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6-3-7 20:44
第58章 □□的憂鬱
章五十八
第二天早上，小野芋子沒有看到真世出來吃早飯。
當一大早便坐在客廳裡翻看著報紙的爸爸，第十幾次站起身走去離真世房間很近的盥洗間時，媽媽歎息著在圍兜上擦了擦手，走出廚房。
「孩子他爸，真世老早就出門去了。」
被戳穿了心事的爸爸有些惱怒的摔掉手中的報紙，「我才懶得管她，那種逆子！」
他憤憤然的坐回沙發上，沖著千代媽媽嚴厲的名命令道，「停掉她的零用錢。聽到沒！不准背著我偷偷給她塞錢。」
媽媽無奈的點點頭，走回廚房繼續做早飯去了。
平素極少在孩子們面前抽煙的一男爸爸掏出煙盒，抖抖索索的點燃起一支煙，猛吸了一口，猶不解氣的補充道，「我看她能強到幾時。」
難得早起的小野芋子小心的縮在角落裡小口的咬著餅乾，儘量不引起怒火正旺的爸爸的注意。
然而滿腔憤慲的爸爸還是將無處安放的注意力落到了唯一在場的小女兒身上。
「芋子，你們月考又快到了吧。」
此時此刻，再擺出一副自閉兒童的模樣跟爸爸對著幹無疑是不明智的，那只會讓怒火無處發洩的爸爸順利的找到發飆的理由，小野芋子慌忙從盤子裡抓起一把餅乾攥在手裡，確保一旦情況不對，倉皇撤退時自己還能保有餘糧，接著狗腿的點點頭，「快了，快了。」
「這次考試……」
「好好複習，我一定好好複習。」不等爸爸說出口，學乖了的小野芋子便一片赤血丹心狀的保證道，「我還買了好幾本參考書輔助學習呢，我真的在好好學習。」
「唔。」對小女兒的表現尚算滿意，一男爸爸的怒火無疑是消退了不少，「參考書啊……這個不要怕花錢，問爸爸要就行了。」
「呃……」談及了自己心疼不已的參考書費問題，小野芋子頓時雀躍起來，但她又躊躇著不敢將想要錢的事情表現的太過明顯，生怕頗有些喜怒無常的爸爸會一個不高興讓她費用自理。
「哦……這個……其實……零用錢也不是不夠……」嘴上說著這樣言不由衷的推辭言語，她在心中狂呼著。【不，不，爸爸你最瞭解自己的女兒了對不對！千萬不要相信我的鬼話啊！讓我自己出錢的話，心裡真的好疼啊，痛不欲生啊！買了這次就不會再有下次了啊，為了可持續發展快給我錢啊！】
強忍著澎湃的心情，她小心的去觀察父親的神色。一男爸爸卻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似乎並未將女兒的話放在心上。
他放下報紙沖廚房裡喊道，「千代，我的剃鬚刀放到哪裡去了！」
「在我梳粧檯的櫃子裡……」
一男爸爸搖晃著站起身來往臥室方向走去。
【切……】小野芋子遺憾的鼓了鼓腮幫。【結果還是不給錢嘛……】
從天而降的幾張紙片打斷了她的思緒。
「拿去吧。」經過小女兒身邊時，一男爸爸放下幾張鈔票，「好好讀書。」
一張，兩張，三張，四張……慌忙接過鈔票的小野芋子喜悅的幾乎控制不住自己臉上的肌肉，四萬塊呐！
「謝……謝謝爸爸！」她激動的大聲感謝著自家的財神爺，心中的天平不禁又向爸爸傾斜了幾分。【都是真世不對嘛，真是的，為什麼要惹爸爸生氣呢！】
提著書包走出家門，小野芋子第一次感到，那還在地平線上徘徊的太陽是那麼的明媚可愛。
「如果只有一個夢想……我想要在你身邊靜靜安眠……」哼著不成調的歌，小野愉悅的走在熟悉的上學路上。
熟悉的景色中，似乎缺少了一些什麼。
然而這樣的念頭僅僅是一閃而過，另一項更重要的事情便牢牢的佔據了她的頭腦。
【糟糕，今天似乎有英文小測驗！】
想到這裡，她便忍不住加快腳步，幾乎是奔跑著向學校的方向沖去。
街角處，正穿著運動衫晨跑的少年望著少女撒歡般奔向朝陽的背影，緩緩的停下了腳步。
早晨淺金色的溫柔陽光晃的他眼睛有些脹痛。忍不住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再去看時，少女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地平線上。
默立片刻，他自嘲般的笑了笑，摘下額頭上的汗巾擦拭臉上的汗水，手指卻是不聽使喚的一松，綠色的汗巾便自指間滑落，掉在腳面上。
遲疑了一下，他彎下腰去揀，目光卻不期然的落在了腕上那與自己一貫喜好頗不合的亮橙色腕帶上。
「一眼看過去整個人都陰森森的討厭死了，快換個鮮豔的顏色溫暖一下你那冰冷的內心吧！」
與失憶後的少女初次相識時，那個嘴強的不得了的小姑娘蠻不講理的抱怨聲突然在耳邊迴響起來。
「冰冷的內心嗎？」他按著手腕上亮橙色的腕帶，嘴角漸漸浮起了一個嘲諷的弧度，「該稱讚她擁有『野獸般的直覺』麼？一眼看穿幸村精市外表下的本質什麼的……」
眯起眼睛注視著溫暖陽光照射過來的方向，幸村精市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早晨新鮮的空氣，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緩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
「誒……」整個人歪倒在沙發上，小野芋子憂傷的歎息著。
「你沒事吧？」金棕色頭髮的少年望瞭望了大剌剌的攤在沙發上，毫無形象的少女，猶豫著開口關心道。
「唔……好煩……」趴在沙發上，小野芋子的聲音悶悶的。
一旁的指導老師看到小野懶散的模樣，無奈的笑了笑，「累了麼？你們休息一陣子吧，先排其它人的戲。」
金棕色頭髮的少年在沙發的另一側坐下。
「喏。」一杯熱茶遞到少女的手邊，「喝點熱的提提精神。」
她扶著沙發的靠背，盤腿坐正起來，接過手塚手上的紙杯。「謝謝……善良的手塚君……」
「不用謝。」手塚低著頭小小的啜了口自己手中的茶。
「誒……」注視著少年棱角分明的側顏，少女再次深深的歎息了一聲。
手塚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疑心自己是不是哪裡不對勁才惹的這位小野少女連聲歎息。
「你說……同樣是看起來嚴肅又冷冰冰的人，為什麼手塚君會這樣心地溫柔，為什麼有些人就那麼頑固暴躁呢……」小野的目光渙散的望著大廳盡頭的裝飾花瓶，「真是讓人沒辦法……」
「……」聽到這樣的言論，一貫寡言的手塚更加不知如何接話，只得頻繁的將茶杯往嘴邊送。
「手塚君的父親是個怎樣的人呢？」小野仿若歎息般輕輕問道，緊接著又自覺失言的掩住嘴，「對不起……不該問手塚君這種問題。」
似乎並未介意少女問出這樣稍顯唐突的問題。一隻手扶著眼鏡，手塚認真的回憶著，「父親他……做事情總是很有幹勁，遇到問題喜歡輕鬆對待，周圍鄰居都稱讚他有趣……不過爺爺有時候會抱怨，說他不夠嚴謹……」
「其實手塚君你也覺得手塚叔叔不夠嚴謹吧……」眼珠子鼓溜溜的轉著，小野狡猾的提起一邊嘴角，手指在嘴唇上一點一點的。「說別人不好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用『他人說』來代替自己的意見喔。」
手塚瞥了她一眼，目光中毫不掩飾的包含著責備。
「呃……不好意思……我是個笨蛋……」意識到自己說的太過頭，小野抱歉的吐了吐舌頭。
「小野小姐很聰明呐，只是有些恃才而驕，才會不顧及別人心情說些失禮的實話。呵呵，還是太年輕了呐∼」不知哪裡冒出的老爺爺樂呵呵的插嘴。
被人誇獎聰明，小野心裡免不了有些得意，對於對方話中夾帶的公正批評也就樂得照單全收。她嘟著嘴帶著些掩不住的愉快打量著突然冒出來的老爺爺，似乎有些眼熟？
「這麼快就忘記了嗎？我們在你家裡見過一面的呐，小野小姐？」老爺爺心情愉悅的摸著鬍子。
「啊……啊！京極會長！」小野終於想起了這個位高權重，令自家父親卑躬屈膝不住奉承的老人。
她趕忙站起來行了個禮，一旁的手塚似乎也與京極會長相識，站起身點了點頭。
「呵呵，坐下吧，坐下吧，你們排練也累了。」京極會長悠然的笑著，身上絲毫看不出有什麼為尊者的架子，反而更像一個普通的慈祥老爺爺。
上一次見面由於自己父親那令人羞恥的態度，小野並未對這位老人留下什麼太多印象，這次再見到，她不由得對這位毫不拿捏架子的慈祥老人產生了一種親近感。
「剛剛看你們排練，小野小姐好像很煩惱的樣子？是不是山南他們安排有什麼不周，不用客氣，儘管提出來。」京極會長關心道。
沒想到自己沒精打采的表現竟然會危及老師們的聲譽，小野趕忙否認，「不，老師們都很好，我只是自己有些私人的苦惱……對不起，不該把這些情緒帶到排練裡來……」
「喔……」京極會長摸了摸鬍子，寬厚的笑了笑，並未開口追問，只是耐心的望著蹙著眉猶自苦惱的少女。
「我家裡現在正鬧著獨立戰爭呐……」小野愁苦的捧著臉，「姐姐想做樂隊，爸爸卻堅持要她讀設計將來繼承自己的事業。結果，姐姐已經好幾天不回家吃飯了……少了一個人，每天飯桌上的氣氛都好凝重，媽媽也一直掛著臉不高興。我在家啊，連呼吸都得小心翼翼的……明明快要考試了，真叫人不安心。」
手塚國光端坐在一旁，安靜的聽著，不發一言。京極會長仍是淡然的摸著鬍子，半響慢騰騰的開口，「那，小野小姐是怎麼想的？」
「我嗎？」冷不防被問道自己的意見，小野皺著眉猶豫了一下，「呐，要我說呢，都是我家爸爸太□□了，總想讓別人都按著他的想法去做，把我們都當作他的自由財產，任意擺佈。」
說起自家父親的壞話，小野有些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端起水喝了一口掩飾自己的尷尬。
在京極會長鼓勵的眼神下，她又繼續說道，「其實，在我看來，姐姐未必有她說的那麼喜歡那個夢想，她只是需要一個理由同爸爸作對而已。奇怪，以前在我們家最乖，最順著爸爸意思的就是她了，沒想到突然反抗起來，最激烈的也是她。大概忍耐了太久反而不能忍了吧……」
最後，她歪著腦袋還不忘誇獎自己一句，「哎呀，像我這樣隨時把不滿宣洩出來的類型，反而不會鬧出什麼叛逆的大事件嘛∼」
「呵呵。」京極會長突然愉悅的笑了起來，「小野小姐的想法很多嘛。」
「嘿嘿。」小野不好意思的撓著後腦勺，「我話很多……」
「手塚君是怎麼想的，對於這類事情？」京極會長饒有興趣的回頭去問那個一臉嚴肅的少年。
「啊。」猛然被問到的手塚愣了愣，「父親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不過……如果是為了網球的話，就算父親阻撓我也會堅持繼續下去的。」
「喔……」京極會長下意識的摸了摸鬍子，「都是很有自己想法的年輕人呐……」
「現在的小孩子和以前可不一樣，在這種資訊爆炸的年代，我們成長的很快的，可不要小瞧了我們！」小野舉起胳膊做出個秀肌肉的動作，自信滿滿的說道。
雖然沒有說話，但一旁的手塚那略微帶了一點弧度的嘴角出賣了他的贊成態度。
「所以權威的一家之主型爸爸已經不受歡迎嘍。」京極會長「啪啪」的用力拍打著自己的大腿，開懷的笑著，「年輕人呐，總是以為自己很聰明，想要儘快取代掉老人，自己當家作主。可是呢……」
他頓了頓，望著排練廳另一邊抱臂傲立的六條女士，笑的老奸巨猾。
「老頭子幾十年的鹽可不是白吃的呐。在生活上，多聽聽長輩的意見，總會有新發現呐。」
小野有些茫然的望著突然顯得開心不已的京極會長，一旁的手塚則若有所想的陷入了沉思。
第59章 委屈的憂鬱
章五十九
傾訴可以讓心情愉快，但不能解決問題。
爽快的抱怨完之後，還是要回到有著□□爸爸，反抗期姐姐的家，吃著冷冷清清的飯，聽著客廳裡稀稀落落的電視聲。
小野芋子憂鬱的偏過腦袋。
這幾天以來，真世一直都沒有在家吃飯，後來連回家休息的次數也少了，經常以複習為藉口躲在同學家裡借宿不歸。
三個人圍坐在飯桌邊。
僅僅少了一個人，氣氛卻冷的直至冰點。只是這樣冷著冷著，竟漸漸習慣了。習慣了這冷冰冰的吃飯氣氛，習慣了這缺了一角的餐桌。
【再這樣下去，也許會乾脆忘掉家裡原本還有另外一個人也說不定。】
乖乖的坐著扒拉著碗裡的飯菜，小野突然發覺，不知何時，竟已覺得沒有真世在似乎也沒什麼了。
她偷眼去瞧從容的放下飯碗，剔著牙走向沙發的爸爸，又掃了掃安靜的收拾碗筷的媽媽。接著自嘲般的笑了笑。
【人的適應性果然是很強的呐。】
就像……自己也快速的適應了一個人上學一個人複習功課的日子呢。
心無旁騖的做自己的事情的時候，多餘的情感也就來不及考慮了。
這樣的感覺並不壞。
捧著飯盒走出教室，迎頭正遇上從走廊盡頭的鐵門外走進來的幸村精市。
「呦，幸村君~」許久未見，小野伸手在稍顯錯愕的幸村面前晃了晃，隨口問道，「你去天臺了？」
「哦，沒有。」稍顯不自然的撥弄著額發，幸村擠出一抹略有些僵硬的微笑，「我去室外樓梯透下氣。」
「喔。」小野露出小虎牙笑笑，擺擺手告別，蹦跳著跑開了。
【那傢伙怎麼有點怪怪的。】
不過來不及多想，她便快速的追上前面的少女，「喂，新條，不准跟我搶倒數第二個水龍頭！」
「小野芋子！禁止在走廊上亂跑！」剛從樓梯上來的風紀委員長真田咆哮著，注意到側身而立的幸村，他疑惑的看著自家部長，順著對方微微失神的目光看去，只望到了白色的牆壁。
「幸村，怎麼不去食堂吃飯？」
仿佛沒有聽到真田的問話，幸村偏過頭來稍顯疑惑的問道，「小野君她怎麼在班裡……」
「她們女生喜歡把課桌圍在一起集體吃便當。」真田有些不滿的搖著頭，「把班級里弄的一團亂，明明有學生餐廳。」
「哦。」幸村不知是何用意的微微頷首。
「你去天臺吃的便當？」注意到幸村垂下的左手中握著的飯盒，真田疑惑著，「那些花花草草的吸引力真有這麼大？從小到大，除了網球，你就只關心園藝。」
這一次，幸村沒有回答，竟似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攏起手裡的便當盒，幸村沉默著拐進了三年C組的教室。
少年稍顯纖細的背影逆著光，顯得有些落寞。
真田沉默著，望著從小相熟的幼馴染熟悉的背影，竟似有些陌生。
幸村他什麼時候消瘦了這麼多？
回憶起最近一陣子網球部的練習中，幸村稍作運動便滿頭大汗的樣子，真田忍不住皺起了眉，真的沒問題嗎？
幸村有沒有問題，小野不知道。
但此時此刻，她是真的有問題了！
「臥槽，你是什麼意思啊！坑爹嘛！你是在說笑話吧，沒錯，是在說笑話吧，啊哈哈哈，快告訴我你是在說笑話啊，混蛋！」
以一個極為不雅的姿勢暴力的扯著對面人的領口，小野芋子不顧對方呼吸困難幾乎窒息的表情，猛力的搖晃著。
「小……小野……君……要……要淡定……」
陷入垂死狀態的少年從喉嚨中斷斷續續的擠出幾聲。
「怎麼淡定的起來啊混蛋！都是你的錯啊，快對我的人生負起責任來啊混蛋！」盛怒之下，小野芋子那因怒火而扭曲的五官看起來就像傳說中的猙獰的厲鬼。
「我……我……」
「小野君？」熟悉的溫潤的聲線不知為何聽起來多了一絲寒意，清秀的面孔因驚愕而微微有些扭曲，幸村幾乎是厲聲喝問道，「你在做什麼？」
「啊？」小野茫然的轉過頭，看著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的幸村少年，無辜的眨巴著眼睛。
值日的同學早已做完衛生參加社團活動去了，夕陽斜斜照進來的三年Ａ班教室裡，只有兇神惡煞，劈腿而立的小野芋子，與被她的氣勢逼的向後仰倒在講臺上，一臉弱氣，因呼吸不暢而忍不住雙眼泛著淚花的天文社社長早間良牙。
「毆打他啊。」
鬆開一隻手抓了抓腦袋稍作思索，小野芋子理直氣壯的給出了一個最能夠解釋目前狀態的答案。
因對方放鬆了控制而勉強逃得一絲生天的早間漲紅著臉痛苦的咳嗽著，大口呼吸著寶貴的新鮮空氣。
「對不起……咳……對不起……」努力的將上半身從講臺上抬起來，早間挺著脖子將臉轉向門口的幸村，「不關小野君的事，是我……」
別解釋了早間少年，怎麼看你都是被強迫的那一方啊。
就算大聲的宣告，我是自願獻身不是被逼的，此時此刻，見識過這種場景也不會有人信的啊……
眼看小野少女毫無知覺的繼續保持著雙腿叉開，牢牢控制住對手下半身的尷尬的姿勢，還大有轉回臉繼續自己「毆打同學兼社團上級」這一嚴重錯誤行徑的趨勢。僵立在門口的幸村精市似是終於按捺不住，大步流星的走進Ａ組教室，一步跨上講臺，單手用力的便將小野芋子其人整個提溜起來，從早間的身上猛的扯開。
「你夠了。有話不能好好說嗎？不要隨便什麼事情都用暴力解決。」
面上罩著一層無法掩飾的薄怒，幸村精市義憤的斥責著。
「切。」用力一扭脖子，小野將後衣領從幸村的控制下掙脫出來。
在幸村灼灼的目光注視下，少女的雙腳不自然的站成了嬌羞的內八狀，強提起一口硬氣，小野芋子故作不屑，悻悻的用力揉著鼻子，「你又不瞭解狀況，瞎裝什麼正義使者啊……」
仿佛難以置信般「哈」的哼出了一口氣，幸村語帶責備，「好歹是個女孩子……注意下形象……」
淑女……形象……
一貫撒歡著蹦來蹦去，大聲說話，放聲大笑的小野芋子最缺少的大概就是形象這種東西。
被一擊戳中軟肋的少女，表情瞬間變的不淡定起來，瞪大眼睛的她隱隱有炸毛之勢，「你……」
幸村卻不再去看她，跨步走到正從講臺上站起身來，拍著身上沾到的粉筆灰的早間面前，有意無意的擋在小野身前，隔開了她的視線。
「早間君，發生什麼事了？」
「啊……」早間眼神迷離，咧開嘴憨憨的笑著，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
偏了偏臉，看到幸村背後兇惡的翻著三白眼，一臉不爽的小野芋子，他遲疑的住了嘴。
還沒等幸村開口繼續詢問，一股大力便從後方猛烈的搖晃著他的胳膊。
「我才是苦主好嗎？不要搞錯安慰物件啊！」小野芋子在他身後蠻橫的跳著腳。
脊背猛的一僵，幸村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轉回身，「適可而止吧。」
「喂……」正要繼續鬧下去的小野無意間看到少年的耳根處那抹隱隱的淡櫻粉色，一時怔忪。
【這……這傢伙怎麼了？】她茫然的低頭看了看自己和少年的手臂相接之處。
不知何時換上了夏季訓練服的他，白皙的手臂正好端端的裸在外面，而自己那不安分的祿山之爪，正緊密的與少年的骨節分明的手腕做著親密接觸。
【喔……似乎有點過於親密了？
自己都快忘記了，大家好歹有男女之分……】
小野訕笑著鬆開手，繞過手臂，繼續向著少年的衣角扯去。絲毫沒有注意到，此時此刻，少年的手肘部分正被迫擠壓著她校服襯衫的第二顆紐扣處。
究竟墊了多少胸墊，才會導致那裡被觸碰到仍然毫無知覺，這個問題實在無從知曉。但十五歲的少年是不會明白，自己的手肘碰到的也許只是海綿這麼深層次的問題。
在小野芋子不知悔改的持續糾纏下，幸村精市努力保持平靜的臉，已然隱隱有破功之勢。如果不是顧及到旁邊還有同班的那位早間良牙在，出於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緒，並不想被此人看到自己失態的樣子，幸村精市恐怕已經徹徹底底的漲紅了臉。
「好了，好了，那麼受了委屈的小野君，你可以好好的把心中的幽怨說出來嗎？」穩住心神，幸村努力保持著靈台清明，在少女的腦袋上匆忙揉了一把以示安慰。
「唔……」扯著幸村衣角的小野暫時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微微停頓了兩秒組織一下語言，然而已經處於崩潰邊緣的幸村無法再多忍耐一秒，乾脆的一手捏上少女近在咫尺的肉呼呼腮幫，連扯帶拽的將吃痛的不住哼唧的少女推到旁邊，「好好站著說話。」
「唔，唔，好疼。」小野捂著腮幫氣鼓鼓的瞪起了眼睛，「這麼暴力做什麼。」
不管是少年還是少女，似乎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行為在外人眼中看來似乎是過於親密與曖昧了，只是專注的沉浸在鬥嘴與反鬥嘴的大業中。
一旁的早間良牙微微一怔，眼神就漸漸黯淡了下去。
第60章 羈絆的憂鬱
章五十九
「好了，你可以好好的解釋一下了嗎？小野君。」
偷眼觀察了一下幸村的表情，發覺對方已經有了一絲不耐煩，小野敏銳的停止了胡攪蠻纏，正了正神色。
「嗯，今天這個混蛋……哦，我是說早間君。」伸出手指義憤填膺的直指向立在一旁的早間良牙，隨即又自覺不妥的把犀利的中指訕訕的收回去，默默的塞進口袋裡，縮頭縮腦的望瞭望幸村。
幸村轉過眼睛，裝作沒看見。
「咳，啊……總之……」小野遲疑的抓了抓頭，終於還是放棄了，「算了，還是早間君來解釋吧……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自覺的往遠離早間的方向撤了兩步，「我可不保證不會再次發火。」
幸村疑惑的朝早間看過去，瘦削高挑的少年安靜的低著頭，額前一縷劉海滑下，遮住了他垂下的眼睛。
「我去詢問了東京方面的專家……對方非常嚴厲的斥責了我，說這種隨隨便便進行的催眠非常危險。催眠師自己的修為和引導能力不到家的話，很有可能造成諸多不當後果。小野君這樣的失憶還僅僅是能夠看到的表像，這種催眠就像在小野君的大腦裡埋藏了一顆□□，不知何時，就有可能因為什麼因素被誘發，而將不良後果釋放出來。這種後果，簡單一點也許是……」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老實，囉囉嗦嗦的講這麼複雜。」像執拗的小牛一樣扭著脖子死死盯著窗外的小野悶聲打斷道。
「可是……專家老師就是這麼說的啊……」早間有些無辜的望著她。
「煩死了，誰想再把這種話聽第二遍，快點簡單點講給他聽不就行了，總之一句話，就是我的人生都要毀了。」小野不去看他，只是惡狠狠的盯著窗戶，似乎想將玻璃上盯出一個窟窿來。
早間抬頭看了眼窗邊的小野，眼中愧疚的情緒越發濃重，「對不起……具體的後果現在還不得而知，輕點，也許會在身體或者心理上產生負面暗示，或者記憶混亂，嚴重的話，甚至可能人格解體……」
「什麼人格解體，說那麼好聽幹什麼，就是多重人格，變態嘛！」雙手緊緊的握成拳頭，小野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切。」
幸村注視著少女孤獨的立在窗前的背影，突然有些理解她狂怒著毆打早間君的心情。
如果說，建立在過去所有記憶與經驗上的固有的人格是一個人之所以成為自己的本質的話，那麼，不管是記憶混亂還是人格解離，無疑都是會毀掉名為「真實的自我」存在的可怕字眼。
換成是他自己，恐怕也會抑制不住內心對失去「自我」的恐懼與憤怒而將情緒全部傾瀉在這個始作俑者身上吧。
他忍不住便向著那個倔強的挺立著掩飾著內心無助的背影走近了幾步，輕輕的將手指搭在少女的肩頭。
再怎麼強韌終究還是個柔弱的女孩子，平日裡總是頗為蠻橫的舒展著，仿佛能夠自己一肩扛起天下的小小雙肩，扶上去卻是如此的單薄纖細，就好像，隨時會折斷一般。
小野仍是僵硬的面對窗戶佇立著，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幸村無聲的注視著少女典型東方人稍顯扁平的側臉，常用來翻白眼的小眼睛此時雖然仍然頑固的圓睜著，卻掩不住目光中的失神渙散，時常口出惡言的嘴巴賭氣般的緊緊抿著，嘴角微微往下耷著。
這樣與往日天差地別的小野芋子，陌生的令人難過。幸村兩條好看的眉毛忍不住絞在一起，開始深深的懷念起面前少女精神十足的無理取鬧的樣子。
他靜靜的注視著少女耳邊一縷不聽話的滑落下來貼到臉頰上的碎發，輕輕抬起手指。
等等。
在手指慣性的移動做出下一步動作之前，他恍然間反應過來。隨即尷尬的將移向少女耳旁那縷碎發的手指生生停住，轉而鼓勵般的拍了拍少女的背，「小野君，振作些。」
現在還不是單純發火生氣的時候。
「既然詢問了專家醫師，那麼總該有補救方案吧。趁小野君還沒有出現什麼不良狀況之前，對此進行治療，這才是現下該做的事情吧。」幸村責難般的望著講臺上的早間良牙，「早間君，你沒有諮詢這些嗎？」
仿佛突然從夢中驚醒般，早間良牙慌忙補充道，「不，我當然有問，可是之前我還沒來得及說到這件事情，小野君就沖我發火了……我就……沒有機會開口……」
聽到這句話，小野噌的轉回頭正要說些什麼，幸村已搶先一步將早間頂了回去，「早間君一開始就該先說治療方案的事情。一條條羅列可能出現的問題，只能給人徒增心理負擔而已。」
少年咄咄逼人的話語聽起來仿佛頗為在理，仔細回味一下，又似乎有些嚴苛的不近情理。然而，原本便滿心愧疚的早間哪裡會去注意幸村那強勢的言語中明顯的護短意味，只是自責的低下了頭。
「對不起……我已經和那位醫師商量過了，關於治療的事情，只要小野君同意的話，隨時可以開始，只要提前一天預約就可以了。」
早間頓了頓，抬起霧氣氤氳的雙眸，低低的補充道，「給小野君造成這樣的傷害，我真的非常抱歉……請原諒之類的話實在難以啟齒。不過，既然是我自負過度惹起的是非，所以，治療費用也請允許我來出……」
【允許？不，不，出錢這種事情不需要允許呐！早間君！精神科醫生很貴的！我只是個窮學生呐！
難道要我哭著跟爸爸說，對不起，我因為不滿意自己的人生而催眠失憶了，現在有精分的危險，所以請給我錢讓我去治療嗎？那絕對拿不到一分錢還要被生生胖揍一頓啊！】
聽說還有補救的餘地，樂天派少女小野芋子瞬間又復活過來，開始跟早間討價還價。
「只要你能出全額治療費，沒二話，我保證完完全全的原諒你，早間君！」
瞬間被少女拋之腦後的幸村精市沉默著立於一旁，注視著精神抖擻的仿佛剛剛那失落一幕只是誤入異次元的錯覺一般的元氣少女，輕輕歎息了一聲。
在商討完治療時間，醫療費的各種細節後，元氣的幾乎有些過頭的小野芋子熱情的搭著早間的肩膀稱兄道弟的將一切瑣事都交托給他，「這可是關乎未來人生的大事，早間兄弟千萬不要鬆懈啊！」
「咳。」幸村精市清了清嗓子，先只是要弄出些聲響引起那個動作越來越不像話的少女注意的他，沒料到竟一發不可收拾的重重咳了起來。
「你沒事吧？」注意到彎著腰痛苦的咳個不停的少年，小野關切的輕輕拍著他的背，「感冒了？」
好容易止住發癢的喉嚨，咳的臉色潮紅的幸村扶著課桌勉強站直身體，「好像有些低燒，我原本正要去醫務室。」
「喔，注意身體啊運動少年，還沒到夏天就貪涼穿短袖，很容易著涼的！」小野關切的注視著少年額頭上滲出的密密汗珠，表情輕鬆下來，「誒，你出汗了，發燒的話，出汗就表示在好轉了∼」
她用手背試了試自己額頭，又伸手在幸村濕潤的額頭上碰了碰，若有所思，「唔，好像沒什麼太大差別了呐。」
「嗯。」幸村笑著點了點頭，「我去醫務室拿點感冒藥就好了。」
「我陪你去！」
來不及顧忌什麼「珍愛生命遠離幸村」之類的無聊原則，關心朋友身體的心情牢牢的佔據了上風，小野芋子毫不避嫌的扶住幸村的胳膊，強勢的阻止住他想要掙脫開的動作，「喂喂，生病的人就不要硬撐了，少年。如今這年頭傲驕已經不流行了。」
「自己還不是個病人……」被少女牢牢捉住的幸村精市偏過頭，低聲抱怨道。一貫強勢的傲然立於立海大網球部頂端的他，幾時料到過，自己居然有被「受自己照顧的少女」當作需要照顧的病號的時光。
「什麼，你說什麼？喂……我聽不清呐……你再說一遍？」小野挑起一邊眉毛，流氓般的歪著嘴，俾倪著因生病而稍露疲態的少年。
幸村識相的閉上了嘴，不再說話。
「那，早間君，醫生的事情就有勞你了∼我們先去醫務室了，再見∼」
「再見。」早間笑著擺了擺手，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的一瞬間，他終於支撐不住，臉上的輕鬆表情瞬間垮塌崩落。
疲累的向後倒去，他的後背重重的撞在黑板上發出一聲悶響。此時此刻，他終於不得不面對一個殘酷的事實，就算再怎麼努力的伸出手，那個自己曾經暗暗喜歡過的少女，已經徹底的消失在記憶的洪流中，永遠不會再歸來了。
就算解除催眠也不會對結果有任何改變。
那清晰可見的羈絆已經將她牢牢的拴在當下，永不回頭。
悠于 2016-3-7 20:45
第61章 理解的憂鬱
章六十
從醫務室取完藥出來，小野與幸村兩人難得的相伴回家。
很久沒有一起踏上這條每天必經的上學之路，竟有些奇妙的陌生感。
「說什麼很久，其實也就不到一周吧。」
小野芋子蹦跳著走在綠化帶的邊緣，更正著幸村的發言。
「呵呵，也許是小野君最改變了許多，讓人有種時光飛逝的錯覺。」
「你不懂。」小野故作神秘的搖了搖頭，「青春期的少女可是一天一個樣子喔∼跟不上節奏很快就會不認識我的！」
「喔。」幸村笑著揚了揚眉毛，「那我可要加快腳步了。」
「嘛……」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小野從綠化帶邊上蹦下來，「幸村大爺你再跑快的話，我怕是連你的影子都追不上了……」
幸村的笑容一時僵在臉上，打量著前方自顧自蹦躂的少女，終於無奈的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呐，幸村君的夢想是什麼？」
小野突然沒頭沒腦的問道。
「全國大賽三連霸。」沒有任何停頓，少年直接說出了這個也許在心中已經重複了千百遍的回答。
「切……沒意思。」
「那小野君的呢？」
「我啊。」小野忽的轉回頭，目光灼灼的盯著穩步走在後面的少年，見他滿目好奇的模樣。於是傲驕的翻了個白眼，「撿到魔法棒，變身成拯救世界的美少女。」
「啊啦，那還真是了不起的夢想。」少年忍俊不禁的誇獎道。
「切。」小野不屑的撇了撇嘴。
【才不告訴你最近的白日夢內容是，國三畢業那年春天，你突然把自己校服襯衫的第二顆紐扣送給我了呢。
就算明知沒可能，總還要讓我發一發夢吧。】
路過商店街時，幸村突然停下腳步，「小野君。」
「幹嗎？不是又要去買什麼體育用品吧……我可不去，你自己去好了。」
「等等。」幸村突然上前拖住了她，「你看那邊。」
「哪邊啊？什麼啊？我要回家複習，耽誤我功課的話，揍你噢。」
「你看那是誰！」幸村強制的扭過她的腦袋，指著小廣場入口處聚集起來的一小群人。
「不就是人啊……哇！」小野芋子瞪大了眼睛，「真……真世……她居然……」
人群中央的拿著立麥大聲唱著聽不懂的歌的那個人，正是這陣子神出鬼沒不沾家的姐姐小野真世。
「居……居然是這種J-POP！我還以為她會唱點什麼勁爆的搖滾呢……」
喂……吐槽點似乎搞錯了。
「你姐姐她……在做樂隊？」幸村看了看真世身邊造型叛逆的幾位元少年，疑惑道。
「啊……她突然說要追求樂隊的夢想。為了這個還跟爸爸大鬧了一場，現在正躲在同學家裡離家出走呢。」
小野芋子盡可能輕描淡寫的將家裡發生的這件隱秘的大事敘述出來，最後還不忘叮囑一句，「你可不要回去跟家人說，我爸媽很怕這種事情被鄰居知道的。」
一首歌畢，看著真世回頭去和那個留著長髮的鍵盤手說笑的樣子，小野芋子猛的一拍雙手，「啊！她不會是和那個鍵盤手在交往吧！」
幸村饒有興趣的打量了一陣子，「有這個可能性。」
「看起來好不爽啊。」小野芋子皺起眉頭，「那男人一臉不靠譜的樣子。」
「你掐我做什麼？」幸村不動聲色的把自己的胳膊從小野的魔爪之下拯救出來。
為了證實自己並非因為血緣關係而偏見的緣故，小野偏過頭去問更加客觀的幸村意見。「喂，從你們男生的角度看，那個鍵盤手怎麼樣？」
「就算從我的角度來說，那也實在是個令人不爽的傢伙。」幸村從容應答。
「果然。」小野芋子的眉頭擰的更加糾結，「好想沖上去把真世拉走啊……不過她一定不會跟我走的……怎麼辦……」
「她喜歡的話，恐怕沒辦法。」拍了拍小野的肩膀，幸村安慰道，「也許看起來糟糕，但那個人或許對真世姐很好也說不定啊。不要以貌取人……」
然而小野芋子已經聽不到幸村的話了，她已經氣勢洶洶的快步走過去，趁著樂隊暫時休息的時間擠進人群，「喂，真世。」
或許早就料想到了，在這裡當街表演勢必會遇到認識的人，真世並未感到吃驚，她淡淡的瞟了一眼小野，糾正道，「是姐姐。」
「喔，姐姐。」懶得在稱呼上再和她鬥嘴，小野芋子扯著她的胳膊，「離家出走的遊戲也差不多夠了吧，今天晚上好歹回家休息吧。」
「我今晚去朋友家。」真世並未甩開芋子的手，用另一隻手接過樂隊成員遞過來的礦泉水，微微一笑，「謝謝。」
「朋友家？」芋子的眼珠轉了轉，斜眼掃了掃那個整理著電線的鍵盤手，「你不會跟男朋友一起住吧？」
「你說什麼呢！」真世惱怒的整張臉都漲紅了，「少在那邊腦內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那是什麼眼神？你以為我是誰？別把自己難看的想像擅自套到我頭上。小野芋子！」
聽到動靜，樂隊的其它幾個人都向這邊望過來。
被一把推開的芋子懷疑的盯著自己的姐姐，「居然推我！那我問你，你幹嗎不回……」話還沒說完，手腕卻突然被什麼人捉住。
「好了。」見勢不妙，幸村慌忙沖過來抓住芋子的手腕，笑臉相迎，「真世姐，好久不見。」
「呃……好久不見……」微微怔忪了兩秒，真世打量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鄰家少年，目光落到他的手與自己妹妹的手腕交疊之處，頓時變的像是在打量什麼可疑分子。
「真世姐這邊的活動什麼時候結束，一起去喝點東西怎麼樣？你們姐妹也有陣子沒見了吧。」一邊控制住掙扎著想要撲上去的小野，幸村溫和寬厚的沖真世笑著打圓場。
用眼神制止住欲上前來的樂隊成員，真世略有些不爽的斜睨著這個儼然一副自家妹妹代言人模樣的鄰家少年，心裡似乎在盤算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混蛋究竟在以怎樣的身份同自己對話。
還沒等她觀察清楚兩人的關係，就聽到小野芋子那超欠扁的聲音，「什麼？喝東西？你請客啊！我很窮的！」
「好……」幸村面部肌肉抽搐著，似乎在為自己不小心趟了這家姐妹的渾水而懊悔。
真世窘迫的輕啐了一口，恨不能把那個沒出息的窮酸鬼當場毀屍滅跡， 「讓你們小孩子請什麼客，當然是我請客。」
「誒，可是，真世姐你現在沒有零用錢來源了吧……」小野芋子不怕死的補充了一句。
「別以為我是你！除了伸手問爸媽要錢就沒有別的出息了！」真世現在真的是只恨眾目昭昭之下沒有機會下手掐死她，「滾到旁邊等著去，我們要收拾東西了。」
說著便轉回身同其它人一起收拾起了地上的各種器材，不再理他們。
「切，居然說滾，居然對自己可愛的妹妹說滾……虧的她還整天裝出一副淑女的模樣……」小野芋子憤憤的抱怨著。「真虛偽。」
「不……我倒是很能理解真世姐的心情呢……」幸村搖搖頭，用對方聽不到的音量輕輕感歎。
三人在飲品店裡相對而坐。
不唱歌時的真世又恢復了以往那端莊大姐姐的模樣，危坐在椅子前端，身體微微前傾，姿態優雅的捏著吸管，心不在焉的攪和著玻璃杯中的奶昔。
「所以呢，你想跟我說什麼？」
「你……你的錢哪裡來的？」小野芋子頗為懷疑的上下打量著自家姐姐，「沒做什麼不好的事情吧。」
「不好的事情？」真世怒極反笑，「小野芋子，你腦袋裡就只能容下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嗎？你以為自己瞭解我？跟你這種裝模裝樣的玩自閉還以為很酷，其實不過是溫室中花朵的傢伙不一樣，我可是一直有在外面打工存錢。」
「啊哈哈，我再怎麼自閉也比你這種兩面三刀，外表裝的跟乖乖女一樣，其實肚子裡花花腸子多的要命的傢伙要強。真虛偽。」
還沒進入正題，許久不見的兩姐妹就在飲品店裡鬥起嘴來。
此時此刻，不小心捲入這場姐妹戰爭的無辜第三人幸村精市才終於明白了一直以來覺得失衡的地方。
原本他一直奇怪於，同樣是父母的孩子，這對年紀相差不大的姐妹竟完全沒有相似之處。一個乖巧守禮，一個陰森暴躁。
直至今日，他才終於發覺，自己真的是大錯特錯，小野姐妹並非毫不不像，而是簡直相似的可怕。
與其說她們是冷漠的姐妹關係，倒不如說是互相理解的太過深刻。從而抑制不住血液中流淌著的同樣的吐槽因數，各自數著手中對方的小辮子，一見面便吹鬍子瞪眼的諷刺嘲笑挖苦對方。
從某稱程度上講，這也算是一種奇妙而深刻的羈絆呐。
第62章 困擾的憂鬱
章六十二
「你們……可不可以稍微冷靜一下，先平心靜氣的討論完問題再說？」
幸村無奈的插話，希望能夠引起這對姐妹的注意。
「啊……咳。」終於意識到在場的還有一位外人，真世慌忙清了清嗓子停止了和芋子低級的唇槍舌戰，擺出以往那副傲慢的表情，「我對和不懂事的小孩子吵架可是沒什麼興趣，有什麼事情快點說，我晚上還有打工呢。」抬腕看了看手錶，又職業人模樣的補充道，「給你十分鐘時間。」
「切，好像誰想和你吵架一樣。」小野芋子有樣學樣的仰起下巴擺著手，「先說好我可是很忙的，和你說話真是浪費時間呐。要不是媽媽一直不開心的樣子，我才懶得管你呢。喂，你好歹回家看一眼吧。真殘酷呐，辛辛苦苦把女兒養這麼大，翅膀稍微硬了一點就尾巴一甩不理家人了……」
「喂！別裝出一副四不像的成人口吻好嗎？頂著那張幼稚可笑的臉說這種故作成熟的話只能讓人覺得好笑呐。再去修煉十年吧你。」
真世鄙夷的翻了她一眼，接著彆扭的轉開臉去，眺望著飲品店落地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淩厲的眼神慢慢柔和下來。
「我知道媽媽會難過，可是沒有辦法，現在不狠下心來擺出對抗的姿態，我就永遠只能是爸爸的女兒……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想要的生活，統統會成為泡影。就只有現在……雖然很對不起爸爸媽媽，但是……只能暫且忍耐了……」
無意多作停留，真世站起身招呼服務員過來結帳，拎起隨身的小包挎在身上。「時間不早了，我要去打工了，你們也早點回家吧。」
「可是……」小野還想說些什麼，但幸村悄悄伸過來的手在桌面下方制止住了她的衝動。
「我們也走吧，小野君。」幸村微笑著，口吻卻強硬的仿佛命令。
聞言，真世敏感的將眼刀犀利的向少年橫掃過去。
從剛剛開始就那麼覺得了，雖然那位鄰家少年的所言所行並沒有什麼可乙太多挑剔的錯處，但就是那麼的，令人由衷的從心底生出一絲難以名狀的惱怒。
如果硬要將這種悶悶惱火的心情描繪一下的話，大概就是，少年那副簡直像是理所當然的「小野芋子監護人」態度，以及自家那個混帳妹妹居然還頗為聽得進的模樣，令做為「真•家人」的真世有種被狠狠打了一悶棍般，無處可訴的怨氣。
她忍不住便走上前去，湊近自家妹妹的耳邊，輕輕吐氣，「別忘了你自己的小尾巴還踩在爸爸腳底下呐。」
諷刺般的挑起一邊嘴角，真世用曖昧的眼神往幸村的方向挑了挑，向芋子示意。「那麼我先走了，親愛的妹妹。」
呃……
小野芋子楞楞的站在那裡，直到真世的身影消失在飲品店精巧的木門外，才終於回過神來。
「誰是你親愛的妹妹！」
她憤憤的低吼道，沖著那個已經不在的人示威般的揮了揮拳頭。
「喂……幹嗎把她放跑啊，我還有好多話沒有說呐，那個鍵盤手看起來超不可靠啊！」
回家的路上，小野忍不住抱怨聲連連。
幸村沒有去看她，只是微微笑著望著天邊被西沉的斜陽染成緋紅之色的晚霞。
「真世姐的話，不用擔心呐……她心裡什麼都明白著呢。」
抬頭望著一臉「一切盡在不言中」高深模樣，深沉的望著天邊的幸村精市，小野的臉漸漸皺巴起來，終於她扭開脖子，「切，搞不懂你們。都喜歡故弄玄虛的裝神秘。」
小野芋子不知該不該將今天遇到真世的事情告訴家人。
總覺得如果被真世知道的話，一定會埋怨自己多嘴，說自己背叛了她。
可是，不說的話，媽媽會一直擔心的吧。
而且雖然是那樣蠻橫霸道的爸爸，可是畢竟還大方的給了自己四萬塊，跟他彙報一下也是應該的吧。
【呸，呸，自己怎麼會是被四萬塊收買的人。
只不過……只不過，這四萬塊是爸爸愛的體現……
這樣愛女兒的爸爸，怎麼好意思不原諒他呢……】
腦海裡不斷的就，「說」與「不說」進行著天人交戰。最終，她還是愁苦的選擇了閉嘴。
【要是爸爸知道之後，怒氣衝衝的跑去跟姐姐興師問罪就糟糕了。
那個人絕對幹的出來這種毫不給女兒留面子的事情吧。】
她安靜的吃完飯，沉默的走回了自己房間。
今天，複習計畫的內容是化學。經過之前一段時間柳蓮二「老師」的補課，小野的基礎比之前扎實了不少，再加上最近認真聽講，教科書上的簡單題目基本都會做了，輔導書上稍微拓展一些的題目偶爾也能做上兩道，這種顯而易見的提高令小野芋子學起來頗有些滿足感。
去廚房搞杯橙汁喝獎勵自己吧。
她伸了個懶腰，從書桌前站起來，邁著洋洋自得的步子往廚房走去。
水流沖刷著不銹鋼水槽發出「嘩嘩」的聲響，媽媽似乎還在廚房裡清洗碗筷。
小野走進廚房，看到的卻是這樣一副景象。
籠頭裡的水兀自寂寞的流著，站在水槽前的媽媽手上握著盤子一動不動，表情悵然的注視著斜前方的鐵絲物品架。
上面擺著一套紅底白水玉圖案的調味瓶。
小野突然記起來，那是前陣子真世趁超市打折時買回來的那套，記得真世剛把那套花哨過頭的調味瓶提進來的時候，自己還嘲笑過她的惡俗品味。
站在廚房門口的小野便楞了楞，默默的走近媽媽背後，輕聲呼喚，「呐，媽媽。」
「……啊……芋子！」突然發覺小女兒的存在，媽媽回頭擠出一抹笑容，「渴了嗎？要喝點什麼？」
「我今天遇到姐姐了。她很好，住在同學家裡，還有去打零工。」實在不忍心看媽媽那惆悵擔憂的模樣，小野不顧什麼出賣不出賣的問題，將姐姐的近況向媽媽彙報了一遍，「所以媽媽不用擔心她的。」
媽媽的眼睛漸漸的睜大，微微吃驚的樣子，「誒？」
【果然……】小野開始慶倖自己沒有將見到姐姐的事情一直隱瞞下去。
「啊啦。」媽媽突然眯起眼睛溫柔的笑起來，「我知道啊。真世一直有給媽媽發郵件。」說著，媽媽掏出放在圍裙口袋裡的手機炫耀般的揚了揚，「那孩子就是有點倔，跟你爸爸一樣。」
【……喂……】
小野芋子頓時感到憂傷逆流成河，感情倒是自己多慮了嘛。
「你看到真世表演了？呐，呐，那孩子唱的怎麼樣？能紅嗎？啊……媽媽好想看啊……可是真世說什麼都不讓媽媽去看呢……」媽媽惆悵的望著那套紅底白水玉圖案的調味瓶，「呐，真世會穿著這樣紅彤彤的小蓬蓬裙表演麼？真的好想看呐……」
【喂……
你憂傷的原來是這種問題嗎？媽媽！】
「啊哈哈……姐姐她……是穿著T恤和牛仔褲唱歌的……」
【對不起了媽媽，你的幻想沒有實現呐。】
「啊啦……」媽媽的表情果然有些失望。
「至於會不會紅……我也不知道啊，我對樂隊之類的不是很瞭解呐。我自己是比較喜歡ayumi那樣華麗的歌姬那一型，不過樂隊也有不少很紅的就是了……」
「嗯。」媽媽笑著用力的點了點頭，「只要真世高興就行了。」
「誒？媽媽你都不擔心嗎？」對於媽媽這異常輕鬆的態度，小野詫異道，「突然跑出家門做什麼樂隊，聽起來不覺得很不靠譜麼？」
「媽媽怎麼會不瞭解自己的孩子呢。那孩子啊，對於自己想達到的目標始終非常清楚呢，只要相信她就好了。」
「可是爸爸他……」
「你爸爸那邊啊……」媽媽突然像小孩子一般頑皮的眨了眨眼睛，「只好請他暫時忍耐一陣子，慢慢的接受了呢~」
【這樣……
……麼……】
「喂……幸村君……我覺得，自己好像被耍了呢……沒錯，這完全是被耍了……吧……」回到房間，忍不住撥通了幸村的電話，小野無力的將腦袋斜靠在牆上幽幽的埋怨著。
「呵呵……」不期然接到少女的電話，幸村拿起電話走到窗前，「小野君已經複習好了呐，真是令人羡慕啊，月考快要到了，我還有一科沒有看完呢。」
說著這樣貌似困擾的話，少年的嘴角卻顯著的浮起了促狹的笑容。
「啊……啊!」驚叫後，電話那端傳來「哐當」一聲巨響，然後，半響沉寂。
「沒……沒錯……」小野抖抖索索的聲音終於再度傳來，「我還是複習去好了……誒呦，反正……誒呦，真世那傢伙看起來是不用我擔心了……誒呦……再見，幸村君。」
「再見~」眺望著斜對面的那扇透出微弱燈光的窗戶，想像著電話對面少女摔跤的模樣，幸村的嘴角彎起了一個舒心的弧度。
第63章 欺詐的憂鬱
章六十三
月考，從某種意義上講，並不算是很重要的考試，不過是對於已經處於國中時代末尾的三年級學生的每月例行激勵罷了。
相較之下，相隔不久的全校統一期中考試，才是學生們真正熟悉並習慣於一較高下的拼殺場所。
所以即使是月考在即，三年級的教室裡依舊洋溢著輕鬆愉快的氣氛。
真正將其意義看的如此重要的，大約就只有直到三年級才感受到時間緊迫，急需通過每一場考試來驗證自己進步與否的，「真•吊車尾」少女小野芋子了。
「啊……壓力好大……」
考試前一天，小野一大清早就渾身緊張，以這樣緊繃的狀態上完一上午的課程，她整個人都疲累不堪的攤在桌面上。
「幹嘛呢，喂，起來了啦，呐，呐，要不要一起去餐廳吃飯，聽說新來了一個超級帥的打飯師傅呢!大家都想去看看呐∼」新條興致高昂的拉扯著小野。
「不……不……了……我還是在教室裡吃便當吧……」小野有氣無力的翻了下腦袋，繼續攤在桌上。
「誒呀，新條，真是的，再帥能比得上幸村君嗎？小野是不會有興趣的啦。」另一個女生眨了眨眼睛，扯著新條的袖子，「我們走吧，小野看不上那種水準的呢……」
「喂！你們真是夠了！」小野啪的從椅子上坐起來，憤慨的抗議道，「我只是要早點吃完飯好複習啦。」
「啊拉啊拉，那種事情去食堂吃飯也不會耽誤的嘛，走啦，走啦~」
看起來，不去的話，「看不上幸村等級以下的美男」之惡名，自己就要坐實了呐。
小野最後低低歎息了一聲，收拾了一下桌面上攤開的課本，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好吧，好吧。真是敗給你們了。」
小團體，這個詞聽起來似乎是，跟「排外」「封閉」這種並不算正面的詞密不可分的不好存在，然而，對於個人來說，無論在人生的哪個階段，它都是尋找歸屬感的必須場所。
其中維繫女生團體友情的，是大至衣服，美食之類團體主題，小至成系列的掛件，髮卡等小小細節。
而在這些各種各樣的牽絆中，最重要也是最牢固的一條，則是女孩子們共同分享的八卦。
對集體八卦不感興趣，甚至表示厭煩的人，很快就會發現，雖然自己並未受到有意的排斥卻已經於不知不覺中在集體事務裡無從置喙。
所以，當小團體的興趣風向轉換時，明智的做法就是，即使不感興趣，哪怕應付也要勉強跟上去。如果不想成為不得不跟風的人，就只有成為創造風向的領頭人。
目前還沒有學會成為領頭人的小野，如今也只能不情不願的跟在新條的身後，往其實並不在意的帥氣打飯小哥進發。
「小野你怎麼了啦，從早上開始就一臉不高興的，跟幸村吵架了？」
注意到小野異常情緒的新條親熱的摟過少女的脖子，「呐，我說你啊，別太任性，再稍微溫柔一點的話，一定可以搞定幸村的。」
「哈？喂……別想了，那種事情我辦不到的。那個人才不是這麼好追的呢。」
「誒∼∼∼」新條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拖長聲音，「你果然想過這種事情。」
被揭穿心事的小野好強的鼓起嘴巴，「想……想過又怎麼樣，搞不定就是搞不定，人貴有自知之明的。」
「切，你根本就沒試過怎麼知道做不到。要我說，就你目前這完全不主動的表現，Bad Ending都是咎由自取，完全不值得同情。」
「……」
見小野閉口不答，新條又以團體領導人的身份循循善誘，「男生嘛，總是喜歡女孩子溫柔一點。雖然你整天翻著三白眼，對大部分男生都完全不溫柔，不過從另一種角度說，這也是長處啊，只對一個人溫柔，只對一個人露出可愛的笑容，即使只能做到60分，受到這種待遇的那個人，一定會感到比其它女孩子100分的溫柔更加的溫暖和感動。」
【這是什麼理論？】小野怔怔的望著新條，被勾起了好奇心的她，完全忘記去計較新條話中對她的持續的「人身攻擊」。
「沒事體貼他一下，關心他一下，幸村一定會被這樣不同尋常的你感動的！呐，就從今天開始吧，反正你也要跟我們去食堂吃飯，乾脆把你自帶的便當，當□□心便當送給他。」
「這……這是作弊吧……那種匆匆忙忙裝起來的便當跟愛心便當差的很遠啦！而且，幸村君絕對一眼就能看出來那是我媽媽做的，不是我做的！」
小野掙扎著。
「咦？」新條皺起鼻子嗅了嗅，「好可疑，一眼就能看出來？你們究竟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她狠狠的一勒小野的脖子，壓低聲音威脅，「快說！」
「我……我們是鄰居，知道這個很正常吧……」眼珠子轉了轉，小野絕口不提自己曾經和幸村一起在天臺上吃便當的事情。
鄰居這個理由果然如萬金油般好用，新條即刻打消了懷疑，放開了小野，「總之，我說的策略你要記得試一試。」
「好……好……」
……
立海大學生食堂的添飯視窗一直是男生的天下，每天前面排著的都是清一色由饑腸轆轆的男性組成的隊伍。
女孩子們大多是連一份咖喱飯都要兩個人分著吃的保持身材星人，跟「添飯」二字從來是無緣的。
除非……
像今天這樣。
切原愁苦的望著一貫男生獨大的添飯視窗前那一直排到門口還拐了幾個彎的漫長女生隊伍，哀怨的回頭盯著自家副部長，目光中隱約有淚光閃現，「真田副部長，把最後那個炒麵麵包讓給我吧。」
真田看了看可憐兮兮的切原，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枚炒麵麵包，眉心微微皺起來。
還不等真田回答，柳蓮二就在一旁補充道，「單獨一份套餐，正處於發育期的切原吃不飽的概率是99%，吃不飽對於網球練習的影響概率是……」
不等柳蓮二把話說完，真田便果斷的將左手一伸，堅毅的扭過頭儘量不去看那最後的炒麵麵包，「拿去吧。」
「謝謝副部長！」切原感動的眼淚汪汪，抓過那枚麵包，快速剝開，生怕真田反悔一般迅速咬下一大口。
看著切原鼓著腮幫滿足的咀嚼的樣子，真田抬頭望向導致他丟了小賣部裡最後一枚炒麵麵包的元兇，「怎麼這麼多女生排隊。」
「呵~」左手搭在下巴上，幸村笑的一派溫柔，「似乎添飯窗口新來了一位元帥氣的打飯大哥呢。」
「太鬆懈了。」真田不滿的評價道。
「是太淺薄了~puri~」仁王事不關己的抱臂站在一邊，突然雙眼發亮，身體便向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Hi，小野君~」
「誒？」正被長長的隊伍裹挾著慢慢向前蹭的小野聽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識的循聲望去。
柳生的搭檔？
「你也在排隊添飯？」仁王湊過去，接著自說自話道，「隊伍這麼長，我恐怕吃不到飯了。啊，真是餓死了。」
他目光灼灼的盯著小野，痛苦的皺起眉心，揉了揉胃部。
這麼明顯的暗示，就算再遲鈍的人也懂了。
餘光隱約瞥見不遠處站著的網球部那群人，再怎麼和眼前這傢伙不熟，好歹也要賣柳生一個面子，何況還是幸村君的手下部員，小野點點頭，「啊，我就快排到了，到時候那份飯給你好了。」
「那真是太感謝了。」仁王露出感激的表情，嘴角浮起了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可是這樣小野君不會餓到嗎？幫我帶一份就可以了。」
「啊，哈哈，沒關係的。」被帥氣的美少年親切的搭話，就算最初曾經留有過不好的印象，此時也通通飛去了九霄雲外，小野不好意思的撓著頭，「其實我根本吃不下添飯了啊……」
「那是為什麼……」仁王故作驚詫。
「因為打飯的大哥哥很帥氣……美男子親手斟飯嘛，嘿嘿嘿嘿。」
看到那位打飯大哥的長相後，即使是看慣了幸村這般美少年的小野也忍不住驚歎了一番。這樣絕妙的美色，來做打飯大哥委實有些浪費。
但即使如此，她也並非那麼的期待享受美男子的斟飯服務，若不是新條拉扯著她，再加上當時的隊伍還沒有像現在這樣長的可怕，小野大概不會站到這隊伍裡來。
只是，被男生這樣問起時，她還是選擇用嘿嘿的傻笑和嬌羞的花癡來回應。
當周圍彌漫著一片花癡氣氛時，從眾的一起花癡才是明智的，相反，「其實我沒多大興趣」這樣冷靜的答案反而顯得過於裝X，而令人羞恥的無法說出口。
「原來是這樣。」仁王興趣滿滿的摸著下巴，「小野君喜歡那種線條明晰的混血感俊朗男性啊。」
「誒∼還好吧∼哈哈……」
「小野君的眼光真不錯，puri∼」
「啊哈哈，那當然，那深深陷進去的雙眼真的超有魅力啊∼」
「仁王君也是俊朗型呐，銀色的頭髮看起來頗有幾分異域風情的，一點都不輸給打飯的大哥。」見到平素搭不上話的網球部美少年主動前來搭訕，新條也回過頭來，趁機溜鬚拍馬道。
「嗯，嗯，沒錯。」
仁王面上的笑意更盛。
然而，不論是小野還是新條都遺漏了一個極大的問題，那就是，面前的這個人，是素有「欺詐師」之名的存在。
被仁王親切的搭話，可從來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好事。
不經意間，她們似乎錯過了什麼。
比如，不遠處真田那微微蹙起的眉頭，又比如，表情莫測的紫發少年轉身離去的背影。
悠于 2016-3-7 20:46
第64章 幸福的憂鬱
章六十四
從圖書館自習室走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
因為過於沉溺於複習之中，不知不覺竟忘記了時間。
不過，每當這樣的時候，做為學業為重的學生，就會生出一種「時光絕無虛度」的滿足感。懷著這樣幸福的滿足感，小野哼著小曲，晃蕩著書包向校門口走去。
走到電車站附近時，遠遠的望見前面一隊醒目的人影。
網球部的那幫傢伙總是這樣刻苦訓練到很晚呢。
雖然最近一直奉行著，「珍愛生命遠離幸村」的原則，除了偶爾掛個電話，也不再同他多做接觸。不過，月考在即，做為一個相信星座，相信塔羅，相信占卜的普通少女，小野還是有些迷信的想要得到喜歡的人的祝福。
何況，還有超厲害的參謀柳蓮二在，如果得到這兩個人的祝福加持，月考一定可以戰無不勝的吧！
「幸村君∼」雙手在嘴邊攏成喇叭形，小野大聲的喊著前面的人。
紫發的少年仿佛沒聽見一般，和隊友們有說有笑繼續向前走著。
「幸村精市！！」見對方沒有動靜，小野繼續呼喚。
「嗚——」
一趟電車高聲鳴叫著呼嘯而過，少女拼盡全力的呼喊淹沒在震耳的汽笛聲中。
柳蓮二側過臉，看了眼不為所動的同真田交代著明日訓練內容的幸村，默默的捂住了身邊切原正欲提醒的嘴。
網球部的各人也是一副「我什麼都沒有聽見」的表情，望天的望天，扶眼鏡的扶眼鏡，只有仁王玩弄著自己的小辮子，表情輕鬆愉快。
這傢伙怎麼回事嘛！
再三呼喚也不見回應，小野終於在心裡確定了對方故意忽略自己的事實。
「可惡。」
她即刻蹬著小皮鞋，篤篤的飛奔起來，趕上前面不緊不慢的走上月臺的一行人。
「幸，村，精，市！」差一點就能追上那個自顧自前進的少年了，小野飛起手中的書包，向著那個可惡的少年背部砸去，「哈∼看我的流星錘。」
網球部正選們瞬間齊刷刷的露出了被雷劈到的焦雷表情，自家那個從來沒人敢惹的部長居然被當街毆打了！
冷不防被人從背後偷襲，幸村並未能夠避開這一擊，結結實實的被少女的書包悶悶的敲在背上。
「你鬧夠……」他皺起眉試圖轉回身，手上卻突然一松，原本拎在手裡的網球包便重重的墜到了地方，發出沉悶的響聲。
「你，你幹嗎？」沒有料想到幸村的反應竟會這麼大，小野有些心虛的強詞奪理，「就算再生氣也別把網球包砸了啊。你不是網球手麼，居然不珍惜自己親密的夥伴，嘖嘖。」
幸村沒有做答，整個人轟然向地面倒去。
一瞬間，時間的流逝仿佛突然靜止了，風聲，呼嘯而過的電車汽笛聲，統統從世界上消失了，只有那名少年倒地時發出的一聲重重的悶響不斷迴旋在呆愣於當場的眾人耳邊。
「幸村！」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真田，小野從沒見過黑面神一般的真田露出過那樣驚懼的表情，就仿佛世界突然於眼前崩塌一樣，他沖上來抱起緊閉著雙眼的少年奮力搖晃著，「快叫救護車！幸村！」
其他人也頓時慌了手腳，急切的圍上來呼喚著幸村的名字。最為冷靜的柳蓮二掏出手機迅速撥打了急救電話，接著圍上去制止住真田對病人的搖動，伸手查探著幸村的狀況。
小野雙手捂臉，透過指縫瞪大眼睛茫然的注視著亂作一團的少年們，他們張著口似乎在竭力呼喊著什麼。
聽不見。
世界突然變的沉默而蒼白。
她只能一個人僵硬的立於圈外，喃喃的不斷重複著一句連自己也聽不到的――對不起。
小野芋子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
只記得很快，救護車趕到接走了幸村。
自己茫然的邁動雙腳跟在網球部正選身後去了醫院。
後來，幸村阿姨和鮮少謀面的幸村叔叔也慌張的趕來。
再後來，似乎有人在耳邊討論說不是簡單的昏倒，疑似什麼格裡－巴什麼綜合症。
不過都是些恍惚的片段。
她無法確定那些是不是自己腦海中的幻象。
面色沉重的網球部部員，哭泣的幸村阿姨及其在她身旁撫慰的幸村叔叔，來來往往的人影在面前晃著著，沒有一個人同她說一句話，多看她一眼，她只是個幻象中的看客。
果然，是場夢吧。
也許一覺醒來就會發現，幸村正像往常那樣，從斜對面的窗戶那裡探出腦袋，微笑著同自己揮著手。
她閉上眼睛，沉重的倒在自己的床上，就這樣一動不動的趴著慢慢的沉入了夢鄉。
「啊！」
驚叫聲被枕頭悶住了。
「什麼，是夢啊。」雙臂撐著床鋪從不舒服的俯臥狀態爬起來，小野撓了撓頭，也太真實了吧。
夢裡的幸村躺在病床上沖自己憤怒的大吼著，「都是你的錯！」自己卻只能沒用的無聲哭泣。
「那麼健康的運動少年怎麼可能生病嘛。」
客廳裡傳來媽媽喊她吃飯的聲音，小野芋子揉著不知何時竟在夢中哭紅了的眼睛，穿上拖鞋，下床，向客廳走去。
飯桌上，一家三口正像往常一樣各自無聲的扒著碗裡的飯時，媽媽卻突然開口打破了這沉寂，「呐，芋子，聽說隔壁家精市生病住院了？」
「叮咣——」
墜落的飯勺重重的撞到碗邊，接著無情的掉落在桌面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殘酷的現實，從被壓抑的記憶深處波濤般洶湧襲來。
那不是夢。
「你不知道嗎？」媽媽疑惑的看著表情瞬間變的陌生的女兒，「幸村夫人剛剛還過來感謝你和其它孩子一起把精市送去醫院。原來是她搞錯了嗎？」
爸爸抬眼看了看兩人，雙唇頑固的抿成一條緊繃的直線，沒有開口。
「幸村君他……」小野費力的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眼。
「說是已經醒了，但是情況還比較複雜，要入院觀察，暫時還沒法回家。」媽媽和藹的笑了笑，「那麼健康的孩子，一定會沒事的。」
會沒事嗎？
媽媽只是不瞭解幸村君的病情吧。
恍惚中聽到的那些話如果是真實，幸村君從此後也許會和病床相伴一生。
這樣的病情，怎麼是一句輕描淡寫的「一定會沒事」所能帶過的。
小野不再說話，安靜的扒完了手中的飯。裝作沒聽見媽媽在背後詢問明天要不要一起去醫院看望幸村的話，默默的走回了自己房間。
轉天在班級裡再度見到真田時，他的臉上並未出現什麼責難的表情，目光相交時，一如往常的板著臉向小野點點頭，無聲的問好。
偶然在校園裡遇到網球部的各人，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有仁王像是心懷歉疚般，默默的別開眼睛。
一切仿佛同往常一樣，什麼都沒有改變。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一切其實都已經變了，只是，沒有人願意承認。
三天的月考很快便過去了。
幸村入院算起來也有三天了，自那天起，人氣美少年病倒的消息便像插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校園。
鑒於真田最近的臉色比平日更加接近鍋底的顏色，同幸村比較相熟的柳生與小野便成了一些好奇同學打探的物件。
「呐，幸村君的病情怎麼樣？」
「要多久才能回來啊？看不到他在網球場上的英姿真的很遺憾呢。」
甚至連幸村所在C組的佐藤都跑來小野這邊，詢問她幸村的近況。
「……」
對此，不管是柳生還是小野均搖頭沉默以對。
不僅僅他們，網球部的每個人都仿佛約定好了一般，閉口不提幸村的病情，仿佛只要不說出口，一切就會恢復成沒有發生過一樣。
下午，終於考完最後一科化學，打著讓病患感受一下集體溫暖的旗號，新條等人拉扯著小野一同去醫院看望幸村。
「不，我不去了，還是你們去吧。」小野情緒低落的搖了搖頭，態度堅決的拒絕道。
「誒……你不去的話，我們根本沒有立場去嘛。」新條很是失望。
「呐，小野君一定是自己一個人去看望過幸村君了，二人空間呐……」另一個女生從旁邊插嘴，卻在新條嚴厲的眼刀下，悻悻的閉上了嘴。
「雖然幸村君根本不認識我們，可是大家是真的很擔心他，原本是想借著你的光去看他一眼。不過不方便的話，就算了。」新條安慰性的拍了拍小野的肩膀。
「誒……實在很抱歉。」低低的向新條道歉，小野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看著小野失魂落魄的模樣，新條深深的歎了口氣，「你啊……」
「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人家在生病，我們一大陣不相干的人去打擾也不好……」新條轉過身拍著手驅散了聚集起來的女生們。
網球部的正選們這幾天每天都會去看望幸村。起初，柳生曾開口邀請小野同去，後來又搖搖頭說你還是單獨去吧，和我們一幫吵吵鬧鬧的部員一起估計說不上話。
不管是正選們還是同學們，仿佛都默認她是一定會去醫院看望幸村的那個人。
可是。
她自嘲的笑了笑，如果他們知道自己這幾天來一次都沒有去過會是怎樣的表情。
大概會覺得自己冷血，不通情理之類的吧。
然而事到如今，自己又還有什麼立場出現在他面前。
就算幸村君的病症和自己的所作所為沒有必然聯繫，不過，以他來說，一定不會想見到自己的。
換成自己，也一定會對最後一次見面的記憶竟然是無禮的用書包毆打他，甚至導致了他突然發病摔倒的人，存有重重心結的吧。
何況，去了之後做什麼？道歉嗎？
那種蒼白無力的言語，只會讓人覺得連匆忙給予的同情都是那麼的廉價和不堪一擊。
說到底，道歉什麼的，也不過是為了平衡自己心中的負罪感，用不能對改變糟糕的現實有任何幫助的淺薄話語，殘忍的反過來要脅被傷害的人，去治癒加害人那顆備受煎熬的良心。是再自私不過的偽善行為。
可以的話，她根本不想聽到幸村君微笑著說出什麼原諒之類的話。
她寧願他康復歸來，重新站到自己，面前聲色俱厲的指責她的無知，她的蠻橫，她的任性，她的一切一切錯誤……
只要，他健康著歸來……
小野面無表情的站在窗前，最後眺望了一眼那扇不會再透出暖橙色微光的窗戶，重重的拉上窗簾。
第65章 朋友的憂鬱
章六十五
幸村入院的第四天，小野在東京開始了為糾正不當催眠而進行的精神方面治療。
鑒於情況複雜，又是首次治療，並沒有涉及什麼複雜的催眠，只是一些心理方面的諮詢和輔導。
治療結束後，小野便按照之前約定好的，在青春學園門口等著部活結束的手塚一起去神奈川排練。
「小野君。」
同好奇的望著小野的棕發少年揮手告別，手塚走到小野身邊，一貫不會主動前來搭話的他，主動開口問道，「聽說，你們學校的幸村病了？」
「誒？」小野幾乎是驚恐的抬起頭瞪視著他，狐疑著為何連他也知道自己的心事。
手塚推了推眼鏡，仿佛對於主動向女生搭話詢問這種有些八卦的問題頗為不好意思。「啊，只是聽說了這樣的事情，想求證一下。」
「嗯。」小野別開眼睛，輕輕的點了點頭。「是啊。」
手塚頓了頓，大約是覺得即使是同校，小野也不會知道更多細節，便沒有再多問什麼。
並排坐在研究會派來的汽車後座，小野低著頭心不在焉的玩弄著自己的手指，「呐，手塚君為什麼關心幸村君的事情呢？」
不等手塚回答，她又自顧自的接道，「因為是很厲害的網球手嗎？幸村他……真的有這麼厲害嗎？」
「啊，嗯。」手塚點了點頭，「我們並沒有交過手，幸村君的實力，我無從評價。但他的賽場記錄，至今是全勝，從未失過一局。也有雜誌把他稱作『中學網球第一人』。」
在網球比賽中要做到全勝這個詞究竟有多麼難得，從不關心這方面的小野並不清楚，不過，既然能被報導公認為「第一人」，那麼幸村君大概就是非常非常厲害的了。
再想到那樣厲害的幸村君現在卻臥病在床前途不明的景況，小野原本就痛惜不已的心臟更加的抽痛。
此時此刻，無需逼迫自己醞釀感情，她便能將戰場尋夫的玉織姬那如深淵般絕望的悲痛刻畫的入木三分。
一段排練結束，連一貫苛刻的六條女士都微笑著鼓起了掌。
然而此時的小野，卻無法從中感受到一絲歡愉。
從排練場上退下來，她便抱著一杯開水默默的縮在角落的沙發裡一聲不吭。
也許是排練即將接近尾聲的緣故，京極會長最近時常出現在排練場上。他遠遠的往角落裡眺望了一眼，便挪動著發福的身體慢慢走了過去。
微笑著示意匆忙起身行禮的小野坐下，京極會長不慌不忙的問起了她讀《平家物語》的事情。
「聽山南說你把古文的《平家物語》讀下來了？」
「誒……」小野勉強的笑了笑，「被山南先生督促了一個月，總算湊合著讀完了。」
「哈哈。」京極會長大笑起來，「山南這小子，就是老師當多了，讀書這種事情嘛，原本自己讀的愉快就好了，他偏要像教書一樣弄出個一二三步來，恐怕還給你出過考題吧。」
小野頓時一副仿佛他鄉遇知己的表情，愁眉苦臉的望著慈眉善目的老爺爺，京極會長面上笑意更濃，「哈哈，這傢伙。」
「也罷。讀了這麼多了，那我也來問你一問，你對平清盛此人是何看法？」
見小野頓時露出苦惱的表情，京極會長慈愛的拍著她的腦袋笑道，「莫怕，我老頭子這不是考試，你隨意答就好了。」
「唔。」得令的小野略作思考，「簡單說，大約是，不情，暴虐吧。廢立天皇，流放關白，這種種驕橫跋扈的事情，也就只有入道相國才做的出來。也就是因為他的跋扈，平家才會那麼天怒人怨，被源氏揭竿而起一舉滅掉的。」
「哈哈……不錯，書倒是讀了不少。」
京極會長捋著鬍子，「不過，一個不情，殘暴之人，當初何以贏得天皇與朝臣信賴節節高升的呢？」
「這個……他……一開始還沒暴露吧……」小野困擾的拖著下巴。
「呵呵，平家物語記載中入道相國蠻橫殘暴，然而能一手建立武家政權，在詭異多端的朝廷中立於不敗之地，又豈會僅僅是個簡單的殘暴無情之人呢？你只見到清盛公天怒人怨，可曾見他在位時被人拉下馬？終究還是毛孩子們太嫩，學不來清盛公的通天才幹，只見到他表露於外的跋扈……」
「誒，這個……」小野抓著頭，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哈哈。小野小姐，雖是因『火燒奈良』而被喚作佛教之敵的清盛公，他幼時也曾因聰慧可愛被世人稱作過『佛子』轉世的呐。」
京極會長滄桑的望著排練場，仿佛透過眼中的重重暮靄望向遼遠的歷史深處。
「人呐，便是被這世界玩弄，慢慢改變成他原本並不想成為的模樣，待到發覺時，卻已是無可回頭了，清盛公如此……這世上的每個人，何嘗又不是如此呢……」
忽而拋下這麼一句話，京極會長搖晃著發福的身體向著門口前來迎接他的秘書官走去。
小野抬起眼眸望著這個權傾一方的老人那稍顯孤獨的背影，忽而想起了排練之餘在大人們口中偶爾聽到的傳言。
京極會長於此世上唯一的親人——那位冷豔的六條女士，似乎同自己的這位外公關係十分冷淡。而地位高高在上的京極會長之所以從選角到排練，如此親力親為的支持這樣一個自娛自樂的舞臺劇，全只因這是六條女士的喜好而已。
原來，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呐。
小野望著專注於場上排練，一絲注意力都不曾分給自己外公的六條女士。
【不想成為的模樣嗎？爸爸他最初又曾是怎樣的模樣呢？】
……
月考成績出來的時候，小野如願的考入了前二百名，算是超額完成了自己擺脫倒數二百名地位的任務。爸爸那因為真世的事情而時常掛著的臉色，也因此終於難得的晴朗了一次。
中學網球界的區域選拔已經開始了，不光是同班的真田、柳生顯而易見的忙碌了起來，便是遠在東京的手塚也偶爾會因隊裡的事情缺席排練。
而幸村君入院也快半個月了。
網球隊的部員們忙碌之餘仍會隔三差五的集體去醫院看望自家部長，只是，幸村的病情卻似乎沒有什麼進展，關於這一點，小野是從真田那一直黑如鍋底的面色上推測出來的。
她沒有勇氣去詢問。
在街坊四鄰都已經去醫院對病中的少年表達過關切的現在，和幸村的關係一貫很密切的小野家次女仍一次都未曾去探望過對方，這件事情，不曾有人想到過。
恐怕連幸村從小的好友真田都未曾發覺。
「昨天傍晚我去醫院看望幸村君了。」去東京進行治療的路上，早間冷不防開口。
「誒？」小野微微驚訝的扭過臉望著少年略顯嚴肅的側臉。
「喔。」小野低頭盯著自己下意識絞在一起的雙手，低低的應了一聲。
半響，沒聽到早間有再說下文的意思，小野終於忍不住問道，「他怎麼樣？」
「還好，病情還算穩定，說是得到控制了。」早間迷茫的望著窗外，只將固執的側影留給她。
早間記得幸村見到自己出現在病房門口時意外的神情，他還細心的注意到了幸村不自覺的飄向他身後的目光。
那裡空無一人。
那個少年一如往常的微笑著，清秀依然的臉龐因不容樂觀的病情折磨顯得有些疲憊與蒼白。
寒暄了幾句，病房內便陷入了無話可說的尷尬氣氛中。
早間並不清楚自己為何來到這裡，原本兩人並不熟識，而且，計較起來，兩人之間也委實沒有什麼令人愉快的過往。他正為自己不理智的行為懊惱著，卻聽得病床上的幸村冷不防的開口。
「小野君最近還好嗎？」
總算找到了話題，仿佛溺水的人終於抓到救命的稻草一般，早間滔滔不絕的將最近小野芋子的情況向幸村原原本本的講述了一遍，從月考成績到催眠治療，再到他發現小野最近似乎比之前瘦了一些。
包羅萬象八卦齊全。
病床上的少年靜靜的聽著，突然開心的笑了起來，「早間君是真的很關心小野君呢。」
早間的猛的抬起眼睛，望向少年的眼神不自覺的尖銳起來，針一般的目光直直的刺向那個蒼白的面色上因笑容而泛起一絲淡淡緋紅的少年。
「真正關心她的是你吧。」
幸村似是有些吃驚，他所熟悉的早間良牙，大約是那種被逼急了，也不過是用不甘的眼神憤憤的瞪對方幾眼的人。
如此毫不留情的直接嗆聲，有些狀況外了呢。
「我和小野君是好朋友。」即使是病中也不曾失去從容的王者氣度，幸村不以為忤的淡淡答道。
就算被發好人卡也不要隨便遷怒呐。
這回，卻輪到早間冷笑了，「好朋友……嗎？」
不等幸村再回答什麼，他便起身告別。「小野君沒有來過吧，有什麼話要我轉達嗎？」
幸村似乎有些苦惱的想了想，最終微微一笑，「沒什麼。」
此時，注視著車窗玻璃倒影中，小野那欲語還休，幾番掙扎的表情，早間輕輕的自鼻底冷哼出了一聲。
第66章 櫻桃的憂鬱
章六十六
寂寞的撥弄著桌面上的檯曆，小野歪著頭，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幽幽的歎息了一聲。
距離幸村入院已經整整三十天了。
這三十天內發生了許多許多事情，比如立海大網球部在副部長真田的帶領下，不負眾望的一路保持著全勝記錄殺過區域選拔賽、縣大賽，驕傲的挺進了關東大賽。
又比如，由於戲份最重的男主角敦盛卿的扮演著手塚國光君，在都大賽的最後一場網球比賽中手臂負傷，繼而遠赴德國治療，舞臺劇的排練不得不暫時中止。
再比如，經過一段時間的心理輔導與幾次嘗試性的短期催眠，醫生終於決定在一周後開始對小野進行主體治療。恢復往日的記憶，已經指日可待了。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而此時，她仍安穩的坐在家裡，偶爾透過打開的窗戶望向那扇許久沒有亮燈的窗。
耐心的，等待他回來的那一天。
她記得前陣子，那位二年級的學妹前來找自己時的情形。
溫柔文靜的水野司學妹似乎剛剛從醫院看望過幸村回來。
也許是病弱的幸村與她所熟悉的那個總是自信滿滿的少年的差別，令那位柔弱的少女太過不安。不知是懷著何種微妙的心情，作為幸村精市前女友的水野司竟主動找上門來，與這位傳聞中最近與幸村過從甚密的學姐談起了心。
那位滿懷忐忑的文靜學妹信任的望著她，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談及充斥在醫院裡的那種令人無法忍受的消毒水味道與那幾乎顯得陌生的少年。似乎想要為自己的不安與擔憂找到一些認同。
小野只是有些茫然的聽著，然後苦笑著向她坦白，自己沒有去看過幸村君，所以關於這些沒有辦法向她回應些什麼。
溫柔的學妹漸漸的瞪大了眼睛，似乎是震驚了，繼而是憤怒，似乎還一度失態的嚴厲指責了她。
究竟說了些什麼，小野記不清楚，不過那時候，她連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說，只是鎮定的聽著，鎮定的仿佛坐在那裡的不是那個容易跳腳容易惱羞成怒的小野芋子，而是個別的什麼人了。
再後來，似乎很多人都知道了她小野芋子何其冷血無情的故事，連班上的真田都用審視中帶著些責備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幾遍，然後再也不看她一眼。
但即使是柳蓮二好心的前來關心她的想法，或是那個仁王略顯愧疚的攔住她為之前的惡作劇道歉，她仍然沒有鬆口答應他們要她去醫院看望幸村的要求。
她固執的每天按時一個人上學，放學回家讀書，哪裡都不去。
這是一個魔法，她在心裡相信著。
只要堅守在這裡，忍耐著想要親眼看看他好不好的心情，安靜的等待在這裡，那扇窗戶就會在某一天再度點亮橙黃色的光芒，然後從窗簾後露出少年那熟悉的笑臉。
微笑著，望著她緊張的從屋裡跑出來。
那麼這一次，她一定要做到在一分鐘內跑到門口。
然後在他慢悠悠的從斜對面的庭院裡走出來時，驕傲的比個V字。
在這一切實現之前，她只能沉默著守候在這裡。她能夠為那個人做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
「芋子，出來吃點水果，爸爸的朋友送來的山形櫻桃喔。」客廳裡傳來媽媽的呼聲。
「來了。」匆忙拉上窗簾，小野跑出了房間。
山形的櫻桃又大又紅，很是奢侈的連吃了兩打，小野心滿意足的回到房間繼續讀書。
走進房間的時候，恰好看到扔在床上的手機螢幕正發出藍色的螢光，又在走過去的那一瞬間恰恰的滅掉了。
真世發來的郵件？
還是……
她的心臟瞬間漏了一拍。
不可能啦。
忐忑的走到床邊，伸過去拿起手機的手幾乎有點抖，打亮螢幕，看到上面顯示的資訊的一瞬間，呼吸停止了。
「一個未接來電來自幸村精市。」
她雙手顫抖的緊緊握起手機，無力的跌坐在床上，背靠著牆壁，連牙齒將嘴唇咬出了深深的血痕都沒有發覺。
用力的指甲幾乎將交疊的手背抓破，放在回撥鍵上的手指，卻遲遲沒有勇氣按下。
就在這時，螢幕再度亮起，幸村精市來電的字樣在幽藍色的螢幕上跳動著。來不及考慮，放在撥號鍵上的手指便下意識的按了下去。
「喂。」熟悉又陌生的溫柔聲線從聽筒中傳來，輕輕的，像是在試探一般，「小野君？」
「誒，誒。」慌忙將手機湊到耳邊，小野努力平復著心中翻騰的浪潮，「我在。」
「呵呵，終於接電話了。」少年的聲音聽起來一如既往的輕鬆愉快。
「我剛剛出去吃櫻桃了。」腦袋裡一團漿糊的小野老老實實的解釋道。
「呵呵，前陣子真田也帶了櫻桃來呢。」幸村開朗的笑著。「山形的櫻桃很甜。」
在這樣的笑聲中，小野原本忐忑的心情竟慢慢平靜下來。幸村精市，就是有這樣令人安心的不可思議的魔力呢。
不知不覺，兩人就這樣隔著遠遠的距離，通過電波聊起了各自的事情。
已經有一個月不曾與他這樣輕鬆的說說話了，小野有太多的話要說，一時卻不知該先說些什麼，只是囉囉嗦嗦的重複著最近街坊鄰里發生的雞毛蒜皮的小事情。
「幸村君……那個……我這週末就要去東京做最後的治療了，也許，接下來就可以恢復以前的記憶了。」
小野終於記起將這件重要的事情通告給對方。
「呵呵，小野君會緊張嗎？」電話對面的幸村似乎有些關心又有些好奇。
「一點點啦……我還是覺得，就算恢復了記憶，我也不會改變的。」小野得意的比了個V型手勢，忽而記起對方此時是看不到的，興奮的揮舞在空氣中的手便悻悻的放了下去，「反正，到時候如果有什麼特別事情發生的話，我會告訴幸村君的。」
「嗯。我等著小野君的電話。」
說完這件事情，小野一時想不起還有什麼話要說，電話裡便一時陷入了沉默。
然而，誰都沒有開口提出結束這通電話。
微妙的氣氛隨著漫長的沉默彌漫開來。
因為握的太緊而有些發燙的手機貼在臉上，小野感到自己的臉也隨之燒了起來。
「小野君。」終於，電波那一端的幸村輕輕開口，聲音似乎略帶著些遲疑，「我……」
「誒？」
重重的呼吸聲從聽筒中真真切切的傳來，小野幾乎可以感受得到電話那端少年的鼻息吹動。
「我決定接受手術了。」少年的聲音堅決乾脆。
「誒？」小野一時沒有理解少年話中的含義。
「最近病情日趨穩定，體質也恢復了許多，醫生說已經是可以接受手術的狀態了。」幸村輕快的說著，「手術成功後，再休養一陣子，就可以恢復健康了。」
「誒！真的！」聽到這樣的消息，小野的情緒頓時雀躍起來，「太好了！呐，真田他們聽到一定也很高興吧！」
「呵呵，這是剛剛決定的，還沒有來得及通知他們……」
「誒！要趕緊對他們說啊，他們一定會超級高興的，對，沒錯，明天真田風紀委員長一定會滿面春光，看到遲到的人，在走廊上亂跑的人也會大發慈悲的放大家一馬的！他們可是一直在等著你回來呢！還有學校裡的大家，大家都很關心幸村君的！」
小野強忍著開心的在床上打滾的衝動，興奮的暢想著這一消息流傳在學校裡時的歡快場景。
「呵呵，小野君不關心我嗎？」幸村溫和的笑著，冷不防問道。
「誒？……誒……怎麼會……」小野頓時有些磕磕絆絆，隨即慶倖只是在通電話，自己瞬間紅起來的臉頰才不會被對方發覺。「當……當然也關心了，我們是好朋友啊！」
「嗯。真田帶過來的櫻桃已經吃完了呢，小野君你那裡的櫻桃還有多嗎？」幸村毫無徵兆的將話題扭回了最初的「櫻桃」上。
「啊，家裡還有一些。」小野一時有些摸不清頭腦，「怎麼了？」
「被小野君這樣提起，又有些想吃櫻桃了呐。」
咦？這……這是撒嬌嗎？
「我，我給你送去！」被幸村的聲音懵的七葷八素的小野，立刻狗腿的答道。「我明天就去買！」
「可是現在的櫻桃很貴呐，小野君你……」
「沒事！因為期中考進步的關係，爸爸獎勵了我四萬塊，到現在還沒用呢！」小野芋子豪氣萬丈。「就當是為了慶賀幸村君即將恢復健康！我小野芋子熱情大放血！」
「好啊，那我就在這裡等著小野君了。」幸村笑意盎然。
悠于 2016-3-7 20:46
第67章 漂亮的憂鬱
章六十七
「真田他們走了嗎？」
坐在病床上的幸村低下頭，看著手中亮起的手機螢幕，嘴角微微彎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聽著走廊裡網球隊部員們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白皙的手指在手機按鍵上快速的翻動著打出了一行字，「剛剛離開，一分鐘左右可走出醫院大門。」
「嗡——」口袋裡的手機發出了一聲綿長的震動。小野掏出手機，看了下上面的內容。
「很好。」她從躲著的垃圾桶後面站起來，舒展著因蜷縮了半天而有些酸痛的身體。再等一下就可以進去醫院裡面看望幸村君了。
出於某種微妙的心理，她並不想被網球部的人發現自己來看望幸村君的事情。
在被真田那樣冷眼過、被柳君和仁王那樣懇求過之後，仍咬緊牙關拒絕前來探視的自己，如果和他們在醫院走廊裡迎頭碰上，面面相覷的話，該是多麼尷尬的場景。
「我可不是要來探視幸村君的，我只是來送櫻桃。」小野鼓著腮幫，下意識的伸手探進書包裡，摸了摸那一個堅固的大紙盒，確保裡面山形櫻桃的安全。
若是換作平時，即使站在水果攤前猶豫一天，她也是萬萬不會捨得下手買這麼一大盒櫻桃的，買幾個來嘗鮮對於普通的國中生來說，都已經算得上奢侈的行為了。
不過既然是探視病人，那就另當別論了。幸村君說他想吃櫻桃，小野芋子又怎麼能小氣捨不得呢。
熟悉的黑色校服忽然在醫院門口閃現，小野慌忙躲到垃圾箱後面，悄悄的注視著那一行人漸漸遠去的背影。
真田似乎頗為高興的樣子，雖然還是那副嚴肅的臉，但明顯已經不像之前那樣緊緊的繃著了。隊伍最後的那個紅色頭髮少年口中吹著泡泡，雀躍的和身旁那個巴西來的桑原君說著些什麼。
他們一定也得知了幸村即將接受手術的消息吧。
大家都很高興呢。
小野拍了拍校服上因蹲的太久導致的皺褶，提著書包快步閃進了醫院大廳。
按照事先給的房間號，小野上樓找到了門口標有「幸村」的病房，正要伸手去推門，門卻吱呀一聲打開了。
穿著粉色護士裝的年輕護士抱著記錄本走出來，迎面遇上站在門口的小野，稍稍一愣，「你是……」
小野一時愣住，沒說出話來。
「啊，來看望幸村君吧。」護士小姐很快反應過來，意味深長的一笑，俏皮的回過頭對著病房內喊道，「幸村君，又有女生來看你了喔。」
「又」？
小野敏銳的注意到這個字眼，接著不爽的斜視著那位嬌俏的護士小姐。
【喂，喂，別搞錯了，我可不是那種貪戀幸村美色而來探望的花癡！別把我們相提並論！】
「小野君嗎？請進。」
一邊在心裡反復盤算著這一個月來究竟有多少女生曾前赴後繼的來看望過這位當紅人氣病人，小野帶著滿心的不悅走進了病房。
「小野君，坐這裡吧。」
穿著綠色病號服的幸村似乎比入院前蒼白了許多，臉上的笑容卻仍是一如既往的精神，精神的讓人忍不住想揍他呢。
但是不能打，他是病人。
「啊啦，幸村君很有……」滿肚子牢騷的小野開口就要嘲諷幸村過於旺盛的女人緣，卻在突然意識到這種話實在酸味過於濃重時生生打住。
【誰要吃醋啊，吃毛醋啊，我小野芋子才不會吃這傢伙的醋呢。】
「……很有精神啊。」在幸村的目光變的疑惑之前，她圓滑的將這個話題繞了過去。
「謝謝。」幸村微笑的注視著她，那似乎顯得過於專注的打量目光令小野渾身不自在起來。
哪裡有問題嗎……襪邊卷起來了還是裙褶皺起來了？
心裡忍不住發虛的小野匆忙將書包擋到身前，掏摸起裡面的水果盒子來。
「喏，你要的櫻桃。」她態度生硬的將手中的水果盒子遞了過去。
「誒？」幸村卻仿佛吃驚一般，疑惑的看著她，並沒有伸手來接。
「我沒有要櫻桃啊。」他眼睛明亮，在「要」字上加了重音。
一愣之後，隨即明白過來的小野囧囧的張著嘴，不耐煩的將盒子往他面前一送，「是，是，幸村大爺，這是小的孝敬您的櫻桃，求您快笑納了吧。」
「呵~」幸村一手搭在嘴上輕輕偷笑，另一隻手接過了小野遞來的櫻桃盒子。
「還是那麼的不溫柔呢……」他低低的自言自語。
小心的理好校服百褶裙在病床前的板凳上輕輕落座，小野打量著病房裡的擺設，空落落的單人病房裡只簡單擺放著一些個人用品。
「誒，居然沒人送個花什麼的嗎？」小野奇怪道，「這麼空蕩。」
「我不大喜歡在房間裡擺太多東西。」幸村笑著說，目不轉睛的望著四下亂瞟的小野。「東京那邊的治療很順利？」
「啊。」被幸村的提問收回了注意力，小野點了點頭，「醫生說我比想像中的狀況要好，也沒有什麼明顯的不良反應。哦，對了，你知道嗎？心理醫生超級貴啊！」
她一臉後怕的拍著胸口，「有一次我不小心看到了帳單，簡直是暴利！而且不在保險範圍內。我對早間君說還是讓我負擔一半吧，可是他卻一臉這點錢沒關係啊的財主表情……啊，啊，什麼連鎖咖啡廳家的少爺，真是闊綽。呐，呐，知道嗎？之前那家，就是我和佐藤一起去被你和真田跟蹤的那一家咖啡廳，就是早間家的產業呢，聽說還是本店呢！」
說道八卦，小野頓時手舞足蹈滔滔不絕，「呐，早間那個人真的超奇怪啊，既然零用錢這麼多，為什麼當初不像那個創立了宇宙研究社的人一樣，用自己的零用買些天文設備招攬部員呢。換成是我的話，一定會不服輸的和那個故意帶著部員出走的壞傢伙硬碰到底的。」
「也許他志不在此吧。」幸村望著一臉認真苦惱表情的小野，突然伸出手在她的額頭中央飛快的彈了一下。
「啊，幹嘛！」小野吃痛的捂著額頭跳起來，嚷嚷著，「別以為是病人我就會讓著你哦，我也是病人喔，還是最危險的精神病喔，犯病了會不講理的喔！」
「你原本就不講理。」
不去理睬在一旁跳腳扮鬼臉的小野，幸村從容的從床頭櫃上拿起水果盒子，打開來，捏起一枚櫻桃，遞了過去。
「幹嘛……」小野奇怪的看著他，「我不要啦……這是買給你的。」
「一個人吃會寂寞啊。」
「嗚哇，這臺詞超酸。你怎麼能一本正經的說出這種噁心的要命的臺詞呐，幸村君。」小野做出倒牙的表情，接過櫻桃填進嘴裡，「唔，我挑的果然沒錯，很甜呢。你也快吃……」
「好。」幸村敷衍的答應著，眼睛卻緊緊盯著一臉神氣的小野，「小野君真的很有精神呢。」
「啊，因為我是元氣少女嘛。」小野不在意的把玩著手裡的櫻桃核，「幸村君你也快點好起來，重新變身運動少年！連其他學校的網球選手可都在期待著你呢。」
幸村眼中的光芒一瞬間有些黯然，他別過眼睛望向窗外，半響才輕輕開口，「嗯……我……一定會重新和他們並肩站在網球場上的。」
「一定……」
他的目光重新轉回病房內，卻見小野已經和不知何時跑進來的孩子們聊了起來。
「呐，呐，你也是幸村哥哥的女同學嗎？」一個溫順頭髮的小男孩好奇的問道。
「啊，是啊。你們住在這裡？」小野好奇的看著他們，幸村的魅力真是無可抵擋，連醫院裡的小孩子都很喜歡他的樣子呢。
「好討厭，每次有女生來就會好久都不肯走，幸村哥哥都不能給我們講故事了……」另一個刺蝟頭短髮的孩子賭氣般的嘟起了嘴。
【嗯？什麼？】
「不過姐姐你長的真不好看。」娃娃頭的三白眼小孩不屑的打量著她，「以前來的姐姐都比你漂亮多了……」
幸村的臉色瞬間黑了幾分，他正要上前解圍，卻見小野突然雙臂交叉抱在胸前，流氓般的一揚眉毛，「哼，那你知道，我比她們強在哪裡嗎？」
興許是頭一次看見這樣的女生，三白眼的小男孩頓時有些瑟縮。
「當然是我比她們兇惡啦！哇哈哈哈。」小野突然雙手狠狠捏住三白眼小男孩的雙頰，用力的揉搓著，「教你一條真理啊，可惡的死小鬼，那就是千萬不要得罪長的不好看的女孩子！」
「我先走了，再見幸村君。」猛的鬆開手，小野提起書包敷衍的揮了揮手，快步走出了病房。
「嗚哇，好可怕！！」終於從魔掌中逃脫的小孩子哭喊著躲到了幸村身邊，然而這次好脾氣的幸村哥哥卻絲毫沒有袒護安慰他們的意思，只是一言不發的坐在病床上，似乎還散發著不容忽視的冷氣。
總覺得……
幸村哥哥也好可怕……
第68章 虛榮的憂鬱
章六十八
「小野小姐，請躺在這裡。」
「嗯。」小野點點頭，順從在治療床上躺下。
「早間君，你可以出去了嗎？」戴著金絲眼鏡的催眠醫師瞥了眼流連在門口不肯出去的早間良牙，「請把門帶上。」
早間遲疑了一下，終於默默的走了出去，在房門緊閉之前，通過門縫最後向裡面往了一眼。
小野芋子已經在白色的治療床上躺好，安靜的閉上了眼睛。
他垂下眼簾，緊緊的咬住下嘴唇，終於輕輕將房門關上，慢慢走到外面等候室的軟沙發上坐下。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也許對於治療室外的少年來說，才是真正的煎熬。
曾經被更改的時間正在被矯正，時針即將無可挽回的滴答著繼續走下去。
現在的他滿心所恐懼的究竟是什麼，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原木色的房門終於響起「吱呀」一聲。
高挑的催眠醫師穩步走出來，通過他身後半開的房門，可以看到那間昏暗的治療室內，少女仍靜靜的躺在白色的治療床上。屋外的燈光在她身上投射出斜斜的光影。
早間猛的站起來，一手在腰際握成拳頭，一手用力的抓著沙發靠背，整個身體繃成一張蓄勢待發的弓。
他無聲的死死盯著將房門在身後關上的催眠醫師。
金絲眼鏡下的丹鳳眼有些輕蔑與不耐的瞥了他一眼，「病人需要休息一會。」
說著便自顧自的走去辦公桌邊，從容的泡起了咖啡。
早間整個人無力的跌坐回沙發裡，低下頭注視著縱橫交錯的地面，重新陷入了沉默。
「我很討厭你。」
背對著沙發座，慢悠悠的沖調咖啡的那位催眠醫師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沙發上的少年忽的抬起眼睛，眼神銳利。
「雖然作為催眠醫師不該隨便做這種評論，不過你並不是我的病人。」
慢條斯理的攪拌著杯中的咖啡，他從透明的糖罐裡夾出一塊方糖，微微頓了頓，又換成兩塊。
「現在又在用那種討人厭的眼神從背後死瞪著我吧。」
聞言，早間輕輕撇開眼睛，不屑的望著旁邊辦公桌上那盆舒展著自己枝葉的綠色防輻射小盆栽。
「嘛，反正我說什麼你也不會介意，你從心底裡根本不關心別人對自己的看法，自負的少年……」
放下攪拌勺，稍稍嘗了一口，文質彬彬的催眠醫師皺了皺眉，又夾起一塊方糖。
「不過給你一個忠告，別隨便嘗試修改他人的記憶……以你三腳貓的功夫做那種危險的事情，遲早要引火焚身的。」
「你對她說了什麼！」早間忽然低聲咆哮著，露出了與那個一貫溫吞迷蒙的少年截然不同的可怖表情。
「什麼都沒有說哦~」唇邊帶著深深地嘲弄，催眠醫師轉回頭用上挑的眼角輕瞥了困獸般的少年一眼，「我很尊重付帳的金主喔~」
似是松了一口氣一般，少年再次跌坐回沙發深處。
「你以為我會告訴她，其實導致她失憶的並不是第一次失敗的催眠，而是後來你試圖修改她記憶的那次拙劣的催眠嗎？啊拉，被女孩子拒絕了就試圖通過篡改記憶來修改結局，對於催眠術僅僅瞭解皮毛的你居然會產生這種了不得的念頭，嘖嘖，當時你的自我感覺一定很良好吧，你是不是為此驕傲得不得了？」
他將攪拌勺在北邊輕輕敲了兩下。
「可是以我的角度看來，你只是個連感情都無法好好表達，笨拙到可笑的少年呐~」
沙發上的早間再次擺出了防守的緊張姿態，用力的瞪視著那個白色的身影。
「別緊張，我對窺探你那些陰暗的小想法沒什麼興趣，只是為了治療的順利進行必須瞭解真相而已。」
端起咖啡杯輕輕抿了一口，享受般的深吸一口焦香，催眠醫師終於心滿意足的轉過身來，正對著一臉掩不住恨意的少年。
露齒一笑。
「差不多該叫醒她了呢。」
……
被喚醒的少女默默的躺在治療床上漠然的望著頭頂白色的天花板。
「小野小姐現在的感覺如何？」戴著金絲眼鏡的催眠醫師閒逸的托著腮幫，笑意盎然。
「苦逼無邊……」
「誒？」文質彬彬的催眠醫師不解的望過去。
右手猛的撐住床墊，治療床上的少女扶著額頭頹唐的坐起來。
「腦海中突然湧入大量的愚蠢記憶，還被告知那個蠢斃了的白癡就是你自己喔，這種心情真心好複雜。」
似乎又回憶起了什麼糟糕的事情，少女的左邊臉部肌肉止不住的抽搐著。
鳳眼的催眠醫師忍不住大笑起來，「也許是這樣沒錯了，要勇於接受真實的自己啊，小野小姐。」
「早間君呢？」
「在門外。」
「我可以走了吧？」少女從床上跳下來，套好鞋子，試探的看著他。
催眠醫師微微頷首。
「啊，這是最後一次了呢∼那，再見，忍足醫生。」少女毫不留戀的擺擺手，向門口走去。
「和那個孩子保持點距離比較好喔。」
少女的背影瞬間僵了一下，「我知道的……」
「哦？」鳳眼輕輕挑起。
「我知道那個笨蛋做了什麼。那種可疑的催眠不可能在對方毫無知覺的情況下進行的，就算當時不懂，我還沒有遲鈍到現在還明白不過來的份上。」
她無所謂的聳聳肩。
「反正……縱容他的行為也有我自己一半的錯，而且，最終的結果還不算壞。看在他出了這麼多錢的份上……」少女轉回頭，沖著忍足醫生呲起牙做了個大大的鬼臉，「我是不會告訴他我發現了的∼那種虛榮的不得了的大笨蛋∼」
鳳眼的忍足醫生歪過頭，嘴角微提，「那麼再見了，小野小姐。」
「拜拜∼」
瘦高的少年正忐忑的在候診室裡徘徊，聽到開門的聲音慌忙轉回身來。
「小野……君。」他目光游離的打量著面前的少女，遲疑著喊出了少女的名字。
「我回來了，早間社長∼」少女眯起眼睛，輕鬆的向他打了個招呼，「我們走吧。」
「哦……」早間拖長聲音慢吞吞的應了一聲，臉上鈍感的表情不知是放心還是失望，慢悠悠的跟上了少女輕快的腳步。
「我在這裡下車。」小野從公車後排的座位上站起來。
「誒？不是還沒……」早間在看到站牌上的「金井綜合病院」時住了嘴，「去……看……他啊……」
「啊，去看他。」小野點了點頭，接著補充道，「我喜歡他喔。」
「我知道……」早間彆扭的轉開臉，聲音輕輕的，「再見。」
「再見∼」少女飛快的跳下公車，朝車內的少年笑著揮了揮手。
【下次再敢做這種危險的事情絕對不原諒你喔，笨蛋早間。】
她遠遠的沖著少年目露凶光。
微微一怔後，早間將目光收回車內。
「笨蛋……」他賭氣般的嘟囔著，「那個心思深沉的傢伙有什麼好的……還不如我善良呢……」
可人家就是喜歡怎麼辦呢？
……
按照事先的約定，週末的下午，幸村通過電話要求真田給網球隊佈置了大量的訓練活動，小野芋子可以放心的去醫院，不用擔心會尷尬的碰到網球部部員。
「篤篤。」敞開的病房門上響起了兩聲敲門聲。
屋裡的人一起向門口看去。
下巴高高挑起的少女，抱臂斜倚在門上，「兇惡的大姐姐又來了喔，混蛋小鬼們！」
「哇呀呀——」原本圍在幸村身邊看著相冊說笑的小孩子們迅速跳起來，飛快的經過她面前逃竄了出去。
「呵呵∼」先是一愣，幸村隨即開心的笑起來，「小野君的惡名已經眾所周知了呢∼」
「想吵架嗎混蛋？」保持著抱臂的傲慢姿勢，少女挑著眉毛挑釁道。
「誒？」幸村故作不解的看著她，「小野君的超進化完全體原來是這樣子的嗎？」
「嘛……」小野鬆開雙臂，走進病房抓起座墊拍打了兩下，放到凳子上坐下，「只是想嘗試下不良少女的效果。」
「很像。」幸村笑著點頭贊許道。
小野狠狠的橫了他一眼，突然頗為自來熟的戳了戳病床上的幸村，「給精神病人讓個座。」
好奇于對方在賣哪門關子，幸村順從的站起來，「請。」
小野卻毫無徵兆「砰」的一聲向著病床上倒下，活動鐵床在這猛烈的撞擊下，吱吱呀呀的搖晃了幾下。
幸村正要變了臉色，卻聽見少女幽幽的冒出一句，「我死了。」
「嗯，我知道了，你死了。」幸村好笑的在凳子上坐下，看著死氣沉沉的趴在病床上的少女。
「想聽故事嗎？」偽裝成屍體的小野突然「詐屍」般伸手抓了抓腦袋，將臉扭向外面，眼睛瞟著窗外，「嘛，事先說明，是個又蠢又長的故事哦，很沒有營養又無趣哦。」
「好啊。反正醫院裡的時光也很沒營養又無趣。」
「比醫院的時光更加的沒營養又無趣喔。」
「別湊字數了，說吧。」
「哦。」
第69章 倨傲的憂鬱
章六十九
「果然是又沒營養又無趣呢……」歪靠在床頭櫃上，幸村促狹的笑著。
「別對他人的人生下這種評論！就算真的很無趣也不准這麼說。」
故事的講述者不滿的翻著白眼。
「不過因為這種理由的話，也不是不能理解呢，雖然我一定不會讓自己陷入這種境地裡。」趁自尊心受傷的少女翻臉之前，幸村及時的遞上兩顆櫻桃。「喏。」
嘴被填住不得空閒的少女，便忘記了發飆這件事情。
「你們男生不懂脆弱的少女心啦……」
少女心是什麼？小野芋子有沒有真正擁有過那種東西委實不得而知。
不過，三年前因父親工作關係，不得不離開出生長大的東京搬到陌生的神奈川的小野芋子，大概在擁有少女心之前便提前進入了叛逆期。
離開東京之前的記憶裡，似乎除了歡聲笑語，還是歡聲笑語。
成績很好，活潑調皮的小野家次女，不管在學校裡還是鄰居們中間，都是大受歡迎的存在。
「呐，呐。芋子，講故事，講故事啦~」
「是啊，是啊，講尼祿的故事。」
「不要啦，還是莎士比亞的八卦吧~」
……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這樣的溫暖便煙消雲散。
渾身上下散發著大都市氣息的少女隨著調動而來的父親甫一出現在偏僻的神奈川縣小城鎮愛川町裡，便受到了當地人異樣的眼光。
「那個東京來的孩子只喝瓶裝水呢……」
尚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少女，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習以為常的小習慣在這裡是多麼的奇怪。
「東京來的轉學生」。
在課餘娛樂就是在神社裡捉迷藏踢罐子的當地小學生們看來，這個整天抱著厚厚的歷史書，開口就會講些什麼聽都沒聽過的外國故事的東京轉學生，實在是個不能理解的奇怪物件。
更何況，這些從小在小地方一起長大的六年級的孩子們，早就形成了自己固定的交友小圈子，並沒有什麼多餘的位置留給這種怪模怪樣的外來人。
因為奇怪而疏遠，因為疏遠而討厭。
被討厭的話，錯的究竟是誰呢？
漸漸的，始終被人群排擠的小小少女已經分辨不清自己是否真的那麼差勁，那麼的惹人討厭了。
已經讀中二的姐姐無法發現妹妹在小學裡遭遇排擠。忙於和新鄰居們建立關係的千代媽媽也沒有及時關注到女兒的不對勁。
待到家長參觀日裡，當千代夫人驚訝的發覺自家小女兒在新學校裡甚至沒有一個朋友的時候，卻為時已晚，人生第一次遭遇這樣集體冷漠對待的小野芋子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變的沉默而內向。
不管錯的是自己還是世界，都不想再與這個會傷害自己的世界建立聯繫了。
備受冷遇的小小少女選擇了這樣的方式來自我保護。
即使千代媽媽生氣向爸爸下了最後通牒，帶著孩子們搬來繁華的藤澤市也已經於事無補。
接下來的故事，就是幸村所熟知的那一部分了。
隨著父母搬來幸村所在街道小野芋子，帶著深深的防備和戒心，孤僻內向，從來不與人主動說話。
升入立海大之後，隨著嶄新的初中課程的展開，一時對學習內容適應不良的小野芋子，在頭幾次課堂測驗均失利後，在新的環境中，不但性格沒有重新開朗起來，乾脆的連原本優異的學習方面也自暴自棄起來。
……
再後來，就變成了大家熟知的那個小野芋子。
雖然這樣說起來，似乎是個有些悲傷的故事。
不過，以現在的小野芋子的角度回望的話，竟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被排擠就狠狠的還擊回去啊。」換成現在的小野芋子的話，一定會這麼做的。她不服氣的舉著拳頭。
「不，處在被學校全員排擠的情況下的話，就算是現在的小野君也未必能處理的更好呐。」認真的思考著，幸村揚起眼眸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嘛……那倒也是，如果剛失憶那會不是有幸村君和真田君罩著我，大概一開始我就落荒而逃了。」事到如今仔細回憶著過去種種，小野也不得不承認，自失憶之後，自己能夠這樣一路順利的走下來，都是因為幸運的遇到了那麼多善良的朋友們，可愛的水野、天真的日世裡、驕橫的佐藤、溫柔的風見，還有那個雖然聰明過度卻真心待自己好的早間社長都。
「不過學習的事情真是夠笨拙的，僅僅是幾次課堂測驗失利而已，就失去信心，誒……那時候的我真是不成熟啊。」小野無奈的感歎著，其實國中的課程並沒有難到無法勝任的地步，那時的小野芋子輕易便放棄了努力，實在是太草率了。
「因為原本就處於心理脆弱的時期吧，測驗的失利，就像是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最後的心理防線。」幸村理性的分析著，從容的往嘴裡扔了顆櫻桃，轉換話題，「我倒是比較好奇小野君和風見君的事情呢。」
「啊……那個啊……」小野頓時面露難色，「這……」
「嗯？」幸村專注的望著她，似乎又要開始施展「溫柔的殺死你」大法。
「那是女孩子的秘密！」小野突然一臉緊張的提高了聲音以掩飾內心的虛弱。
「所以果然是做了嗎？對風見君的欺淩。」幸村的嘴角似乎提起了諷刺的弧度，眼神裡也流動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原本正微微低著頭醞釀臺詞，聽見這話，小野敏感的揚起眼睛。
【從剛剛開始就覺得有哪裡不對勁，這種令人頗為不舒服的感覺。】
「做錯了事情還是……」
【沒錯，就是那種眼神，倨傲，漠然，仿佛傲立于道德制高點，居高臨下的評判著一切。】
「好煩！」她突然暴躁起來，用力的拍著床沿突然發難，打斷了幸村的臺詞，「你知道什麼啊你，又在那裡裝模作樣的開上帝視角金手指，你以為自己是俯仰世間的神嗎，幸村精市？
「幸……小野君？」
「嗯？」身體憤然前傾，正要繼續說些什麼的小野望向門口，一驚之下，差點從床邊掉下去，「真田！」
她隨即斜眼去瞟幸村。【喂，你不是把他們支去練習了嗎？】
幸村無辜的輕輕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清楚狀況。
他和煦的微笑著訊問，「練習已經結束了嗎，真田？」
「啊……」正狐疑著上下打量小野的真田被喚到名字，猛的一回神，「哦……不，訓練任務有些不清楚，你的手機又打不通，有點擔心……」
幸村拿起枕邊的手機，「喔，只是沒電了。」
「啊……沒事了。」真田眼光深沉，似是在觀察些什麼，「那，那我先回去了……」
「啊！」小野猛的跳起來，「我也要走了，再見∼」
真田有些意外的瞪著小跑到自己身邊的小野，「那……我……」
「真田君，你們慢慢聊，再見。」
他張口結舌的望著一溜煙往外跑的小野，又瞪著眼睛望瞭望幸村，「可……我……我也要回去練習了……」
幸村微笑著沖他揮揮手，「沒事，真田你送小野君一程吧。」
「小野君。」
走廊裡，真田快步追上了前方的少女。
「謝謝你。」
「哈？」小野疑惑的回望著他，「你說什麼？」
真田楞了楞，似乎也覺得自己這句感謝來的頗為莫名，「不，我……我是說，抱歉。之前對你誤解了。」
「喔。」小野不在意的擺擺手，「沒關係，而且那個也不算什麼誤解。」
正說話間，二樓走廊裡突然竄出一個匆忙的身影，險些與正走到樓梯轉角處的兩人撞到一起。
真田扶住那個刹車不及險些摔倒的少女。「當心。」
「立海大的！」
亮橘色頭髮的少女看清來人後，大大的眼睛中投射出憤恨的目光，「你來幹什麼！」
【咦？在醫院遇到仇家？真田對這麼可愛的少女做了什麼要不得的事情嗎？】
小野懷疑的打量著身邊這位看似一臉正氣的硬氣少年，卻發現對方正一頭霧水的疑惑著打量著這位義憤的少女。
「技不如人就用球傷人，什麼王者立海就是這種人嗎？」橘色頭髮少女咬牙切齒的瞪視著高大嚴肅的老成少年。
「啊……」真田似乎終於想起了對面少女的身份，正要說什麼，卻被橘色頭髮的少女搶白道，「現在還假惺惺的來探視？我是不會讓你去見哥哥的，你們……」
少女突然感到肩膀上一沉，一驚之下，話便停在了半空。
「喂，喂，我說這位小姐。」小野深沉的拍著少女的肩膀，「放心，我們沒打算去探視你那位哥哥，我們真的只是路過，真的，比天邊的星星還要真誠，所以千萬別這樣誤會。」
正要再說些傲驕臺詞的橘發少女被小野噎的一時說不出話來。「你……」
「橘也在這家醫院？」真田沉聲問道。
「哼，少在這假仁假義了，我是……」橘發少女抱起雙臂正要再說些什麼，真田已經越過她自顧自的向少女剛剛過來的走廊方向走去。
「喂，喂，你幹什麼！」橘發少女和小野幾乎同時喊出聲，兩人有些意外的對視了一眼，又兩看相厭的別開眼睛。
在一間病房門口停下腳步，真田確認了一下門牌上的姓名牌，伸手叩響了房門。
「喂，你也太厚臉皮了吧！」
「喂，喂，真田君，你這是在做什麼！」
兩位少女一起追了上去。
「請進。」
「真田？」病房內的少年意外的望著門口高大的少年。
「哥哥，我剛剛在樓梯口遇到這個人，結果他就自作主張過來了！」橘發少女一進門便向哥哥告狀。
「喂，真田。」小野在身後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提醒，「你要來探視病人好歹也要先去買束花吧，這兩手空空的……」
「呵呵，請坐，請坐。」短暫的意外後，半躺在病床上的短髮少年笑著示意妹妹給兩人搬椅子。
眉心正中有一顆顯眼黑痣的少年笑起來忠厚可靠，看起來頗有些像寺廟裡的佛像。
「不用。」真田從大大的運動包裡掏出一隻水果盒子放到床頭櫃上，「只是來看看你的傷勢。」
「誒？呵呵，沒有大礙，醫生說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這麼貴重的禮物就不用了。」橘姓少年推辭著。
「不，是我們部員導致的傷勢，請收下。」真田仍是那副萬年不變的固執表情，絲毫沒有把水果收回去的打算。
兩人稍微寒暄了幾句小野聽不懂的內容，真田便點頭告辭。
「杏，去送下客人。」
橘發少女不情不願的將兩人送到樓梯口，便傲驕的一甩短髮走開了。
下樓的時候，小野注視著前面少年的背影忍不住出聲喊道，「喂，真田，那盒櫻桃原本是要給幸村的吧。」
「啊。」真田沒有否認，「在病房忘記拿出來了。」
果然……這傢伙。
小野沖著真田的背影吐了吐舌頭。
真是超有錢啊！
悠于 2016-3-7 20:47
第70章 強者的憂鬱
章七十
隨後，在離開醫院的路上。從真田口中，小野聽說了立海大網球部的切原赤也在比賽中將不動峰網球部部長橘桔平打傷的事情。
「誒……這麼說，那個叫切原的學弟在比賽中受到刺激就會血壓上升，眼睛變紅，然後球速就會加快還專門往人身上打？」
真田默默頷首。
「這也太過分了吧，把人打到住院呐，喂，喂，裁判不管的嗎？」
「網球和籃球足球一類不同，只要沒有出界，打到哪裡都是有可能的。」真田沉聲道。
「那不是超恐怖，一上場隨便用球打人，這不是欺負人嘛！」
喂，網球原來是這麼恐怖的一項運動嗎？它不是號稱優雅的貴族運動嘛！
「切原只會被強大的人刺激到而進入紅眼狀態，他不會對弱者下手。」
「可是，那個切原這樣做不是故意的嗎，害人受傷總歸是不好嘛。」小野還是無法同意真田那淡然處之的態度。
「嗯。」真田點點頭，「這樣做確實欠妥。但，不管球往哪裡打，只要能夠回擊就不會受傷。」他稍作停頓，「那種速度的球是打不到我的。」
喂……小野吊起眼睛囧囧有神的斜睨著一臉板正的真田，所以說你根本就是在鄙夷對方部長連切原的球速都對付不了嗎？
「啊，我懂得，強者為王。」小野點了點頭，「雖然沒有明白的寫到校訓上，不過我們學校就是這個樣子吧，不管是學生會還是社團，強者佔據著支配地位，弱小的就只能在底層苦苦掙扎。你們網球部也是一樣吧，只要成為強者攀爬到眾人的視線裡，過程和方式並不重要，是這樣吧？」
真田嚴肅的頷首承認，「重要的是勝利。」
「稍微有點讓人不爽呢。」小野扯起一個難看的微笑，「啊……不過，也許只是我這種人作為弱者的抱怨吧，畢竟強者的眼睛裡是看不到我們這種人的，也不會去考慮我們的感受。」小野聳聳肩，雙手置於腦後無所謂的走開了。
真田穩步跟在後面，「切原的話，那種傷人行為確實有些困擾，在部內，太過分的時候我可以控制住他。但在場上我無法管轄。」
「你也不需要去管，因為立海大要求的只是最後的勝利啊……真是霸主的思考方式呐。啊，稍微能夠理解那混蛋為什麼會那麼討厭了，骨子裡流著傲慢的血的混蛋才能立于立海的頂點吧……」小野低聲自言自語。
「什麼？」真田疑惑的望過去。
「啊……沒什麼。做為一個脾氣很大的草根對於居高臨下的強者的抱怨而已……」
短暫的沉默後，真田在她身後沉聲開口。
「下周幸村手術那天，是關東大賽的總決賽。我們會在比賽後帶著獎盃去探望幸村。你要來看比賽嗎？」
「好啊。」小野懶洋洋的回答著，回望過來的眼神卻沒有了往日的散漫，罕見的嚴肅令真田心中一緊。
「我也想親眼看看呐，傳說中王者立海的真實之姿。」
用我這雙屬於弱者的眼睛。
……
小野沒有再去醫院探望幸村，而幸村那邊也沒有再打電話過來。
【那簡直是當然的，那傢伙根本就不覺得自己哪裡錯了吧。】
懶散的半躺在床上聽著英文聽力，小野嘲諷的想著。
【不過，說起來……】
她拿起手機，對著郵件存儲箱裡那封未知名郵件發起楞來。
【事到如今，自己真的做好和對方再度聯繫的準備了嗎？
總覺得有點丟臉啊……】
她猶豫著，終於還是打下了幾個字，「喂，喂，這裡是Suu Marian，你好嗎？」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更長時間，手機振動起來。
未知名號碼在郵件中回應著。
「這裡是Marry Susie，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你很久沒有更新了啊，已經停筆了嗎？」
「嗯，前陣子有些事情，不過，現在已經沒關係了，我不會再寫了。」
「如果是我之前的言論傷害到你了，我為此道歉。」
讀著郵件的小野楞了楞，慢慢在手機上打出一行回信，「不，我只是不想再躲在那裡逃避真實的世界了。」
緊握在手心中的手機很久都沒有再度響起，直到最後，小野終於領悟到對方不會再回信過來了，才緩緩的將它放到一邊去。
【就這樣，結束了啊。】
她起身走到書桌前，打開電腦，將那個名為「Suu Marian」的資料夾拖到回收站裡。
發出清空回收站指令後，她對著電腦照例的「詢問」對話方塊楞了一會，游標終於移到到「是」的按鍵上，用力的按了下去。
接下來就是在手機網站上刪除文章，註銷帳號。
過去，此時，將來，這個世界上都有許許多多的人在通過這樣那樣的方式，在網路這樣的新興媒介上書寫著自己心中的故事。
有些有人氣，有些沒人氣，有些文字優美，有些用詞拙劣，有些為了利益，有些為了認同，有些為了打法時間……
形形□□的理由交織在一起，構築了這個所有人都可以隨意添上一筆的自由的平臺。
沒有誰比誰高尚，也沒有怎樣的寫作理由就一定是錯的。
即使現在回望過去，小野芋子還是對這個虛擬的世界心存感激。
在小野芋子最自卑最內向的時光裡，默默的在這個手機網站上書寫自己無邊無際的幻想中，性格各異的美少年之間淒婉動人的真愛故事，是她寄託心中那深埋的最後一片陽光的方式。
在現實世界孤軍奮戰的錯覺裡，筆下故事裡的世界就是她泊宿和逃避的唯一場所，即使是那麼的缺乏人氣，她也能夠從那或許是誤點進來的偶爾幾個點擊數上獲得一種現實世界中匱乏的慰藉與溫暖。
即使現實世界的冷漠不過是因為她率先關閉了自己心門的關係。但，就像冬天的熊需要冬眠一樣。
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三年，也是小野芋子人生中必經的冬眠期吧。
比起更多人在叛逆期採用的各種無趣甚至有害的「冬眠方式」，這個手機小說網站還算是個溫暖的「樹洞」。
寬容的展開胸膛，無聲的包容著用垃圾文字來釋放心中長久被壓抑住感情的少女。
只是。
冬雪總會消融，春天的腳步近了，冬眠該結束了。
夢裡的世界雖然美好，但終究不是真實。
一直沉沉睡下去的話，就算是體內存貯了大量脂肪的熊也會餓死。
終於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
按下註銷鍵時，網站跳出一個對話方塊，「為了我們更好的服務，請在此寫下對我們的意見與建議。」
望著網站那熟悉的銀灰□□面，默默的打出一行字，小野毫不猶豫的按下了確認鍵。
「一直以來謝謝了。」
再見，Suu Marian。
再見，Mary Susie。
再見，過去的小野芋子。
雖然，還有一點留戀。
不過，還是帥氣的甩甩頭髮繼續前進吧。
催眠治療結束後，小野恢復了天文社的社團活動，已經到了學期末，能夠活動的日子也沒幾天了。
正在社團活動室裡團團轉的早間看到表情僵硬的站在門口的小野時，先是一愣，繼而綻開了一個一如往常的迷蒙笑容。
「小野君……看，我剛買了天文望遠鏡。」帶著一點點驕傲，早間指著活動室中心放著的那個大傢伙。
「哈？」小野芋子莫名其妙的歪著腦袋瞪著他。
【喂喂，早間君，你不是根本對經營社團這種事情一點興趣都沒的嗎？之前明明懶散的支撐著這個要死不活的社團，懶得做任何改變的努力。難道那樣的一面都是為了配合孤僻的小野芋子偽裝的嗎？】
早間有些不好意思的抓著腦袋，咧開嘴笑了笑，「我想我們畢業之後，這麼破敗的社團交給水野君和日世裡君也不好……現在添置點器材，將來水野君和日世裡君招新的時候也方便。其它我也不知道該添什麼，你們自己看看，付錢的時候叫我就行了……」
【呃……這種慫貨才是我認識的那個早間啊。】小野微微放下心來。
「誒！早間社長！你要離開我們嗎？」日世裡一下激動起來，鼓鼓的腮幫因為緊張而漲紅了。
「笨蛋，我們三年級明年就畢業了啊！而且，下學期，我們就該退出社團專心學習了。」佐藤扯了扯日世裡的圓滾滾的臉，「到時候社團就要交托給你們了喔，雖然是這樣不器用的社團，不過大家在一起很開心吧，所以一定要撐下去哦！」
「社長，佐藤君，小野君，你們放心吧，我們一定會努力把天文社發揚光大的。」水野溫柔的笑著保證道。
「嘛……發揚光大什麼的……我倒是覺得無所謂……」小野與早間對視一眼，互相點了點頭，「就做個弱氣的草雞社團挺好的。」
「喂，有點出息好不好，你們兩個！」佐藤叉著腰給兩人分別來了一拳。「別在學妹們面前這麼丟臉啊！」
「誒……總覺得佐藤君比較像社長呢……」日世裡在一旁弱弱的說道。
「誒？」三人一同驚奇的望向胖胖的學妹。
「原來是這樣！」
「哈哈哈哈哈。」
似乎，有人一不小心真相了呢。
第71章 賣萌的憂鬱
章七十一
正聚在一起笑鬧著，佐藤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湊到小野耳邊輕聲說，「風見要我轉告你，社團活動結束後在圖書館背後等你。」
「哈？」小野難以置信的轉過臉。
「我什麼都不知道。」佐藤無奈的攤攤手，「我只是個轉話人。」
「哦……」小野低低答應了一聲，「好。」
佐藤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終於默默的忍下了自己的好奇心不再多問。
穿過小樹叢，沿著圖書館外牆繞過去。
「咳——吭——」小野重重的清了清嗓子。
坐在紫藤花架下的少女聽到動靜看過來，「誒？小野君來了啊~」
「嗯。」小野有些彆扭的轉開眼睛，望向已經掛起了一條條狹長青色豆莢的紫藤樹，「有……有什麼事情嗎？」
似乎是太過緊張，小野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磕絆和顫抖。
「那天小野君說，不想繼續躲起來逃避現實。所以我想，我也要重新和小野君在現實裡認識一次才行呢。」風見微微偏著腦袋，嬌俏可愛的笑著。
「笨……笨蛋啊……用……用的著再來這麼一次嗎？」小野不自在的縮了縮脖子，「我還以為你生氣了呢……」
「誒？沒有啊。」風見笑眯眯的，「小野君會再給我發短信，我也高興呢，原本我還以為Suu Marian再也不會理我了的。」
「沒有啦……」小野用力的抽了抽鼻子，「不過，當初我真是嚇一跳，寫那種萬人迷女主小說的Mary Susie居然是風見君……」
她倔強的仰著頭去捉紫藤樹的莢果，「總之，那時候……砸你的事情很對不起啦……」
「沒關係啦~」風見俏皮的吐著舌頭笑起來，「我也有錯嘛。」
沒錯，那位有著奇妙名字的神秘的手機郵件之友就是面前這位冠有「級花」之名的溫柔少女。
而她另外一個最不為人知的身份，則是，與小野君同在一間手機網站上寫網路小說的筆手「Mary Susie」。
兩個不為人知的小透明，因為筆名那驚人的CP程度而在網路上相見恨晚，勾搭成X。在網路上原本也是普通的現象。
雖然一個人寫的是稀爛的BL文，一個人寫的是瑪麗蘇BG文，但兩人郵件裡你來我往，互相吐槽倒也不亦樂乎。
如果不是那次意外在飯堂外撞到，不小心撿起風見手機的小野在對方收件箱中看到了自己發給「Mary Susie」的郵件，也許兩個人就會一直保持這樣的交流趨勢，慢慢的變成一對網路好「基友」。
「呐，小野君。」風見放下手中的熱可哥，「我一直有些不明白，那時候發現我就是Mary Susie時，小野君為什麼那麼生氣？真的那麼討厭我嗎？」
「啊……這個……」小野訕笑著，「只是因為我那時候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非常任性啦……」
她左顧右看的觀察了一遍飲品店裡的情況，壓低聲音。
「那個……其實我一直都在悄悄的觀察真田君，把他做為在現實中的取材物件。」
小野抱著高高的Puffy杯子，害羞般的將臉躲到後面，「可是風見君卻總是在最適宜觀察的食堂裡，坐到真田他們那一桌去，妨礙到我觀察真田君和男生交往談話。所以……所以我一直……都很……嫌棄風見君。」
她咬著嘴唇彆扭的頓了頓，又繼續道，「那時候發現Mary Susie就是風見君時，突然就種被欺騙背叛的感覺，一時失去理智……其實風見君喜歡真田沒有錯啦，都是我太任性……」.
「誒！」風見難以置信般瞪大了眼睛，「我喜歡真田？」
「不……不是嗎？」這回換成小野疑惑了。
「拜託……」風見少女精緻的五官因為苦惱而微微皺在一起，「因為在餐廳吃飯時坐同一張桌，我已經被很多人誤會過暗戀幸村君了，現在又被你說喜歡真田君，聽起來好像水性楊花的女人一樣。」
「可是你一直都出現在真田身邊嘛……」小野嘟囔著，突然想起了另一種可能性，不禁高高揚起了眉毛，「你不會……」
「嗯。」風見眯起眼睛點了點頭，「我也是在取材嘛∼」
「喂……要不要這麼巧啊，學校裡男生這麼多，偏偏你也盯著真田……」素未謀面的作者君，你這不是坑爹嗎？小野忍不住朝天翻起了白眼。
「不行嗎？」風見嬌俏的睜著無辜的大眼睛，可愛的嘟起了嘴。
【哇……賣萌聖光攻擊！HP告急！HP告急！】小野迅速把臉藏到掩體Puffy杯後面去，「可……可以。」
「倒是小野君為什麼盯著真田啊，說起BL文的話，比較流行的是幸村君那種類型的秀美少年吧。」手指微彎輕輕搭在下巴上，風見表情認真的仿佛在討論嚴肅文學話題。
「啊……因為方便啊，他就坐我斜前方。而且，我喜歡寫中年大叔嘛……」小野坦白道，「風見君呢？」
「我啊。」風見抿起嘴巴，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因為嚴肅冷面的男主很流行嘛∼」
「喔。」小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真田君還真是適用性廣泛呢。」
「那……」小野拖長了聲音，「你真的不是既喜歡幸村又喜歡真田？你的文裡面分明充滿了男性後宮……」
「啊，是啊。」風見毫不害羞的點點頭，「我的理想就是被各式各樣的美少年們包圍呐。可是，現實中根本不可能建立後宮嘛，而且，也不會所有美少年們都一心一意的傾慕我。所以……」她任性的嘟著嘴，「我對三次元的男孩子根本不感興趣。」
雙手撐在下巴上，風見眼睛微微望向斜上方，仿佛在想像著美妙的情景，「人家喜歡的是阿羊啦，一樹啦，琥太郎啦這樣只專注的看著我一個人的美少年們……」
雖然小野對什麼阿羊之類的實在沒概念，不過看到風見的表情，她也就理解了，對方大約是什麼女性向遊戲裡的人物吧……
【原本以為是令人嫉妒的完美少女，結果是個二次元死宅嗎？】
小野囧囧有神的別過臉去。原有的那麼一點嫉妒之心也隨著這一真相的揭露而飛去了爪哇之國。
【這種時候，還真是，「對不起我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來面對」呢……】
「不過，小野君不再寫文了真的很遺憾呢。」結完賬，兩人從飲品店走出來。
「啊，因為事情很多啊……要把耽誤的功課補上去要花很多時間的，我們都已經三年級了，成績太差會沒辦法直升高中部的。」小野搖晃著手中的書包。
「噢∼我還以為是因為和幸村君交往，所以不再喜歡BL了呢。」
「噗——」風見突然的驚人發言，嚇得小野差點摔了個跟頭。
「你……你說什麼啊……誰和他交往了，不要毀人清譽啊！」小野齜牙裂嘴的抗議道。
「啊，沒有嗎？」風見無辜的眨巴著眼睛，「你們關係那麼好的。」
「切……這都是誤會啦，誤會啦，就跟你被誤會喜歡幸村喜歡真田一樣！」小野用事實舉例說服少女。
「喔……」風見將信將疑的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不過……說起來，又是好幾天沒和幸村君聯繫了呢。
【雖然之前也有過幸村病倒一個多月，自己沒去看他的經歷，不過那畢竟是因為心存愧疚。而這次的狀況，應該叫做冷戰吧？
結果，幸村那邊也沒有主動來聯絡過，真是薄情寡義的傢伙！】
想到這裡，小野不禁再次憤憤然起來，裝模作樣的擅自腦內她小野芋子多麼狼心狗肺的欺淩無辜的少女風見七帆，把別人都想的那麼壞的傢伙，居然還曾經義正詞嚴的教育她要「相信他人」。
【真是自己一身毛，還說別人是妖怪的不講理混蛋！
自負到無藥可救的大笨蛋！】
「我才不要主動去理他呢，這一次絕對不能對那種傢伙讓步！」回家的路上，小野翹著嘴巴自言自語，「不過，我好像也沒對他讓過步呢……」
在這樣無聲無息的冷戰間，關東大賽總決賽的日子很快來臨了。
那天，小野如約跟隨著網球部到達了決賽會場。
對手席上的隊伍穿著藍白相間的運動服，還有幾個穿著綠色水手服的女孩子在為他們鼓勁加油。
「真醜。」小野皺了皺眉，下意識的正了正自己身上的玄青色的校服，再看看另一邊立海大整體劃一的舉著應援花球的女生啦啦隊，和綁著頭帶做著統一動作的男生啦啦隊。一種立海大自豪感油然而生。
她抬頭望瞭望場邊的記分欄，「立海對……青學？咦？」
「真田，那就是青學？」她好奇的指著對面藍白隊服的網球手們。
「嗯。」真田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我們這場比賽的對手。」
「喔……」
【手塚君說過的吧，他是青學網球部的。
那就是手塚君的隊伍啊……
可惜手塚君還在德國治療手臂，不然，可以看他上場了呢。】
沒由來的，小野的心中，對於對面的這支對手隊伍平添了幾分好感。
第72章 牛奶的憂鬱
章七十二
第一場是立海的那個紅頭髮丸井和巴西來的桑原，對青學的一對性格活潑的組合。
雖然是信誓旦旦的說要來見識下王者立海的「王霸之氣」，不過，作為一個真•網球盲，小野芋子完全不明白他們那些一邊大吼著一邊打出來的技能都是些什麼，反正就是黃色的小球一陣風一樣的飛到對面的場地又飛回來，誰沒接到誰就失分唄……
除了「啊，得分了」，她其實看不出什麼多餘的東西來。
更無趣的是這一邊倒的分數，青學的那一對組合被立海完全的壓制住，分數一路順利的攀升著。
「這差距也太大了吧……」
雖然有點不爽，不過，這樣的立海打網球部確實很強。即使最後，陷入絕境的青學的兩人爆發了一次，仍然無濟於事，還是以1：6的成績毫無懸念的輸掉了比賽。
作為立海大的學生，她內心深處毫無疑問的向著自家的網球隊，而且，真田還信誓旦旦的說要帶著獎盃去見幸村。
可是……這種顯而易見的強調實力差距的大比分勝利，實在是令人感到由衷的不爽。
就仿佛在向身為「弱者」群體忠實一員的小野芋子嘲笑般的強調著「你看，這就是弱者。」
第二雙打登場之後，延續了第一場的一邊倒趨勢，雖然對方那個蹦蹦跳跳的紅發小子和那位可靠的雞蛋頭部長默契十足，但柳生和仁王這一對搭檔技術上似乎更勝一籌。
小野抓了抓頭，就有些意興闌珊。
「我去買水，你們要帶些什麼嗎？」
真田掃視了一圈部員們的反應，「呃，不用。」
「前輩，我要一罐牛奶∼」一頭軟軟卷髮的少年笑嘻嘻的舉手。
【這傢伙，是叫切原的吧。】想起那天真田提到的事情，小野不禁對他多打量了兩眼，【不是個挺可愛的學弟嗎？】
「好的。」小野沖小卷毛學弟揮了揮手，雙手插在兜裡，晃晃悠悠的走開了。
「牛奶……啊，在這裡。」在自動售貨機前買下了自己要的可樂後，小野按下牛奶的按鈕給那位元切原學弟帶了罐牛奶。
正蹲下去取出口滾落的飲料瓶時，身旁有人往投幣口裡投了幾枚硬幣。
她用餘光瞟了瞟，藍白相間的運動服，青學的。
站起身來，她正要離開，瞥見那個戴著帽子的小個子男生正伸手去按橙味芬達的按鈕。
「喂，運動員的話，喝碳酸類飲料不好吧。」
小個子男生從帽檐下方斜起眼睛掃了她一眼，一言不發的按下按鈕，取走了自己的芬達。
「眼神真可惡……喝那種東西，所以他才長不高吧……」自討沒趣的小野撇了撇嘴走開了，「啊，我為什麼要去管他啊，手塚君的學弟跟我有什麼關係……」
晃晃悠悠的回到賽場，她下意識的走到靠近場上自家隊員左邊的休息區，卻突然發現聚集在這裡的是穿藍白運動服的青學。
「誒？」她不明所以的同一干他校隊員大眼瞪小眼的互望著。
「誒……」她聽到旁邊穿難看的綠色水手服的女孩子小聲嘀咕著，「這不是立海的校服嗎？」
一種「校服美貌度」自豪感油然而生，她不禁挺直了身板。
「真田身邊的那個女生……」
醫院裡的那個橘色頭髮的傲嬌小女生竟然也和一群男生一起坐在青學的休息區這邊。
【這就是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嗎？】小野聳聳肩，不去關注周圍人隨著那句話而投射過來的奇怪目光。
【似乎光是立海大的校服就在這裡很不受歡迎呢。】
「呵呵，立海大的休息區在對面。」棕色頭髮的青學少年走過來，沖她眯起眼睛微笑著。
「誒？啊……換場了！」小野恍然大悟，網球比賽似乎是打半場就要互換場地的。她正要向對方道謝，卻驀地覺得這個同她說話的清秀少年頗有幾分眼熟。
「你……你是手塚君的朋友吧!」記得前陣子催眠治療結束和手塚一起去排練時，曾經在青學門口見過此人幾次。
「呵呵，是小野小姐吧，我叫不二。」
小野並未對不二知道自己的名字而奇怪，這個年紀的男生看到自己的朋友和外校女孩子走在一起，總會多問兩句。
「手塚君他傷勢怎麼樣了？缺席這種比賽很遺憾啊，手塚君那麼喜歡網球的……」
「治療很順利，我們打算過幾天去德國看望他呐。」不二笑著說，「雖然遺憾，不過會有機會再度交手的。」
「代我向手塚君問好。」小野點點頭，往場上看去，「咦，他們追上來了？」
原本被柳生仁王組合牢牢壓制的青學二人組不知何時已經從單方面被壓制的狀況裡掙脫出來，開始了反擊。
「呵呵，小野君好像很高興？」棕發的少年仍是笑眯眯的，「可是小野君不是立海大的學生嗎？」
【好可怕的人！】被人一下看穿內心微妙的心情，小野渾身一陣惡寒，頭頂的危險雷達一下豎起來。
「啊，這個，比賽嘛，就是要勢均力敵才好看……」小野言不由衷的應付著，「呵呵，這位不二同學你也要上場嗎？」
「嗯。」棕發少年笑著點點頭，「我是單打二。」
「單打二……」小野輕輕的念叨著，眼神忍不住向對面那個小卷髮的學弟望去，「那對手不是……」
「嗯，立海大的切原君。」棕發的少年微微頷首。不知是不是錯覺，雖然這位不二少年仍是眯起眼睛笑意盎然的模樣，眼神中卻仿佛突然射出一種懾人的光芒。
那一瞬間，小野突然有種在看著幸村的錯覺。
她慌忙揉了揉眼睛。因為都是五官秀麗型的少年，所以看走眼了嗎？雖然確實臉型什麼的有點相似，不過，幸村的感覺會更淩厲一點呢。
「你……球技厲害嗎？」看著場上最終以4：6，立海大勝結束的雙打二比賽，小野突然那沒頭沒腦的問道。
【希望這位不二同學不要太能打才好。不然那個切原受到刺激變成紅眼狀態的話，這麼清秀溫柔的同學被打傷了可就麻煩了！】
「呵呵，真是唐突的問題呐。」不二笑起來，稍作停頓，滿意的看到小野露出慚愧的表情，他微微斂起笑容補充道，「厲害不厲害我不知道，但是這場比賽我不打算輸呐。」
在接連兩場雙打都被壓制的情況下，還能自信的說自己不會輸給立海大，這得需要對自己的球技何等自信。
小野正要再說些什麼。卻看到場對面柳蓮二從座位上站起來，向場內走開。
「啊，單打三比賽要開始了啊！」小野匆忙和不二告別，向立海的休息區跑去。
「前輩——你在幹什麼啊，居然不為立海加油，跑去跟對手隊員聊天！」卷髮的切原學弟不滿的抱怨著。
「拿好你的牛奶。」小野將一罐牛奶塞進他的懷裡，原本想借機叮囑幾句不要再用球傷人了之類的話，但眼光瞟到一臉嚴肅的看著場上的真田，又默默的止了念頭。
【說了也不會有用吧……】
「小野君認識青學的不二君？」正在場邊收拾網球拍的柳生問道。
「啊，也不是，只是走錯場地了。正巧我有個朋友也是青學網球隊的，前陣子受了傷，順便向他朋友不二君問了下狀況。」
真田突然轉向這邊，「手塚？」
「誒……」小野奇怪的望著一臉嚴肅的真田，「啊，是啊，是叫手塚。」
「他怎麼樣了？」
意外于真田居然這麼關心手塚的情況，小野把不二的話向他轉述了一遍。
真田聽完，只是一言不發的將注意力轉回賽場。
「小野君認識青學網球部的部長啊。」
仁王饒有興趣的問道。
「手塚君嗎？是小學同學。原來他是部長？」想起那個總是不聲不響的俊秀眼鏡少年，小野有些意外，「那他不是應該打球很厲害！真看不出來啊……明明是那麼好欺負的人……」
喂，喂，判斷強弱的標準是不是錯了？
「誒？誒！」小野突然指著場上驚詫的叫起來，「柳君居然落後了！」
她難以置信看著場上的分數，「2-0」,「喂，喂，不是吧！我明明聽說柳君很厲害的嘛！」
「嘛……安靜的看著吧。」仁王安慰性的拍了拍小野的肩膀，「我們的參謀可不是這麼簡單的人。」
「真的嗎……」
「啊！終於趕上了！」熟悉的奇怪發音突然響起。
「相葉君？」小野意外的看向那位突然出現在身後的柳君的青梅竹馬。
「對不起，我來晚了。」相葉笑著拱手，「不過還好不算太遲。」
她站在小野身邊專注的看著場上的比賽。
接下來，柳君似乎和青學的那位選手在場上奇妙的述起了舊情。
然後一扭之前頹勢，一局一局追下了比分。
柳生下意識的看了看表。
「幸村君的手術時間……」小野猶疑著開口。
「嗯，還來得及。拿下這場比賽就可以了。」
【青學啊……對於手塚君稍微有點遺憾呢。
不過，取勝的畢竟只可能有一方。
能夠拿著冠軍獎盃去告慰不能在場的部長的，是立海大呢。】
小野稍微放下心來。
悠于 2016-3-7 20:47
第73章 搭檔的憂鬱
章七十三
然而，比賽的走勢卻在此時起了變化。
似是舊相識的兩方竟陷入了膠著的狀態。
一直進入了最後的搶七局，兩人的分數仍你追我趕緊咬不放。
相葉少女的表情似乎有些糾結，一副不知道該為誰加油的模樣。
「蓮二對貞治……明明是那麼好的朋友，終究要有面對面一決勝負的那一天呐。」
「誒？」小野疑惑道，「他們是好朋友？」
「嗯，是一起長大的雙打搭檔呢，貞治整天一口一個『data』，就是跟蓮二學來的。」相葉聳了聳肩，「不過我始終覺得蓮二比較強一些。」
漸漸的，真田的表情變的意外的嚴肅起來，遲遲無法決出勝負帶來的危險信號使得立海網球部的其他人也緊張起來。
【這種時候，真的就只是看運氣了吧……】小野無奈的想著。
終於塵埃落定的那一刻，當黃色的小球在蓮二的半場落地時，對面青學的看臺頓時沸騰起來。
看起來，確定勝負的時刻又要推遲了呐。
小野只覺得柳君輸的有點可惜，但真田像是非常生氣的模樣，當柳從場上走下來時，真田毫不留情的迎上去高高的揚起了手。
【傳……傳說中的鐵拳制裁嗎！】
雖然以前就對鐵面的真田暴力的制裁方式有所耳聞，但她一直以為大概只有像切原這樣不聽話的學弟才會是挨揍的對象。
【居然要打那麼溫柔的柳君，喂，喂，不要搞錯了啊，那麼結實的大手，打上去絕對會半邊臉都腫起來的啊！快放開白皙的美少年！】
原本呆在小野身旁的相葉美智子突然沖了過去。
【咦，飛身救夫麼？】
「蓮二，整場比賽你在掛念些什麼多餘的東西？你的實力明明不止於此！」出乎意料的是，相葉少女沖上去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發難。「這樣的你還是那個精准的柳蓮二嗎？」
【喂，喂，你看不到真田那巴掌就要扇下去了嗎？別在這種時候火上澆油啊！】
「太鬆懈了！」真田厲聲道。
低聲說了聲「對不起」，柳蓮二低著頭別開臉，沉默的準備迎接真田暴風般的鐵拳制裁。
一隻胳膊突然從斜刺裡抗上來，架住了真田揮下的手臂。
「不過是輸了一場，真田副部長，下一場贏回來不就好了。」那個天然卷髮的切原學弟輕鬆的笑著。
「切原……」柳蓮二驚訝的看向他，切原毫不在意的揉了揉鼻子，壞壞一笑。
真田自鼻底重重哼了一聲，沉默著回到了場邊。場邊的相葉美智子楞了楞，轉身回到了小野身邊，似乎還是生氣的模樣。
「喂……」青學那個戴帽子的小個子選手不知何時出現在立海大休息區，「你不是說這場比賽在單打三就會結束嗎？」
他不動聲色的挑釁著真田，眼神一如小野初見時那般可惡。
真田斜眼瞥去，「你就是特意來說這句話的嗎？」
不等真田反擊，切原便表情不屑的湊了上來，「不用擔心，真田副部長，反正下一場我會在十五分鐘內解決比賽的，手術一定趕的上的。」
【這種時候竟然覺得他有點可愛了呐。】
小野撓撓頭，剛剛切原那替柳蓮二扛下鐵拳的仗義行為，無疑令他那原本糟糕的印象分增添了不少。
或許是擔心自家那個三白眼學弟獨自深入敵人腹地會討不到便宜，不二也跟了過來，對於切原的狂妄之言，微笑著在後面跟了一句，「那可不一定。」
「你很不滿嗎？那麼十分鐘也可以。」
「是嗎？不過很遺憾，我沒有輸的打算呐。你們部長的事情，我從橘那裡聽說了，手術是今天吧。」
「切，那個多嘴的傢伙。」切原恨恨的呸了一聲。
「呵呵，早點結束比賽嗎？你們的部長還在等著你們吧，我也正有此意呐。」不二雲淡風輕的微笑著，「那麼就讓我打敗你早點結束比賽吧。」
單打二比賽開始後，兩人在網前交談了幾句，性格急躁的切原幾句話便被微笑的不二激的暴躁起來，不知天高地厚的宣告了十三分鐘結束比賽的宣言。
場外的小野望著卷髮的學弟倡狂的笑容，輕輕的搖了搖頭。
【切原君，那種得意忘形的發出賽前預告，可是標準的反派行徑啊！而按照自然規律，反角可是種炮灰可能性極大的生物！
太嫩了，真是太嫩了！】
劍拔弩張的單打二比賽正式開始了。
敢於宣告「不會輸」的不二果然不是簡單人物，一開場，就將那位切原學弟牢牢的壓制住了。
「糟糕呢……」小野皺起了眉頭。
「需要擔心的是不二吧，把切原逼急了的話……」桑原出聲道。
「誒……又要像上次不動峰那樣嗎？」丸井嘟囔著，「切原這傢伙。」
想起上次在醫院看到的場景，小野敏感的皺起了眉。
她無法認同的別過臉去，不再去看場上的比賽。
目光所及之處，卻恰好看見相葉美智子正一臉彆扭的走向柳蓮二。
「給。」相葉將手中的紅色鐵罐朝柳蓮二一扔，便轉身看著場上。柳蓮二接住易開罐，打開來，默默的喝著，一言不發。
「啊，沒有在你失落的時候說些溫柔的話，真是不好意思。」相葉微微仰著下巴，臉上絲毫沒有「歉疚」這種情緒。
「不過我真的很生氣。」她頓了頓，瞥了眼身旁的柳蓮二。少年無聲的別開眯起的眼睛，不去看她。
【喂！相葉君！別太殘忍啊！】小野委實同情起柳蓮二同學來，【誰會想在失敗之後被喜歡的女孩子這麼說啊！】
「我沒有要苛責你的意思，不過，蓮二你自己心裡也清楚吧，這場比賽，真的盡全力了嗎？」相葉輕輕歎息了一聲，嚴厲的語氣和緩下來，「蓮二總是這個樣子，平時仿佛冷靜自製，一心只求勝利，卻總會在關鍵時刻躊躇起來，蓮二實在是太過溫柔了……」
轉回眼睛深深的注視著像小母雞一樣驕傲的仰著腦袋的相葉，柳蓮二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
「說真的，我生氣的不是你輸，而是你輸給貞治。」相葉認真的組織著自己的語言，「不對，更具體來說，是以那樣沒有盡力的方式輸給貞治。
「我還以為你會高興呢。」柳蓮二突然淡淡的開口，「原來你覺得我這樣輸掉是不尊重他。」
【喂！別在這種時候吃醋啊少年，少女她分明是在偏心你好嗎？！】身為純看客的小野幾乎看不下去了，【輸了球心情不好也不好隨便誤會少女的真心啊！】
相葉美智子大為意外的望向柳蓮二，眼睛瞪的大大的，像是極為吃驚的樣子。
【柳蓮二你完蛋了！接下來就是被誤會的少女憤然跑開的場景了吧！】
相葉突然伸手在柳蓮二肩上輕輕捶了一把，「你的腦袋是被雅樂熏壞了嗎？」
柳蓮二捂著自己被打到的肩膀，一時有些茫然。
「笨蛋，你以為我為什麼是站在here，here！」大約是太過震驚，相葉再度開始日英參雜起來。
「不是『here』，是『這裡』。」「補習教師」柳蓮二下意識的糾正道。
「誒？！」兩人均是一愣，一齊不好意思的笑起來。
「真是的……」
「戀愛」劇情的進展完全在小野的意料之外，這會，反倒換成有「偷窺」嫌棄的她不好意思起來。
「啊，切原摔倒了！」觀眾席上的一聲驚叫將幾人的注意力都拉回了比賽場上。
救球不及的切原面朝下的整個摔在地上。
「你沒事吧，切原選手。」裁判慌忙過去查看情況。
「糟糕了……切原他……」立海休息區這邊騷動起來，看起來，大家都開始擔心切原那傢伙會重蹈覆轍。
「啊！真的變紅了！」待到切原從地上爬起來時，小野低低的驚叫了一聲，「這得血壓升高到什麼程度，眼睛才會充血成這樣子啊！」
然而不等小野好奇完切原眼睛變紅的原理，接下來，對方的舉動就令她完全沒有了這種閒情逸致。
眼睛充血的少年在幾次回擊後，趁對方上網時，高高的挑起猛的一個大力叩擊。
「糟糕！」桑原驚呼起來。
黃色的小球狠狠的擊中了淬不及防的不二的膝蓋，正跳起來接球的不二重重的跌落在草坪的球場上。
「這混蛋！」第一次真正見識到切原的傷人行徑，小野緊皺雙眉低聲罵道，居然對那樣溫柔的少年下手，放任這種缺德的行為只會影響到立海大的聲譽吧！
她朝著坐鎮場邊的真田看去，帽子下真田的表情晦暗不明，一雙堅毅的唇緊繃著，似乎也在忍耐著情緒。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只重結果的霸者思維，對正選的不適當苗頭採取放任的態度，這就是惡果。
強者至上的原則，這就是漏洞吧。】
第74章 外套的憂鬱（已大修）
章七十四
對面青學那一邊的看臺上頓時喧囂沸騰起來，憤恨斥責的怒吼聲不絕於耳。
切原愛以球傷人的名聲大約早已由那位不動峰的少女迅速的廣而告之了，如今這傳說中的一幕當眾現實重演，在場沒有人會去相信切原口吐的那句毫無愧疚之意的，「真是抱歉了。」
在一片對立海大的質疑之聲中，小野緊張的盯著倒在地上的不二，看著那張與幸村有幾分相似的臉痛苦的模樣，她緊緊的皺起眉，用力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被擊倒的不二很快便撐著地，頑強的再度站起來，然而切原隨後故技重施，再度使用了誘騙對方上網繼而趁其不備瞄準對方膝蓋扣擊的方式。
這一次，場邊的小野簡直不忍卒看。
不二忍耐著痛苦，聲音顫抖的擠出一個勉強笑容，「沒關係，還可以繼續比賽。」的模樣，深深的刻印在她的腦海裡。
這樣真的好嗎？
小野深深的注視著，抱臂坐鎮場邊的堅毅男人那緊繃的側臉，眼神中有茫然與不解。
【這就是你要讓我看到的「王者之姿」嗎？
真田弦一郎。】
她在心中用力的質疑著。
此後的切原一直利用底線策略令膝蓋紅腫的不二不停的奔跑，加重對方受傷膝蓋的負擔，終於靠這樣的策略扭回頹勢，贏下了比賽以來的首局。
然而面對這樣的有利狀況，他卻沒有滿足。
或許是對手堅持不認輸的頑強，使得他目擊對手徹底崩潰的愛好沒能實現，切原臉上的表情表現的很是不滿意。
當那個恰逢發球局的卷髮少年幾乎無法控制住表情的獰笑著，高高的揚起一隻手，五指用力的狠狠抓緊那黃色的小球時，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仁王。
「是外旋發球！」
「住手！那種發球太危險了。」聽到這句話，原本冷靜旁觀的柳蓮二瞬間變了臉色。
老好人桑原雙眼圓睜的驚呼著，「你是真的想擊潰不二嗎！」
如果說此時的小野還不明白，他們所談及的究竟是什麼，那麼僅僅一秒之後，雙眼通紅的卷髮少年拋球擊發就為此做好了完全的注解。
被加上旋轉的黃色小球以極快的速度向對面飛去，落地彈起後以一個奇怪的弧度迴旋著急速彈射起來，還未待眾人看清球路，黃色的小球已正正的擊中了不二的面部。
還來不及驚詫的少年粹不及防之下整個人向後飛跌出去，棕色的髮絲無力的在空中飄蕩。
一時間全場靜寂。
只聽到少年的身體撞到草坪上，發出一聲重重的響聲後靜靜的躺在場上無法動彈。
緊接著全場一片譁然。
「切原那傢伙腦袋真是不清楚了！」
「再將對手弄進醫院的話，弦一郎會有所行動的！」
小野聽到自己耳邊，柳蓮二和桑原像是自我安慰般急促的發表著這樣的意見。
【這些傢伙……根本就沒有替切原的對手考慮吧。
早在他露出這種趨勢的苗頭時就及時的糾正過來才是負責任的做法吧，一再出事了之後才記得亡羊補牢，這樣做根本考慮的就只有自己！】
她默不作聲的注意著場上，被那種速度的硬球直擊頭部，恐怕要中斷比賽了吧。
然而，一度昏倒在地無法起身的不二終於還是努力的站起身，在場邊教練與隊友們擔憂的目光中，他固執的示意裁判繼續比賽。
此時此刻，就算是作為對手的立海大這方，看向他的目光也多了一絲敬意。
然而，切原卻沒有因對手的忍讓而放過他，仍然一再挑釁，最後竟故意發球失誤去恐嚇場外的不動峰部長橘桔平。
「切原，我以為最後你總會收手的。認為你自己會注意到，總覺得你差不多該停手了吧。」那個總是溫柔的不二回望了一眼場外跌倒的橘，面容冷徹的走到網前。「但是，我好像錯了呢。」
【正是因為沒有人去阻止過，那孩子才會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吧！】
小野悶悶的抱住了雙臂，不再對坐在指導席上的真田抱有希望。
此時，場上的氣氛卻發生了變化。
那之後的不二仿佛換了個人一般，一反常態的淩厲起來。每一次回擊每一球都毫不留情。
反倒是張狂的切原被牢牢的壓制，甚至因為恐懼而被球誤傷。
儘管是立海大的學生，但此時的小野竟不由得覺得對手勝利反而更好。只有這樣，那個孩子才會有所收斂吧，認定靠這種方法可以輕鬆獲勝的話，只會不停的一錯再錯。
場上的情勢已經顯而易見的轉向了青學一方，當柳蓮二與桑原等人擔憂的提醒真田必須作出些行動的時候，作為指導者的真田卻只是從容的抱臂坐在場邊，低吼著讓焦躁不安的隊員們閉嘴。
「現在正是決定他成長的關鍵。」
小野聽到真田低低的聲音傳來。
她有些意外的望向那個將帽子壓的很低的少年。
難道……他也與自己抱有同樣的想法？
但那張一成不變的鐵面掩蓋了所有的情緒與想法。
仿佛隔著重重鐵幕，小野看不到真相。
【或許，自己漏看了很重要的東西，關於——「王者之姿」這件事情……】原本被氣憤牢牢充滿的小野開始變的不確定起來。
最終，幾乎是毫無懸念的，青學的不二周助以6：4的成績拿下了這一場單打二比賽。
立海大原打算速戰速決的總決賽終於還是被拖到了單打一的決戰。
從激動的情緒中平靜下來的小野，突然重新意識到「時間緊迫」這件事情。
【啊，啊！自己剛剛對敵人的同情心到底有多蠢。
幸村君還在醫院裡等著啊！這樣下去，就來不及在手術前帶著獎盃去看他了！可惡！】
後悔的滿口大牙都倒掉了，小野忍不住怨念的瞪向那個筋疲力盡的倒在不二懷中的學弟。
【都怪他，賽前明明吹的那麼厲害。
如果……如果能……再多……用盡一切辦法贏下來的話……
糟糕！自己好像剛剛也想了不好的事情……】
及時醒轉過來的小野頗有些後怕的按著胸口。
【果然在關鍵性的輸贏面前，很難保持平常心呐。
啊，啊，連自詡絕不會像所謂強者那樣無視他人的自己都忍不住冒出了這樣「勝利至上」的想法……】
在滿場青學的支持者們喧囂的慶賀聲中，指導席上的真田緩緩站起身來。
意外的是，一臉冰冷的真田卻沒有對切原揚起對於失敗者慣常的制裁之掌，只是平靜的將手放到了雙腿仍有些打顫的學弟肩膀上。
「切原，已經看清楚自己的極限了嗎，但是極限就是為了被超越而存在的，接下來，就看你自己了。」
他的聲音低沉卻堅毅。
場邊原本滿心怨念與憤懣的小野少女，在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睜大了眼睛。
就在此時，她恍然發覺，能夠至始至終堅持貫徹「一切只為勝利」這一鐵則的立海大，其實並沒有她原本想像中那麼的簡單與從容。
要貫徹自身信念委實是件非常艱難與了不起的存在。
這其間，不但要與痛苦的失利艱難作戰，更要同被極限阻擋而無法前進的自己搏鬥。
【所以……王者的意義其實是這樣嗎？
強者為尊的立海大，只接受能夠戰勝自己而攀爬到更高之處的人。
因為自己的極限，自己的錯誤，終究只能由自己來衝破。
每個人都必須也只能對自己的一切負責任。
雖然與互相攙扶著前進，不讓一個人掉隊的那種充滿溫情學校不同，但這樣冷酷的訓條之下又暗藏著怎樣一種溫柔的希翼呢？】
她忍不住望向那個背影寬闊的少年微微笑起來。
【強者的含義，並不是輸不起，而是，永遠不去想失敗這件事情吧。眼中，只要盯著勝利便夠了，這樣不斷的突破自己不斷的攀爬上更高之處。】
不過現在，比起溫情時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真田……」柳生看著懷錶遲疑著開口，「部長的手術時間就快來不及了……」
真田看了看時間，向正焦灼不安的正選隊員們點點頭示意大家保持淡定。
趁和青學副部長大石一起去舉辦方處確認成績時，他向對方解釋了一下當前的特殊情況並得到了正選隊員先行離開的准許。
「那……我們先去看望部長了，真田副部長。」走開兩步，桑原停下腳步同被一個人留下繼續比賽的副部長告別。
「嗯。」真田的仍是那副不變的嚴肅表情，他微微頷首，隨即脫下自己的外套向桑原扔了過去，「把這個帶給幸村。」
老實的巴西人桑原一愣之後，捧著外套充滿信心的笑著，「真田一定會贏的。我們會代你轉達給幸村的。」
「當然。」真田沉聲道。
待到真田一個人走回空蕩蕩的立海正選休息區時，卻意外的看到了一個此時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身影。
「你怎麼還在？」
他大為驚異的瞪起眼睛。
「幸村就要手術了！」似乎對於小野仍在這裡徘徊的行為極為不滿，真田有些嚴厲的斥責，「現在不是鬧情緒的時候！」
被罵之後很容易生氣翻臉的自尊心超強星人小野芋子這一次卻表現的異常淡定，她朝著真田豎起大拇指，「幸村君一定很想親眼看到真田君的這場比賽吧……」
不明白她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真田皺眉盯著眼前似乎毫無退讓打算的少女。
「呐，我會把真田君的表現用這雙眼睛好好的記下來，全部講給他聽。就像他也在這場邊一樣。」
小野用力的睜大眼睛，眼神灼灼的望著真田，仿佛在誇耀自己這雙有神小眼睛不容置疑的燒錄功能。
真田嚴肅的臉上似乎浮現了一絲恍若笑意的情緒，但迅速又消失不見。
「幸村或許沒有對你說過，他這次的手術據說成功率極低。」真田頓了頓，注視著瞬間變的驚恐的小野，咧開嘴似乎是想安慰的笑一笑，卻僅僅能夠僵硬地抽動了一下嘴角。
「快去吧。我是不會輸的。」他剛硬的揮了揮手。
突然聽到這樣殘酷的真相，小野臉上的肌肉似乎有些顫抖，努力的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她毫不遲疑的轉身走開。
真田彎下腰從網球袋裡掏出常用的球拍，在手裡掂了掂，緊緊握住。
轉回身卻見到原本應該走開了的小野正好整以暇的坐在立海大休息區，身上披著一件不知從哪裡摸來的土黃色立海網球部外套。
大大的外套罩在她瘦小的身體上，透出一種詭異的不和諧感，頗有些偷穿大人衣服般的可笑。
「今天早上，我去幸村君家裡把他的外套拿來了喔。」她咧開嘴，做了個「拜謝」的手勢，「對不起呐，雖然被我這種弱貨冒充實在很不像樣，不過這種時候就別要求那麼多啦，在你期待的那個人回來之前，就暫且讓我假充一下吧！」
小野揚起臉，沖面色詭異的真田呲起牙努力的笑著，「呐，幸村君不對我說明，是因為他一定會贏的對不對。因為他是幸村君啊，所以不管手術也好，網球也好，一定會統統沒有問題的，對不對。所以，賽後一起帶著優勝的獎盃去醫院見幸村君吧。」
掃了眼少女控制不住微微抽搐的嘴角，真田不置可否。
他轉過身不再去看小野一眼，抓著網球拍，邁著穩健的步伐走上了球場。
「關東大賽總決賽，單打一，立海 真田弦一郎對青學越前龍馬現在開始。」
第75章 天然的憂鬱
章七十五
血色殘陽中，高大和矮小的土黃色身影一前一後在寬闊的道路上飛奔著。
真田最終輸掉了決賽，對手是那個在自動售貨機前面遇到的小個子青學球員，越前。
當那顆小球最後一次墜落到真田的半場時，當全場轟然響起「青學贏了」的口哨聲與呐喊聲時，當那些穿著各式各樣不認識校服的人用慶倖或者幸災樂禍的目光望著比賽結果時，小野用力的抓緊了肩上的外套，五指骨節分明，幾乎要突破薄薄的皮膚。
那個走向場邊的土黃色高大身影，隔著厚厚的水幕望去，模糊朦朧，分辨不清晰。
耳邊是拉鍊打開的聲音，然後是球拍的碰撞聲，拉鍊再度合上的聲音。
朦朧的身影交錯間，什麼東西被扔到頭上。
扯下頭上的東西，手裡的觸感軟軟的，是毛巾。
「我……我沒有傷心……」少女的聲音哽咽著，「只是……眼裡有液體止不住……」
「我知道。」
「……一直在淌下來……對不起……我止不住……」少女幾乎是泣不成聲了，滿心交雜的感情，不是傷心，不是失落，不是懊悔，而像是一種無可挽回的喪失感。
但心裡空缺了的究竟是什麼，頭腦裡紛亂一片的她什麼都說不出來。
高大的身影似乎在她面前稍帶遲疑的頓了頓。
少女模糊的視線突然一黑，緊接著一隻大而有力的手重重的按在了她的頭頂上，「頒獎開始了。」
當那漫長的仿佛永遠都不會完結的可笑頒獎儀式結束時，坐在休息區的小野終於勉強擦乾了臉上的淚水。
她終於能夠看清楚，那個孤獨的站在亞軍席上的高大少年。
雙眼放出堅毅的目光，面色一如既往的鎮靜，在四周或好奇或惡意的窺探目光中，他傲然挺立著，絲毫沒有傷感氣餒之意。
【我小野芋子也不能輸給他！】
小野拾起毛巾狠狠的在臉上劃拉了一把，用力抿緊了倔強的雙唇。
【給你們看看，真正的王者，不是一兩次僥倖勝利的比賽就可以取代的。
真正不滅的，是王者朝向勝利的精神。】
雖然這精神似乎和少女委實沒有半點關係，不過肩上披著的，是屬於站在頂點的王者的外套，她不知為何產生了一種狐假虎威的霸氣錯覺。
不過，假貨終究是假貨。
「真……真田……君……」矮小的土黃色身影上氣不接下氣的喚著，「等……等……等……我……」
前方的高大身影緩緩放慢腳步，停下來，無聲的回望著遠處雙手支撐著膝蓋歇息的少女。
稍作停頓，少女飛身趕上來，大口喘著粗氣，「走……吧，我還行……」
再度飛奔起來時，小野注意到真田的脖子上沒有掛著那枚銀色的亞軍獎章。
是收起來了吧。
果然並不想帶著那個去見他呢。
【可惡。】
那個囂張小子無比欠揍的臉浮現在腦海中的一瞬間，小野芋子的心中只有罵人的衝動。
【可是。
如果說上天對立海大的眷顧只有這麼一丁點的話。
那麼，幸村君，請一定要加油！
這次的戰場，一定會勝利的。】
她無聲的攥緊了身上披著的土黃色外套。
儘管散發著淡淡的洗衣粉清香，但畢竟是同那個人一同在場上戰鬥過的外套呢。這衷心祈求與祝福的意志通過它，一定可以傳遞到那個正在同病魔戰鬥的他的心裡。
到達醫院的時候，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小野已經是一副被殘酷摧殘過的破敗模樣了。尚且遊刃有餘的真田皺了皺眉，拉扯著她的胳膊，將半死不活的少女拖進了電梯。
看到兩人出現的時候，焦慮的等候在手術室外的正選們並沒有要問比賽成績的意思，大約已經通過別的方式知道了賽果。
立海輸了。
突然面對上隊友們的目光，真田停下匆忙的腳步，僵硬的站著，似乎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每個人輪流走過來，無聲的拍了拍真田的肩膀，最後一個走來的柳蓮二將手搭在真田的肩上，阻住了他欲說出口的話，「弦一郎，幸村還在裡面戰鬥呢。」
是啊，幸村還在自己的戰場上奮戰著，現在還不是說對不起說抱歉的時候。
小野最後望了一眼那緊閉的手術室大門，走到等候室的長椅前，將肩上的外套脫下，交到雙手緊緊交疊的幸村夫人面前。
「阿姨。」
幸村夫人揚起那雙和幸村君十分相似的美麗紫色眼睛，扯起嘴角微微笑了笑，那熟悉的笑容竟會使人瞬間失神。
「芋子來了。坐吧。」
「嗯。」小野無聲的在她身旁輕輕坐下。
「叔叔沒有來？」
「他出差去了。」幸村夫人口氣淡淡的。
「誒，妹妹一個人在家？」
「暫時送去外婆家了。」
即使看出了幸村夫人鎮定表現之下的緊張情緒，小野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位作為母親身份存在的成年人。
總覺得，這種時候，什麼「一定會沒事的」「請放寬心」之類的說法，對於病人的家屬來說，都太過輕飄飄了。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覆上了那雙僵硬的交疊在一起的雙手。
肩上猛的一緊，下一秒鐘，她便突然被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沒事，精市會好起來的。」幸村夫人溫柔的聲音從頭頂上方淡淡的飄來。
「嗯。」小野一動也不動的窩著，試圖安慰他人的人，反而被安慰了呢。
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安靜的走廊裡，時間漫長的好像停滯了一般。
手術室上方的指示燈突然滅掉了。
等候在門前的網球部少年們唰啦啦的奔過去，在門兩邊自然的列成兩隊，焦慮的望著尚未打開的大門。
幸村夫人也從長椅上站起來，看著少女像離弦的箭一樣沖到網球部少年們的身邊，輕輕歎息了一聲。
綠色的推門打開來，主刀醫生一邊走一邊拿下掛在耳上的口罩，深深的呼了一口氣。
「手術成功。」沒有去看周圍一雙雙期待的眼睛，他大步流星的走出去，「病人還在麻醉狀態，家屬可以試著呼喚名字。」
幸村夫人端莊的立著，朝醫生欠身深深的鞠了一躬。
隨著手術車被推出來的幸村緊闔著雙眼，面色病態的蒼白著，猛的看上去，竟似有些不認得了。
「幸村！」「精市！」「幸村！」紛亂的呼喚聲此起彼伏。
蒼白的少年眼角微微一動，勉強睜開一條細細的縫，轉了轉眼珠，接著臉稍稍動了動，表示自己聽到了。
接著，便在護士和母親的護送之下，遠遠的離去。
「太……太好了。」那個卷髮的切原學弟突然用力擦著眼睛大哭了起來。
「笨蛋，哭什麼！」丸井蹦過去用力的在他腦袋上打了一巴掌。「真不吉利！」
「可是……」切原抹著眼淚，「副部長雖然輸了，可是部長他能夠好起來，真是太好了……」
所謂禍從口出。
少年，你真的是個天然呆。
小野絲毫不同情的冷眼瞥著被正選隊員們撲過去圍毆的天然卷學弟。
「真田。」她輕輕喚了聲一動不動的看著遠去的手術推車的高大身影。
「啊。」
「之前忘記說了，王者立海大，真的很了不起。」在對方一瞬間僵住的背上用力拍了拍，她擠出一個鼓勵性的微笑，「那個人，終於要回來了呐。」
真田沒有說話，只是張望著那消失在電梯口的推車。
「走吧。」他召喚著身後亂鬥成一團的部員們。
「是，副部長。」「嗨，嗨。」少年們答應著，跟上自家副部長的腳步。
終於劫後餘生的切原眼淚汪汪的抱著頭蜷縮在牆角。
經過時，小野順手在可憐兮兮的少年腦袋上揉了一把。
【白癡。】
忽略過少年投射過來的，寫滿了「你是一個好人」的目光，小野側過臉無聲的在心中吐槽。
因為手術後的病人需要休息的緣故，術後前三天，醫院不開放探視。
終究還是沒辦法第一時間和幸村說上話。
小野有些遺憾的張望著斜對面那還沒亮起燈來的窗戶。
不過，他終於快要回來了呢，現在要做的，只是數日子而已了。
想到這裡，她不禁滿心歡喜。
拉上窗簾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劈劈啪啪的按了起來。
「了不起的幸村君，今天感覺如何？」
發送。
僅僅是幾分鐘後，手機便震動了起來。
「愛生氣的小野君，今日也在努力的康復著。」
【可……可惡。】
猛的將手機摔在床上，小野恨恨的揉著鼻子。
【這傢伙很精神嘛，果然很精神嘛！
一如既往的自負又討人厭！
好後悔沒有把他虛弱的樣子拍下來，然後發到校報去，印成無數份在校園裡散發啊！
以那種傢伙的自尊心，看到那種照片，一定會哭的吧，哇哈哈哈哈哈！】
她咬牙切齒的痛下決心，開放探望的第一天就要抓緊趕去嘲笑他。
這樣揉捏幸村大爺的機會，可是稍縱即逝啊！
悠于 2016-3-7 20:48
第76章 限制的憂鬱
章七十六
暑假快要開始了，天文社的團活時間也只剩下屈指可數的寥寥幾次。
【下學期就要退社了呢……】
小野偏過臉望向窗邊，已經內定為下屆天文社社長的水野司正嬌俏的捂著嘴和日世裡說笑著。
【下學期之後，就沒辦法再這樣近距離的和她們相處在一起了吧。】
猶豫不安的絞著手指，小野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
【那個問題，再不問出口的話，恐怕不會再有機會了吧。】
「水野君。」
「嗯？」長相甜美的學妹睜著圓圓的大眼睛好奇的望向這位小野學姐，「在~」
「呃……那個……」小野顧左右而言他，「等下可以稍微陪我在校園裡走走嗎？」
稍稍的意外之後，溫柔的學妹可愛的聳了聳肩膀，「好呀。」
……
「小野君是在擔心社團的事情嗎？」兩人相伴在校園裡緩步著，水野司好奇的望著一言不發的小野學姐。
努力的嘟著嘴，小野終於痛下決心，她轉回身嚴肅的面對著眨巴著眼睛的學妹，「水野君，等下我要去探望幸村，你要不要一起去。」
「誒？就為了這個？」水野的表情很是意外，注視著小野的目光由不解漸漸變得奇怪起來，她專注的上下打量著小野的臉色。
終於她像是確定了什麼一般，忽然莞爾一笑，「我不去。」
「可是……」小野似乎想要開口勸說她。
水野司大方的擺著手微笑著，仿佛看穿了小野的心思，「小野君，不要想太多了啦。我和幸村君之間已經沒什麼了。」
【幸村……君嗎？】
聽到這幾個字，小野敏感的抽了抽鼻子。
她對於第一次見到這位學妹時的場景仍記憶猶新，那時候，親昵的喊著「精市」的她，一瞬間就讓幸村臉色大變的她，坐在天臺上被幸村淡淡提起的她，說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如今對方這自然的態度，反而襯的一直在心裡不停揣測的小野太過小心眼了。
「我沒有別的意思啦……只是你也在擔心他吧，今天第一天開放探視……」她尷尬的解釋著。
「沒關係的~」水野司搖搖頭，「我已經發現了，幸村君期待的那個人不是我啊~」
她眯起眼睛，俏皮地笑著，「呐，說起來，真的希望最後留在小野君心中的印象，是天文社的水野司，而不是幸村精市的前女友喔~」
被一語戳中心事的小野頗有些狼狽的垂著頭，盯著腳邊的綠草。
「嗯……不會的啦。」她喃喃自語道。
儘管說著這樣的話，儘管互相微笑著，但無論是小野還是水野司心中都很清楚，橫旦在兩人之間的隱形鴻溝大概不會那麼容易被抹平。
幸村的前女友，同幸村關係曖昧的女生，旁人的眼光中，即是這樣看待她們的吧。這樣身份尷尬的兩人即使真的想要放開心情，也無法像所有那些青春故事中描述的那樣，能夠輕易的一笑泯恩仇。
因為青春期少女的心理，就是這樣敏感而微妙著呐。
「呐……」在微笑致意，互道再見的校門口，小野終於還是忍不住喊住了那位學妹，問出了困擾於心許久的那個問題，「你們……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分手的？」
「分手的理由嗎？」水野司轉回身，略有些苦惱的想了想，表情變的異常認真起來。
……
一邊在腦內幻想著見到幸村精市其人後究竟該用怎樣的表情怎樣的語氣來諷刺嘲笑挖苦他，小野提著包乘上了醫院的電梯。
雖然不過是普通的探視而已，不知為何，越來越臨近幸村病房的走廊時，她的心也跟著越來越緊張起來。
好像很久沒有和他直接面對過了呢，自從那次生氣跑掉之後。
那種狡猾又斤斤計較的傢伙，這會兒說不定還盤算著怎麼算之前的帳呢。不小心謹慎的對待是不行的。
這樣緊張到渾身僵硬的走在走廊裡，迎面走來了網球部的一行少年。
為首的柳蓮二看見小野時，稍稍楞了一下，不自覺的回頭去望落在最後的真田。
「小野君……」他猶豫的喊著。
「誒~你們也來探視幸村君？」小野熱情的向柳君揮揮手。
「你還是不要過去比較好。」走在最後的真田突然沉聲開口。
「幹嘛？」小野不解的斜眼瞪著他，「怪裡怪氣的。」
真田不再說什麼，徑直越過她走了過去。
網球部的各位正選看了她一眼，微微點頭示意後，也跟在真田身後走掉了。只有那個卷髮的小學弟切原像是要說些什麼的樣子，嘴唇動了動，終於還是小跑著跟上大部隊離開。
【這群怪傢伙。】
來到幸村病房前，門邊掛著一個原色的小木板「謝絕會見」。
誒？
小野這才恍然大悟真田之前的話中之意。
她隱約記起剛從電梯裡出來時，突然聽到的那聲淒厲的悲鳴，當時便覺得耳熟，卻沒有多想，此時此刻，再度聯繫起來，就有些猛然驚覺之感。
【真是，這傢伙又在鬧什麼脾氣？】
「對不起，幸村君說他今天不見任何人。」
像是隨身看護模樣的女性突然從虛掩的門內冒出來，攔住了在病房前深深思索的小野。
「誒~~~~」小野不滿的拉長了聲音，「喂，這傢伙怎麼回事嘛，好好的耍什麼大牌啊。」
「對不起，請配合我們的工作，病人需要安靜。」年輕的看護張開雙手，提防的盯著這個沒有禮貌的小女孩，這兩個月來，幸村君的愛慕者她大約也見了不少，這麼沒有禮貌的，恐怕倒還不多。「請下次再來。」
「喂喂，裡面那位仁兄，雖然關東大賽是輸掉了沒錯，可是真田他有在好好拼命努力啊，下次全國大賽再贏回來不就好了！別這麼小雞肚腸啊！」一邊與看護小姐老鷹捉小雞般作著鬥爭，小野抓緊機會朝門內喊著，這樣莫名的鬧脾氣，恐怕是為了真田輸掉比賽的事情吧。
「小姐，請你安靜一點。」看護小姐的臉色開始變得不高興起來，阻攔的動作上也加大了力道。
「請進。」
門內卻突然傳來了仿若敕令般的聲音。
年輕的看護小姐驚異的猶豫了一下，悻悻的放下阻攔的雙臂，有些不高興的讓到一邊去，「請進吧。」
小野頗有些得意的橫了她一眼，推開門走進了病房。
「喲，幸村君，在看風景麼？」她儘量鬆快的同對方打了個招呼。
幸村從窗邊緩緩的轉回身。
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從容平靜。
但仔細看去就會發現，與以往不同，那平靜的表情仿佛被薄膜強制約束住的液面，下面蓄勢突破噴薄待發的是……無邊的絕望？
看似淡然的表情，卻暗藏著令人恐懼的風雷之勢。
強大的威壓感之下，小野便忍不住退後了兩步。
「那個……幸村君，剛剛我胡扯八道您千萬別放在心上……我錯了……您一定要原諒我……還有……那個……許諾一定會贏給您看的，不是我，是真田君啊……您要是心裡實在不爽，就沖真田發好了……」
慌不擇言的小野一邊飛速的在腦海裡揣摩著幸村大爺火大的原因，一邊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試圖說服他火氣不要發錯物件。
幸村扶著窗邊的欄杆，似乎有些費力的走了幾步。
小野趕忙狗腿的沖上去，扶住了他，「大爺……不，幸村君，您當心。」
當她觸碰到幸村手臂的那一刻，幸村卻仿佛瞬間觸電一般，猛烈的大力揮開小野的手。
粹不及防的小野被這股力道推的整個人向後倒去。
幸好身後便是病床，倒下的小野摔在了軟軟的床鋪上，避免了四腳朝天摔在地上的悲慘命運。
「喂……別那麼粗暴啊……」揉著摔懵了的腦袋，小野低聲抱怨著。
【就算是病人，再這樣任性我也要生氣了啊，混蛋!】
再度抬起眼睛向上望去的時候，那個令人火大的混蛋正沉默著站在病床前，逆光的身影看不清表情。
他緩緩的鬆開了扶在欄杆上的手。
立在那裡。
【幹嘛？】
還沒等小野做出反應，那個身影便搖晃了兩下，向前跌倒在病床上。
【這……這算是什麼狀況！】
整個上半身壓在倒在床上的少女身上，雙腿恰恰的抵在校服短裙掀起的下擺處，少年，你這究竟是要鬧那樣。
小野整個人都僵硬了，完全懵槽槽的腦袋裡一時各種念頭紛亂交織，盤算不清幸村精市這目前顯而易見是占她便宜的狀況究竟是無意，還是蓄謀。
但惟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
【這麼限制級的動作我們現在來做還是太早了啊！喂，我和你什麼關係啊！病房裡的什麼什麼那一套，作為真•病人不要那麼重口味好麼！】
「幸……幸……村……君……」僵硬的喉部肌肉牽扯著聲帶，少女的聲音每個字都打了三個以上的顫音。
「你……可……可以……挪……動……一下……嗎？」她不敢去推一動不動的病弱少年，只敢顫聲的打著商量。
然而沉沉的壓在身上的少年半響沒有任何動靜，如果不是均勻的在她脖頸邊起伏著的沉重鼻息，她大概會以為對方已經昏迷過去了。
第77章 疼痛的憂鬱
章七十七
【難道是真的起不來了？】
聯想到他剛剛扶著欄杆虛弱的拖動著腳步的模樣，少女的眼睛裡浮起了一絲掩不住的哀痛。
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幾時竟衰弱至此。
她便不忍心去催促他快點起身，對方還是個病人，雖然這情形有些尷尬，不過畢竟是無意的。
少年垂在她身體兩側的手臂漸漸發力，勉強的支撐起上半身，離開了一段距離，終於得了空的小野慌忙以手肘為槳在床上迅速滑動，整個人向後蹭去，將身體半立起來，勉強逃脫了那尷尬的姿勢。
紫色的髮絲緊緊的貼在被汗濡濕的額頭，僅僅是將身體撐起，少年已是用盡全身氣力一般大口的喘著粗氣。
可是去扶他的話，大概又要發火了。
小野身體後傾的半坐在病床上，注視著在自己雙腿上方掙扎著起身的少年，終於目不忍視的垂下眼睛。
「你……」
低沉而暗啞的聲音突然在距離很近的地方響起，一驚之下，小野抬起眼眸，正近距離對上一雙深紫色的眼眸。
記憶中的那雙眼睛，是平靜而深不可測的，這時卻令人由衷的驚懼，從中散發出的是野獸的氣息，被逼至絕路的，困獸之怒。
莫名感到一陣恐懼，小野忍不住滑動手肘，向後方蹭去。
幸村卻似乎沒打算就這樣放過她，漸漸的向她逼近，小野驚恐的一再後退，終於被逼到牆角。
深紫色的眼眸在稍高之處冷漠的俯視著無處可逃的她，似乎想要從她的表情裡看出些什麼來。
沒由來一陣膽寒的小野壯著膽子挺直了腰板。
【笨蛋，對方是個病人而已，有什麼好害怕的！】
可是……
視線被遮擋的十分狹窄，小野努力的上下瞟著少年那張近距離放大的臉。
嘴唇太近了哇！
雖然本該紅潤的唇瓣因生病而泛著病態的蒼白，可是那漂亮的線條，讓人忍不住想要去描摹一番呢。
【喂，這種時候怎麼能冒出這種猥瑣的非禮美少年的念頭。小野芋子，做人要有良心的！】
「幸……幸村君……」為了保護她所剩無幾的良心，小野芋子決心提醒一下生病住院太久似乎連男女大防這種事情都忘掉了的少年。
「你高興吧……」線條漂亮的雙唇突然輕輕開啟。
「誒？」小野惶惑不解，幸村大爺難道以為我在幸災樂禍？
「不，你在說什麼，我……我心情很悲痛啊！真的，我絕對沒有在幸災樂禍，這次絕對是真心的，沒有任何搪塞你的成分！」
仿佛為了強調自己話中的真實性，小野用力的皺緊了雙眉，「我雖然不靠譜可是從來不是沒有同情心的人啊，你不要把我看成這麼險惡的人吧，我以為幸村君你是瞭解我……唔……」
幸村的面上顯出了不耐煩的神色。
下一秒鐘，冰冷的柔軟突然緊緊覆上她辯解個不停的嘴上，將那些絮絮叨叨又鬼打牆的論證全部堵在了嗓子眼裡。
小野瞬間渾身一冷，整個人便被凍住了。
【被吻了？
自己這是被非禮了吧？】
粗重的鼻息從極近的距離吹打在臉上，小野僵硬的靠在牆上動彈不得，任憑對方霸道的欺占著自己的唇。
或許應該慶倖病中的少年體力委實有限，幸村很快便移開了自己的唇，撐著床板直起身來，從高處睥睨著她。
「怎麼露出這種被欺負了的表情。」他的聲音冷冷的，「你該高興才對吧。你不是喜歡我嗎？」
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小野的聲音因為氣憤而變的磕磕絆絆，「你……你……喜歡你妹啊！」
她猛的將少年往旁邊一推，幸村便整個人無力的側翻在了病床上，他吃痛的皺了皺眉。
但少女此時已一點憐香惜玉之心都不剩了，她恨恨的嚷著，「就算勞資喜歡你，也從來沒允許過你這樣啊！你憑什麼，你這……」
原本生氣的準備開罵的小野突然住了口。她盯著幸村蒼白的臉頰，恨恨的撇著嘴。
【算了，這傢伙是病人……病人都會情緒不穩定。
跟他計較做什麼。】
她歎息一聲，轉身把匆忙放到門邊的櫥櫃上的水果袋拿起來，強裝淡定的放在病床旁，「那幸村君，我把帶來的蘋果放這裡了啊……我可是把零錢全都花在這上面了，你一定要珍惜的吃掉它們啊……」
「走開。」幸村從病床上支起身體，用力將所有的水果推到地上，「你這種人沒資格來同情我……」
【太過分了！】
小野震怒的幾乎想將一袋子水果揀起來，全都砸到那張充滿中二氣息的臉上去。
不過，已經有過一書包將人砸進醫院痛苦經驗的她，記著教訓，不敢輕舉妄動，只得強忍著情緒，一邊咬牙切齒一邊蹲下身子將地上的蘋果一一撿起來。
故意不去看幸村，她自顧自的將水果袋放到床頭櫃裡面去。
「水果是無辜的，大爺你就大發慈悲的，偶爾心情好的時候臨幸一下它們吧。再見。」
她關上櫃門，起身飛速的逃出了氣氛壓抑的病房。
只留下幸村一個人獨坐在沒有開燈的病房裡，默默的攥緊了拳頭。
【幸村精市這個混蛋！】
她憤憤的在床上打了個滾。
【他居然一直都知道我喜歡他……
不對！
該生氣的不是這個。
他居然強吻我……
不對……這樣做，喜歡他的我不是應該高興麼？
啊……可是這種深切的不爽感究竟為了什麼？
可惡……
果然是那個可惡的眼神吧，又鄙夷又任性的眼神。
說什麼不想被我同情，他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啊，大家不一樣都是國中生！
不就會打打網球麼？我還會寫BL文呢！
不就長的好看點麼，一個大男人長的好看有什麼用，還不是被女生甩，哼。】
想起水野司那時對自己說起的話，小野突然高興的咧開嘴傻笑了起來。
【那個自負得不得了的傢伙，突然被喜歡的女生甩掉的時候，表情一定精彩極了吧！
這種千載難逢的勝景就該坐在特等席上一邊吃著爆米花一遍觀賞啊！
真可惜自己當年沒機會親眼見到！】
想到這裡，一貫樂天派的小野便樂呵呵的咧著嘴，一個翻身，裹著被子睡過去了。
此時此刻，遙遠的醫院的幸村精市，可就沒有那麼的從容與淡定了。
為何做出那種事情，其實連他自己都不是那麼清楚。
嘴上說著「你喜歡我不是嗎？」這樣逞強的話，硬充出一副「吻你是對你恩賜」的人渣模樣，那時他心裡所恐懼著的究竟是什麼？
已經失去了是他一切的網球，他幸村精市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
「可惡！！」
他拼命的捶打著自己無力的雙腿，緊緊的攥緊了被子。
那天之後，那位少女再也沒有出現在醫院裡。
那天之後，一度被幸村粗暴的趕出病房的真田沒有放棄的堅持前來探視他。
「幸村，我在球場上等著你。」他聽到他這麼說。
後來，他平生第一次挨了打。
後來，他重新開始了複健訓練。
當幸村恢復了每日的複健練習後，陸陸續續的出現在他面前，前來探望的網球部部員，紛紛用奇異的眼光看著他，就連一貫冷靜的真田都在例行交代了一下網球隊情況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直到過了很久，幸村才終於猛然頓悟，他們眼中寫滿的那種奇妙的情緒，似乎是在說「衣冠禽獸」。
……
他隱約記得，那個時候，虛掩的房門口似乎有人影閃過呢，那個反射著窗外陽光的身影。
明明是暑假，卻還是要被叫到學校來負責飼養兔子的職責，小野心裡是一百一千個不願意。
「很抱歉，原本的飼養員長瀨同學生病了，只好請小野君幫下忙了。」同為飼養員的柳生歉意的扶著眼睛。
「沒關係。」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自己也不好表現的太小氣，小野笑笑，開始清理髒兮兮的兔籠。
「部長最近振作了不少呢。」
一邊清掃著兔子的排泄物，柳生狀似無意般在小野耳邊提到。
「誒？」小野瞥了他一樣，「哦。」
「據說，部長被真田的鐵拳制裁了。」柳生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像接頭的地下黨一般低聲說道。
「誒！！怎麼可以，幸村君不是病人嗎？」雖然心裡對那位可恨的自負少年諸多怨念，但是聽說對方挨打的消息，小野還是第一時間站到了幸村的那一邊，為這個消息義憤填膺。
「我們也不清楚，聽說真田君特意單獨留下來和部長談談。大家在門口只聽到部長情緒激動的說了些什麼，待到大家沖進去的時候，就看到真田君用鐵拳制裁了部長。」
「被真田君的拳頭打中，一定很疼吧。」感同身受的小野苦的整張臉都縮了起來。
「嗯，部長整個人倒在病床上了。真田什麼話都不說就走了出去，大家去扶起部長時，他竟然也沒有生氣。不過自那之後，部長終於變回以往的樣子了。」柳生微笑著。
「果然男人的友情就是靠拳頭打出來的！失落的男人也要用鐵拳來震醒啊。啊，啊，還真是羡慕這種暴虐的友情。」小野興奮的舉著拳頭比劃起來。
第78章 放鬆的憂鬱
章七十八
剛剛做完艱苦的複健練習，大汗淋漓的幸村疲憊的闔著眼睛歪靠在病床上。
曾經繞著操場跑個十幾圈也不會臉紅氣喘的他，如今只是想要走上天臺都是那麼的辛苦。就像失去了關東大賽冠軍的立海大，昔日的榮光已經消散。
可是，已經在恢復了。
他能夠感受的到，從原本扶著牆走幾步都很辛苦，到現在已經能夠爬兩步歇兩步的上到天臺。他的恢復速度，是連主治醫生都驚呼為「奇跡」的。
既然能從成功率極小的手術中奇跡般的走出來，那麼他幸村精市也一定可以繼續創造一個又一個的奇跡，直到重新站到網球的賽場上。
「網球，就是我自己。」他曾經這麼說過，並且不打算收回這句話。
從四歲起與網球相遇，從握起那幾乎舉不動的球拍的那一刻起，從相伴著贏下一場又一場比賽的那個時候，幸村精市知道，如果說上天在每個人降生的時候，都會賜予他一種能力的話，那麼網球，就是幸村精市的才能。
擁有才能，並且願意為之去拼命努力，幸村精市知道自己擁有成功所需的兩項最重要的東西。
「不得不放棄。」這種說法是不存在的。
就算是病痛，也絕對不能夠從他的生病裡剝奪去網球，因為那就是他自己。
「下次該把運動量再加大一些了呢。」他自言自語道，這一次，居然僅僅兩分鐘就從疲憊不堪的狀態裡緩解過來。
「篤篤篤。」房間裡突然響起了敲擊的聲音。
「請進。」
然而房門並沒有打開。
他奇怪的望著門鎖，沒有鎖上啊？
「篤篤篤。」敲擊聲再次響起，他突然發覺這響聲並不是由門上發出。
是……窗戶。
他的病房在三樓，每天都要爬樓梯鍛煉的幸村甚至記得每一層之間的臺階數目，這一點是不會錯的。
正常情況下，窗戶外不該有人的。
一時間醫院靈異傳說，窗外浮動的人頭等各種想法交織在他的腦海裡。
幸村不是個膽小的人。
就算去鬼屋他也是那種笑嘻嘻的拉著吊死鬼的舌頭，將對方氣跑掉的那種鬼屋工作人員最怨恨的人。
可是……這現實版的鬧鬼還是令他不禁毛骨悚然。
就在幸村盤算著該如何合理利用病房內的現有資源將鬼趕出去，並著重計算櫃子裡的那袋子蘋果的殺傷力值時，窗外的鬼突然說話了。
「大爺，我撐不住了，快放我進去。」
嗯？這個鬼的聲音似乎有些耳熟。
幸村慢慢的扭回頭，接著快速的打開推拉窗，蹲在室外空調機上的小野訕笑著從窗戶爬了進來。
「你在幹什麼！穿著短裙爬高爬低！」幸村生氣的斥責道。
「喂，這種時候難道不是該先關心一下爬這麼高不小心摔下去多危險嗎？您的關注點為什麼會在穿著裙子這件事上！」拍著自己手上厚厚的灰，小野對於幸村的惱火點大為不解。
幸村自然不會承認自己心裡想的是少女這一爬，小褲褲什麼的都被下面的人看光了，只是撇開眼睛不去看她，板著臉沉聲道，「你搞什麼……」
「為了讓你有機會見我啊。」小野乾脆的拍拍滿是牆灰的手，「做了那種丟臉的事情之後，你啊，肯定是沒臉再見我了。如果我不主動通過這種方式來逮到你的話，你呢，大概一聽到我的名字就逃了！嘖嘖，就像那天一樣，說不定又會派個護士在門口喊著『幸村今天不見客』。」
被無情的戳穿心事，幸村惱怒的看著窗外不理她。
「其實你想見我的嘛，我知道啊，所以我很善良的讓你能夠看到我啊！」小野甚為自來熟的往對方病床上一坐，「閃開閃開，給精神病人讓個座。」
「你的精神病不是早就痊癒了嗎？」無辜被人推搡著從自己的病床上趕下去，自認自己才是病弱者的幸村忍不住吐槽道。
「呦，終於知道理我了。」小野笑咪咪的瞧著他，一臉奸計得逞的模樣。
仿佛對自己竟中了如此低級的招數而不滿，幸村偏過頭捂著嘴低低的咳了兩聲，唇邊卻不自覺的泄出了一絲笑意。
窗外有轟隆隆的汽車開過。
坐在書桌前寫著暑期作業的柳生抬起頭扶了扶眼鏡，那個人，應該已經滿意了吧。
將時間暫且倒回到兩天前。
當網球部的眾人一起去醫院探望幸村部長的時候，那位笑的一派溫柔的美人部長特別指明要柳生單獨留下來一會。
雖然不知道自家部長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不過長期相處下來，就算是柳生也懂得了幸村一笑，絕無好事的真理。
緊張的推了推眼鏡，紳士努力的在腦海裡搜索著最近得罪幸村的事蹟，可是，幸村已經生病入院這麼久了，如果硬要說有的話，也只有那一件了吧……
難道……他已經發覺了？
紳士頓時腦後有瀑布汗奔湧而下。
如果是那件事的話，自己這次恐怕不會有一線生機了。
他緊張的立正站好在床尾，面對著幸村大有深意的笑容，儘量繃緊面孔使自己看起來正直可靠一些。
「柳生呐。」幸村幽幽開口，「我入院這麼久，很久沒有機會再和大家一起活動，總感覺有些不安呢。」
「不，部長就算不在的時候，我們也時刻將部長的英姿謹記在心。」柳生嚴肅的回答道。
「我出院之後，網球部組織一次大家的集體出遊活動吧，正好也聯絡聯絡感情。」幸村微微一笑。
「下個月就是全國大賽，時間緊迫，出遊之類的恐怕……」柳生義正詞嚴的拒絕道。
「大賽在即，緊張之餘，放鬆身心才能使訓練效果事半功倍。」幸村繼續微笑著，「就這麼說定了，柳生，查探出遊地點的任務就交給你了。至於具體內容，我聽說立海大附近新開了一個鬼屋不錯，大家一起去鬼屋走走，既能鍛煉想像力，又應了夏季的試膽主題……」
「部長！」柳生斬釘截鐵的打斷了自家部長的話，「我們班的暑期動物飼養員職位還有一個空缺，我覺得小野芋子同學既心細又溫柔，是個非常不錯的人選！……」
「呵呵~」幸村寬容的笑著擺擺手，「柳生啊，我又不是真田，你們班的事情，和我彙報做什麼。這樣吧，鬼屋的事情，我還是再考慮考慮……」
「是，部長，我一定不辱使命。」柳生「啪」的立正來了一個板正的軍禮，直到逃出病房，才長舒一口氣，伸手擦拭著額頭的汗。
回憶及此，好端端坐在家中的柳生，額頭仍是止不住的冒著冷汗，只希望這一次，那個人能夠滿意。
不然……
「幸村君，該吃藥了。」年輕的護士小姐推門進來，看到病床上坐著的人時，一時怔住，「這位小姐是從哪裡進來的？現在是非探視時間！」
「呵呵。友裡惠姐姐，這位是我從遠方趕來的朋友，可以麻煩您稍微通融一下嗎？」微微偏過頭，幸村微微蹙眉做出苦惱的樣子，臉上笑的如沐春風。
「誒呀……這……」原本想說「這不符合醫院規定」的護士小姐，在幸村那燦爛的仿佛開滿了大朵大朵百合花的笑容中心神蕩漾，「幸村君這樣說的話，也沒辦法了呢，姐姐這次就當做沒看到吧。」
「謝謝友裡惠姐姐。」
「誒呀，你這孩子，嘴真甜，喊我友裡惠就可以了。」將託盤上的藥和水遞過去，看著幸村乖乖的服下，護士小姐笑的嘴都合不攏了。
【切……這混蛋。】小野在一旁悻悻的翻著白眼，【就會裝可愛討大姐姐歡心。】
坐在病床上的幸村燦爛的微笑著，目送著被幸村聖光籠罩，激動的幾乎連路都走不好的護士小姐出了房門。
「我說，你這個人超級狡猾啊，表面上那麼溫柔的待人，很容易讓別人喜歡上你的喔。可是呢……哼，你那淺薄的不得了的溫柔裡面根本沒有放上真心。幸村君待人的好，就仿佛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俯瞰著人間一般，只是因為強大所以慈悲……」
小野懶散的靠在床尾的鐵柵欄上，漫不經心的啃了口手裡的蘋果吐槽道。
「嘶——真酸，怪不得你放著沒吃呢。」被酸到牙的她苦著臉把一大口蘋果肉吐了出來。
「是麼……」幸村卻沒有往日那樣伶牙俐齒的回應她。
「咦？你居然不反駁一下？」小野奇怪的伸手在目光渙散的少年臉前劃拉了兩下，「喂，你真的是幸村精市嗎？真的是那個傲慢的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幸村大爺麼？」
「以前也有人說過類似的話。」他口氣淡淡的，伸手扯過被子歪靠在床頭，距離床尾的小野遠遠的。
悠于 2016-3-7 20:49
第79章 自由的憂鬱
章七十九
「哇靠，原來你也有這種自知之明啊。我還以為你已經自負到了唯我獨尊不知悔改的地步呢。」
似乎無意追究幸村口中那個說過類似話的人是誰，小野笑嘻嘻的把咬了一口的酸蘋果拋向半空又接在手裡，自顧自的把玩著。
「你呀，看起來溫柔親切，可是從來不給別人自由選擇的機會呢。什麼事情都是自己霸道的決定好，然後裹著柔情的糖衣半是威脅半是強迫的送到別人嘴邊，還偽裝出一副『我都是為了你好』的體貼模樣。」小野眯起眼睛，狡猾的斜視過去，「從本質上講，幸村君比我還要不講理呦。」
幸村似乎並未對少女的吐槽顯出意外的神色。他整個人向後仰去，後腦勺靠在牆上斜視著頭頂的天花板，一言不發。
他的記憶裡也曾有過這樣的情形。
【「幸村君總是這樣，胸有成竹，眼光遠大，一切盡在掌握，可是就是這樣的幸村君，才讓我無法相信……」】
那時候，那位少女擲地有聲的言語句句誅心，令他無力反駁，只能空睜著眼睛望著她決絕的向自己一個鞠躬後，遠遠的消失在人頭攢動的校園裡。
看似做事萬般周全的幸村精市，也曾有過面對被發覺的真實自己而無能為力的時候。
即使如此，他並不打算改變。
因為，那便是他幸村精市的生存方式。
如果只是認清了幸村溫柔表像之下那並不溫柔的真實就無法接受，那麼，他也只能承認大家緣盡於此，從此無奈放手，黯然地看著她離開。
此時，他在心中默數著天花板上的污漬，沉默著，等待著再一次到來的命運最後宣判。
「你是死的嗎？」隨著一聲不高的嘲笑聲，一隻手突然伸過來在他的臉上扯了一把。
小野不知何時順著床沿爬到他面前，胳膊肘撐在床沿，抬起臉從下方翻著眼皮仰望著他。
「呐，一被人家戳中心事就裝死，切，你也沒什麼了不起嘛，還整天硬充大爺。」
「疼。」幸村不悅的皺起眉頭，少女似乎越來越不知死活了，擰著他臉頰的那股力量持續的有增無減。
原本只是嘗試性的捏上對方的臉，這會見幸村不與反抗，小野心中一陣竊喜。
【大爺的臉蛋手感真好啊，比女孩子還細膩滑嫩啊，與他相比，我這張臉簡直就是純爺們好麼！
不過，可以這樣白吃豆腐真是太爽了啊，就為了這個，被強吻那麼一回兩回也什麼大不了啊，啊哈哈哈！】
此時此刻，她不禁對於幸村精市的前女友水野司同學產生了一種發自內心的感激之情。
做為第一個無情打擊幸村大爺的女生，沒有她曾經甩掉幸村大爺的勇敢行為，小野芋子今天是不可能做到這樣任意□□他的！
眼見少女臉上得意又猥瑣的笑容越來越不加掩飾，幸村終於不再忍耐著任她擺佈，抬起左手試圖拍掉掛在自己臉上的那只祿山之爪。
少女立刻見好就收，在幸村的掌風到來之前，及時撤回了自己的爪子。
「幹嘛這麼一臉被欺負了的不爽表情，你喜歡我的吧，幸村大爺。」少女流氓般的斜著眼睛得意的瞟著他。
突然被這樣反問，幸村一時愕然。
還沒等到幸村做出反應，小野便忍不住捶著床哈哈大笑起來，「有沒有覺得這臺詞很耳熟啊！哇哈哈，幸村精市，終於被我撈回一票了！」
腦海裡原本盤算著應對策略的幸村，委實沒想到少女這一語道破天機的驚人發言，僅僅是對自己上次行徑的報復而已。
一時間，他有些摸不清對方的態度了。
不過，既然對方已經開誠佈公的嘲笑了他的自負和偽善，幸村便也懶得再同她裝好人兜圈子。
「所以呢，你想說什麼？」他聲音冷冷的，全然不似往日那個溫柔體貼的少年。
「嗚哇，超可怕。」小野可憐兮兮的縮起肩膀做出被少年的冷面驚嚇到的模樣，只可惜演技不夠精湛，她皺起的臉上看不到一絲害怕的痕跡。
見幸村一臉不耐，她不再假裝，乾脆的咧開嘴一笑，「我只是想說啊……」
迅速的伸出手在對方臉上快速捏了一把，她得意洋洋的看著瞬間板起臉孔的少年，「幸村精市是個大笨蛋呦∼」
「你……」本想繼續板著臉厲聲斥責一番，在說出口的瞬間，幸村終於還是忍不住「噗」的一聲嗤笑出聲，於是他便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過臉，「你這傢伙。」
雖然相處的時間也不算太長，但小野已經深刻的認識到了，幸村大爺可從來不是可以對他掉以輕心的人。
這次原本就是借著對方震驚之余無暇與自己計較，才終於欺負他成功，這會兒可隨時要當心對方回過神來同自己算帳。
既然豆腐已經吃夠本了，小野便迅速後撤回床尾，與幸村大爺保持安全距離。
看著小野像偷吃了東西的小老鼠一般迅速從自己身邊逃開的模樣，幸村無奈的笑了笑，彎腰打開床頭櫃從裡面拿出一個蘋果，遠遠的扔給少女，「喏，這種是甜的。酸蘋果就別吃了。」
「真的？」小野仔細端詳著手中那個又大又紅的蘋果。
【看起來是很好吃沒錯了，不過，自己剛剛惹過幸村大爺，這個有仇必報的傢伙真的沒有在這裡做什麼手腳麼？】
「不敢吃的話就還給我。」仿佛看穿了小野的心思，幸村滿不在乎的說道。
「切，吃就吃，誰怕誰。」她示威般的咬下一口，居然真的很甜，她便為自己之前的小人之心而不好意思起來，抬起臉向幸村訕笑。
幸村斜倚在床頭微笑著注視著小野啃食蘋果的動作，大約被對方專注的目光看的害羞起來，小野停下嘴，晃了晃蘋果，「你不吃嗎？真的很好吃呐。」
少年卻只是淡淡的笑著搖了搖頭。
小野只好繼續抱著蘋果啃了起來，「呐，聽說你複健訓練恢復的很厲害呐∼」
「嗯。」
「那……」她猶豫了一下才繼續道，「很快就可以重新開始打網球了？」
「全國大賽之前我會回到球場上。」幸村用的是肯定句。
「喔……現在倒是很有自信嘛。」
小野眨巴著眼睛。
她從柳生那裡聽說了，那天幸村情緒之所以失控，是聽到醫生說以他的體質恐怕無法再度走上球場。
對於將網球視作生命中最重要之物的幸村，這殘酷的判決，終於使他的世界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崩潰、絕望、恐懼……
直到真田用一記鐵拳打醒了他。
小野用力的咬了口蘋果，偷偷的彎起了嘴角。終於還是沒有揭穿他之前那暴躁的無禮舉動中，隱藏著的期期艾艾不肯明示的「求關懷求溫暖」小心思。
【這個不坦率的笨蛋呐。這次暫且繞過你吧。】
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會天，在門外護士姐姐有些著急的催促下，小野站起身來向對方告別。
「那我先走了，這次沒帶慰問品來，還望見諒呐~拜拜了~」
「下次不要從窗戶爬，太危險了。」幸村皺著眉頭叮囑道。
「嘿嘿。」小野狡猾的眯起眼睛，「不用擔心，我小野芋子可是攀岩達人~」她自信的拍著自己胸脯保證道。
「那也不行！」幸村提高了聲音嚴厲道。
「是，是！只要大爺你不派人在門口攔著，我絕對不再爬窗戶了！」小野嬉皮笑臉的朝他擺擺手，「再見~」
「再見。」幸村無奈的揮揮手。
「哦，對了。」走出病房前，小野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雖然幸村精市你是個大笨蛋，不過我小野芋子這麼善良，是不會嫌棄的丟掉你的呦~放心好了。」
她匆忙朝屋內做了個鬼臉，在護士小姐「查房醫生快來了」的催促聲中，快速的順著走廊中間的消防樓梯逃掉了。
放心得了才怪呢。
聽到這句話，病房裡的那個人已經是惱羞的滿臉漲紅了，只可惜只管殺不管埋，已經自顧自走出房門的小野終究沒緣分見到這樣的「勝景」。
若是她能夠等得及幾秒鐘，小野芋子對戰幸村精市的記錄表上，便可以添上一筆值得永久珍藏的完勝紀念了呐。
很可惜，這一次，最終還是給這位驕傲的幸村精市君稍稍撿回了一點面子呢。
在查房的醫生到來之前，少年獨自躺在空寂的病房內，沉默的注視著透過窗戶照射在白色牆壁上的昏黃光暈一點一點的暗下去，室內終於漆黑一片。
這一次，或許可以心懷一些期待嗎？
少年閉起眼睛，唇邊不知不覺間泄出了一絲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微笑。
第80章 期待的憂鬱
章八十
太過期待會產生反效果。
幸村精市此時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
他皺起眉頭看著牢牢佔據著自己病床，捧著腮幫津津有味的讀著雜誌的少女。
「我要鍛煉去了。」
「啊，路上小心。」少女頭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走到門口的幸村深鎖著眉宇，忍不住質問，「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給你補課啊。」小野稍稍抬了下眼皮，又低下去看著自己的雜誌，理直氣壯，「我們都三年級了，幸村君你拉了這麼多課怎麼可以呢，所以我就好心好意的來給你當家庭教師嘛。」
「你不是在讀時裝雜誌嗎？」幸村不滿的反問道。他委實沒有體驗到什麼「家庭教師」的待遇，反而被人從自己的病床上趕了下來，做下這種事情的人卻好整以暇的看著雜誌，還一副「快感恩戴德吧」的表情。
小野抬起眼睛，嚴肅的望著他，仿佛聽到了什麼不該從他嘴裡說出的話一般，「幸村君。學習呐，還是要靠自己，我起到的作用僅僅是在幸村君遇到困難時提供幫助而已，請不要存有什麼僥倖心理。」
幸村的表情一瞬間變的古怪起來，他忍耐了半天，才終於將心中翻騰的情緒壓下去。
「是嗎？是誰在年級排名中只能勉強掛在二百名以內呐？我對小野老師的教學水準實在存疑。」
「切。」小野擺了擺手，「幸村你那資料多久沒更新了，這次期末考我已經進到年級九十八名了，不說這些了，你不是要去複健嗎？去吧去吧，我在這看著雜誌等你。」
幸村忍耐著臉上表情的抽搐，掛著臉迅速走出了病房門。
「噗∼」眼看著幸村的身影從門口消失，小野放下手中的雜誌，呲起牙，扯了扯自己發麻的臉頰。
【真是個沒趣的傢伙。
只是找個能夠名正言順長時間賴在這裡的理由而已，計較那麼多幹什麼。】
她抓了抓頭，似乎自己必須好好看看書才行了呢。
【因為，自己現在肩上承擔的，可是還有幸村君的人生……不，不，幸村君的學習重任呐。】
她懶洋洋的把雜誌丟到一邊，從帶來的包裡摸除了一本數學習題集。
前幾天手塚國光結束了在德國的治療回來了，中斷了一段時間的舞臺劇排練隨著主角的回歸而重新啟動，為了儘管開始公演，如今幾乎每天晚上都排練。
這樣簡直沒有放假的感覺了。
小野很想憤憤不平的抱怨一下，不過想到做為主角，戲份最重的手塚君不但要每天排練，同時還有準備全國大賽比賽的重任，她便心理平衡了很多。
【每個人都不容易呐。】發出這樣感慨的小野芋子倒頗有幾分「故作滄桑」。
不過，現在的小野芋子對於自己的立場可是頗為堅定的。
「喂，喂，雖然被你們青學贏了一回，可是全國大賽裡就不會有這麼幸運了呦！」
排練間隙，小野向手塚挑釁，「說起來有些抱歉，不過我們立海大很強的，因為幸村他就要回來了呦。」
看著手塚微感意外的模樣，小野得意的豎起大拇指，「我們家幸村非常非常厲害噢，因為啊，他比誰都要更加努力！」
「你們……家？」手塚遲疑著重複道。
「誒？」驚覺自己不小心做出了不得了發言的小野慌忙捂著嘴，「說笑啦，說笑啦，別介意。啊哈哈，總之呐，幸村君一定會很快回到網球場上，帶領立海大奪得全國大賽三連冠的。」
於是手塚的唇邊便彎起了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噢。」
「你們兩個，快來排練！」嚴厲的六條女士大聲的喚道。
「是，是！」兩人慌慌張張的跑回了訓練場。
白天去醫院裡打著「複習功課」的旗號騷擾幸村，晚上被山南先生拖去排練，小野芋子的暑假生活便像這樣流水一樣的過去。
家裡還是照舊只有三個人一起吃飯。掰著指頭算起來，真世出走已經快兩個多月了。最初似乎胸有成竹的篤定長女很快便會回來的一男爸爸，大概終於察覺了女兒的執著程度超乎他想像，如今偶爾也會悵然望著那空落落的椅子發呆，繼而又裝出沒事人的模樣繼續扒拉著手裡的飯。
當小野芋子偶爾在夾菜時掃到這一幕時，她以為，爸爸很快就會投降了，向追尋著自己夢想的姐姐妥協。
千代媽媽似乎也注意到了爸爸的變化，某天趁晚飯時提起了每年八月家族旅行的事情，裝作徵詢大家意見的模樣，有意無意的向爸爸強調著「四人」的概念。四人的住宿問題，四人的訂票方案……
但仿佛是被這太過直白的提醒激起了逆反心理，一男爸爸在最初的遲疑後，反而變得更加頑固起來，一面哼哼唧唧的應和著千代媽媽的提議，一面絕口不提接真世回家的事情。
【以真世的個性，恐怕不會主動服軟回家的。】
小野芋子看著媽媽臉上那顯而易見的失望表情，憂心忡忡的想著。
【雖然現在還沒什麼，可是八月的家族旅行，如果真的少了真世，媽媽大概會非常傷心吧。】
那次相遇之後，小野再沒有見到過真世在街頭唱歌的身影，不知是因為發展順利而進入了地下樂隊的圈子，還是因為怕在熟悉的街區遇到家人而改變了活動區域。
因為真世不會在給媽媽的郵件中提到樂隊的事情，也從來不在拜託對方給文竹澆水的電話中對妹妹說及，所以小野也不清楚問題的答案。
小野曾經在各個繁華的街區裡轉悠，希望能夠再次巧遇真世。她甚至非常大度的想好了，自己這一次可以耐著性子不同那個討厭的傢伙吵架，但事與願違，真世像是隱匿一般，消失在了小野所不瞭解的世界裡。
一個人想要躲起來不被人找到，總會找到各種各樣的方法的。
小野對此也毫無辦法。
據說青春的一切問題都會隨著時間得到解答。
備受困擾的小野終於決定相信時間的魔力，將這些煩心的事情拋卻腦後。
小野芋子可是很忙的。那種自私的姐姐的事情，還是讓她本人去煩心吧。
「我明天就要出院了。」
靠在床邊休息的幸村冷不防的開口。
彼時，小野正坐在醫院的窗臺上翻著一本插畫集，聽到這話不禁「誒」了一聲。
【那不是不能這樣繼續賴在病房裡了。】
心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這樣有些失望的。比起家裡那日漸緊張的氣氛，這充滿藥水味的病房反而令人更容易感到放鬆而自在。
隨即她又在心裡譴責自己。
【出院是多好的事情呐，幸村君也想早點開始在真正的球場上訓練而不是每天做著模擬聯繫吧。
怎麼能因為自己的一念之私而期望他能多住一陣子院呢。】
「啊，恭喜啊。」她從窗臺上跳下來，呲起牙沖幸村嘿嘿笑著，「可以和真田他們一起訓練了呐。」
仿佛察覺到小野微妙的情緒，幸村微微眯起眼睛，唇邊浮起一絲明顯的笑意。他走過去伸手放在少女的頭頂。
「在想什麼呢。」他說，「出院之後也可以天天見面的啊。」
想……想什麼……出院之後也可以天天天天見見見見面……
小野被這突然急轉直下的劇情震懾的目瞪口呆。
【有……有沒有搞錯。幸村大爺臉上那種詭異的表情是什麼，難道傳說中的——寵溺？
別，別這樣啊，突然對我這麼好，我脆弱的小心臟承受不起呐。】
似乎，表錯情了？
看著面前小野那見鬼了世界末日了彗星撞地球了恐龍復活了的驚懼表情，幸村開始不確定起來，自己究竟是哪一點表情不對，哪一句話有歧義，竟會令少女出現這樣的反應。
原本親昵的揉著對方頭髮的手就僵在了少女的頭頂。
感覺到頭頂那只手的僵硬，小野更加不敢輕舉妄動。只得小心翼翼的從下方翻著眼睛偷瞄著幸村臉上的表情，揣測著對方的意圖。
兩人一時大眼瞪小眼的僵在當場。
或許是從那次的「你喜歡我吧？」事件裡體會到了，對付小野芋子這種人用直球最快速有效，於是幸村稍作考慮便率先打破了這僵局。
「小野君來醫院幫我補課不是為了每天見到我嗎？」
【喂！搞錯方向了吧，幸村精市！
你是不是領悟錯了什麼東西，大言不慚的說出這種一語命中目標的驚人發言真的沒關係嗎？少女的自尊心可是很脆弱的，像最易碎的水晶一樣清透並脆弱著啊！
被這樣拆穿會哭的啊！
當場哭給你看啊！】
因為過於震驚，小野芋子一時連「胡說，誰，誰想見到你啊，我只是出於純粹的鄰里之情罷了，為了報答之前提供場地供我補課的恩情而已！」這種用來掩飾內心虛弱的辯解之言都忘記說，只是目瞪口呆著。
於是，幸村精市同學便更加的疑惑。按照常例，這種時候，少女應該已經憤憤的跳腳欲蓋彌彰的辯解起來了吧。現下這平靜的反應，反而令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開始懷疑自己這段時間以來是純屬自作多情。
糟糕，幸村精市好像在危險的時候陷入了危險的情感裡了啊。
所以才說，不愧是幸村精市。認識到這種可能性，他便迅速的串好了一套自圓其說的臺詞，「啊，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要看立海大奪冠嗎？所以每天都來確認我在好好複健，沒有偷懶。」
「啊，是啊。這都被你發現了啊。」這種順勢而下的預期對白沒有出現，小野芋子仍然沉默著不說話。
幸村精市感到緊張起來。
原本以為對方始終在自己掌控範圍內的印象，一旦被顛覆一次，就會從此對自己產生懷疑，無法再度好好把握對方的情緒。幸村精市目前所處的正是這種狀態。
如果能夠冷靜下來觀察，就能夠輕而易舉的發現，小野芋子這令人「趟不靠」的反應，僅僅是震撼過度的大腦當機而已。
可惜滿心都是小野芋子那一次霸氣表現的幸村精市，已經沒有機會看穿這一切了。
「那我明天就不來醫院幫你補課了。」半響，大腦終於恢復運作的小野，聲音死板的冒出這麼一句。
話題回到了最初。
「好。」幸村終於恢復一貫的溫和淡定，「對了，明天晚上網球部的大家要在我家辦一個歡迎會，你也一起來吧。」
「哦，歡迎會啊。」小野的聲音仍是平平的，「我明晚還有舞臺劇排練，你們好好玩吧。」
幸村微笑著送走小野，「那麼下次就是在家裡見了。」
「嗯，再見。」
關上門的一瞬間。門外的那個人捂著自己的心臟大口的喘著氣，慶倖著終於從表現古怪的幸村大魔王手裡逃得生天。
門裡的那個人握著門把，臉上的僵硬笑容終於掛不住，眉心深深的皺了起來。
第81章 葉片的憂鬱
章八十一
「十一，十二，十三……」又是偶數。
蹲在客廳盆栽前數葉片的小野芋子微微失落的歎了口氣，扯過一根枝條，繼續數了起來。
因為家裡沒有栽種什麼會開花的植物，「數花瓣」這種少女心的活動，就只好就地取材的變成了數葉片，眼見整棵盆栽的下端枝條已經快被小野數禿了，這葉片的數目還是不爭氣的保持著偶數。
如果數到奇數就去看他。
小野當初是這麼打算的。
不過，這一次那位不知道身在何方的神，似乎真的不同意自己去見他呢。
小野只得歎息著從盆栽前站起身來，在媽媽發現自己犯下的蠢事之前，抱起正抓著枝條蕩秋千的同案犯「吾輩」溜回自己的房間去。
那一次忘記問了，幸村君究竟是上午出院還是下午出院。不過，事到如今，也不好再去問他，明明都說過不去接他的，問這個反而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結果現在連趴在視窗偷偷看他回家都沒辦法掌握時間。
窗外隱約傳來汽車喇叭的聲音，小野飛快的撲到視窗，蹲在她腳邊的「吾輩」見主人如此，也「嘩」的一下敏捷的跳上窗臺。
她小心的扯開一點窗簾，只是輛路過的汽車而已，便有點失望的縮回了腦袋，悻悻的撫摸著「吾輩」的小腦袋，「呐，你最怕的幸村叔叔怎麼還不回來啊……」
吾輩似乎抖了一抖，撒嬌般的「Nia∼」了一聲。
結果直到中午吃飯時，小野也沒有在視窗等來出院的幸村。
「呐，芋子，媽媽今天出去丟垃圾的時候看到幸村家的精市出院了呢。」媽媽一邊吃飯一邊說起了主婦最愛的八卦。
「誒？！」
【等等，為何自己一個上午都沒有等到。】
小野吃驚的瞪著媽媽。
「那孩子真了不得，說是為了鍛煉身體，堅持從醫院騎車回來的呢。」
【哈？】空等了一上午的小野芋子翻著白眼泄了一口氣。
言語間，媽媽似乎起了些比較之心，「呐，芋子要向精市學習啊，這種肯吃苦的精神多難得。」
將別家的孩子做榜樣來說教是所有小孩子心頭的大忌。
小野頓時不樂意了，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回擊道，「明明剛生完病還一定要逞強，如果我像幸村君這麼任性自我的話，媽媽你一定會哭都來不及的。」
媽媽驚訝的看著自家女兒，忽然「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一邊夾菜一邊小聲自言自語，「真是的……自己還不是任性，居然還說別人。」
【喂，媽媽，那麼大聲的自言自語任誰都聽到了好麼？】小野不悅的鼓著腮幫搗鼓著碗裡的飯菜。
結果，又猶豫了一個下午，小野還是沒能鼓起勇氣去敲響幸村家的門，只是從窗簾裡看著網球部的那些部員們一個個的走進了斜對面的那棟房屋。
最後一次的舞臺劇排練中小野芋子十分明顯的心神不寧。
時不時走神忘詞。
原本隨著排練的進展，已經漸漸對大家溫和起來的指導老師，終於忍不住再度發火了，「玉織姬，你在幹什麼！」
「啊。對不起，我……」剛剛的思緒又忍不住飄向了那場沒有自己參與的慶祝會呐。
「如果你的排練態度就是這樣的話，麻煩你先到旁邊好好反省反省，我們先進行下一場。」指導老師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中的扇子，「好了。敦盛卿，去拿劍。」
手塚低低的應了一聲，走到道具架旁。
被拋在一旁的小野面上有些尷尬。
【是啊，自己在幹什麼啊，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就該專心致志不是嗎？
幸村那傢伙專心複健的時候，就連在旁邊偷看的自己都無暇關注呐，自己怎麼能輸給他！
小野芋子，要加油啊。】
她悄悄的握緊了拳頭，「老師，請讓我繼續。」
指導老師一臉不信任的看著她，見狀，小野高高的舉起手，「我發誓，這一次絕對沒問題！」
「啪。」摺扇輕輕的打在她伸起的手上，「玉織姬可不會做這種傻呆呆的動作，快點進入角色。」
「是！」小野故意做出「羞澀一笑」的模樣，走到手塚對面。
從山南先生的車上下來，小野望了眼那扇仍是暗淡無光的窗戶，這麼晚了，慶祝會還沒結束嗎？
不過她也懶得在這種時候插^進去自討沒趣，便向自家家門走去。
「小野君。」
門旁突然發出聲音的變電器嚇了小野一跳，差點大叫一聲，「有鬼啊！」
好在她即刻反應過來，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頗為耳熟。轉眼過去，果然正看到那個熟悉的少年微笑著靠在變電器旁邊。
「哇，你從哪裡冒出來的，這麼神不知鬼不覺。」小野毫不客氣的直指著幸村的鼻子。
「別這麼沒禮貌。」幸村拍掉她那幾乎戳到自己臉上來的手指，「我一直在這裡，你沒看到而已。」
其實自己真的很沒禮貌，但被直接指責沒禮貌的小野芋子還是有些不高興，她斜起眼睛，「半夜在少女家門口蹲候，你是變態嗎？」
【糟糕，按照這種走勢，又要掐上一架了吧。
幸村君病癒後的第一次見面居然又是掐架……】
說出這種下意識反擊之言的小野頓時有些後悔，但她還來不及補救，就聽幸村淡淡的開口。
「啊，是啊，我是變態。」
【喂！少年你的廉恥之心呢！丟在醫院裡了嗎？讓狗吃了嗎？】
簡直不敢與這個「自尊心突破下限」的少年相認，小野嚴肅地瞪視著對方。
「從學年初，遇到小野君那天起，我就經常被說成變態呢。所以我想，對於小野君來說，我確實是變態吧。」幸村一本正經抱著手解釋道。
不得不承認，他的這套理論乍一聽起來頗有見地，還在不知不覺之中將自己之所以成為變態的責任推給了小野，實在很是巧妙。
不過從小野這邊聽來，就完全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幸村精市你這猥瑣男！」小野「唰」的一下跳開好遠，用那種「知人知面不知心，幸村精市我錯看你了，你這衣冠禽獸」的表情遠遠的掃視著他。
幸村先是一愣，隨即迅速反應過來對方究竟錯誤的理解到了什麼程度。
那個聯想力極其豐富的腦袋，大約認為他是在說「幸村精市只對小野一個人變態喔」這種讓人渾身發麻的噁心話吧。
自己的話被曲解至此，幸村簡直不知道自己該是慚愧還是氣憤了。
「你在想些什麼東西。」幸村有些氣急敗壞的追過去。
「嗚哇。」小野撒腿就跑，不過比起網球少年，她那點連班級接力跑都輪不上的運動量實在不夠看。
還沒逃開兩米，就被幸村揪住了後衣領。
「喂，喂，幹什麼啊！我會喊人的噢，到時候整條街上的鄰居都知道幸村精市是個變態了呦。」小野呲牙咧嘴的撲騰著。
「呃……」身後的幸村仿佛猶豫了一下，「不好意思，這種時候，我是不是應該配合著說『你喊吧，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誒？」小野先是一愣，「嘛，這樣也可以，不過，如果聲音可以再淫邪一點就更像了。」
「啊……這樣……」
兩秒鐘之後，兩個人像是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在進行多蠢的對話一般，雙雙爆發出了一陣刻意壓低的笑聲。
「喂……我說……」勉強忍住欲噴薄而出的笑意，小野想起了最初的問題，「這麼晚了，你是有什麼事情嗎？」
「沒什麼……只是想來看看。」幸村不去看她，只是抬頭望著頭頂的一輪圓月。
「在醫院的時候，時常也會趴在視窗像這樣看月亮，即使這樣孤零零的掛在夜空，皎潔的月光還是會那麼溫柔的照拂著大地上的一切生靈，看到它，原本煩躁的心情就會漸漸寧靜下來了。不過，果然還是在這條街上看到的月亮最美。」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享受著這銀色的沐浴。
小野卻完全沒有被這番感傷的言論打動的模樣，她的臉色稍稍變了變，忽然莫名的冒出一句，「喂，幸村君，你知道嗎？夏目漱石先生當年是怎麼教學生翻譯英文的。」
「誒？」幸村楞了一下，「你說什麼？」
「沒什麼。」小野搖搖頭，「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留下幸村一個人呆在原地，認真思索著自己究竟哪裡說錯什麼了。
「等等，小野君，你們的舞臺劇什麼時候表演？」在小野走進家門之前，幸村終於想起自己原本想要瞭解事情還沒有問。
「哈？」小野的臉色瞬間變的有些詭異，「啊，這個，這個，八月末，你們全國大賽結束之後。」
她朝院門外的幸村擺擺手，「再見，你快回去好好休息吧。」
悠于 2016-3-7 20:50
第82章 欺騙的憂鬱
章八十二
小野愣愣的望著鏡中的自己發呆。
「玉織姬，準備好了嗎？」
「來了，來了。」匆忙提起小袿的下擺，她邁著細碎的步子一路小跑到了舞臺邊。
打扮成敦盛卿模樣的手塚已經等在那裡，菖蒲色的錦袍襯得他越發英挺。摘去常戴的那副金絲眼鏡後，那雙斜斜飛起的桃花眼澄清透澈，看的小野心中猛的一跳，刹住腳步，訕訕的笑了笑。
「小野君緊張嗎？」山南先生笑呵呵的站在旁邊。
看了眼面上一派從容的手塚，小野搖搖頭，「不會啊。都練習那麼久了，沒可能出錯的。」
「呵呵，那就好，我果然沒有看錯小野君呐。」山南先生十分滿意的微微頷首，「那我先去台下了。」
「好的。」
山南先生甫一離開，小野就深深的吐了一口氣。
當幸村問起舞臺劇公演日期時，小野撒了謊。
那天最後一次排練結束後，舞臺劇的主演們進行了試裝。終於等到化妝師替她打扮完畢後，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小野幾乎沒有勇氣邁出化妝間。
面上敷的厚厚□□顯得整張臉都大了一圈，小豆似的短眉毛襯著她的小眼睛越發猥瑣聚光，點成一小點紅色的嘴唇滑稽而可笑，別說迷倒美少年了，這個模樣走出去，不要嚇倒一片才是真的。
更不消說頭髮。
中分向兩邊梳的髮型，在小野的印象裡，除了那位可惡的幸村精市，就沒有見過誰梳這個髮型還能保持青春美貌。這種毀滅美少年專用髮型襯在小野芋子這原本就平平庸庸的臉上，生生連她唯一的長處——青春無敵都剝奪了。
簡直就是濃妝豔抹的□□婆。
那天，小野是痛苦的捂著心口，被化妝師半推半拉著弄到眾人面前的。
或許是從來沒人期待過資質平庸的小野能夠在化妝後變成美人的緣故，大家對於小野這自認為難看到極致的造型竟沒有多加關注，只是圍著姿容美好的敦盛卿讚歎個不停。
只有小野一個人憂鬱的躲在角落裡對著手裡的小鏡子默默的哀怨垂淚。
在痛定思痛後，她終於下定決心，絕對不要讓任何認識的人來看這出劇碼。
頂著這樣一個造型出現在陌生人面前已經需要莫大的勇氣，出現在熟悉的人面前，那簡直是要氣吞山河的真•勇士才能做到。
而被心愛的人看到，那必須是毀天滅地的慘劇。
只有這一次，不得不欺騙幸村君了。
她鼓起腮幫，默默的攥緊了手裡拎著的小袿下擺。
「小野君只要像平時那樣就好了。」一直默然立著的手塚突然冒出一句似乎是安慰的話。
「誒？」小野有些意外。
「有沒有觀眾都一樣，只要像練習時那樣就沒問題。」手塚更加詳細的解釋了自己的安慰臺詞。
「哈哈，我知道啦，謝謝你啊，手塚君。」小野一邊訕笑著，一邊默默地在內心吐槽，擁有美貌外表的人，是無法理解自己為上臺造型而苦逼的心情的。
其實小野的心裡著實不算太緊張。
雖然第一次面對這麼大的劇場，如此多的觀眾，不過一貫自我的她倒也無所謂人多人少，反正，一個都不認得。
第一幕兩人在仁和寺相識的戲，總算是平平安安的過了，燈光暗下，小野匆忙從臺上撤下時，一眼瞟見了台下兩張熟悉的臉正笑盈盈的交談著。
【爸爸媽媽？！】
小野心裡一驚，差點一個踉蹌跌在臺上，好在燈光正暗，觀眾們沒有發現臺上的異樣，身旁的手塚及時攙住她的胳膊，扶著她走了下去。
「還好嗎？」或許以為小野身體不舒服，手塚關切的問道。
小野沉默著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下一幕戲沒有她出場的戲份，可以稍作休息喘口氣。
「快要到你上場了，去準備吧，不用管我。」她揮揮手，示意對方先走。
手塚又看了她兩眼，這才轉身離去。
其實也不是想不到的，雖然自己沒有說，不過研究會這邊既然當初專程到家裡去會見家長，這會正式公演了，邀請家長前來觀看也很正常。
只是之前實在毫無徵兆，自己早上出門的時候，爸爸一如既往的坐在客廳裡翻看著報紙，媽媽在廚房裡忙碌著，沒有誰對自己多說一句什麼。
【猛的這樣看到真是嚇死人啊！】
她囧囧的捂住臉，卻又悵然的意識到自己臉上那厚厚的粉不可隨便破壞，雙手便保持在虛掩於臉上的狀態。
心情更加……糾結了。
不過，還好坐在台下的只是爸爸媽媽。反正自己再醜再難看的樣子他們也都看慣了，往壞處想，自己小時候從床上摔下來磕腫半張臉的醜陋模樣都被爸爸媽媽寬容的包容了，這種□□臉又能算得了什麼。
爸爸媽媽嘛，就是自己再醜再難看也絕對不擔心會被他們嫌棄的存在。
想到這裡，小野的心情再度鬆弛下來。
【笨蛋，現在只要想著把自己的戲份演好就可以了！】
首次公演，終於無事終了。
謝幕時，小野看見台下的爸爸媽媽對自己微笑揮手，在幕布快要落下的時候，她趁著旁邊無人注意，悄悄的沖台下做了個鬼臉。
「噗。」身旁突然傳來一聲低低的笑聲。
幕布已經完全落下，小野故作生氣的沖身旁的手塚翻了個白眼，「笑什麼笑。」
「對不起。」手塚卻像是當了真，認真的開口道歉。
小野像看怪物一樣掃了他幾眼，「喂，開玩笑的啊，別那麼沒有幽默感啊。」
「我也是在開玩笑。」手塚一本正經的回答道。
「噗。」小野忍不住笑了起來，「呐，手塚君的家人來看演出了嗎？」
「來了，就在第三排。在小野君父母旁邊。」
小野心裡一驚，「等等，你怎麼知道我父母？」
「很像，小野君和爸爸長的很像。」手塚淡定的回答。
【這個悶頭悶腦的傢伙真是不能小瞧！】
小野心驚肉跳的拎著外袿下擺小跑著去了化粧室。
換上自己的服裝從演員通道走出去，爸爸媽媽已經在那裡等著了。
「芋子~」媽媽快走幾步上前緊緊的抱住她，「芋子演的真是太好了！玉織姬與敦盛卿亡魂出現在靈前時，媽媽好感動！」
【唔，謝謝，可是我快要被憋死了，媽媽快放來我啊！】小野艱難的在媽媽懷中掙扎著。
「你也適可而止吧。」爸爸看了看左右的人群，嫌棄丟臉般的開口道，「劇碼成功是所有演職人員的功勞，你眼裡怎麼只有女兒。」
「哼，女兒是我生的，我不看她看誰。」媽媽放開小野突然賣萌似的向爸爸傲嬌起來，繼而又低聲揭露爸爸的老底，「芋子，我告訴你啊，敦盛和玉織姬死的時候，爸爸都哭了呢。」
「喂！不要在孩子面前胡說！」爸爸憤憤然。
趁著兩人拌嘴的空隙，小野掙脫出媽媽懷抱，「呐，媽媽，我肚子餓了，我們吃飯去好不好，今晚還有一場公演呢，我要養精蓄銳啦！」
晚場公演結束後，正在化粧室換衣服的小野突然聽到包裡響起了熟悉的鈴聲。
是幸村打來的。
在小野的手機裡，幸村的來電鈴聲是特別設定的。
她下意識的丟下換了一半的衣服，赤著雙腳站在冷嗖嗖的地板上接通了電話。
「喂，小野君，待會有空嗎？」電話裡，少年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的溫柔。
「啊，有的。」面對暗戀少年的邀約，小野從來沒有拒絕的勇氣。
「那九點我在家門口等你。」幸村的聲音聽起來頗為愉快。
抬腕看了眼手錶，已經八點了，時間緊迫，小野手忙腳亂的換下身上的衣服，跑去拜託山南先生開車送自己回家，一路風馳電掣終於趕在八點五十五分到達了門口。
「小野君，這邊。」
還沒等到她匆忙從車上跳下後喘口氣，就聽到身後傳來幸村那熟悉的聲音。
紫發的少年身姿挺拔的立在自家門口快活的朝她揮著手。
【這傢伙，看起來心情很不錯嘛。】小野奇怪的想著。
待到小野走到他面前，幸村便著急得一把拉起她的手朝自家院子裡跑去。
或許是打網球的緣故，少年的手很大，整個包住了小野的手，手心裡有薄薄的繭，稍有些粗糙的摩擦著她的手背。
小野整張臉都漲紅了，下意識的往回一縮，便從少年的掌心中抽離出來。
幸村猛的一怔，腳下一時停住，面色瞬間變的有些僵硬。
小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昏了頭居然會做出這樣的反應，正不知所措間，就見幸村已經像沒事人一樣溫柔的笑著。
「小野君，往這邊走，要快點了呢。」
第83章 月見的憂鬱
章八十三
幸村領著一頭霧水的小野走進了院子左邊的一個小小的玻璃花房裡。
花房裡一片鵝黃的月見草開的正好，月見草的香味略有些獨特，有些不喜歡的人便會覺得奇臭難忍，不過小野卻很喜歡。她正要稱讚幾句主人養的好，餘光突然瞥見臉頰邊那從葉片間兩頭小小的雞冠蛇正危險的探過來。
「哇。」小野嚇的往旁邊猛的一跳，差點跌坐在地上，「幸村你在這裡養什麼嚇人的東西啊！」
「什麼？」幸村有些不解，「這裡只有植物啊。」
「那……那個……誒？」小野抖抖索索的伸出手指向那叢樣貌醜陋的植物，定睛看去，卻突然覺得那兩頭在葉片間探頭探腦的雞冠蛇有些異樣。
【似乎是死的？】
「那是曇花啊。」幸村奇怪道，「今天找你來，就是為了它。」
說著，他滿目深情的撫上那兩頭雞冠蛇，「這株曇花從東京的商人那裡取來花枝，到現在已經養了三年多了，總算在今年結了兩個花蕾，今晚就是它綻放之期。小野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曇花一現』？說的就是它難得一見的花期，它在盛放數小時後便會凋零。」
「哈……」這傢伙神秘兮兮的把自己弄過來，就是為了看它們？
剛剛從高強度的舞臺劇演出中解脫出來，一身疲憊的小野芋子大大的打了個哈欠，苦著臉湊上去摸了摸那兩個酷似蛇頭的醜陋紅色花苞，「這麼難看……它一定是覺得自己醜，羞于存活於這世上，才只開放那麼短暫的時間。」
「噗……」少年仿佛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掩著嘴偷笑出聲，「你啊……」
小野撫著那醜陋植物的大葉片，曲曲折折的不規則邊緣看起來頗像裙帶菜，「呐，它是裙帶菜的陸地近親麼？」
「不，它是仙人掌科，和桑原君一樣是南美人。你看，它的花蕾是從葉子尾部長出來的。」介紹起自己的植物，幸村頗有些眉飛色舞。
「真醜。」面對驕傲的「父親」幸村，小野毫不客氣的說出了內心對「曇花孩子」的真實感受。
「等它開了你就不會這麼說了。」幸村笑眯眯的，也不反駁。
坐在旁邊的花臺上，小野雙手托腮，百無聊賴的盯著面前這醜陋的曇花。幸村端著照相機頗有些雀躍的圍著它轉個不停，似乎是要把它開放的全過程忠實的記錄下來。
【這就是所謂的「植物宅」吧。】
困倦中，小野迷迷糊糊的想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那兩朵醜陋的紅色花苞似乎也在慢慢發生著變化，尖細的萼片們一點點向後彎曲打開，下垂的骨朵慢慢抬起頭來，露出了裡面白色的花瓣。
「小野君，醒醒。」
「嗯？」小野揉著迷蒙的睡眼從昏睡中醒來，「啊，開了啊。」
「嗯，不覺得很美嗎？這樣高雅華貴，果真當得起『月下美人』之名。」
「啊……」小野睡眼惺忪的望著面前那朵正朝著自己盛放的白色大花，「嗯……挺像蓮花的……」
聽到這種評價，幸村似乎有些失望。
但困倦不已的少女已無暇顧及到幸村期待和人分享美景的心情。
「唔……好香……這個可以吃嗎？」小野瞌睡的下巴不停的點著胸口，迷迷糊糊的問道。被人強行從睡眠狀態裡打斷，小野漿糊一樣的腦袋裡剩下的大概就只有吃這種本能了。
「哦……也不是不可以……據說開過的曇花可以摘下來做湯。」雖然頗為窘迫，但幸村還是本著認真負責的態度回答了少女的問題。
「哦……你說……它能開多久來著？」
「幾個小時。」
「哦……那……我就陪著它凋謝，然後摘它做湯好了，也算……仁至義盡……」小野努力的眨巴著眼睛，試圖將這可以做湯又短命的曇花看的更加清晰，幾番掙扎，終究還是闔上了沉重的眼皮。
「嗯，這張的角度不錯。」幸村檢查著相機裡剛拍的曇花照片，滿意的點著頭，正要拿給少女觀賞，回過頭卻望見了不知何時已蜷在花臺上睡的迷迷糊糊的少女。幸村無奈的歎息了一聲，轉進房間裡拿了件立海隊服出來給她披上。接著繼續端著相機和記錄本做起自己的「曇花筆記」來。
揉著惺忪的雙眼，小野從混沌中漸漸蘇醒，她迷茫的打量著四周，自己這是在哪裡。
看到面前那下垂的白色花苞，她才突然想起，自己是來幸村的花房裡看曇花，然後……然後就睡過去了……
她眨巴著眼睛扯了扯身上蓋著的東西。
【嗯？肩膀上有點沉？】
把遮在腦袋上的立海隊服往旁邊扯了扯，向著沉重的肩膀望去，極近的地方一叢藍紫色的頭髮正散亂在熟悉的立海土黃色上。
【呃……這傢伙，居然也睡著了！】
她小心翼翼的托著幸村的腦袋試圖將自己的肩膀解放出來，被這樣的動靜驚動，幸村伸出手用力的按著鼻根，緩緩睜開了雙眼。
「糟糕，不小心睡著了呢。」
【啊，是啊，大爺你不但睡著了還壓著我的肩膀……好痛……啊……】小野齜牙咧嘴的揉著自己酸痛的肩膀，恨恨的瞥著對方。
「現在幾點？我可以把它摘去做湯吃了吧。」肩酸背痛的小野瞪著面前那已經無力的垂下的花蕾，不知為何，明明睡的稀裡糊塗，她對自己要吃掉曇花的誓言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呃……我看看。」幸村看了看表，「淩晨五點。」
「誒！」小野驚悚的發出一聲慘叫，「混……混蛋！那不是徹夜不歸！我會被媽媽劈死的啊！」
「小野阿姨知道你在這邊看曇花。」幸村淡定的回答道，「因為花開的時間會有點晚，所以之前我就同阿姨說過了。」
正著急跳腳的小野聽見這話，抽搐著嘴角瞥著那個臉上寫滿了「雖然不小心睡著實屬計畫外，但是一早就有準備的我依然毫無壓力」的幸村精市。
【不知為何，有點不爽呢。】
小野滿心不悅的戳弄著垂頭喪氣的耷拉著的白色的花苞，將被擺了一道的怨念發洩到無辜的曇花身上，「真醜……」
「因為它生命中最美麗的刹那都獻給了盛放啊。」幸村袖手立於一旁，笑意盈盈，回答的頗有些文藝調調。
「哼，大家整天都稱讚什麼瞬間的美啦，極致的綻放什麼的，明明敗落之後，就只有一地難堪而已。還不如神樂阪的吊頸松呢，不管多少人在它身上捨棄性命，只有它依然屹立不變，多了不起。」小野像是跟誰賭氣一般的嘟囔著，連例子都舉的惡劣無比。
「嗯。比起轉瞬即逝的曇花一現，還是在風雪中挺立的松柏才是屬於王者立海大的精神。過兩天，可以讓真田寫一副『松柏精神』掛在活動室裡。」幸村若有所思的說著，唇邊勾起一抹自得的笑意。
【喂……等等，我所說的明明不是那種意義的松柏精神吧！
請你不要隨便怎樣就扯到立海大精神好嗎？
其實你是在吐槽關東大賽上拿了冠軍的青學是曇花麼？】
小野無聲的翻著白眼。
【這個人對於「王者立海的驕傲」什麼的，究竟是有著多深的執念啊！】
看著面前由盛而衰的曇花，她的內心突然湧起了一股難以抑制的惡劣念頭，突然伸出手毫不客氣的把徹底凋零的曇花揪下來，眯起眼睛，意有所指的吐槽道，「凋零的樣子真難看啊，所以說，再美的美人終有一天也會衰老變成敗落的曇花，想到這裡我陰暗的內心不禁欣喜不已呢。」
說完，她斜著眼睛瞟了瞟身旁那位笑的面若桃花的標準「美人」。
「呵呵。如果這樣想能令小野君快活一點的話，抱持著這樣的想法也無妨。」被「含沙射影」的「美人」絲毫不曾介懷，只是寬容的笑著。
「切。」攻擊沒有收到預期效果的小野蹲在地上，悻悻的把玩著手裡的曇花。原本只是想發洩一下相貌平平的自己對於「美人」的怨念，現在反倒顯得自己自討沒趣了。
【這傢伙明明懂得的，順著我的心意哄上兩句不行嗎。】
她憤憤的嘟著嘴。
【他們這些長得那麼好看的人，分明就是天生占到了一輩子的便宜，竟然連讓我這種人自我安慰一下的虧都不肯吃。】
明明知道自己又在強盜邏輯，但連日來，在相貌上遭受了許多打擊的小野，即使明白無論外表美醜都沒有誰有錯這種簡單的道理，還是忍不住將怨念的矛頭指向了外貌美麗的人。
手塚那樣過於正直的少年令人無法拉下臉去抱怨，事到如今，小野芋子可以遷怒的物件，也只有同樣貌美的幸村精市其人了。
【說什麼心靈美最重要，初次見面的人，看到的只能是外表吧。外表不美的話，大多數人根本就懶得去探詢對方的心靈真相吧，結果還是漂亮最重要。
這些漂亮的人民公敵！】
她忍不住瞥向身旁的那位美少年，偷偷的翻了個白眼。
正蹲在地上暗自賭氣，面前突然一暗，幸村欠身向她的臉頰下方伸出手，在觸到皮膚的那一瞬間，小野下意識的一擋，「啪」的一聲打掉了對方的手。
「幹……幹嗎？」小野警惕的盯著面前的少年，這個人曾經無聲無息逼近強吻自己的事情，她仍記憶猶新，這一次又是發了什麼瘋麼？
「臉上沾了髒東西。」幸村平淡的說著，快速的伸出手在小野臉上擦了一把。
「喂！」小野蹦跳著向後閃去，「我自己可以擦！」她用力的揉搓著自己的臉。
「已經擦掉了。」幸村環著雙臂，好整以暇的望著她，「後天……不，明天我就要去東京參加全國大賽了。」
小野還是不放心的擦拭著自己的臉，隨口應著，「這麼快。」
「嗯，小野君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幸村饒有興致的追問。
「噢……那你加油啊。」小野把兩朵曇花攥在手裡，蹦跳著往花房外跑去，「我回家吃飯去了。」
冉冉升起的朝陽從玻璃花房頂棚照射進來，將室內的一切都鍍上一層金邊，望著少女遠去的背影，幸村無奈的苦笑一聲，「好歹也要說會去加油吧。」
對抽風系少女抱持著多餘的希望是不必要的喔，少年。
第84章 蘋果的憂鬱
章八十四
下午還有舞臺劇的兩場公演，小野回家吃了早飯後，便縮在床上補眠。
幸村似乎真的同千代媽媽打過招呼，一大早見小野打著哈欠從外面回家，媽媽並未多說什麼，只是笑眯眯的把早飯端出來讓她先吃。
雖然輕鬆過關實在是件好事，不過，小野還是忍不住默默的在心中吐槽。
【這麼相信那位鄰家少年沒有關係麼？
那個混蛋可是奪了你親愛女兒的初吻的惡棍啊！好吧，這種事情當然只能爛在心裡不能到處說。
可是媽媽你明明多活了這麼多年，為何看不透那個傢伙陰險的本質呢！】
小野把手中的曇花交出去告訴媽媽可以做湯的時候，還被媽媽低聲驚呼著，直教訓她不該隨便掐走了這樣珍貴的花朵。
「這樣好不容易才開一瞬的花，精市那孩子一定也很想自己存做紀念，芋子真是不懂事。」
媽媽那時譴責的話還在耳邊迴響著，小野悶悶的在床上翻了個身。
【都不知道誰才是不懂事……
那種隨意施放魅力，故意欺負人的傢伙，就該把他的東西搶光光……】
昨天辛苦了一整天晚上又被拖去熬夜看花開，精力嚴重透支的小野芋子現在火氣很大，她憤憤的一卷被子蓋住了腦袋。
下午公演照例又是被畫上了醜陋的□□妝，小野已經懶得再去看鏡子裡自己那醜陋的臉，乾脆的起身走出了化妝間。
見到手塚國光那翩翩美少年風姿的時候還是會在讚歎之餘不免心生嫉妒。
不過好在呆會將要面對的都是些不相干的人，就算現在的造型再醜，下了台卸了妝，忘的乾乾淨淨就好了。
事到如今，也沒有別人好怪，臉畢竟是自己長的……小野芋子也就只能用這種方法安慰自己波動的內心。
下午出門之前時，媽媽曾提及今天真世會來看公演，因為不知道是兩場中的哪一場，開場前，小野躲在台邊，小心的從幕布邊上的縫裡望出去。
台下人頭攢動，小野找了半天沒見到真世的身影，稍稍放下心來。
沒有熟人在的時候，頂著這樣醜陋□□妝的小野比較容易發揮出正常水準來。
第一幕戲照舊是敦盛同玉織姬仁和寺相遇的一場戲。
算起來這場戲排的最久，再加上手塚委實是個令人心動的美少年，要演出含情脈脈的姿態，小野已然駕輕就熟。
【倒是手塚君……】
小野扶著琴退到扮演玉織姬養父的演員身邊時，心中充滿同情的想著。
【要對著一張可怕的□□臉做出黯然心動的表情，大約真的只能幻想網球了吧。】
事實證明在臺上走神是大大的不妙。想到這裡，小野差點忍不住笑出來，她慌忙斂住笑容，裝出害羞偷笑的模樣瞟了眼正與人論道的敦盛，頗有些害羞的望著意中人的少女之感。
雖然正身處鮮少有人注意的角落，不過指導老師曾經說過，在舞臺上，每一個角落都可能被觀眾注意到，所以只要身在臺上，哪怕只是個佈景人物，也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破綻。
小野在心裡便有些慶倖自己巧妙的臨場反應。
一之谷合戰激烈的那場殺陣武戲結束後，便是敦盛與熊谷大將在海邊戰鬥的情景，當熊谷大將在百般不忍，最終不得不取下敦盛首級後，既是玉織姬戰場尋夫的重頭戲份了。
當小野飾演的玉織姬身著簡單的白色裙袍，披頭散髮的在滿目淒涼的戰場上尋找著丈夫敦盛的屍體時。正悲慟的沖到台前念著絕望臺詞的她，突然在最靠近舞臺的第一排座位上看到了一溜熟悉的身影。
真田，幸村和柳蓮二三人竟一字排開的坐在哪裡。
小野瞬間瞳孔放大，慌亂中，她踩到了白色長袍的下擺，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下一秒鐘，她便重重的摔倒在舞臺上。
這一摔，倒是把她的腦袋摔清醒了不少。
【現在還在舞臺上，不是想別的事情的時候。】
這出凝聚了許許多多人心血的舞臺劇，一定不能因為自己的原因讓它失敗。
「出了岔子的時候就用即興表演補救回來。」指導老師曾經這樣說過。
只是一瞬間功夫，小野已經迅速的做出了反應。
她掙扎著做出努力起身的模樣，卻仿佛過度哀慟而無力一般，再次無力的跌倒在地，掩面哀泣。
原本的劇情中，玉織姬是要踉蹌著走到倒下的敦盛身邊，這會她乾脆的改成了慢慢的用手撐起身體，痛苦的爬行過去，接著抱住了心愛丈夫的屍體。
【總算和原本的劇情接上了！】
小野一邊抱著手塚淒淒哀哀的啼哭著，演出悲戚的劇情，一邊慶倖著，將幾乎跳到嗓子眼裡的心臟慢慢的歸回原處。
下一場敦盛與玉織姬在墓前顯靈的戲裡，為了不讓自己的眼睛忍不住憤怒的往台下瞟，小野只得專注的注視著面前業已削髮出家的熊谷大將，不時同飾演敦盛的真•美少年手塚國光深情對視，這才將兩人遺願的臺詞好好的念完。
謝幕結束，剛一走進後臺的更衣間小野就忍不住想摔東西。
不用想她也知道，那三人出現在這裡絕對不是偶然。真田和柳蓮二隻可能是被幸村拖來看這場戲的。
【竟然悄無聲息的探知了真正的開演時間，早晨卻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
自己不告訴他正確的日期，分明就是不想他開來，那個人明明知道自己不樂意他來看，還故意帶著人來。
害的她不但在喜歡的人面前丟臉，還在同學們面前大跌面子！】
小野一邊捶著換衣間裡的牆壁，一邊恨的牙癢癢，這個人分明就是專門來看她出醜的！
一時間，小野對自己造型的不滿，對表演重大失誤的怨憤，以及醜陋模樣被熟悉的人看到的羞惱，全部集中傾瀉在了她心目中的那名「罪魁禍首」身上。
【幸村精市！欺人太甚了！】
換上自己的衣服，小野氣勢洶洶的走出了化妝間，迎面遇上六條女士時，她迅速低下頭縮起了肩膀。
捅了這麼大的簍子，依六條女士那雞蛋裡挑骨頭的性格，這下子又要被劈頭蓋臉的罵一頓了。她提心吊膽的想著。
不料，預想中的痛斥卻沒有如期降臨。經過小野身邊時，六條女士只是輕輕的說了句，「下午表演還不錯，晚上當心點。」
「誒？」沒有挨駡的小野一時有些適應不良，她撓著頭髮茫然不解的望著六條女士遠去的高傲背影，「莫不是轉性了？」
紙摺扇「啪」的一聲打在她頭上，山南先生笑眯眯的團臉從後面冒出來，「怎麼有空在這發呆。快去領便當吧。」
「喂……山南先生，這話說的超級不吉利啊！」小野悻悻的抱著頭，同山南先生一起向休息室走去。
兩人並行在走廊裡，一時陷入了沉默。
小野小心的醞釀了一會，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呐，山南先生，下午表演的時候……」
「啊，你說摔倒哪裡麼？」瞬間便領悟了小野的擔憂，山南先生不以為意的擺著手，「沒關係，臨場出現這些問題很正常，只要順利帶過去了就好，下一場小心點就行了。」
大家仿佛都對她犯下的大錯誤不以為然，以為她是無心之過。只有小野自己心裡清楚，她並非不小心，實在是在舞臺上不夠專心的緣故。
於是她的耳朵便突然灼熱的紅了起來，連帶著排隊領便當都心虛起來。
還沒等到她順利的吃上飯，就聽見有後臺工作人員喊著，「小野君，門口有人找。」
【難道是那傢伙！】
想起了那個害自己出醜的幸村精市，小野芋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她憤憤的丟下手中的便當，懷著找那混蛋討個公道的滿腔怨憤，氣鼓鼓的向門口走去。
等候在演員通道門口的，果然是那個熟悉的少年。
遠遠的看見那熟悉的藍紫色腦袋，小野忍不住將手探到外套兜裡去，摸了摸裡面那個圓滾滾的蘋果，夠重，夠結實。
她稍稍放下心來。
看到少女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幸村微笑著從扶欄上站起身，迎了上來。
還不等他來得及微笑著開口出聲，少女藏在口袋裡的手猛的掏出來，緊接著一個圓圓的東西便急速的沖著他的腦袋砸了過來。
幸村迅疾的向下一蹲，堪堪避過了那個正襲向自己腦袋的不明物體。
【可惡！】眼見一擊未中，小野恨恨的咬緊了牙關。
【居然忘記了這傢伙是運動少年，反射神經原本就比一般的人要好！
太大意了，小野芋子！】
回頭看了眼那個狠狠砸在牆上變的稀爛的蘋果，深感自己性命剛剛遭受過嚴重威脅的幸村大為驚詫的望著一臉憤恨的小野。
「你做什麼？」
悠于 2016-3-7 20:50
第85章 可愛的憂鬱
章八十五
莫名受到襲擊，幸村的聲音裡不自覺的帶上了一層薄怒。
小野卻完全不為對方的怒意所動，徑直越過他沖到牆邊，揀起那個已然摔的不成樣子的蘋果，再次高高的揚起手。
「小野芋子！」眼見少女又要故伎重施，幸村這次真的有些著惱了。
被幸村這麼一吼，少女倒是沒有再拿蘋果砸他，手指一松，爛蘋果便滾落到地上。
緊接著，少女做出了一件令幸村在很長時間內都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
只見她嘴巴一癟，突然就毫無徵兆的嚎啕大哭起來。
「欺負人，你們都欺負人！」她毫無形象的蹲在牆角，一邊委屈的抹著眼淚一邊喃喃自語著。
明明一上來就蠻不講理的拿著蘋果砸人的傢伙，現在反而哭得好像自己對她做了什麼要不得的事情一般，幸村實在覺得沒道理。
幸好演員通道這裡地處僻靜，又正是休息吃飯時間，沒有外人經過。否則，幸村會覺得自己也同這個丟人的傢伙一齊顏面掃地了。
他瞥了瞥四下無人，蹲到那坨縮成一團的東西前面，無奈的勾了勾嘴角，「所以說，小野芋子大人，您這又是怎麼了？」
「你們故意的……你們都等著看我出醜丟臉，我就是醜就是不好看，我還不自量力的站在大舞臺上演美人，好笑麼，你們都看滿意了嗎？」少女的聲音都被哭聲扭曲了。
其實原本只是火大而已，她也不清楚究竟怎麼回事，被幸村那麼一吼，突然就覺得很委屈，眼淚就不由自主的掉下來了。
結果越哭越覺得傷心。
雖然合演們都從來沒說過什麼，可是那圍著手塚誇讚個不停和對她的裝扮從來不發一詞的態度對比，簡直不能再過明顯了，大家其實都覺得她醜。
扮著這麼醜的樣子站在偌大的舞臺上給那麼多人看，雖然可以自我安慰大部分觀眾們都不認識她，可是光是想像一下，那些人在演出結束後，聊起這舞臺劇時，也許會說起那個難看的女演員完全玷污了玉織姬的形象，就覺得格外的難過。
她也不是故意想生這麼不好看的……而且……不化妝的時候，她明明沒那麼難看的……其實，她明明覺得自己平時還挺清秀的。
這麼想著，突然就覺得天底下都是她的仇人，選她演玉織姬的山南先生是仇人，同意她參演的一男爸爸是仇人，長的太好看的手塚是仇人，化妝師是仇人，燈光師是仇人，坐在第一排看她醜陋模樣的真田、柳蓮二是仇人，帶人來看她，還長的很漂亮的幸村精市更是仇人中的仇人……
她心底其實隱約是明白的，自己這麼想是不講道理，可是她已經這麼倒楣這麼難過了，不找個仇人出來就只能悶在心裡生生憋死自己。
聽著少女斷斷續續的哭訴，幸村終於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因。
雖然他實在難以理解小野那神奇的腦回路，而且做為一名天生美少年，他也從來沒有過小野這樣的煩惱體驗，不過出於一名少年的溫柔，他還是一邊溫柔的撫著對方的頭髮，一邊輕聲哄著，「沒有那種事啊，小野君很可愛的。」
「騙人……」面前那坨東西挪騰了一下，哭聲倒是漸漸小了。
見這招有了成效，幸村迅速再接再厲，手就從對方的頭上挪下來，一隻手環著少女的肩膀，將她整個人圈在懷裡，一隻手在她背上輕輕拍著，「真的，而且在臺上撫琴的樣子非常漂亮，小野君原來會彈古琴嗎？」
那坨東西搖了搖頭，啜泣聲變成了時斷時續的抽噎。
「動作那麼優美，真的像是古琴高手，連我都被騙到了。」業已掌握到了套路的幸村很是自然的將話題帶到了古琴演奏上。
眼看就要成功了，那個一直埋著頭的傢伙卻突然抬起臉惡狠狠的盯著他，「你扯謊，你只說彈琴動作好看，還不是跟他們一樣覺得我的臉難看！」
因為身體湊的太近，猛的對上這麼一張哭的兩眼通紅，滿臉淚痕的放大的臉，真的有點嚇人，幸村楞了一下，突然就笑了起來，「不會啊，很可愛的。」
「鬼才信你，幸村精市你審美異常嗎？」小野中氣十足的質問道，這會氣勢滿滿的她連抽噎也沒了。
「不知道啊。」幸村語氣誠懇，認真的注視著她，「我不知道別人是怎樣看法，那對我來說不重要，我的眼裡小野君很可愛，那就夠了。」
「切。」雖然還是不屑的語氣，但小野的表情分明是極為滿意的，「你看舞臺劇的時候，真的沒有覺得我化妝很難看之類的感想？別這麼違心嘛，其實連我自己都知道難看啦。」
「臺上？」幸村蹙起眉頭回憶著，接著輕輕彎起嘴角，「化妝不會改變什麼，我看到的只是小野君而已，你就是你。」
小野眨巴著眼睛，隱約覺得他的話中有著什麼令人感到溫暖的意義，卻又一時捉不到頭緒。
「說到舞臺劇的感想……」幸村賣弄似的拖長了聲音，「倒真的有一點。」
「誒？」
將臉向少女再度逼近一些，幸村的嘴角詭異的勾著，「我覺得，全國大賽上，我們立海必須好好照顧照顧青學了呢……」
氣息輕輕吹動著少女鬢邊的幾絲亂髮，他的聲音裡似乎隱隱含著一絲危險的意味。
「哈？」小野卻沒有注意到其間微妙的情緒，只有些莫名其妙。
「看到手塚君和小野君對手戲那裡，我真的……」還沒等幸村的話說完，一股大力突然從後方扯住他的衣領猛的向後一拉，蹲在地上一時毫無提防的幸村立刻隨著這股力氣向後跌倒在地上。
「把你的髒手給我拿開！」
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小野真世雙手叉腰，氣勢洶洶的出現在兩人面前。
「誒？真世你來了啊。」蹲在地上的小野芋子抓了抓腦袋，「你是剛看過演出還是來看晚上的演出啊？」
鄙夷的翻了芋子一眼，真世叉著腰轉向那個正從地上爬起來的鄰家少年，陰聲怪氣的招呼著，「誒，原來是幸村君呐~」
「真世姐，你……你是不是誤會了……」猛的被人掀翻在地，還叫駡著好似懲治色狼一般的正義臺詞，幸村不自覺的拍打著身上的灰來掩飾自己的窘迫。
「誤會？不，不，絕對沒有。」真世揚起眉毛，搖了搖手指，一把扯過身邊發呆的少年，「這位路過的同學可以作證，我們是如何看到你把我妹妹堵在牆邊，做一些過於親近與非分的動作，還弄哭了她的。」
幸村的臉色瞬間變的極其難看，他深吸一口氣，冷冷的注視著真世身旁的那位少年。
「幸村部長……」在這樣冰冷的目光中，黑色天然卷少年聲音裡已經帶上了一絲哭腔，「我……我媽媽做飯時醬油用完了……我……我去超市……路……路過這邊……我只是……我只是覺得有點像部長……有點好奇湊過來看看……我……不是故意……我……」
切原赤也同學，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做「好奇心害死貓」。
眼見身旁這位少年已然派不上什麼作證的用場，小野真世稍顯遺憾的把雙腿像篩糠一樣不住打抖的切原放開。
「那麼幸村君，我請問你，做為一名國中生，你覺得自己對鄰居家的女孩子做出這樣的舉動合適嗎？你知道『羞恥心』這三個漢字怎麼寫嗎？你知不知道兔子都不吃窩邊草，你怎麼連這種小動物都不如呢？」
「真……真世……你真的想多了，幸村君沒有對我做什麼啊……」蹲在一邊忙於整理自己哭後儀容的小野芋子聽到這話，慌忙更正著真世話中的錯誤。
「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的笨蛋沒有發言權！」真世頗有氣勢的把手一揮，喝止她閉嘴，繼續傲然的與幸村對視著。
不知為何就有點心虛，小野芋子低下頭去，默默的理著自己揉亂的頭髮。
幸村就是幸村，在最初的驚惶之後，很快鎮定下來。他平靜的注視著突然出現的小野真世，從容的反駁了她對於自己的指責，「真世姐，我想，任何一位紳士看到一個人在路邊無助哭泣的少女都不會坐視不理吧，更何況這位少女還是我的……朋友。我自認為自己的行為並無任何可指摘之處。」
「哦？」注意到幸村在「朋友」一詞上微妙的停頓，真世不屑的挑了挑眉毛，「我竟不知道，紳士在安慰少女的時候需要雙手環住對方，我也不清楚，安慰需要用嘴往少女的臉上貼。」
「實際上我只是在同太過傷心的小野君說話而已，如果是視線角度的問題令真世姐有所誤會，那麼我感到很遺憾。不過，還是希望真世姐可以在發言前更加謹慎一些，這裡畢竟還有我的學弟在，被加上莫須有的罪名實在有些困擾。」
就算說著暗含威脅的話語，幸村的口氣仍是淡淡的，相比之下，充滿火藥味的真世反而顯得有些過於衝動了。
第86章 甜點的憂鬱
章八十六
猛然驚覺自己不知不覺間已被對方擺了一道的小野真世用力抿緊了嘴唇，片刻後，突然輕鬆的一笑，「誒呀，那還真是抱歉了呢。」
反正已經成功的破壞掉了面前這混帳小子和自家妹妹之間那微妙的氣氛，也算讓這名道貌岸然的少年難堪了一回，小野真世樂得見好就收。
「果真如此的話，那倒是我太過衝動了呐，真是對不起幸村君，不過，你們小孩子做事情還是要謹慎一點，安慰人的時候也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舉止，太容易令人誤會就不好了。」小野真世溫柔的微笑著，即淑女又優雅。
姐姐就是姐姐，不會像小野芋子那樣死蠢死蠢一路硬磕到底，以退為進的嘲諷對方反而效果更佳。
幸村這會表情上仍是一派朗月清風，內心究竟正做著何種感想，是否有哥斯拉在狂奔就不得而知了。
總之，對峙中的兩人維持住了表面上的和諧，言笑晏晏的致意慰問，繼而道別。
目送著扶著自家學弟肩膀的幸村走遠，小野真世轉過臉盯著牆角裡自家那個沒用的蠢妹妹。
「我原本想趁著開場前來慰問下你，現在看倒是不用了。」
「你……你是來看晚場演出的嗎？」小野芋子很有精神的從地上跳起來，「我還以為你是下午來……」
「我怎麼會有你這麼蠢的妹妹……」真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眺望著遠方的天空，幽幽歎息了一聲。
「喂，都跟你說是你誤會了啊，幸村君他沒有做什麼啦！」小野芋子抗議道，她好歹也是有警覺心的人，絕對不會被那個傢伙再占一次便宜的！
「你以為我沒有及時出現的話……」真世無奈的搖著頭，「你真是被人吃的死死的都不自覺啊。」
「哪……哪有這種事……」回憶起剛剛幸村君湊到自己臉頰邊的說話的模樣，小野芋子心虛的低下了頭。
「還是……」漫不經心的拖長聲音，真世微微挑高了一邊眉毛，「你覺得是他的話，對你做些什麼也沒有關係？」
「喂！」仿佛被人刺探中心事一般，小野芋子猛的跳了起來，「不要亂說話！」
真世卻毫不為她的激烈態度所動，狠狠的一個暴栗敲在她腦袋上，「誰教你跟姐姐這種態度說話的！」
還不等芋子委屈起來，真世又親昵的攬過她的肩膀，甜蜜的在她耳邊嚶嚀著，「我知道，你喜歡幸村君對不對，可是呢，你清楚幸村君究竟是怎樣的人嗎？」
「我又不是不知道……」小野芋子悻悻的鼓起腮幫，「那種自負得不得了的笨蛋，又彆扭又任性……不過……」
她抬起眼睛望著前方，目光中有著毫不動搖的堅定，「就算這樣又怎麼樣，我喜歡那個笨蛋，連同他的所有弱點一起喜歡著。」
「喔，原來你竟會有這樣的覺悟呢……」真世偏過頭盯著她看了一會，終於無奈的聳聳肩，「好了，不管幸村其人究竟如何，終歸是你自己的選擇，我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是你要想想，我們爸爸那樣自尊心強烈的人，如果知道你和幸村家的孩子之間產生了什麼友誼以上的感情，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猛的被人提到這一點，小野芋子的肩膀瞬間不受控制的顫抖了一下。
她心裡一直是清楚的，時常在競標會上吃幸村先生暗虧的一男爸爸對於幸村家的不待見。雖然作為一條街上的近鄰，媽媽和幸村夫人相處的還算不錯，但如果兩家人除了鄰里關係之外還蔓生出什麼多餘的親近關係，那個自尊心奇強的一男爸爸一定會大發雷霆的。
雖然……雖然她和幸村就算真的交往了，也未必能夠一直走到最後，不過只要有一絲可能和那個討厭的幸村先生扯上親密關係的可能性，一男爸爸都會無法忍受的吧。
見芋子表情楞楞的，態度有些鬆動，真世趁機繼續勸阻道，「雖然這麼說有些抱歉，不過在我離家出走的現在，你可不可以先不要做什麼令爸爸煩心的事，好不好。」
嗯？原本煩憂不已的芋子似乎從這話中聽出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她敏銳的揚起眼睛，目光銳利的盯著巧簧如舌的真世，半響終於諷刺的一笑，「啊，是啊，叛逆的女兒只要一個就夠了，這麼擔心爸爸，那你老老實實的回來家裡不就好了。」
「我……」原本似乎篤定妹妹會支持自己追尋夢想壯舉的真世一時愣住，怎麼也沒想到芋子竟會為了一個無所謂的外人同自己翻臉嗆聲。
真世咬了咬嘴唇，目光中便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仿佛在無聲的譴責著妹妹芋子的自私。
看懂了真世目光中的譴責意味，小野芋子立刻死死的瞪了回去，毫不退讓。
同妹妹這樣互相死瞪著，真世心底隱隱覺得自己這樣的堅持有些不講道理了，但她卻無法令自己退讓。
她不明白，或許她真正煩心的，不是妹妹那令人不滿的戀情，而是自己無法停止的夢想與心中所重視的家人之間的深深矛盾。
或許，說著「不要令爸爸擔心」試圖說服妹妹的她，最想要說服的，其實是那個不斷傷害家人的自己。
然而，如今抱持著「夢想」無法放手的她，只能將這深深的歉疚感，轉嫁到留守家中的妹妹肩上。
只是，同樣煩惱著和幸村之間戀情的小野芋子，也沒能夠發覺到姐姐那無理要求背後的深深的負疚與徘徊。
這對有著各自苦惱的姐妹，便在這樣無法溝通的誤解中，無言的對峙著。
終於，真世咬了咬嘴唇，略顯失望的移開了目光，既然無法相互說服，那就只好各自好自為之了。
「今晚的表演加油。」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哦，好。」芋子溫吞吞的答道。姐妹二人一個盯著面前高大的歌舞劇院，一個盯著自己腳前的小小石塊，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先進去了。」芋子終於抬起眼睛，「盒飯該放涼了。」
「哦。好。」真世遲疑著點了點頭。
轉身離去的一刹那，芋子的眼前突然劃過了什麼惹人注意的東西。
「真世？」她停下腳步，驚愕的看著自家姐姐，「你脖子後面是什麼？」
她難以置信的瞪視著真世的頸部。
真世的長相繼承了父母雙方的優點，纖細的脖頸弧線優美，真的好像書中描寫的那樣，優雅的好似天鵝。對此，小野芋子一直隱隱的嫉妒著。
而今，在那潔白頎長的脖頸後方，熱烈、張揚的紅色字母群正組成一朵妖冶的玫瑰紋樣停駐其上。
那紅色刺眼的一直深深的紮進小野的眼睛中去。
「你紋身？」連小野自己都沒有察覺，問出這句話時，她的語氣幾乎是刻薄尖銳的。
其實紋身委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小野芋子不是什麼無知少女，她見過很多演藝界人士都在身上紋上各式各樣的圖案張揚個性，她喜歡的歌手ayumi也曾為了紀念和戀人的感情而在肩上紋上了半顆心。
並不是因為，覺得那是不好的事情。
她無法接受的，大概只是那個人是真世而已。
真世並不是適合紋身的人，小野芋子就是這麼覺得的。
為了宣洩無法獲得滿足的心情，為了更深刻的表達內心的情感，為了展露自己義無反顧的決心……
小野芋子覺得，大多數選擇紋身的人，應該都是這樣為了熱烈的張揚什麼，而採取這樣會弄的自己很痛的方式在身體上留下難以磨滅的永久印跡。
可真世卻明明是，就算鬧一出離家出走都不忘同家人保持聯繫，這樣黏黏糊糊又不乾脆的傢伙。
「熱烈」、「義無反顧」、「決絕」這些詞，無論如何都不像是和那個小野芋子所熟知的真世搭得到一起的。
最重要的是，真世很怕打針。
小野芋子記得清清楚楚，從小就是一副很了不起的早熟模樣的真世每次打針都怕得不得了，最丟臉了。
驕傲的捋起袖子，以一副大無畏的姿態把胳膊伸到醫生前面，小野芋子總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著針頭紮進自己的血管裡，對比著身旁真世嚇的快哭出來的表情，她一直都覺得那是自己最閃耀得放射著光芒的時刻。
可是現在，眼前這個怕打針怕得不得了的真世，居然忍受著一陣一陣紮進皮肉的疼痛在脖子上紋了那麼大一朵玫瑰！
明明看起來一點都沒有改變的。
這兩個多月來，真世身上究竟發生了多麼劇烈而不為人知的變化。
小野芋子望向姐姐的眼神不由得微妙起來。
「嗯？」被這樣咄咄逼人的目光死盯著，真世先是一愣，繼而扶著脖頸輕輕笑了笑，「紋身貼紙而已。」見妹妹一臉質疑的表情，又補充道，「為了演出效果，你知道的，要適合Band的造型……」
「哦。」
真世還是那個真世，沒有變成陌生的樣子真的太好了，或許應該這樣慶倖。可是聽到這樣的答案，小野芋子卻並沒有感到多麼愉快。
「喂……」最後轉身離去前，小野芋子雙手插兜，擺出一副自在帥氣的模樣，「你……你不要太勉強自己啊……」她吞吞吐吐的，幾乎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表達些什麼。
真世楞了楞神，無聲的苦笑著，低低的應了一聲。
晚上的演出結束後，小野一個人悶悶的躺在房間裡。
腦海裡不停地走馬燈一般翻滾著自小以來和真世相處的點點滴滴。
那傢伙從小就是那樣，在家人面前乖巧完美，在自己面前卻自以為是代理人的模樣，什麼事情都要依照她的願望來。
小學的時候，偶爾有同班同學給自己遞情書，若是真世在場，就會搶著接過來，然後冷嘲熱諷的趕走對方，還義正詞嚴的說著什麼不夠優秀的男孩子是不能將芋子交給他的。
幾次三番被真世莫名攪局後，自己曾為此發過火，沖真世大吼大叫的鬧脾氣。可是除此之外，真世一直很照顧自己。每當身為學習委員的自己被班裡頑劣的男孩子氣哭的時候，得到消息的真世總會氣勢洶洶帶著一幫好朋友殺上前去，將對方責駡的無地自容，乖乖的前來道歉。
記憶裡，那些丟臉的哭泣場景結尾處，似乎總是有一個豪氣的叉著腰安慰自己的真世。
這樣想起來，雖然小學時代的自己自以為很有主見，是班裡叱吒風雲的當紅人物，其實一直是個躲在姐姐背後的蠢貨吧。
突然發現了記憶中隱藏的真相，小野芋子不禁深深的憂傷起來。
所以，即使當年的真世顯得那樣霸道，自尊心極強的自己卻仍然一邊微妙的嫉妒著一邊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不再乖乖的相信她，不再等待著她的安慰。
小野芋子皺起了眉頭。
改變來的太悄無聲息，以至於現在的自己竟然回憶不起來，感情究竟是怎樣改變的。
或許，是愛川町？
升入國中之後無法近身保護妹妹的真世，獨自一個人面對新學校中冷眼與排擠的自己，不知不覺間，兩人之間漸行漸遠。
那時在周遭的傷害中不斷自我懷疑的弱小的自己，或許曾經期待過吧。
希望姐姐能夠像過去那樣從天而降來拯救自己。終於在不斷往復的失望中，漸漸怨恨起沒能發現自己異樣的真世，或許還有對好好的適應了新環境的姐姐抱持起嫉恨的惡意。
關係變得糟糕，大約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躺在床上的小野芋子抱起被子悶悶的翻了個身。
時至今日，如果一定要說對真世的感覺。
應該是不討厭吧。
不是不能夠察覺的，真世那一如既往的霸道之下，暗藏的關懷好意。只是，現在的小野芋子，早就不再是往日那個習慣于等待姐姐幫助的孩子了。
自己的事情，終究要由自己的來決定。
現在的自己大概已經沒有辦法和真世再上演一幕姐妹親愛的演出了吧。
因為各自都是固執與自我的人，所以明明是互相關心，一出口卻會變成針鋒相對的譏諷，爭執。
這樣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只要心裡懂得就好了。
小野芋子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可是……那傢伙真的沒問題嗎？
說什麼追求夢想，Band那種東西，不會太勉強麼……
明明就是個循規蹈矩的真世而已。】
不過，在有閒心擔心姐姐之前，自己這邊面對的問題似乎更嚴重呢。
想起爸爸當初在飯桌上一臉義憤的斥責著厚顏無恥的搶走廣告的幸村先生的模樣，小野芋子鴕鳥般的將頭埋進枕頭下麵哀怨的悲鳴著。
【為什麼大人們也會這麼幼稚，居然只因為誰搶了誰的廣告就互相記恨。】
晚上吃飯的時候，媽媽真的端上了一盆曇花湯，爸爸疑惑的挑了挑湯裡白色花瓣，「這是什麼，新品種的白菜嗎？」
「是曇花啦。」媽媽嗔怪的看了眼不解風情的一男爸爸。
「曇花？哪來的？」一男爸爸饒有興致的將湯盆移近一些，觀察起裡面漂著的花瓣來，「這東西很少見吧。」
「你家寶貝女兒搞來的。」千代媽媽朝著芋子努了努嘴，「幸村家的精市好心請她看曇花，結果她倒好，把人家的花苞給揪回來了。我原想還回去的，結果精市那孩子不肯收，真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呐……」
「幸村家的精市？」一男爸爸緊緊皺起了眉頭，「芋子，是你揪的？」
從媽媽提起幸村家開始就提心吊膽的小野芋子，這會在爸爸嚴厲的目光下更是抖的幾乎拿不住筷子了。
「我……我……我揪的……」她聲音低的像蚊蠅哼哼一般。
爸爸突然聲如洪鐘的大喝一聲，一巴掌拍在芋子的肩膀上，「幹的好！」
「誒？」在場的兩個女人都楞住了。
「就要有這樣的氣勢，下個月那場競標，我們公司的設計組一定能像芋子揪了他家花苞一樣，把廣告設計的單子搶下來！」一男爸爸躊躇滿志的說完，挖起一大勺曇花湯，捧起碗，豪情萬丈的喝了起來。
意料中的暴風驟雨沒有降臨，但小野芋子還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她扒了兩口飯，默默放下筷子，「我吃飽了，今天好累……」
「啊，對啊，差點忘記了，芋子今天可是連續表演了兩場呢，很辛苦吧！」一男爸爸爽朗的大笑著，「千代你也真是的，孩子這麼辛苦，都沒多做些好吃的。」
「好啦，我今天做的哪些不是芋子愛吃的，孩子太累了胃口不好嘛。芋子先回房休息，媽媽呆會給你做點香蕉奶昔。」望著自家女兒，千代媽媽面上寫滿溫柔的笑意。
「哦。謝謝媽媽。」小野芋子沒精打采的回到自己房間，重重的趴回床上。
翻來覆去都覺得心煩意亂，她突然從枕邊摸起手機默默的編輯起郵件來。
不停刪刪改改了好半天，終於寫好郵件，輪到發送時，她又在通訊錄裡翻動著舉棋不定，原本連絡人便不多的通訊錄很快被她翻到了末尾，思索了片刻，她終於打定主意，選定一個連絡人。
點完發送鍵，她便心浮氣躁的將手機往枕邊一扔，繼續埋進枕頭裡。
幾分鐘後，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小野懶洋洋的抬起臉，猶豫了一下，拿起手機，待看清楚上面顯示的號碼時，微微失望了一下，「喂。」
「小野君！超級棒啊！原來你和幸村君竟然是羅密歐與茱麗葉的關係呢！啊，羅密歐為什麼你是羅密歐！我現在好興奮，這種小說中才會出現的痛苦糾纏竟然在我身邊真實的上演了呢！」
仿佛正在愉快的腦內著一幕幕狗血故事，電話對面風見七帆的聲音聽起來興奮地帶著顫音。
「喂……等等，誰告訴你說羅密歐與茱麗葉了啊，而且我有說是幸村嗎？」原本只是想尋求下朋友的意見，又因為風見是認識的女孩子中感覺最聰明可靠的一個人，她這才發郵件說了自己喜歡的人的父親和自家父親不合的事情。
沒想到那個總是淡淡的風見七帆居然會如此激動的撥電話過來，不但絲毫沒有同情她的意思，反而沉浸在自我的妄想世界裡了。
「我可沒說是幸村君，你不要瞎猜啦！」小野心虛的抗議著。
「討厭，別想騙我。」風見在電話的另一端嬌笑著，「誒呀呀，這可真是個好題材，我可以寫到文裡去嗎？真的很不錯呢。」
「你還幸災樂禍！」小野憤怒了。
「誒呀，對不起啦。」風見輕快的聲音中聽不出什麼反省之意，「總之，按照劇情，你們應該堅強的衝破世俗的藩籬才對，所以小野君不要猶豫了，要是怕爸爸生氣，可以先瞞著嘛。交往而已，又不是一定要告知父母的。」
風見的主意倒也算是一種辦法，小野心中一動，突然覺得眼前豁然開朗。
正巧這時千代媽媽端了香蕉奶昔進來，小野便支支吾吾的扯了幾句逛街的事情，匆忙掛上了電話。
「芋子想買新衣服了？」千代媽媽笑眯眯的問著在電話中同朋友討論新上市服裝的女兒。
「沒……沒有啦……啊，對了，真世今天去看我演出了。」芋子慌忙扯開話題。
「媽媽知道~真世還說芋子表演的很好呢~」千代媽媽微笑著，「今天很累了吧，吃完甜點休息一會。對了，想買新衣服的話，跟媽媽說一聲就行了~」
「謝謝媽媽。」努力擠出一個天真的笑臉，芋子面上的歡愉表情在房門關上的那一刻瞬間掛了下去。
之前為了真世說的那些話，不小心變得太過焦慮，到現在，她才終於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實。
【明明根本還沒和那個人好好的確定過心意呢！現在居然這麼認真的為了能不能交往而煩惱。
這樣未免有點自作多情了吧！
小野芋子，你這笨蛋！】
正在此時，放在枕邊的手機再度響了起來。
第87章 窗前的憂鬱
章八十七
接起電話，小野芋子一開口即是毫不客氣的一句，「喂，今天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現在出門的哦，幸村君，拜託，我今天真的很累呐。」
每次都是這樣，突然一個電話把人不明不白的叫下去，今天不管怎麼樣，小野芋子都想要任性一回，絕對不要再乖乖聽話，不管對誰都是。
「誒？」電話彼端的少年似乎微微楞了一下，「小野君，我只是，想讓你到窗前來。」
窗前？
小野將信將疑的走到窗邊，打開窗簾，隔著玻璃正看到月光籠罩之下，院牆外那挺拔的身姿。
她慌忙推開窗戶。
「呦，小野君。」一隻手握著手機放在耳邊，幸村微笑著站在樓下招著手。
或許是場面相似，又或者是心境使然，面對這樣的場景，小野突然想起了羅密歐與茱麗葉在陽臺上的那經典一幕。
「羅密歐，羅密歐，為什麼你是羅密歐。」
【糟糕，一個不小心，居然將臺詞念了出來。
太蠢了！】
小野的臉頰瞬間漲紅起來，好在天色正黑，幸村自下面大約也看不清晰。
左手握著手機的幸村或許聽到了聽筒中傳來的那輕聲念白，表情似乎稍稍凝滯了一下，隨即微笑著，「呐，小野君，你看那邊。」
他伸手指著天邊的那輪渾圓的滿月，今天正是十五呢，銀白的清輝正好。
「今晚的月色很美。」
那一聲輕柔的仿佛拂過耳邊的一陣微風，一瞬間，小野竟無法斷定剛剛的那句話，是否只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她默默的握著手機，保持著放在耳邊的動作，佇立在窗邊一時毫無反應。
如果說上一次幸村提及月亮或許只是無意，那麼此時此刻，他的這句話，簡直刻意的令人無法忽視。
【那天之後，他一定問過柳蓮二了吧，關於夏目漱石先生翻譯英文的故事。
這個……狡猾的混蛋。】
小野忍不住用力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半響，仿佛終於下定決心般緩緩開口，「幸……村君。」
電話中，她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低沉沙啞。
街道上的少年仰起臉望著樓上窗邊的少女，高懸在電線杆上的路燈昏黃的光線籠罩下，少女的身影朦朦朧朧看得不甚清晰，「嗯？」
「你是說……你……願意去死嗎？」
原本只是在順著幸村的話，打個關於「二葉亭四迷先生」的啞謎而已。一報還一報，小野芋子從來不是肯吃嘴上虧的人。
不過，對一個剛剛大病初愈的少年開這句玩笑委實有些失當了，出口的瞬間小野突然想到這層，一時臉色發白，正想說些補救的話，電話那端的幸村卻突然輕聲笑了起來。
「是要問，為了你嗎？」他順著那個典故，略帶笑意的反問道。
窗邊的小野瞬間感覺到胸腔裡的那顆心臟不受控制的狂烈跳動起來，比以往的每一次心動都來的更加洶湧。
氣血似乎一股腦的往頭頂直沖，小野不知道自己的臉是不是紅了，燙了，她只能感受到自己臉上那麻麻的鈍感，連渾身的肌肉都緊張的僵硬起來。
「笨……笨蛋……我……我在對臺詞啦……」她幾乎控制不住聲帶的顫抖，腳下像是踩在雲端之上，輕飄飄的仿佛隨時會摔倒，緊緊抓著窗框穩住身體的手，因為太過用力，五個關節都泛白了。
「嗯。」幸村倒也不揭穿她，只是持續的微笑著，波瀾不驚的聲音透過手機聽筒緩緩的傳來，「明天，我就要去東京參加全國大賽了，終於可以再次站到網球賽場上，為了全國三連霸的夢想而努力了。只是，在此之前，我還有個小小的願望想要實現，就是，和小野君一起欣賞這一片月光呢。」
「啊……嗯……我……我看…月…看到……了……」被這樣的話刺激到，心臟過於活躍，面部充血嚴重的小野芋子聲帶徹底失控，幾乎是語無倫次了。
只要關上窗，只要掛掉電話，就能夠退回到安全的世界裡，就能夠恢復成正常的自己，但她終於沒有逃掉，只是站在窗邊，默默的望著樓下的少年。
「在醫院複健的那段日子，真是受了這樣公正的籠罩著大地的月亮大人許多照拂呢。對了，我從蓮二那裡聽說了，原來，月亮它並非一個人孤零零的高懸在夜空呐，長久以來陪伴著它的，是輝夜姬。呵呵，有時候會在想，那時候一直陪在孤獨的我身邊的小野君，是不是我的輝夜姬呢？」
雖然是這樣有些過於肉麻的臺詞，但由少年那溫柔的聲線緩緩說出，卻平添了一絲舒緩與安寧。
小野那狂跳不止的心便被這聲音所安撫，漸漸的放緩了節奏，奔騰的血液重新恢復成了汩汩的溪流。
表白嗎？
她喜歡幸村君，也知道幸村君喜歡自己。幸村君對此也是心知肚明的吧，明明是那麼聰明的人。
只是，長久以來，兩人從心無芥蒂的好朋友關係開始，已經習慣了這樣每天在一起的日子，習慣了這樣關心對方同時被對方關心。
這樣順利的感覺不知不覺間反而變成了一堵阻礙的障壁，令兩人的感情無法順理成章的迎來一個新的開端。
那樣一句簡簡單單的表達互相心意的話，竟變得難以開口了。
友情以上，戀人未滿。
或許，兩人之間一直以來所欠缺的，就是這樣一個下定決心表達心意的機會吧。
所以，幸村君終於決心邁出這一步了嗎？
事到如今，自己也必須好好的回應才對呐，總是因為羞澀而無法堂堂正正的直面自己的心情的話，總是忍不住想要迂回的繞圈子的話，真正的心情是無法傳達到對方心裡去的吧。
雖然輕輕鬆松地笑鬧著過日子很開心，不過，人生偶爾也要在關鍵時刻認真一次！
熱血漫畫中的廢柴主角也都是因為會在關鍵時刻不退縮才能成為主角的啊！
片刻後，她終於整理好情緒，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幸村君，我……」
「小野君可以答應我一件事情嗎？」幸村卻突然開口截斷了小野的話。
「誒？」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勇氣氣球像是突然被紮了一針，小野芋子恍然覺得聽到了正從自己體內噗噗泄掉的勇氣。
「全國大賽決賽那天，請去看我的比賽。」
「那……那是當然的啦，啊哈哈哈，我可是立海大的一員呐，怎麼能不去加油呢！」沒能夠注意到幸村口中那微妙的「我」字，心煩意亂的小野只是匆忙的打著哈哈。
「嗯，作為慶賀，賽後一起逛東京好嗎？」
還沒待小野來得及吐槽他這理所當然的勝利心態，幸村複又淡淡開口，「我指的並不是和網球隊全員的慶賀會。這一次我會是一個人，也請小野君將在東京的時間完全的交托給我，可以嗎？至今為止，還沒能夠和小野君真正的date過一次，如果可以的話……」
「那就這樣了，幸村君明日請加油晚安再見！」連珠炮般的說完這句話，小野不等對方反應過來便迅速的按上掛斷鍵，匆忙朝樓下揮了揮手，關上窗退回房間中。
窗簾拉上的那一刻，沒有開燈的房間內立刻重歸黑暗，一片漆黑靜寂之中，小野清晰的聽到胸腔內自己那顆心臟失去約束的狂亂跳動聲。
好辛苦。
被什麼不知名力量緊緊揪住的心臟將全身的氣力都抽離了，連好好的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小野無力的側躺在床邊，蜷成小小的一團。
【那個笨……笨蛋……怎麼能把這麼噁心的臺詞說的出口！】
她怨念著，想到「笨蛋」二字時，心裡頓時湧起一陣無法抑制的心悸。
【居然單單是無聲的罵他一句都能這樣洶湧的影響到自己的心情，小野芋子，「幸村病」這種絕症不但沒有被控制住，似乎已經病入膏肓了呐！
太大意了！】
但是這種感覺卻並不討厭。
甚至，稍微有一點偷偷的開心。
她偷笑著閉上眼睛，默默在黑暗中探索著這股時不時侵襲而來的莫名抽痛，終於在最深處找到了它的名字，發音輕柔，寫作「幸福」的那兩個字。
被悸動的心情所籠罩，小野芋子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一開始，她還不時在腦海中勾勒著幸村君的模樣，微微自然卷的鬆軟長髮，線條柔和的臉頰，清澈而淩厲的雙目，然後躲在被子下掩著面偷笑。
漸漸的，她被倦意與興奮的鬥爭折磨的無法停息，沒有什麼比想要入睡時保持一顆過於亢奮的頭腦更加痛苦的了。小野在床上大睜著眼翻滾著直到半夜，直到窗外天快破曉時才終於漸漸沉入了夢鄉。
半夢半醒間，伴隨著詭異的背景音，少女的面前出現了一個面目模糊的惡魔。
據說夢裡見到的人是無法看清面部的，所以這是在夢中吧。
小野迷迷糊糊的想著。
那個可恨的惡魔不停的呼喚著她的名字，「小野君，小野君，到窗邊來。」
不行，那可怎麼行呐，回應惡魔的呼喚是會被帶走靈魂的！
但那可恨的聲音卻不依不饒的在她耳邊嚶嚀著。「到窗邊來，到窗邊來。」
「煩死了，不要耽誤少女最寶貴的休息時間！」終於忍受不住惡魔的聲音攻勢，小野怒吼一聲，將手中的魔法棒朝著惡魔扔了過去。
被聖器命中，惡魔慘烈的嘶吼一聲，在一片幽藍色的光芒中絕望的寂滅了。
翻了個身，小野滿意的咂著嘴繼續沉沉睡去。
窗外的院牆外，藍紫色頭髮的少年緩緩放下手機，稍有些迷惑的望著上方那關的嚴嚴實實的窗戶，半響，終於苦笑一聲，將手機放回了口袋裡。
緊了緊肩上大大的行李包，他大步邁向金色的朝陽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備註：
今晚月色很美，是夏目漱石先生的典故，夏目漱石先生在作英語教師時，課堂上要學生翻譯英文，文中的男女主角在月下散步，男主角情不自禁說出了一句「I love you」，學生有人譯成「我愛你」。夏目先生糾正說，「這句該翻譯成『今晚的月色真美』。」
體現的是東方人的含蓄。
二葉亭四迷先生則認為應將「I love you」，翻譯成「現在我願意為了你去死」，表達出愛的決絕與深刻。
完畢。
在你們以為沒有更新的時候，我就是更新了……
在你們以為告白了的時候，我就是沒有讓他們告白完成，村哥倒底在打算什麼，大家都懂的吧！
他的願望能不能實現，大家也都懂的吧！
悠于 2016-3-7 20:51
第88章 星空的憂鬱
章八十八
當小野伸著懶腰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一伸腿，恰恰被地板上的什麼東西咯到了腳。
「咦？」她有些迷惑的抓著仍昏昏沉沉的腦袋，一低頭，正看到了地板上那支熟悉手機的殘骸。
「啊啊啊！」她慘叫著捧起手機，蹦跳著跑到樓下向正在廚房裡做午飯的媽媽哭訴，一貫疼愛女兒的媽媽見狀，並沒有責備她，反而好言安慰著做為罪魁禍首的她，許諾著下午就帶她去買新手機。
「反正這支已經用很久了，壞了就壞了嘛，媽媽給你買那支好不好，《雙頭犬》裡瀧澤君用的那支白色的。」熱愛看電視劇的千代媽媽笑眯眯的安慰著哭哭啼啼的小女兒。
「不，我要《Last friend》裡小亮用的那支！」比起懸疑戀愛劇果然還是更愛純戀愛劇集的小野芋子頓時把手機摔壞的憂傷拋之腦後，歡快的暢想著新手機的模樣。
「啊啦，那個DV男有什麼好的，還是瀧澤君比較帥氣。」十幾歲就出演過師生戀劇集的瀧澤君果然最受主婦們的歡迎，在關乎瀧澤君人氣的嚴肅問題上，一貫寵愛女兒的媽媽竟然毫不退讓。
「我不管啦，我就要小亮用的那支。」
「那，給你買《雙頭犬》裡亮君用的那支。」
「那不是和瀧澤君的同一款嗎！媽媽盡騙人！」
熱熱鬧鬧的同媽媽吵著嘴，暢想著即將到手的新手機的小野芋子，大概不會再度想起那支可憐的舊手機摔壞的原因，大概也永遠不會記起自己曾在半夢半醒間接過的那通電話。
她更加不會知道，全國大賽初日的這天早上，或許只是想在向著戰場出發之前再度聽到心愛少女聲音的幸村精市，在聽到聽筒中傳來的那句毫無禮貌的大吼「煩死了」的時候，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不過，這絕對不是全國大賽立海大首場比賽時，幸村冷酷的坐在場邊抱著雙臂，對以全場6比0的成績贏下比賽的正選們傲然的責難說，「動作太難看了。」的原因。
所以就算比賽結束後，大家仍然要在吃上晚飯之前繞著操場跑上三十圈，也僅僅是因為幸村部長太久沒有和心愛的部員們一同站在賽場之上，想要好好的找回同大家一起朝著夕陽奔跑的熱血少年感覺而已。
當然，身在神奈川的小野芋子，是不會知曉立海大網球部正選們在東京的遭遇，那位總是溫和的微笑著的少年也決計不會在每日例行的郵件中提及對正選們毫不鬆懈的訓練。
他只會淡淡的在郵件裡寫著。
「今天的朝陽很美，奮力的衝破厚厚雲層後終於放出的奪目光芒，果然比誇耀的高懸在半空時更顯珍貴。抱歉，忘記了小野君是看不到朝陽的。」
【可……可惡，明明是暑假，起那麼早有什麼好炫耀的！】
「不在學校果然諸多不便，酒店這裡沒有發球機也沒有小野君的笑臉，幸而真田看不見的引拍效果絕不輸給發球機。」
【所以說我的臉和發球機究竟有怎樣的關聯啊！幸村精市你的腦回路究竟是怎樣的結構！】
「呐，現在抬起頭，我們正看著同一片星空吧。切原正在山上努力尋找獵戶座的蹤跡，其它的部員似乎都累了，所以先行一步。雖然有些遺憾，不過希望切原能早日歸來。」
【切原？那個自然卷的黑髮少年麼，沒看出來，那麼暴躁的傢伙居然喜歡天文。
咦……
等等……夏夜是看不到獵戶座的吧？】
身處神奈川的小野芋子眺望著遠方的星空，迷惑的抓著頭。
【現在還這麼早，那個孩子準備在山上等到淩晨麼？】
「今日在賽場內見到一名吵鬧不休的少女，小野君是否有位失散多年的妹妹叫做朋香？」
「幸村精市！」看到這條郵件，小野終於忍不住回撥過去，暴躁的怒吼著少年的姓名。「什麼失散多年的妹妹，什麼吵鬧不休，在你心中我就是這種形象嗎？」
「不，不，神情間有些相似而已，不過論起無理取鬧功力還是小野君更盛一籌，所以，千萬不要介意。」電話對面的少年仿佛很是開心的大笑著。
不顧電話另一端少女憤憤的抗議，幸村止住笑意，語帶溫柔的輕聲提醒，「呐，小野君，明天就是決賽了，小野君那時候的承諾現在還做數嗎？」
「當然算數！幸村精市，你就洗好脖子在東京等著吧！」
「小野君，成語不是這樣用的。」少年略微遺憾著。
「我才不管咧！」
全國大賽決賽當天。
當小野芋子一大早趕到電車站時，意外的看到了一群熟悉的身影。
早間良牙，佐藤佑美，水野司，日世裡……
她窘迫的抓著腦袋，望著這群一臉「你怎麼才來」譴責表情的少年們，「我說，這是天文社集體活動嗎？」
「當然不是，我也在啊。」乖巧的提著小手袋的風見七帆眨巴著清澈的大眼睛，「雖然不是天文社社員，可是我也想看羅密……」
在風見爆出驚人發言之前，小野一個箭步沖上去緊緊的捂住了她的嘴。她緊張的瞥了眼一旁的水野司，對方正忙著和幾個不認識的女生說話，並未注意到這邊。
微微松了一口氣，無視著風見的掙扎，她訕笑著轉移話題，「佐藤，這幾位是你的朋友嗎？」
「啊？」順著小野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佐藤笑了笑，「是水野君的同學，我們的學妹。我原本約了早間和風見一起去看比賽，碰巧在路上遇到水野君她們。反正大家都要去給網球部加油，就打算一起走了。」
水野司聞言偏過腦袋，沖小野友好的笑了笑，小野也有樣學樣的報以微笑。
那位學妹身邊的幾位女生正朝自己投射來令人無法忽視的打量目光，敏感的注意到這一點，小野努力的瞥過眼睛，控制著自己的目光不向那邊傾斜，臉上的笑容一時有些僵硬。
「啊……」漫不經心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早間突然將他那張沒精打采的臉湊到小野跟前，一邊揉著鬆軟的頭髮一邊仿若夢囈般哼哼著，「大家都很關心決賽……畢竟，立海大網球部代表的是我們立海大的形象……要替他們……加油……」說著還咧開嘴，沖小野恍恍惚惚的呲牙一笑。
少年瘦高的身形剛剛好的遮住了對面幾束探詢目光。小野抬起頭，端詳著那依舊睡意朦朧的臉龐，感激的苦笑一聲。
今天正是休息日，開往東京的電車上人山人海，小野躲在早間背後，同風見、佐藤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眼角的餘光忍不住在人海的縫隙中探詢著被重重人牆隔開的水野司一行人。
【不過是去看場決賽居然碰到這麼多人……】
她有些犯愁的絞著手指。
【雖然完全可以理解她們心情，換成是自己大概也會對「同好朋友的前男友關係密切的女生」充滿好奇心。
不，換成是自己的話，說不定早就採用各種方法將對方八卦了個底朝天。
不過「被公然近距離圍觀的苦主」正是自己這樣的事實，真心令人壓力好大啊！】
小野忍不住皺巴起臉，將雙肩微微的縮了起來。
「誒，討厭，那邊那些流裡流氣的男生又在看著這邊。」佐藤突然嘟著嘴，恨恨的跺著腳抱怨道。
「不用去管他們啦。」風見微笑著扶住佐藤的胳膊勸慰她。
小野好奇的順著佐藤怒目而視的方向望過去，車廂對面幾個打扮得頗為不良的男生正一邊說著什麼，一邊望著這邊，不時還偷笑兩聲，像是在對女生們品頭論足。
她看了眼身旁的風見，雖然普普通通的穿著國中女學生常穿的T恤短裙，不過，天生麗質的風見身上仍是散發著一種不容忽視的清純氣息。
那些男生恐怕是在偷看風見，只是，那樣偷笑的樣子令人感覺異常不適。
「可是……」佐藤憤然的瞪著眼睛，「他們笑的好猥瑣啦，一定在想什麼不好的事情。呐，風見，我說你……」
「風見君平時在校園裡就很受矚目吧……」不等風見回答，早間慢悠悠的插話進來。
「誒？」猛然被問到這樣的問題，風見稍有些意外的睜大了眼睛，圓溜溜的大眼睛可愛的望著早間，這會，連站在旁邊的小野都忍不住心中一動。
「嘛……」風見微微低下頭，認真思考的樣子，「這麼說，確實是呐。」在好朋友們面前，她倒也不裝模裝樣的說些推辭的話，大大方方的承認了自己頗受歡迎的事實。
「不過，那有什麼關係呢。」笑容可愛的少女揚起臉甜甜的笑著，「別人的眼光跟我沒有關係啊，不去在意就好了。沒有影響的嘛。」
【不去在意就可以了嗎？】小野別過眼睛，不禁羡慕起已經習慣於被圍觀的少女來。
【說起來，自己似乎也有過大受矚目的日子呢。
剛剛失憶那陣子，在立海BBS上因為那張標題驚悚的帖子而一炮走紅的自己，在校園裡受到了廣大八卦群眾的廣泛關注。
那種行至何處都有人投來異樣眼光並時不時在旁邊低聲議論兩句的感覺，真是令人如芒在背。
現在想想，還是覺得脊背發涼。】
「風見真的很勇敢呐……」凝望著風見耳邊一縷彎彎曲曲的秀髮，小野輕聲歎息著。
「誒？」這回，輪到佐藤發愣了，「喂，你說笑啊？這個不器用的笨蛋，根本就是濫好心嘛。」滿腔義憤無處發洩的她一下一下的戳弄著風見微卷的長髮，賭氣般的抱怨著，「弱氣的讓人完全放不下心來！」
早間從背後輕拍小野的肩膀。
「小野君也可以很勇敢的。」懶洋洋的聲線輕輕在耳旁劃過，迅速淹沒在嘈雜的車廂裡。
風見和佐藤正互相捏著對方鼻子玩鬧著，小野轉過頭，呆呆的望著比自己高了接近兩個頭的瘦高少年。
少年輕輕微笑著向她點了點頭。
【啊！】
小野像是突然明白過來一樣。
【我小野芋子可是畫著難看的□□妝，在近千人面前表演過的人！區區幾個好奇的女生而已，有什麼好怕的！】
她揉了揉鼻子，鼓著腮幫，沖著少年得意的呲牙笑了起來。
出了電車站，步行十分鐘左右，便看見了那座恢宏的體育館，全國中學生網球比賽的決賽舉辦地。
「Hello∼小野君。」
怪聲怪氣的用英文打著招呼的相葉美智子正站在賽場外的自動售賣機前研究著裡面的飲品。
連與網球部毫不相干的早間良牙都冒出來看比賽，和柳蓮二關係匪淺的相葉美智子的出現，簡直就是意料中的事情。小野已經懶得去吐槽什麼「人生何處不相逢」之類的，幹乾脆脆的揮手和對方打了個招呼。
「你來為……說起來，這一次又是立海對青學呐。」小野抓了抓頭，她記得這個人似乎在兩隊都有好朋友。
「我是來看蓮二的。」相葉美智子按下卡布奇諾的按鈕，眯起眼睛爽氣的笑著，大大方方的承認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小野君是來給那位幸丸（yukimaru）君加油的嗎？」
「等等，他叫幸村（yukimura）啦！不對，我是來給立海隊加油的！」小野清了清嗓子，義正辭嚴道。
風見佐藤等人聞言紛紛側目，投過來鄙夷不屑的目光。
「呵呵，小野君真可愛。」相葉美智子親切的笑著，「我都聽蓮二說了，你和幸村君約定了一起努力讀書的事情。呐，蓮二經常拿小野君做榜樣鼓勵我好好讀書，聽說小野君一個學期內從倒數進入了年級一百名以內，好厲害！我也從中獲得了加倍努力補上日本史的動力呢！」
【柳……蓮二……】
小野一邊沖著相葉訕笑一邊悄悄的朝天翻著白眼。
【這傢伙似乎在這位相葉美智子面前撒了不少對自己有利的謊呢。
居然連那時候其實是三人一起讀書這件事情都隱瞞了……
嘛，男生們，大概都是這樣狡猾的笨蛋吧！】
她聳聳肩，打算不去跟那個柳蓮二計較。
進入體育場內，因為來的早，立海大觀戰團佔據了一片不近不遠的絕佳觀戰位置，佐藤等人占好位置便跑去同看臺最下方的立海啦啦隊社的女孩子們打招呼。
座位上，替少女們看著手包的小野正豔羨的望著，看臺上穿短裙的少女們纖細筆直的大腿出神，胳膊突然被什麼人拉扯著。
「小野君，去和蓮二他們打個招呼吧。」相葉美智子笑眯眯的扯著她。
「誒？」小野瞟了眼下面立海的休息區，瞄到教練席上那熟悉的藍紫色時，腦海裡瞬間浮現起那晚少年微笑著說起「小野君是我的輝夜姬」的模樣，突然就莫名的害羞起來。
「不……我不去了……」她紅著臉磕磕絆絆的推辭著。
「小野君去打個招呼吧，這是很重要的比賽。」旁邊的早間慢吞吞的開口，「不去給他鼓勁的話，將來也許會後悔……」
【什麼後悔不後悔的？】小野奇怪的望了眼早間，抿了抿嘴唇，終於歎息了一聲，「那好吧……」
「呦，小野君！」
兩人剛剛走近立海休息區，那位銀髮的仁王君就怪腔怪調的大聲朝小野打著招呼。
原本披著外套四平八穩的坐在監督席上的幸村聞聲便回過頭來。
「你來了。」他微微笑了笑，神色間隱約透著幾分令小野感到陌生的微妙感覺。
本想悄悄出現在幸村身後嚇他一跳的計畫徹底失敗，小野稍有些不快的橫了眼那個笑容詭異的銀髮少年，「啊，我小野芋子一向言出必行嘛。」
「真的嗎？」幸村卻像是故意挑釁一般的反問道。
【哼，別以為我會蠢到在網球部的地盤和你鬥起嘴來。】小野快速的掃了眼四周，默默的在心底計算了一下最快的逃跑路線。
第89章 拼命的憂鬱
章八十九
「嘛，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她偏了偏腦袋，突然天真爛漫的一笑，「呐，加油啊，少年。」
緊接著，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在幸村那梳理的整整齊齊的微長天然卷長髮上一陣猛撓，將那少年賽前靜心打理過的髮型撓的一團糟。
與此同時腳下果斷變換方向，迅速壓低身形，沿著剛剛算好的路線一溜煙的逃出了立海休息區。
「加油，加油噢少年∼」逃到觀眾席高處的小野仍遠遠的朝休息區打著招呼，幸村無奈的望著那個又蹦又跳的身影，微微搖著頭歎息了一聲。重新面朝賽場內坐定，從容的梳理起自己被撓亂的頭髮。
「噗……」周圍響起了一陣壓抑的低笑聲，在幸村眼神掃視之下又迅速的消失了。
比賽甫一開場，便是兩位小野老熟人的對決，三年A組班長真田弦一郎對舞臺劇《敦盛》的主演手塚國光。
雖然比較起來，小野對於同她一起扮演過年輕夫婦的手塚更加偏心一點，不過真田畢竟是立海大一員，又是幸村的好朋友，小野現下的心情可謂頗為矛盾。
真田似乎對於手塚有種奇妙而不一般的執著，還沒發球就叫囂著要帶對方進入敗北的深淵。甚至之後每擊出一球都興奮異常的喊出自己的招數名稱，同平日裡那個總是板著臉，一副雷打不動的他完全不同，甚至顯得有些過於活潑到詭異的程度了。
【這兩個人……一定有什麼關係吧。】
不過那位戴著金絲眼鏡的文雅少年相比真田那興奮的態度倒是顯得平平淡淡，面對真田的各種挑釁只是淡然的立著，冷靜的一球球擊回。
【等等……手塚……好像能夠把球都吸引到他身邊去？】注意到這一點的小野吃驚的瞪大了眼睛，「這也未免太神奇了吧！」
相葉看了她一眼，笑眯眯的說，「我從蓮二那裡聽說過，這一招叫手塚領域，是給球加上迴旋從而……」
「太……太逆天了！」小野像看到了神奇魔術的觀眾一樣，只想欣賞這種奇妙的景象，對這種神奇現象的實際原理她絲毫不感興趣。
「這不是無敵了嗎？」小野左思右想，都覺得這技能實在太好用，完全沒有任何可趁之機嘛。
正這麼想著，真田突然瞬移到場邊，擊出了一個暴烈到看不清軌跡的球。
這次，那一球沒有受到那所謂「手塚領域」的吸引，而是直接的墜到了地面上。
「終於得分了……」小野歎息著，不知道是失望還是興奮。
其實看了好半天一分都不得實在很無聊，看著黃色的小球在空中不停的來來去去讓人整顆心都提起來了。這一球終於塵埃落定，反而讓人放下心來。
真田的得意氣焰此時幾乎登上頂峰，對面的手塚似乎也因這一球的失利而變得……興奮起來？
這些奇怪的傢伙。
男生們好像就是這樣，為了對抗而生，為了較量而強大，眼中就只有對抗和較量的快感。
開場以來的第一球落地後，接下來的比賽漸漸白熱化起來，雙方都使出了超越場邊觀眾小野芋子理解能力的一招又一招。開始，小野還試圖理解場上的狀況，當她最終發現，自己除了球落地得分之外什麼都無法看懂時，終於放棄了。
「我說，對於我們這種觀眾來說，只有最後得分才有意義了吧……」百無聊賴的望著空中疾速飛來飛去仿佛幻影一般的網球，小野無奈的吐槽道。
「才不是呢，還可以花癡！」風見捧著臉可愛的笑著，滿眼愛意，「啊，那位青學的手塚君好帥！」
「喂，你可以有點節操嗎！」佐藤憤憤然的扯著風見的袖子，「真田君也很帥氣啊！運動起來的他看起來比平時年輕多了！」
「噗……」相葉笑眯眯的偏過頭來看了她們兩眼，「呐，我聽說，那位真田君曾經被誤會成教練啊。」
「別這樣，真田君聽到絕對會哭的，一邊哭一邊吼著柳蓮二圍著操場跑五百圈哦~」瞬間領悟了相葉八卦消息的來源，小野托著腮幫壞笑著吐槽。
「誒……」相葉略顯羞赧的望著突然惡劣起來的小野，「我們還是看比賽吧……」
「看不懂嘛……」小野打了個哈欠，「我又不想對著場上那兩個人花癡，好無趣啊。」
「其實我也不懂。」相葉爽快的承認了自己的迷惑，「呐，我們下去休息區那裡吧，蓮二他們看比賽的時候總是很囉嗦的，倒是不錯的講解。」
小野猶豫了一下，想起不遠處的觀眾席上那時不時瞥來的探詢目光。聳聳肩，沖正聚精會神的注視著場上的佐藤和風見打了個招呼，便跟在相葉身後走下了觀眾席。
立海大休息區這裡果然熱鬧很多，作為內行人的正選部員們總是時不時的發出兩句評論。相葉一到休息區便跑到柳蓮二身邊同他打招呼，被拋下的小野望瞭望教練席上那個藍紫色的腦袋，思及自身安危，終於還是默默的站到了南美友人桑原的背後。
就在這一會功夫間，場上的局勢已經完全的倒向了真田，那個原本看起來無法被攻破的手塚領域竟然被真田用奇怪的招數「雷」攻破。而後手塚使出的那些奇怪的絕招也被一一化解。
因絕對性優勢而興奮不已，變得意外囉嗦的真田在場上不停的向手塚挑釁著，「真是難看啊，手塚。」受到這樣的挑釁，戴著金絲眼眼鏡的少年仍是沉默著，平靜的回擊，但終究無力回天。
「2-0」「3-0」，真田一路控制著局面。
或許是因為這優勢而得意起來，柳生，柳蓮二等人紛紛開口稱讚真田平日裡對自己的嚴格要求。雖然讚美自己的隊友實在是件值得褒獎的事情，不過在比賽進行的當口，這種稱讚實在使小野覺得異常微妙。
正在此時，監督席上的冷靜的抱臂而坐的幸村忽而淡然開口道，「說實話，能贏得了現在的真田也只有我了。」
【喂，少年，你的臉皮呢！那種明明在貶低對方卻自以為給了對方至高無上榮譽的說法真的沒問題嗎？】
小野怪異的瞪大眼睛望向幸村。
從剛剛起她就覺得有些奇怪。
所以才在賽前打招呼的時候，突然做出了撓對方頭髮那樣無厘頭的行為。就仿佛是想要以此來確認，坐在那裡的，真的是那個平日裡和自己鬥嘴取鬧的幸村精市一般。
那甚至不同於之前她曾經在校網球部外面看到的那個，在球場上嚴肅而淩厲的幸村。
現在的她從幸村身上所感受到的，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冷漠與疏離。
這股揮之不去的微妙陌生感始終緊緊不放的纏繞著她，現在場邊坐著的這個幸村君，仿佛已經變成了她完全不認識的一個人。
「啊！」觀眾席上的驚叫打斷了小野的沉思，抬頭望去，正看到手塚手上的球拍被震飛出去的一幕。
「4-0」
裁判的聲音迴響在突然變得異常安靜的球場內。
金絲眼鏡的少年似乎也驚訝了，瞳孔微微放大的注視著自己那未能好好把握住球拍的手臂。
「你小子只有敗北了，手塚！」
大約以為自己勝券在握，真田激動的連禮貌二字都忘記了是為何物，直接毫不客氣的稱呼對方為「小子」（貴樣）。
【喂……喂，場上的那個人真的是真田班長嗎？】
比起對於比賽的關注，作為外行人的小野，注意力反而更多的放在場上對戰的兩個人身上。
「這麼毫無芥蒂的稱呼，我說，這兩個人之間一定有什麼奇妙的關係吧。」
小野自言自語道。
「嗯……我也深表懷疑。」相葉若有所思的摸著下巴。
一旁的柳蓮二聞言楞了楞，迅速的瞥了眼監督席，「美智子，不要胡說。」
剛剛那一擊中，球網破裂的手塚走下場邊，換了一把球拍後重新上場。
至此，比賽的走勢陡然發生了變化。
當真田再度使用那奇妙的絕招「雷」時，手塚並未試圖去接住，而是淡然的看著那一球從身邊飛過。
「出界」
「接不到的球不去接就可以了。」手塚冷靜的面對著真田沉聲道。
「誒？誒？等等，這是什麼狀況？」小野覺得自己再次進入了一個無法理解的異世界中。
雖然看不懂，但是虧得一旁柳蓮二同桑原君等人囉嗦個不停，小野終於大致明白過來，手塚現在使用的是另一種絕技「手塚魅影」，即是把對方的球加上迴旋全部使其出界。
這好似作弊一般的高超技能簡直比之前那種把球全部吸引到自己身邊更加絕妙的無懈可擊。
「太厲害了，這種招數根本無法破解吧！」小野緊緊的抓著欄杆，瞪大眼睛興奮的注視著場上。
監督席上的幸村回頭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目光中似乎有些責難之意。
被這目光掃視後，忽然意識到自己高度讚揚對手的行為很有站錯隊的嫌疑，小野吐了吐舌頭，紅著臉躲回桑原身後。
使用著這樣無敵的技能，手塚一球球追回了失分。正在心中暗想著這下勝負已定的時候，不經意間，她瞥見了帽檐下真田嚴肅的目光，那不是因為對手的強大而驚恐，也不是困擾於無法回擊，或許，應該說，是擔憂？就好像是在擔憂著對手一般。
【有什麼好擔心的，快要輸掉的是真田君吧。】小野茫然著。
「適可而止吧，再這樣下去你會無法打網球的。」真田突然出聲警告。
手塚淡淡了瞥了他一眼，高高的拋出了手中的球。
「蠢材。」真田憤憤然。
「這兩人真的在打比賽嗎？」小野無奈的歎息著，「這冷淡系和傲嬌黨彆扭的關心與碰撞，真是讓人無力吐槽……」
「那位手塚君的手臂竟然腫起來了！」相葉突然驚叫起來。
「手塚魅影過強的迴旋對手臂有著非常大的傷害，還有剛剛使用的零式發球，這些技巧的連擊的結果不只是淤血，甚至很可能造成永久性傷害。」柳蓮二解釋道。
【還真是那傢伙會做出來的事情……】
想起那個僅僅為了舞臺劇演出，就拼命練習劍道與笛子的少年，小野擔憂的抓緊了自己的雙臂。
【拜託，適可而止吧。】
然而出現問題的不僅僅是手塚，立海這邊的真田，情況也顯著的不妙起來。
第90章 村哥的憂鬱（開玩笑的……）
章九十
不愧是立海大網球部下一任部長候選人，那位夏天的夜裡在山上尋找獵物座蹤跡練得一副好眼力的切原學弟率先發現了自家副部長的不對勁之處。
監督席上的幸村對於切原的大驚小怪似乎頗為不以為然的模樣，只是冷靜的將真田過度驅使「雷」這一技能對雙腿造成的強大負擔及後果分析給一臉焦慮的切原聽。
雖然說，冷靜是作為場外監督應有的態度，不過那種上目線遙遙洞悉著一切的口吻，還是令一旁的小野有種微妙的不協調感。
之前的疏離感果然不是錯覺吧，現在的幸村君，似乎進入了一個她所無法碰觸的世界裡，然而，那不僅僅是網球的世界。
當場上拼命用對身體傷害極大的技能互相比拼的兩人終於下場休息時，幸村站起身來以一個領導者的口吻對真田下了一道冷靜的命令。
「放棄正面對決。」
「你叫我放棄正面對決？」真田難以置信的反問著。
「手塚也已經打不出零式發球了，下一局就是勝負，一切都是為了立海三連霸。」幸村毫不退讓的注視著他，目光中充滿了大局在握的自信，嘴角微微扯出一抹笑容。
真田的黑色帽檐壓的很低，從小野的角度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但從那微微顫抖的肩膀不難推測，此時，他的臉色必然是相當的難看。
小野不知道真田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走回場上的。
那時候，幸村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大約是覺得對於自己最信任的副部長，言盡於此即可。他只是從容的坐在監督席上，望著場上，目光平靜。
從小野的角度來看，她覺得幸村說的沒錯。
正面對決不是愚蠢的硬碰硬，雙方都堅持用近乎自殘的方式堅持著自己所謂的原則，其實是沒有意義的。
【不過，那個傢伙的話……】
小野遠遠的望著球場上那個高大魁梧的身影，這幾個月以來，對於本班班長兼校風紀委員長真田君的脾性她也有所瞭解。
【那樣一個又死板又頑固的人，已經鑽入「正面對決」的牛角尖無法自拔了。
幸村這樣毫無商榷餘地的命令，恐怕很難被真心接受吧。
如果能多說些什麼好好的同他解釋溝通下的話……
不過比賽中途半端，確實沒充分的時間說服他……】
小野歎息著看了眼真田，又看了眼那個披著外套的背影。
起初，她是覺得誰輸誰贏都無所謂的，不知不覺間，小野的心裡卻已經完全的倒戈向了真田，因為，她所在意的幸村君看起來很在意輸贏。
【果然，幸村君看起來和平日裡大不相同的陌生模樣是因為執著於比賽的勝負吧。
可是……】
她歎息著凝望著那專注的注視著場上的少年。
不知道為什麼，似乎自從喜歡上了這傢伙開始，原本無論遇到何種惡劣情形都勇往直前的「勇士」小野芋子，像個傷春悲秋的文藝少女般歎息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想起那個「每一聲歎息，都會讓一個幸福溜走」的說法，小野忍不住再次悲歎了一聲。
【明明當初是以那麼一副可靠又穩重形象出現的少年，為何現在卻讓人如此擔心。
如果我將來因此而變得不幸，你可要完全負起責任啊！】
「幸村精市是大笨蛋。」她忽而小小聲的感歎著。
這樣細若蚊蠅的聲音，在全場觀眾如潮的呐喊聲中迅速不留痕跡的被湮沒。連她身旁緊張的看著場上比賽的桑原都沒有注意到，身旁的少女曾在此時此刻發出了一聲與現場氣氛毫不相干的感喟。
監督席上，那被提名的少年卻微微側過臉，不動聲色的朝小野的方向瞥了一眼，小野幾乎以為幸村看見她了，但那並未聚焦的目光似乎只是隨意的一瞥，繼而投回球場。
她嘟著嘴，悻悻的從側面注視著那雙紫色的眼眸，長長的睫毛掩映下，那雙清澈的眸子淡然平和，似乎即不希望些什麼，也不曾期待著什麼，只是單純的注視著球場而已。
【他沒有擔心過真田君的想法。】
瞬間，這樣的想法貫穿了小野的腦海。
【他知道真田君會有意見，但他也確實的清楚，真田君會如何去做。
那與其說是對真田君的信任，倒不如說是因為清楚的把握著真田君的心理。
那是對於自己的信任。】
她敏感的將注意力轉回到賽場上，那名自尊心強烈的固執少年，真的放棄了吃力不討好的正面對決，轉而運用更為靈活的策略進攻。
小野不知道真田當初究竟同幸村約定過什麼，又或是承諾過什麼，但能將那固執的自我原則主義的少年壓制到放棄那幾乎無可摧折的自尊心，一定是不同尋常的戒律。
「一切都是為了立海三連霸。」
也許就是為了這常勝之名吧。
隨著比賽的進行，真田順利的，在堅持用那種對手臂負擔極大的「手塚魅影」技能的對手手中，一球一球的拿下了一局。然而隨著在全場雷動的「皇帝」呼喊越來越高，那緊緊扣著帽檐的少年側臉線條也繃的越來越緊。
應該很是痛苦吧。
無法貫徹自身原則，對真田君這樣的人來說，是一種簡直難以忍受的痛苦折磨吧。
【然而，那種痛苦也確實是在這個人的計算之中。】
她注視著藍紫色髮絲下少年平和的側臉，努力的扯了扯嘴角，不知為何，她心中突然湧起了一股深切的同情之心，並非因賽場上的兩人而起，卻是為了場邊的這名少年。
突然就覺得，現在的幸村君真的好寂寞。
最終的最終，真田終於還是打出了幾乎超越身體極限的絕技「雷」來決出勝負。黃色的小球微妙的在球網上盤桓了一會，終於還是在無法動彈的兩人的關注中，落到了手塚的半場上。
「7：5」
勝利者是真田。然而從那張線條緊繃的臉上卻找不出太多勝利的喜悅。
同手塚握過手之後，走下場邊的真田像是跟幸村賭氣一般，一言不發的接過毛巾擦著汗。
幸村卻只是微笑著囑咐候補隊員拿冰敷來，並不去介意真田的彆扭態度。或許，他是懂得的，真田真正想怪罪的是無法貫徹自身原則的自己。
真田獨自靠在椅子上休息了一會，突然站起身來徑直向外走去。
小野看了眼似乎並未注意到真田舉動的幸村，咬著嘴唇稍作猶豫，便調轉腳步跟著真田走了出去。
或許是太過失魂落魄，真田竟未注意到身後尾隨的少女，自顧自的一路前行，走進了一間小門。小野正要跟上去，卻在一隻腳跨進去的那一霎那，對上了一雙驚異的眼睛。
「咦？」
她斜回上身瞥了眼門外的標牌，那個黑色的火柴棍小人似乎是……男廁所的標誌。
「啊！」她恐慌的跳起來，像是被侮辱被損害了一般淒厲的尖叫著。被這尖利叫聲強烈的震動著耳膜，那莫名在廁所門口撞見女生的橘發少年一時間驚惶起來，大約以為是自己走錯了廁所，一邊拼命點著頭連聲說著對不起，一邊倉皇的跑掉了。
小野囧囧有神的望著少年消失的背影，左顧右看確定四下無人，默默的從門內退出來，若無其事的趴在附近的欄杆上裝作看風景的樣子。
她在等待著真田，無論如何也想要和他談一談。
小野對網球隊並沒有太多深厚的感情，她所關心的只是幸村，所以連帶著支持他所關心的網球隊，擔心著他所在意的夥伴真田。
一陣低沉而壓抑的詭異聲音漸漸隨風傳來，令人毛骨悚然。
小野望瞭望頭頂炙熱的太陽，摸著自己胳膊上根根豎起的汗毛，腦袋裡迅速搜索著各種志怪小說中遇見鬼的逃生方法。
【總之，要裝作什麼都沒有聽見的模樣，淡定的緩緩轉身，而後邁著堅實有力的步伐，從容的離開，絕對不能被鬼發現自己能夠聽到。】
小野慢慢的挪動著腳跟，一點一點地向外蹭去。
那聲音卻越來越響，漸漸的不再壓抑低沉，變成了嚎啕大哭。
【咦？】
粗粗的大哭聲似乎是從男廁所中傳出的。小野呆愣了片刻，突然反應過來那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那傢伙……】
她默默的站在欄杆邊望著遠方的天空。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男生哭泣的聲音。
不僅如此，她可以幻想幸村痛哭的模樣，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想像真田會哭，還是用這樣放肆的聲音號啕著。那個仿佛永遠不肯示弱的黑面少年，給人的印象是就算流淚也會默默的咬著牙任淚水在臉上縱橫。
【原來真田君也沒有想像中那麼沉穩內斂嘛。竟然稍微覺得他有點可愛了。】
不知為何，小野的心中並沒有擔心。從她看來，不管真田是為了手塚那令人不得不敬佩的堅持而哭，還是為了自己中途半段的妥協而哭，能夠這樣放聲大哭，就代表真田已經沒事了。
【真是的，這傢伙，遠比自己想像中更加堅強嘛，自己到底在擔心些什麼多餘的東西。】
她撓了撓頭，邁開腳步離開了那個持續傳出鳴泣之聲的地方。
悠于 2016-3-7 20:52
第91章 賭氣的憂鬱
章九十一
走向觀眾席途徑體育館門口時，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從觀眾席入口處走出來。
一眾陌生人擁簇著一個面熟的小個子迎面走過來，小野隨即想起了這個小個子的名字，越前龍馬，青學的球員，關東大賽那場關鍵性的比賽上，莫名打敗了真田的就是他。
沒記錯的話，這個人是幸村君本場比賽的對手。
小野疑惑的回過頭盯著他。都快要開始比賽了，這麼興師動眾的是要去哪裡？
小野對那個小個子越前的個性稍有些印象，一副不愛搭理人的模樣，還時不時頗為自負的說些對前輩不敬的話，作為日本人來說，委實是失禮過度了。不過，據說其是歸國子女，不懂得日本的前後輩禮儀倒也正常。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大家就該寬容的讓著他。小野始終覺得，在本地生活就要遵循當地的禮儀這是最基本的尊重。
所以看到一群身著各色校服的人簇擁著這個小個子學弟，她的第一反應便是，莫不是闖禍太多，仇家上門尋仇來了。
【賽前對手受傷的話，好像有點不好？】
小野這樣想著，腳下便猶豫了一下。
【要不要去告知一下手塚，他的學弟有麻煩了？】
正這麼考慮著，就聽見那群人在說什麼，「大家都把自己和越前對戰過的絕招用出來，這樣的刺激說不定能使他快點記起自己打網球的事情。」
【記憶？恢復？
媽呀，好雷！
這種賽前突然失憶，不記得自己會打網球什麼的橋段未免也太雷了吧，這是狗血劇麼！】
小野暫態熱情的在心中大吐特吐著槽，簡直忘記了自己其實也如此狗血過。
【雖然自己當初也曾經玩過什麼失憶這一招，不過自己好歹算是「病人」，也是通過正式的催眠治療恢復的健康。
什麼打打球就恢復記憶的，也太扯了吧。】
她不以為然的撇著嘴，自己的失憶可絕對跟這傢伙是不一樣的。
不過，這些畢竟都不關她事，只要不是幸村君的對手賽前被人揪出去毆打，其餘的狀況她都無需掛心。
說起來，這些人還能淡定的帶著那個越前出去尋找記憶，這說明幸村君的比賽還早得很。
她便慢悠悠的晃去門口買了份冰淇淋，邊舔著邊往觀眾席入口走著。
快到觀眾席時，小野突然記起自己只買了一份冰淇淋的事情若是被同來的女孩子們看到，一定會譴責自己沒有分享精神，缺少友愛思想。思前想後，她便閃到一旁的陰影裡，幾口將手裡的冰淇淋吃光，又摸出小鏡子仔細把嘴邊沾上的「罪證」消滅乾淨，這才放心的擦擦手，搖搖晃晃的走進了觀眾席入口。
待回到場內，望見那一片綠色的賽場，她頓時就傻了眼。
【等等，場上那兩個人是怎麼回事！】
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位臉皮極厚的少年正披著那件似乎永遠掛在肩頭的土黃色隊服外套同網對面一個穿著奇怪的豹紋背心的爆炸頭少年對峙著。
【咦，幸村君的對手不是那個越前麼？怎麼突然換人了？
等等，這個小孩好像和那個越前身高差不多？
喂，這都是怎麼了？難道這個小孩用「其實我去泡菜國整容了」這樣拙劣的理由，欺騙大家相信他就是換了髮型順便整了牙的越前龍馬君麼？
太可恨了吧，居然用這種方式替那個失憶的傢伙打掩護！這不是欺負立海大麼！】
自認為掌握了唯一真相的她慌忙沖到立海大休息區拯救被蒙蔽了的大眾們，她拼命的搖晃著相葉美智子的胳膊，「喂，那個不是越前龍馬啊！你們沒有搞錯吧！」
「啊？相葉不解的望了她一眼，「你剛剛跑哪裡去了？那個小孩好像是什麼四天寶寺的，因為青學越前還沒到場，所以幸村君答應了那個小孩的挑戰，先和他打一場練手。」
「誒……這樣……」小野抓抓頭，不知為何有些淡淡的失望。
或許，情況若真是同她剛剛腦補的那樣，她反而會高興一些，可以理直氣壯的做那種眾人皆醉我獨醒，一語驚醒夢中人的事情，想想就覺得真是太帥氣了。
或許是為了自我解嘲，小野甕聲甕氣的問道，「哦……那之前的比賽怎麼樣了？」
「哦……」相葉猶豫的往旁邊立海球員們的方向瞥了一眼，小心的指了指記分牌，壓低聲音，「第二場是蓮二和切原君，第三場是仁王君，第四場是桑原君和丸井君。」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小野瞥見了記分牌上的得分情況。
繼真田的勝利之後，立海大又獲得一勝兩敗。
這麼說……決定性的一場比賽將是幸村君對青學的越前？
這邊小野正專注的研究著記分牌，場內突然傳來了一陣驚呼。抬眼望去，幸村正從容的站在場上，那隨著身姿搖曳的土黃色外套像是黏在他的肩膀上一樣，紋絲不動。
而球網的對面，那個穿豹紋背心的少年正跪倒在地喘著粗氣，眼神茫然而驚恐，仿佛看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景象一般，無法言語無法動彈。一群穿著黃綠相間隊服的少年們慌忙沖了上去，扶起那名無法動彈的少年，將他拉出了場外。
【喂……等等，自己回來的時候這兩人的比賽好像才剛準備開始吧，這一回功夫……】
小野楞楞的注視著場上，站立在那裡的少年冷靜的抬起眼簾仿佛遙望著目光無法到達的遠方。
【居然連喘都不喘一下就結束了比賽，幸村精市你這到底是怎樣壓倒性的優勢啊！】
她原本伸出去準備揮舞著替對方加油的手便生生停在了半空。
【算……算了……總覺得好可怕……這氣氛。】
場上的少年用那未聚焦的目光向這邊掃了一眼，隨即便望向那眾人目光聚焦之處。
「似乎來了啊。」幸村的聲線淡淡的一如往常。
那個帶著白色運動帽的小個子少年雙手插兜走進了賽場。
【這麼快就恢復記憶了啊……還真狗血。】無意間瞭解了內情的小野不屑的聳聳肩。
比賽開始前，仿佛打招呼又似乎挑釁一般，那剛剛失憶歸來的少年嘴角扯出一絲弧線，「你剛大病初愈吧，還是別太勉強比較好。」
這種對前輩不加敬語還十分欠揍的公然挑釁語氣換成小野，不，莫說是小野，就算是換成看似老實穩重的真田，大約也會被嗆的憤憤然回擊上幾句。
然而幸村卻只是稱讚道，「你的眼神不錯。」淡淡的聲音中聽不出悲喜。
場邊的小野幾乎想要拍手稱快了。
這種初聽是在誇獎對方，實則充滿不屑一顧感的上目線語氣，不但無聲無息的化解了對方的挑釁還實實在在的將對方置於了天差地別的下位之上。
偏偏對方還無法找到漏洞還擊。
那帶著白色運動帽的少年大約也體會到了對方這種徹底將他當做小孩子不放進眼裡的「大人態度」，悻悻然的自我解嘲了兩句，便不再說話。
果然還是太年輕了，那種容易被挑釁的性格不搞清楚對方脾氣就主動向幸村君這種偽裝出溫和可欺模樣實則狡猾到不行的厚臉皮傢伙挑戰，能從嘴上占到便宜才奇怪呢。
小野咧開嘴笑了笑，不知為何稍有些得意起來。
【這麼想起來，當初的幸村君對自己頗為手下留情呢。】突然回憶起相識以來的多次的鬥嘴，小野一時有些汗顏。
不過，那頗為自負的小個子少年畢竟不是愛吃悶虧的類型，比賽剛開始，越前就故意使出巧妙的幾招令幸村君那似乎永不離肩的外套掉落了下來。不但如此，還扛著球拍一臉得意的提醒著對方，外套掉下來了，仿佛不讓全場觀眾知道他是故意的，就不甘休一般。
在這場無聲的爭鬥中落了下風的幸村面上仍是不動聲色，不過從小野的眼光看來，幸村這死要面子就愛硬撐的傢伙，這樣被人擺了一道，這會兒心裡恐怕正翻江倒海著不爽呢。
果然，幸村一臉淡然的揀起外套，從容的扔給場邊的切原，保持著帥氣的步態走回場上後，對那個小個子少年的稱呼就徹徹底底的變成了「小子」這種毫不含蓄的輕視口吻。
【喂，喂，這兩個傢伙……這是在打比賽還是在置氣？】
場外觀戰的小野幾乎要失去比賽的緊張感了。
【一個是偽裝淡定的小氣鬼，一個是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小氣鬼，這兩個人湊到一起比賽，完全變成「賭氣大賽」了嘛。
男生什麼的……小氣起來，比女孩子們還要可怕啊……】
小野芋子憂鬱的想著。
第92章 信賴的憂鬱
章九十二
不知什麼時候，真田重新出現在立海大的觀戰席上，小野瞥了眼他的臉，不見絲毫淚痕，只有微微泛紅的眼眶勉強能看出一點哭過的痕跡，大約也只有小野這樣瞭解內情的人才能看出他的不對勁來吧。
不過，若是哭了這麼久怎麼眼睛都不見腫的呢？小野稍有些疑惑，不過場上比賽要緊，她也來不及在真田身上多分心思，轉過頭繼續盯著場上。
那個小個子的越前似乎使用了什麼好似神功一般的技術「無我境界」，據一旁的柳蓮二君介紹，這種叫做「千錘百煉之極限」技術的能力就是把曾經交過手的對手的大招一一再現出來。
【這……這算是身體記憶麼？好作弊的技能……】
小野不由得想起了《少年jump》上連載的漫畫《HUNTER X HUNTER》中那位團長大人的念能力。
【不過……這種無我境界應該不能把別人的技能偷走吧，嗯，如果能夠偷走的話就更了不得了。誒……等等，哪有這麼玄幻的事情啊，又不是寫YY文。】
小野慌忙斂回心神重新將注意力放到幸村君的身上。
面對越前不斷使出的各位全國級選手們的絕招，幸村遊刃有餘的一一回擊著，還能順帶忙裡偷閒的吐槽對方兩句。正在這時，越前做出了一個令人驚奇的舉動，他以一種令人強烈即視感的步伐迅速位移到邊線用熟悉的姿態舉起球拍，打出了一擊暴烈的不規則發球。
【那是……！】
小野下意識的抓住欄杆。
場上的幸村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極為吃驚的模樣，一動不動的聽憑網球落到了自己的半場。
那是真田的絕招「雷」。
在之前對手塚的比賽中初次出現在眾人面前的隱藏絕招。
【如果必須交過手才能夠習得對手技術的話，越前並沒有同這嶄新的絕招對戰過的可能性。除非……】、
小野敏感的望向剛剛走回來的真田，對方正毫無回避的直面著幸村從場上投射過來的目光。
【……所以耗了那麼久才回來嗎？】
「我早就說過的，要通過堂堂正正的對決屹立於頂點。」面對著幸村的目光，真田不緊不慢的開口。
【堂堂正正？】聽見這話，小野忍不住皺起了眉。
場上的幸村似乎並不打算就這個問題同真田過多糾纏，一瞥之後便泠然的握住球拍重新投入了比賽。
見到幸村君這平靜的反應，場外的小野反而更加憤恨起來。
剛剛的那一球，與其說是幸村均接不住，倒不如說是因為不願意相信面前發生的事實而愣住了。那樣一個從來不願示弱，從來不將自己的失態輕易暴露人前的幸村，居然會在場上為那一球而一時呆住，心中究竟受到怎樣的震動可想而知。
【可惡！】小野咬牙切齒的惡狠狠的拿眼去瞧一旁的真田。
【越前失憶也好怎樣也好，又不是立海大的錯，更不是幸村君動的手腳，他憑什麼自以為負有責任一般的沖上去為幸村君的對手衝鋒陷陣。
就算是出於對手塚君的友情，那麼幸村君呢？關鍵的比賽時刻，不好好的在背後支持拼盡全力才終於重新站到這賽場的多年好友，反而倒戈相向，不如乾脆退部轉去青學好了，反正他那麼喜歡手塚。
自以為正義的做這種事情，他以為幸村心裡會怎麼想？幸村君這樣拼命為的還不是立海大的勝利，這種被信任的夥伴背後捅一刀的行為，簡直罔顧幸村君對他的信任！
居然還說什麼堂堂正正，好像幸村君該為越前的失憶負責任一樣。
揍你啊混蛋！】
礙于不能於比賽進行中，在立海大休息區鬧出事端來。她憤然的抑制住想要衝上去將對方毆打一頓的衝動，在心中做出了「比賽結束後就同真田弦一郎絕交」的決定。
雖然……似乎兩個人原本就不是好熟的關係。
以「雷」終於贏下一球的越前嘗到甜頭很快便故技重施，這一次，不再迷惑的幸村冷靜的揮動拍子，將所有人都以為無法被回擊的「雷」輕鬆的擋了回去。
「我毫無死角。」幸村面上依然是淡淡的。
一瞬間，小野幾乎有些得意了。「雷」這樣的絕技，聯手塚那樣的強者都因無法回擊轉而用「手塚魅影」避其鋒芒，甚至為之付出傷及手臂的代價。而幸村卻用這樣毫不誇飾的看似基礎的打法輕易破解了「雷」的球路，這背後昭示是怎樣一種巨大的實力差距。
【以「雷」為得意技的真田看到這樣的情形，現在是怎樣的心情呢？】少女不無惡毒的在心裡揣測著。可惜她終究不能扒開那位表面巍然不動的少年的腦袋，仔細的一探究竟，只能在心中循著想像之路悶著樂。
幾經掙扎，那個驕傲的小個子終於低下了一貫傲慢的頭顱，無力的跪倒在地，粗重喘息著。
「天衣無縫是非常消耗體力的模式。」作為「職業解說」的柳蓮二向外行的兩人解釋道。
幸村佔據著場上絕對的優勢，以任何一個人的眼光看來，面對幸村銅牆鐵壁般的堅實打法，越前是沒有反擊餘地的了。
然而那個小個子的一年級小鬼卻沒有氣餒的模樣，迅速進入了更奇妙的境界「才氣煥發之極限」。
「我說，這些奇奇怪怪的名字都是誰起的啊，聽起來好像賽亞人，超級賽亞人，超超級賽亞人一樣……這真的是在打網球嗎？」對於手臂上環繞著奇妙氣息少年，小野覺得網球似乎在自己眼前打開了一個新的靈異世界。「拜託，這是國中大賽而已好麼，要不要這麼玄幻啊，幸村君快把妖怪幹掉！」
「呐，小野君……」相葉有些尷尬的扯了扯小野的胳膊，「別這樣，那邊聽得見。」
「誒？」順著相葉眼神示意的方向望去，正對上一雙熟悉的鳳眼，手塚從不遠處的青學休息區望向這邊，眼神怪異。雖然覺得那位手塚君不至於為自己的這種實事求是的吐槽生氣，小野還是訕訕的朝對方笑笑，鼓著腮幫乖乖的默不作聲。
然而這種所謂的進階境界在幸村君面前仍是不值一提，不管怎樣奇怪的姿勢，華麗的名稱，玄幻的招數，都在一球一球的基礎打法中不堪一擊。
比賽分數一路由幸村遙遙領先。
然而玄幻的世界並未就此結束，那位不斷修煉晉級的少年甚至做出了所謂才氣煥發極限的「絕對預告」，宣告六球結束下一球。
然而，事與願違，預告的第六球結束時，黃色的小球失控的飛向了觀眾席的方向，球打偏了。從高高跳起的半空落回地面的少年狠狠的跌到地上，無法動彈。
儘管那小個子的少年最終站起來重新開始了比賽，但就在此刻似乎有什麼發生了改變。
一直默不作聲的真田突然難得一見的開口，「開始了，幸村真正的網球。」
【那是什麼？】雖然很是好奇，但因為剛剛才決定好要和這個人絕交，小野還是忍下了好奇心，堅持不開口詢問。
「YIPS。」冷靜的觀察著場上比賽的柳蓮二突然出聲。「用強大技術的心理暗示作用使對手出現心理性的運動障礙，現在似乎是失去了觸感，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最終會陷入五感全失的痛苦狀態。原來，幸村在病中領悟的，就是這樣的招式……」
柳蓮二的額頭似乎微微的滲出了汗滴。
【什麼？那……那不是催眠嗎？喂，那是從我這裡取得的靈感吧!要收版權費的啊！】
然而場上的狀況很快就令她沒有了吐槽的心情。
雖然滿心只希望幸村君取勝，不過當看到那名跋扈的少年狼狽的在場上跌跌撞撞時，小野心中還是湧起了一絲不忍。
【已經失去了所有感覺嗎？
似乎有些過於殘酷了……這樣的打法。】
小野直直的注視著那傲然而立的紫發少年。
【那樣的幸村君，那樣冰冷的表情……
總覺得……幸村君變了……】
「好……好殘忍……」相葉美智子緊緊的皺著眉，雙手緊緊交握，「對不起，雖然這麼說很抱歉，可是，被剝奪五感的話，光是想像一下就覺得全身發冷……」
【殘忍！】電光火石間有什麼劃過腦海。
「啊，沒錯，就是這裡。」小野突然失聲叫了出來。
立海的隊員們都被場上的賽況所吸引，並沒有誰分神來關注她的失態。只有真田突然轉過頭盯著這邊。
「幸村君變冷酷了。」她聲音輕輕的，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與誰聽。「雖然一直開朗的笑著，做出即使生了病也沒有關係的樣子，可是他其實一直都在被恐懼和痛苦所折磨著吧。獨自一人默默的承擔下這些……這個笨蛋……」
【因為無辜的遭受幾乎永遠失去最重視網球的打擊，因為曾經被絕望之火炙烤過，因為體會到了不公正命運的切膚之痛，獨自承受了所有這些的幸村君，就像是從地獄底端拼盡全力爬回來，對網球的渴求比任何人都更加炙熱，對於勝利的堅持也更加的強烈。
一定……就是這樣。】
「雖然從旁人眼光看來，用這種催眠式的方法令對手陷入這樣痛苦的境地太殘忍。但以遭受過那種可怖折磨的幸村君的立場來看，這不過是最輕微的考驗而已吧。與他所承受過的那些痛苦相比……」小野咬緊了下唇。
【如果那時候能夠幫助他分擔一些痛苦……
如果那時候不要那麼任性的躲著不肯見他……
如果不是自以為是的以為還在笑著就是沒關係……
等等，不要隨便陷入這種自我厭棄的思考模式啊！
反省當然也是必要的，不過……現在不是回頭後悔的時候吧！】
她狠狠的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痛的直抽冷氣，這才努力打起精神望向場上。
「什麼！」
雖然是個有點討人嫌的傲嬌小鬼，不過，那位越前君果然不是泛泛人物，竟然從那種因恐懼而產生的運動障礙中重新站了起來。
【不過……
那全身閃耀著金光的玄幻技能升升升級版算什麼啊！可惡！
雖然能憑意志走出迷茫很了不起，可是……
你不走玄幻路線會死嘛！】
而且……
小野憂傷的捧住了下巴。
場上的幸村君居然被徹底的壓制住，聽憑越前一球一球的追回失分而無法回擊。
【不要那麼震驚啊，冷靜下來好好的看著一定可以回擊的！】
小野不認為幸村真的沒有辦法打回越前的球，與其說是對方的能力提升到他無法應對的地步，倒不如說是被對方擺脫自己強大的心理暗示而震撼，再面對對方突然全方位大幅度提升的能力時徹底的失卻了平常心。
在被越前連取五局後，那個後知後覺的笨蛋終於反應過來開始反擊。然而終究失卻了往日的冷靜，幸村的步調和節奏完全被打亂，因為緊張而劇烈滲出的汗水不停的從額頭上滴落下來。
【糟糕了……】
就算是外行如小野也看出來幸村目前的狀況十分的不妙，那咬著牙拼命頑抗的身影完全不是往日的他。
【節奏一旦被打亂，在這樣激烈的比賽中取勝的可能性就很微弱了。
根據小說和漫畫中常見的定律，已經沒有……希望了吧……】
場邊的立海大眾人大約都同小野保持著同樣的想法，一個個陷入了沉默。
然而決定勝負的一球擊出時，一直沉默的真田突然緊握住欄杆毫不顧忌形象的大吼起來，「給我贏啊！幸村！」
在這樣全場矚目於場上的關鍵時刻，小野竟忍不住將目光投向了那個拼盡全身力氣大吼著的少年。一瞬間，許多念頭從腦海中劃過，有什麼東西閃現又流星一般的消失了。
幸村終究還是落敗了。
雖然成功的回擊了那裂成兩半的網球，然而在越前下一次的攻擊中，他終究無力回天。
「今後一起打場快樂的網球吧。」雙方選手握手時，他微笑著對那名少年說。
立海大的部員們翻過圍欄向走下賽場的幸村沖過去。
真田正要跟過去，一塊突如其來的毛巾攔在他面前。
握著毛巾的手臂高高的抬著，小野背對著熱鬧的賽場，抬頭望著遼遠的天空，「我決定不和你絕交了。」
「嗯？」真田一時微怔。
「拿給他啊，笨蛋。你要賭氣到幾時啊。」沖著天空不停的翻白眼的少女晃了晃手上的毛巾。
「謝謝。」終於反應過來的真田低聲致謝，向著那初嘗敗績的少年遞出了慰問的毛巾。
「小野君？你去哪裡？」相葉不解的喊著背向人群而去的少女。
「廁所，廁所啊！」小野不回頭的擺擺手。
「可是……不去慰問一下嗎？」
「那是他們的世界啊……」小野毫不猶豫的向外走去，「我的話，現在大概只會說些愚蠢又沒用的話吧，不要對別人的世界妄加評論呐~」
【何況，比起最深切的信賴，自己同那個不解風情的死正直笨蛋差遠了呐！
結果到最後，始終相信著幸村君的，只有那個自己想和他絕交的笨蛋呐。
這麼丟臉的自己，怎麼好意思出現在那種場合裡，說些冠冕堂皇的話呢。】
第93章 陳詞的憂鬱
章九十三
比賽甫一結束，幸村便帶著網球部全體成員踏上了回東京的征程。
【好像……
之前約定過什麼吧？】
從廁所歸來的小野望著不遠處那個收拾著網球包的少年，猶豫不決。她不知道此時自己該做些什麼，甚至無法肯定自己是否應該出現在那個人的面前。
那時候，兩人約定的分明是，取得全國冠軍後一起逛東京。這種時候再提起那樣的約定，不異於傷口上撒鹽，不，恐怕就連自己的出現都會令他難受吧。
猶豫間，她便下意識的躲到了後排座椅的下面，直到透過欄杆看到網球部全員乘上開往電車站的公車。待她終於從躲藏的地方鑽出來時，原本人聲鼎沸的觀眾席上早已空無一人。
「小野，你跑到哪裡去了！」循聲望去，佐藤和風見、早間三人還好好的站在原本是立海大休息區的地方等著突然消失的她。
「打你手機也不接！」
【誒？】小野抽出手機，才發覺之前為了觀看比賽打到了振動的手機上顯示著7個未接電話。
等得頗為不耐煩的佐藤沖上來，大有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關鍵時刻你做什麼縮頭烏龜啊！幸村君走之前還問你到哪裡去了誒！你怎麼對得起……」
「你又知道什麼啊……」沒有多餘的精力同她拌嘴，小野懨懨的甩了甩手，賭氣般的把背包往肩上一扛，悶聲不說話。見小野這般神色，佐藤一時有些猶豫，「那個，我其實……」
「好了好了。」見勢不妙，風見笑眯眯的湊上來，「呐，小野君，要一起去逛會街嗎，難得來一次東京嘛~」
「對不起……我想先回家了。」對著美少女的溫言軟語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態度惡劣起來，小野口氣軟化下來，歉意的回答道。
「你們去逛街吧……」一直在旁邊一言不發的早間突然慢悠悠的開口，「我陪小野君回神奈川，不用擔心。」
「誒？早間你不是要一起去秋葉原買遊戲卡麼？」佐藤驚叫著，定定的看了看小野，又看了看不發一言的早間，目光漸漸深沉。
「那，佐藤，我們去逛街吧。」風見突然上前挽上佐藤的胳膊，笑意盎然的望著沉默不語的少年，「早間君要買什麼遊戲卡，我們幫你帶好了。」
「謝謝，不必了，要買的東西太多，我下次自己去買。」早間笑眯眯的婉拒道。
「切。」佐藤撇過臉恨恨的啐了一口，「什麼東西太多，一定是些不能見光的十八禁遊戲卡吧。」
「啊……」早間倒也不生氣，依舊笑眯眯的撓了撓鬆軟的頭髮，「是啊，像是夜勤病棟，月姬之類的……所以，只能自己去買呢。」
「你！」佐藤氣鼓鼓的咬著下唇，恨恨的瞪視著一臉朦朧笑意的少年，猛然轉過身，拖著風見奮力向外走。
「誒……小野君再見，早間君再見~」一邊急促的跟上佐藤的腳步，風見苦笑著轉過頭，沖原地的兩人揮著手。
「再見……」小野窘迫的擺著手，略有些怨恨的望了眼身旁的少年。
【混蛋！不要影響到我和少女的友情啊！】
她憤憤然的在心中計算著佐藤因此對自己產生的怨恨值，沖早間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逕自向門口走去。早間不以為意的輕笑著，慢悠悠的跟在她的身後。
「煩死了，幹嗎跟背後靈一樣跟著我，我說，就算不用你陪著，我也不會走丟的，別把我當弱智好嗎，早間君！」對友誼的擔心使得小野將滿腔怨念全部轉移到了頗有挑撥女生友情之嫌的早間身上。
「我也要回神奈川啊。」早間無辜的眨巴著眼睛。
小野看到他那副無邪的表情，頓時一股無名之火竄上心頭。這傢伙是怎樣一個心思深沉的傢伙，自己比誰都要清楚。裝什麼無辜良善！
「我說。」小野停住腳，瞪視著身材瘦削的少年，「你別在那裡裝不懂了好嗎！」
早間微微怔住，默默的打量了她兩秒後，無聲的扯出一個笑容。
「我知道的啊。」他意外的爽氣的承認道，接著慢吞吞的擰開礦泉水瓶，輕抿了兩口，「可是，要我對她說『別喜歡我了沒有用的』嗎？
呃……
小野一時語塞，啞口無言的望著一臉淡然的早間少年。
【是啊……又不是喜歡了就一定會有好結局的。】
「佐藤她很好的，你要不要試著多去瞭解她一些。」
「也許會喜歡上的哦。」
這樣的話，聽起來是在為朋友考慮，實則厚顏無恥只為了自己方便而已，一旦意識到這一點，便無法自然而然的將這樣的言辭脫口而出了，小野別開眼睛望著遼遠天邊那緩緩移動的雲層，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
「走吧。」她低聲說道。
早間默默的邁動雙腳，不緊不慢的跟上她。
返回神奈川的電車上，望著窗外不停變幻的景色，小野忍不住再次開口抱怨，「今天為什麼要來看比賽呢，你不出現不就好了。」
雖然明明知道，這件事情，沒有誰是錯的，可是，她就是不開心啊，不開心怎麼辦呢……
當然是要轉嫁到他人身上。
「因為小野君會來啊。」早間不緊不徐的回答道。
小野心中一動，抬眼去看他的表情，說著這樣的話，早間的臉上仍是淡淡的，眼神茫然的望著窗外，仿佛正望著什麼遙遠的無法到達的地方。
她轉開眼睛不再說話。
電車到達藤澤後，小野在柳小路下車，早間還要多坐一站去鵠浩，正當小野敷衍的揮揮手，匆忙告別著走下車廂時，突然聽到背後的早間輕輕開口，「我也僅僅是在順從著自己現在的心情而已，不用在意。」
她忍不住回過頭，正看見早間漫不經心的扯著嘴角，眼神飄忽著，「大概還需要一點時間，不過沒關係。」
他的嘴邊似乎是噙著微笑的，但下一秒關閉的車門隔斷了少女試圖看個仔細的視線。
【看起來對什麼都無所謂，實則頑固的只順從自己心意，佐藤喜歡著的，就是這個早間良牙啊。】
小野苦笑一聲。
【不，其實佐藤也好，自己也好，幸村也好，大家都是這樣子吧。
都只是在順從自己的心意而已。】
同早間在車站告別後，隨著離家的距離原來越近，原本還掛念著佐藤心情的小野開始擔心起將會見到的那個人來。
一路心事重重的盤算著該用怎樣的表情去見幸村，又該如何開口說出怎樣的話，才算安慰。
又焦慮的擔心會一個不小心說出什麼刺傷到他的話。
因為幸村是那麼驕傲的人……
想到那張溫和中透著倔強的臉，她不禁憂愁起來。
【現在一點都不想因為說錯話再次被討厭啊……
好糟糕，因為喜歡上了對方，反而過於患得患失不知道該如何自然相處了。
等等，小野芋子！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言情劇中的愚蠢笨蛋！
如果那傢伙敢說出什麼任性的話，就一棍子敲醒他嘛！】
左思右想找不出合理答案的少女乾脆的做出了屬於自己本性的暴力解答。
【反正那傢伙生完氣，過陣子就好了。】
不知從何時開始，小野芋子似乎對於幸村不會生真的自己氣這一點，底氣十足。至於這種自信，究竟是出於對幸村個性的瞭解，還是憑著對自己在對方心中地位的自信，又或者兩者兼而有之，少女並未考慮過這麼多，她只是這般直覺的自信著。
正幻想著各種再次見面的模式，不知多少次在腦內將那個談話間突然變的任性的少年一拳毆出宇宙外，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耳旁炸響。
「很抱歉，輸掉了呢。」
【誒？誒！】
小野驚詫的揚起臉，每天必經的歸家路上，熟悉的少年正斜倚在攀滿了爬山虎的矮牆邊，不知道已經站在這裡耐心的等待了多久。
委實沒有料到少年的突然出現，更加意外的是對方第一句話便是毫不避諱傷處的自我嘲諷，小野愣了兩秒，終於勉強著扯起嘴角，「這個……幸村君不需要道歉啊。」
幸村若有所思的端詳著她，微微眯起眼睛自唇邊扯住一絲苦笑，「因為賽前對小野君說了過於感覺良好的話，最後卻呈上這樣的結果……」
少年溫溫的聲線聽起來比往日裡並沒有什麼分別，卻又隱約有著強烈的違和感，好像被酒精燈炙烤過的新鮮葉片，突然變的乾枯而易碎。
見小野不說話，少年垂下眼簾顯得有些失望的繼續道，「不過，或許自以為辜負了小野君的期待，也是我自我中心的想太多了吧……」
這樣的聲音裡竟然多了幾分難過的味道。
「不，我很感動的！」看到少年受傷的模樣，原本在腦內努力組織著合適語言的小野什麼豪言壯語都顧不得，毫無邏輯的詞句一股腦的噴湧而出，「我看到了，幸村君很厲害啊！『絕對要贏，作為絕對的強者立於頂端。』幸村君的一舉一動都在向所有人傳遞著這樣的信念，毫不動搖的樣子非常帥氣啊！
幸村的眉宇間微微透出一絲仿若得逞的愉悅，面上卻像頗為意外一般，專注的盯著面前突然情緒激動地少女，遲疑著，「可是……」
「總之我覺得幸村君才是對的，勝負是唯一有意義的。那些嘴上說著，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才是虛偽的裝X犯呢，分明在意勝負在意的要死。沒有求勝心的話，誰都無法到達更高的境界的，大家都是為了戰勝對手才不斷前進的不是嗎？」
語速太快險些咬到舌頭，慷慨陳詞的小野頓了兩秒稍作喘息才繼續道，「不管是網球還是寫文都是一樣吧，說著我只是為了開心而寫文的人其實分明就很介意為何沒有別人有人氣，說著我只是為了快樂打網球的人，其實還不是不想輸給別人……裝什麼超脫世外的高人啊。」
「總之，那種裝模作樣的假話，幸村君不要相信啦！」說道激動處，小野抓住少年的雙臂，嚴肅的望進那雙清澈的紫色眼睛裡，「雖然失敗了，可是很有型喔。」
「小野君……」幸村歎息著，「你啊……」
「誒？」少女疑惑的撲閃著小眼睛。
「太近了……」被用力按在牆上的少年淡淡的微笑著，紫色的眼睛裡有著不加掩飾的戲謔之意。
「額？」少女垂下眼簾望了下自己東京塔般劈腿而立的身體同對方斜斜靠在牆上的雙腿之間的距離，0.001公分還是0.00001公分？似乎真的有些親密無間了。
「鄰居們在看喔。」仿佛誓將少女擊沉一般，幸村不怕死的補充道。
「變態！」
意識到自己「名聲」不保的少女，遭電擊般猛跳起來，完全罔顧這一幕顯著的「豪放女調戲柔弱少年」的場景，賊喊捉賊的厲聲斥責道。
少年低下頭抖動著雙肩偷笑了好一會，終於止住笑意，伸手捉住了不停鬼打牆般重複著「變態，流氓……」之類罵詞的少女，寵溺的歎息著，「你啊，怎麼會在這種事情上毫無防備心呢……是別人的話可怎麼辦？」
「切，當我白癡嗎？」仿佛為了掩飾自己的心緒，小野像驕傲的小母雞一般梗著脖子，賭氣般的撅著嘴，「女生防狼手冊我可是看過的，這種時候就要……」說著，她躍躍欲試的學著圖冊裡的示意彎下腰。
「好了，好了。」見勢不妙，少年果斷的按住少女蠢蠢欲動的腦袋，「這種示範還是對別人做好了。」
「哪有什麼別人給我練習啊……」
「喔，手塚怎麼樣？」幸村眼神清澈的望著她，仿佛只是在提一個非常善意而無害的建議一般。
「咦？」小野敏感的斜起狡猾的小眼睛，「幸村君，你很惡劣哦。」
「不，我只是在吃醋而已。」紫發的少年毫無保留的承認了自己心裡的那點小心思，這份坦率反而令被表白的對方害羞起來。
「什……什麼啊……你……你腦袋裡裝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幸村精市！」雖然嘴上仍然頑固的說著要強的臺詞，少女驕傲的腦袋卻已然羞怯的低了下去。
「芋子對手塚似乎很偏心呢。比賽的時候也只稱讚手塚的網球厲害。」幸村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一絲埋怨的意味，仿佛只是陳述著一個確定的事實。
【嗯？】
小野認真的回憶著，卻怎麼想不起來自己說過這樣吃裡扒外的話。
「喂，幸村精市你是有多小氣啊！」她乾脆的放棄了無謂的回憶，按照自己慣用的無理邏輯狠狠的倒打一耙，「隨口說說而已啦，我都不記得自己說過那種話好嘛！別那麼計較啊，太小心眼會長不高的。」
「確實如此呢。」幸村突然微笑起來，「不過沒關係，芋子雖然不高，我卻覺得剛剛好呢。」
「你不在言語上占到我便宜會死嘛，幸村精市。這樣毫不留情女孩子會哭的喔，當場哭給你看喔，一邊哭一邊說再也不要見到你喔，鄰居們從此會以為幸村精市是變態喔。」裝模作樣的扮演著哀怨少女，小野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要哭的痕跡。
「所以？」少年揚了揚眉毛。
「所以最後的陳詞總結必須是我。」豪氣的雙手叉腰，小野理直氣壯的逼迫著少年制定了不平等協議。
「喔，即是說，言詞上占優的必須是芋子。」紫發的少年眉眼中滿含笑意，「那麼便意味著，為了平衡，我可以在行動上搶佔先機嘍。」他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這樣也不錯。」
【這混蛋，究竟在想些什麼沒營養的事情！】意識到少年話中有話，小野敏感呲了呲牙。
【嘛……算了……如果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可以讓他心情好一點的話……】
望著少年彎起的嘴角，她默默的翻了個白眼，不再同他計較。
然而，某位一心為了對方的愉快而犧牲了自己「吐槽欲望」的可敬少女，似乎沒有發覺，那少年狡猾的改變了稱謂的真相。
少女，真是太大意了。
悠于 2016-3-7 20:52
第94章 工作的憂鬱
章九十四
「那麼，芋子沒有意見的話，就這麼約定了？」仿佛對少女的遲鈍感到遺憾，幸村似有所指的強調道。
「誒？！」少女這才驚叫起來，「等等，幸村精市，你喊我什麼？」
小野雙眼圓睜，誇張的指著自己的胸口，「你再重複一遍？」
「啊，終於發現了呐。」幸村咧開嘴，笑的像只偷吃成功的小狐狸，「我還在想你要遲鈍到什麼時候呢。」
「別小看我啊，幸村笨蛋！」少女裝模作樣的捋了捋不存在的袖子，挑釁般的揚著眉尖，「別以為有人看著我就不敢揍你喔，我小野芋子從來不講理的喔。」
有著清澈紫色眸子的少年卻專注的望著這樣蠻橫的少女，唇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是啊，這樣才像你啊。」他似是滿足的歎息著。
「什麼？」
「所以，你終於不再一個人想些有的沒的，滿心顧慮了吧。」幸村仍然微笑著，表情中卻多了幾分認真的意味。「之前不是因為過於擔心我的想法而變得猶豫不決的嗎？」
【切，這傢伙，都發現了啊。】
終於反應過來少年話中的意思，小野不屑的撇了撇嘴。
【也是啦，自己賽後躲起來的行為那麼明顯，這麼狡猾的幸村君怎麼會沒有發覺呢。】
「我沒有關係的。」幸村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唇畔彎起自信的弧度，「那種程度的失敗還不至於令我迷失，所以芋子可以更加相信我的。」
幸村似乎並不打算在少女的抗議中糾正自己在稱謂上的小小改動，小野再次默默的翻了個白眼後，便也無聲的接受了對方親昵的稱呼自己名字的做法，不再多做抗爭。
畢竟，被喜歡的人直呼名字，沒有誰會真的感到生氣。
「喂，所以你剛剛一副受傷害的模樣也是故意裝出來的嘍？就為哄騙我同情你？」思前想後，總覺得自己被耍了的小野斜睨著眼睛，冷哼一聲，「幸村精市，你這不可信的傢伙。」
看著分明偷偷開心卻一臉不坦率的掛著臉的少女，幸村笑著俯下肩膀，細心地將她臉頰邊一縷不聽話的垂下的長髮捋回耳後，「嘛，雖然很開心你會擔心我的心情，不過，我還是更喜歡這樣態度自然的你。」
【嗯？】小野抽了抽鼻子，敏銳的豎起耳朵，「等等，剛剛那是表白嗎，幸村精市。」
她毫不客氣的質問道。
「啊，是啊。」臉皮厚的堪比非洲大象的少年大言不慚的回答道。
聞言，少女瞬間危險地眯起眼睛，斜睨著微笑得雲淡風輕的少年。
小野芋子其人，或許偶爾有些粗心，但從來不是遲鈍的笨蛋，那一次，幸村君強行截斷她的回應，匆忙約定東京再見的理由，她隱隱心知肚明。
眼見對方籌畫已久的表白計畫隨著全國大賽的意外失利而破滅，耐心等待了這麼久的小野芋子又怎麼能坐以待斃呢！
不過即使如此，想趁此機會博取同情心，用這種半吊子表白糊弄過去，可是絕對不行的喔！
「哼，別以為用這種含混的感言就能糊弄我。」被表白的少女驕傲的叉著腰，得意的舔著牙齒，「這種不清不楚的表白我是不會輕易接受的，幸村笨蛋。」
「喔，真是令人意外呢，我原以為芋子不會喜歡過於正式的表白呢。那麼，芋子想要怎樣的表白，更加浪漫一點？」
不愧是常年立於網球部頂端的少年，顛倒黑白的能力是單純蠻不講理的少女難以企及的，分明是誠意不夠的含混表白，卻在他巧舌如簧的口中變成了體貼的表現。
不過這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伎倆糊弄真田那種老實人倒還足夠，在「邏輯是什麼，可以吃嗎？」的頑劣少女面前，委實是毫無用處的。
「嘛，雖然剛剛的表白不合格，可是別以為用隨隨便便從小說電影裡抄襲來的浪漫方法就能對付掉我小野芋子喔！」
不知為何突然得意起來的小野，自在的揉了揉發癢的鼻子，「開動你聰明的大腦啊，幸村少年，雖然浪漫什麼的總讓人覺得肉麻，不過在浪漫與直白之間，找一個適合小野芋子的平衡點出來，然後向我表白吧。」
「這是命令？」幸村揚了揚眉毛。
少女微微仰起下巴尖，比劃著□□的手勢朝斜上方帥氣的空開一槍，「不，是挑戰喔。」
若有所思的努著嘴，幸村終於嗤笑出聲，「那麼我接受這個挑戰。」
「期待你喔，少年！」飽含深意的在少年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一巴掌以示鼓勵，小野做了個鬼臉，呲起牙跑開了。
還沒跑到下一個路口，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複又轉回來，「喔，對了。這個給你。」
幸村遲疑著接過少女獻寶般的遞過來的小紙片，「這是……」
得意的咧開嘴，少女洋洋自得的自誇道，「富士急樂園VIP雙人通票~小野芋子捨身扮醜得來的回報喔！看我很善良吧，竟然給你提供這樣的大好機會，還不感謝我。」
「是，是，非常感謝芋子為我提供表白的場所。」半是好笑半是無奈的掩著嘴，幸村將票券收進口袋裡，「那麼我邀請……」
「等等！」小野嚴肅的截斷了幸村的開口邀約，「從現在開始計時，請深思熟慮後再選擇合適的場景與臺詞進行邀約，輕舉妄動的話，脆弱的少女心會破裂的喔，碎成一地粘都粘不回來喔。」
雖然並不認為對方真的有所謂少女心這種東西，但見小野沉浸在「表白」設定中自得其樂的模樣，頓覺有趣的幸村無奈的笑笑，接下了這個挑戰。
那麼接下來就是幸村「表白大作戰」展開。
不過很可惜，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像戀愛遊戲一樣運行的。
確認感情之後就是遊園會這樣的劇情，只可能是「戀愛中心」遊戲的劇情。
「芋子！快過來！」
一進家門，媽媽就一把拉過她，將她堵在廚房的角落裡，神神秘秘的壓低聲音。
「你和幸村家的精市是怎麼回事？剛剛鄰居家的菊川太太跟我說看見你們在街邊很親密……」
媽媽擔憂的望著她，「精市是個好孩子，可是……」她不安的瞟了眼客廳，「芋子，你們……」
「媽媽，幸村君喜歡我。」小野皺了皺眉，原本還打算在家長面前說幾句「是誤會」之類的話辯解一番，不知為何，看到媽媽瞟向客廳的眼神，想到坐在那裡沙發上看報紙的嚴肅男人，她突然懶得去掩飾什麼了。
「芋子？」媽媽幾乎是吃驚了，「你……你說……」
「嗯。」小野芋子重重的點了點頭，「我也喜歡他，媽媽。」
「誒……」媽媽鬆開她的肩膀，焦慮的在廚房裡轉起圈來，「誒，我早該想到的，你們關係那麼好，你一直去醫院看他，又正是十五六歲的年紀，誒，我不該抱著僥倖心理的……」
「媽媽。」小野芋子抓住她的肩膀，「你討厭幸村君嗎？」
「誒？」媽媽眨巴著眼睛，「怎麼會，精市是個好孩子啊。」
「那有什麼問題嗎？」小野嘟著嘴。
「可是你爸爸會生氣啊……」媽媽擔憂的樣子令小野心中忽而湧起一股憤慨。
「媽媽為什麼那麼怕爸爸。」她緊緊的攥著衣擺，壓低聲音質問著面前那個一臉害怕的家庭主婦，「明明是爸爸自己太小氣嘛！幸村君沒有錯啊，我也沒有錯啊，媽媽你為什麼要害怕呢，明明我們都沒有做錯，為什麼反而要心虛？這沒道理啊！」
或許是震驚于小女兒的激烈反應，千代媽媽一時愣住了，雖然一直都是個很任性的孩子，鬧過自閉，惹過事端，但這樣氣勢十足的固執己見的小野芋子，還是頭一次呈現在媽媽的面前。
「呵……」直勾勾的盯著表情嚴肅的小女兒，半響後，輕輕苦笑一聲，千代媽媽垂下眼睛，「這麼看，還真是像你姐姐……不……是像爸爸吧……」
「哦……」小野芋子困難的咽了口唾沫，雖然現在的她已經稍微能夠理解真世的想法，也漸漸的覺察出對方對自己的善意，可是思維的慣性是可怕的，那個自己曾微妙的羡慕嫉妒恨著並討厭了很久的姐姐，被說像她的時候，還是有些高興不起來，像那個小氣吧啦的爸爸聽起來的感覺就更是糟糕了。
一時，內心感情複雜的她竟說不出話來。
「是啊……」見芋子不肯答話，媽媽無力的跌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擺擺手，「你們都長大了，要張揚個性，要家長尊重你們想法……可是，你們都不想想，每個人都要求個性，不肯退讓的話，還怎麼相處呢……」
「可……可我不想在這樣重要的事情上退讓……這……這不公平。」雖然說著固執的臺詞，但在媽媽哀婉的語氣中，小野芋子聲線中的底氣已然泄去了幾分。
「你爸爸他就是這脾氣，你們也都知道。媽媽這麼多年就是這麼和他相處下來的，我最清楚，有些時候，你服個軟，他也就順水推舟的不計較了，可是，總有些事情，他堅持了，就不能讓步。工作是男人的戰場，他和幸村先生之間的爭執，是關乎男人自尊的。」
一貫溫柔的千代媽媽語氣難得的嚴厲，說道此處，她的眼睛明亮的注視過來，線條柔和的五官被這樣的眼神映襯著，竟平添了一絲淩厲的氣息，「你們只整天說他小氣，其實沒錯，他就是個挺小氣的人，你爸爸喝醉的時候也會這麼說自己，可是唯獨這件事情上，這樣責怪他小氣對你爸爸他不公平。他在工作上這麼拼命，還不是為了這個家……」
小野沉默的低著頭，不發一言。
發覺女兒有了退讓的意思，媽媽又溫言撫慰道，「其實你們都還年輕，不如先等幾年好好看清楚自己的感情，再過個幾年，說不定幸村先生就調去別的部門了。其實原本剛搬來時我們兩家的關係不錯的，就算現在，媽媽和幸村夫人也一直相處的很好啊，你看，到那時候，你爸爸他心結消了，不氣了……」
媽媽的聲音嗡嗡的縈繞在耳邊，究竟說了些什麼，其實小野已經聽不太分明了，她只知道媽媽在勸她放棄幸村君。
其實她也清楚，自己還小，幸村君也還小，大家都是國中生而已，現在談什麼將來未免顯得可笑，就算現在兩人互相喜歡著，將來也未必是非誰不可。
她知道媽媽說的道理都是對的，她知道小氣又勢力的爸爸為了這個家很辛苦。
她也終於知道了真世的心情。
【我知道你們說的都是對的，你們的決定縝密完善考慮周到，可是……
可是，我的心裡是真真切切的在難過啊。
那又怎麼辦呢？
因為是小孩子，我的心情就不重要了嗎？】
第95章 奶茶的憂鬱
章九十五
在廚房裡同媽媽無言的對峙片刻，小野芋子終於狠下心來扭頭走了出去。
右腳邁出門廳時，她聽到千代媽媽在身後輕聲歎息，「要是和真世一樣說走就走，媽媽可怎麼辦啊……」
那一瞬間，她突然有很多疑惑，一直以來說著不擔心，很放心，安靜的同真世發著聯絡郵件的媽媽，真的像表面那麼從容平靜嗎？
還是說，一切都只是在家人面前的表演而已，一場強壓著內心不安維護著其樂融融虛假景象的演出？
小野突然想起了媽媽愛看的家政婦相關的家庭倫理劇中，那些努力掩飾著內心灰敗的主婦們。
直覺中的危險雷達警告著小野知道自己不能再多想了。
有些事情，大概是不該有答案的，貿貿然的問出口，或許下一秒，自己所容身的這個地方，就會像那些電視劇裡的偽飾家庭一樣崩塌，媽媽也好，自己也好，甚至是那個無知無覺的坐在客廳裡翻著報紙的爸爸也好，所有熟悉的一切，也許會就此潰不成軍。
雖然那些電視劇都註定會有一個光明的尾巴，一家人敞開心扉重新走到一起，可是小野芋子一直都覺得很噁心，就像每個人喉嚨裡都卡著一隻蒼蠅一樣繼續著生活。
她一點都不想要變成那種矯揉造作的電視劇裡，那些可憐兮兮的叛逆小孩。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突然覺得莫名其妙。
明明就在一刻鐘之前，她還是那麼的開心，覺得天空很藍，白雲很美，世界是自己的，美好的未來就那樣在兩人面前展開，順著住宅區的街道延伸到無限遠的地平線彼端。
然後只是一瞬間功夫。
現實降臨，所有美好的幻想全部消失，無情的提醒著自己天堂和地獄僅僅一線之隔。
有那麼一會兒，小野幾乎覺得自己還是放棄好了。
這樣大家都會開心，一直操勞的媽媽松了一口氣，爸爸也不會再囉嗦什麼……
但也僅僅是一念之間。
小野芋子從來不是那麼偉大無私的人物，那樣的選擇只是想想而已，便已經覺得心痛不已，所以她無法強迫自己選擇那樣你好他好的結局。
為什麼成年人的自私要讓小孩子來承擔呢？
【明明最小的我才是最有資格任性的人，成熟，圓滑，那麼遙遠的事情，為什麼要讓現在的我承擔起來。】
這一次，絕對不可能。
憑著剩餘的最後一口任性沖回房間重重的摔上門，將所有那些動搖的念頭鎖在外面。她趁著心中的最後一股勇氣抓起電話，撥通了那個爛熟於胸的號碼。
「喂，幸村君，現在在做什麼？我們去富士急吧。」一口氣說完憋在心中差點無法出口的臺詞，小野捂著狂跳不止的心臟等待著話筒對面的回答。
「嗯？」對面的少年似乎有一些莫名驚詫，傍晚的時候突然被人打電話要求去一個三小時車程外的遊樂場，就算提出要求者是自己心愛的女孩子，也不免會因這實在沒有現實可行性的要求而遲疑。
「呐，芋子，不是該由我來邀約的嗎？」最初的訝異過後，幸村很快便微笑起來，「還是說，芋子你已經等……」
然而現在的小野並沒有同對方開玩笑的心情，她粗暴的截斷了對面的調笑之言，「你要不要出來，我只問你這一次……」
「現在這個時間點嗎？」或許注意到了小野芋子這突然嚴肅起來的語氣，被片刻後，聽筒對面終於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好吧……五分鐘後，我在樓下等你。」
西天的雲被夕陽染成一片慘烈的紅，東邊灰藍色的天邊一彎新月卻已無聲的掛在樹梢，這光與暗交織的逢魔時刻，頭髮被塗上一片昏黃橘色的少年耐心的等待在小野宅的門柱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靠在牆邊等待的幸村幾乎以為少女是打電話在耍他玩的時候，身旁鏽澀的鐵門轉軸終於發出「吱呀」一聲刺耳響聲，轉瞬又湮沒在傍晚街區交織的孩子的吵鬧聲，野狗的叫嚷聲中。
小野芋子拖著一大包不知是什麼的沉重東西撞開鐵柵欄，踉蹌了幾步在門前停下，回過頭，眨巴著眼睛，似是探索又似是挑釁般的望向一臉疑惑的少年。
「你……」幸村遲疑了一秒，「這是要離家出走嗎？」
雖然早在小野打通電話的時候，他便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但真的面對這樣的場景，他還是有些不知所措了，雖然盡可能的保持著語調的輕快，少年溫和的聲音中還是不免帶上了幾分顫音。
「快幫我提著。」小野皺著眉頭掂了掂手裡的重物，向著目瞪口呆的幸村怒目而視，「這位幸村君，這麼遲鈍是要扣分的，好感度驟降，Bad Ending，你完了。」
雖然覺得這當口還有心情亂開玩笑太過詭異，幸村還是上前兩步接過小野手中的口袋，這才發現口袋分為兩個，一隻大而笨重，另一隻雖然小些但也沉甸甸的。
「這是……」他疑惑著，若說是離家出走，這帶的裝備似乎不大對勁。
「喔，那個大的拎到甬道那裡。」小野芋子叉著腰像指揮搬運工一般指手畫腳著，「明天就是陶器金屬類回收日了，我隨手收拾了一下房間和家裡的垃圾攢成了這麼一大堆。」
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幸村頓時覺得自己之前的不安實在是太過多慮。他歎息著將大袋垃圾放到回收處，掂了掂手裡較輕的小口袋，裡面似乎是飲料一類的東西，「所以呢，芋子是想現在去郊遊嗎？」
「啊……不行嗎？」小野芋子換上了一身連身運動裝，將帽子兜在頭上，雙手插兜，漫不經心的望著遠方地平線上初升的新月。
「從這裡過去富士急最快至少要三個半小時，等我們到達的時候，營業時間已經結束了。」幸村背對她整理著垃圾袋，冷靜的分析道。
「這些麻煩的事情，我不要管啊……」小野搖晃著腦袋口氣淡淡的，「反正我想去遊樂場，現在的心情就是現在想去遊樂場……」
「跟家裡吵架了？」正在將垃圾袋口系起來的幸村，突然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
小野心裡一驚，仍是死鴨子嘴硬，「幹嘛這樣問。」
「好多碎瓷片。」幸村最後理了理垃圾袋，轉回身望著她，「不包好就放在這裡，很容易傷到人的。」
「喔……對不起。」小野低頭拉扯著領口的拉鍊，米奇型的拉鍊頭圓圓的，摩挲起來很順滑，「沒有吵架，是我生悶氣把房間裡的杯子花瓶給摔了。」
「嗯。」見小野不打算多說，幸村便不再追問下去。注視著少女怏怏不樂的側臉，一下一下的掂著手裡的飲料口袋，，他深吸一口氣扯起一抹笑容，「雖然不能去富士急，不過植物園還是可以去的，現在去野餐怎麼樣？」
「誒？」小野芋子楞了楞，「現在？」
「嗯。害怕了嗎？」幸村眯起眼睛微笑起來，仿佛在回憶上一次夜穿植物園時，那個嚇的縮在柳蓮二身後亦步亦趨的小野芋子。
「胡說。」不愧是小野芋子，只是隨便一激就果斷上當，她憤憤然的跳著腳，剛剛那點欲說還休的哀愁傷感瞬間拋去了九霄雲外，昂著下巴傲慢的同幸村堵著氣，「去啊，誰會害怕啊。」
植物園裡兩人所住的街區不遠，出門五百米右轉三百米左右便是。不過或者因為不近不遠的距離有些尷尬，又或者因為背離熱鬧的商業街，附近街區的孩子們反而不常來這裡玩，就算是常年住在附近的幸村，過來這裡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時至傍晚，本就寂寥的植物園裡已然空無一人，找了一處平坦的石頭坐下，幸村摸出口袋裡的飲料瓶子，「麒麟奶茶，芋子喜歡這個？」
「不，只是剛好在冰箱裡發現了而已。」
「唔。」幸村笑眯眯的將奶茶擰開遞到少女手中，「我記得這個廣告很美，在花園裡騎著自行車的赫本小姐和孩子們，小時候，每天都期待在電視機前期待著這系列廣告的出現，直到很久後才知道，原來廣告中優雅美好的赫本小姐，已經過世很久了。」
穿過香樟樹的夏風帶著尚未散盡的灼熱陽光氣息吹拂著樹下的兩人，這樣的暖風中，幸村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絲淡淡的寂寞，不過，現在的小野並沒有什麼應和他文藝情緒的心情，「喔，原來你從小就是個色狼了。」她茫然的望著圍牆外遙遠地方亮起的夜燈，心不在焉的灌進了一口奶茶。
「誒？」得到這樣的回答，幸村幾乎啞然失笑了，瞥了眼旁邊呆坐著兀自出神的少女，他淡淡的笑了笑，不再開口說什麼。身體斜斜向後傾倒，單手撐住，一邊喝著奶茶一邊靜靜的陪在這滿腹心事的少女身邊。
兩人便這樣無言的靜坐在香樟樹下，安靜的喝著奶茶，直到次第亮起的路燈，將一種昏黃曖昧的光暈在整個植物園鋪展開來。
「回家嗎？」頭朝下倒了倒手中的空罐，一抹漏網之魚順著罐口滴落下來，幸村轉頭去問身旁一直默默無語的少女。
身旁的石階上丟著橫七豎八的空罐們，帶來的奶茶已經喝完，天色也已完全暗了下來，再呆下去植物園就要關門了。
但身旁的少女仿佛沒聽見一般，木然的坐著一動不動。
第96章 野草的憂鬱
章九十六
「芋子？」
幸村再次開口輕聲呼喚了一聲，見小野始終不為所動，微怔後，他重新在她身邊坐下，安靜的觀察起眼前一株在夜風中輕輕搖曳的蒲公英來。
先前還一動不動，仿佛已經溶於這沉靜如水的自然中的小野芋子，餘光瞥見身邊的幸村望著蒲公英那專注的神情，剛開始還忍著不說話，過了一會，見幸村沒有將注意力離開那株蒲公英的意思，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拿手指輕戳著他的胳膊，「那種野草有什麼好看的……」
「嗯？」尾音略微上揚，幸村挑著眉若有所思的瞥了她一眼，輕輕撚起蒲公英葉，「這個也可以吃的哦。」
「誒？」小野一時摸不到頭腦，幸村究竟想說些什麼。
「蒲公英葉涼拌，蒲公英花沙拉，只要用熱水煮透去掉苦味就可以變成美味的菜肴。」指尖挑動著那小小的鋸齒狀葉片，幸村像是想起了什麼令人懷念的事情，嘴角漸漸彎起了幸福的弧度。
「真是奇怪的傢伙。」一頭霧水的小野撇撇嘴不再去理睬突然陷入奇妙情緒中的少年。
「誒，我以為芋子會很感興趣呢，這個也是可以吃的植物。」幸村鬆開那株蒲公英，笑意盎然。
意識到幸村是在指自己摘曇花做湯的事情，小野鼓著腮幫翻了個白眼，懶洋洋的承認道：「喔，我才不會關注這種事情呢，那只是為了欺負你而已。」
「喔，終於承認了。」
嗯？小野斜眼去看他，那種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真相的語氣算什麼。
「哈，你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啊。」幸村依舊微笑著，「據說有些人表現喜歡的方式就是欺負對方，我終於明白了。」
「呸！那又怎樣。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害羞嗎，幸村精市？」一旦涉及到鬥嘴這種事情，長期處於雞血狀態的小野芋子不管前一秒處於何種狀態，總是能夠瞬間變得精神十足。
帥氣的一甩長髮，她挑釁的昂著下巴，驕傲的瞪著身旁的少年，大有一副「來啊來啊，來和我戰鬥啊」的欠揍氣勢。
「不，我只是很高興。」幸村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既然有精神了，那我們走吧。」
【咦？好像又被擺了一道？】
不知不覺剛剛在植物園內淡淡流轉的那寧謐哀傷的氣氛蕩然無存，原本凝滯的時光再度歡快的流動起來。
已然沒有了賴在這裡不動的氣氛，小野芋子只得悻悻然地站起身來，拍了拍運動褲沾上的灰塵，跟在幸村的身後往家的方向挪去。
空無一人的路上，孩子們的喧囂吵鬧聲都消失了，四周安靜的簡直可以聽清每個人的心跳聲。
幸村在前方走著，驀然發覺背後拖遝的腳步聲消失了，他詫異的轉過臉，見少女正呆愣著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麼。
「芋子？」
聽到幸村的呼喚，小野仿佛突然回過神來一般，「我想起來了，那是一篇關於狗獾的童話吧，用蒲公英做菜，還有虎耳草、雪竹和牛尾菜。」
原來在掛念著這件事情，幸村忍俊不禁地點點頭，「對，很溫暖的一篇童話。」
小野勉強的笑了笑，低著頭輕聲說了句什麼，輕輕的聲音隨著夏風在耳邊飄散，幸村豎起耳朵努力地去捕捉，才終於勉強將那些像易碎的肥皂泡一般漂浮在空氣中的字眼捉住小心拼湊起來。
「真世以前念給我聽過……」
幸村的眉頭不易察覺的皺了起來，他折返回去，從後方拍了拍少女被風吹的有些毛躁的腦袋，「下次一起去看真世姐的表演吧。」
「誒？」
轉開眼睛避開少女疑惑的眼神，幸村的聲音淡淡的，「相模灣一間廢棄倉庫裡，很多樂隊把那裡做為地下live場。」
頓了頓，他補充道，「網球部訓練路過那裡時偶爾發現的。」
【偶爾發現你妹啊！】
當小野芋子在地圖上找到幸村所說的那間廢棄倉庫時，忍不住在心中低低的罵了一句。
【這種離立海大十幾公里鳥不生蛋的鬼地方，網球部會去那裡訓練才見鬼呢！
喂喂，居然無聲無息的查探到這種地步，嗚哇，幸村精市你的內心到底有多陰暗多見不得陽光！
其實是對真世上次讓你吃癟懷恨在心一直想要報仇，所以知己知彼的跑去踩點對不對！】
可惜需要吐槽的少年本人不在面前，小野芋子目前除了腹誹之外還無法做到當面人身攻擊。更何況，做為一名不大分得清東西南北的普通國中少女，她還需要幸村做為路標和嚮導。
而在達到目的之前得罪自己的嚮導是極其不明智的。
所以，暫且只好當作渾然不知了。
看起來，在富士急樂園約會之前，小野芋子和幸村精市組合首先要進行的活動，是夜訪吸血鬼……
等等！大誤！
雖然地下樂隊啦，視覺系啦什麼的那種奇奇怪怪的打扮是會讓人想起吸血鬼之類的黑暗生物，不過真世才不會變成那個樣子呐！
不知為何，小野芋子突然提心吊膽起來。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媽媽像往常一樣端了牛奶麵包的早餐出來，只是在見到小野整理停當準備出門的時候，表情變得憂慮起來。
「芋子……」媽媽似乎斟酌著用詞一般，「你……」
「我和風見約好了出去玩。」似乎知道媽媽在擔心些什麼，小野彎著腰在玄關穿鞋，頭也不抬的截斷了媽媽的話，接著擺擺手，打開門走了出去。
其實並沒有和誰做約定。只是幸村白天要去網球部訓練，晚上才會同她去探訪真世表演的場所，在此之前，她並不想呆在家裡。
不想要一直心裡沉甸甸的擱著什麼事情，小心的避開媽媽，提心吊膽地生怕再度被提起關於「幸村家孩子」的話題。
小野芋子並不是害怕和媽媽吵嘴。
如果要每個人把自己最顯著的特質寫在腦門上作為區分於他人的標誌，，小野芋子掛在腦門上的大概就是明晃晃的「任性」兩個大字了。
打從幼稚園時候起，在各種問題上，大到出門穿哪件裙子，小到霜淇淋上的奶油球比真世的小，只要不合心意，她一定會嚷嚷著鬧個不停，不得到滿足，就算是嚴厲的爸爸做出吹鬍子瞪眼的表情恐嚇也絕不善罷甘休，更別說是明顯戰鬥力為零的媽媽了。
就算後來變成了「自閉的小野芋子」，她也仍然頑強的貫徹著「刺兒頭」路線，時常在無聲無息間把爸爸氣個半死。
惹爸媽生氣，從來都不是小野芋子所忌憚的。
不過從小到大，如果說有什麼會讓大鬧一場得到了自己滿意結果的小野芋子，覺得自己勝利的果實裡被人塞進了一隻蒼蠅的話，那一定是因為媽媽了。
那樣溫柔的媽媽，就算小野芋子蠻不講理地胡鬧起來，大多時候都只會寬容地笑著望著她，語調溫和地勸說些什麼。
然而，這明明據說是個好詞語的「溫柔」卻總是令小時候的小野芋子莫名覺得異常暴躁。
溫柔得讓人無法去強著嘴反駁，於是那透著責難的溫柔便像無聲無息的液體一般悄悄漫過全身，將整個人都包裹在一層黏黏膩膩的負疚感裡。
被這樣的溫柔對待過，就算最終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都會覺得煩悶的不快活。
比起被嚴厲的爸爸訓斥，小野芋子內心深處最恐懼的，其實是媽媽。
她不想要放棄，所以，她害怕媽媽這慣常的溫柔會漸漸的將內心高高築起的防禦分崩離析。她害怕心底那個微弱的聲音會因此膨脹變大。
所以，小野芋子必須逃跑。
【對不起了，媽媽。】
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閒逛著，她愁眉苦臉的尋思著自己呆會該怎麼解決午飯問題。
去學校裡找幸村一起吃飯的話，那就代表著要和網球部的一干人等同桌吃飯。
真田的話當然沒關係，柳蓮二也是熟人，小野頗有些忌憚的是那個看起來一肚子壞水的仁王。不知道為什麼，還有那位同班同學柳生比呂士，雖然文質彬彬，但卻比一臉壞笑仁王更令小野芋子寒毛倒豎。
小野現在的心情還沒有爽朗到想去和這些傢伙鬥法，所以避開鋒芒才是明智之選。
【讓我遇到豪爽的大小姐佐藤吧。】她無聲的向上天祈禱著。
【要不風見也行……】腦袋裡突然浮現出佐藤最後那個怨念的表情，小野猶豫著改變了許願的內容。
【最差早間也可以啊……那混蛋……還是可以聽我說說話的。】小野自私自利地想著。
「小野。」
不得不說，祈禱這種事情，有時候還是有立竿見影的效果的。
漫無目的閑晃著的小野停住腳步。
熟悉的呼喚聲從背後響起來。
悠于 2016-3-7 20:53
第97章 偷窺的憂鬱
章九十七
「別擔心。」
幸村微笑著，將手輕輕覆蓋在小野僵硬的交疊在膝蓋上的雙手。
「那裡沒有什麼可怕的，大家都只是打扮的有些另類而已。」
並坐在公車最後一排，隨著車身搖晃著，幸村正將小野帶往真世所在的那個地下演出場。
「哦。」嘴角勉強扯開一個難看的弧度，小野隨口答應著。她沒辦法告訴幸村，自己目前正擔心的並不是即將見到的姐姐。
今天下午，在和幸村碰面之前，她在街上遇到的了風見。
遇到風見原本不是壞事，午飯時間發現自己忘記帶錢包出門也不是太糟糕的事，溫柔好少女風見體貼的提出了這一次她請客。
令小野真正心神不寧的，是早間，不，應該說是佐藤，不，都不對……
這實在是個很難說清楚的問題，當你和好友一起坐在餐廳裡，看到碩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曾經暗戀過你的男生，向暗戀他的你的好友深深的一個鞠躬後轉身離開，你的好友隨即當街失聲痛哭時，你的心裡擔心的更多是什麼？
是好友很傷心該如何安慰，還是那個男生是否在拒絕的時候拋出了你的名義。
桌對面的風見猛的站起來，不小心撞動的餐具發出「嘩啦」一聲。小野卻遲遲沒能從椅子上站起來。
「我們……」
風見推開椅子開始向外走，小野遲疑的喊著她。
「你不要去。」
風見緊緊的抿著雙唇，眼神複雜的回望了她一眼，「不要被她發現你看到了，拜託。」
望著風見迅速消失在門口的身影，小野伸出的手慢慢垂下。她無力的跌坐回軟軟的沙發椅裡。
「可是……她已經看到了啊……」小野絞著手指，這家店的落地玻璃窗是在擦的太亮太乾淨，佐藤的目光輕易便穿透它與目瞪口呆的小野四目相對，那雙盈滿淚水的眼睛中一閃而過的淩厲瞬間深深刺進了小野的心裡。
「而且……」小野歎息著，垂著頭不去看窗外，風見扶著佐藤遠遠離去的身影。「風見你還沒付飯錢啊……」
祈禱這種事情真的會立竿見影，一天之內，她不但把風見佐藤和早間統統見了個遍，還順便給了幸村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雖然，小野是不是「美」這件事情非常值得商榷。
總之，沒帶錢包的小野不得不打電話給訓練當中的幸村精市，丟臉至極的拜託他來幫自己結掉午餐的帳，並且在他笑眯眯的感歎著，「小野君的飯量好大」時，默默的別過臉去，無力回擊。
不僅僅因為「有錢的是大爺」，更因為，她寧願被誤認為一個人吃掉兩人份的午餐，也不想被幸村知道自己被風見拋下的原因。
作為一名地位尷尬的當事人，要向幸村解釋這個「狗血事件」的前因後果，實在太苦逼了。她突然開始同情起失憶之初，被自己逼問「幸村風見小野爭風吃醋事件」詳情的幸村來。
那時的他，一定是一邊強忍著想要逃匿的心情，一邊痛心疾首的組織著合適的語言吧。
更有甚者，小野莫名的擔心著，幸村的關注點會停留「早間暗戀她」這件事情上。
如果幸村笑眯眯的調侃些什麼「吃醋」之類的話題，心思紛亂的她一定會忍不住把心裡的擔憂和恐懼全部推卸到幸村頭上，同他狠狠的大吵大鬧一頓，就像以往很多次發生過的那樣。
這種「姐姐離家出走」「好友為了男生棄自己而去」的多事之秋，再和「心愛的少年」翻臉就太悲慘了。
為了不讓自己陷入人生最悲慘的境地，小野決心把這些煩惱默默的吞到肚子裡去。
總覺得，當兩人之間的關係變的微妙之後，很多煩惱反而沒辦法傾訴了呢。
望著窗外不停後退的街景，她輕輕歎息一聲。
身旁的幸村注視著小野緊繃的側臉，無聲的握緊了她的手。
在海邊的公交底站下車，便有清爽的海風撲面而來。耳邊呼呼作響的風聲中似乎隱約傳來一聲呼喚。
「你喊我？」小野疑惑著回頭去看幸村。幸村卻兀自扭頭去看別處，突然眉峰一挑，猛地拉起小野飛速的向回去的方向跑去。
「誒！等等！不去看真世了嗎？」還不及小野的大腦做出反應，便已一路踉蹌被少年拖拽著在馬路上狂奔起來。
俊秀少年就算在馬路上發足狂奔也是那麼的飄逸，紫色的髮絲在空中飛揚成完美的弧度，簡直像是一抹美麗的風景。只是，那好像風乾的鹹魚一般，死板板的拖在這飄逸身影後的物體實在太過礙眼，生生將這一派青春美好的畫卷庸俗化了。
自打很久以前被不良少年追殺之後，懶惰如小野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劇烈的運動量，夏天的熱風從張開的嘴裡直接灌注進嗓子眼，只跑出兩百來米，她已經氣喘吁吁幾欲跌倒了。
「喂……我說……」小野拼命掙扎著，從乾涸的喉嚨裡發出一些聲音，試圖令前面的幸村發覺自己的狼狽處境。但運動少年幸村卻沒有理睬心愛的少女在身後發出的垂死掙扎聲，拼命的奔跑著，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追趕著一般。
不知道跑出了多遠，幸村猛的停下了腳步，不等累得直翻白眼的小野好好的喘口氣，又突然抓住她的胳膊猛的一扯，以一個幾近擁抱的姿態將她圈進自己懷裡。
粹不及防的小野重重的撞進少年的懷裡，常年運動鍛煉出的結實胸膛像一堵牆一般，撞得她的鼻尖一陣發酸。
【混……混蛋……
幹嘛突然這麼主動……】
不遠處，相模灣的海水正輕輕拍打著海岸的防浪堤發出溫柔的細碎聲響，耳邊灌滿的是溫柔海風的聲音。夕陽正從側面照射而來，小野覺得自己的臉被這金紅的光芒炙烤的滾燙起來。腦袋緊緊的貼在那一起一伏的胸膛上，溫熱的氣息透過薄薄的T恤料，撲在少女那已經漲紅過頭呈現詭異醬紫色的臉上。
雖然隱約有些微妙的味道混在熱騰騰的氣息中傳來，但滿腦子都是【擁抱啊！被擁抱了！這種時候應該乖巧的伏在少年的胸前才對吧！不，不，按照劇情發展自己是不是應該回應些什麼……話說，這不是私奔的少男少女在夕陽下擁抱的純愛情節麼？】諸如此類少女漫畫情節的小野芋子，已經自動從鼻腔中過濾了那大有吐槽餘地的一絲異味。
這種時候，除了重磅臭彈在身旁爆炸，大概沒有什麼可以阻止小野沉溺入突如其來的夢幻擁抱之中了。
等等。
在徹底沉入粉紅泡沫海之前，最後一絲理智冰冷的劃過腦海，猛然將那些遐思清出她的腦袋。
【這種莫名其妙的戀愛情節怎麼可能突然發生在幸村精市這傢伙的身上！】
捂著狂跳不止的心臟，小野抽搐著嘴角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差點完全拋之腦後了！
「喂，不是去見真世麼？」小野用胳膊肘撞了撞幸村的腰際，試圖掙脫出一些空隙。少年有力的臂膀緊緊的將她整個人箍在懷裡。這會從粉紅泡泡個回過神來，原本就累的半死的小野實在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而且……隨著嗅覺功能恢復正常，原本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異味漸漸變得無法忽略起來。雖然不想承認，但小野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就算是眉目清秀如幸村，也是會在劇烈運動後大量出汗發出微妙味道的呐。就算不想嫌棄心愛的少年，可異味就是異味，沒法當做不存在嘛。
【不，說起來，剛剛狂奔過的自己身上應該也會有這樣奇怪的味道吧！】
想到這一層，小野更加如坐針氈。
「噓——」似乎注意到了小野的不悅，幸村稍稍放鬆了圈住小野的胳膊，壓低聲音警告道，「別出聲。」
小野好奇的順著對方的目光望過去。
「啊！」下一秒鐘，在幸村行動之前，小野便猛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喂……喂，他們怎麼會在這裡？」小野瞥了瞥左右，將身體往鬱鬱蔥蔥的行道木深處挪動了幾分。
「剛從公車上下來。」幸村目不轉睛的盯著那邊的一舉一動，低聲回答。
「喂，所以……我們剛剛是在跟公交賽跑嗎？」這會，心臟還沒能從狂暴化中歸位，小野囧囧有神的沖一臉冷靜的少年翻著白眼。
【這混蛋！究竟是對自己的運動能力有怎樣的信心，才會這樣在馬路上上演人肉版「生死時速」啊！
這種時候，攔一輛的士才是最方便也最可行的方案吧！】
「啊，一時沒想太多。」幸村面不改色的點著頭，仿佛對自己剛剛判斷失誤連累不擅運動的少女辛苦一場的行為毫無愧色。
小野正要梗起脖子發作，卻被幸村猛的從頭頂向下一按。「不行，這邊聽不清楚。彎腰、低頭，我們要順著苗圃移動過去。」
【回去一定會揍你呐，混蛋幸村精市！】
縮手縮腳的跟在幸村身後潛行著，小野憤憤然的腹誹著。
第98章 侮辱的憂鬱
章九十八
躲在苗圃後面，小野一邊透過樹枝縫隙望出去，一邊輕輕扯著幸村的衣擺，「他們這是怎麼了？」
生怕被不遠處的兩人聽到，小野說話時嘴幾乎貼到了幸村的耳邊。溫熱的氣息吹拂下，少年的耳朵邊顯而易見的泛起了淡淡的粉色，他下意識的向旁邊閃了閃。
「噓——」少年豎起手指在小野面前晃了晃，示意她住嘴。自討沒趣的小野悻悻的翻了個白眼，朝前方的苗圃拱了拱，專注起偷窺大業來。
「為什麼突然走掉，這樣讓大家都很困擾呐。別鬧脾氣了，快跟我回去。」看起來頗有幾分眼熟的長髮男生拉扯著前方的少女。
滿臉怒容的少女甩開男生的手，憤懣的瞪著他不發一言。
長髮男生被這目光盯得有些發毛，囁嚅著後退了一步，「真世……何必在意別人的話呢。」聽到這話，原本處於爆發臨界點的小野真世突然扭過頭，「噗嗤」一聲笑出聲。
埋伏在苗圃後面的幸村一時有些錯愕，「這麼簡單就……你們家人都是這樣情緒轉折猛烈的麼？」他低聲去問身邊的小野芋子。
「呸，你信她。」小野芋子不屑的鄙薄著身旁缺少見識的少年，「現在真世臉上的表情絕對扭曲的好像祭典上的青鬼面具，下一秒鐘就會變身狂戰士橫掃目視範圍內所有活物。以我的經驗，聽到這種笑聲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千萬不要被她遷怒到。」
「聲音太大了。」幸村默默的移開視線，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這傢伙……】
小野芋子突然意識到不對，慌忙同外面那個危險生物劃清界限，「喂，我跟她不一樣的，我沒有變身技能，別擔心。」
幸村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開始了。」
「誒？」
從狹小的樹枝縫隙望過去，真世正轉過鐵青的臉惡狠狠的朝向那可憐的長髮男生。
「何必在意？西村名男，你可以把話說的再無恥一點嗎？請問你的身上有殘存哪怕一點點的男性自尊，好給你可憐脆弱的心臟多一點力量來承認，『沒錯，我的朋友在嘲笑你。不僅如此，我連站出來維護你的勇氣都沒有。』除了推卸責任，你這貧瘠的可憐得辭典中有沒有一點點例如『承擔』之類的字眼？」
憤憤然的喘了一口氣，真世淩厲的向前一步，拷問般逼近那畏畏縮縮的西村名男，「每次出了問題就裝可憐裝無辜，要我體諒你，要我給你在朋友面前留幾分面子，請問你自己呢？只想讓我一個人的努力和讓步來解決所有問題嗎？西村名男，你的自私自利究竟有多無下限？」
連擊之下，西村名男原本還算帥氣的臉現在皺巴的好像浸透了不明液體的廁紙，似乎下一秒就會潸然淚下，「可是真世……」他遲疑著，畏縮著，仿佛終於提起勇氣一般上前一步，「雖然他們說你冷豔高貴是過於刻薄……」
「你還敢重複那個詞！」小野真世難以置信的圓睜著雙眼，仿佛對眼前男生的冥頑不靈徹底絕望，她猛然上前抓住西村名男的領口，接下去的動作似乎即將順理成章地過渡到某樣重物以抛物線軌跡飛甩出去。
終於感到了逼至鼻尖前的威脅，西村名男仿佛從絕地危機中獲得了力量一般，突然沖著怒氣衝衝的真世大聲吼叫，原本瑟縮的聲線也不再顫抖。
「我們不是約定要一起成為受歡迎的band嗎？為什麼你就一直不肯融入，永遠頑固的抗拒著符合風格的裝扮。穿著牛仔褲和白T站在臺上的主唱，真世！破壞夢想的人究竟是誰？」
「啊哈……」一旁偷聽的小野芋子抓了抓腦袋，「其實那些人沒說錯吧，這……根本就是高貴冷豔爆了嘛……」
「確實……」幸村向那鼓足全身勇氣做出絕地反擊的長髮男生投去了深切同情的目光。
但苗圃外的真世顯然無法接受這算得上「中肯」的評價。
不僅如此，對於一貫虛弱聽話的西村名男突然強勢反戈一擊的行為，自尊心極強的她簡直出離憤怒了。
然而，西村名男的話令她無法反駁。
仇恨般的眯起眼睛，真世深深的呼吸著努力令自己平復。忽然，她像是找到了可以支持自己繼續發火的論據一般，猛的睜大眼睛。
「我不知道你那種組band就要穿成視覺系暗黑造型的毫無創意想法究竟是哪裡來的。對我來說，band的典範是像生物股長那樣，用乾淨的歌詞和清透的聲音來感動人心，而不是膚淺的外表。如果是我們對於band理解上的差異，那麼我也只能非常遺憾的說，我們之間的矛盾是無法調和的，之前的約定，還是就此作廢吧。」
在偷聽者小野芋子角度看來，真世這顯然已經是激怒之下的蠻不講理了，不過……
趁這個機會讓真世回家也不錯嘛……
這個小小的算盤令她的嘴角忍不住提起了一個猥瑣的小小弧度。窺視的脖子忍不住向前伸了伸，要將這一幕男默女淚的戀愛小說狗血劇看的更加明白。
「真世。」在小野真世昂著雪白的脖頸，邁著驕傲的步子高貴的天鵝般離開之前，西村名男果然如同所有戀愛劇演出的那樣，用力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要回去嗎，回到那個家？你明明知道，一旦向那樣的家庭妥協會有怎樣的後果，被那種小商人束縛著，學設計，繼承家業，然後守著那種人費盡一生氣力建立起來的可憐小事業度過餘生……」
不愧是青春熱愛狗血劇預備役男主，西村名男的臺詞順暢的充滿了即視感，小野芋子幾乎要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曾在什麼時候在某些《極O鮮師》一類的片子中中聽到過類似的臺詞。
不過……在此之前……
【「小商人」「可憐小事業」……這些可惡的嘲笑語句指向的……似乎是自己的爸爸吧！】
雖然平日對自己的父親頗多腹誹，不過聽到這種嘲諷的話從外人口中說出還是令小野芋子仿若被人當街踩了一腳一般。
父親被侮辱等同於自己被侮辱的親情紐帶使得她心中對西村名男原本的一點點同情心頓時煙消雲散。
【快揍那混蛋！】
她狠狠地在幸村身上捶了一拳。
冷不防被毆打的無辜少年幸村沒有躲過這突如其來的一擊，無奈的歎息一聲，在小野的腦袋上溫柔的輕拍安撫著。
「誰允許你這樣說我爸爸了！」真世猛地一個迴旋踢直中可憐的西村名男腹部，緊接著一甩被抓住的胳膊順勢將他扔開幾米遠。
「侮辱我的家人，你好大的膽子！」真世叉起腰來的背影頗有幾分正義使者的模樣，看得一旁的小野芋子暗暗連聲叫好。
從地上掙扎著爬起的西村名男一邊擦著流下的鮮紅色鼻血一邊委屈的開口，「可……我……我只是在重複你自己說過的話啊……真世……」
「混蛋！我什麼時候允許你重複了！」橫眉倒豎的真世似乎不打算否認自己非議過親生父親。
【爸爸聽到的話一定會哭的吧……】小野芋子下意識同幸村對視了一眼，齊刷刷無奈的搖了搖頭。
芋子轉回腦袋，還想繼續觀察兩人進一步的鬥爭，卻被身旁的幸村拽住胳膊，「我們撤。」
「誒……可是……」小野芋子實在很想在這上等觀賞席上，將這一幕狗血劇情看到完結。
日後當做把柄嘲笑真世也不錯啊。她如是盤算著。
然而，幸村並不打算給她這個機會。
在幸村的拉扯之下順利從風暴核心地帶脫出，小野不解的甩開被拉住的手，「喂，趁他們吵架，剛好把真世帶回家不是很好嗎？」
「你想被發現嗎？」觀察一下四周，確認已經進入安全地帶，幸村雙手抱臂。「還是你覺得被狂怒的真世姐扔出去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呃……」小野認真的思索片刻得出結論，「依照真世的性格，大概只會狠狠的瞪我一眼。被甩出去的人應該是你。」
「那麼……」聽到這樣缺乏良知的回答，幸村危險地挑動起左邊眉毛，「芋子的意思是，很想看到我被真世姐暴力對待嗎？」
【沒錯！被你發現了！】
小野芋子當然不敢將內心所想老老實實的說出來，只得訕笑著轉移話題。她憂愁的別過臉，「當然不是，可錯過這次機會，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勸真世回家啊。下個月的家族旅行之前……如果可以實現就好了……」
「很簡單啊。」幸村微微笑起來，壓低聲音，他的聲線中似乎多了幾分刻意的誘惑，「如果芋子信任我的話……」
第99章 拖鞋的憂鬱
章九十九
幸村出的這個主意，究竟對還是不對。小野芋子實在拿不准。
她猶豫著在房間內徘徊，計算著自己成功的可能性。
幸村的主意說來也簡單。一句話，直接把真世帶回家就行了。
按照他的分析，從那一場爭吵可以看出，小野真世在樂隊裡早就呆得不快活了。什麼夢想，什麼未來，現如今，已經被消磨的七零八落。如今的她，恐怕早就後悔不迭了。
可是，當初毅然出走的人是她，現在怎麼可能拉下面子灰溜溜的跑回家去呢。
「為什麼不回家！想回來直接回來不就好了！」小野芋子忿忿然的跳著。
幸村歎息著扯了扯她的臉，「換成芋子出走的話，你會拖著行李跑回家，對爸爸承認說我錯了嗎？」
「當然不可能！」小野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所以真世姐也不可能啊。」幸村微笑著，「想要解決問題的話，就只能靠芋子你來調停了啊。」
依照幸村的說法，小野芋子只要跑去真世借住的地方，說些什麼爸爸媽媽很傷心，非常想她回家之類的話，然後裝模作樣的同她搶搶行李。真世也就可以趁機找個臺階下來，隨她回家去了。
「可是，這樣的話，爸爸那裡怎麼辦。」小野犯愁的捧著臉，「如果他還要面子的死撐著，一定要真世道歉的話，真世自尊心那麼強，肯定會扭頭就走的。」
「不會有問題的。」幸村頷首示意她放心。
可是怎麼放心得了。
【幸村君他根本不了爸爸是個怎樣固執又小氣的傢伙！】
小野芋子愁苦的趴在床上。
【那傢伙，可是斤斤計較到，連自家女兒欺負鄰居家少年，這種一般父母會批判的事情，
都覺得是好事的程度啊！
如果用戰艦來形容的話，爸爸的小氣程度，絕對是航空母艦級！
完全是災難！】
然而幸村那邊已經打了包票，說是會讓柳蓮二動用關係，調查清真世姐借住的地方，芋子只要負責練習好臺詞，態度強硬的帶真世回家就行了。
柳蓮二的調查能力……一想到連那種荒僻的廢舊倉庫都被他成功的找到，小野芋子對此完全不敢掉以輕心。
【是那個人的話，明天一早就能夠將真世借住的位址和同居者資料通通發來了吧。】
一想到，幸村精市其人在拜託柳蓮二時，不知道是如何曖昧的解釋自己和他之間的關係，小野芋子就更加的悲憤。
說不定已經被理直氣壯的宣告為，「我的女朋友芋子了」呢……
【等等！在這種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害羞個什麼勁啊！】
小野芋子用力拍打著突然發燙的臉從床上跳起來，腳下一滑，剛好踩在床邊的什麼東西上面。彎腰撿起來，掉落在床邊的，是個圓滾滾的輕鬆熊玩偶。
那是很久之前，佐藤當作「友誼的證明」送給她的。
【啊……佐藤那傢伙……】小野頓時更加愁眉苦臉起來。直到現在，佐藤和風見都沒有再聯繫過她。
【果然是被甩了吧。因為早間的緣故，被那兩個人集體拋棄了……】
將小小的輕鬆熊高高拋起又接住，小野萎靡的靠在床邊。
【反正終有一死，乾脆背水一戰好了！】
破罐子破摔的她終於下定了決心。
第二天一大早，小野便從床上爬了起來。
說是早起，倒不如說是輾轉反側了一整晚沒有睡著。目前，頂著兩個大型黑眼圈，睡眠不足的她，火氣很大！
穿著睡衣徑直走向客廳，小野芋子猛地往沙發上看報紙的爸爸面前一站，惡狠狠的盯著他。
「零花錢又不夠了嗎？」一男爸爸放下報紙。被面前頭髮蓬得像爆炸頭一樣的小女兒，兇神惡煞的眼神嚇了一跳。
「你……你要多少錢。」一男爸爸不知為何，突然有種被搶劫的自覺性。
「我說……」小野芋子頂著一夜輾轉反側撓成雞窩造型的頭髮，向爸爸又逼近了一步。
「我今天會把真世帶回家來。你不准亂說什麼話！」小野迅速的宣告完，架著胳膊，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回房間，狠狠的帶上了門。
然後，腳下一軟，縮到了地上。
一直到確認爸爸已經吃完早飯，出門上班去了，小野才終於鼓起勇氣從房間裡溜出來，灰溜溜的去廚房找飯吃。
【腦袋一時發熱，趁著起床氣去跟爸爸挑釁……這下子……說不定連我也被揪住算帳啊……】
乾巴巴的啃著手中的吐司，小野芋子愁眉苦臉。
接到幸村的通告郵件後，小野迅速從灰頭土臉模式轉變出來，梳妝換衣，然後沖出門去。
真世借住的，是她高中同學理繪家裡。小野芋子和姐姐的同學並不算熟，只是偶爾在家裡見過幾面。
到了對方門前，小野芋子緊張的不能呼吸了。「幸……幸村君……」她死死的摳住幸村的胳膊，「你……你陪我一起。」
「芋子……」幸村歎息了一聲，一點點的將小野掐住自己胳膊的手指掰開，「如果我在的話，真世姐絕對會惱羞成怒的。」
「別擔心。」他拍著雙腿篩糠般的小野芋子，「我就在那邊躲著，如果有什麼問題，我會及時出現的。」
不情不願的鬆開幸村的胳膊，小野鼓足勇氣按動了門鈴。
「來了~理繪你……」
前來開門的小野真世見到門外的妹妹，先是一愣，下意識就要將門關上。
「等等。」小野芋子慌忙向前猛衝。
「走……開……」
「啊……」
一聲慘叫後，為了沖進房內，用力過度的小野芋子，竟將自家姐姐整個撲倒在玄關處。
「你搞什麼飛機！」後腦勺狠狠磕到玄關臺階的真世惱怒的將死豬般趴在自己身上的妹妹踢到一邊去。
「你是有多恨我？想趁機幹掉我嗎？」真世揪著芋子的耳朵，將她整個人提溜起來，像捉住搗亂的老鼠一樣。
【糟糕……】
小野芋子心下暗叫不好。
【看起來，這傢伙的心情還沒有恢復，仍然處於一點就著的暴走態中……
啊……衰透了……】
「我……我是來接你回家的。」好在小野還記得幸村之前告訴自己的要點，剛被放下來，就迅速沖到房間內，控制住了真世的行李箱。
理繪是一個人在外租住公寓，家裡面積不大，那個熟悉的枚紅色行李箱並不難找。
「你……」真世先還是想發火的樣子，看著小野芋子緊張的眉毛都在打結的樣子，終於歎息了一聲，不再說話。
小野趁機湊上去將先前背好的一通「爸爸很想你，媽媽也老在哭」之類的臺詞複述一遍，好話說盡，終於換得真世微微頷首，「這樣也沒辦法了……」
【沒辦法的人是你吧！明明就根本呆不下去了！】
雖然在肚子裡不停的吐槽，為了達成目標，小野芋子還是裝出應和的樣子，哄騙著自家姐姐。
那時候，嘴上說著甜言蜜語的小野突然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原來看起來超級難對付的真世，其實也不過是個好騙的小女生而已嘛。】
嘛……不論如何。
只要能騙她回家就行了！
這也是，為了她小野芋子自身的利益著想呐。
費盡唇舌，終於將真世騙回家中。當媽媽應聲開門，望見久違的大女兒的那一刻，瞬間潸然淚下，抱住真世，不顧周圍鄰居的眼光，大哭起來。
小野芋子望了眼不遠街角處，立著的紫發少年，聳聳肩，做了個「謝謝」的口型，拖著真世的行李進了家門。
好像完成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啊。
躺在房間內，聽著客廳裡媽媽和真世敘母女情的聲音，小野芋子的心中突然湧起了一股驕傲的情緒。
【總覺得，自己好像做了非常帥氣，非常大人風範的了不起事情呢！
那麼接下來，一鼓作氣。
幹掉最後的阻礙吧！】
靠近晚飯時間，小野守在客廳裡，一邊裝作看電視，一邊豎起耳朵聽著門口的動靜。
剛聽到門鈴聲響起，她就一反常態的迅速跳起來，趕在廚房裡的媽媽作出反應之前，沖去開門。
【敢說什麼就跟你翻臉。】小野芋子朝上翻著眼，威脅般的盯著門口的自家爸爸。有了真世和媽媽做後盾，她的膽子倒也大了許多。
一男爸爸先是一楞，沉默的換上拖鞋，繞過小女兒，從容的向客廳走去。
「呃……爸爸。」聽到聲音，真世從房間裡走了出來，望著久未謀面的爸爸，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
對於小野芋子之前說的那些，爸爸傷心的都哭了之類的話，真世是沒有相信過的。爸爸是怎樣的人，真世自然瞭解。回來之後會遇到怎樣的暴風驟雨，她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然而一男爸爸卻只是像往常一樣，脫去外套，掛在衣架上，不緊不慢的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簡直好像，沒有看到走廊裡的真世那樣。
悠于 2016-3-7 20:53
第100章 紅茶的憂鬱
章一百
真世像是突然被人在臉上扇了一巴掌一樣，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起來。
「啊，那個……」小野芋子尷尬的跑過去，立在兩人之間，「那個……爸爸……你要不要……」
【喂，小野芋子！快點想些俏皮話來緩解氣氛啊！】
目光不停在一臉鐵青的真世和從容淡定的爸爸之間轉圜，小野芋子緊張到握緊的拳頭都在發抖。
【等等，吐槽功能之外，小野芋子根本沒有設置過什麼「善解人意」功能吧！
除了「喂，之前傲嬌太多現在倒楣了吧！」「做男人那麼小氣是沒有前途的！」之類只可能火上澆油的話之外，大腦裡沒有任何可用存貨啊！
真是話到用時方恨少！平時刻薄過頭，作孽太多現世報了！】
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顯然對現狀沒有任何改善效果。在急轉直下的冰冷氣氛中，小野芋子覺得自己連嘴唇都凍僵了。
憋了半天，她終於艱難的吐出兩個字，「喝茶……」
對，喝茶！
「爸爸，你要不要喝茶。我……我剛買了很好吃的點心。」咬咬牙，她忍痛將昨天路過洋果子店時驅使幸村排隊買來的限量款蛋糕供了出來。
沒辦法，一切都是為了討好爸爸。
「喔。」坐在沙發上翻動著報紙的一男爸爸，頭也不抬的點點頭，「茶就夠了。點心你和真世一起吃吧。」
「喔。」小野芋子慌忙狗腿的點點頭。
誒？什麼？
【等等，這個人剛剛說了吧，說了真世的名字了吧！
這是什麼，是悶騷嗎？
「喂，喂，我已經原諒你了，別立在這裡誠惶誠恐了，快點裝做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父慈女孝一番吧！
道歉什麼的這種廢話只會讓人覺得害羞啊！」
其實這才是爸爸的內心OS吧。
不管怎麼看，目前的情形都像是這種狀況吧！】
小野芋子了然的瞥了瞥那位沙發上的中年男人，捏著報紙邊緣的手正在微微發抖，仔細觀察的話，好像嘴角也因為緊張而抽搐呢。
恍然大悟的她頓時緊張情緒全無，沖著還沒明白狀況的真世邪魅一笑後，屁顛屁顛的鑽去廚房泡茶。
剛進廚房便迎頭撞上了正躲在牆邊偷聽的主婦一枚。
「呐，呐，那兩個傢伙還在僵持呐。」一手按在圍裙上，媽媽掩著嘴偷笑。
「爸爸真是超級悶騷啊。」小野芋子壓低聲音吐槽，被媽媽在頭上狠狠敲了一個暴栗。
「快去泡茶。」媽媽在她身後推了一把。
泡茶時，小野芋子特別在廚房裡東翻西翻磨磨蹭蹭了一會，才抹了抹嘴角的餅乾渣，端著兩杯紅茶走出去。
一進客廳，便看見真世正僵硬的坐在沙發的另一端裝出看電視的模樣。
「爸爸，茶來了。真世也來杯吧……」小野芋子幸災樂禍的招呼著。
「胡鬧。」爸爸放下報紙翻了小女兒一眼，「怎麼喊姐姐的。」
言語間維護之意溢於言表。
一種「見利忘義過河拆橋」之感從心底油然而生，小野芋子大大的翻了個白眼，敷衍的喊了聲「姐姐」後，便回到房間，將客廳留給這兩位許久沒有聯絡感情的「好父女」。
「我說，總覺得被耍了呢……」小野芋子悶悶的坐在窗臺邊望著斜對面的窗戶。
「喔，可是，能夠簡單解決問題不是很好嗎？」肘部舒適的搭在窗邊，紫發的少年翹起嘴角，沖著氣鼓鼓的少女揮了揮手。
「哼，看到他們父慈女孝其樂融融旁若無人的模樣，就覺得，早知道還是讓他們繼續鬧彆扭的好。不管做過什麼，只要真世回來了，就是爸爸的好女兒。接下來又會看我不順眼了吧。又擔心又忙碌，結果，最後倒楣的肯定還是我嘛。」
小野芋子悻悻的嘟囔著，「真是吃力又不討好。」
「芋子。」對面的少年狡猾的換上了溫柔的溺得死人的聲線，「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真世姐可是從此欠下了你的情呐。」
「這麼說，倒也是。」迅速理解了此間利害關係，小野芋子再度高興起來，「啊哈哈哈，真世那傢伙，今後再也沒辦法在我面前擺譜了吧。」
她得意的大笑著，一個趔趄差點從窗臺上摔下去。
匆忙抓住窗櫺，穩了穩身體，小野高興地沖著對面表彰道，「果然，幸村你最厲害了呐！」
「那麼……」幸村微笑起來，「所有苦惱都已經消失的芋子殿下，明天早上，肯不肯賞光同在下一起遊覽富士急樂園呢？」
誒？
突如其來的話題變換令小野芋子一時愣住。
三秒鐘後，終於反應過來的少女突然彆扭起來，「喂，喂，幸村精市！你可以更有誠意一點嗎？每次邀約都要隔著電話！」
「因為每次當面見到芋子都會缺少勇氣開口呐。」少年倒是不以為忤，從容承認道。
「切。」小野芋子頓時得意起來，隔著玻璃擠眉弄眼起來。
「整天自負的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幸村大爺也有缺少勇氣的時候啊。」
推開窗戶，幸村少年保持著聖母般的微笑，沖她友好的點點頭，「因為我瞭解啊，芋子一定會因為過於害羞而說出可怕的話，最後把氣氛完全搞砸的。」
【再次中圈套了……】
發覺到這一點的小野芋子突然感到了智商上的馬里亞納海溝。
【可是，搞砸氣氛的明明是幸村你自己吧。
總是不肯在嘴仗中吃虧不是個好習慣呢。
不過……
將來再慢慢收拾你！】
吞了口唾沫，小野眨眨眼睛，沖對面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那麼明天見。」
「明天見。」
望著小野歡快的跳下窗臺，迅速消失在房間內的背影。不知為何，一股寒意突然順著幸村的脊樑骨緩緩爬上來。
第二天早上，當打扮一新的小野芋子出現在幸村面前時，他便在愉快的心情中確認了，昨天的危險感一定只是錯覺。
「上一次看到芋子如此精心裝扮似乎是很久之前了。」
「啊，沒錯啊。」雖然穿著文雅精緻的白底金絲繡飄帶襯衫，小野芋子的儀態卻沒有絲毫改進。歪歪扭扭的站著，少女滿不在乎的撓著耳朵，「那時候為了追柳君真是很費了一番功夫打扮呢。」
幸村的臉色一瞬間有些微妙的變化。
面上散漫，但一直偷偷拿眼去偷窺對方的小野芋子觀察到這幕，心中微微得意起來。
「那時候，幸村君是穿著邋遢的翻領T恤擔綱配角的吧。」故作天真的回憶著，小野鼓勵般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今天終於有機會做主角了呢。」
此時，饒是再大意，也已能夠看穿少女的那點小心思，幸村笑眯眯的回應，「是啊，那時為了能找出一件邋遢的衣服來，我在衣櫃裡也翻了很久呢。」
不知不覺間，兩個人一路走著，一路回憶起認識以來的各種事情來。
「好像從一開始就在吵架，在BL文裡的話，是典型的相愛相殺呢。」小野芋子快活的總結道。
「不，那時我並沒有抱有這樣的心思。」
「切，我也沒有。」少女不由得傲嬌起來，仰起下巴朝天翻著白眼，她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可是……我們究竟是什麼時候，變成現在這樣了啊……」
「不知道呐。」幸村伸手在少女毛茸茸的腦袋上揉了一把，「等到發覺的時候，就已經紮根在心裡了。」
心裡猛然一驚，小野幾乎要面紅耳赤了，卻聽見耳旁幸村那故意拖長的聲音，「也許……是從喜歡捉弄芋子，看芋子跳腳時開始的吧。」
「幸村精市你這自我中心的中二變態！」
正要上手將少年狠揍一頓的手卻在抓住對方領子之後停住了。
半天沒有等到預料中的打擊，幸村有些莫名的望向小野，「怎麼了？」
「完……完蛋了……」扭頭看向別處的少女只留著後腦勺沖著他，嘴上喃喃自語著。
「什麼？」幸村疑惑的將少女揪在自己領口的手移開。「閃到脖子了？」
「不……比閃到脖子更糟糕……」
「什麼？」
「對不起，此時此刻，我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來面對……」
緩緩轉動脖頸，小野一臉沮喪的望向少年。
「不要用『只要微笑就夠了』的臺詞應付我。因為這一次，是真的完蛋了……」
少女哭喪著臉，慢慢倚著牆蹲下來。
不明所以的幸村精市只得俯身蹲在一旁，安靜的陪著忽然變臉的少女。
半響，小野芋子終於下定決心站起身來。
俯視著幸村微微自然卷的紫發，小野視死如歸。
「幸村精市，在最終的末日到來之前，我們去遊樂場玩到爽吧！」
第101章 布丁的憂鬱
章一百零一
「嗚——」
「提出坐高飛車的不是……啊——」
被小野狠狠一口咬在手背，幸村當即痛的五官幾乎扭曲。
「你該阻攔我的！」
幹嘔了一會，終於恢復精神的小野芋子所作的第一件事便是反咬一口。
「明明知道高飛車那麼可怕，為什麼不勸阻我？」
幸村安靜地注視著她，紫色的眼眸平波無瀾。這樣的注視下，小野頓時心虛地畏縮起來，「反……反正我就是那麼丟臉。」
反正小野芋子就是這樣的人，丟臉之後還要無理取鬧的丟人。要嘲笑就直接嘲笑好了。她撇著嘴巴，有些賭氣又有些懊喪。
「喝口水吧。」幸村微笑著拍拍她的腦袋，「下一站要去哪裡？」
「呃……」接過水瓶，小野眨巴著眼睛猶豫起來，經過空翻王、高飛車的接連摧殘，頭天晚上躺在床上規劃的那些專案盡數消失，現在她的大腦裡只剩一團漿糊。
「鐵……鐵骨……番長？」稀裡糊塗間，她終於勉強在腦海中抓住了一個名字的尾巴。
「呐，雖然我明白芋子想要看『自負的幸村精市』出醜的強烈願望，不過，還是量力而行比較好呐。」幸村眯起眼睛，愛憐地撫過那一頭在瘋狂尖叫中呈爆炸態的棕色長髮。
小野懂得幸村的言下之意，他已察覺小野意圖看他丟臉的計畫，再一意孤行，倒楣的只可能是小野芋子。
畢竟，就目前的狀況來看，承受能力更差的顯而易見是小野芋子。
可惡……
至始至終，被耍的團團轉的都是她小野芋子。
仿佛看出了小野芋子心中的極度不甘，幸村想了想，好心好意的溫聲提示道，「如果我是芋子的話，會選擇自己擅長的項目……」
「幸村君！」小野芋子跳起來，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她激動的聲音都顫抖起來。
「我餓了。」
「誒？」幸村先是一愣，「我去買吃的。」
「我想吃那個。」
理直氣壯的伸長手臂，小野芋子叉著腰直指不遠處的小攤。順著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幸村精市的臉色瞬間微妙起來。
「芋子……」紫發的少年微微頷首，表情晦暗不明，最後，長長地歎息一聲。
……
「很好吃呢~」小野芋子滿足的歎了口氣，將手裡的東西舉到少年面前，「幸村君不來一點嗎？」
「不，我還是不了。」幸村下意識後退了兩步，微微窘迫的扭開臉去。
小野芋子揚了揚眉，狠狠的將叉子向布丁裡插去，兇猛的挖起一大勺塞進嘴裡。
擅長的項目嘛，真是多虧了這傢伙的提醒呢。富士急這樣妖孽橫生的地方，怎麼會沒有限定男生丟臉到爆的項目呢！
一想起剛剛，那位極度愛惜形象的少年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到攤販前，指著需要購買的商品，盡可能溫文有禮的開口詢問時的情形，小野芋子便忍不住偷笑。
那時，故作鎮定的指著「乳^房布丁」的幸村精市，被他泛紅的耳朵根無情的出賣了。
站在攤點後的大媽臉上那坦然的「沒關係，我能理解你呐小哥」的好心安撫表情，更加劇了這一發紅發燙的過程的進展。最終，做賊般一把抓起兩枚裝乳^房布丁的幸村精市，幾乎是落荒而逃的逃竄回小野身旁。
這就是無下限的勝利。
小野清掃完手中的布丁，得意洋洋地橫了一眼旁邊面色不豫的幸村。
「身為女性吃那種東西，不會覺得奇怪嗎？」眼見小野終於將那作為罪證的包裝扔進垃圾桶，幸村這才將埋在心中的疑問說出口，「總覺得是癡漢的愛好呐。」
「有什麼問題嗎？僅僅是布丁而已啊。我說，你們男生都會聚在一起討論胸部什麼的吧，背著人的時候明明一個比一個更露骨呢。」小野沖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可是真的要你們當眾說『胸部最喜歡了』，卻又會扭扭捏捏。超虛偽~」
「喂——」幸村無可奈何的扶額，「芋子，別戳穿好嗎？你根本不明白這扇薄薄的紙窗對於青春期少年的重要性。」
薄^碼也是青春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一定程度上，偽飾是不可或缺的。」
「別對我說那麼深奧的話。」小野芋子果斷的揮手制止了幸村精市說教的趨向。「那麼自負的幸村精市丟臉大作戰下一站——旋轉木馬。」
「那種東西不可能使我丟臉的，芋子你知道的。」幸村無奈搖頭。
「不試試怎麼可能知道。」小野翻了個白眼，小跑著到了長長的隊伍後面。
事實證明，幸村是對的。
旋轉木馬這種簡單轉圈圈的華而不實項目，充滿了所謂的「女性夢幻感」。然而，當少年坐上了那裝飾華麗到可笑程度的白馬，竟毫無違和感，生生的與這夢幻氣氛和諧的融為一體，簡直像是童話中騎著白馬的王子款款而來。
相形之下，旁邊那位毫無形象的跨坐在小黑馬上的少女，卻只在那呵呵的眯眼笑容中透出了十足的傻氣。
而這一切，都被少年隨身攜帶的相機忠實的記錄下來。
「刪……刪掉啊！可惡！」
結果，剛剛贏下一城的小野芋子再次無言以對的慘敗告終。
「那麼接下來？」面對暴躁狀態的小野芋子，幸村啞然失笑。真是個學不乖的傢伙。他伸出手，在少女的額頭上輕點一下。
「啊……等等，我來看看地圖。」幸村這傢伙真煩人，小野抹了抹被戳痛的額頭，豪氣的攤開地圖。
小野正一點一點的移動著手指劃掉已經玩過的專案，突然聽到一聲驚訝的呼喚。
「幸村君？」
女孩子的聲音。
這傢伙，還真是受歡迎。
小野芋子大為不爽的抬起臉，迅速準備好高貴冷豔的眼神拋向聲音的來源，正要開口表示一下「幸村精市的所有權」，卻在看清對方的臉時僵住了。
「佐……佐藤？！」
自那次不小心撞見佐藤向早間表白被拒後，兩人便再沒有見過面。那之後，小野曾悄悄發郵件給風見，試圖打探佐藤的態度，卻被風見含糊的擋了回去。同時遭遇兩位好友的拒絕，朋友並不多的小野芋子很是傷心。
無論如何，一定要挽回來。她一直是這麼決定的。
早就在腦海裡模擬過無所次開學後偶遇的場景，也想過是該裝作若無其事的撲上去，還是誠懇的去道個歉，卻始終得不出答案。
但小野怎麼都沒有預料過，竟會這麼快，便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直面了佐藤。
最糟事態啊……
小野飛快的掃了眼身旁的幸村，大腦裡迅速思考著，現在自己和幸村甜甜蜜蜜共逛遊樂園，被佐藤看到，只會更加勾起傷心事吧。
還是道個歉吧。
「佐藤，我……」
「小野！你們玩了哪些項目，呐，呐，我跟你說啊，速度之魔超恐怖啊！」佐藤一個箭步沖上來，抓著小野拼命搖晃著，「嚇的我腳都軟了！旁邊不認識的大叔手都被我掐青了。啊，超丟臉的……」
「佐藤……你……」小野掙扎著控制住好友的手，「你怎麼一個人來了。」
糟糕！
問出話的瞬間，小野便意識到自己又犯下了愚蠢的錯誤。竟對一個剛剛失戀的人問，你怎麼一個人逛遊樂場。
「我，我是說。」她拼命補救著，「風見呢，怎麼沒見到她？」
「風見身體那麼弱，普通的海盜船就能驚嚇到她吧。」佐藤聳聳肩，「而且，我是來散心的，散心嘛，還是一個人比較好不是嗎？」
「啊，可惡啊。」佐藤甩著胳膊，「原本還想會不會遇到什麼豔遇，結果，除了大叔大媽，周圍幾乎都是成雙成對的年輕人。超喪氣嘛。」
不等小野接話，佐藤便又笑眯眯的看向他們，「這兩位拉仇恨的少年，你們下一站準備玩什麼？」
「還沒想好。」幸村微笑著接腔。
「去慈急綜合病院吧。」佐藤笑眯眯的建議道，「非常適合情侶們培養感情哦。當然——」她話鋒一轉，「如果是不靠譜的戀人也會當場露餡。有信心嗎，幸村君？」
「鬼屋嗎——」幸村略作思考，「單是鬼屋，我倒是沒什麼問題，不過——」
「我也沒問題。」小野示威般亮了亮胳膊上並不存在的肌肉，「別小看小野芋子哦。」
「那麼一起去吧，排隊需要很久喔。」佐藤笑著拉起了小野的手。
第102章 事故的憂鬱
章一百零二
慈急綜合病院，以發生過嚴重事故的廢棄暗黑醫院為故事背景的大型鬼屋。是富士急樂園中最為著名的存在。
越過高聳的過山車，便遠遠的望見綠樹掩映下，一座死氣沉沉的灰濛濛混凝土低矮建築。四周被鮮紅色的磚牆團團圍起，上面豎著高高的鐵絲電網。
一眼望去，便充滿了妖異詭譎的不詳氣氛。
「好像很有趣的樣子。」鬆開佐藤的手，小野興奮的朝前蹦去。「快跑呐。」
「那種評論是怎麼得來的？」幸村微蹙眉頭，「我竟不知道芋子是恐怖愛好者。」
「但是排隊的人超多啊。」小野指著那從門口一直排到大門外，還大大的拐了一個彎的漫長隊伍。「一定很好玩，我們跑快點啦！」
「得流行感冒的人也超多……」幸村聲音低低的，像是抱怨般。
佐藤斜睨他一眼，終於沒有開口。
小野卻像是抓住了什麼把柄，得意的翻著眼皮，幸災樂禍的取笑他，「呐，呐，幸村，難道你怕了嗎？」
幸村瞥了她一眼。
「沒什麼。」他含糊道，竟未明確否認小野的「指控」。
這安靜的反應大大出乎了小野的意料，她眨巴著眼睛，幾乎有些心軟了。
要不，還是算了吧。這傢伙害怕的話……
猶豫間，原本打算去撞少年胸口的手肘尷尬的停在半空，上不得下不去。
紫發的少年卻像是下定了決心，牽起那只手，體貼的頷首望著少女，「芋子喜歡的話，就去吧。」
微微勾起的唇角混合著輕柔的聲音，營造出一片溫情柔和的氣氛，被這氛圍所蠱惑，小野芋子呆呆的望著幸村，楞楞的點了點頭。
「切，好噁心。」佐藤翻著白眼輕啐一口，轉身站到了隊伍裡。
「啊！佐藤好狡猾！竟然搶先排隊！」待小野從粉紅氣場中回過神來，在他們之前已經又排上了幾個人。
「喂，我明明是好心不耽擱你們獨處機會好嗎？」隔著排隊的人群，佐藤回身同小野拌嘴。
不等小野氣勢洶洶的回嘴，幸村微笑著問道，「但去鬼屋的話，佐藤君一個人沒關係嗎？」
「對啊，對啊。」小野也在一旁吵嚷，「佐藤你不行的啦，快來跟我們排在一起。」
「你才不行呐，笨蛋！」佐藤仰著下巴，氣勢十足的睥睨著他們，「我可是連無望的表白都敢勇往直前的勇氣少女！」
一瞬間，小野芋子無聲的張大了嘴。佐藤自揭傷疤的魯莽行為震驚得她一時無法作出任何反應。佐藤自己也難以置信的捂住嘴巴，「啊，竟然說出來了……」
喂……你是白癡嗎？小野無力的翻著白眼。
不小心說出口什麼的，槽點太多根本讓人無從吐槽好嗎！
沉寂間，周遭的空氣中漸漸浮起了黏黏膩膩的尷尬。
一束疑惑的目光在兩人的臉上來回游戈著，唯一不知情的幸村若有所思的扣起了下巴。
「啊，那個，其實我不介意的。被喜歡的人拒絕也好，喜歡的人喜歡自己的好朋友也好，被那位好朋友撞見丟人的表白也好。不過是不小心做了別人生命中的女配而已。總之……那個……我很好啦，我佐藤大小姐貌美活潑心地善良，一定會有一名帥氣優雅溫柔體貼的少年在前方等待著我……」
佐藤喋喋不休的說著，一刻都不敢停歇，仿佛只要聲音消失，就會繼續被無邊的尷尬填滿，無處安身。
「噗——」前方的長長隊伍中忽然有人笑了起來，開始只是稀稀拉拉的一兩聲，漸漸地笑聲此起彼伏，最終匯成一整片音浪。
被陌生的人們公然圍觀嘲笑的丟臉少女佐藤整張臉漲得通紅，她怨念的鼓著嘴巴，「笑什麼啊！那名屬於我的少年一定就在不遠處，喏！」
豪氣的向那棟灰濛濛的建築一指，少女信心十足，「說不定，他現在就在這裡面等著我進去呢！」
「啊，啊，那可真是令人期待。」隊伍前方一個聲音努力憋著笑，「我願意讓出我的號碼牌，好令這位小姐可以早些尋找到她的王子殿下。」
「我也願意。」
「我也可以！」
在前方客人此起彼伏的謙讓聲中，佐藤大小姐昂首闊步，活像只虛張聲勢的炸毛小母雞一般，邁進了鬼屋的大門。
目瞪口呆的觀看完這一整幕離奇的荒誕劇，小野窘迫的別過臉去，「喂——」她說，「幸村，你要不要也去找找你的王子殿下。」
「芋子，你電腦裡那些文檔該刪除了。」幸村不動聲色的將她的肩膀扭回正前方。
好在並未等待太久，便輪到兩人進場。在門口聽完漫長而陰森的背景介紹後，小野不禁有些脊背發涼，她悄悄的握住了幸村的手。
幸村回握住她溫暖的手，輕聲安撫。
為黑市交易提供場所，非法偷取活人器官，謀害在院病人。最終這家無惡不作的醫院被死去病人們的怨靈逆襲，所有的醫生和護士皆被殺死，淪為了不得超生的怨靈們遊蕩的恐怖廢棄場所。
這就是慈急綜合病院的故事。混雜著貪欲和惡意，永遠填不滿的欲望溝壑與殘害同胞的原罪交錯，黑暗而殘酷的成人恐怖故事。
「可怕的不是鬼怪，是人心。」緊握著少女的雙手，幸村扶住她的肩膀，在血腥妖異的走廊中目不斜視的一路前行。「而只要對方是人，就是可以反抗的。」
就好比——
猛的將小野往旁邊一推，幸村迅速閃身避過一個突然從走廊暗門裡冒出來的長髮護士。
在一個淩厲的手刀劈砍下去之前，小野緊緊抓住了幸村的手腕，「不行啦！規則上寫明不可以攻擊工作人員！會被趕出去的！」
「喔，抱歉。」幸村收起手刀，向那個渾身是血的護士微微頷首，「那麼，請你不要碰她好嗎？我不喜歡別人隨便碰我的東西。」
眼圈烏青的護士敬業的不停翻著白眼，雙手在胸前一擺一擺，喉嚨裡發出破舊風琴般的喘息聲。
「不能說話嗎？我瞭解了。」幸村從容地點點頭，握著小野的手，轉身繼續前行。
總感覺超帥氣啊！
小野偷眼去瞥身旁一臉鎮定的幸村。
走廊盡頭依稀傳來一陣一陣女生的尖叫聲。
她們一定都沒有幸村這樣可靠的男朋友啦！
一路上，成功的閃避過數名滿身血污的護士、醫生、病人，甚至還有扭曲可怖的畸形。這些原本必然會令小野驚聲尖叫起來的恐怖場景，在身旁那個散發出溫暖氣息的少年保護下，都變的不再可怕。
佐藤那傢伙，總算是提了個好建議。鬼屋什麼的，真的是情侶間的上好試金石呐！
可是，佐藤真的沒關係嗎，一個人穿過這麼陰森恐怖的鬼屋？前方那些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中，會不會正包含著佐藤的一份……
想到這裡，小野忍不住往少年的身旁再度靠近了一些。
走廊的盡頭便是狹窄的只容得下一個人的樓梯，小野亦步亦趨的跟在幸村身後，拉扯著他的衣服下擺，不住回頭探望，生怕突然從後方沖出一個可怕的妖怪來。
終於安全下到最後一階樓梯，小野松了口氣，剛想重新倚靠到幸村身邊，便聽見身旁的幕布裡一陣唏哩嘩啦。
全身纏滿繃帶的怪人怪叫著蹦到粹不及防的小野面前。
「啊啊啊啊——」沒有幸村在前緩衝，猛然□□裸的直面如此可怕的景象，小野下意識的尖叫著撒腿就跑。
一路上不停的竄出各式各樣的怪物，小野無暇分神驚恐，只是尖叫著，奔跑著，一刻也不停歇。
當她終於穿過狹窄的黑暗甬道進入一片亮堂的房間中，勉強定下神來，才驚覺，這一路奔跑中，自己的手，始終牢牢的牽在身後那個人手中。
幸村精市停下腳步，望著驚魂未定的少女，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微笑。
那熟悉的弧度仿若一陣暖風拂過少女心頭。
「啊啊啊啊——」小野突然淒厲的叫喊著高高跳起，對準少年的額頭猛地拍下。
「把幸村還給我啊，妖怪！」
緊握住少女迎頭劈下的手腕，幸村無可奈何的苦笑著，「芋子，這裡是鬼屋，不是森林，怎麼會有善變身的狐狸。」
「……妖怪。」小野頑固的喊著，「我記得那時明明鬆開了幸村的手，你是怎麼跟上來的。」
「放手可從來不是單方面的事情。」幸村笑著空出一隻手拍了拍小野的腦袋，「即使芋子鬆手，我也不會放手的。」
咦？好像有人說了了不得的話？
小野斜眼去看幸村，「問題一，幸村精市的前女友是誰？」
「要驗證嗎？」幸村微微一笑後，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那麼，我來問只有幸村精市才會在意的問題好了，佐藤君所說的『喜歡的人喜歡自己的好朋友』是什麼？早間對你表白了？」
「喂——」少女的表情瞬間變的訕訕的，「拜託，在鬼屋裡吃醋你還能更KY一點嗎？我已經可以確定了，這麼小氣吧啦的人除了真.幸村精市不會有別人啦，快走吧。」
她扯著幸村的袖子，穿過兩側鐵籠裡猙獰的雜交怪物，進入了下一間房間。
悠于 2016-3-7 20:54
第103章 英語的憂鬱
章一百零三
視野變得開闊起來。
接下來的房間似乎是個治療室。橫七豎八的擺著幾張病床和手術器械。上面躺著些血淋淋的人體。說是人體，有些沒有頭，有些沒有胳膊，都是殘缺不堪的可怖造型。
但小野的膽子卻意外的壯了起來，
至少它們肯定不會動。
小野想的很明白，工作人員是沒辦法扮出這樣沒有頭沒有胳膊的效果的。所以，它們只可能是模型嘛！
經過前面那些會動會鬧的鬼的恐嚇，小野的心理素質已經強了許多。更何況，自己身邊可還有一位可以淡定的和鬼談條件的可靠少年幸村精市呢。
她得意的幾乎想要上手去戳弄一下那些血淋淋的屍體模型了。
「呐，幸村。」小野扭過臉想同對方輕鬆的談幾句感想。一瞥之下，她頓時大驚失色。
身旁的那少年臉上失了血色，在晦暗不明的光線中透出一種令人恐懼的青色。
一瞬間小野幾乎要慘叫出聲了。但是雙手交握之處傳來的溫熱告訴她，對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什麼可怕的存在，他是幸村精市。
那緊緊抓住她的手在發抖，雖然輕微得難以察覺，但小野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抖動中傳遞出的動搖。
「幸村。」她喊著少年的名字，順著他直直瞪起的視線望去，看到了一具躺在白色床單上的人體。比起周圍人體渾身血污的模樣，這一具人體顯得潔淨多了，也並不恐怖。不過是幾支長鉗插在被手術刀剖開的腹部，甚至連腸子都沒有流出來。
手術刀。
小野敏感的抽了抽鼻子，仿佛察覺了些什麼。
空氣中彌漫著的濃重的消毒水味道。
她轉向那目光凝固在病床上的少年，他的嘴唇正微微顫抖著。
小野輕輕踮起腳。
「別看。」她伸出空餘的手擋在少年的眼前。
「幸村，這是個鬼屋而已啦。所有的都是假的不是嗎？提著人頭的護士姐姐你都沒怕過呢。嗚哇，那時候真是嚇死我了，那個頭做的好逼真啦！」
……
小野絮絮叨叨的調笑著剛剛一路上看到的那些可怕事物，試圖將氣氛變得輕鬆一些。雙目被擋住的少年安靜的立著，像是傾聽著她的廢話，又像是在專注的想著些什麼。
「芋子，我沒事。」少年輕輕撥開少女擋在他眼前的手，望著她，唇邊勾起一抹微笑，「謝謝，我沒事了。」
「沒說你有事啦！」在幸村的背上猛力一拍，小野呲起牙嬉笑著。看在幸村大爺一路上這麼照顧她，她怎麼也會給自尊心奇強的幸村大爺留幾分面子的。「走走，我們快去下面一個房間啦，這個房間一點都不好玩。」
拖著幸村的手，小野推開了下個房間的門。
「我很討厭那種氣味。」
前進的路上，幸村冷不防開口。
「誒？」小野萬沒想到好面子的幸村大爺竟然會如此爽快承認自己的心結。
「醫院的味道，手術刀的鋒芒。所有這些，我都很討厭。」一邊朝玻璃窗外的鬼揮手，幸村聲音淡淡的敘述著。
「但直到今天我才察覺，不只是討厭，它們帶給我的是恐懼。Hello!」幸村向著朝兩人逼近的高大男鬼打了個招呼。對方遲疑了一下，閃到旁邊去了。
「絕望，悲慘，渺小，黑暗，這是它們在我身上留下的刻印。我討厭它們，是因為害怕重新回到那樣悲慘的境地。哪怕只是在夢境中重新置身于那段回憶都會使我忍不住發抖。啊，很多次我從夢中驚醒，夢到醫生說，手術失敗，你永遠都不能再度站起來。」
「這些，我從沒對任何人開口提及。」擋開從突然打開的側門中伸向小野手腕的慘白手臂，幸村將少女向自己的身邊再次拉近。
「只是，硬撐著裝出不在意的樣子，內心的虛弱也不會因此改變。一直一直都活在自己的恐懼之中」
幸村輕輕瞥了眼，一直默默無語的少女。
「這樣丟臉的事情，全部說出來了呐。」他歎息著。
小野緊緊挽住了他的胳膊，「不，這樣一點都不丟臉。如果換成是我的話，一定會哭的滿臉鼻涕的呢！呐，其實軟弱一點也沒有關係吧，因為幸村君不是一個人啊。真田君，柳君，還有好多人，大家都會在背後支援你，我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可是，幸村君那麼堅強，我們都沒有一點點表現機會了嘛。」
擦了擦鼻子，小野笑嘻嘻的搖晃著幸村的胳膊。「所以，就當為了給我們一個機會，幸村君，你就行行好，軟弱一點吧！」
「怎麼感覺好像在巧妙的利用芋子的同情心一樣。」幸村頗嫌丟臉的扶住額頭。「啊，不過，親口承認了恐懼後，心裡終於舒暢很多。或許以此開端，我便能夠漸漸擺脫那個夢魘。」
「夢魘呐……」小野若有所思，「幸村君，被噩夢嚇醒的時候，你會哭嗎？」
她促狹的沖幸村擠眉弄眼，「會抱緊被子蜷成一團，一邊顫抖一邊流下屈辱的淚水嗎？」
幸村沒有回答，而是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你知道為什麼要對鬼說『Hello』嗎？」
「誒？」沒有料到少年突然拋出了這麼一個無厘頭的問題，小野有些摸不著頭腦，仔細想了想，她對著一個迎面而來的長髮白衣醫生招手笑了笑，「為了表示我們不怕它，所以別想恐嚇我們？」
「這樣做也可以。」幸村點點頭，繼續從容淡定的前行，「但說『Hello』是為了讓它們害怕我們。」
「誒？誒？」小野更加的糊塗了，「等等，這是什麼魔咒嗎？幸村，原來你是除妖師家庭出身嗎？其實隱藏身份是身懷強大靈力的術士？呐，呐，難不成你的病也是因為過度使用能力而透支了身體。嗚哇，怪不得你進鬼屋時那麼淡定……」
「小野芋子，你想像力太豐富了。」幸村歎息著。
「如果你走在路上突然被人打著招呼，用英文問路會怎樣？」他反問道。
「當然是躲開啦！外國人我可應付不來！」小野芋子立刻反應道。
作為日本人，英文什麼的，雖然大家都學習過很久，背課文、對話，這樣的練習也做過很多很多次。但實際使用時期感覺則完全不一樣。在現實生活中突然被外國人用英文搭訕，大部分日本人都會像她一樣選擇一邊說「sorry」一邊恐懼的躲開。
所以……
「啊！」小野恍然大悟。「是要他們當我們是不懂日語的外國人，從而害怕被我們纏住說英文！」
「真是聰明的孩子。」幸村笑眯眯的在她腦袋上拍了一下，「看，對面又來了一個白衣醫生。」
「Hello！」小野拉著幸村高興的沖著那個負責扮演鬼怪的人跑過去，「How are you？I』m Vietnamese！」
不等小野靠近，白衣醫生便迅速的消失在了一扇暗門之後。
「好棒！」小野得意的劉海都朝天翹起來。「幸村你真狡猾。」
「請換個形容詞。」幸村不動聲色的抗議道。
「是是，幸村君不愧是神之子呢！」
「不過，芋子竟然知道Vietnamese越南人這個單詞，我記得目前的課文裡還沒有學到過吧。你有在預習下學期內容呐。」幸村贊許道。
「喔？那是越南人的意思嗎？」小野滿不在乎的聳聳肩，「我隨口胡扯的。別介意。」
幸村恨鐵不成鋼的搖搖頭，正要再說些什麼，前方的樓梯處突然傳來了一聲淒厲尖叫，緊接著便是重物狠狠墜地的聲音。
兩人迅速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確認了一個資訊。
那聲音，是他們的同學佐藤發出的。
「快去看看。」兩人在走廊中飛奔起來。
待到兩人趕到樓梯處往下俯視，看到一對情侶面色蒼白的站在樓梯中央。樓梯最下方的地面上，那個抱著膝蓋痛苦的蜷縮著倒在地上的身影，正是佐藤佑美。
「佐藤，你怎麼樣！」鬆開幸村的手，小野飛奔而下。
「對……對不起，我太害怕了，就……就推了一下那位小姐。」那對情侶中的女方聲音顫抖著，往男生的懷中鑽了鑽。
「抱歉，安美她不是故意的，對不起，你們別責怪她，是我沒有照顧好這位小姐。」
「混蛋！這種時候忙著說些沒用的話，能不能先撥打急救電話！」蹲在佐藤頭邊安撫著不住顫抖的她，小野憤怒的沖樓梯上的兩人吼起來。
「誒？」像是被這樣的場景嚇呆了，那男生竟然半天沒能摸出攜帶電話。
「請讓開。」
幸村帶著工作人員趕來，從呆若木雞的兩人中穿過跑下樓梯。
第104章 高貴的憂鬱
章一百零四
工作人員小心檢查後，將佐藤抬放在擔架上抬出了鬼屋。也許是骨折，他們說。
擔架上，佐藤痛的五官都擰在一起，順著臉頰源源不斷滾下的眼淚同鼻涕全部糊到一起。
「讓……讓幸村走開。」她斷斷續續從牙根哼出幾個字。
小野撫著她的手，不解地還想問些什麼，卻被幸村輕拍制止。
「我到旁邊去。」
見到幸村走開，佐藤像是松了一口氣，她緊緊攥住小野的手，一邊痛得直抽冷氣，一邊咬牙切齒的問，「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雖然對佐藤這種時候還在乎形象的執念窘迫不已，小野還是體貼的搖了搖頭，「沒關係，不難看。」
「撒謊。」佐藤用力欠起身體，頓時疼的渾身一緊，手上力氣不自覺重了幾分。
小野被佐藤攥得雙手生疼，只得點點頭。「一……一般難看。啊——」手上又被佐藤用力掐住，小野吃痛的慘叫出聲，猛地甩開手。
佐藤意猶未盡地地翻了個白眼，襯著她滿臉縱橫的涕淚，看起來活像小丑。原本摸著手怨念不已小野忍不住笑起來。
小野從兜裡掏出手絹替佐藤擦乾淨亂糟糟的臉，扶著她的手上了救護車。幸村跟上救護車，體貼的坐在佐藤的背後。
「打電話通知佐藤叔叔阿姨吧。」前往醫院的路上，幸村突然出言提醒。「芋子，佐藤君不方便，你來打電話。」
「哦，哦，好。」小野恍然大悟，伸手在佐藤的包裡掏摸起來，「你的攜帶電話呢？」
像是對小野擅自翻動自己提包的舉動頗為不滿，佐藤又想掙扎著起來，試圖去抓小野的手腕，卻無力地重重摔回了擔架上。
「別動。」小野強硬地將她手一按，「這種時候別那麼小心眼。」摸到手機，她熟練的翻動著連絡人列表。
「找到了。」
她正要按動撥號鍵，卻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尖利叫聲，「別！」
佐藤驚恐的瞪大眼睛，「別打電話。」
那嚴肅的模樣令小野楞住了，手指僵在按鍵上，沒能按下去。「可是佐藤，入院登記一定要通知家人的啊。」
「媽媽去歐洲開會了。」佐藤冷淡的說，「不用通知我爸爸，他今天有重要的事務商談……」
「可是你要入院啊，怎麼能不通知他。」小野義憤著。
佐藤重新躺回擔架，輕聲喃喃道，「哼，那種人不會來的。我也不想見他……」
小野同幸村對視一眼，少年微微點頭。小野低下頭，嘩嘩地按動按鍵。
「小野！」佐藤著急的叫起來。「我不要見他！醫藥費的話，我有錢！」
「連女兒入院都不來看的話，我就在電話裡大罵他一頓！等著瞧好了！」小野氣勢十足的叉起腰，將聽筒放在耳邊。
眼見抗議不能，佐藤緊緊咬住嘴唇，手指幾乎將擔架摳出個洞來。
接起電話的是一個女聲，自稱是佐藤先生的秘書。小野將這邊的情況介紹了一遍，對方只是解釋佐藤先生正在會晤中，承諾會議結束後便將事情通報給佐藤先生。
「喂，什麼會晤後！他的女兒入院了，他怎麼能不趕緊過來！」小野正抗議著，對方便乾脆的掛了電話。
「我早說過不想見他了。」佐藤冷冷的嘟囔著，臉上卻滿是掩不住的失望。
明明心裡期待得不得了。小野斜眼瞥著佐藤，終於搖搖頭，輕輕撫上她的手。
她能夠明白，說著這樣逞強的話，佐藤只是害怕撥通電話後聽到父親冷淡的聲音。因為害怕被拒絕，所以乾脆先去拒絕，關閉著心門用「不在乎」來讓自己看起來堅強一些。
就是這樣不坦率的心情。
所以，沒辦法對這個傢伙置之不理啊。就算是小野芋子也會有內心柔軟的時候。
見佐藤閉上眼睛平靜下來。小野悄悄背過身去，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給佐藤先生撥去電話。這一次，聽筒裡鈴聲只響了兩聲便迅速掛點了。
小野失望的將手機塞回佐藤的包中。對那樣的父親是沒辦法抱有希望。相比之下，自家那脾氣倔強的爸爸，至少在自己受傷的時候，一定不會這樣冷漠的置之不理的。小野記得小學時，爸爸放下工作，焦慮得背著高燒不止的自己往醫院跑。那時候，家裡還沒有買汽車，爸爸硬生生的背著她跑了一路。
這樣溫暖的記憶在長期冷淡的父女關係沖刷下早已沉入了河底深處，此時，再次從心底再次翻起，小野心中百味陳雜。
接下來，自己恐怕又將不得不同那樣的父親正面對抗了。握著佐藤的手，小野感到了一種同命相憐的悲憫感。
「呀——好疼！」診療室裡，佐藤眼眶裡泛著淚花，毫不掩飾的慘叫著。
「腿骨似乎沒問題，只是膝蓋扭傷。右臂有些夠嗆，從樓梯跌下後直接撞上地面，像是骨裂。保險起見，拍下X光片吧。」戴著眼鏡的醫生細細地診斷道。
「醫生先生。」佐藤的聲音裡已經帶了一絲哭腔，「要動手術嗎？留疤的話好難看的……」
「喂，佐藤，這種時候別想那種事情好嗎，先去檢查吧。」小野窘迫的拉扯著她的胳膊。
「可是，可是……」佐藤眼淚汪汪。
「佑美！」厚重的聲音炸響，西裝革履的中年人出現在診療室門口，「醫生，我女兒怎麼樣了？」
「啊，令千金……」醫生慢慢開口正要介紹，醫療床上的佐藤突然從喉嚨裡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爸爸——」她大哭著投進爸爸的懷裡，「我不要變殘疾，好疼，好可怕……」
佐藤先生撫著女兒的腦袋溫言安慰著。幸村沖小野飛起一個眼風，輕輕扯著她走到病房外。
「啊，佐藤先生比想像中好多了嘛。」小野輕聲感慨著。
幸村輕輕點頭，「其實，很多事情真正面對未必會有想像中那樣可怕。一個人悶在心裡，自以為一切都完了。也許只要鼓起勇氣推開門，就會發現，暴風雨其實從來只存在於想像中。」
「無所不能的幸村大爺，你又想說什麼？」小野懶洋洋的靠在走廊牆上，吐槽道。
幸村靠在她身邊，慢條斯理的開口：「今天早上，芋子對我隱瞞了什麼吧？」
「幸村大爺，你的本質工作其實是神棍嗎？」
「只是隨便猜猜，被我猜中了嗎？」
「不想回答你。」
「別擔心。」幸村從身旁牽起她的手，「無論發生什麼不要一個人面對，還可以跟我商量。」
「就是因為有幸村在才糟糕啊……」小野長長的歎息了一聲，「說著這樣漂亮的話，你根本不知道事態有多嚴重。那絕對不是推開門就發現外面是晴天的程度。那不是暴風雨，絕對是破壞力超群的颶風的水準呐……」
「倒底發生了什麼，芋子？」幸村的表情鄭重起來。
「啊，啊。」小野芋子抓狂的撓著頭。幸村慌忙制止了她的失常行為，「芋子，別這樣。」
「那就告訴你吧！反正我一個人已經夠煩了。」小野突然揚起臉，認真的盯著少年的眼睛，「你知道兩名中年男人相愛相殺能夠爆出怎樣巨大的能量嗎？」
「哈？」幸村滿臉迷茫。「什麼？」
一不做二不休，小野將自己父親和幸村父親在生意場上的冤仇，自家父親對幸村先生的憎惡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最後她總結陳詞道，「你看，我們就像羅密歐和茱麗葉，只有感情是不行的，還要面對家長的殘酷阻撓。說真的，我沒有信心在那樣的鬥爭中存活下來……」
「羅密歐與茱麗葉？」聽到這些他聞所未聞的事情，幸村幾乎說不出話來。
「可是……」他說，「莎翁筆下的這對戀人是兩個宿怨家族的後代。而我的父親，從來沒有憎惡過你的父親啊。」
「哈？」
「實際上，我父親沒有和你父親衝突的理由。」幸村斷然道，「伊集院廣告會社是一家大型廣告公司，主要面向大型集團客戶。而小野先生的小型廣告公司的客戶群應該只是普通廠商。更何況，即使兩方的客戶群有所交叉，我父親作為公司總設計師，很難想像需要和小野先生發生什麼衝突和惡性競爭。這其間一定有什麼誤會。」
嗯？這段話為何聽起來如此令人不爽。
小野敏感的斜起了眼睛。
充滿了一種，「我父親這種大公司的高級設計師怎麼可能和小公司的設計師計較」的自滿感。
言下之意簡直就是，如果小野先生因此而懷恨在心的話，也只可能是他單方面的羡慕嫉妒恨而已。我的父親對此絕對是一無所知的，因為他根本不會把小野先生放在眼裡。
高貴冷豔不可方物！
這個混蛋！心底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家族自豪感，小野突然很想在面前這自我感覺良好的白淨臉上狠狠抽上一巴掌。
第105章 完結章 未來的憂鬱
章一百零五
幸村並沒有撒謊。
就算是盛怒中的小野也清楚的明白這一點。
沒有撒謊的必要性，甚至不算炫耀。幸村只是在敘述他所知的事實，甚而連演繹的成分都沒有包含一絲，僅僅是一板一眼的訴說而已。
簡直無可指責。
然而正是這種無可指責才令人惱火，悶悶的擊中胸口，內傷的幾乎吐血，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突破口發洩。
因為，沒有藉口。
小野的臉色慢慢的黯淡下去，低著頭沉默不語。
「這樣啊……」半響，她從喉嚨深處發出慘澹的一聲。
「芋子？」幸村不解的望著她，溫柔一笑，「不要太過擔心，無論幸村叔叔會說什麼，我會站在你身前的。」
小野勾起半邊嘴角，無奈的笑了笑。
是啊，幸村怎麼會懂得呢。
那樣驕傲飛揚的少年，從來習慣於高高在上，不論是樣貌還是才能向來都是人中翹楚，大概也未嘗過身處低處的滋味。
即使是人生中最大的災難——那場險惡的病痛也不過使他愈發浴火重生的輝煌。
從不曾經歷過他怎麼會知道平凡的感受呢。
再精心打扮得到的最高讚賞也不過是一句勉強的「可愛」，學習上稍微放鬆就會掉十幾名，跑步不行，料理勉強。渾身上下找不出什麼奪人眼目的閃光點，甚至連引人注意的人格缺陷都沒有，有的不過是些平常到隨處可見的煩人小毛病。
就像父親一樣，不管怎麼努力，也不過是個資質平平的小廣告公司合夥人，被大型會社遠遠撇下，甚至不會多看一眼。
是羡慕嫉妒恨吧。仰望著自己遙不可及的高處，回顧自己可恥的平庸，個中酸楚只有自己知道。
夢想。
就像平凡如小野芋子這樣的人也會偶爾發夢，夢見自己站在舞臺中央光彩照人。爸爸他是否有過自己夢想呢。
或許當初白手起家時，也做過將公司拓展成大型會社的夢，只是後來，一切都在現實面前觸了礁，平凡的設計天賦，局限的人脈資源，到頭來，也不過是個庸庸碌碌嘴臉現實的小商人。
「芋子，小野？」次第的呼喚終於使她從神遊中回神。
「沒事吧，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幸村君。」小野揚起臉，「你說的話是真的嗎？」
幸村疑問的揚起眉。
「剛剛說的，要和我一起面對的話，是真的嗎？」
「哦，當然。」再度露出全域在握的自信表情，幸村微微一笑。對於小野先生，他並沒有太多的畏懼感。鄰居家有些嚴肅的叔叔，僅僅是這樣的印象而已。
「那今天跟我一起回家吧，跟爸爸媽媽說明我們的關係。」小野的語氣淡淡的。
「這麼快？」幸村微微有些訝異。
「啊，我知道，這麼快見家長很奇怪啊，而且，是去參見我家父母，簡直像入贅一樣，我懂得，感覺很奇怪，可是……」
小野頓了頓，困難的吞了團口水。
「可是沒有時間了。今天早上，爸爸看見我們了，就在我們拌嘴的時候。」
「所以——」幸村恍然大悟，「你原本要將今天作為我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約會是嗎？如果不是發生了佐藤君的事情，你就是這樣打算的嗎？芋子，你怎麼能這麼……」
「呸！」小野粗魯的打斷了對方的發言，「想得美！」
「一次約會就結束，然後讓我一個人回家被爸爸臭駡，我小野芋子怎麼可能做那麼虧本的事情！你以為我是大減價甩賣滿街氾濫的聖母嗎？」
「對不起，之前的氣氛太抒情，我完全的忘記了你的本性。」幸村忍俊不禁。
「喂，喂，我跟你說，不要輕視我爸爸的戰鬥力啊！那可是面對最偏愛的女兒都能暴怒而起的超級頑固分子，連乖巧圓滑的不得了的真世都會被逼出家門的厲害角色。別以為他的設計能力比不上你爸爸就以為他百無一用的掉以輕心，不好好覺悟，你會死的很慘的，絕對遭遇人生最大的慘敗！」
小野神情激動，「到時候別指望我啊，如果你扛不住的話，我可就要跟爸爸說是你誘拐我了。」
「噗——」幸村突然嗤笑出聲。
攬過少女的肩膀，輕輕敲著少女劉海下露出的光亮腦門，他輕聲喚著，「笨蛋。」
「別怕，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讓你受傷害的。所以別硬撐著。」
說完這句話，他突然有一瞬晃神。
「那好吧。」小野拍著他的肩膀，「幸村君，我會在身後支援你。放心，只要你不臨陣退縮的話，我也不會拋棄你。就這麼說定了。」
醫院裡許下的豪言壯語就像麻醉，短暫的效力過去之後，疼痛便會再度將人拉回現實中。
離家的距離越來越近時，小野忍不住龜縮起來。
「芋子。」幸村恨鐵不成鋼的從背後輕輕推著她，「別蹲在路中央。」
「不……不行啦，我心跳過速了……我過度呼吸了……我……」
「別拖劇情了。」幸村無情的打斷了小野的哭訴，生拉硬拽的將她拖到小野宅門口，按響了門鈴。
前來開門的是小野真世，對於幸村的來訪，她頗為意外。
「不歡迎嗎？」幸村微笑著。
瞥了眼幸村身後那個一臉窩囊表情的妹妹，真世聳聳肩閃開空隙，「請進。」
「所以，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趁著遞茶的功夫，真世低聲詢問芋子。
「我也不知道……」芋子無語的翻著白眼。
客廳正面，小野一男爸爸正姿危坐在沙發中央，上下的打量著突然來訪的少年。下方的沙發上，幸村端坐著，面上的微笑已經保持了大約十分鐘未變。
「幸村家的小子？」一男爸爸的聲音聽起來和以往有些不同，似乎刻意的壓低，與平時相比，更多了幾分沉穩。
「是，我前來是想向小野先生說明……」
「你，我記得是打網球的吧。」一男先生刻意的沉著嗓音打斷了幸村的話。
「是。我是校網球部部長。」
小野從來沒有聽過幸村會將自己身為網球部部長的事情驕傲的介紹，他常常是平淡且自然的提起這身份，就仿佛這是天生屬於他的一般。
為了在一男爸爸面前增添自己的份量砝碼，他還真是用心了呐。小野看了眼對面的父親。
「運動少年啊。呵呵。」一男先生面上沒有變化，聲音卻裡透著莫名的高興，「那真是可惜了，看你的模樣，我還以為你會搞搞藝術。」
「啊，我學過油畫，平時也會畫……」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幸村不安的望向一男先生。
一男先生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奇怪。
小野覺得父親似乎快速的向自己這邊瞥了一眼，但再看過去，他已經又牢牢地盯住了對面的幸村。
「現在我主要的精力都放在網球上，油畫技巧都有些生疏了，剛剛我得意忘形說了大話，抱歉。」幸村不死心的亡羊補牢。
一男先生的臉色變幻莫測著，一會瞥著幸村，一會又瞥向芋子和真世。
「小野叔叔，我……」
「行了行了，別在這跟我裝了。」小野一男突然不耐煩的揮揮手。
「在我面前耍心眼，你們還嫩著呢。」一男爸爸突然站起身來，面上滿是不屑的冷嘲。
急轉直下的劇情令在場的幾人都楞住了，一直在廚房裡忙碌的媽媽不知何時也站到了門口。
「一個一個拿我當洪水猛獸。」拋下這麼一句話，一男爸爸背著手走出客廳。「千代，別添筷子，讓這小子回家吃去。才上國中，休想在我家裡吃飯。」
誒？剩下的幾人紛紛面面相覷。
率先反應過來的是小野真世。
「哦——」真世在一旁抱臂譏笑著，「呐，我說，幸村君，你恐怕要做好入贅的準備呐。我家的廣告會社雖然小，不過好歹是家族產業，千萬別嫌棄哦。」
莫名被戴上「入贅女婿」頭銜的幸村尷尬的沉默著，匆匆向千代媽媽告辭後，便離開了。
……
將幸村送到門口，小野憤憤的抱怨著，
「笨蛋爸爸！什麼國中不國中的，說那麼自以為是的話，難堪死了……」
「原來芋子並不想和我一直走下去呐。」在門外吹了吹冷風，幸村終於從震驚的石化狀態恢復過來，笑著調侃。
「我在說嚴肅的事情。」
小野突然換上認真的表情，「呐，幸村君，我們誰都不知道未來的事情不是嗎？就像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其實同爸爸坦誠相待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一樣，我們對自己，對彼此又有多少瞭解？」
「未來明明還那麼漫長，漫長的讓人不安，我們卻要在現在做出約定，不覺得可怕嗎？」
「小野君。」幸村沒有像往常那樣伸手去弄亂她的頭髮。
仔細端詳著少女難得嚴肅的面容，他漸漸微笑，「正是因為未來並不確定，所以才要對它抱有信心呐。因為未來是由兩個人共同創造的，而此刻的我們，已經擁有了開啟它的關鍵鑰匙不是嗎？」
「誒？」小野不解的揚起臉。
「是的，或許我們互相的瞭解還不夠多，或許我們還有很多令彼此不快的壞毛病，我是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幸村大爺，你是絕對不喜歡講理的小野芋子。」
「但想要瞭解，想要被理解，想要包容，想要被寬容，想要示弱，想要更加坦誠，這唯一的物件是芋子，現在，此刻，就是懷抱著這想法。這樣的心情，你不也是同樣的嗎？」
「所以不用恐懼，安心的順著面前展開的道路走下去，答案一定會在盡頭等待的。」
「那麼，今後還請多多關照，我是幸村精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