
皇帝一驚,「才七個月!」
說著便著急想往外走,不過躺了三天,這一步邁了出去,便要往下栽倒。
瑞定趕忙將人扶住,只是他看見父皇的左手不住的顫抖,連左腳也是抬起來就抖的架勢,想起方才母妃說過的話。
卒中。
所以父皇這是偏癱了?瑞定小心用了力,將父皇手背上都掐出個紅印來,可是皇帝竟像是毫無知覺,繼續拖著身子朝前走。
出了寢殿,在東側殿的各位嬪妃們一見皇帝,立即便是震天的哭喊奶爸向前沖。
「陛下!」
皇后也是一樣,只是她的聲音裡全是驚恐。
瑞定扶著皇帝出來,那她的兒子呢!
她的太子呢!
皇后像是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子,兩步踉蹌朝後跌去。
「娘娘!」翠竹急忙將她扶住,「您得振作起來,所有人都看著呢!」
只是現在養心殿被瑞定的人接管,大刀出鞘,那些嬪妃們雖然已經打開了門,但是沒有一個敢往外跑的。
「陛下!您總算是醒了!」
皇帝皺了皺眉頭,只是瑞定看他臉上的表情很是怪異,只有右半邊臉在動,左邊……全部僵在那裡。
「把門關上。」皇帝發話了,然而那幾個守門的侍衛卻朝瑞定看過來。
皇帝悄無聲息的歎了口氣,瑞定道:「關門,不許出聲!」
西側殿只有四口人,外加一具屍體。
看到這兒,皇帝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原想去看看虞嬪,可是空氣裡彌散著的*氣味打消了他這個念頭。
他情願記憶裡一直是那個美貌嬌豔的虞嬪。
吳妃紅著眼圈抱了八皇子過來,道:「這兩日……苦了這孩子了,沒奶吃,只有米糊等物。」
皇帝並沒接過孩子,只是看了看他那張皺巴巴的臉。
皇帝還是第一次見到新生兒這個樣子,他跟虞嬪的鳳芷公主,生下來三天就長開了,雖然還有點皺,不過臉上紅彤彤的,一看就很是健康。
可是這個他盼了許久的兒子,臉上比才生下來的孩子還要皺,顏色更是紅中透著蠟黃。
跟他和虞嬪哪個都不像。
皇帝一陣頭暈,閉了閉眼睛,歎息道:「她……後來可說了些什麼?」
吳妃啜泣兩聲,「她說,總算是生了兒子下來,還說……陛下答應她生下來就封王的,安樂親王。」
皇帝又閉了眼睛,掩飾了已經掛在眼眶的淚。再睜開的時候皇帝面色已經沉穩了許多,看著瑞定道:「你隨我過來。」皇帝看了看天色,語氣已經再不復早先的意氣風發,而是變得頹廢無比,「還有一個時辰便要早朝了,總得在早朝之前把這件事情解決掉。」
瑞定和海忠兩個又扶著皇帝回了寢宮。
只是趕緊去,便見守在寢宮的張得力匆匆奔了出來,「陛下!王爺!臣失察,請陛下和王爺降罪!」
在皇帝面前,瑞定從不冒尖,只沉默的站在一邊。
不過這人皇帝從來沒見過,肯定是瑞定的人,然而一想到這一點,皇帝不免自嘲的笑了笑。
瑞定的人,過了今晚,連他的燕京大營和京城三大營都要易主了,這宮裡……進忠死了。
海忠雖是進忠選上來的,可是……進忠死的時候他匆匆奔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便帶著瑞定的人手,他是誰的,不言而喻。
「說吧。」皇帝聲音裡滿是疲憊,「怎麼回事。」
張得力跪在地上,聲音裡有幾分刻意裝出來的恐慌,「陛下跟王爺走後,臣等想著先將寢殿收拾收拾,只是那幾位王爺……」他頓了一頓,畢竟不是個會拐彎抹角的人,直接便道:「我手下一搬動,四王爺和二王爺同時醒來了。四王爺口中大叫,你殺了三哥,便一刀朝著二王爺刺了過去。」
張得力低了頭,「臣等幾個都被嚇呆了,救援不及,二王爺死了……臨死前他也捅了四王爺一刀……兩人都沒氣了。」
「救援不及?」皇帝重複道,隨即笑了笑,低語道:「死得好,死得好。」
瑞定急忙給張得力使了個眼色,張得力讓開路,瑞定和海忠扶著皇帝走了進去。
寢殿被草草收拾了一遍,屍體都抬了出去,彌散在殿裡的血清氣似乎也小了一些。
「海忠出去。」
「你跪下。」
瑞定跪在皇帝面前,皇帝看著瑞定的頭頂許久沒說話。
「你說說……朕就剩了你們幾個兒子,這皇位……究竟給誰比較好?」
一瞬間瑞定想了許多,比方皇帝的卒中是因為虞嬪之死,又比方那個不用母妃告知,是個人就能看出來活不了多久的孩子。
再比方……
孩子滿了一周歲才能起名字,起了名字才能上族譜,才能有供奉,才能有香火。
又或者,他這般挖了父皇的牆角,雖然沒什麼可怕的了,但是嚴格說來,他假死之事……算是把自己爭皇位的心明明白白,而且用一個讓人幾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方式攤開放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只要活著一天,便會不遺餘力找他的麻煩。
許久……瑞定抬起頭來,已是滿臉的淚痕,「父皇,兒臣覺得應該封八弟為皇!虞嬪娘娘品德出眾,理應以皇后之位下葬!」
哪怕只當一天的皇帝,死後牌位便會入了奉先殿,世世代代享受子孫供奉。
皇帝一聲歎息,指了指枕頭,道:「玉璽在枕頭裡。」
到了這個時候,瑞定就算再克制,臉上也不免浮現了一絲笑容,他從枕頭裡掏出那枚象徵著至高無聲皇權的玉璽,跪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又歎了口氣,道:「你去吧,再叫太醫過來給朕看看,一會朝會……在奉天殿舉行。」
瑞定起身,拿著玉璽出門了安排去了.
皇帝坐在空無一人的寢殿裡,想起虞嬪那個自打懷上便開始期待的兒子,還有這麼些年因為他姑息養奸,沒生下來便死在娘胎裡的皇子皇女們,不由得歎了口氣.
海忠帶了太醫進來給皇帝把脈。
皇帝又仔細打量這個小太監,想起在瑞定身邊伺候多年的順和。
風水輪流轉。
太醫還在號脈,門口便又竄進來一個太醫,身上不少血跡,他跪在皇帝面前,驚慌失措道:「陛下!太子……重傷不治……已經去了!」
皇帝仰天長歎,終於還是落了眼淚下來。
建元四十一年六月初五,瑞定的時代正式到來了。
番外
攝政王(一)
天亮了,離朝會還有不到半個時辰。
乾清宮的大門在事隔四天之後再一次打開了。
大殿裡的官員們無一不緊張,直到門口進來一個人。
昭豫親王,據說已經遇刺身亡的昭豫親王瑞定。
瑞定只在門口晃了一下身子,讓裡面的官員看清楚是他,便朗聲道:「一會兒在奉天殿朝會。」
說完,瑞定便離開了。
隨著他的身形消失,大殿的門徹底打開了,後面進來兩排宮女太監。太監手裡抬著屏風,宮女手裡有溫水毛巾等物。
在六月的炎夏裡,看見這東西著實讓人熱淚盈眶了。
「還是我那外甥好!」慶陽伯的聲音雖不大,但是自打看見瑞定的身影之後,乾清宮裡就安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了,因此他這一聲,幾乎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同樣被太子誆騙進了皇宮的內閣首輔高景林,抬眼極其隱晦的掃了過去。
王爺這個時候出現,除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再沒別的解釋了。高景林想著前面看見的守在殿外的人,還有三天過去皇帝都沒派人過來……
他搖了搖頭,陛下想必已經不能理事了,七個皇子,怕是有五個都要折在這裡面,剩下五王爺和七王爺……
七王爺明顯爭不過五王爺的。
高景林用溫熱的帕子在脖子上擦了擦,仔細回憶一遍方才推舉新帝的整個過程,他很確定從自己的嘴裡絕對沒說出來七王爺可堪大用之類的話。
高景林松了口氣,不過能這麼想的人不止他一個,有些據理力爭說七王爺好的,已經開始臉色發白了。
「王爺真是思慮周全。」人群裡傳出來一個哽咽的聲音,「這派來的都是慈甯宮和福壽堂的宮女太監。王爺這份心,臣永生不忘。」
高景林又拿餘光掃了掃,說話的是方才極力推舉過七皇子的工部侍郎。
不過他說的也是實話,王爺的確思慮周全。
旁邊的宮女又給高景林換了新水和新帕子,他不緊不慢的整理著衣裝,腦子裡飛快的思考。
慈甯宮和福壽堂的下人。
這兩處都是先帝后妃養老的宮殿,考慮到當今皇帝今年都六十了,先帝的後妃剩下的也就只有排位了。
所以這兩處宮殿,裡面的下人是沒人能認出他們的。
高景林歎了口氣,王爺的確給他們留足了面子。
……也許他上位也是一件好事?
況且五王爺在幾個皇子裡是能力最出眾的一個,高景林又想起來早先江南洪水,他跟五王爺共事的那一段時間,不由自主的又歎了口氣。
高景林作為內閣首輔,可以說是對皇帝的心意揣摩的最透徹的一個。皇帝想廢太子,改立五王爺他也略知一二。
不過到了現在這個局面,他也不得不歎一聲,要是陛下早下決斷就好了。
殿裡絕大多數官員都整理好了衣裝,只是畢竟好幾日沒梳洗過,衣服也早就有些皺了,若是擱在往常,怕是要得一個大不敬的罪名了,不過現在……倒是沒人將心思放在這個上面了。
門口的日冕已經到了時辰,門口進來兩個太監,道:「請各位大人去奉天殿。」
高景林走在第一批,不由自主的又用餘光四處打量了。
奉天殿門口站的便是五王爺,正和幾個一身紅衣的下人說話。
一身紅衣?
高景林心裡一驚,這種打扮的……只有跟著慶陽伯進宮的下人了,難道?!
高景林不由自主的抖了一抖,控制不住回頭去看慶陽伯。
他是什麼時候開始破罐子破摔……或者裝瘋賣傻的呢……
只見瑞定在領頭那人肩上拍了拍,又說了兩句什麼,便又太監上來將人帶走了,瑞定一個閃身,進了奉天殿。
早朝開始了。
奉天殿這地方,一般都是皇帝登基、禪位,又或者舉行重大典禮的地方,換句話說,一旦進了奉天殿,這事兒就小不了。
眾位大臣按照次序一一站好,在太監大聲的「上朝」聲中,不少人都抬頭看著前面那一排理應是皇子站的地方……還有高高在上的龍椅。
原本七個皇子……現在只剩下兩個了。
還有坐于龍椅上的皇帝,形容憔悴,臉色蠟黃,連原本挺的直直的腰板,此刻也彎了下來。
龍椅寬大無比,不管是誰坐在上面,兩邊的扶手都是靠不到的,可是現在皇帝緊挨著左邊坐著,借著扶手的高度,勉強直了直身子。
高景林借著磕頭起身的那一瞬間掃到了龍椅之上的皇帝,原本緊張的心弦,此刻是越發的緊繃了,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
五王爺,就是他了。
皇帝出聲了,雖然大殿裡安靜無比,再小的聲音都能聽見,不過眾人都能聽出來皇帝聲音裡的虛弱,還有疲憊。
「去給瑞定搬把椅子來。」
太監愣了一愣,皇帝身邊得用的太監一共四個,早就在宮變之時被殺了個乾淨,唯一剩下曾經陪著上過早朝的就只有海忠了,不過海忠為了表示他是個有用的人,現在正在養心殿裡收拾殘局。
「椅子。」皇帝又緩緩但是堅定的說了一遍。
朝堂之上賜座賜椅子,這還是第一次,往常不過一聲賜座,然後由太監搬個小凳子就算恩賜了。
椅子被放在了龍椅之下的高臺上,瑞定不卑不亢謝了座,背對著皇帝,面對著群臣坐下。
皇帝掃了他的背影一眼,開口說話了。
「朕自繼位已有三十餘載……近些日子深感體力不支,恐辜負先皇厚愛,所以決定傳位給——」
皇帝故意頓了頓,果然看見下面不少朝臣都抑制不住抬頭,雙眼放過看著瑞定。皇帝笑了笑,咳嗽兩聲,「傳位給八皇子瑞樂。」
八皇子瑞樂!
這是誰?
下面的竊竊私語也傳到了皇帝耳朵裡,瑞定自然也聽得一清二楚。不過跟傳位相比,瑞定倒是沒想到皇帝會先說這個。
按理來說,先說的都不是重要的事情,好戲總是在最後的。
瑞定早先想過,父皇早朝上無非就是幾件事情,太子謀反,虞嬪以皇后之禮下葬,傳位給瑞樂,他做攝政王。
特別是虞嬪和瑞樂的事情,必須得從皇帝嘴裡說出來才行。
瑞定想到這兒,倒是越發的同情虞嬪娘娘了。他的父皇雖是好計策,勉強也算是算無遺策,可是皇帝終究沒預料到皇后居然會喪心病狂的沒等一切塵埃落定,便先去整治虞嬪了。
倒是可惜了虞嬪,瑞定想起母妃早些時候跟他說過的約定,心中越發的惋惜。
之後皇帝便是全盤皆輸,反而讓他借機上位了。
瑞定看見孔將軍出列要說些什麼,輕輕的搖了搖頭。不僅是孔將軍安靜了,早已經投靠瑞定這一批官員也都安靜了。
包括站在高景林身邊的文淵閣大學士齊大人。
高景林心裡默默歎了口氣,出列行禮道:「敢問陛下,八皇子瑞樂是何人所出。」
皇帝歎了口氣,「虞嬪。」
在場的大臣們,不少人都是在宮裡一直被關到現在的,聽見這話,都選擇了暫不出聲。
皇帝又道:「想來你們也都能猜到一二。」皇帝頓了許久,久到不少臣子都忍不住抬頭了,才道:「太子逼宮,二、三、四、六幾位皇子……刀劍無眼,也在混亂中丟了性命。」
這句的信息量太大了!
比方瑞定,他從頭到尾都知道內情,就能聽出來皇帝這是打算讓太子一人背鍋了。不過剩下的幾個人……瑞定輕輕搖了搖頭,他也不打算放過,橫豎他的日子比父皇要長,比他的八弟也要長。
但是對於高景林這等在宮裡被關了許久的大臣來說,他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太子背鍋,而是那個「也」字。
換句話說,太子,還有二、三、四、六全部死於混戰中了。
高景林眯了眯眼睛,對於這個問題,他決定裝傻了。
當然不會有不識相的人在這個時候開口。
皇帝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瑞永廢除太子之位,楊氏廢除皇后之位。虞嬪……以皇后之禮下葬。」
皇帝一口氣說完,又看見坐在他身前不遠處的瑞定的身影,道:「吳妃升貴妃,總覽後宮事項。」
瑞定立即起身,「兒臣替母妃感謝父皇恩寵。」
「陛下。」禮部尚書猶猶豫豫道:「貴妃之位……只能有一個。」現在那上面還有人呢。
皇帝臉色冷了下來,「是啊……那就廢了李氏的貴妃之位。」
禮部尚書抹了抹汗,又回去佇列裡站著了。
「瑞定,你站起身來。」皇帝聲音裡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朕無力朝政,新帝年幼,從今日起,瑞定便是攝政王了!」
皇帝拼著最後一點力氣站起身來,將早朝之前瑞定還給他的玉璽,又當著朝廷重臣的面前交還給瑞定。
瑞定跪在皇帝身前,雙手接過玉璽,道:「兒臣必不辜負父皇期盼!」
皇帝沖他無力的笑了笑,方才那一番動作似乎已經將他全身的力氣都耗盡了,他拍了拍瑞定的肩膀,聲音小了許多,「下面……」皇帝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奉天殿。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攝政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大臣們跪在地上,正式的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瑞定兩手托著玉璽,等到大臣們行完禮起身,道:「把椅子拿下去。」
太監的動作比方才搬椅子出來麻利了許多。
瑞定緩緩走到龍椅前面,轉身站立,掃視了一圈,面無表情道:「你們……多數都曾與本王共事過,一切照舊便是。」
這話說完,瑞定聽見下面一陣如釋重負的出氣聲。
他笑了笑,道:「父皇的話方才你們也聽見了。你們先回去梳洗,兩個時辰後,內閣學士、六部尚書、還有翰林院編修,來禦書房草擬聖旨。」
高景林不由自主松了口氣,不過氣還沒出完,便聽瑞定道:「文華殿曹大人就不用來了,你身為東宮輔臣……」瑞定摸著手上的玉璽,「革職查辦。」
瑞定扭頭示意,立即有侍衛上來將人拖走了。
「慶陽伯,還有鴻臚寺卿吳大人——」瑞定故意頓了頓,立即看見不少幸災樂禍的眼神瞥向他兩個舅舅。
「慶陽伯升一等公,吳大人封一等公。」因為是站在高臺之上,方才幸災樂禍的那些人瑞定看得分外清楚,「只是封號得等到下午才能出來了,兩位舅舅委屈了。」
雖然能上朝的官員都在三品之上,而且混到這個品級的,沒一個年輕的,但是聽了這話,不少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立即有人回想起早上被他們忽略的那一幕。
慶陽伯帶進宮的……其實是攝政王的人。
慶陽伯站直了身子,「多謝攝政王。」
瑞定又看向幾位將軍,朗聲道:「孔將軍、竇將軍、齊將軍還有孟將軍四位,救駕有功,封一等公。這兩日怕是京中不安定,幾位將軍幫著在街上巡查,等到新帝的繼位大典過去,幾位將軍再回去燕京大營可好?」
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不過沒一個人敢說不是,就算是禮部尚書,想說一下就封了六位國公不太好,還是直接封的一等公,可是看見瑞定手上的玉璽,也立即啞了聲。
瑞定又環視一周,側眼看了身邊的太監,太監朗聲道:「退朝!」
勉強算瑞定主持的第一次朝會便在如此和諧友好的氣氛下結束了。
再說馬上就要禪位的皇帝從奉天殿裡出來,一路坐著轎子回到了養心殿,一進院子大門,便聞見一陣濃烈的血腥氣,抬眼便是一地的屍首,排在前面的是他的五個兒子。
失血而亡,臉色蠟黃,皇帝被這麼一沖之下,立即後退了幾步。
這時,海忠急忙從院子裡跑了出來。
「陛下,這些……也不知道究竟按照什麼規格下葬,奴才一時間無措,只是這幾位都是一身的刀傷,不能抬出去讓人看見,所以才擺在了這裡。」
皇帝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音,終究什麼話都沒說出來,直挺挺的向後倒去了。
「叫太醫!叫太醫!」海忠看起來一臉焦急,急得團團轉,「誒呦,真是的。再去差人稟告吳妃娘娘。」說完他又搖頭,道:「是吳貴妃娘娘,攝政王現在何處?」
立即有小太監回報,「方才下朝,攝政王往後宮去了。」
海忠想了想,「還是咱家親自走一趟吧。先去看看太醫怎麼說。」
瑞定這時候已經到了承乾宮裡,新上任的吳貴妃正抱著新皇帝跟又夏不住的唏噓,「奶媽怎麼還沒到!看這孩子瘦的,虞嬪拼了命將他生下來,到現在連口奶還沒喝上。」
瑞定去看了看那個七個月便被生下來的孩子,的確不太好。
看見兒子來了,吳妃將孩子遞給又夏,拉著瑞定的手坐下來,「瘦了。」
瑞定道:「沒事,這都是累的,歇兩日便好了。」說完,瑞定又跟吳貴妃講了後宮的封賞,還有給兩個舅舅的國公之位。
吳貴妃開心極了,只是說起來不免有兩句埋怨,「直接封了國公……會不會太過了?」
「怕什麼。」瑞定笑道,「兩位舅舅受了不少委屈,況且國舅……這是他們應得的。」
吳貴妃本來就是表面上推辭一下,聽見兒子這般堅定,不由得又笑了笑,道:「你趕緊回家去看看,黛玉現如今有了身子,你先去安安她的心。」
瑞定點頭,道:「這兩日我就先不叫她進宮裡,等宮裡收拾好了再說。」
「理應如此。」吳貴妃表示同意,「宮裡都是血腥氣,等法師高僧做過法了再讓她來,省得衝撞了。」
瑞定站起身來,道:「那我先回去說一聲,下午還要在禦書房議事呢。」
吳貴妃看著兒子的背影很是驕傲,回頭又看看又夏懷裡無比瘦弱的八皇子,咬了咬牙,「我們去看看皇后。」
「前皇后。」吳貴妃咬牙切齒道。
悠于 2016-1-19 10:50
攝政王(二)
母子兩個一前一後出了承乾宮,正好遇見一路從養心殿小跑過來的報信的海忠。
海忠見到這兩位從今往後就要開始做主的貴人,面上露出一個討好的微笑,「王爺,貴妃娘娘。」笑完又覺得自己要說的事情沒什麼可喜慶的,轉瞬之間又愁眉苦臉起來。
「陛下……太上皇又暈了,太醫說……怕是不太好了。」
就算嚴格來講太上皇已經沒什麼用了,不過大面上還是要過得去的,母子兩個立即放下手頭的事情,又往養心殿去了。
皇帝躺在龍床之上,就算不用太醫說,就看他一眼,便能猜個七七八八了。
瑞定昨夜剛回宮的時候,皇帝雖然也是從卒中裡清醒過來,而且還有點後遺症,比方一側手腳無力等等。
但是現在,皇帝半個臉都歪了,這可不是小卒中了,這分明就是偏癱了。
太醫對上這位能一開始詐死脫身,後來又帶著皇帝私軍回宮的王爺,除了敬佩……就是恐懼了。
因為說起來只能有兩種可能,一是皇帝早就屬意于五王爺,將來繼承大位的是他,二來……皇帝的私軍全部被五王爺收編了。
太醫給皇帝診脈的時候還稍稍走神想了想,兩條相比較,他情願是第一條。不過如果真的是第一條……皇帝現在怎麼能落到這個田地。
宮裡昨天死的人……比太醫進宮這些年見過的死人都要多。
太醫抖了一下,跟瑞定彙報皇帝病情的時候越發的小心翼翼了。
「陛下本就有卒中之相……原該好好休養才是萬全之策。臣觀陛下脈象,是情緒太過激動之相,眼下……」太醫小心翼翼動了動陛下臉上的銀針,又道:「現在怕是要花大工夫了。」
瑞定對宮裡太醫說話的技巧早就心知肚明,也不點破,問:「父皇什麼時候能醒。」
剛說完這一句,便見皇帝眼皮子眨了眨,睜開眼睛了。
可是……
他口裡嗚嗚嗚的不知道說些什麼,手腳用力但是卻起不來身。
海忠不用人吩咐便上前來將皇帝扶起,又給他身後墊了幾個墊子。
「父皇,父皇。」瑞定小聲叫了兩句,誰料皇帝一點反應都沒有。
瑞定側眼去看太醫,太醫的頭都快折在胸口了。「經此一病,陛下怕是不認得人了,還得小心伺候才是,晝夜身邊都不能離了人。」
瑞定歎了口氣,吳貴妃在龍床邊上坐下,眼裡含著淚水,「陛下……可憐瑞樂才生出來就……虞嬪妹妹……」
不過就算吳貴妃提了瑞樂和虞嬪,皇帝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雙眼依舊渾濁無光。
瑞定將母妃攙起,道:「您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麼忙,後宮百廢待興。」
吳貴妃抹了抹眼淚,直起了身子。
瑞定又看海忠,「早先進忠在的時候便誇你遇事沉著,能獨當一面。進忠現在不在了……這養心殿大總管的位置便是你的了。」
雖然瑞定說話的語氣沒什麼變化,甚至語速跟平常也無異,但是海忠生生從裡面聽出來一點警告的意味來。
等到太醫取了皇帝臉上銀針,又跟了小太監下去開方子,海忠急忙跪在地上,「王爺,都是奴才的錯兒!奴才原想著不好讓皇家之事搞的人盡皆知,便將幾位元皇子的屍首全部推在了養心殿,想著等到朝堂上商量個議程出來再好處理,哪知便驚了陛下呢。」
海忠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不過養心殿裡鋪的全是寸餘的地毯,他再用力也不過是沉悶的響聲罷了,海忠想要的磕出血來的效果一點都達不到。
「你起來。」瑞定眯了眯眼睛,要說一個口不能言連人都認不得的太上皇,和一個義憤難平,整日指手畫腳的太上皇相比,自然是前者對他更為有利一些。
「這件事情也不能怪你。」瑞定笑了笑,「不過你記得……不能再有下一次了!將來瑞樂當了皇帝……你可還是養心殿的大總管。」
海忠欣喜若狂,又磕了三個頭這才起來,「奴才明白。」說是明白,他心裡卻知道,八皇子那個身子骨,早產三月,生下來三天別說奶了,連米湯都沒吃兩口,能活過一歲都難,所以這個人是不用出手了。
瑞定拍了拍他的肩膀,扶著吳貴妃出去了。
時候已經不早了。
瑞定出了城門往王府去了,吳貴妃帶著人去了坤甯宮。
方才雖說是試探皇帝,可是提起來虞嬪,一想起來她的慘死,又想起來瑞樂那副樣子,吳貴妃便義憤難平,一腔怒火沖到了坤甯宮。
皇后坐在主殿寶座上,雖然穿了全幅的皇后披掛,頭上金冠寶簪相映生輝,可是依舊掩蓋不住她衰敗的臉色。
皇后身邊翠竹站著翠竹,看見吳貴妃進來,道:「大膽,見了皇后還不行禮!」
吳貴妃冷笑一聲,「不是了。今早早朝之上,陛下已經廢了你的皇后之位,他與你生不同衾死不同穴。想不到吧,虞嬪被提了皇后之位,將來是要躺在陛下身側了。」
皇后原本安靜平和的臉色,在聽見虞嬪二字之後立即消失的無影無蹤,「那個小賤人!死了活該!讓她當皇后?陛下也不怕禦史參他!」
吳貴妃也不用人招呼,找了一張椅子坐下,「皇后娘娘。」嘴角上翹,語氣裡滿滿的都是諷刺,「禦史現在是顧不上了……」
「對了,皇后娘娘現在消息想必是沒有以前靈通了。又夏,你跟皇后娘娘好好說一說。」
又夏面無表情道:「楊氏廢除皇后之位,虞嬪以皇后之禮下葬——」
不過沒等她說完,皇后就出言打斷了她,「你只會鸚鵡學舌不成?你主子說過的消息也值得再說一次。」
又夏笑了笑,「太子謀反,廢除太子之位,八皇子瑞樂繼位,五王爺升攝政王,吳妃升貴妃,總攬後宮之事。」
「不可能!」皇后抓起身邊的杯子就朝吳貴妃扔了過去,不過吳貴妃本來就是耀武揚威來的,這次人帶的特別多,立即有太監上去擋了杯子。
「那個病秧子,當不了兩天的皇帝便要……」皇后話沒說完便回過味兒來,臉上卻越發的猙獰了,「他怎麼敢?他怎麼敢?為了那個小雜種能有供奉!為了那個小雜種不被當成孤魂野鬼。」
皇后淚如雨下,「那我的孩子怎麼辦!我的孩子怎麼辦。」
吳貴妃知道她說的是早先那個沒生出來便流了的孩子,只是面上還是裝傻,假惺惺的擦了擦根本就沒有的眼淚,「你說太子?唉……太子不治身亡,不過謀反大罪……多半是要開除宗室的。」
皇后爆發出一聲悲慟的嚎叫,站起來就撲向吳貴妃,「都是你!都是你兒子!不然我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還有我的瑞永!瑞永!」
「哼!」吳貴妃冷笑,「你拖著虞嬪走了大半個宮廷就該知道會有今天!你手上害了那麼多的龍子就該知道會報應在你兒子身上!」
吳貴妃扭頭,「去扒了她身上衣服,她現如今不是皇后了,這身衣裳她穿不得!」
立即便有宮女太監上去,兩個人拉著不住掙扎的翠竹,剩下的人一點面子都不給先皇后留,將她身上的正裝頭飾扒了個乾乾淨淨。
「吳氏!你敢!」皇后畢竟年紀大了,不過幾下便沒力氣掙扎了,「你兒子這麼好的謀劃也當不了皇帝!哈哈哈!要是瑞樂死了,都是他害的!你們記得!不出一年,瑞定必會害了瑞樂性命!」
吳貴妃倒還沒什麼,旁邊的太監已經快要嚇死了,立即上去狠狠抽了先皇后兩個嘴巴,楊氏一嘴的血,牙也掉了兩個,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不多時,太監宮女的活兒幹完了,留下楊氏和翠竹兩個抱在一起流淚。
吳貴妃深吸了兩口氣,道:「走!」
走出坤甯宮,吳貴妃看看天,道:「可算是暫時出了一口惡氣!」又跟守在坤甯宮的宮女太監說:「好好看著她,別讓她尋了短見,我要讓她活著受折磨!」
這時候瑞定已經到了王府門口,開門的是張得力,一見王爺回來,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笑道:「恭喜王爺!」
說完,便有小廝去拿了一萬響的鞭炮去放了,整個王府一改早日的陰沉,全部變得喜氣洋洋起來。
「衝衝晦氣。」張得力笑道,
瑞定拍了拍他的肩膀,「府上都是你照顧,前後幾批人也都是你安排的,辛苦了。」
「不辛苦。」張得力笑得眼睛都擠在了一起。
「我先去看王妃。現如今一切塵埃落定,你們也能輪換著休息了。」
張得力笑著離開了,再沒什麼比主子上位更值得下人高興的了。
從出宮瑞定便是快馬加鞭,進了王府更是快到要跑起來,誰知到了主屋門口反而有點猶豫了。
他吸了口氣,推開了門。
「你回來了。」黛玉就站在門口不到一丈的地方,紅著眼眶看他。
瑞定心頭一熱,上去就將人狠狠攬在懷裡,「我回來了。」
黛玉錘了他肩膀幾下,道:「小心孩子。」只是聲音越來越小,手也在幾下捶打之後悄悄換上了瑞定的脖子。
「啊!」黛玉一聲驚呼,瑞定將人抱了起來,笑道:「快要抱不動了。」
黛玉嚇得臉都有點白了,不過回過神來立即將頭靠在了瑞定胸膛。
瑞定將黛玉放在床上,自己也上了床,兩人靠在床頭,緊緊相依。
黛玉拉著瑞定的手放在肚子上,「方才肚子便動得厲害,原來是你回來了。」
瑞定輕輕摸著她的肚子,在她臉頰上一吻,「以後再不會分開了,去哪兒都帶著你。」
黛玉輕輕嗯了一聲,緊緊抱著瑞定不說話了。
兩人溫存了沒一會,黛玉便從瑞定身上起來,揚聲道:「異雀,雪雁,去端熱水來,再去廚房要些清淡的飲食來。」
「再陪我躺一會。」瑞定又想拉黛玉下來,黛玉推了推他胸口,「我知道你這會回來必定是抽空,一會還得進宮。」黛玉摸了摸瑞定的臉,「才短短幾日,你都瘦了一圈了,先吃些東西再說。」
「不急,我記得時辰呢。那些大臣家裡都比我們遠,來得及。」瑞定還是拉著黛玉又躺了一盅茶的功夫,這才起身,在丫鬟的伺候下洗了臉,有點懊惱道:「我這一身的塵土,應該先去洗了再來的。」
黛玉只是微笑看他。
「熱水盆子都準備好了。」異雀笑道。
瑞定又去側間洗澡,不過剛坐在盆子裡沒一會,便聽見有人進來,睜眼一看,卻是黛玉。
「你怎麼進來了?」瑞定道:「這裡悶得很,小心身子。」
「沒事。」黛玉摸了摸肚子,「孩子一不見你便動得厲害,而且……」
「我也想你了。」
雖然這五個字聲音小到跟歎息一樣,但是瑞定還是聽了個清清楚楚,他不由露出個笑容,聲音也放緩了許多,「那你坐到靠門口塌上,別悶著自己。」
「嗯。」黛玉點了點頭。
稍稍安靜了一會,瑞定跟她講了宮裡的事情,又道:「我跟母妃商量了一下,這兩日便不讓你進宮裡,等到收拾乾淨了再說。」
黛玉點了點頭,道:「一切以孩子為重。」
瑞定洗完了,嘩啦啦從水裡站起身來,黛玉雖然還是有點害羞,不過依舊上前將毛巾蓋在瑞定背上。
瑞定擦了擦手上的水,拉著黛玉又去摸她肚子,「我們孩子六個月了。」
不多時瑞定穿戴完畢,兩人又手把手出來,坐在桌邊,飯菜已經製備好了,不冷不熱,正是入口的好時候。
雪雁在一邊伺候著,道:「王爺回來可真是太好了,這兩日王妃吃不好睡不香來著——」
「雪雁!」黛玉又羞又惱。
瑞定拉了拉黛玉的手,黛玉立即不說話了。瑞定看了一眼雪雁,柔聲道:「你先出去,這兒有我便是了。」
「你再陪我吃點?」瑞定跟黛玉道:「下午事多,估計要天黑才能回來了。」
黛玉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又去給瑞定添飯,「王爺多吃些。」
托著王府離皇宮特別近的福,瑞定吃完飯,又歇了半刻鐘,這才啟程進宮,黛玉一直將他送出了二門。
瑞定道:「我晚上一定回來,不過你也別等我,要是困了就先睡。」
黛玉嗯了一聲,又給瑞定理了理衣服,道:「王爺小心。」
下午便是禦書房議事了,不過大體方向上,因為有皇帝發話,所以也不算太難。
至於參會人數,比早上瑞定點名的多了一個。
理親王。
看見他也在列,高景林不由得想到理親王的身份,除了親王,他其實是管著皇室宗親的族譜的,換句話說,就是皇家的族長,他要是來了……
難道攝政王是想將太子開除出宗族?
大家辦事的思路其實都差不多,先定下來好辦的,之後再把有爭議的地方拿出來討論。
歸到這一爛攤子事情上,就是先看了禮部選好的日子,十日後登基大典。
然後就是幾個瑞定要封國公的人,商量了封號。
至於新帝的年號,瑞定說了安樂,也沒什麼人反對,誰都知道那個小孩子不可能是真正掌權的人。
雖然還有個皇帝,雖然在場的人都不知道他已經偏癱,別說認人了,連床都下不來了,但是他不出現,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這事兒是全交給攝政王辦了。
之後便是虞嬪下葬,皇帝說「以皇后之禮下葬」,在場的也都聽見了,沒人反對,吳貴妃的升貴妃典禮,被瑞定以父皇病了,還有皇后的葬禮為由推了。
這些事情,不到一個時辰就解決了。
高景林松了口氣,知道下面才是要扯皮的事情了。
不過說不定也不用扯很久,畢竟雖說是太子謀反,但是他們這些被關在宮裡的人都知道,剩下幾個皇子也都不乾淨,甚至這一位攝政王……
想歸想,高景林是不敢說出口的。
果然,瑞定笑了笑,「先太子謀反,廢除太子之位,開除宗族,全家流放三千里。」
幾位大臣面面相覷,不過沒有反對的。其實這裡面還有深究的,比方太子的家產肯定是要抄掉了,但是要不要給他們留一些。
還有所謂的流放三千里,也是有說法的,一是西北邊境半沙漠半戈壁的地方,二是東北苦寒之所,三就是南方房陵、上庸一帶了。
這三處地方,各有利弊,也不知道攝政王會選哪一處。
瑞定看了一眼理親王,理親王道:「這麼處置很是合適。」
瑞定點了點頭,似笑非笑看著幾位大臣,像是知道高景林所想,道:「太子謀反,流放之事自有宗族去辦……至於流放之地,未免有人起了歹意,是不能讓人知道的。」
高景林心頭一震,雖然覺得攝政王說的很是有理,但是心裡不免還是起了一絲警惕。
只聽瑞定又道:「瑞清、瑞啟、瑞明還有里安……開除宗族,抄家,流放三千里。」
幾位大臣齊齊抬頭。
「你這是要排除異己!」負責記錄的翰林院編修道。
瑞定笑了笑,「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可排的。」
只見那年紀看著至少已經上了五十的編修道:「王爺,此事萬萬不可。幾位王爺都是手足,何苦要自相殘殺,況且陛下只說了廢除太子之位,若是您這麼大的動作?讓人看出端倪,怕是有損於皇家臉面。」
瑞定哼了一聲,「他們做都做了,怎麼現在反倒讓本王替他們遮掩了。你倒是提醒我了,他們身上的王位也要廢了!」
編修直接出列,跪在地上磕頭了,「請王爺收回成命。」見瑞定不搭理他,他又道:「況且陛下還沒發話,王爺怎可代俎越庖!」
瑞定看著他,「本王倒是忘了,你不過一個小小的編修,想來廢太子成親倒是沒請過你的。」
編修脖子一直,高景林只覺得不妙,急忙訓斥道:「編修之職在於文書記錄,卻無議政之權!」
瑞定咳嗽了一聲,揚聲道:「倒些茶來,說了這一下午,想必幾位大人口渴了。」
只是隨著瑞定話音,進來倒茶的不僅僅有太監,還有……
掌管皇帝私軍的四位將軍,早上才封了國公的幾個。
幾位將軍都是穿著鎧甲進來,濃濃的警告意味。
高景林不由得埋怨起那編修來了,要說攝政王是皇帝欽點的,有什麼好質疑的,況且這編修不過一句話,卻將屋裡十好幾個人都拉下水,怪不得這麼大年紀還是個編修。
瑞定道:「帶他去養心殿見父皇。」說完便有兩個侍衛進來將人架了起來,瑞定又道:「你要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去問本王父皇去!」
得益於幾位全身武裝的將軍,還有早先被幾位王爺聯合關起來的經歷,沒有一個人敢出聲的。
瑞定笑了笑,「這麼一來就快多了,幾位前王爺流放——」那個前字,瑞定重重的讀了,「幾位大臣沒有異議吧。」
幾位尚書還有內閣學士們都一一應了。
「對了,內閣學士少了一位,我想想補誰上來好。」
話音剛落,便聽見外面小太監回報。
「王爺,簡甯王求見。」
「嗯?讓他進來。」
簡甯王便是他的好七弟瑞誠了,在瑞定去江南的那段日子裡,皇帝給剩下的幾個皇子都封了王爺。
雖然表面上他沒參與謀反,不過……
老七的心眼是最多的,不過怎麼能在混戰裡逃脫?當時屋裡一群混戰,除了跑出來的海忠,床上的皇帝,就只有他一個人毫髮無傷。
瑞誠一進禦書房,便跪在地上,道:「五哥,臣弟在宮裡卻不能保護父皇,致使父皇被廢太子還有幾位哥哥所迫,實在心中愧疚,自請廢去王爺封號,去看守皇陵!」
攝政王(三)
瑞定看著跪在他前面的七弟瑞誠,一時間沒有說話,連動作也沒有一個。瑞誠跪的久了,不免有些尷尬。
按照瑞誠原來的設想,他新當了攝政王的哥哥應該很是禮賢下士,親自將他扶起來,然後……
他們兄弟算上剛生出來的那個皇帝,一共八個人,到現在剩下的也就他們三個了,瑞定就算是為了掩人耳目,也不會對他趕盡殺絕的,不然……八個兄弟就剩下瑞定一個,就算史書上隻字片語不提,朝堂上,野史上的非議也不小。
瑞定為了自己的名聲,必定會好好留下他這個兄弟。
但是對瑞誠來說,這不過是緩兵之計。
太子謀反的時候,瑞誠從頭看到尾。那個沒到日子就生下來,一生下來就死了娘的瑞樂,就算沒太醫跟他說,瑞誠也知道他絕對活不過兩三歲。
他先借著守皇陵的名義遠離京城,養精蓄銳,等到瑞樂死了,才是他跟瑞定一決勝負的時候。
瑞定能拉來五軍營的將軍,他想必也能策反一二,況且……皇帝私軍能被皇子策反,本身就說明這些人的忠心程度有限。
可是瑞定完全不按照他的想法行事,他在地上已經跪了許久,讓瑞誠不免有些心慌。
禦書房裡鴉雀無聲,直到一聲輕笑。
敢在禦書房裡笑的,整間屋子連大臣帶太監一共不下於二十人,除了瑞定不做他想。
「守皇陵?」瑞定緩緩重複一句。
守皇陵一向是最安全也是最危險的差事。從古至今,皇子去守皇陵無非只有兩種。
第一種是奪嫡失敗,被上位者貶去守皇陵;第二種便是皇帝的心腹,被派去守個三五年的皇陵,回來便是一飛沖天了。
不過瑞誠哪一種都不算。
「父皇還在,你守什麼皇陵?」瑞定反問一句,又道:「不過皇后新喪,你若是有這份孝心……去守個三年再回來吧。」
瑞誠臉色變了,這根當初想的不一樣。
虞嬪是死後封後的,這個差別就大了。
只是……瑞誠決定先低一頭,道:「臣弟遵旨。」
瑞定笑了笑,「不過……你的幾位哥哥做下這等事情,我想了想,要給你改個封號。」
瑞誠臉色又變了,瑞定接著道:「還是王爺,只是簡寧二字不得用了。」
瑞誠松了口氣,只是瑞定下面的話讓他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了。
「不如將你的封號改成忠順二字如何?忠順親王,聽來很是順耳。」
這個封號聽起來有點掩人耳目的意思,幾個朝臣都沒反對,高景林甚至還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五個皇子謀反,說出去太丟人了。
瑞誠左右看看,咬牙切齒道:「一切都聽從攝政王的吩咐。」
瑞定笑了笑,大臣們是不知道宮裡的太監多以忠、順二字為名的,而且宮裡的太監,無一不以做到「忠公公」為榮,可是自小長在宮裡的瑞誠是清清楚楚知道這一點的。
瑞定歎了口氣,雖然已經沒有了「壞了事的義忠老親王」,但是忠順親王還在,也算他做的好事了。
瑞定點了點頭,再一次打擊了瑞誠,道:「我們在這商量要事,你請去守皇陵本王已經答應了,這便離去吧。」
瑞誠僵了僵,小心的左顧右盼幾下,低著頭離開了。
朝臣們沒有一個替他說話的,非但如此,眾臣們都很是謹小慎微,力求眼神不跟新出爐的忠順親王對上。
話說他們被關在乾清宮議事的時候,沒說推舉七皇子為帝吧……
眼下最主要的事情便是新君的繼位大典,要說這繼位大典還是比較容易的,畢竟是老皇帝活著的時候繼位,因此不用葬禮跟大典一起舉行,輕鬆許多。
雖然有個新皇后的下葬儀式,不過畢竟是僅僅以皇后之禮下葬,沒那麼麻煩。
瑞定心知這些朝臣們被關了四五天,一個個精疲力盡,因此將整個流程過了一遍之後,大體上沒什麼問題裡,便道:「今日便到這裡,眾位回去好好休息,明日辰時二刻禦書房議事。」
眾臣一一告退。
後宮裡,虞皇后的靈堂已經佈置好了,就在她生前所居的永壽宮裡。
吳貴妃本來想將靈堂佈置在交泰殿裡,也順便噁心噁心前皇后楊氏。不過轉念一想,交泰殿這地方是歷屆皇后舉辦宴會,接受外命婦朝拜的地方,這眼看著不出幾年就是自家兒媳婦要用了。
所以最終還是佈置在了永壽宮。
吳貴妃看看佈置的富麗堂皇的靈堂,想想養在她宮裡那個分外瘦弱的孩子,還有癱在養心殿裡的太上皇,不由得歎了一句,「還有什麼用。」
說著,又夏上前取了三支香點燃,遞給吳貴妃。
吳貴妃上前進香,口中小聲道:「當日我救不了你的命,現如今……你的兒子我也……」吳貴妃搖了搖頭,正想說些什麼,便見她宮裡的宮女在門外晃悠。
吳貴妃給又夏使了個眼色,又夏去問了,回來一臉凝重道:「趙妃死了,說是上吊死了。」
吳貴妃臉色一變,隨即道:「她倒是——你去看看,先叫安排了棺材再說。」
不多時,吳貴妃正看著奶娘給瑞樂餵奶的時候,又夏回來了,她道:「趙妃回去之後哭了兩日,又聽說六皇子身亡,家眷流放三千里,這才上吊了。」
吳貴妃冷冷哼了一聲,「六皇子還有個兒子呢,她連孫子也不要了?」
又夏道:「侍妾生的,算不得正兒八經的孫子。」
「老六可就這麼一個後。」吳貴妃讓奶娘將瑞樂抱下去,又道:「她病了一輩子,選在這個時候死,真是……老六就這麼一個侍妾,帶著個不滿一歲的兒子……」
吳貴妃歎了口氣,道:「你去老六宮裡看看,橫豎是要流放了。他那侍妾看著怯怯懦懦的,孩子又只有一歲……告訴她別帶金銀首飾,衣服多準備一些,銀票縫在貼身的衣服上……」
又夏一一答應了,「娘娘心善。那其他人也差人去說一說?」
「我這不過是……」吳貴妃猶豫片刻,歎道:「他們都不住宮裡,我管那麼多幹什麼?況且為他……不也不過是看在稚子年幼的份上罷了。」
又夏悄無聲息的出去了。
吳貴妃歎了口氣,心裡不免有些矛盾。
說起來她一方面盼著兒子能早日當上皇帝,不過心裡也知道最好過了這一陣子,少說也得過了年才好,不過另一方面又期盼著虞嬪留下來的這個孩子能長命百歲。
「去叫太醫來。」吳貴妃吩咐道,「叫鳳芷公主身邊的人過來。」
又夏去了北五所,迎春正抱著自己一歲的兒子哭個不停,看見又夏過來,急忙抱著孩子跪在了地上。
「求姑姑可憐可憐我們母子。」迎春哭訴道:「他還這麼小,離了宮就是死啊。」
又夏看見孩子在她懷裡也跟著一起哭,不免有些心酸,只是想起來當日虞嬪被一路拖行,血流滿地的場景,心腸不免又硬了幾分。
「這都是命。」她低聲道,「我依著娘娘的吩咐來囑咐你們幾句。」說完,她將吳貴妃說的幾條一一跟迎春說了,只是看著迎春不住的哭,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
又夏說完便離開了,臨走之時不免心軟,又加了一句,「宮裡是不用想了……六皇子犯的是謀逆之罪,沒讓全家陪葬已經是格外開恩了。若是你娘家有人……看在你不過是個侍妾,孩子又年幼的份上,官差倒是能松一些的。」
迎春跟抓著救命的稻草一般,不等又夏徹底出門,便大聲道:「司棋!司棋!快去派人出宮,去找老祖宗,去找我父親,求他們救救我和我的孩兒!」
「我們出不去宮啊。」司棋也是抹著眼淚,要說迎春無辜,她比迎春更無辜。
「使銀子。」迎春大聲道,「求能出宮的小太監們遞消息出去!」她看司棋還愣在那裡抹眼淚,將人推了一把,道:「快去!也就這幾天的功夫了,等到登基大典完了,就該處理我們這些人了!」
迎春突然爆發出來的力氣很大,司棋被推得一個踉蹌,快跑兩步去找小太監了。
禦書房裡,瑞定送走了一批大臣,又差人去請周將軍了,也就是他姐姐的公公。
說實話,瑞定雖然連番趕路,又接連策反了四位屬於皇帝私軍的將軍,也是累得半死,不過眼下雖然勉強算是塵埃落定,但是還有些能夠錦上添花的事情。
外敵入侵,就是其中一件。
按照早先得來的消息,賈璉去聯繫了北方蠻夷,從平安州入侵,里安又差賈赦去聯繫平安州守備,讓他帶兵進京。
現在蠻夷是已經聯繫好了,估計不日便會入侵,但是平安州的守備,還好好守著國土。
要說平日裡,特別是大旱之年,平安州總是有外族蠻夷來掠奪糧食等物的,雙方各有輸贏,不過總體來說,還是他們這一邊的兵力較強。
所以這一條提前知道外族入侵,便是個建功立業刷資歷的好機會了,瑞定想了想,要提拔的人很多,就怕不夠分啊。
番外:蠻夷之戰(一)
周將軍進來的時候,瑞定正看著疆域圖。
「王爺。」
聽見周將軍的聲音,瑞定轉過身來,笑道:「本王這裡有一樁差事,想來想去,還是周將軍最為合適。」
周將軍的態度很是恭敬,「王爺有何吩咐?」
「平安州守備密報,北方蠻夷在城外三十餘裡處集結兵力,怕是要南下攻城了。」
周將軍臉色一變,急切道:「何時的消息?王爺要早作打算。」
「因此本王叫了周將軍過來。」瑞定站起身來,「請周將軍領兵,擊退外族入侵!」
周將軍卻沒立即答應,他臉色變了又變,語速也沒上一句那麼快了,語氣裡還帶了一絲詢問,道:「王爺是何時得知的消息?打算派出多少兵馬?探子可曾說過外族兵力如何?此去平安州至少也要五天,平安州守備可否能守得住?」
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出來,瑞定就知道他沒看錯人,他請周將軍坐下,將六皇子跟外族勾結一事說了。
周將軍聽完這席話,長久的不做聲。
「王爺……」他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將思緒拉回來,道:「既然如此,還是早先啟程的好。」
瑞定道:「六皇子雖與蠻夷勾結,不過六皇子名聲不顯,我料想就算蠻夷出兵,一來人數不會多,二來也不會是精兵,先期不過是試探。」
周將軍點頭,「王爺說的極有道理,這個時候……不是南下掠奪錢糧的時候。況且若如王爺所言,平安州守備已經嚴陣以待,他們討不了多少便宜。」
瑞定笑道:「正是。」說完他換了一副嚴肅正經的表情,神色凝重道:「本朝剛經大亂,政局不穩,急需一場大勝來穩定人心。」
瑞定說的誠懇,而且又是實在的不能在實在的理由,周將軍不由自主的立了軍令狀,「王爺放心,臣必定不負王爺所托!」
瑞定拍了拍周將軍肩膀以示鼓勵,快步繞回桌子後面拿了玉璽,在已經寫好的聖旨上蓋了下去。
「此去平安州,周將軍可帶幾名先鋒副將。」瑞定的表情變得輕鬆許多,笑道:「新帝登基,我姐姐也要升了大長公主,這時候正是姐夫建功立業的機會。」
這說的便是周將軍的小兒子周喜德了,周將軍也跟著笑了笑,這些年都沒什麼仗可打,好容易盼來了這一次,又是個必勝之局,王爺肯放他兒子去跟著混資歷,周將軍十分感激。
「王爺放心。」周將軍再次強調,「臣早年也是常駐北方關卡的,必不辱命!」
瑞定將手上聖旨遞給了周將軍,道:「打的便是出其不意,將軍帶人悄悄的出城便是,軍馬已經備好,正在燕京大營等著將軍。」
周將軍跪在地上,接了聖旨。
送了周將軍出去,瑞定在心裡盤算。
押運糧草的是張得力,五個先鋒裡面也有兩個是他五軍營裡的副將,瑞定點了點頭,基本是萬無一失了。
這時候,在司棋不要命使銀子的份上,終於有小太監鬆口,答應替她們去報信了,只是……銀子要的不少。
五千兩。
里安是皇子,當然是不缺銀子的,只是最近這一年,為了所謂的大業,早些年的積蓄也花的差不多了。
一陣翻江倒海之後,迎春只搜出來了三千兩現銀,又拿了幾件首飾,勉強算是上了四千兩,讓司棋送去了。
「我們家主子是國公府出來的,見了國公夫人和侯爺自然少不了你的賞賜。」要說司棋多年跟榮國府還有賈府的下人爭鬥,板起臉來還是挺像那麼回事的。
小太監半信半疑接過東西,道:「咱家明天出宮,到時候去一趟便是。」
第二天一早,小太監換了腰牌出宮了。
按照迎春的說法,先去了賈府。
賈府住著國公夫人,榮國府住著賈侯爺。這個順序倒也算是長幼有別,小太監不疑有他。
可是到了賈府……坐在廳裡等人的時候,小太監心裡不免生了幾分狐疑。
這賈府著實不像是個有家底的人家,家僕自由散漫,院子裡收拾的也不是很乾淨,傢俱看著略顯單薄,端上來的茶水點心也不像是好物。
更別提賈府還在外城區了,這可是本朝第一家住在外城區的國公。
壞了!
小太監一拍大腿,想起這似乎就是前些年母子兩個撕破臉,扯皮到大理寺去分家的那一戶了。
不過……難道真能看著自己孩子去死不成?
還真能,小太監想想自己也是被爹媽買進宮裡去當太監的,不由得對迎春多了幾分同情。
只是同情歸同情,銀子還是要的。小太監又回想了一遍說辭,流放是肯定要流放了,不過是想求著家裡打點一二,讓她們路上不要太過辛苦,最好是能派上幾個僕人一起上路,照顧她們母子二人。
這個要求……小太監盤算了一下,若是有關係,也就是幾千兩銀子的事兒,若是沒關係……
正想到這兒,賈母進來了。
早先還在榮國府的時候,她是不必出來見客人的,只是現在……王夫人裝模作樣的說自己不過是嬸娘,李紈又說自己做不了主。
賈政覺得見太監丟臉,全家的希望——賈寶玉天亮了就去書房讀書,雖然讀什麼不知道,也沒空閒,所以這差事落在了賈母頭上。
小太監一見出來的是個白髮蒼蒼,拄著拐杖,還要有人攙扶的老人家,立即站起身來行了一禮,道:「可是國公夫人?」
賈母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笑道:「公公看著面生,想是第一次來我府上。」
寒暄兩句,兩人分別坐下,小太監直接道:「咱家這次來,是受府上二姑娘所托,來報信的。」
賈母臉色變了變,雖然她們早已脫離了那個圈子,不過八皇子登基,五皇子上位,六皇子死了這等消息還是知道的。
而且六皇子早先的計畫……她也知道的一清二楚,這兩日正在揪心,期盼別將她們扯進來,不然抄家都是清的。
「公公請講。」賈母打算先探聽些詳細的消息,之後具體該怎麼辦再說。
「您府上的二姑娘是六皇子的家眷,判了流放三千里之罪,她的意思,是想求國公夫人打點一二,能讓她去個稍微好一點的地方,路上也別太辛苦了。」
賈母一驚,「流放!」
聽到這個消息,她緊緊握了握手,拿指甲在掌心狠狠掐了兩下,裝作若無其事,很是擔心孫女的老祖母一般,哭道:「我苦命的孫女兒!」
這一哭上便半天說不了一句話了,小太監有些著急,他出宮是有時辰的,雖然回去榮國府是順路,不過也得道:「您老別光顧著哭了,先想想辦法才是。」
賈母又啜泣兩聲,鴛鴦給她稍稍收拾了一下,賈母才道:「我這孫女兒……唉。」她不住的歎氣,又暗示道:「攝政王的王妃,是我的外孫女兒,算起來也是宮裡貴人的表妹了,她不會不管的。」
小太監卻有點不以為然,他們這些在宮裡頭的人見得多了,就算他年紀輕沒什麼見識,聽也聽了不少。
六皇子屋裡的侍妾是攝政王妃的表妹,六皇子還是攝政王的親弟弟呢,還不是該流放就流放了。
小太監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站起身來,「咱家還有要事在身,不敢誤了回宮的時辰,這便告辭了。」想想又加了一句,「夫人還是早些活動的好,宮裡人估摸著差不多過了登基大典,流放的人就該起身了。」
賈母也跟著起來,給鴛鴦遞了個眼色,鴛鴦道:「我送公公出去。」
兩人出了大廳,鴛鴦遞了個荷包給他,道:「辛苦公公跑這一趟了,小小銀子不成敬意,公公喝茶。」
小太監捏在手裡,覺得有點輕,只是不好當人面打開,又想說不定是金子呢,只是走出大門一看。
哼,二兩的銀錁子,怪不得說喝茶呢,這是打發叫花子呢。
小太監坐上馬車,一路又去往榮國府,不過這一次他打算改變策略了。
坐在榮國府的偏廳裡,小太監暗暗點了點頭,這是家有錢的。
小太監原本想著詐一詐榮國府,可惜坐了許久,只一個婆子出來說了兩句話。
不過這次紅封倒是大了些,五兩銀子。
榮國府裡能做主的賈赦,算是知道內情的,一聽來人是打著迎春的旗號,想起早先分家時候她在自己心上捅的一刀,根本就沒打算見。
邢夫人就更不用說了,銀子是僅次於兒子的東西,直接將兒子往賈赦懷裡一放,道:「快讓你爹爹抱抱。」一句勸的話都沒有。
若是賈璉腿還沒斷,王熙鳳還沒被禁足,小太監說不定還能詐到點兒什麼,但是現在……賈璉躺在後院偏僻地方靜養,王熙鳳被關在屋裡幾日都沒見過太陽,所以這銀子,自然也就沒有了。
小太監回宮一說,有冷嘲熱諷來了兩句,「您的這些父親祖母,嘖嘖,跟咱家當初的爹一樣,不頂事。」
又將兩個銀錁子拿出來給迎春看,迎春一見便再也止不住淚水,哭得暈了過去。
賈赦雖打發走了小太監,不過第二日一早,便又有個大麻煩上門了。
賈母。
賈母看著榮國府的牌子,心裡感慨萬千。
雖然早就發誓總有一天要大兒子哭著喊著求她回來,只是眼下情況緊急,也顧不了許多了。
抄家滅族之禍近在咫尺,不商量個對策出來,她寢食難安。
賈政和王夫人兩個一左一右扶著賈母,進了榮禧堂。
不過短短數年,再來已是物是人非,賈母坐定,歎了口氣,道:「你看著也老了許多。」
賈赦眼中精光一現,他這麼憔悴,完全是因為連夜趕路,幾日沒睡的原因,不過他還是順著賈母的意思說了下去。
「這兩日……不等塵埃落定,怕是睡不著了。」
聽見此語,賈政很是焦急問道:「那位已經死了……我們怕是牽扯不進來了吧。」
「如何牽扯不進來!」賈赦冷笑道:「去見外族使者的是誰?去平安州的又是誰?」越說賈赦越覺得不忿。
見使者的是賈璉,去平安州的是他自己,更別說六皇子的侍妾還是他的庶女了。若是按照賈母的謀劃,出力的都是他們,犯了事也是他們占大頭,更別提現在已經分家了,真是……賈赦再一次生出來這不是親媽的想法。
果真,賈母道:「我這次來也是為了你,若是不脫個乾淨,祖宗基業,這榮國府的牌子就要倒了!」
聽了賈母這番「發人深省」的言語,賈赦話也不想說了,道:「既然如此,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盼著平安州守備不要將我們供出來,那個外族使者也不知道璉兒是誰才好!」
結果自然是不歡而散了。
賈母走出榮國府,狠狠撇下一句,「那就別怪我狠心了!」
轉眼又是三天過去,瑞定白天進宮,晚上回府,忙的不亦樂乎。
黛玉整日想著給他做些什麼補身子,又安排收拾東西,準備搬進宮裡去住,雖過得忙碌,但是胃口比以前好了許多,也不用擔驚受怕,很是開心。
這天,府裡下人回報,說是有一位姓賈的姑娘求見。
「是三姑娘。」雪雁出去看了看,回來跟黛玉道。
「真是鬆懈了。」黛玉嗔道,「府上的人不少被王爺送去北邊了,原先說的不見讓賈府的人來,也不做數了。」
「我這便去回了她。」雪雁急忙道。
「不急。」黛玉一邊說,一邊想起上回探春在門口求見,她眯了眯眼睛,低語道:「若是真進了宮,往後的日子……還是得先把她解決了。」
雪雁沒聽清,道:「王妃說什麼?」
黛玉看她一眼,道:「叫她進來,去準備上等的茶點來。」
悠于 2016-1-19 10:51
番外:蠻夷之戰(二)
探春進來的時候,一看見黛玉便有些自慚形穢。
黛玉身上穿著上等雲錦紗製成的衣裳,身上的首飾雖不多,但是無一不是精品。
特別是腰間那塊血玉,探春看了兩年有餘,眼熟極了,分明就是早年王爺送的那一塊。
可惜她現在沒有腰了,探春略有些惡毒的想。只是看看她渾圓的肚裡,是王爺的種,而且看著如今這個形式,若是她生了兒子出來,將來不免……
探春抿了抿嘴,覺得自己耽誤的有點久,便給黛玉行了一禮,叫了一聲林姐姐。
黛玉挑眉,舉止動作帶了幾分傲慢,道:「坐吧。」
探春咬了咬唇,就是這個神態舉止,早先在賈府的時候,她分明就是寄人籬下,可是眼神動作裡,無一不透出她看不起她們來!
現在不過當了王妃,越發的倨傲了!
探春深吸了口氣,可惜今日她是來求人的,想到這一點,探春略略低了低頭,笑道:「多日未見,林姐姐看著越發的動人了。」
黛玉笑了笑,道:「你嘗嘗這茶,我今年回去金陵特意帶回來的,王爺也說好呢。」後面一句是特意加的。
探春端起茶杯抿了抿,裝作品茶的樣子打量起周圍來。
除了雪雁,屋裡一共站了八個丫鬟,探春不由得眯了眯眼睛,這莫不是知道賈府沒落了,來她身邊擺譜來著?
雪雁看見探春的眼神不住的亂瞄,不由得有些擔心,給左右幾個丫鬟試了試顏色,她們又往前半步,護住了黛玉。
「再吃些點心。」黛玉又勸道:「禦廚做的,早上剛送來的。」
探春臉上越發的難看了。
半響,她放下手裡東西,道:「林姐姐,王爺整日在外忙碌,你就在王府裡做這些?你以前……你以前……」以前怎麼樣,卻沒說出來。
探春雖然想說她以前一樣的不招人喜歡,可是心知就連方才那兩句也是說太多。
黛玉似笑非笑看了看她,道:「你今日來就是說這個的?以前怎麼了?我以前在賈府……你們每天做些什麼我也是心知肚明的。」
「王妃。」雪雁聽見黛玉情緒稍稍有些激動,上前提醒了一句。
黛玉揮了揮手,立即放鬆了下來,手摸在自己肚上,道:「有了這個孩子……我還怕什麼呢?」
探春被刺激的情緒越發的激動了。
她本就心高氣傲,這兩年一落千丈的生活非但沒磨平她的性子,反而讓她越發的尖銳起來。
歸根結底,大概也是因為最後賈府交到了她手上管著。王夫人除了管管寶玉,便是吃齋禮佛,李紈呢?整日說有病,又或者說要照顧賈蘭,十天裡倒是有一半出缺的。
一開始探春還是很開心的,只是日子久了,才發現賈府就是個大泥潭。
年老的嬤嬤們什麼都不幹,還得好好供養著;中年的僕人們早就懶到了骨頭裡,一個人能做的事情非得三個才行;至於年幼的小廝丫鬟們,一個個都不學好,整天想著怎麼偷懶。
不過兩年下來,探春臉上便和她親娘一樣,顯了刻薄的顏色出來,說話也越發的尖利了。
「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王夫人背地也跟周瑞家的嘲笑一二,不過表面上卻還勸探春,「別太辛苦了,你是做姑娘的,凡事交給你嫂嫂做便是。」
只是王夫人早就將探春的性格拿捏的住住的,這麼三番五次的勸說下來,探春做事是越發的勤勉了。
而且探春不過比黛玉小上幾月,眼看著黛玉的孩子都要落地了,她的親事還在空中懸著,心中是越發的焦急了。
若是跟寶釵一樣,到了二十才嫁出去給個商人做填房,她寧可一根白綾吊死在屋裡。
「林姐姐,你我雖為女子,可也是吃著朝廷的大米長大的,現在到了這般田地,你怎麼還能坐得住!」
這番話讓黛玉起了疑心,王爺雖不與她說細說朝廷大事,可是每日來往間看著神態自如,一點異常都沒有,如何就到了這步田地了
黛玉不說話,端起茶杯,輕輕撚起蓋子來劃了劃,依舊用舒緩的語氣道:「我如今有了身孕,喝不得茶,這是王爺專門差人從西北山裡采來的黑枸杞,最是養身了。」
被黛玉這麼幾次三番的刺激,探春再想不起來早先在家裡商量好的「徐徐圖之」了,她喝道:「外族入侵!你卻還坐在這裡錦衣玉食,綾羅綢緞!早先覺得你不過是自傲罷了,卻沒想你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外族入侵她當然是知道的,她甚至還知道王爺送了兩個原先府上的侍衛去做前鋒,副將是淑甯公主的駙馬,押運糧草的是張得力。
而且周將軍領去的兵馬至少是敵軍的兩倍,現如今已經到了平安州了。
大軍已經開拔數日,雖然周將軍走的早又很是隱秘,是因為王爺得了密信的緣故,只是隨著平安州守備明面上的奏摺呈上,消息自然也是瞞不住了。
黛玉臉色一沉,道:「你這般危言聳聽,若是傳出去了,豈不擾亂軍心!」
說完便轉向雪雁,道:「送她出去!以後再不許姓賈的上門了!」
探春道:「慢著!我有法子解了這次的危機!」
黛玉頓了頓,想起自己的目的是要這一次解決掉這些覬覦王爺的人,便緩緩道:「你說,我聽聽。」
探春拿出一張摺子,道:「我自請和親,願嫁去蠻夷之地,就算只能為朝廷換取三五年的休戰,就算日後身首異處,客死異鄉,也在所不惜!」
黛玉被她這番話嚇得肚子裡都跳了兩下。
可是等到將她的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黛玉不由自主的稍稍翹了翹嘴角。
和親?
王爺書房裡那張橫幅上面明明白白的寫著:不和親,不賠款,不議和,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這是何等的決心和豪情壯志,這番話就連她第一次見了都有些熱血沸騰。
別說沒到危難之時,就算真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是戰死沙場,王爺也不會允許任何人和親的。
黛玉柔聲道:「你的這份心……摺子放下吧,等王爺回來了我自會呈給他的。」
探春這才稍稍緩和說了一聲,「謝謝林姐姐。」她又坐下喝了兩口茶,這才起身道:「外城不好走,我這便告辭了。」
只是雖說告辭,不過眼神還是看著桌上那張摺子,黛玉道:「你放心,你有這份心,我必不會阻攔你的。」
探春這才離開。
等到她走了,黛玉拿起桌上那摺子,仔細看了看。
要說字的確寫的不錯,措辭也很是合適,只是可惜了……
黛玉拿起摺子,雪雁略有擔心問道:「真要給王爺看嗎?」
黛玉點頭,臉上露了個淡淡的笑容出來,「她求上進,我們姐妹一場,自然也是要回報一二的。」
等到下午,瑞定從宮裡回來,一邊往主屋走,一邊聽安和彙報府上諸事。
「今日來了一位姓賈的姑娘,王妃見了一面,略說了兩句話,只是聲音似乎略大了些。」
瑞定頓住了腳步,問道:「姓賈的姑娘?多大的?」
安和想了想道:「奴才在遠處看了一眼,身量看著比王妃要高一些。」
那便是賈探春了,她來做什麼?
瑞定道:「不是說過不許他們上門嗎?」
安和道:「都是奴才一時疏忽。」
瑞定心知也有他將府上大半侍衛塞去了周將軍的軍隊裡的原因,況且府上還有些宮女太監,被他派去宮裡了,這麼一來,或者當班的不太清楚也說不定。
進了主屋,黛玉起身迎他,「王爺回來了。」
笑容跟昨日一樣甜美。
瑞定拉著她的手捏了捏,坐定了又去摸她肚子,「我兒子今日乖不乖,有沒有打擾母親休息?」
雖然瑞定整日這麼問,但是黛玉聽在耳裡不免還是有幾分羞澀的。
她將手搭在瑞定手背上,道:「孩子乖乖的,倒是孩子的爹整日忙碌,叫人擔心。」
瑞定笑了笑,進去洗漱又換了身常服,問道:「今日有人來過了?」他原本想問是不是探春來過了,不過話到嘴邊卻神使鬼差般隱去了名字。
黛玉越發的開心了,連名字都不記得。
她點點頭,道:「是探春,才不過一年沒見,她看著憔悴了許多。」
瑞定坐在黛玉邊上,「你這肚子是越發的大了,再有三個月我兒子便要出來了。」
這個話題黛玉百聽不厭,當下又沖著瑞定笑了笑。
等到吃完晚飯,兩人靠在一起,黛玉道:「今日探春來,是拿了自己寫的摺子,想去和親。」
瑞定原本靠著舒服,手在黛玉背上劃拉著,一下沒反應過來。
「和親?」她要去哪裡和親。
摺子就在不遠處放著,黛玉伸手一指,瑞定便將摺子撈了過來,打開隨手一看,臉色便陰沉下來了。
黛玉餘光一直注意著瑞定,看他口型分明是不自量力四個字。
「啪」的一聲,摺子被合住了,瑞定將東西隨手一丟,又靠在黛玉身邊,閉著眼睛道:「朝政繁忙,卻沒工夫管這些事情了,下回她再來,你別見了便是。」
「我都聽王爺的。」黛玉解釋道:「我原先也不想見的,只是……」
瑞定將人一摟,岔開了話題,「後天便是登基大典了,我那弟弟……今日御醫還說他吹不得風。」瑞定搖了搖頭,「雖然……但若是他不出現,怕是不好交代了。」
黛玉果真順著他說了下去,「包嚴實一些可好?若是繈褓裡用油布縫上個夾層,倒是也吹不到風,就是臉不好辦。不過他全程都被太監抱著,若是囑咐太監,只叫露出片刻,想必也能過去。」
「也只能如此了。」瑞定歎了口氣。
「過了登基大典,我們便要搬進宮裡去了吧?」黛玉又問。
瑞定笑道:「我吩咐了異雀還有安和等人操心這個,你到時候只帶著我們兒子搬就成。」說著,瑞定將手放在黛玉肚上,感受著手下越發有力的胎動,道:「若是你想知道什麼,也是找他們兩個問。」
黛玉點了點頭,瑞定又小聲道:「皇宮裡就兩處地方有花園,一處是慈甯宮,一處便是御花園了。我想了想,咱們還是住北五所。只是咱們現在這麼一大家子人,頭所怕是不夠住了,這兩日我已經差人去將北五所的牆壁拆了,將頭所二所三所合在一起,搬進去怕是還得有些時日……」
瑞定說了不少,只是說完卻不見黛玉搭話,側頭一看,她已經靠著自己肩膀睡著了,瑞定笑了笑,輕輕將人扶正,自己在她身邊躺下,悄悄拉著她的手。
江山美人都在,真好。
番外:蠻夷之戰(三)
沒兩日便是登基大典了,八皇子瑞樂正式成為了本朝第四位皇帝。
登基大典上,就連已經偏癱的皇帝也出席了。
站在靠前位置的高景林,看著這一老一小,老的已經殘了,小的幾乎沒有長大的機會。
再看看在他們身邊站著的瑞定,當真可用風華正茂這四個字來形容。
高景林沒來由一陣感慨,率先跪了下去。
新皇帝還是個連哭聲都比一般孩子弱的稚子,只稍稍露了臉便又被抱了下去,剩下的所有程式,都是瑞定帶他完成的。
也算是提前預定的下任皇帝的寶座。
登基大典過後三天,第一次朝會上。
跟早先幾次瑞定主持的朝會並沒有什麼兩樣,直到早朝將近尾聲,有人出列了。
南安郡王。
腦海剛過出這個名字,瑞定便起了警惕心,總覺得在他身上要發生什麼事情了。
果然,南安郡王斬釘截鐵用大殿裡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道:「臣請議和。」
之後便大段的理由,瑞定一邊聽他說,一邊看著太監呈上來的摺子,眼神越來越冷。
等到南安郡王將摺子背完,朝堂之上鴉雀無聲,瑞定看著他,表情晦澀難明。
南安郡王低著頭站著,並不能看見瑞定的臉色,也不知道瑞定看著他的眼神很是兇狠。
朝堂之上雖然沒有一個大臣敢抬頭看,但是平日跟瑞定共事過的官員,無一不為南安郡王捏了把汗。
攝政王不像是會議和的人,況且……周將軍想必已經開打了,十萬精兵強將,若是還打不過……
沒人敢往下想了。
南安郡王聽見無人反駁,嘴角不由自主上翹。
要說早先攝政王撇開他南安郡王,選擇派周將軍領兵,勉強算是情有可原。周將軍也是在北方駐紮過多年的將軍,經驗豐富,再者又是大公主的公公,這沒什麼好爭的。
可是他南安郡王也算是熟讀兵法,又是世家。若是開戰,他怎麼也該混上一個副將吧?不過副將被周喜德占了,五個前鋒他也一個沒當上。
於是南安郡王不免有些憤恨。
所以思來想去,正巧遇上於他母妃南安太妃熟識的賈府來人,兩方一拍即合,南安太妃認下探春做了義女,他請議和,讓探春去和親。
當然,他並不知道賈府做了兩手準備,除了跟南安太妃搭上線,還主動去找了攝政王妃遞了另一張摺子。
議和也算是大功勞一件,畢竟祖訓裡便有一條:以和為貴。
南安郡王正沾沾自喜,便聽見啪嗒一聲,他呈上去的摺子被摔了下來,跟地板相擊的聲音分外的清脆,就跟巴掌打在臉上一樣,他不由得臉紅了。
「不議和!」頭頂上傳來攝政王的聲音,他還是第一次聽見攝政王用這麼冷的語氣說話。
「不和親,不賠款,不議和,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語言淺顯直白,就算是僅僅識字的武官們也聽得懂。
他們當然聽得懂,朝堂上響起此起彼伏的喘氣聲便是證據。這麼多年,可總算是迎來一個不議和的主子了。
天知道眼看著就要勝利,後方傳來消息說要議和,是多麼憋屈的一件事情。
武官們甚至很是陰暗的猜想過,這就是那些文臣想要爭功勞的手段。打仗他們是參與不了了,一旦議和,他們才能顯示文采出眾,卓越不凡。
可現在……總算是個來了個明白事理的了。
況且兩倍于對方的精兵強將,押運糧草的還是王爺的親信,眼看著就是勝利了。
議毛議,站起來打!
武官們相互使個眼色,同時出列,朗聲道:「臣附議!絕不議和!」
武官們身強體壯,聲如洪鐘,這齊聲高喊,差點把站在朝堂中央的南安郡王嚇了一個踉蹌。
瑞定居高臨下,輕蔑道:「此事莫要再提了。」他又眯了眯眼睛,道:「南安郡王罰俸一年,充作軍餉。」
這下武將們更開心了。
只是南安郡王一人,很是尷尬的,幾乎都縮成了一團,又回到了佇列裡。
瑞定很是滿意,又道:「御史大夫何在?」
殿內又有一人出列。
瑞定道:「著禦史台管越、孫敏材二人去江南巡鹽禦史衙門供職,林如海回京述職。」
說完這一句,今天早朝的議題就全說完了。
雖然不少人好奇他招了林如海回來是要幹嘛,不過回京述職是個很好的理由,特別是在這個時候。
皇帝交接,林如海做巡鹽禦史也做了多年,是該回京說說了。
高景林搖了搖頭,跟同為大學士的齊大人對視一眼,王爺這些年議政真不是白議的。
該說什麼話,絕對不會多說一句。
比方這林如海,高景林在心裡有個隱隱的推測,他回來怕是要入閣拜相了。
因為太子謀反,原本屬於太子輔臣的文華殿大學士曹大人被罷官了,這個職位便空缺了出來,到現在都沒補上,吏部雖按照程式挑了幾個人選,不過被王爺打岔過去了。
說是先忙登基大典,還有後宮的封賞,還要跟北方蠻夷開戰,等等這一些加起來,文華殿大學士的人選的確不那麼重要了。
這便是高景林佩服瑞定的地方。
若是他直接說要任命林如海做文華殿大學士,那絕對是反對的聲音居多。特別是林如海勉強也能算在外戚的行列裡。
可是如果被他找了個好時機呢?比方周將軍大勝回朝,等到王爺的聲望升到頂點,這一份任命就沒那麼顯眼了。
高景林收斂心神,跟著眾臣一起行禮,送走了王爺。
有這麼一個當權主事的主子……雖不好糊弄,但是也輕鬆許多,如果沒有壞心眼的話。
南安郡王被瑞定當著朝臣的面訓斥,一直到出了皇宮臉都是紅的,回到家裡便朝著他親媽南安太妃一頓咆哮。
「這都是誰出的主意!我在朝廷上被那個黃口小兒一頓訓斥!臉都要丟光了!」他想起出宮門的時候,不管是文臣武將,看著他的眼神都很是微妙,越發的暴躁了。
南安太妃急忙安慰道:「你莫要著急了,不過就是提議沒被採納,也沒什麼關係。」
「認的什麼義女義妹!趕緊處理了,本王丟不起這個人!」
南安太妃點頭,「當日不過是想……跟榮國府的舊關係不能斷了。」
「榮國府?她都不在榮國府裡頭住!她爹現在可是白身一個,她娘?哼,王家也要倒了!倒是趕緊撇開這些關係為好,王爺新官上任三把火,正磨著刀四處找雞殺呢!」
南安郡王咆哮一陣子,又覺得不妥,道:「我再去探聽探聽消息。要是王子騰……」他一甩袖子走了。
瑞定當然沒那麼容易放過王子騰,實打實的刺殺,怎麼能就這算了。留到現在沒動他,一來是想在油鍋上煎一煎他,二來也是想逼他,這個時候,肯定能使出來他所有的關係,到時候一網打盡,豈不更好。
還有最後一點,就是榮國府了,賈赦投靠了他不假,不過若是王氏女還在榮國府……只是賈赦怎麼還不動手。
榮國府裡,賈赦正為了王熙鳳大發雷霆。
休書寫好了,只是賈璉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父親,您看在她已經為兒子生了長子的份上,繞了她這一回吧。況且眼下塵埃落定,她也不敢有下一回了,去見使者的又是我,說起來跟她的確沒什麼關係的。」
賈赦瞪圓了眼睛,一腳踢了過去。
賈璉腿本就斷著,被踢得更是連跪都跪不下來了,一個摔倒之後,原本已經勉強長在一起的腿骨又斷了,他嗷的一聲慘叫,臉上冷汗津津,扶著桌子腿,疼得說不出話來。
「你要是想留下她……」賈赦惡狠狠道,「我給你三個選擇。」
賈璉急忙點頭。
「第一,以她不孝公婆的理由休了她,你兒子還是榮國府的長孫。」
賈璉急忙搖頭,只是心裡不由自主起了疑問,父親為何要說蔚兒,管他什麼事?
「第二,以她混淆血統,私自換子為由休了她!你兒子變成姨娘養的,巧姐兒變成嫡女!」
賈璉一震,不敢相信這一切,看著賈赦說不出話來。
「第三,分家!你帶著你屋裡的人都出去,爵位榮國府從此與你無干!」
「父親!」賈璉強忍著痛,「您方才說什麼?蔚兒是平兒生的!」
賈赦歎了口氣,道:「府裡上上下下都傳遍了,稍稍一問便知。你也不想想,她們兩個同日產子本就蹊蹺……一個足月生下來的孩子怎麼會比早產的看著還胖些。」
賈璉搖了搖頭,「她說她是心生妒忌……平日裡沒好好待平兒的緣故,平兒也沒說什麼……她——」
賈璉的聲音突然停住了。
他想起平兒看著巧姐兒的眼神,現在想想,很是值得回味。
「她倆生產那日,我被請去寧府喝酒,你去外面看鋪子,你太太根本就不管這些事,全家上下一個主子都沒有。榮府寧府不過一牆之隔,她都沒讓人去報信。」賈赦長歎一聲,也不說話了。
屋裡跟死一般的安靜。
半響,賈璉道:「我選第一條,以王氏不孝公婆為由休了她!」
番外:蠻夷之戰(四)
王熙鳳被休的消息幾乎震驚了半個京城,原因倒也不難打聽,畢竟休書也是要去官府備案的,更何況等著看熱鬧的人一大把。
更有在衙門裡當差的人偷偷去看了卷宗,表面上的理由是不孝公婆,這個理由……雖是七出之一,不過卻也不是那麼站的住腳。
當然七出裡列的七條罪狀,不少都是可以用來做文章的,比方不孝公婆,有私產或者口舌之類的,這時候就要看女方的娘家給不給力了。
王熙鳳的爹媽在金陵,他們王家依仗的無非就是王子騰,可是王子騰現在也是自身難保了。
他從去年年底回京,便被束之高閣了,先看著就要滿一年了。
更有知道內情之人,想起去年他參林如海的那一本。
林如海是太上皇的親信,當時太上皇的舉動,是要徹查此案,只是派去江南的人,是林如海的女婿。
現如今這女婿已經成了攝政王,離皇位的距離絕對不超過一年。
王子騰這是翻身無望了。
再多想一步,攝政王回京路上的那一場刺殺,還指不定是怎麼回事呢。
攝政王回京的船上可是帶了鹽稅一案的相關人員,全被殺了,唯一有動機下手的,就是會被指證的罪魁禍首了。
王子騰怕是乾淨不了了。
如果說早先參林如海是作死的話,刺殺攝政王就是帶著全家還有姻親一起作死了。
不過榮國府那個不學無識的賈赦什麼時候能有這麼敏銳的覺悟了?他藏得可真夠深的。
七月十二,王家人來帶王熙鳳回家的日子,王子騰親自去了榮國府。
「這不對吧。」王子騰雖是笑著,可是臉上的表情分外陰沉,「嫁妝單子上的百鳥朝鳳頭冠、百珠金項圈、織錦象牙屏風,還有百子千孫如意帳呢?你都休了我王家的人,怎麼還留著我王家的東西。」
賈赦冷哼一聲,就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不過早先幾乎已經能稱得上一句封疆大吏的王子騰,現如今急著眼跟他糾結嫁妝,也算是值了。
「你問你王家的人去,別在這兒胡攪蠻纏。」賈赦道。
王子騰回頭看了一眼王熙鳳,王熙鳳道:「這兩年管家,賈家虧空甚多,都當了。」
王子騰呵呵兩聲,「賠吧。」
「找二房要去!」賈赦撇下一句。
王子騰卻還不依,只聽賈璉道:「蔚兒還要在府裡生活,就算是為了他……」
王熙鳳眼神閃爍,只是沒三五息便又堅定起來,她眯著眼睛,「爺也為我想想,我都被休了,再也不是賈家人了。」
王子騰得意的笑了笑,「賈侯爺,就算上了公堂……這嫁妝就算是被當了,你也得折了銀子還給我!」
話雖不錯,可是鬧到這麼撕破臉皮的,還真沒幾家,更何況女方還有孩子在,多數還是要顧念孩子的。
不過這一條在王熙鳳身上行不通了。
賈璉拄著拐杖,面容戚戚,身形也消瘦了不少,「你就算不為了蔚兒,還有巧姐兒……」
「說到這兒,平兒也得帶走!」王子騰又道:「陪嫁的丫頭,自然是要跟著回去的!」
賈赦一甩袖子,道:「你去告我!送客!」
誰知賈璉卻做出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來,他上去將王熙鳳手裡的休書搶了回來,三兩下撕了個乾淨。
王熙鳳臉上有驚喜有不可置信,王子騰卻是得意洋洋,好像這事兒他早就算到了。
賈赦歎了口氣,賈璉跪在賈赦面前道:「兒子現如今才知道錯了,前面十幾年受了小人教唆,最最不敬父親的該是我才對。現如今也不用父親替兒子遮羞留臉了,兒子這便去大理寺擊鼓鳴冤去!」
王子騰有點摸不著頭腦,回頭去看侄女,只見她也是沒頭沒腦,一臉的不解。
見賈赦沒阻攔,賈璉由兩個小廝攙著已經走到門口了。
賈赦看著王子騰道:「你可想好了,要是現在不走……你可什麼都帶不走了。」
王子騰冷笑,「侄女兒我先帶走了。哼,他去哪兒告嫁妝都得還回來。」
賈赦搖了搖頭,「送客!」
之後的轉折,真是驚掉京裡所有人的下巴。
誰能想到王熙鳳將自己的女兒跟陪房丫頭生的兒子換了!
興許是看著事情還不夠亂,這案子在大理寺待了還沒三天,攝政王也來湊熱鬧了。
七月十五早上,攝政王也去大理寺擊鼓鳴冤了,狀告王子騰行刺自己,殺害朝廷命官。
大理寺卿都要被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攝政王嚇死了。
可是攝政王說的很是有道理。
瑞定笑眯眯的看著大理寺卿,「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雖是攝政王,卻也要按照規矩來的。」
這個案子一出來,王家是徹底的倒臺了,被休的也不僅僅是王熙鳳一個了。
賈政和賈母雖然後知後覺,可是也明白王子騰一旦定案,那絕對是要牽扯九族的。
王熙鳳還不算在九族裡,然而王夫人實打實的王子騰的姐妹,妥妥的九族之一,當下賈母雷厲風行立即讓賈政休了王夫人,以求能保住賈家,更重要的是保住寶玉和賈蘭。
要是他們出了事兒……看賈政的那個年紀,賈家怕是要絕後了。
送走了哭哭啼啼的王夫人,賈母眉頭都皺在了一起,「你去!」她看著賈政,「你去大理寺,狀告賈赦賈璉兩父子夥同六皇子勾結外族,意圖謀反!」
賈政一驚,雖賈母早有暗示,但是早先以為不過是威脅大房,他從來沒想真要這麼做。
「謀反可是殺頭之罪,一樣要株連九族的。」賈政很是猶豫。
「我們已經分家了……」賈母歎了口氣,「能保住一房是一房。」
「母親……」賈政悲悲切切的一聲呼喚,終究還是去了書房準備寫狀紙。
摺子還沒寫好,賈府來了客人。
得了消息過來的南安太妃。
南安太妃連馬車都沒下,進來賈府的是她身邊的嬤嬤。
嬤嬤上了年紀,一張臉看著跟賈母不相上下了,她板著臉道:「太妃的意思,是想讓府上三姑娘出去躲躲清靜。」
三姑娘?這說的是探春了。
賈母不解。早先瑞定在朝堂上那番不和親的言論,自然早就在京城鬧的沸沸揚揚的,當時她也焦急了兩天,生怕遞了摺子上去的探春有個什麼閃失,連累賈家。
可是等了半月有餘,一點動靜都沒有,她這才放下心來。
還安慰探春道:「你不過一介女子,能想到為國效力已是難得,就算稍稍犯些錯兒,想必攝政王也不會怪你的。」
但是現在……又是王家的事情!
王子騰是死定了,二房算在王子騰的九族裡,二房庶女探春暗地裡已經被南安太妃認了義女了。
賈母想明白南安太妃的想法,氣得拍著桌子問道:「你們打算把我的孫女兒送到哪兒去!」
老嬤嬤臉上一點心虛的表情都沒有,道:「佛門清淨地。」
賈母臉上立即湧上一陣紅潮,「你們!你們!」
老嬤嬤一點不受賈母影響,「老太太可要想好了,只有成了方外之人,才能遠離的紅塵喧囂,還有——」
雖然後面的話沒說出來,但是看見賈母的表情,老嬤嬤就明白她已經懂了自己的意思。
出家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可以脫罪。
賈母想了許久,終究還是點了點頭,道:「去請三姑娘出來。」
老嬤嬤臉上這才露出個不易察覺的笑容,掏出一疊銀票放在了桌上,「太妃知道您管家不易,念在多年姐妹,這銀子是幫您渡過難關的。」
賈母歎了口氣,道:「鴛鴦,扶我進去歇歇。」
不多時老嬤嬤帶著紅著眼眶的探春出了賈府,南安太妃從簾子縫裡看見人了,總算是松了口氣。
等到老嬤嬤上來,她急忙將人手拉住,「連夜便送去,以免夜長夢多。」
老嬤嬤很是氣定神閑道:「太妃莫要擔心,我這便去辦。」說著又在太妃手臂上拍了拍以示安慰,「九安堂是皇家的庵堂,可不是誰都進得去的。」
馬車又往前駛了一段,南安太妃這才平靜下來,小聲道:「要說我也是有些草木皆兵了,可是……事後看起來,攝政王當真狠心,他那幾個哥哥弟弟全死了,唯一剩下的……還得了忠順這麼個名號,我聽著都臊得慌。我兒才得了訓斥,這時候可一點髒東西都不能沾。」
南安太妃說了這一番話,面色終究恢復了平日的貴婦人模樣,又道:「九安堂是個好地方,當初她姐姐便是在那裡終了的,我這也算是全了她們的姐妹情誼。」
要說進去九安堂的可不止探春一個,還有太上皇的一干嬪妃們。
吳貴太妃將太上皇沒兒沒女的嬪妃們一股腦全塞了進去,又將牽扯到謀反那一撥皇子的母妃們全部關了冷宮,這麼一來,後宮剩下的太妃都沒超過五個,還是算上她自己在內。
「可算是清淨了。」吳貴太妃歎了一句,跟又夏道:「只是這日子有些晚了。」
吳貴太妃皺了皺眉頭,「現如今都七月底了,黛玉怕是一個月就要生了,這會兒倒是沒法子搬家了。」
「要麼奴婢去看看?」又夏提議道:「宮裡才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法,雖說是消除了罪孽,不過畢竟是王爺第一個兒子,還是要慎重行事的。娘娘不方便出宮,還是奴婢去看看,一來安娘娘的心,二來她小孩子家家的,有沒個娘家人在身邊,得了娘娘的關懷,想必她也放心。」
吳貴太妃點頭,覺得又夏說的很是在理,笑道:「還是你得用。瑞定這整日忙著處理朝政,有時候天黑了才能回去,她才多大一點,一個人在家想必也害怕。瑞定就算再體貼,這種事上是一點不明白的。」
「娘娘思慮周全。」又夏笑道。
「你這張嘴。」吳貴太妃笑道,又夏接道:「眼看著娘娘就要成太后了,奴婢若是再不嘴甜些,怕是要被人擠下去了。」
吳貴太妃一陣大笑,又歎道:「唉……若是淑甯的駙馬沒跟著去北邊,倒是能讓淑寧陪著她。上回我叫淑寧進來,五句話裡頭三局都是駙馬怎麼怎麼,本來頭胎就分外的心慌,要是被她嚇著了可不好。」
兩人正說著話,門口小太監回報,「王爺來了。」
這個時候,王爺這個稱呼也就僅僅限於瑞定一個了。
「母妃。」瑞定坐下,又夏急忙上了涼茶,吳貴太妃道:「我才跟又夏商量,北五所的屋子雖然修好了,不過你們還是等等再搬進來。眼看著也就是這一個月的事兒了,還是安安生生養在家裡的好。」
瑞定裝作一愣,笑道:「母妃說的是,她那麼小個身子,肚子卻那麼大,有時候我看著不免也有些膽戰心驚。」
吳貴太妃跟又夏笑了笑,道:「你這還是第一次見,回頭她再生兩個就不覺得什麼了。」
「宮裡的接生嬤嬤,母妃可得多備幾個。」瑞定又道:「我們自己也備了幾個奶娘,不過母妃要是有好的,也跟我說說。」
瑞定這番舉動愈發的讓吳貴太妃驗證方才關於瑞定對生孩子這事兒基本沒主意的判斷,她道:「你放心,還有你兩個舅舅呢,怎麼也能給你選上八個合適的奶媽出來。」
又夏消無聲息的出去了,吳貴太妃掃了一眼,換了個話題。
「你父皇……是越發的不好了。」
瑞定也點了點頭,「太醫說也就這一年的事兒。」
吳貴太妃想了想,道:「若是……」她抿了抿嘴,「我有個主意。想必他跟瑞樂時日差不多,皇帝的靈柩,怎麼也要在殯宮停上五個月的,到時候將他們一家三口葬在一起。」
瑞定想了想,道:「這倒是不難辦。」
吳貴太妃左右看看,聲音又放低了些,「瑞樂……太醫說怕是不到半年了,你早作準備。」
「母妃放心。」瑞定道:「我幾個兄弟的家眷現如今都在流放的路上,我又是派了心腹去,他們的目的地沒一個人知道。老七去了皇陵,裡三層外三層的兵守著,他也出不來。」
吳貴太妃點頭,道:「眼看著就要成了,這會千萬不能掉鏈子。」
瑞定笑道:「斷沒有給他人作嫁衣裳的道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個番外就寫完啦,謝謝親親們一路支持!愛你們麼麼噠~
小劇場之瑞定的金手指
現在當皇帝的是瑞樂那個不滿一歲的孩子,忠心值什麼的基本都是個笑話,瑞定看見大臣們頭上一水的不到五十有點愁,所以他想了個法子。
寫了道封自己為皇帝的聖旨,反正御筆大印什麼的都在自己手裡,方便的很。
於是第二天早上,瑞定看著一夜之間漲到平均八十的忠心值,默默的笑了。
惡搞小劇場之皇家機密
跟正文無關啊!!!
禦書房的小太監覺得自己最近發現了一個秘密。
攝政王過兩天就在禦書房裡秘密地燒紙,誰都不讓進去!
最近死的人是有點多,但是祭奠什麼的,也沒必要暗地裡來吧。
小太監默默的算了一下最近的死人。
早先賞過攝政王鞭子前太子。搖了搖頭,不可能。
早先陷害過攝政王的二王爺。還是搖頭,不可能。
稍稍跟攝政王有點交情的三王爺跟四王爺。這個倒是有點可能,然而沒必要秘密著來啊。
還有早先住在攝政王隔壁的六王爺。不像,小太監一籌莫展。
然後他又想到了一個人,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決定要把這個秘密爛在肚裡一輩子!
#貴圈真亂!#
悠于 2016-1-19 10:52
登基(一)
賈政終究還是沒把狀告賈赦一傢伙同六皇子謀反的摺子遞上去。
畢竟這摺子不好寫,比如怎麼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在賈赦身上還能將自己摘出來,又比方如果官差詢問為什麼不早揭發,他們該怎麼說?
所以賈政在書房待了整整三天,這摺子都沒寫好。
不過後來也不用寫了,因為在榮國府狀告王熙鳳換子,又徹底的休了王熙鳳之後,攝政王下了一道聖旨。
封賈赦才一歲的小兒子做了一等伯,理由是賈赦平亂有功。
賈母當時就被氣得暈了過去,「居然讓他占了先機!」賈母還以為是賈赦先去告發了他們。
其實京裡消息靈通之人早就知道了,畢竟當日賈赦也是進了宮的。只是不免還要再歎一句,若是賈赦前些年不那麼荒唐,說不定入朝為官也成了,可惜可惜,現在只是個伯爵。
但是賈府就不一樣了,他們現如今早就遠離了消息中心,連家都搬到城外了,所以這消息自然沒那麼靈通。
被這麼一刺激,賈母心灰意冷,整日念叨著「人算不如天算」之類認命的話,不過月餘便沒了精神,整日歪在床上不動了。
過了中秋,賈母突然來了精神,叫了賈政進來道:「現如今我們家裡這個樣子……在京裡住不下去了。」
賈政一驚,不得不承認賈母說的是實話。
「子孫三代不能科考,我們遲早是要回原籍的,不如這便收拾東西回去。」賈母想了幾天,終於下了決定。
「你雖然沒了官做……王家薛家現如今也已經倒了,不過畢竟榮國府還在,我娘家也還在,我還是超一品的國公夫人。」賈母回想起這幾年的經歷,不由得老淚縱橫,「我們賣了京裡的房子,我還有不少田產古董等物,三個莊子賣了至少能得三十萬兩,還有古董首飾現銀算起來也至少五萬兩了,回去金陵做個富戶,好好教養子孫,也未嘗沒有起來的那一天。」
賈政也留了眼淚下來,「都是兒子不孝,連累母親了。」賈政跪在地上,抱著賈母雙腿道:「母親不如去了大哥那裡,至少錦衣玉食,以免受這路上顛簸之苦。」
賈母卻搖了搖頭,道:「我……這些日子,怕是時日無多了……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寶玉和你了。」
賈政大哭道:「母親莫要再說此話,兒子不孝!」
「唉,」賈母伸手在賈政頭上摸了摸,「到時候你用扶靈回金陵的理由回去,守著我的墓地,不過苦上幾年,也能落個好名聲,說不定……能免了子孫三代不能科考這一條。」
「你好好教寶玉,總有一天能回來的。」
話雖如此,可是賈母這兩日清醒許多,覺得如果還是攝政王當政,二房怕是起不來了。只是這話不能跟賈政說,人還是要有個盼頭的。
攝政王今年可才二十出頭。
母子兩個抱頭痛哭,哭完之後,賈政還是同意了賈母的說法。
第二天一早,賈母叫了賴嬤嬤進來,道:「你回去跟你兒子說,把田莊上的帳本都拿了,該交給賈政了。」
賴嬤嬤先是一愣,隨即笑道:「老祖宗今兒怎麼想起這個了?」
「咳,」賈母歎了口氣,「我這把年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去了,不早些交待好,到時候他手忙腳亂的怕出了錯兒。」
「老祖宗放心。」賴嬤嬤站起身來道:「我這便回去叫他們收拾帳本去。」
賈母不疑有他,還安慰道:「不急,我知道這些年你們都辛苦了,帳本也多,要是明天收拾不過來,後天來也成。」
「多謝老祖宗體恤。」賴嬤嬤一邊說著,離開了賈母的屋子。
第二天一早,賴嬤嬤還專門派了個小丫鬟過來,說是帳本著實太多,昨日整到三更還有些欠缺,請賈母再寬限一日,明日一早便來。
賈母又安慰兩句,這才過去。
可是等到第二天早上,賴家一個人都沒出現。
賈母還以為有什麼事情耽誤了,還說再等等,可是等到中午也沒見人來,賈母一陣慌張,心裡突突直跳,急忙差人去問了。
「老太太!賴嬤嬤一家人都跑了!」派去查看的人回來慌慌張張的驚呼,賈母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沒等站起身來,便立即暈了過去。
賈政手忙腳亂,又去請大夫,又去官府報案,一直到了天黑,賈母醒了過來,這才安靜下來。
「家門不幸啊!」賈母一邊流淚,一邊歎氣,問道:「你可差人去看了,究竟怎麼回事,她卷了我多少東西!」
賈政也很是悲傷,原本雖然知道母親有一必,第二天就沒了。他搖頭道:「全賣了,全賣了啊!」
「啊!」賈母又是一聲驚呼,這次暈倒,便再沒醒來了。
又過了幾日,王子騰的案子判了。
王子騰判了斬立決,家人流放。
這天,在出京的驛站裡,三名帶著枷鎖的女性犯人碰面了。
三個娘家姓王的犯人。
王夫人、薛姨媽,還有王熙鳳三個。
王夫人薛姨媽是因為王子騰的案子,她們算是九族之一,被當做家眷一同流放,跟王夫人一樣,薛姨媽也是被薛家宗族裡出了休書,算是保全她的一雙兒女。
至於王熙鳳,則是因為換子,還有放利錢以及逼死人命等等,要是原先賈璉還想著替她遮攔一二,但是上回看見她對兒女一點不愛護,便也止了這份心,所以王熙鳳同樣被判了流放。
王夫人看著王熙鳳也到了這般田地,想起早先她出賣自己,不由得大笑三聲,道:「該!」
王熙鳳抬眼看了王夫人一眼,她向來知道王夫人的軟肋是什麼,就算是現在落魄了,她一樣知道。
況且原先還想著這是姑媽,可是回顧她嫁給賈璉這些日子,若不是姑媽在後面攛掇,她如何能到了這步田地。
「姑媽,」王熙鳳笑了笑,鳳目上挑,「我就算生的是個女兒,也還在榮國府裡,將來未嘗沒有回來的機會。姑媽你呢?你三個兒女有哪個能想到你的。」
王夫人臉色頓時難看至極。
她大兒子大女兒死了,寶玉……單看她被休棄,就知道寶玉這些年根本沒長心,遇事一點決斷都沒有,完全被老太太養廢了!
幾人劍拔弩張,眼看著就要撕扯開來,門口一位官差道:「夫人您請,裡面便是王家的人了。」
「多謝官爺!」
「是平兒!」王熙鳳臉上止不住的驚喜,得意洋洋看著剩下兩人。
平兒一副貴婦打扮,身邊還跟著兩個丫鬟,進來盈盈彎膝,道:「我來看看我們家奶奶,還有兩位太太。」
說著,她從後面的丫鬟手裡拿出幾章銀票來,道:「都是十兩銀子的銀票,你們此行是流放,若是帶了大面額的,怕是要惹人起了歹心。」
幾人一一接了,只有對平兒最瞭解的王熙鳳,心裡是越來越涼了。
平兒又拿了荷包出來,說:「裡面是半兩的銀錁子,一共五個。」她歎了口氣,道:「我也算是半個王家人,幾位關了這麼些日子,外面的消息怕是都不知道。」
她笑了笑,先對王夫人說:「賈老太太死了,老太太的田莊都被賴嬤嬤一家卷了。」
王夫人一聲驚呼,「寶玉呢!寶玉呢!」
「奶奶莫急。」平兒又道:「二老爺變賣了京中產業,還有老太太留下來的東西,湊了五萬兩銀子出來,扶靈回金陵了。」
王夫人頹然,又問:「怎麼會只有五萬兩!我當日明明——」
平兒冷笑了一聲,道:「老太太死了,您覺得會是誰當家?」
「李紈!」
平兒點了點頭,笑道:「二老爺的事兒是趙姨娘管著。」
王夫人一點就透,「那我的寶玉!寶玉!」
平兒卻沒往下說了,又跟薛姨媽道:「薛蟠被下了大獄,聽說是早先在金陵打死人的事兒又犯了。」
薛姨媽一陣頭暈,坐在了地上,當時王子騰還在位上,榮國府也還沒倒,才將這事兒糊弄過去,現在……
「寶釵呢!她不會不管她哥哥吧……」薛姨媽聲音越來越小。
平兒搖了搖頭,「這我倒是不知道了,我身在榮國府,如何知道哪些小商小戶的事情呢?不過聽說那戶人家已經從京裡搬走了,許是您家姑娘的提議也不一定呢。」
薛姨媽也不吭聲了,平兒轉向王熙鳳。
王熙鳳臉上變幻莫測,半響,咬牙切齒道:「都便宜你了!」
平兒臉上卻還是很誠懇的表情,「我還要多謝奶奶,若不是您,我今日也不會站在這裡了。」
王熙鳳眯了眯眼睛,道:「等到新的璉二奶奶進門,你的舒服日子也就到頭了!我等著看你怎麼死!」
「奶奶多慮了。」平兒笑道:「璉二爺那個人,奶奶還不知道嗎?表面上看著是個紈絝子弟,其實心裡最最善良一個人了。現如今這情況,他怕是三五年都娶不了新婦了。」
王熙鳳咬著牙,緊緊握著拳頭。
平兒卻還在火上澆油,「現如今府裡內務是我管著,跟從前一樣。兩個孩子……」平兒一笑,「奶奶平日裡對兩個孩子都不好,我倒是能明白的。蔚兒雖是兒子,但是不是奶奶親生的,奶奶看著她心裡不舒服;巧姐兒雖是親生的,可是奶奶怕被人看出端倪來,也不肯跟她太過接近,心裡就更不舒服了。」
「你滾!」王熙鳳抓著方才平兒給她的荷包照著她的臉就扔了過去。
王熙鳳本就沒什麼準頭,連日的囚禁更是讓她四肢無力,東西扔過去不過砸到平兒的裙擺便落了地。
平兒笑得越發的開心了,只是臉上卻流了兩行清淚出來,低語道:「奶奶當初為什麼要要我的性命呢,奶奶要換子我也認了,可是你……」
平兒抹了把眼淚,又拜倒一次,道:「這怕是我跟奶奶最後一次見面了,奶奶保重。」
說完,她頭也不回走出了房間。
王夫人跟薛姨媽兩個,看著這等變故,又見王熙鳳氣急,也怕刺激了她,越發的不出聲了。
這些事情黛玉是一點都不知道的,她現在全副身心都在肚裡的孩子上,還有一個月便要生了,宮裡隔三差五的派人,光奶媽就已經看了不下二十個了。
這天吃完晚飯,瑞定扶著黛玉去花園裡遛彎。
「我招了你父親入京,想是快到了。」
瑞定若無其事的一句話,卻讓黛玉驚住了,「多謝王爺!」等心情平復下來又加了一句,「王爺瞞得真緊。江南回來少說也一月有餘,我竟然一點都沒看出來。」
瑞定心裡笑了笑,表面上卻還裝作正經的樣子,道:「林大人做了許多年的巡鹽禦史,勞苦功高,也該升一升了。」
黛玉不免有些情緒激動,瑞定卻越發的正經了,「你若是乖乖的,我就叫你見上一面。」
黛玉如何不知道瑞定是在調侃她,便依著瑞定的意思,甜甜的笑了一聲,道:「王爺說得是,臣妾一定乖乖的。」
瑞定心口一熱,開始覺得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他咳嗽兩聲,道:「林大人明日便到京城了,我估摸著他最多後天就要來咱們府上了。」
黛玉心裡又是感激,也明白瑞定這兩個月各種找藉口不叫進宮住是為了什麼。
若是他們兩個住在宮裡,見爹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可是住在宮外,別說見面了,她回去娘家住兩日也是可以的。
想到這兒,黛玉挽了瑞定胳膊,道:「有了王爺,我便什麼都不怕了。」
登基(二)
黛玉聽了瑞定的話,原本以為父親要第三天才能來了,誰料林如海第二天下午便來了王府。
要說父女兩個分開的日子其實也沒幾個月,但是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且不說在江南,林如海自己差點就讓人謀劃著丟了性命,單說他們回京城的這一路,遇上行刺,王爺還假死脫身。
回到京城又是逼供謀反,幾位皇子死了大半,林如海覺得不見到閨女著實不放心。
所以林如海早上進了京城,立即去吏部掛了名,回來草草梳洗一番,便去了王府。
聽說父親來了,黛玉也很是激動,急忙讓端茶倒水又去準備點心,自己不用人攙扶便往廳裡走了。
「王妃您慢著點。」雪雁急忙跟小丫鬟上來,一左一右將人扶住。雪雁不由得小聲埋怨一句,「虧得王爺將主屋幾個臺階都改成斜坡了。」
兩人進了大廳,父女兩個一見面,林如海便熱淚盈眶了。
「王爺將你照顧得極好。」林如海哽咽道,他看著黛玉面色如玉,又隱隱透著粉紅來,連個子似乎都長了一些,知道她這是吃得好睡得好,也不用操心什麼,才能養成這樣。
「父親一路辛苦了。」黛玉哽咽兩聲,又道:「父親這次進京,王爺一直瞞著我,也不知道家裡收拾乾淨沒有,父親住的可舒心?」
林如海背過頭去偷偷擦了擦淚,道:「王爺已經吩咐林府收拾過了,東西都換了新的,早上便是林安在碼頭接我。」
黛玉這才放心下來,林如海也放心了。
他這一路聽來的傳聞,都是說攝政王如何仁德,如何體恤,說的全是好話。當然,憑藉他做了這麼幾十年官的經驗,這風兒多半是王爺放出來的。
只是不管王爺名聲是好是壞,等到龍椅上那一位身死,王爺必定是下一位皇帝了。
這麼一來,他家閨女就要成了皇后了。
雖然林如海恨不得將所有美好的詞彙都堆在黛玉身上,只是黛玉當皇后……他不免也要擔心幾分的。
不過現在看了王爺幾乎將什麼都考慮到了,他的心便穩穩當當落在肚裡。
兩人說了沒兩句話,瑞定回來了。
看見林如海也在,瑞定知道他心疼黛玉,道:「本想著明日再請岳父大人過府一聚的。」說著又叫異雀去置辦酒菜,晚上請林如海在王府用飯。
林如海看著瑞定,心裡是越發的滿意了。
早先瑞定做昭豫親王的時候,瑞定叫他林大人,跟皇家結親,很多規矩也就沒那麼嚴格了,特別是稱呼問題,所以這林大人倒也算合適。
只是現在瑞定成了攝政王,又已經預定了下一任皇帝的寶座,對他的稱呼反而成了「岳父大人」。
林如海放心之餘不免又去看看黛玉,心裡感謝太上皇,又感概自己早先沒答應賈母的提議,這才算是結了一門好親事。
黛玉有了身孕之後極易覺得困倦,瑞定她有點沒精神,便輕聲道:「你先去歇一會,我陪岳丈大人去書房坐坐。」
黛玉應了一聲,由宮女扶著往裡走了,林如海則跟著瑞定到了書房。
兩人坐定,手上捧著茶水,瑞定道:「文華殿大學士現還空著,我想著請岳父大人補上這個缺兒。」
「這……」林如海愣了一下,要說不想當大學士那是假的,在瑞定面前他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我有些擔心其他朝臣反對。」
林如海一邊說一邊盤算著,「我雖說出身于翰林院,又算是禦史出身,不過本朝對外戚……」
瑞定道:「六年的巡鹽禦史,可不是誰都有這個能力的。還有先帝心腹這一條,想來也不會有太大反復。」
林如海也在想這個問題,他原本以為王爺是招他進京榮養了,派去江南那兩個人是用來接替他位置的。
巡鹽禦史是個危險的位置,能從這上面下來他的確有著幾分慶倖。
他的上一任下了大獄,全家抄斬,再上一任死在了任上,可是沒想到他竟然要入閣拜相了。
文華殿大學士雖屬閣殿大學士之一,但是名頭上還有東宮輔臣四個字,王爺讓他擔任這個職位,意味深長。
瑞定等了一會,又問:「那兩個人可得用?」
林如海收斂心神,點了點頭,很是誠懇道:「倒是一心為民,總是能教出來的。」
瑞定笑了笑,「那我便也放心了,黛玉眼看著就要生了,有岳丈大人在她也安心我也放心,不如等到孩子滿月再回江南?等到明年早春之際,我再發明旨。」
林如海微笑著稱是,道:「都依王爺。」說著,他又遲疑片刻,道:「王爺的意思……」
瑞定笑得眼睛都有點眯了起來,「太醫說了,皇帝若是能熬過這個冬天,便能再活上三年。」
林如海一驚,雖覺得盼著一個還不到一歲的孩子去死有點於心不忍,可是事關大位,他還是問出口了,「王爺可有打算?」
瑞定安慰道:「宮裡的太醫,說話都要拐上好幾個彎。這就是說……瑞樂病危了,他熬不到春天了。」瑞定唏噓一聲,又道:「太上皇也是如此……怕是要跟著瑞樂一起去了。」
林如海有點愁眉苦臉的說了一聲恭喜,兩人相識一笑,換了個話題。
等到晚上吃飯,林如海又看見一桌子菜都是江南口味,黛玉看著又像是習以為常的樣子,林如海徹底的放下心來,只說風土人情了。
華燈初上,因著京城才有了變動,夜裡還有宵禁令,瑞定安排王府的士兵送林如海回去。
等到了林府,林如海一邊喝著醒酒湯,一邊問林安道:「榮國府……」他頓了一頓,想起來榮國府早就分了家,便改了說辭,「賈府現居於何地?你去備些禮品,我得去看看。」
「老爺。」林安小心道:「賈府……賈府的老太太已經去了,二房變賣了家產,頭七過後,便扶靈回金陵了。」
林如海不免有些吃驚,林安又道:「也就是這幾日的事情。」沒等林如海問出來,林安又道:「王爺專門囑咐過了,不讓老爺知道。我看他的意思……怕是牽扯道謀逆一事裡了。」
「唉……」林如海長歎一聲,許久才道:「你可曾送了路費去?」
林安搖了搖頭,「我一聽他們牽扯到謀逆之事,生怕給老爺還有姑娘惹禍,避之不及,怎還會上前。」
「罷了,」林如海思索片刻,道:「我怕是要在京裡住上個把月了,你備好禮物,後日我便要開始拜訪舊友了。」
林安急忙答應了。
林如海正兒八經科舉上來的,待過翰林院,做過禦史,座師同窗同僚滿天下,嚴格來說,就連內閣首輔高景林跟他也算有點關係,雖說回京之後聯繫舊友是人之常情,可是在這麼個關鍵時刻,不少人心裡生了疑問。
文華殿的大學士可還空著呢。
難道林如海想要入閣了?他這是借機來活動?
於是有那麼一小撮大臣連摺子都寫好了,引據經典,摺子寫的聲情並茂,就等消息一出來便要上摺子參他了。
只是等了許久也沒動靜。
林如海依舊隔三差五的找人喝茶聊天,言語裡除了等女兒生產完再回江南,再沒別的話了。
難道真是攝政王體恤,想著林家就剩下他一個了,這才許他在京城多待些時日?
眼看著已經進入九月,黛玉的肚子是越發的大了,吳貴太妃隔上一兩日便差又夏出來看看,這日又夏從王府回來,聽見宮裡來了客人。
雖然太上皇的妃子,有名有姓的一大半都因為謀逆之事被關了冷宮,不過也還是剩下了那麼三兩隻小蝦米的。
比方七皇子的生母陳妃,現在是陳太妃了。
還有六皇女的生母齊太妃和五皇女的生母周太嬪。
原來基本塞滿整個宮殿的嬪妃,除了關冷宮的,沒生過孩子的都送去了九安堂,現如今宮裡連著吳貴太妃,也就這麼四口人了。
「要我說,還是將人接進宮裡的好。」陳太妃笑道:「您看看這宮裡冷清的,有個孩子也熱鬧些。」
「誰說不是。」周太嬪附和道:「況且這可是您的大孫子,不親自帶哪兒能放心呢?」
吳貴太妃笑了笑,道:「她眼看著就要臨盆,不易挪動。」
「話雖如此,」齊太妃附和道:「不過還有些日子呢,叫人用軟轎子抬來想必也不費什麼事兒。最重要的還是王爺,他這整日的宮裡王府兩頭跑,前天他給您來請安,我看著都覺得他瘦了。」
說到自己兒子,吳貴太妃不由得上心了。
又夏急忙進來,看見她回來,吳貴太妃端了茶杯,送客了。
幾位太妃告辭,陳太妃走的時候又笑著暗示了一句,「又夏這是又去看王妃了?雖已經是秋天了,不過大中午的日頭還是挺熱的,來回小心。」
又夏垂下雙目,道:「多謝太妃娘娘的好意。」
陳太妃笑了幾聲,離開了。
吳貴太妃坐了一會,目光轉向又夏,猶豫道:「你說……我究竟要不要把黛玉接進宮來?」
又夏一驚,跟吳貴太妃的關心則亂相比,她算是旁觀者清,急忙道:「娘娘,您忘了上次您跟我說的話了?」
又夏重複一遍,「您說宮裡這幾個心裡都有怨氣。陳太妃的兒子被派去守皇陵了,她們幾個從皇帝的嬪妃變成太上皇的嬪妃,位分一級都沒升。」
吳貴太妃歎了口氣,道:「唉,整日被她們這麼說……還好有你提醒我。」
吳貴太妃拉了又夏的手,「她們幾個都不盼我好,七皇子今年正是入朝參政的年紀,卻被瑞定派去守皇陵。她們的主意我也明白,無非就是想在黛玉生產之時做做手腳。」
又夏恭敬道:「娘娘想明白便好。」
「王府裡都是瑞定的人手,她們插不進去,便到我這裡來進言。」吳貴太妃拍了拍又夏的手以示安慰,「我是不能叫她們如願的。」她嘴角微微上翹,「你去她們宮裡,就說是我說的,太上皇這兩日不太好了,讓她們幾個輪流侍疾。」
這可是個苦差事,又夏笑了笑。
太上皇現在不認得人,半個身子徹底不能動,還跟小孩子似的,連口水都吞不下去了,這麼一鬧,這些太妃們怕是沒心思再生事了。
九月十三的下午,瑞定還在回府的路上便覺得心緒不寧,馬車剛進大門,便見裡面也有人騎馬出來。
「王爺,王妃發動了!」騎馬的是安和,看見瑞定進來頓時松了口氣。
瑞定急忙跳下馬車,一句句吩咐著,語速也比往常快了許多。
「東西都準備好了?穩婆請來了?」
安和急忙點頭,道:「王爺放心,穩婆已經在我們府上住了半個月了。」
瑞定一拍腦門,安和笑道:「異雀在裡面守著,又吩咐小廚房給王妃燉著人參雞湯,還有別的吃食。」
瑞定停住腳步,道:「你去拿我的帖子,到太醫院請太醫來。」頓了一頓,瑞定在保險和不放心之間猶豫片刻,堅定道:「都請來!」
「是!」安和急忙答應了,瑞定又吩咐,「把林大人也請來,宮裡也要去報信。」
安和一條條應了。
瑞定這才往主屋奔。
「王爺您不能進去!」
只是這王府上下全是瑞定做主,這攔人的話說的不那麼堅定,擋住瑞定的手也不過被一撥,便消停了。
黛玉已經脫了外衣,正躺在床上小聲□□著,看見瑞定進來面上一陣著慌,急忙想起身。
「王爺。」
瑞定身後跟著幾個穩婆,著急得眉毛都皺在一起了,想拉他又不敢上手,說來說去也只有一句,「王爺您不能進來!」
黛玉覺得自己這個樣子不太好看,將頭朝裡側了過去,道:「王爺快些出去吧。」
瑞定卻又往前走了兩步,蹲在床邊給黛玉擦了擦滿臉的汗水,柔聲道:「我就在門口守著。」
黛玉輕聲的一身「嗯」,可是沒等話說出來,便消失在了喊疼聲中。
瑞定握著黛玉的手,用力的握了握,又湊過去在她臉上親了親,道:「有事兒讓異雀叫我。我差人去請你父親了,一會便到。」
這會已經疼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了,黛玉只是微微點頭,控制著自己別在瑞定面前叫出聲來。
瑞定又去摸了摸黛玉的肚子,這才放心離開了。
等到瑞定身影消失,房門再次關好,穩婆上來笑道:「王妃真是好命,王爺如此體貼,我接生了不下二十年,這還是第一次見。」
黛玉剛想翹起嘴角,可是肚裡又是一陣抽,說出口的便只剩下「啊!」了。
穩婆上去摸了摸黛玉的肚子,道:「還得一會,王妃莫要喊得太大聲了,省得到了關鍵時刻沒了力氣。」
黛玉又點了點頭。
穩婆安穩道:「我看您這肚子尖尖的,一定能生個兒子!」
黛玉眼裡發出光來,堅定道:「我要給王爺生個兒子。」
瑞定在廂房等著,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見林如海匆匆忙忙前來,「怎麼樣了?可生了?」
瑞定道:「我回來的時候才進去,想必還得一會。」不過話說完他便覺得不對了,生孩子從破水到疼到不能說話,怎麼也得幾個時辰了,安和這才去報信,想必是黛玉攔著不讓說。
他不由得歎了口氣,不過這些就不用跟林如海說了。
不多時,又夏從宮裡趕來,等行完禮也跟林如海一樣的反應,「可生了?進去多久了?」
這個是有經驗的,當初母妃生孩子的時候,她是全程守著的。瑞定便讓人帶著又夏去洗漱一番,將人送進產房了。
瑞定在廂房,正屋裡的動靜只能隱隱約約聽見一點,可是每當黛玉□□出聲的時候,他不免也是心裡一抽。
晚上雖準備了晚飯,不過他跟林如海兩個都沒什麼興趣,草草吃了兩口都不知道吃的是什麼。
好在那邊每隔一刻鐘就會差人出來說說。
有時候是王妃吃了一碗雞湯,又有說已經開始生了,終於等到三更,梆子打過沒多久,寂靜的夜裡便傳來一陣嬰兒啼哭的聲音。
「生了!」
這下不用人說瑞定也知道了,他兩步起來,就往主屋裡去了,差點跟又夏撞在一起。
「恭喜王爺!王妃生了個兒子,五斤七兩,看著很是精神。」
瑞定都沒意識到自己嘴角一直往上翹著,連著說了兩聲好,便繞過又夏往裡去了。
屋裡倒是一切如常,髒了的被褥等物也已經換好了,只是多了個不住啼哭的小子,瑞定將兒子抱在懷裡,走到床邊,看著黛玉滿是淚水和汗水的臉龐,雖然頭髮已經浸濕,一縷一縷粘在臉側,可是已經那麼動人。
他彎下身子,將孩子放在黛玉身邊,道:「你好好休息。」
黛玉喊著淚水將手搭在孩子繈褓之上,沉沉睡去了。
等在門外的林如海看見瑞定大笑著出來,不用問也知道母子均安了,他也跟著笑了兩聲,「好!好!」
瑞定回過神來,道:「岳丈大人一夜未睡,不如先在我府上歇息,等天亮了再走?」
林如海畢竟年紀大了,被瑞定這麼一說也覺得疲憊不堪,當下也不多說什麼,跟著下人去客房歇息。
瑞定看又夏,又夏笑道:「奴婢倒是不累,況且宮裡娘娘還等著奴婢報信呢。」
瑞定笑道:「既然如此,我差人送您回去。」
登基(三)
吳貴太妃聽見瑞定新得的兒子只有五斤七兩的時候,不免有些埋怨黛玉。
「怎麼孩子這麼小?」她一邊說一邊歎氣,「我送了那麼些補品過去,難道她都沒吃嗎?」
又夏現在還沉浸在頭一個看見新生兒的喜悅中,笑道:「哭得可精神了,小手現在就能抓人了,勁兒也大。」
又夏誇了兩句又道:「也看不出來什麼,況且孩子大了不少生,宮裡多少娘娘都是為了這個去的。」
吳貴太妃雖明白這個道理,不過擱在自己兒子身上,還是恨不得黛玉能生個八斤重的胖小子出來。
又夏見吳貴太妃還沒怎麼轉過彎兒來,想了想才說,「奴婢下午去的,孩子是三更出來的,算算還不到三個時辰,生得快豈不更好,這還是頭一胎。」
吳貴太妃這才回過味兒來,笑道:「還是第一個呢,這麼說也不錯。她在成親那天晚上吃了六個餃子呢,後面還有一大堆。」
說完,吳貴太妃興致衝衝的拉著又夏去了小庫房,說要給孩子找洗三、滿月還有白天的賀禮。
又夏指了指外面黑黢黢的天,道:「好我的娘娘,您也體恤體恤我,陪著在產房站了三個時辰,又來回報信。不如先去歇歇,明早再找吧。況且您的禮已經夠重了,再添別人就沒法隨禮了。」
「唉,」吳貴太妃歎了口氣,不過臉上的笑容一點沒淡,「明日再找,明日再找。」
林如海在京裡住到孩子滿月,等吃了滿月酒,又看了瑞定給孩子取了名字,這才離開京城。
皇家這一輩從禦字,瑞定又添了一個辰字,禦辰。
孩子的滿月酒是在宮外辦的,雖然不少人都好奇為什麼瑞定還沒搬進宮裡去,不過在宮外辦也有在宮外辦的好處。
至少說話做事沒那麼拘束了,規矩也沒那麼多。
林如海在滿月酒上看見了他的大舅子賈赦,一邊感慨他藏了幾十年終於找到個好機會翻身了,一邊也慶倖黛玉好歹也有個舅舅,不然說起來未來皇后家裡就他一個爹,也怪寒磣的。
趁著這次滿月酒,瑞定給自己能擺在明面上的人手都發了請柬,算是給大家都認識一番,將來省得壞了自己人的買賣。
雖然早就知道瑞定手下眾多,不看真在滿月酒上看見了,還是不免吃驚。
慶陽公,瑞定的舅舅,在太子那裡憋屈了兩年。
賈赦,六皇子侍妾的親爹,也是瑞定的人。
更別提還有四個從太上皇手底下挖來的將軍了。
高景林看見這許多人,不由得幹了杯酒,想起早先他跟太上皇關於皇位的討論。
幸虧太上皇當初想的是傳位於五皇子,若不是他……指不定現在還是什麼血雨腥風呢。
滿月酒很是順利的結束了,瑞定很是滿意的發現,他在朝政上的掌控裡又提升了一個臺階。
等到臘月十八,周將軍大勝蠻夷,班師回朝的時候,瑞定的威望升到了頂點。
他親自帶著文武百官去城外迎接周將軍,又是大把的賞賜下去。
周將軍也的確值得賞賜。
他打到了蠻夷的皇廷,捉了蠻夷王的三個皇子,而且全部帶到了京城。
這簡直是個巨大的驚喜。
早朝完畢,瑞定留了周將軍在禦書房,周將軍還有些小心翼翼道:「王爺,雖然能將蠻夷王一舉殲滅,不過那邊土地上多是遊牧民族,若是不能悉數殲滅,便都是隱患。」
瑞定點了點頭,周將軍又道:「因此臣想著不如留著蠻夷王管制他們,反正臣也俘虜了他的三個兒子。」周將軍臉上浮現出一個壞笑,「以他的年紀,就算生了兒子出來,想必也等不到他長大了。」
瑞定大笑,拍了拍周將軍的肩膀,誇獎兩句便將人送走了。
等到第二次早朝,他在眾臣面前又賞了周將軍一個類似于終生榮譽稱號的大將軍王,周將軍高興的老淚縱橫,跪在地上直說:「為王爺就算送了命都甘心。」
而且瑞定這番舉動,不僅僅讓武將興奮,文臣也一樣開心。
算算自打瑞定掌權,都賞了多少爵位還有封號出去了,這麼激勵人心,哪兒能不幹勁兒十足呢?
瑞定也是一樣,雖然現在還沒坐上龍椅,不過也站在最高處,看見下面的情緒激蕩的群臣,心裡默默的笑了。
就算是公爵,一年的俸祿也不過五千兩銀子,跟帶來的巨大效益根本沒法比。至於封號,這就是評先進個人啊,一年一次,不著急,你們都有機會。
眼看著就到了除夕夜,因為才死了一個皇后,所以這次家宴並沒有大辦,歌舞等一概取消,就是幾個人吃頓飯了事。
而且其實也沒剩下幾個人了。
太上皇雖還在,可是口眼歪斜,只能躺在床上由宮女太監照顧著過年,皇帝才六個月,話還不會說。
瑞誠還在皇陵裡,因為是新喪第一年,他還回不來,所以這家宴,坐在桌面上的也就八口人。
吳貴太妃、瑞定、黛玉,還有周太嬪、齊太妃和陳太妃,以及兩個沒出嫁的公主。
連一張桌子都沒湊滿。
陳太妃看著首座三口人其樂融融的樣子,又想起自己去守皇陵,大過年都不得回京,還得吃素的兒子,心裡著實不痛快。
「王妃才生了孩子,看著倒是比往日圓潤了些。」
別管古往今來,那體重說事兒,那是一說一個准,黛玉果然稍微僵了僵。
只是這一次,陳太妃的兩個盟友,周太嬪和齊太妃兩個卻沒搭腔,倒是吳貴太妃接話了。
「早先是太瘦了,現在看著剛好。」吳貴太妃說完,又去看瑞定,「你覺得呢?」
瑞定點頭笑道:「的確。」他坐在黛玉身邊,又伸了手去她腰間摸了一把,意猶未盡道:「現在剛好。」
黛玉立刻紅了臉,可是現在所有人都看她,她也沒法伸手將瑞定的手撥開,不然整個桌上的人都知道瑞定在幹嘛了。
還有兩個沒出嫁的公主呢。
黛玉狠狠瞪了瑞定一眼,瑞定沖她笑笑,將手移了上來。
陳太妃又想說話,吳貴太妃瞪了她一眼,歎道:「去年除夕家宴,還是好幾十口人,今年就成了這個樣子……唉。」
「原先能坐三桌的姐妹,就剩下我們四個了。」
被吳貴太妃這麼一說,剩下三個不免也有些傷感。
雖然大家明面上是競爭關係,不過也還是有自己交好的姐妹的,甚至自己宮裡還有新近的嬪妃,整日一起吃飯逛御花園,現在那些人可都進了九安堂,剃了頭做姑子去了。
「唉。」
三聲長歎,卻沒人有功夫生事了。
沒有皇帝在,沒有歌舞,純吃飯其實是一件很快的事情,不過小半個時辰,這頓飯就這麼稍顯沉悶的吃完了。
幾位嬪妃還在漱口,便見又夏急急忙忙過來,附身在吳貴太妃耳邊說了什麼,吳貴太妃立即變了臉色,甚至連她旁邊坐著的瑞定也不太一樣了。
陳太妃立即來了精神,方才開席的時候,吳貴太妃說了,留又夏在宮裡看著皇帝,她這麼來……難道是皇帝不好了?
「我先回去看看。」吳貴太妃站起身來,道:「天已經黑了,你們回去小心些。」說完便跟瑞定一起出去,又對黛玉說:「你替我招呼著她們。」
看見吳貴太妃走了,陳太妃掃了黛玉一眼,道:「你生了孩子,這氣質是越發的溫婉了,怪不得王爺喜歡。」
說到這個,周太嬪也幫腔了。
黛玉命好到讓人嫉妒。
「聽說你成親那天吃了六個餃子。」周太嬪笑道,笑歸笑,但是下面這句話便不怎麼動聽了。
她轉了頭,跟她鄰座的齊太妃道:「你猜怎麼回事?我聽說孟大人成親那天,他新婚的夫人吃了四個餃子,可惜了。後來她一個沒生,孩子全從姨娘肚裡出來了。」
黛玉眯了眯眼睛,沒理她們,反而看著坐她對面的五公主道:「我記得你是夏天生的,明年是要十六了吧?」
五公主低著頭答應了,「嗯,五月初的生日。」
周太嬪的臉色立即變了。
黛玉笑了笑,著重道:「明年便要開始選駙馬了啊。」說完又給周太嬪使了個眼色,「您放心,畢竟是皇帝的姐姐,王爺想必不會虧待他的。」
皇帝的姐姐?明年指不定就變成皇帝的妹妹了,到時候……眼前這人變成皇后,操辦公主的婚事,誰都不能說她多管閒事。
周太嬪立即站起身來,拉著女兒的手,笑得有些僵硬,「天色已晚,我們回去休息了。」又跟女兒道:「還不快跟你五嫂道別?」
送走兩個,黛玉又看齊太妃。
齊太妃不免也有些慌神,她女兒現在雖還小,可是正因為小,才更加擔心。
要說明年成親,黛玉還勢力未成,若是過上三五年等她站位腳跟,可不全憑她拿捏了?
想到這一點,她給陳太妃遞了個不好意思的眼神,拉著女兒也走了。
陳太妃也啞了火,說起來她兒子沒兩年也要成親,還有入朝參政的事情,全在這兩個人手裡捏著。
她眯了眯眼睛,很是不甘心也告辭了。
黛玉笑了笑,叫了異雀跟著回去吳貴太妃宮裡看兒子去了。
養心殿裡,瑞定跟吳貴太妃趕到的時候,太醫已經開始診治了。
單看太醫診治的法子,瑞定便覺得這次怕是真的不好了。
瑞樂被拖了衣服,小小的身子上插滿了銀針,面色鐵青,胸口幾乎都看不出來起伏。
又夏在身邊小聲解釋道:「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奶娘正喂著奶,陛下喝了兩口就不喝了,放在床上沒一會便成了這個樣子,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
又夏的聲音裡透出來一股子焦急,雖說瑞樂肯定會早亡,但是畢竟是個皇帝,在自己照看的時候出了事,又夏心裡難免有幾分恐懼。
雖然覺得吳貴太妃不會責怪她,可是一來為這小小的孩子,又為了虞皇后,也還是盼著他能多活一段時間的。
瑞定不動聲色,看著太醫診治,然後瑞樂終究是沒足月便出來,生產之時又遭了大罪,生出來也沒好好養著,沒過一炷香的功夫,便咽了氣。
太醫跪在地上,汗流得比淚都快。
「王爺,下官無能,請王爺責罰!」
「你先起來。」瑞定沉吟片刻,「先收拾收拾。」
說完,瑞定跟吳貴太妃到了側間。
「我想著……先瞞一段時間,至少等鐘敲了,到了明年再說。」瑞定看著吳貴太妃,吳貴太妃不解,「你要做什麼?」
「雖說他已經登記了,可是年號過了年才能算。今年還是建元的年號,到明年才是安樂,若是他在建元年便死了,可就沒有安樂這個號了。」瑞定歎了口氣,「既然答應了父皇,自然是要做足的。」
聽他這麼一說,吳貴太妃也有些傷感,「你說的是,就這麼辦吧。」
兩人往回走,吳貴太妃歎息道:「幸虧已經是除夕了,沒兩個時辰便是明年了。不過要瞞,乾脆再過一天,到初二再說。」
臨進門之前,吳貴太妃又道:「大年初一的,雖說死的是皇帝,但是大臣們才守完歲便來奔喪……」
「嗯。」瑞定點頭,「瞞到初二。」
大年初二,皇帝駕崩的消息正式昭告天下。
雖然是皇帝,但是因為沒滿一歲便死了,種種原因加起來,最後只在宮裡停靈七天,在正月初九的時候出殯。
這個年歲沒過好,不過想想繼位的人,大臣們又有了點希望,那一位看著身強體壯,又正直盛年,至少三五十年裡不會再有這種事情了。
可是等到出殯回來,宮裡又死了個人。
在出殯的鑼鼓聲敲響的那一刻,太上皇也死了。
兩場葬禮辦到二月初才算完。
瑞定看著奉先殿裡那一排三個擺在一起的排位,默默的上了三炷香,心裡道:想必你們都能滿意了。
不過誰也沒想到,接下來登基的並不是瑞定。
登上皇帝寶座的,是他那個九月十三才生出來,到現在還沒滿周歲的長子禦辰。
悠于 2016-1-19 10:52
登基(四)
這個決定一出來,所有人都幾乎驚掉了大牙。
黛玉自然也是一臉的不解,可是她早就習慣瑞定說什麼她聽什麼了,所以雖然臉上的表情一直是欲言又止,但是卻沒問出口來。
瑞定拉著她的手,將人抱在懷裡。
說起來他不當皇帝的理由太多了,比方皇帝苦皇帝累,出個宮都要被禦史跪在地上規勸,跟下臣拍桌子也有可能被說成不體恤臣下,稍微有點不合適的言行就要被無處不在的史官記載道帝到王本紀裡。
完全沒有隱私的樣子。
瑞定蹭了蹭黛玉的頸間,輕聲在她耳邊道:「若是有人問你,你便說不知道。若是有人讓你勸我,你聽聽就行。」
黛玉點了點頭,可是眼神裡卻有點控訴,我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瑞定笑了笑,「你想想父皇的後宮,內廷十二宮被塞的滿滿的,送去九安堂的嬪妃坐了七輛馬車。」
黛玉一下子坐直了,她也回憶起來早先她還沒跟瑞定成親的時候,進宮裡之後,當時還是妃子的吳貴太妃也帶她去御花園裡散步。
御花園裡三三兩兩的都是人,基本是十步見一個。
雖然當時那些人多數見了吳妃都要行禮問安,但是……她可完全不想過這樣的日子。
「那你……」
「放心,」瑞定笑得很是得意,「錯不了的。」
因為瑞定現如今還住在宮外,吳貴太妃乾著急出不了宮,首先來談風聲的便是才進了文華殿大學士的林如海。
雖然是自己女婿,也知道他不當皇帝興許對自己女兒有利,可是怎麼都覺得回不過味兒來。
林如海看著瑞定的眼神裡全是震驚和不解,「王爺,您這是……」
「岳丈大人。」瑞定說的很是真誠,「您也是禦史出身,去年這番宮變,說起來雖然我並沒有逼宮,又是在刺殺下勉強留了一條性命,但是眼下這個情況,不用等到千年以後,哪怕就是百八十年,也會有不同的說法了。」
「比方我才是罪魁禍首,是我用計將他們都騙進宮裡,最後一網打盡。」
林如海歎了口氣,道:「野史不可信。」然而卻不得不承認瑞定說的極其有道理。
瑞定心裡微微一笑,知道他們對名聲看得比什麼都重,這番說辭是最能觸動林如海的內心了。
「況且……」瑞定略略露出點窘迫和為難的表情來,林如海才感歎他深明大義,又讚歎他能放得下皇帝的寶座,來不及細想便直接問出口了,「王爺還有何顧慮?」
瑞定小聲道:「黛玉一直同我說林家無後,我想著與其從外面過繼一個兒子,不如等黛玉再生一個過繼給林家。」
林如海真真失態了,這還是瑞定認識他這麼些年以來,第一次見他睜大了眼睛,連嘴都閉不上的表情。
於是瑞定又加了把勁兒,「若是我當了皇帝,這孩子便不好過繼出去了,至少母妃她那裡便不好說。」
林如海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猛然間回過神來,看著瑞定的眼神很是複雜。眼睛眯了又眯,閃過無數念頭,終究還是敵不過一個念頭。
如果王爺的第二個兒子過繼給了林家,王爺的第二個兒子……皇帝的親弟弟,不會與他爭皇位,又是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可保林家繁榮昌盛,世代簪纓!
林如海看著瑞定的眼神越發的複雜了,半響他道:「王爺放心……臣必定不叫王爺吃虧!」
說完他便告辭了。
接下來的幾天,還有諸如內閣首輔高景林,幾位屬於皇帝私軍的將軍們,還有才封了大將軍王的周將軍來試探瑞定的口風,憑藉著三寸不爛之舌,瑞定將他們全部忽悠了過去。
等到禦辰當了皇帝的第一次早朝,全部朝臣聯名上書。
興許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所有朝臣,不分文官武官,不分派系,全部請求瑞定做太上皇。
摺子是翰林院的大儒親自操刀,又經眾多大臣們逐一潤色修改,文章做得是花團錦簇,旁徵博引,引據經典,列舉了諸多理由,似乎瑞定若是不做了太上皇,便是國之大難。
甚至還舉例了前朝開國皇帝,給自己祖上五代都追封了皇帝的例子。
順便說一句,後面用來屬名的頁數比前面的正文還要多。
瑞定拿著摺子,面露為難之色。
其實說起來,他原先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的朝臣。
林如海他能想到,甚至受了他封賞的文官們也會參與到這個計畫裡。
還有比方皇帝私軍的幾位將軍,若是他不做了太上皇,這些人進京護駕,興許不等他們百年之後,便會師出無名了。可是只要瑞定做了太上皇,一切都不一樣了。
還有被封了大將軍王的周將軍,他最小的兒子,淑甯長公主的駙馬也得了爵位官位,還是不靠公主的裙帶關係,自己堂堂正正得來的。
這份恩情周將軍也是要償還一二的。
不過這麼多人……想必這些所謂的群臣之首們也出了不少力。
瑞定拿著摺子半響沒說話。
高景林略有著急,他敢說這大殿裡所有人,只有他一個知道瑞定是真真正正皇帝屬意的下一任繼任者。
想到這兒,高景林帶頭跪下,高呼道:「請王爺接受太上皇之位!」
所有朝臣都跪在地上,黑壓壓的一片頭,「請王爺接受太上皇之位!」
瑞定很是為難,半響,歎了口氣,「罷了……」
這便是鬆口了,朝臣一陣輕鬆,又是異口同聲道:「太上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瑞定捏著手裡的奏摺,看著地下跪著的人,心裡笑了笑,這下面子裡子名聲都有了,能享受至高無上的權利,還不用像皇帝那般有諸多限制。
只是可憐他才半歲的兒子了。
瑞定又歎了口氣,卻換來朝臣更加猛烈的三呼萬歲。
這時,禮部尚書出列,道:「三日後便是良辰吉日,請太上皇繼位!」雖然有點著急,不過王爺言語表情都是一副不大樂意的樣子,他們這也是生怕煮熟的鴨子飛了,還是快點生米煮成熟飯的好!
等到下朝,瑞定回去王府跟黛玉一說,黛玉先是感概了一聲,「總算還是要進宮去了。」
可是不免還是想早先瑞定跟她說過的話,難道王爺早就看上了太上皇之位?從一開始就……
「王爺。」黛玉定睛看著瑞定,有點想問,可是瑞定下面一句話卻讓她打消了所有的念頭。
「我總是要讓你從正門裡堂堂正正的邁進皇宮的。」
這下什麼都不用說了,王爺原本決斷的性格,為什麼就在這一件事情上脫了這麼久,黛玉全明白了,她一頭撲進瑞定懷裡,雙手緊緊摟在瑞定脖頸間,將臉埋在他懷中。
瑞定抱著嬌妻,伸手在她光滑如鍛的頭髮上小心的撫摸著,「我們兩個再生個兒子,將來過繼給林家。」
瑞定只覺得懷裡的黛玉輕輕顫抖了一下,沒過多久便覺得自己胸前似乎濕了,「嗯。」黛玉輕輕一聲,從瑞定懷裡抬起頭來,解開了自己的扣子。
溫柔甜蜜,懷著無限的情誼,輕輕的叫了一聲,「瑞定。」
作者有話要說:
這次是真的寫完啦~
下面是比正文還長的小劇場之類的,感謝支持正版的親親們,於是就不放在正文裡了。
(一)太皇太后與前皇后
原先的吳妃,現在的太皇太后,帶著又夏一個人,到了關押楊氏的冷宮裡。
「你現在怎麼有空來看我了?」楊氏眯了眯眼睛,冷笑道。
「皇后,」太皇太后叫了一聲,感概道:「我還是習慣叫你皇后。」
楊氏早就已經失去一切,還有什麼話不敢說呢,當下便道:「別,你叫了我皇后擔不了什麼干係,可是我現在可就只剩下一條命了。況且你叫我皇后……可不是什麼習不習慣的問題,無非就是借此提醒我現在有多麼的落魄。」
太皇太后笑了笑,楊氏真的是落魄了。
一身破衣,滿目瘡痍,甚至早先她最看重的一頭秀髮,現在已經是一縷一縷搭在臉側,散發出難聞的味道。
冷宮自然不是什麼好地方,一人一間屋子,連去院子裡曬太陽都不可能,甚至連窗戶都比別的屋子少,只有小小一扇,連頭都伸不出去。
太皇太后只不過站了一小會,便有些待不住了。
楊氏看見她臉上的表情,心中頓覺難堪,諷刺道:「你要是想耀武揚威,我勸你還是找別人吧。我已經被廢了皇后——」話沒說完,她突然看見了吳氏身上的服飾,還有頭上的簪。
楊氏做了幾十年的皇后,早就將宮裡左右的服飾記得爛熟於心,當了皇后用什麼,當了太后用什麼,當了太皇太后又該用什麼。
楊氏猛然間一頓,隨即不可置信的大叫道:「怎麼可能!你當了太皇太后!」震驚過後便是一陣快慰,「你兒子死了,你兒子也死了。」
「是誰繼位!」楊氏問道:「你做了太皇太后?難道過繼的是理親王家裡的孫子?」
楊氏笑出淚來,這次卻換到太皇太后冷笑了,「瑞定活得好好的,繼位的是他的兒子,瑞定現如今做了太上皇了。」
楊氏大笑,「他就是個傻子,早先讓虞嬪那個賤人生的小雜種繼位,現如今又扶持一個不滿周歲的孩子上去,你居然也隨著他胡鬧了!」
太皇太后笑得很是儀態端莊,「為什麼不?這可不是胡鬧,我現在是本朝最最年輕的太皇太后,將來也會是本朝最年輕的高祖皇太后。」
吳氏想到當初瑞定跟她說的理由,臉上的微笑越發的燦爛了。當太后可沒什麼名聲,但是如果做了本朝的太皇太后,甚至高祖皇太后,那就不一樣了。
太皇太后小時候雖然詩書不精,不過進了宮裡,閒暇時倒是全部補回來了,太皇太后雖然數量稀少,但是歷史上是有的,不過高祖皇太后……
她搖了搖頭,若是做了高祖皇太后……從今往後不管是誰繼位,她都是後宮女人們的榜樣。
「朝政是瑞定在管,沒有什麼不一樣。」太皇太后看著楊氏,「我知道你一直想的就是當上太后,可惜了……現如今你已經沒機會了,太后我當了,太皇太后我也當了。你的兒子死了,你的孫子不知道在哪裡流放,也許現在已經……」
「啊!」楊氏一陣歇斯底里的大叫,「你滾!你滾!」她抓起床上滿是污漬的枕頭,朝太皇太后扔去。
可惜沒什麼力氣,沒等碰到太皇太后,便落在地上了。
太皇太后朝門口走了幾步,道:「你害死那麼多人……你看看蒼天繞過誰!」
不過小小一間屋子,兩步便到了門口,太皇太后又道:「對了,還有一件事情告訴你。」
「陛下已經駕崩了,瑞定將他們母子三個都葬在陛下的陵寢裡,地宮已經封上了。」
太皇太后看見楊氏幾近崩潰的臉,「至於你……將來不過破席子一張,胡亂一卷便丟出去了。她隨著陛下下葬,她的兒子也隨著陛下下葬,將來鳳芷公主我也會選個好人家嫁出去。至於你還有你的兒女們……」
「她怎麼能!那個小賤人!」楊氏不住的大喊,確實再分不出心思理會太皇太后了。
又夏扶著太皇太后出了冷宮,太皇太后回頭看了一眼,歎道:「這輩子,我是再不會來了。」
只是沒過兩天,冷宮裡便傳來了楊氏將自己吊死的消息。
太皇太后正在喝茶,聽見這個消息不過略頓了頓,道:「賞她一張席子吧。」
(二)大學士與賈家
要說這一次八個月換了三個皇帝,最最受益的人群裡,還有一位林如海。
他升了內閣大學士,女兒當了太后,女婿是太上皇,外孫是皇帝。
雖然這種配置前朝也不是沒有,可是若在加上一條年齡,就絕無僅有。
女兒不到二十,女婿才過二十。
可想而知,等到太上皇再將自己的親兒子過繼給林家的時候,那些人怕是要羡慕的撞死了。
以及若是沒什麼意外,林如海的這後半輩子便都是內閣大學士,要頂著閣老的頭銜入葬了。
這時候不免有人想到了林如海的岳家,賈家究竟是怎麼把自己折騰到在京城混不下去的地步呢?
不用腦補,便能猜出當年太后肯定是在賈家受過苛待,大房向著太后,所以才能一門雙爵位。
這天,林如海正和賈赦兩個喝酒,賈璉作陪,甚至他剛進門的新婦也來敬了一杯酒。
沒過多久賈赦便喝高了。
他舉著酒杯非要跟林如海碰杯,道:「要我說,親戚還是少一點的好,你看我,要不是跟二房分開了,現如今怕是比他們還要落魄。」
林如海頗有些哭笑不得,只聽賈赦又道:「你就很好,林家沒一個拖後腿的。」
賈璉這會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太好了,要說拖後腿,他其實也算是一個。
只是賈赦這會喝高了,卻顧不上他了。
林如海見賈赦喝得面紅耳赤,急忙勸道:「吃些菜。」又扭頭對賈璉道:「吩咐下人煮些醒酒湯來。」
賈璉借著這個機會,總算是走了。
賈赦繼續道:「我也知足了。我不學無識,兒子也是酒囊飯袋,不求上朝議政,就這麼富富貴貴的下去就很好。」
林如海雖覺得他說的是實情,可是聽到有人這麼自汙,有生之年頭一次,他不禁搖了搖頭。
「我跟你說。」賈赦又幹了一杯酒,「二房他們是再沒翻身的機會了。他們回去金陵老家想做地主,哼。」
「可惜一個個都是大手大腳慣了的,我那二弟……」賈赦搖了搖頭,「去年過年的時候,金陵來人了,說是我那二弟有個姓趙的姨娘,卷了銀子跟賈環跑了。」
林如海不免有些吃驚,賈母死了,王夫人被休了,二房就剩下賈政、寶玉還有賈珠的遺孀和幼子了,他問道:「剩下的人呢?」
「我管他們做什麼!」賈赦將杯子一擲,「父親留下來的田地我已經買回來了,二房三代不能科舉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賈赦大笑起來,「我母親的心尖尖現如今開了間脂粉鋪子,想必她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然而賈赦笑著笑著卻笑出了眼淚,「母親死的時候,都不叫人來跟我報信,還留了話不叫我扶靈。」
「呵呵。」他趴在了桌上,留著淚睡著了。
母親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喜歡他的呢?
(三)婆媳
婆媳問題從古至今都是影響家庭穩定團結的大問題,擱在太上皇一家子身上也不例外。
從黛玉跟瑞定兩個搬進宮裡住沒幾個月,黛玉便覺得她婆婆看她的眼神不那麼對勁兒了。
作為夾雜在婆婆和兒媳中間的男人,瑞定先找了又夏。
「母后這兩日看著有些疲憊,許是臨近過年雜事太多,你看著若是不重要的事情,便不用回她了。」瑞定道,「您在宮裡多年,宮裡又有舊例,沒道理母后當了太皇太后還要受累的。」
「陛下甚是孝順。」又夏先是讚歎一句,又遲疑道:「太皇太后這些日子的確興致不高,卻不是為了雜事。」
瑞定嗯了一聲,又夏道:「正如您所說,宮裡凡事都有舊例,況且還有太后,也不用太皇太后操什麼心,主要還是……」
又夏抿了抿嘴,瑞定摒退左右,又夏道:「這些日子陳太妃來找太皇太后,奴婢聽了幾句,依稀是說太后當日是從皇宮正門抬進來,沒想到嫁了人也能有這份殊榮,真是體面又尊貴。」
瑞定眯了眯眼睛,冷哼一聲,決定再讓瑞誠這輩子都守皇陵了。
不過這事兒……幸虧是快過年了,倒還不算太難辦。
「嗯。」瑞定點頭,「朕知道了,你回去母后若是問,就說朕是為了宮務叫你來的,別的不可多說。」
又夏低頭出去了。
過完年沒兩日,是高祖皇帝和先帝一周年的祭日,作為太皇太后,雖然先帝的她不用親自去了,不過高祖皇帝的靈前,還是要去上柱香的,瑞定找的就是這個機會。
等到太皇太后坐著馬車從皇陵搖回來的時候,都沒發現換了一條路。
馬車停下來的時候,太皇太后一個激靈醒了,剛想下車便被又夏笑眯眯的阻止了,道:「您再歇歇,等等陛下的消息。」
太皇太后不解,正想掀開簾子看一看,誰知又夏先伸手將簾子壓住了,「您再等等。」
太皇太后瞪她,心中的疑問越發的多了。
過了沒三五息的功夫,太皇太后突然聽見外面傳來瑞定的聲音,「恭請母后回宮。」
太皇太后給了又夏一個眼神,意思是說:這下你不能攔我了。
又夏也不在意,跪在馬車上給太皇太后掀了簾子。
太皇太后一下驚呆了。
她們現處在皇宮的正門,瑞定跟黛玉兩個站在前面,黛玉懷裡抱著小皇帝,兩人身後站著文武百官,甚至連後宮的宮女太監都來湊數了。
「恭請太皇太后回宮!」
她的心裡一下子被治癒了。
太皇太后笑眯眯的拉住瑞定過來扶她的手,離五十歲還有好幾年的臉上也笑出了褶子,「你這孩子,這麼勞師動眾的。」
說完又去看黛玉,「你也是,禦辰那麼重了,你怎麼抱得動,仔細閃了腰。」又叫異雀,「快來抱著你小主子,別讓太后受累了!」
瑞定拉著太皇太后的手,一路從正門走到大殿,然後又回了後宮。
太皇太后臉上的笑容三天都沒消。
瑞定看著滿意極了,家和才能萬事興啊!
冰雪楓靈 2016-1-20 16:02
瑞定從沒想要皇位到被逼一定要得到,當中滋味自己知曉,林妹妹是他用盡方法也要得到的,因此解救林如海就是刻不容緩的事情
cherryyu 2016-1-22 09:32
好聰明
雖然金手指,但更多自己的才智心智
恭喜恭喜
太好了
aaa22216 2016-5-8 13:00
其實林黛玉基本上都是靠著男主寵寵寵壓
也被保護得好好地說~
不過很喜歡男主這樣的個性
而且也因此才有要爭王位的心
最後也成功了~卻也能在得到後放下壓~
讓我看完也想要有個能這麼疼我的男人呢>///<
糖愛禹 2016-6-1 18:51
看到林妹妹過的幸福就覺得好開心
端定的金手指真的很好用呢
bmrgp 2016-9-14 18:35
瑞定智商開掛情商破表, 真真是人生贏家.
leeyanhe 2018-5-15 21:02
看結局挺灰暗。雖然斬草除根,但這麼多個王子就都沒了,相當嚇人。
beddy 2018-5-19 00:33
這篇的賈郝倒是個拿的定主意的,親兒子的腿說打斷就打斷一點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