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泉初 2016-3-8 21:31
《(黑籃)萬萬沒想到》作者：蒸栗子【完結+番外】
[黑籃]萬萬沒想到
作者：蒸栗子
「陽菜姐姐，請和我交往吧。」
被堵在牆角的橫山陽菜萬萬沒想到——
她在人生的荊棘叢中摸爬滾打多年，最後竟然栽在被自己圈養的一枚小少年手中。
瞬間，她感受到了來自大宇宙的惡意。
【食用注意】：
*本文第一人稱，黃瀨與幼馴染姐姐的戀愛故事；
*爭取不出現OOC
[[i]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16-3-8 22:02 編輯 [/i]]
和泉初 2016-3-8 21:32
第1章 Q01
今天是月曜日。
出門前，我特地花半個小時的時間化了個不引人注意的小淡妝。
天氣晴朗，心情舒暢。
我叫橫山陽菜，是海常高校三年級C組的學生。
我本以為，今天和我人生的前十八年中的任意一天一樣，是個安穩平靜的日子。
然而，這種天真的錯覺，卻在隨即到來的幾分鍾裡，飛快地破滅了。
我在晨讀前十分鍾匆匆忙忙地沖進教室，坐下來拿出國文課本翻開第一頁，包裡的手機發出了震動。是正在交往中的阪本君發來的簡訊。
正處於熱戀期的情侶，哪怕是每時每刻都黏在一起也不夠。
竟然清早就主動發來愛的問候，這份主動確實讓我立刻感受到了濃烈的愛意。
我有些得意地解開屏幕鎖，點開簡訊。
內容只有簡短的兩行字。
“和你在一起的這些日子，我感到非常幸福，但同時也承受了令人難以想象的壓力。所以請原諒我的懦弱。我們分手吧，陽菜。——阪本。”
世界的背景裂了，一群張牙舞爪的魔獸爭搶著從裂縫中擠出來在我的腦內亂舞。
我的手立即僵硬，整個人好像被扔進了冰窖。
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知是因為驚訝還是憤怒，在不停地顫抖著。手指遲鈍地在屏幕上摸索到了“呼叫”鍵，揚聲器裡傳來一陣悶悶的“嘟嘟”聲，然後很快被對方毫不留情地切斷了。
天空依然和幾分鍾前一樣晴朗。
窗外的陽光灑在我的臉上，我卻沒有感到一點溫暖。
“陽菜陽菜！快看這條新聞——”前座的涼奈舉著手機興沖沖地回頭，大概是被我難看的臉色驚嚇到，她興致勃勃的聲音在話說到一半時突然安靜了下來，“……你怎麼了？”
我低下頭，從手機屏幕中看到自己的臉，除了表情有些呆滯外基本尚且算是正常。
瞇起眼睛對她笑笑，我努力打起精神說，“只是昨天睡得有點晚。功課太多了，不熬夜的話根本做不完。”
涼奈似乎對我的答案不以為意，“功課那種東西根本不必要在意啦。睡眠不足可是女人美麗的天敵，我才不會為了那種事犧牲休息的時間呢。”她擺著手，語氣理所當然得令人震驚。
不過這點震驚很快就在我對她的了解中煙消雲散了。
我們兩家從我記事以來就是鄰居，我對涼奈以及她的家人的了解，完全比對課本上的化學原理的了解更加透徹。
大概是托遺傳基因的福，他們家的三個孩子都是罕見的大美人；但在學業方面，除了大姐玲奈勉強算得上是中等生，剩下的姐弟兩個完全處在自暴自棄的狀態。
受她家的父母所托，作為幼馴染的我也曾旁敲側擊地恐嚇他們如此繼續下去的結果，但涼奈那家伙卻無所謂地聳聳肩，趾高氣昂地反駁。
“現在我和涼太兼職做模特工作賺的錢就已經夠維持生活啦，升學考什麼的……如果實在沒辦法的話，那就直接出道做職業模特不就好了。”
正是因為這份自信，明明已經是三年級生，涼奈的生活節奏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悠閒，甚至因為保養得當的原因比去年更漂亮了一些。這讓近來不得不用化妝來掩蓋難看臉色的我十分羨慕。
我歎著氣搖了搖頭，不動聲色地把定時炸彈一樣的手機塞回課桌下的抽屜裡。
涼奈繼續用誇張的語氣跟我討論昨天夜間放送中關於她最喜歡的男模的爆料，我雖然裝作很感興趣地附和著，但心裡始終沒辦法忘記那一條給我帶來晴天霹靂的簡訊。
不光是晨讀，一整個上午我都是在精神恍惚的狀態下度過的。
教英文的葉中老師在我神游的時候走到我桌邊，用教鞭敲打著桌角叫我起來朗讀課文，我也因為根本不知道課本翻在第幾頁而被狠狠教訓了一頓。
好不容易捱到了午休，連吃飯的心情都沒有，我握著手機忐忑地跑到阪本的教室門口。我的教室在走廊盡頭的盥洗室旁邊，而他所在的A組正對著樓梯，只不過一百米不到的距離，我的不安卻在這短短的幾十秒內膨脹到快要溢出來。
——就算面對面，我又應該要說些什麼呢？質問分手的理由嗎？
真是既幼稚又丟臉。
無論原因是什麼，分手一定是他經過認真考慮做出的決定，如果這樣跑去質問他，或者懇求他不要分手，豈不是把自己的姿態放得太低了些嗎。
前面就是A組的門牌，我停下腳步，猶豫片刻，終於決定還是不給他再當面羞辱我的機會，正打算轉身迅速離開，突然，A組的教室裡傳來一聲嘹亮的喊聲。
“阪本！橫山來找你了哦！”之後還帶著肆無忌憚的調笑。
那一瞬間，血液疾速從腳下逆流到頭頂。
我的耳邊一片轟鳴，隱約間，似乎聽到了世界末日的聲音。
因為已經被發現了，所以只能尷尬地轉身，從我此刻身處的位置，視線可以分明地越過敞開的後門看到坐在教室後排的阪本。
我知道作為海常高校野球部的王牌，阪本在女孩子中的人氣一直居高不下，但是之前才剛剛單方面給女朋友發了分手短信，下一秒就和班級裡的漂亮女孩有說有笑，我突然覺得胸口悶得很。
阪本看到我，表情似乎並不是特別驚訝。他有些苦惱地抓抓後腦亂翹的頭發，在眾人的嬉笑聲中走到門口。
他的身材十分高大，站在我面前時能將教室裡那些人的目光與我完全阻隔開，我只能看到他將制服襯衫繃得緊緊的胸口和單純無害的臉，無奈地對我說，“非常抱歉，陽菜。我……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當面跟你說這件事。”
鼻子有點酸，我用力吸了一口氣，壓抑著快要爆發的憤怒，一字一頓地問，“……是因為她嗎？”
“哈？她……你是說遙香嗎？我們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他回頭瞥了一眼室內，隨即否認的十分徹底，“我真的非常喜歡你。只是……和你在一起讓我覺得……很辛苦。”
面對這樣的理由，我想不到什麼反駁的話。
他雙手插在褲兜裡，語氣好像十分艱難，“你的學業很棒，在社團裡也很活躍，漂亮又聰明……我卻是個除了打球以外一無是處的笨蛋，連能不能順利畢業都還是未知數——”
“夠了。”我用力閉了閉眼睛，完全不想再繼續聽這種虛偽的言辭。
“如果是這樣的理由，你在發簡訊之前告訴我，我是絕對不會接受的。”
“陽菜……”
“但是既然你已經擅自做了決定，什麼都已經晚了。”我咬著下唇，深吸一口氣，“那麼就如你所說的分手吧。我們以後也不要再聯系了。”
現在的我只想趕快離開，否則我真不知道下一秒腦內火山就要噴發的自己會不會沖進A組教室，拿阪本的球棍痛擊他的胯/下。
我知道我此刻的表情一定難看到了極點。
但今天簡直是被詛咒了的日子，上天對我的考驗這才剛剛開始。
就在我准備“逃走”的時候，前腳剛剛邁出一步，就聽到有人用熟悉的聲音叫著我的名字。
“陽菜姐姐？”
我叫橫山陽菜。
當時年少的我，只以為這一刻是我之前十八年沒有瑕疵的人生的終結，卻萬萬沒想到，這只是今後更深重苦難的開始。
第2章 Q02
涼太的突然出現，讓我頓時跌入尷尬的深淵，意識瞬間呆滯了。
身高和體形比起阪本來都更具有壓迫感的少年一步跨上最後兩階樓梯，自然地湊到我身邊，彎下腰盯著我的臉問，“啊啊，我難道來得不是時候嗎？”
“這個……”我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要怎麼掩飾過去。
——雖然這麼說有些自我滿足的成分在其中，可這些年來，我在這個弟弟面前從來都扮演著完美女性的角色。
被甩的場面被一直以來崇拜我的弟弟看見，姐姐的形象勢必要徹底破滅了吧。
真是……完全淪落到最悲慘的境地了啊。
眼下我對自身形象即將毀滅的擔憂完全勝過了分手的難過。
幸運的是，涼太似乎根本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表情一如既往的天然。
他的視線在我和面色不善的阪本之間兜了個來回，試探著問，“陽菜姐姐，你和阪本前輩……”
那麼悲慘的事實絕對不能讓他知道！
就算事後到了非告訴他我已經分手了的事實不可了的地步，我也絕對要說是自己先甩了阪本的！
想到這裡，我自我肯定地點點頭。
“沒事沒事！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在他猶豫著猜測之際不動聲色地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拖離眼下的是非之地，“你是來找涼奈的吧！她好像剛剛出去，你來教室裡等她回來吧，走廊裡可是很冷的呦！”
這種明顯的轉移話題對涼太這個單純的家伙似乎相當奏效。
他關注的點立刻集中到了我身上，並且讓我有點不好意思的，他對我表現出來的對他的“體貼”明顯十分受用，英俊的臉出現像是受到主人愛撫的寵物狗一樣可愛又興奮的表情。
有點違和。
他接連搖頭，“不是啦。我剛才有在餐廳看到二姐，她和剛交往的新男友在一起。”他迎著我詢問的目光，得意洋洋地挺起胸，“我是來找你的啊。陽菜姐姐難道不想和人氣模特一起吃午飯嗎？”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旁邊正好有幾個小心地注意著他的女生經過；
不知道她們從涼太的話中捕捉到了什麼關鍵詞，眼睛裡立刻迸射出驚人的光彩來。
已經習慣了他誇張說話方式的我轉身把他丟在背後，“真遺憾，一點都不想呢。”
“誒？超過分！”不用回頭，我都知道他現在是怎樣一副騙得小女孩們紛紛上當的可憐表情，這種演技，只是當模特的話未免太浪費了。
多少受到模特身份的影響，涼太在海常高校裡人氣一直居高不下，受歡迎的程度甚至比阪本還要更勝一籌。自從他成了模特以後，我便不能再像中學時候那樣把他當成自己的親弟弟那樣親密地相處了，在公共場合更是要注意保持距離。
因為對任何人都非常溫柔，沒有特別的偏愛對待，正是這種態度能讓他在眾多戰力極強的女粉絲中建立起偶像的形象。或許是性格中具有應對這方面問題的天賦，他在被女性包圍的場合中能表現出十分游刃有余的狀態。
我疲憊地按了按太陽穴，捏捏涼太湊上來的漂亮臉蛋，“故意說這種曖昧的話是想給我帶來麻煩嗎？姐姐我可真是越來越拿你沒辦法了啊。”
從小到大，這個性格溫順的弟弟面對我的蹂躪和欺壓，從來沒有試圖過反抗，這讓我時常懷疑他是不是天生的抖M體質。
當我面不改色地說出“姐姐”這個稱謂的時候，那些目光凌厲的女生身上的氣焰陡然弱了下去，我隱約聽見她們中有人刻意壓低嗓音竊竊地說“果然不是那種關系啊”、“安心了……”之類的話。
他的臉有點冰冰的。如果像現在這樣貼近了看的話，平日裡保養得很好的皮膚也有些微微泛紅，好像是吹著風拼命跑過來似的。
他就一直這樣維持著壓低身子的姿勢，兩個人以能夠感受得到對方呼吸的近距離默默不語互相凝視——不管怎麼說，氣氛都有些太過詭異了。
我猛然慌神，立刻松開手，在他起身的瞬間抬手揉了一下他的腦袋，語氣裡裝模作樣地帶上一絲苦悶，“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涼太君已經成長成一個讓我踮著腳才能摸到頭的大人了啊。明明在不久之前還只是那麼小的一個肉球，現在已經到了可以跟姐姐我開沒大沒小的玩笑的年齡了。這樣想起來，還真有些傷感呢。”
這些話也並不全是玩笑。
如果硬要說的話，大概確實是多少體會到了一些“兒子長大成人”般甜蜜又苦澀的心情……誒？！這種莫名其妙的蒼老心態是怎麼回事！
果然是之前的打擊太大，讓我單純美好的心靈不小心產生了些微變異麼……
我自顧轉身走進教室，涼太卻搶先一步低著頭擠進C組的教室，一點不見外地徑直走到涼奈的位置上坐下，反身跟後座的我面對面，琥珀色的眼睛眨個不停。
“嘛，陽菜姐姐總是說這樣的話呢。”他的眉間微微蹙起，“一直以長輩的身份自居，讓我覺得很困擾呢。”
從抽屜裡拿出兩罐牛奶，推到涼太面前一罐，剩下一罐為自己打開，我仰頭用力灌下一大口，“事實就是這樣啊。比你年長整整兩歲的我對涼太君你而言，是和親生姐姐涼奈完全相同的存在吧。”
涼太對此頗為不滿地耷拉下嘴角，將牛奶罐子在桌上推著滾來滾去，“完全——不一樣！”
我心中一緊，腦海中頓時浮現出曾經看過的偶像劇中出現過的劇情，突然慌張得不得了，害怕他說出我難以接受的台詞。
誰料他苦著臉，默默地憋出幾個字：“明明是二姐比較漂亮啊……”
“黃瀨涼太！”
“啊——不要突然那麼用力扯人家的臉啦！我還沒有說完！”他一邊四處逃竄一邊叫嚷，“雖然二姐比較漂亮，但是我絕對會選陽菜姐姐當女朋友！陽菜姐姐才是我的理想型！”
“現在才想起來說好話已經晚了！把牛奶還給我！”
我對自己的身材和身高一直非常滿意，只是一百六十八公分的我，在面對一百八十九公分的小巨人時，偶爾也會感到一些壓力。
他把牛奶舉得高高的，我趴在他胸口揪著他的袖子用力往上跳，也完全夠不著，最多只能碰到他的手腕。
“別這樣啦陽菜姐姐。”
“擺出可憐的臉也沒有用！”這張面孔我已經看了十幾年，對於他幾乎所有令少女心曠神怡的表情我都有強力的免疫力。
突然落到我頭頂的手掌非常大，因為打籃球的緣故，掌心並不算柔軟，但卻依然能夠讓人瞬間產生心悸的感覺，就在我愣住的一瞬間，他側身閃開我的壓制，兩三步走到門口，轉身對我揮揮手中的戰利品，“上午跑去小黑子的學校，為了在午休時間見到陽菜姐姐特地拼命跑回來的我根本沒有時間吃東西，這個就當做午飯給我吧。作為報答，我放學後可以送陽菜姐姐回家！”
被弄亂了發型的我沖著他飛快跑開的背影大喊一句：“什麼嘛！自己根本就住在我家對面！還說什麼送我回家，簡直太過分了！”
我看著他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歎了口氣，正要轉身回去，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掏出來一看，才發現是涼太發來的簡訊——充滿了顏文字和黃瀨式Love Love風格的膩歪話。
“陽菜姐姐(′▽`〃)，我最喜歡你了☆~”
真是……
完全被打敗了啊。
第3章 Q03
下午的課結束以後，我把攤在桌上亂七八糟的課本隨手摞起來塞進包裡，將包背在肩上的剎那，涼太非常不合時宜地傳來簡訊。
我大致地看了一眼，之前還信誓旦旦以“送我回家”的承諾騙走牛奶的家伙突然變卦，說要准備明天的練習賽，所以部活無論如何也翹不掉什麼的……
啊，果然打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對他抱有任何期待。
涼奈沒有上最後一節自習課，按照她自己的解釋貌似是臨時有工作，所以一大早就離開學校了。
不過這樣也好。因為就算努力假裝出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但我確實還沒有強大到可以一轉眼就把“失戀”這件小事徹底從記憶中清除的程度。
如果不小心被黃瀨家的姐弟發現了什麼異樣的話，我該如何跟他們解釋呢？一想到那兩個家伙在我面前做出同情的臉，我的腸子就打結了似的疼。
這種痛苦又惆悵的情緒一直延續到我回到家。
媽媽特地准備了最喜歡的咖喱，但因為心情不佳的緣故導致完全沒有食欲，我敷衍地吃了幾口後便拖著疲憊的身體爬上二樓。
完全沒有復習的心情，功課也一點都不想做。
我把自己摔在柔軟的大床上，臉邁進枕頭裡，愈加困難的呼吸讓我的大腦開始變得遲鈍，而混亂的思緒之間，與阪本交往時的畫面卻從記憶的裂縫中迅速閃現——
明明只是個混蛋啊那家伙……
可是為什麼鼻子會那麼酸，眼皮上也濕濕的。
我用力地吸了口氣，抬手使勁敲了敲自己的後腦勺。
關於那個混蛋的所有記憶，如果能馬上刪除就好了。實際上，我和阪本交往的時間根本算不上長，也並不是那種驚天動地非你不可的愛情，上壘什麼的……就更是遙遠得想都沒想過的事。
毫無新意的“告白繼而交往”的戀愛模式，即便輕易結束了也完全找不到悲傷的理由。
可越是這麼想，我就越是覺得控制不了自己的淚腺。
在我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時，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為我腦內放送中的悲情電影按下了暫停鍵。我保持了面門朝下的姿勢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接起電話後放在耳邊，“喂？我是橫山……”這樣有氣無力地說著。
聲音還帶著明顯的鼻音。
對方元氣滿滿的聲音和我的死氣沉沉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對比。
“陽菜姐姐！對不起今天放學沒能跟你一起回家，作為補償我帶宵夜給你吧~”
聽到涼太的聲音，我動作遲緩地翻過身，一只手撐著床坐了起來，也不管對方看不看得見只顧自己傻傻地搖頭：“不用了。我在減肥。”
大概是從我的聲音中聽出了一些端倪，對話中斷片刻，揚聲器中旋即出現了他疑惑的聲音，“你……怎麼了？心情不好嗎？啊啊，果然白天就應該發現的，在走廊看到你的時候臉色明明就很難看啊。”
不得不承認，涼太用正經的語氣說話的時候，聲線柔和又平穩，好聽得不行。
而且身為模特，他也確實又一副好看的相貌和優加的身材。
……
咦？
下一秒，我恍然間意識到自己恥♂度超標的幻想，立即狠狠地鄙視了自己一把。
剛才那一刻一定花癡度MAX了吧！
橫山陽菜！已經你難道還是幼稚的中學生嗎？還是因為沒有吃飽所以腦力不足？那家伙可是黃瀨涼太啊，那個連兒時裸☆照都被你看過無數遍的黃瀨涼太！
我使勁晃著腦袋試圖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倒出腦外，口中卻淡定地應對道：“沒有那回事。與其胡亂地猜測擔心，還不如把心思放在你的比賽和學業上啊黃瀨小同學。”
用無關緊要的語氣岔開話題，我迅速地在他再度發難之前結束話題，“不過今天確實有點不舒服來著，所以一整天都打不起精神來，現在我要休息了。你做完功課也早點睡哦。”
“陽菜姐姐！喂——”
我立刻切斷通話。
穿著制服直接縮進被子裡，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我盯著頭頂天花板上有維尼熊圖案的圓形燈罩，眼前明晃晃的一片蒼白。
大概謊話是不能亂說的，剛說完自己覺得不舒服，現在我就立刻頭疼起來。
我瞇起了眼睛，心中對自己的鄙視簡直不能更多——作為三年級的學生還在為這種事費心，我也真是太沒自覺了啊。
身為被家人寄予厚望的獨生女，必須要爭氣才行。
無論是在學業還是人生的道路上，只一次挫折是無法把我擊倒的！
一邊這樣熱血地想著，我拿起手機，打開收件箱，三兩下便把之前和阪本互傳的簡訊清除個干淨，順便連他的電話號碼也一起刪了。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一轉眼就又是嶄新的一天呢！
我堅定的點點頭，從床頭櫃的紙盒裡抽出一張紙巾使勁擤了擤鼻涕。
“陽菜！涼太來看你了哦！”媽媽在樓下大著嗓門喊。
聞聲，我把手裡的紙團甩手一丟，立刻被子掀過頭頂，把整張臉埋在被窩裡面。
——所以才說鄰居什麼的最麻煩了啊！
我現在根本不想見到他。紅著眼睛可憐兮兮的少女……根本和橫山陽菜這個名字完全不符合吧。
有人說，威信的建立需要年復一年的努力，而將其喪失卻往往只需要一瞬間。
本來就已經淪落到被他隨便開玩笑的地步了，再繼續這樣下去，年長兩歲的優勢就要全部丟光了啊！
但顯然，我心中的祈願並沒能被卡密傻媽聽見。
很快，我便聽到房門被打開的聲音。
躡手躡腳地走進房間，因為個子高大所以就算非常小心，地板也在間斷性地發生“嘎吱”的聲音；我把身體蜷成一團，完全沒有要主動搭理他的意思。
空氣似乎停止流動了一段時間。
我不動聲色，突然，被子的一角被掀開，有什麼東西從縫隙中探進來，冷冰冰的蹭上我的臉頰。借著從掀開的被子外透進來的光亮，我看到一小盒我常吃的香草味日世。
不知道是不是生理期快來了，我發現自己的情緒變得難以預料起來。只是一盒便宜的冰激凌而已，我卻突然眼眶一熱，剛擤干淨的鼻涕又有流出來的跡象。
猛地掀開被子，我跪坐在床上，蹲在床邊的涼太和我對視時臉上帶著些意料之外的驚訝，我知道他會有這樣的反應都是因為我的紅眼眶。
不管這些，我傾身向前——熱乎乎的手心覆蓋在他的臉上，然後使勁揉來揉去，之後還覺得不過癮，又扯著他的臉蛋往兩邊扯。
他的臉冰冰的，卻在我的蹂♂躪下泛出了淺淺的紅色。
“陽菜姐姐(\′□`) \……”他的嘴角向下挎著，那副可憐勁讓我這顆在人生的荊棘叢中摸爬滾打多年的金剛心都微微一顫。
但即便是做出痛苦的表情，他卻依然沒有阻止我繼續“欺負”他的意思。
半分鍾後，從指間傳來的舒暢感讓我的心情好受了一些。
我收回手，揭開香草冰激凌的蓋子，從白色柔軟的固體中用力挖了一勺塞進嘴裡，冰涼的感覺順著喉嚨滑進胃裡，我身體中的悶火終於有了熄滅的傾向。
冷靜下來以後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單方面對涼太的欺壓舉動有些幼稚，那家伙跟哄主人開心的小狗一樣蹲在床邊，琥珀色的眼睛一直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我、我究竟都做了些什麼啊……
郁悶地扶額，即使是以“長輩”的身份自居，我以自我為中心的舉動也確實有些超過底線了。打從一開始就自顧自的生氣，完全不顧好心來安慰自己的弟弟的心情……
愧疚轉眼侵占了我所有的情緒，我垂下腦袋悶悶地說，“吶，涼太，我……總之，對不起吶……”
和泉初 2016-3-8 21:32
第4章 Q04
我甚至沒有勇氣抬起頭來看涼太的反應。
安靜的房間裡只有掛鍾的秒針“嘀嗒”的跳動聲。
“真是的，你在說些什麼啊。”他從喉間勉強地擠出一絲笑聲，接著便大聲歎了口氣。我悄悄抬起眼睛用余光注意他的反應，他撐著腦袋頗為苦惱。
正是因為他總是用寬容得不像是孩子的態度對待我，才更讓我為自己的任性過意不去。
勺子在冰激凌表面戳來戳去。
“因為和阪本分手了所以心情不好，接電話的時候語氣糟糕不說，甚至擅自掛斷電話，一開始對特地跑來逗我開心的你態度也非常差勁”這樣的話在嘴邊盤旋了幾個來回卻依然沒辦法坦率地說出來。
“既然覺得抱歉的話，明天就來看我的比賽吧。”
“誒？”聽到他突兀的要求，我下意識地抬起頭。
模特的眉頭皺起來，細長卻十分有力的食指在我額頭一點，“你根本就沒好記住人家說過的話吧。明天上午和小黑子的學校有一場練習賽啦。”
啊！
這樣說來，好像他之前確實發簡訊跟我說過這件事來著。因為有比賽所以不能翹掉今天的部活，沒辦法和我一起回家了——順便還用誇張的語氣問我要不要去觀戰。
郁悶情緒驅使下被放大的過剩自我意識讓我徹底忽略了他的邀請。
記憶瞬間恢復。
但是上午的比賽的話……三年級生的時間表本來安排得密集又混亂，在沒完沒了的補習和臨時測試的轟炸之下，我沒辦法馬上給出一定會去的答復。
更何況籃球什麼的，雖然打起球來的男生很帥是沒錯，但是對體育運動完全一竅不通的我對籃球這件事物本身真的沒有一點興趣。
我的遲疑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
“嘛，實在沒時間的話也沒辦法啦。本來是想讓你看看我打籃球的樣子的，畢竟陽菜姐姐從來都沒來看過我的比賽吧……”
聽他這樣說起，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好像確實如他所說，自從他國中二年級開始打球，不是因為沒時間就是因為距離太遠，我連一次他的比賽都沒去看過。
一次都沒有。
雖然同樣是帝光中學的學生，在涼太升入二年級的時候我卻已經從那所學校畢業；和現在的狀況一模一樣，一年級生的他和三年級生的我，能夠在同一所學校的時間不過短短一年而已。
如果之後去了在其他城市的大學的話，能夠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
想到這些，我忽然感到一陣比被甩更深的惆悵。
“好啦好啦。”把各種需要考慮的顧忌拋在腦後，我爽快地一咬牙：“明天上午是吧，我一定會去的！”
“誒？φ(▽*)！”模特的雙眼在放光。毀形象果然是一秒鍾的事啊。
我忍不住嘴角上揚，“無論如何都會去看的，就這麼說定了。”
涼太暗色的瞳孔驟然亮了起來。
——他未免也太容易滿足了吧。
習慣了被女粉絲們眾星捧月的偶像只因為一個普通女生給予他一個肯定的答復就露出這種表情，我的心裡立刻被某種說不出的苦澀情緒填得滿滿的。
當天晚上，他向我反復確認了好幾遍，在得到的答案全是“放心啦，我向魔法使發誓一定會去”之後才心滿意足裡離開。
為了不在忙亂中把約定要去看比賽的事忘掉，我還特意在手機上設定了備忘提醒。
本以為這樣就萬無一失了，沒想到第二天晨讀課開始之前，夾著試卷匆忙走進教室的籐井老師一言不發，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了“數學測驗”四個大字。
教室裡立刻一片低聲哀嚎。
從事教師這個職業多年，想必籐井老師早就練就了一身金鍾罩，對大家不滿的聲音充耳不聞，分發試卷的手在胸前的一摞紙張與學生的書桌間來回反復移動，熟練且一成不變得像是被設定了動作程序的機器。
窗外的天氣相當不錯。我看向室內籃球場的方向，雖然相隔的距離很遠，但卻仿佛依稀能聽到籃球擊地發出空洞的回聲。
再回頭看到桌上被密密麻麻的問題填滿的數學試卷，我頓時感到了這個世界滿滿的惡意。
籐井老師剛從我身邊走過，前座的涼奈便趁機微微側過身，對我眨眨眼。
看她的嘴型，應該是在說“這次還是拜托了”。
太陽穴下的血管在不安地“突突”跳動著。
我雙手十指交叉扣在胸前，雙眼望天，心中默念：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看在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上！請原諒我吧卡密傻媽！
題目比起以往的測驗要更難一些，加上我一直在默默盤算著考試結束以後還來不來得及去看比賽，於是一緊張起來，眼前的一堆數字立刻糾結地扭打在了一起，在接下來長達十幾分鍾的時間裡，我的大腦幾乎一片空白。
涼奈不耐煩地用手指敲打課桌。
越是著急就越是沒辦法好好答題，並且不知怎麼的，我的肚子開始陣陣地抽痛起來，那種由輕微到逐漸加重至難以忍受的沉痛沿著脊椎一直蔓延到頭頂。
握筆的手心開始出汗。
背後也有種黏黏的不適感。
看著草稿紙上亂七八糟的演算，我索性放下筆仰頭長歎一聲。最近戀愛和學業上的運勢果然都已經差到了極點啊。看來下次出門之前一定要實現看好晨間占卜才行。
我放棄了最後的大題，四下張望後確定籐井老師不在身邊，於是小心翼翼地將手探到抽屜裡，摸出手機開始編輯答案。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嘹亮的咳嗽聲突然毫無征兆地從背後傳來。
我心下一驚，手微微一抖，手機眨眼間從兩腿之間掉到地上，旋即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慌張地彎下腰去撿，動作間，一只冰涼的手掌落在我的肩膀上。
我抬頭，籐井老師目光凌厲的雙眼隔著厚厚的鏡片，正動也不動地盯著我。
她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先一步迅速撿起我的手機，目光只在屏幕上停留一秒，繼而整張臉仿佛冰雕般凝固了。
她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橫山，考試結束後來我的辦公室。”
我用力吸進一口氣，終於還是虛脫地發出一個單音節：“是……”
籐井老師拿著我的手機踩著細高跟飛快地走回講台前，經過涼奈身邊後，涼奈迅速回頭對我撇撇嘴，從她的眼神中，我看到了“笨蛋”兩個字。
半個小時後，我在籐井老師陰森的注視中邁著沉重的腳步走進辦公室。她憤怒地將收上來的試卷摔在辦公桌上，瞪著我的眼中好像有兩簇火苗在燃燒著。
她雙手環胸面對我站著，穿上高跟鞋後傲人的身高使我完全被籠罩在從她身上投射出的陰影之下，連身邊的溫度陡然降低了。
“橫山！作為學科代表和面臨升學考的三年級生，你竟然還在做這樣的事，我對你十分失望！”她將握在手心的我的手機用力拍在桌上，發出的響聲讓整個辦公室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間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我想低下頭假裝不存在，但隔壁桌的葉中老師還是立刻注意到了我，年輕的老師舉起手中的講義虛掩在嘴邊，相當不敢置信的樣子：“這不是C組的橫山嗎？怎麼了嗎？那孩子平時看上去很乖巧的樣子啊……”
籐井老師的語氣中的責備更重了些，“我本來也覺得橫山是個難得的好孩子，但是在這種緊張的時候還能做出作弊這種事……”她用力地呼著氣，“真是……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你些什麼好了！”
我根本不敢抬頭看葉中老師和籐井老師的反應，深深地九十度鞠躬道：“非常抱歉！”
“非常抱歉——！！”
與此同時，辦公室裡倏地響起一陣嘹亮的男聲。
看來我不是唯一一個面對這種尷尬境地的人啊……
我直起身，就在我視線的正前方，某個有些眼熟的男生正在不停地向負責C組和A組國文課的前田老師不停彎腰。
而那個用力道歉的男生……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應該是和阪本同班的……笠松？
第5章 Q05
說起來，我和笠松之前因為阪本的原因，偶爾在A組教室門口碰過幾次面。這樣的話多少也算是在街上遇見會認出對方並且點頭致意的關系。
當然我也知道他是籃球部的主力，同時也是隊長，有些時候在學校門口等涼太一起回家，也可以看到他和結束部活的同伴一起出來的場面。
——涼太總是單方面用興致勃勃的語氣跟我談論他身邊發生的每一件事。像是國中時候最喜歡的小黑子，進入海常以後經常照顧他的前輩笠松……
我現在依然還能十分清晰地回憶起他說起這些時有些興奮的眼神。
而涼太口中無限崇拜的笠松前輩，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辦公室，讓我立即有了一些不太妙的預感。
前田老師雖然平時保持著溫和老人的形象，但一旦生氣起來卻給人背後發涼的壓迫感。
他氣勢洶洶地坐在座位上，手指一下下敲打著桌面上擺著的試卷，面色罕見的嚴肅，“三年級生竟然還會做翹掉考試去打球這種事，你是中學生嗎？以你的程度如果現在不努力的話，上大學的可能性基本為零，這些話打從一開始就已經跟你說過了吧！”
笠松一直恭敬的彎著腰，頭也不抬地重復“非常抱歉”。
這樣的態度往往讓人最難下手了。
不管說什麼都得不到對方的直接回應，而恭敬的態度也完全挑不出錯處來，最後前田老師也只能大歎氣地說，“我果然是年紀大了啊，管不了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他把考卷塞給笠松，擺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垂頭喪氣的笠松從我身邊經過時瞄了我一眼，神態有些微妙。
那邊的前田老師發洩完畢，籐井老師也跟著瀉了一股勁似的，臉色稍微柔和了一些，對我說，“橫山，我對你還是抱有很大期望的，但你最近的表現有多不如人意你也清楚。無論原因是什麼，我都希望你能盡快調整。”
我根本無力解釋，只能拼命點頭。
同時，仿佛是為了配合我郁悶的心情似的，肚子也變本加厲地更疼起來。
她撩了撩額前厚重的劉海，“手機先放在我這，以你現在的狀況，還是不要帶這種可能讓你分心的東西在身邊比較好。”
“可是——”我剛一表露出不願的模樣，她便立刻將我的話打斷，“如果你下次測驗的成績恢復正常的話，再來我這裡拿走。”
我只能低聲答應。
大概是心裡作用的緣故，我走出辦公室的剎那，沒由來地覺得腳下輕飄飄的，而腦袋卻莫名地沉重，好像隨時都會因為重心扭曲而跌倒。
先我一步出來的笠松就在前面不遠處，我忍著不適的感覺加快腳步跑上前去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下意識地回頭，不知怎麼的，我覺得他看到是我時的表情有些復雜。
“你是籃球部的笠松君吧！我是黃瀨的朋友橫山。”雖然不是第一次見面，卻是第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紹。
我揚起嘴角試著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柔和一些。
“啊，有什麼事嗎？”形象爽朗的男孩揉著頭發，眉間淺淺皺起。
“那個，我聽黃瀨說，你們今天上午和城凜高校有一場練習賽……？”
一說到和籃球相關的事，他的表情馬上就變得不一樣了。怎麼形容呢，可以說是激動中帶著點失望的表情。
“確實……但是比賽已經結束了。”
我一怔。
雖然這個答案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可依然讓我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明明之前信誓旦旦地做下“一定會去”的承諾，結果還是食言了。我根本不敢讓自己想象涼太現在會是怎樣的心情，肯定已經對我失望透頂了吧。
即使他沒有說出口，但我是能感覺到他曾經對我去觀戰這件事抱有很大的期待。啊……總覺得這次不是嘴上輕松地說“對不起”就能解決的事了。
“如果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就先告辭了。”
笠松對有些呆滯的我欠身道，繼而拎著他空白的考試卷轉過身。那一霎那，我隱隱看到他臉上覆著的一片絕望。
八月末的神奈川的空氣中已經不經意地染上了秋天的氣味。
一陣風吹過，卷起我的制服裙擺和有些干枯的發梢。天氣有些微涼了。
我用手背在額頭上輕撫過，掌心一片冰冷而粘膩的液體。
身體上的不適並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我搖搖晃晃地走回教室。站在講台前的生物老師見到我，立刻對我招手道，“已經開始上課了！趕快回你自己的位置坐下！”
心中的惆悵頓時更加深了一層。
三年級生的人生簡直就是噩夢。
看著涼奈空空如也的座位，我對她的羨慕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峰。
手機被沒收了，打過無數遍腹稿的道歉也沒辦法通過簡訊發給涼太，我忍著一**襲來的腹痛坐在教室裡，好不容易到了下課時間，我鼓起勇氣走到一年級教室所在的樓層抓住一個看起來愣頭愣腦的小少年詢問他黃瀨在哪裡。
對方水汪汪的大眼睛在我身上打量一番，直到看到了我胸口的名牌，才立刻用敬語慎重地回答道：“黃瀨君的話……我剛才看到他和小島一起往天台那裡走了！”
那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但從那個男生的語氣和神態裡，那個小島應該是個女孩子吧。
思維遲鈍地運轉著，過了一會兒，我才終於反應過來，原來那個從小一直跟在我身邊叫“陽菜姐姐”的小不點，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成為別的女孩的男朋友了。
——而且竟然一直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我！
這樣看來，把從國中二年級開始暗戀學校足球部部長到除了最近分手以外的所有事全都告訴他的我……難道只是個天然的笨蛋而已嗎……
我側過頭，看到旁邊雪白而堅硬的牆壁。
……要不是因為痛覺神經非常敏感，恐怕我真會一頭撞上去。
我叫橫山陽菜。
如果我的人生是一條下凹拋物線，那今天一定是曲線的最低點。
早晨的考試弄得一團糟，午飯也沒有吃飽，下午的課雖然內容十分重要但基本沒有聽進去，一邊神游一邊做的筆記像是鬼畫符。
用著身上最後的力氣緩慢地挪動著腳步到學校門口，掏出錢包估摸著剩下的錢究竟夠不夠叫計程車，我的大腦吃力地做著簡單的運算，忽然間，涼太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出現在耳邊。
我抬頭沿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果然，一個高大的身影正一邊揮手一邊向這裡跑來。最近每次見到他，他都是這樣一幅急匆匆的樣子，腦袋前方的頭發因為逆風跑的緣故有個性地翹起來。
在我身邊兩米處站定，他彎下腰雙手扶膝大口喘著粗氣，“啊……太好了，你還沒走啊。”
不等我詢問，他便自覺地主動坦白，“小黑子的新隊友是個了不起的家伙吶！只是練習賽的話完全不能過癮，所以翹掉最後兩節課剛才又特地去跟他們打了一場街頭籃球。太激動所以來晚了，真的非常對不起！”
他氣喘吁吁地，雙手合十在面前。
喉間好像被什麼庚住。我沉默好長一段時間，最後大大地歎氣。不用問都知道，因為之前說好了要一起回家，所以那笨蛋才會明明都已經離開了卻還特地跑回學校來。
而且他好像沒有要提起我上午的“缺席”。
就算是再怎麼厚臉皮，我也不可能無動於衷的吧。
“今天上午……沒能按照約定去看比賽……”
“嘛……雖然有點失望是真的……”他的眼中瞬間閃過一絲落寞，但很快便恢復元氣滿滿的樣子，“但後來我也慶幸，幸好你沒來啊。”
“……哈？”
“因為——完敗了啊~”涼太不好意思地抓抓頭，“要是被看到了輸得那麼慘的樣子，絕對會被陽菜姐姐嫌棄的吧。”
“而且，明知道你最近心情很差，身體不舒服，學業也非常緊張……”他尷尬地看著地面。
“昨天就覺得你的表現很奇怪，所以擅自問了和阪本同班的笠松前輩，他跟我說了阪本學長似乎和一個叫遙香的女孩開始交往了的事……我雖然是覺得假裝不知道會比較好，但是同時卻完全忽略了陽菜姐姐的心情。”
“剛才前輩也有傳簡訊告訴我在辦公室看到你了，你的臉色很難看，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
“即使這樣還讓你來看比賽……提出了這樣無理的要求的我確實也很過分啊。”
說到這裡，他突然又莫名地笑了起來，“之前傳簡訊還是打電話給你都沒有得到回復，還以為你生氣不想理我了。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啊，總算安心了！”
——不……不好！
那種情緒突然襲來，我根本沒有准備的時間，在我扭過頭的剎那，眼前的視野突然一片模糊。
這算什麼，簡直煽情到犯規。
那個只有十五歲的笨蛋，以為自己是偶像劇男主角嗎……
第6章 Q06
“陽菜姐姐你哭了？”
為什麼他的聲音聽起來還有些小激動呢……這一定是我的錯覺。
我抽了口氣，果斷搖頭。
最近多愁善感的次數也未免太多了，而擅自制造煽情點的家伙還毫無自覺，眼睛水汪汪地放射著電波。
我拽起袖口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壓住有些顫抖的聲音逞強道，“才沒有，我只是之前盯著黑板看了太久眼睛酸而已。”
“誒？可是……”
“對了，我今天早上是因為有臨時數學測驗才沒能去看比賽的。”
涼太對這件事的反應比我預想中的要溫和許多，在我解釋了理由以後他好像早就知道了似的點點頭，“這樣啊。”
我附和道，“對啊對啊，涼奈還讓我給她傳答案來著，都是因為她我的手機被籐井老師拿走了。”我看著涼太的臉，認真地把涼奈拉下水，“所以沒有回復你的簡訊都是涼奈的錯！”
本意只是發洩一下我滿腔無處抒發的悶氣，但涼太聽到以後立刻掏出自己的手機遞給我，一臉理所當然的慷慨，“那我的手機先給你用吧。”
我看著他手中最新款的智能機，突然有種不知如何應對的穿越感。
“啊？這樣不好吧？”我斜睨他，“萬一有什麼**，像是女朋友的簡訊啊什麼的，被我看到真的沒關系嗎？”
好像我說了什麼了不得的話似的，他陡然瞪大了眼睛，“女……女朋友？你究竟是誤會了些什麼啊！”
我語重心長地拍拍他的肩膀，“今天不是和小島一起去天台那種發展戀情的聖地了嗎？嘛，放心吧，就算讓我知道了，我也不會輕易告訴伯母的。”豎起是指貼在唇邊做了一個禁聲的姿勢，“我會保密的。”
沒想到，在我說完這幾句話以後，他的臉色突然毫無預兆地陰暗下來。
“其他怎樣都好，但是用根本不在乎的語氣說這些……就算是遲鈍也要有個限度吧。”
……哈？
我一時間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的疑惑。
但是在我追問之前，他便先一步搖搖頭，自顧道，“算了……總之，女朋友什麼的，完全不是你想的那麼回事。我和那個叫小島的女生從始至終也只見過一次面而已。我只是覺得既然對方認真地來告白，我也要配合地聽到最後然後慎重的拒絕，這樣才是對對方的尊重吧。”
原來不過是單方面被告白的戲碼。
現在才反應過來，我也算是後知後覺中的典范了。
他把手機塞進我胸口的口袋裡，那個位置略有些尷尬。我悄悄紅了一下臉。
“最近都沒有模特工作要做，我也沒有什麼一定要瞞著你的**，倒是女孩子的話沒有手機在身邊，萬一遇到什麼意外就糟糕了。”
我揚起腦袋再次確認，“真的……可以給我用？這個看起來像是很貴的新款哦。”
聞言，他抬起手好像要拍打我的頭頂的樣子，但不知為何中途卻縮了回去。
“陽菜姐姐竟然跟我說這些話……今天對我來說真是夠悲哀的啊~”
那種浮誇的演技讓我忍不住嘴角顫抖著笑出來，拍拍他的肩膀，“好啦。那就謝啦。”
我從被重量拽得有些下沉的口袋裡拿出手機，不得不說，作為藝能人，涼太連最基本的保護**的概念都沒有；
手機根本沒有鍵盤鎖，輕而易舉地解鎖之後，映入眼中的東西卻讓我的手發抖不止——
誰能告訴我為什麼屏幕背景會是我的照片啊！
那張照片，似乎是我在一年級的時候參加舞蹈部社團活動時的照片，化了超級奇怪的舞台妝……而且比現在胖不少！
當時這組表演的照片在海常的BBS上有超高的點擊率，有些審美尚未發展健全的少年還因此擅自給我安上了“海常名產”的頭銜……
真是不堪回首的過去。
我怒目瞪著涼太，手指著屏幕故意壓低嗓音，“喂！這是怎麼回事？！”
涼太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瞄了一眼，臉色頓時僵住了。他一定是跑回來的時候大腦缺氧，忘記要把背景圖換掉了。
之前還說沒有不能讓我知道的**，下一秒就被我捕捉到了隱藏癡漢一枚。
嘛，雖然換個角度想想，把自己的家人的照片設為手機屏幕背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我完全有理由懷疑他故意選這張黑歷史實際上另有目的。
絕對是因為我曾經委婉地表達過他的某張雜志硬照看起來有二十歲，特別顯老，他才會留著這張照片准備找到機會來反擊。
一定是這樣！
哼哼，畢竟只是個十五歲的笨蛋少年而已啊，在我眼皮底下興風作浪，你還嫩了點！
他還紅著臉支支吾吾地現編理由，我瞇著眼睛迅速地用手機拍下了他現在窘迫的模樣，三兩下地設置成了壁紙。
他呆呆地看著我完成一系列動作，直到我把手機屏幕在他面前一晃而過，“難得一見的模特大人害羞的臉~啊啊，這種東西一直看著的話眼睛絕對會懷孕的。”
我本來只是想開個玩笑，結果涼太果斷一秒鍾冒煙了，整個人像是在油鍋裡艱難掙扎的章魚小香腸。
我心情不錯，爽快地大手一揮，旋即轉過身邁開步子，“走啦，再發呆的話就趕不上電車了。”手指摩挲著下巴思忖，“現在車站旁邊的冰激凌店應該還開著，看在你借我手機的份上，今天我就大發慈悲地請客吧。”
背後安靜了幾秒，緊接著傳來涼太慌張跟上的腳步聲。
本來就體積大，精力又永遠非常旺盛，在此刻夏末秋初的季節，他就像是個燃燒著的小火爐，再加上現在仍然“滋啦啦”地冒著煙，我似乎感到身邊的溫度都跟著上升了一些。
我對青春期的男孩子真是沒辦法啊。
屈起手肘戳戳他的側腹，我不經意地問，“今天的比賽輸了？你不是曾經跟我自誇說是‘奇跡的世代’……之類的了不起的選手嘛。”
一說到籃球的事情，之前有些尷尬的氣氛立刻一掃而空，他像少女一樣雙手握拳，眼睛裡閃爍著小星星，“我沒有說謊啊，只是那個叫火神的家伙比我預想的要強跟多，因為打從一開始就輕敵了，所以……”
他用力甩甩頭：“但是我也有特意保留實力，等到Inter High的時候，絕對會拿出全力來的！你就等著吧，我絕對會讓經理把我的比賽過程全都錄下來，讓你看看我打籃球的時候究竟有多帥(□□□)o~”
什麼啊……
你這家伙五歲的時候穿著尿濕的褲子抱著我大腿扯著嗓子痛哭的樣子我還真真切切地記著吶。
但善良的我，看著他一臉期待的模樣，終於還是沒有把心裡所想的說出口。
分明就是一只求撫摸的寵物狗。
我正想配合地摸摸他的腦袋，突然——
“那個男生好帥啊！”
“是黃瀨君吧！籃球部的那個……”
視線越過涼太，我看到斜後方的兩個女孩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這邊，我抬起的手在空中繞了一圈，最後落在我戴著耳釘的右耳上揉了揉。
被她們這樣一說，周圍的女生紛紛被吸引了注意力，沒過多久，其中一個看起來很開朗的女孩子捧著粉紅色的筆記本跑過來，一臉期待地看著黃瀨，溫聲細語地詢問，“那個……黃瀨君，我是你的飯哦，可不可以幫我簽個名？”
這種情形根本沒辦法拒絕。
很快他就被那群女孩包圍了，他一邊給她們簽名，越過人群向我投以抱歉的眼神。
我理解地點點頭，一個人轉身走向了車站。
聽著背後少女們嘰嘰喳喳的聲音，我忽然感歎，這家伙以後的女朋友還真是辛苦啊。
和泉初 2016-3-8 21:33
第7章 Q07
某日清晨，鬧鍾在我耳邊聒噪地吵鬧個不停。
我摸出壓在枕頭底下的手機關掉鬧鈴，但沒過幾分鍾，媽媽就在外面敲門，同時一遍遍地叫我的名字，“陽菜！別再睡懶覺了！”
“什麼嘛，今天是周末啊……”我嘟囔著，把被子蒙過頭，翻了個身繼續睡。
“我和爸爸都要加班，自己吃過早飯以後不要忘記去補習班！功課也要努力復習哦！現在已經是第二學期了！”
“明明第三學期結束以後才考試。”我從喉嚨裡擠出模糊的音節，口中卻違心地大聲應答道，“知道了啦！拜拜哦，你和爸爸路上都要當心！”
聽到大門終於關上了的聲音，我的睡意卻也被消除了許多。
動作遲緩地起身下地，我一邊打哈欠一邊磨蹭地走進洗手間開始洗臉刷牙。
香蕉味的牙膏在嘴裡打出了許多泡沫，手上重復機械的動作，半分鍾後吐掉泡沫漱口，就在口腔中霎時變得一片清爽之際，門鈴突然響了。
這種時候會有訪客來簡直太奇怪了。
我趿拉著拖鞋跑回屋裡拿起平時不怎麼用的黑框眼鏡戴上，鏡子裡的自己額前的劉海睡成半澤式的二八分，不過管不了這麼多了！
我飛奔到門口，“久等了！這就來！”一邊這樣大聲喊著一邊開了門。
“醬醬~早上好陽——”話到一半戛然而止，門外捧著散發出香味的紙袋子的涼太擺出閃亮登場的詭異造型，手腳仿佛被定格在半空中。
沉默三秒鍾，他說，“你是誰？你把陽菜姐姐怎麼了？”
我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拎著玄關鞋櫃上剛送來新鮮的朝日報不痛不癢地拍他的腦袋。
“找打嗎你這家伙！”
這句話因為完全不具有任何威懾力，被一秒鍾無視了。
涼太一點不把自己當外人，熟門熟路地換鞋進了屋，帶來的早餐放在桌上，然後嚷嚷著讓我快點去洗臉，要不然他看著害怕。
“還有，竟然有人穿著廁所用的拖鞋在房間裡亂跑，已經十八歲了的女生多少也學著體會媽媽做家務的辛苦啊！”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涼奈看午夜劇場放送的時候學到這些語氣和台詞，神態和舉止像極了貴族豪宅裡的……保潔歐巴桑。
對這種等級的挖苦基本免疫了的我直想踹他屁股，無奈對方個子太高，我努力抬抬腿也只能夠著他的小腿，於是乎不客氣地在他小腿上印上一個沾著廁所水的腳印。
我心滿意足地登登跑回二樓，樓下的涼太沖著我喊，“快點哦，要不然早飯就要冷了！我買了你最喜歡的白舞茸粥！”
那一瞬間，我突然格外清晰地感受到了擁有一個幼馴染的好處——獨生女的我偶爾也能享受到來自家中除了爸爸以外的男性的照顧。
當然，我打心眼裡覺得之前剛結束的洶湧而疼痛，且持續時間尤其長的生理期，就是因為涼太那天晚上送來的冰激凌造成的，但除此之外，我對他諸多“關照”我的舉動，還是感到十分欣慰的。
十幾分鍾的時間洗漱完畢，我仍舊穿著My Melody圖案的家居服下了樓，卻大老遠就看見媽媽給我准備的早餐吐司上有一個巨大的牙印。嫌疑人嘴角沾著果醬對我熟稔地招手，“陽菜姐姐快點來吃飯！我已經等你到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我望向天花板，頓時感到之前對情況過分錯誤估計的自己真的太樂觀了。
無視涼太對我的兔子衣服的“鄙視”目光，我淡定地坐下來享用已經變成常溫的粥。
“要是沒別的事的話，吃完飯就趕快走啊，我等會還要讀書呢。”
“誒？不要啦，我沒有地方去。大姐這周要去面試所以不回來，二姐出去約會了，爸媽也都不在家，一個人超級寂寞。”
我白了他一眼，“那就和朋友出去玩啊，別跟我說你沒朋友——或者去打籃球吧，你最喜歡的小黑子一定正等著你的邀約。”
舀起粥裡的灰樹花瓣吹了兩下之後送進嘴裡，“我和你們這些憑著好看的外表就可以肆無忌憚地生活的人不同，相貌平平的我的字典裡只有‘奮斗’兩個字。”搖頭晃腦地擺出人生前輩的姿態，我歎息著說。
“那陽菜姐姐以後嫁到我家來，我養你。”
“哈？只是個十五歲的高中生而已，你還真敢說啊。”我差點拿勺子敲上涼太的腦袋，但因為考慮到上面沾著我的口水，最終還是忍了下來，“我的理想型是身材高大，性格穩重成熟，並且頭腦聰明的滿分社會人，你還差得遠呢，少年。”
“我也很高大啊！”星星眼星星眼。
“你的重點根本不對！”我托著下巴搖搖頭，“嘛，隨便你了，也不是不能讓你待在這裡，但是不要搗亂啊。”
突然察覺現在的話題和最初的預期有了扳不回來的偏差，我決定趁現在還守得住，立刻結束晨間漫談。
涼太爽快地點頭答應了。
半個小時後，我趴在書桌上憂傷地望著窗外明朗而美麗的世界，心中頓生陣陣惆悵。
補習班的作業只寫了個開頭，涼太大大咧咧地坐在少女的床上，頭戴我割肉買下的Beast，一邊隨意翻看我收藏的漫畫，並且時不時小聲地發出評論。
要光是這樣也就算了。
那家伙竟然還每隔幾分鍾隔窗對外歎息，然後屁顛屁顛地湊過來勾引我說，“陽菜姐姐，今天Cutler&Gross有特賣哦，要不要一起去”，“哦哦！BreadnButter這周出了新款！”“KENZO的上一季流行款竟然打折了——”
在言語間，我能清晰地感到他熱熱的呼吸撩過我的耳邊，兩撮垂在耳邊的劉海被他的呼吸吹得來回搖晃。
忍無可忍的我順手拎起桌上歐派造型的鼠標墊拍在他臉上，“給我安靜一點！煩瀨同學！”
“呀呀呀好疼！鼻子！模特的鼻子被壓扁了！”
“剛才明明就跟你說了不要搗亂了吧！對前半生只買得起優本木和MUJI的少女說KENZO什麼的，你這家伙還真是絲毫不知道人生的艱難啊！”
涼太捂著紅鼻頭可憐兮兮地看著我。
“兩個小時以後的補習班，現在只做完了三道題——這樣下去沒辦法考上東京的學校的話怎麼辦啊！”
眼含熱淚的表情仿佛受到驚嚇似的突然暫停了。
“陽菜姐姐……以後要去東京的大學嗎……”
握著圓珠筆在習題冊上戳戳戳，我的心情突然變得有點沉重，“當然是想上東京的名校啊……可是……那種事並不是嘴上說說就能做到的吧。”
“好！”
他突然握拳作FIGHTING狀，嗓門大到嚇得我渾身一抖。
我轉頭疑惑地看他，他的表情是罕見的正經，“那就這樣決定了！今後也要繼續在一樣的學校！我也要把考上東京的大學作為目標！”
我忍住不笑，但嘴角還是因為憋笑小幅度地顫抖著。
三秒鍾後，我癱倒在桌上，啪啪啪地使勁拍桌面，“自稱最擅長的科目是英文，結果上個學期的期末考考了四十八分的人是誰啊……”
“那只是個意外而已啦意外(* ￣︿￣)。”
“嘛嘛。”我擺擺手，肚子笑得一抽一抽的疼。
他氣鼓鼓地盤腿坐在床上一副不想搭理我了的樣子。
“雖然覺得很艱難的樣子……”我停頓了一下，涼太的表情似乎有些松動了，我清了清嗓子繼續道，“不過既然你這麼說了，我就當成是約定記下了。”
“誒？！”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我對他的學業根本不抱有任何期待。不過……如果真的能上同一所大學的話，似乎也不賴啊。
我確認地點點頭，“男子漢的話，做下的約定一定要兌現哦。”
九月初的神奈川，陽光燦爛。
所謂的約定，就在這一刻在我的心中埋下小小的種子。此時年少的我，還天真地幻想著約定有極其微小的可能性，會有兌現的那一天。
直到兩年後的某天，悠閒待在家裡等學校放假的我聽到有人敲門，跑過去開門後看到比現在又長高一些的涼太苦情劇男主角一般的面孔，我心裡的希望小樹苗才“啪嗒”一聲從中間被狠狠折斷了。
第8章 Q08
由於涼太實在太聒噪，並且在我的一再阻攔之下依然鍥而不捨的對我進行“騷擾”。
一開始是批評我看漫畫的品味，到後來沒有什麼話說就蹲在我旁邊拖著下巴一聲不吭地投射閃閃光束。
總而言之，都是因為他，直到出門前一秒我也沒能把補習班的習題做完。
整個下午，我仿佛在修羅地獄裡苦苦地掙扎，尤其是當老師走到我身邊時，發現我的習題冊上半面的空白，腳步就立即停住了。他在我身邊站定，我沒敢抬頭跟他對視，不過想也知道他現在正對我釋放凌厲的殺人射線。
“橫山！”他“砰砰”地敲我的課桌，“這道題你到黑板上這一下解題過程。”
我握筆的手僵住了，冷汗嘩嘩直流。
硬著頭皮走上前去，我捏著粉筆呆立了一分多鍾，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折射在眼前，形成一個菱形的光孔，晃得我的視線難以集中。
遲緩地寫下幾行公式，接下來的運算也做得完全沒有條理可言。
最後老師實在看不下去了，咳嗽了兩聲，說，“橫山你回座位吧。”
我轉過身深深地鞠一躬，埋著頭往回走，半道就聽到老師若有所指道，“如果不做好功課的話，即使花再多時間補習也是沒有用的。”
“成績原本就比較好的人更不能輕易懈怠！”
嘛，雖然知道這位老師從來都是這麼一副腔調，但當受害人是自己的時候，我還是覺得有些受傷。
我為自己默哀，腦袋差點就要埋進課本裡。
“陽菜你還好吧？”——旁邊座位的友美敲敲我的桌角，遞過來的紙條上這樣寫著。
我呵呵干笑了兩聲，剛想說我沒事，正在講解題目中的老師突然狠狠地盯著我所在的方向，於是剩下的幾個字就被我伴隨著口水咽了下去。
好不容易熬到補習結束，我的臉已經徹底黑透了，整個人散發著瀕死的氣息。
友美接到來接她回去的男朋友的電話，在離開前還貼心地問了我一句，“陽菜，要不要讓三浦君順便也送你回去？”
三浦君是她的小男朋友，我在巧合下見過對方幾次，有點帥，但是跟涼太還是不能比的……
……
可惡！
關涼太什麼事！最近總是不分場合和想到那家伙，我一定是那裡不對了……
我硬撐著搖搖頭，勉強地扯起嘴角，“不用了，我自己乘電車就好。”
教室裡沒有鏡子，不過從她“啊，這樣啊”粗略地回答了以後，迅速背上包撤離的反應上來看，我的剛才的表情一定極其殘念。
一邊傷感地妄想著自己今後的苦難，一邊憂郁地走出補習班的大樓，我心中默數著這樣的日子還要維持多久，但剛一走到門口，就聽到一陣嘈雜的聲音。
本來安靜的大廈門口不知道怎麼回事傳出陣陣女孩子的尖叫。
這種情況在上中學的時候倒是經常發生，坐落在東京都的帝光中學旁邊是繁華的街區，偶爾能看到喬裝的藝能人出沒，但在偏僻的青葉區，路遇藝能人還是頭一次。
我的目光順著人群集中的地方飄過去——
果然！
我從一開始就應該料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涼太戴著窄邊小禮帽，還配合地用墨鏡擋住辨識度極高的眼睛，但新晉的模特大人顯然在少女中有很高的人氣，即使這樣也還是被認了出來。
“黃瀨君可以跟我合照嗎？”這個句子被以各種音調和語氣說出來，嘴上雖然禮貌地詢問，但手機的閃光燈已經辟裡啪啦地響了起來。
這個時候跑過來，根本就是為了故意吸引注意力吧！
還真是個麻煩的弟弟啊……
為了自身安全著想，我有些郁悶地搖搖頭，正想要調頭繞道離開，但對方已經先一步憑借身高優勢發現了我的存在，在背後大喊道，“陽菜姐姐！我在這裡！”
一聽到他的聲音，我的腳好像就被粘在了地面上動不了，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讓一下，不好意思，我還有事要先走了！”用這樣聽起來很認真的語氣對粉絲們道歉，然後三兩步到我面前，手掌搭在我的肩膀上，“你好慢啊，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不著痕跡地把他的爪子拍開，我邁著大步頭也不回地走起，“根本沒人讓你來吧。”
“誒，好絕情。我本來是想在你下課之後兩個人一起吃晚飯的。”
“如果這樣做了，絕對會被經紀人打死的吧。”
“不讓他知道不就好了？”
我撇撇嘴，“你究竟有沒有身為偶像的自覺啊。”
在這段對話進行的同時，聚集在身後的人群並沒有散開，反而對突然出現帶走涼太的女人，也就是我，發表了各種奇怪的議論。
因為平時在學校的話，就算偶爾和涼太在一起被人看見了，也會很快有知情人出來澄清說“那個女生只是黃瀨君的姐姐而已啦”，於是這一段時間以來，雖然他隔三差五就要來上演一場校園劇，但卻一直都沒出現什麼大狀況。
可在補習班就不一樣了，大家根本算不上熟悉，就算一直同班，也只是勉強可以叫出大部分人名字這種程度的關系。
所以很快就有類似“是女朋友嗎？”“討厭！怎麼可以和普通的女高中生交往啊，黃瀨君可是模特哎！”這樣的評論出現。
我甚至聽到有人說：“快點拍照，我要發到TWITTER上去！”
此時此刻，雖然我的本心是沖他們大吼一聲：你們這些混蛋！都是因為你們胡亂散播不實的緋聞，現在的網絡上才會到處都是莫名其妙的假新聞！
但一方面又絕對不想因為這種詭異的原因“走紅”，我最後還是深呼吸著忍了下來，只是腳步更加快了一些，從極速競走變成了小跑。
這個速度對手長腿長的涼太來說根本沒有任何壓力，他輕松地跟在我後面，或許是這些年來已經完全習慣了這種場合，他的心態也相當輕松。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新開的壽司店！”
“現在是怎樣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吧，如果和你一起吃飯被你的粉絲們發現了的話，那就可能不是三言兩語就解釋得清的了。”
作為藝能人，必須要極大程度地犧牲個人**，對從事這個行業的涼太，我也並非不能理解他的苦惱，所以盡管被太多人赤♂裸裸的目光鎖定讓我覺得很焦躁，我依然耐著性子解釋道。
聽了我的話，涼太安靜了幾秒鍾。
“……可是，我下周要和籃球部的前輩們一起去合宿。要整整三天都沒辦法見面了哦。”
我轉頭打量他一番，心想不過是三天，之前更久的時間不能見面的情況也不是沒有過，我也從來沒覺得他會有多想念我。
絕對只是想讓我請客吃飯的借口而已！
但或許是天賦加成吧，有一張吸引人的臉蛋的好處就是讓異性很難對他說出“不”字，那會讓我產生自己很殘忍的錯覺。
我想了想，沒過多久，就超沒出息地妥協了。
“這樣的話，晚上我親自做飯，采買的錢都由我來付，行了吧。”
這個提議似乎出乎他的意料，他瞪圓自帶眼線的狐狸眼，“真的？”
“啊……”
“那來我家吧！我家裡沒人，還可以順便給你看我的新寫真！”
“……”
我突然有種把自己賣了的不祥預感。
啊……
一定是錯覺吧。
第9章 Q09
初秋傍晚的神奈川縣不比東京都的繁華和熱鬧。
在這個時間，神色疲憊的上班族和三兩成群的中學生的身影占據了人行道的兩邊。隔著玻璃窗和矮樹叢，路邊的民居中間或可以看到屋裡溫馨的橙色燈光。
前往大賣場的道路上偶爾迎面走來的主婦們手中提著沉重的紙袋，裡面裝滿了晚餐要使用的食材。
離開了年輕學生的聚集地，模特大人的臉便不再那麼容易被人認出了。
他的肩上挎著時尚的黑色單肩包；我的書包有點沉，他便一聲不吭地接過我的書包背在自己身上。
這個舉動我已經習以為常。自從國小三年級以後，涼太的身高就已經顯示出他人難以企及的優勢，四年級的時候，他莫名其妙比我高出了一個頭。從那以後，涼奈和我的書包就都是他的工作了。
從小被姐姐們欺壓，涼太那家伙從來沒產生過反抗的意識，不知不覺到了現在反倒成了習慣。這樣想來，我忽然覺得有點抱歉。
難得蘇醒過來的良心告訴我以後要對他好一點……
因為是雙休日，賣場門口來往的年輕人來往不絕，其中不乏年輕的情侶；這條街道也比工作日的時候要熱鬧許多，我甚至還看到在有個身穿著超級暴露女僕裝的女孩在廣場上分發印著品牌LOGO的紙巾。
因為對方身材好到讓身為同性的我都沒辦法移開目光的程度，一時疏忽，在街上攔住行人做產品促銷的推銷員在我們接近賣場門口的時候突然沖出來抓住我的手臂。
——糟糕了！
一旦遇到這種情況，初次失手，接下來想要再掙脫就很難了。
推銷員守則之一，不管客人的臉色多麼不情願都要假裝看不見，用盡全身力氣將對方拖到攤位前就贏了！
她熱情滿滿地詢問道，“這位小姐，這裡有高級牛肉正在促銷哦，現在可以免費品嘗，您要不要來試試？”
也怪我自己沒出息。
別人用這種語氣問我的時候，我完全不知道要怎麼拒絕，語氣支支吾吾地說：“啊……這個……”一邊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一邊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被拖走了。
預算啊預算！
這周的財政本來就非常緊張，我心中默默祈禱著千萬不要太貴，否則剛剛承諾的請客恐怕沒辦法兌現了。
但所謂的高級牛肉，就是與眾不同。剛接近攤位附近就立刻聞到一陣濃郁的香味，我雙腿一軟差點沒出息地癱瘓在美食的誘惑之下。
銷售員舉起盛著兩塊牛肉的盤子抵到我面前，本著先人後己的精神，我用塑料小叉子岔氣厚厚的牛肉抵到涼太嘴邊，等他一口吞掉以後，我才將騰騰冒著熱氣的牛肉擱在舌頭上。
——我嘗到了什麼？！天、天堂！！
和冬天的火鍋中的牛肉卷也不一樣，那種讓牙齦顫抖舌頭懷孕的味道，感動的眼淚都差點流下來。
銷售員似乎對我的反應很滿意，用極具誘惑力的聲音說，“味道很棒沒錯吧？五百克的一盒只要六千八百元。”
“可是……”
我剛猶豫了一下，她立刻往前湊了一步，“所謂抓住男人心的最佳方式就是抓住他的胃，想讓男友對自己死心塌地就絕對要捨得在食物上花本錢哦！”
我下意識地附和著點頭。
對對，就是因為這樣，我才特意好好學了廚藝，為的就是將來能夠嫁……不對！
她究竟是把我和涼太的關系誤解成什麼了啊！
我剛想解釋一下，涼太就拖長著軟趴趴的嗓音在我背後歎息，“好——吃——！”
“對吧對吧，男朋友也說了喜歡！”
“對對，喜歡！”“男朋友”瞬間接話。
我嘴角抽抽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五分鍾後，我拎著塑料袋和瞬間癟了一半的錢包走出賣場。
“不買別的了嗎？我還想吃雞翅和小羊排。”拎著兩個人的包依然表現得渾身輕松的家伙如是說。
“你是要去南極合宿嗎？真是的，只不過去三天而已，就算是送別宴，能有蘿卜和豆腐就已經不錯了，買了牛肉什麼的根本就不在預料之內。”我反身狠狠地向他投出一記眼刀，那家伙的氣焰才終於弱了一些。
我猶覺不足地補充一句：“晚上的配菜是白菜和蘿卜醬湯。”
在涼太悲傷的表情中，我的心裡終於盛開了一朵邪惡的小花。
很久沒有拜訪黃瀨家，獨棟小洋房中的擺設比起之前多少有了些變化。
比涼太和涼奈姐弟倆年長不少的大姐玲奈據說前一段時間把交往了很久的男朋友帶回家，因為對方是個看起來老實又靠得住的男人，於是黃瀨伯父伯母便認可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從那以後，玲奈就光明正大地搬去和男友同居，雙休日也不經常回來，她的東西從這個家搬走以後，似乎氣氛都變得不似以前那麼熱鬧了。
我在門口換了鞋，外套脫了下來掛在起居室的衣架上，房間裡雖然開著空調但是因為裡面的打底衫領口開得很低，所以冷不丁的溫差還是讓我打了個哆嗦。
按照之前的記憶輕易找到了廚房的位置，把買來的食材放好，我對外面不知道在干些啥的涼太喊，“涼太！沒事的話就來幫忙！”
話音剛落，那家伙就屁顛屁顛地跑過來，手裡還拎著兩條圍裙，滿眼期待地看著我。
我雙手上已經沾了水，於是索性背過身去，“幫我系一下吧，我手髒的。”
我伸開手臂，帶子從頭頂套下來，他的雙手越過我的身體兩側幫我把身前圍裙的褶皺弄平，然後再在腰後面迅速地打個結。
整個動作完成得非常迅速。我從袋子裡拽出白蘿卜遞給涼太，“把這個洗了。”同時不經意地瞄了他一眼。這一眼，我整個人立刻就不好了。
模特大人的臉上泛著可疑的紅暈，水靈靈的細長眼睛盯著我，我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這孩子一定是哪裡壞掉了吧！
我咽了口口水，咬著牙揮揮手，“你還是出去等吧。”畢竟是男孩子啊，根本幫不上忙。把他趕走以後，我親力親為地擰開水龍頭想要洗菜，一低頭，豁然了解到那家伙之前詭異的反應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我這個白癡！為什麼要穿這麼低的打底衫啊！
雖然火大得不行，但身為女生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把這種生氣的理由分明地說出口吧……
我一邊用力揉搓拍打著無辜的白蘿卜，嘴裡不停碎碎念：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這頓晚飯就是在這樣的情緒中被完成的。一個小時後，我端著白瓷盤子放在飯廳的桌上，涼太已經迫不及待地坐著等著了。
實際上，我現在看到他已經恢復正常的臉，還是能不自覺地腦補成他剛才窘迫的表情，忽然間也覺得有些不自在。
我徑直坐下，想說點什麼岔開話題，在我開口之前，涼太先一步站起來，“冰箱裡有柚子汁，我去拿來！”然後“嗖”的一聲跑走了。
“嘛，真是的……”我手肘撐著桌子拖著腦袋歎氣。究竟為什麼氣氛會變成這樣啊。難道是我真的太沒有身為異性的自覺？果然是這樣吧。雖然自稱姐姐，但畢竟還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如果不是因為年長兩歲的話，幼馴染什麼的……
根本就是小說和電影裡經常提到的發展戀情的絕佳關系啊！
和泉初 2016-3-8 21:34
第10章 Q10
有些思緒，一旦開始產生，接下來便猶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即使神戶牛肉也沒辦法阻止我的胡思亂想。我端起手邊的杯子將其中的液體一飲而盡——啊好苦！而且好冰。
儲藏在冰箱裡的柚子汁裡漂浮著一顆顆尚未完全融化的冰碴，帶著澀澀味道的果肉和冰在我的嘴裡翻滾，連牙床都有點麻木了。
連涼太對我的廚藝的贊揚也沒能讓我立刻打起精神來。
什麼啊，一定是我想太多了吧。幼馴染雖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對對方的了解程度比普通的戀人關系要更加深刻許多，但正是因為這種過分的了解，反而讓兩人之間很難摩擦出“戀愛”的火花。
畢竟，即使現在已經成功轉型成為了校園偶像，但涼太中學前期臉上長著小雀斑和青春痘的那張面孔，對我而言無論如何不可能徹底忘記。
——完全會破壞氣氛吧。如果在做親密的事情的時候想起那張臉……
當然並不是說我是外貌協會的意思，如果真的喜歡上的話，對外表我其實並沒有……
等一下，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已經是最近第幾次了啊，在各種奇怪的場合代入黃瀨涼太的臉，明明才分手沒多久，我根本沒可能寂寞到這種程度吧！
我抬起手狠狠地敲了兩記我的太陽穴。
這個動作引起了一些誤會，涼太拿刀切牛肉的手頓了一下，體貼地問我，“飲料太冷了嗎？要不要給你倒杯溫水？”
我心頭一驚，背後的冷汗唰唰地流下來。
這、這是半道改變了人設嗎？這種溫柔戀人的即視感是怎麼回事？！
我拼命搖著頭，“不用了不用了！”然後敏捷地端起醬湯的碗仰頭喝下一大口。
這時涼太看我的眼神中已經帶上了意味不明的審視。絕對不能發現我一個人在妄想些什麼情節！我信誓旦旦地在心中握拳，突然，手機鈴聲非常適時地響了起來。
我如獲大赦般丟下餐具：“我去接一下電話。”如此交代著，起身奔向外面的起居室。
在涼太把自己的手機給我用的第二天，我迅速地補辦了自己的手機卡，一方面是覺得借用別人的手機已經讓我覺得很不好意思，況且一直非故意地看到他的**更是讓我處在尷尬的狀態。
結果在我把手機卡還給他以後，沒過幾天，我就發現他有了嶄新的手機。比原來那個更高級，似乎價格也貴上許多。
為此我還羨慕嫉妒了好久。
自己有收入的少年就是不一樣啊。做模特工作賺的錢當然和打工是不一樣的，況且現在學業緊張，我連社團活動都經常推脫不參加，就更別說打工賺零用錢了。每次需要購入什麼東西都必須向媽媽申請報備，這種心情此刻顯得異常苦澀。
綜上，我目前使用的號碼還是舊的，但存在手機裡的通訊錄卻弄不回來了，看到屏幕上來電顯示的陌生號碼，我默默嘀咕了一句“是誰會在這個時候打來啊”，手中的動作卻果斷地按下通話鍵。
剛說了一句“這裡是橫山，請問你是哪位？”，對面傳來的聲音就立刻讓我僵硬到動彈不得。
“我是阪本啦，難道已經把我的號碼刪除了嗎……”
那個人用雲淡風輕的語氣說著，他根本無法想象我此刻難以言喻的心情。不久前還煞有介事地向自己承諾，把過去的事情全都忘記的人，是我沒錯吧？也用很慎重的語氣跟他說過今後不要再聯系了吧？
像現在這樣的事發生的話，一定應該說“沒錯，我已經把號碼刪了，請以後不要再打電話來”這樣有骨氣的話的吧……
但是完全……說不出口。
那句話就梗在我的喉嚨裡，憋到臉都隱隱發熱卻沒辦法輕易說出決然的話。
終於，在長達半分鍾的沉默之後，我猶豫再三，回答道，“剛換了新手機，聯系人沒能都保存下來。”我使勁吸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來，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你有什麼事嗎？”
“嘛，也沒什麼別的，只是好久沒見面了，想問你要不要一起吃個飯……什麼的。”
啪嗒——
我心中埋藏的隱形炸彈的倒計時瞬間歸零，整個人都炸了起來。
雖然我也知道自己不是什麼有出息的家伙，就算是分手了，如果對方沒有新的交往對象，並且在我面前表現出痛苦欲絕，跪下來邊哭邊求我復合的話，我也有可能會動搖。
但明明分手了之後立刻和班級裡的漂亮女生交往，此時此刻還把前女友當成曖昧對象的家伙，已經完全突破了我的底線。
我以前喜歡過的人竟然是這種渣滓嗎？！
倏地爆發的怒火讓我有種想要咆哮的沖動，但轉念之間又猛然意識過來跟這樣的人說什麼都是多余，我放下手機想要切斷通話。
突然間，毫無預兆地，一只寬大的手掌從背後探過來拿走我的手機，對著電話那頭的阪本開口便說，“喂？你是誰啊？”
“……”
“哈？我是陽菜的男朋友，現任！這次就姑且原諒你，下次再打電話來騷擾別人的女友之前要提前想好後果。”
然後不等對方回復就飛快掛電話。
一只烏鴉從我頭頂飛過。
身高差超過二十公分的兩個人吃力地對視了一會，我說，“你究竟有什麼企圖。”
“跟早就分手的前男友牽扯不清可不是什麼好事，我是在幫陽菜姐姐你脫離泥潭啊。”
“不想讓他再打電話來的話，直接把號碼加入黑名單不就好了。”
“那在學校也可以見面吧。這樣說了他就不敢再打你的主意了。”
“在你眼裡我難道是那種沒有自己的堅持的女人嗎……”
他好死不死地在這個地方沉默片刻，望天：“……吶……誰知到呢……”
在我揍他之前，他迅速地雙手護住模特的招牌面孔，“你本來就是那種很心軟的人啊，萬一阪本前輩說幾句好聽的話你就屈服了怎麼辦！我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又跟那種人在一起！”
我忽然洩了氣似的，一陣脫力感襲來。
“怎麼可能啦……”語氣聽起來有些沒底氣。
因為我的反應不夠強硬，於是立刻被他抓住了把柄：“看吧看吧，那就是一張‘絕對會心軟’的臉。”
我垮下嘴角，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氣氛開始變得有點讓人郁悶，不知道怎麼的，我頓時有種想要逃走的沖動。
我吸吸鼻子，哎呀怎麼辦，好像有點酸，眼眶也有點熱熱的。
把這段時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件串連起來，簡直就是我的苦情史。被分手、生活中各種不順、意識到和弟弟的關系開始有走上岔路的傾向而產生的苦惱——
這些還不夠，本來很乖很聽話的家伙現在還嫌棄我沒節操……
我的人生還能更憂傷一點嗎？！
最近明明就有好好地看星座運勢和晨間占卜，為什麼我還是在不幸的漩渦中苦苦掙扎！
繼續吃飯的胃口也沒有了。
我把自己摔進沙發裡自顧地開始郁悶起來。
“自稱姐姐就拿出點長輩的樣子來，別讓弟弟替你操心啊。”
說話給我委婉一點啊混蛋！
雖然部分是事實，但我也是有自尊的！
鼻涕眼看就要淌下來，我咬著嘴唇惡狠狠地看著他。
卻沒有想到，下一秒，他的手在我腦袋頂上拍了拍，“嘛，算了。我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不能對陽菜姐姐你抱有什麼不切實際的期待，善良又遲鈍才是你的萌點。”
黃瀨涼太一秒鍾切換到“迷人精”模式，“我會看好你的，畢竟是伯母拜托我的事啊。”
我媽媽……
因為橫山和黃瀨兩家加起來有四個孩子，男孩卻只有涼太一個，所以在當年，我媽媽確實說過“涼太是男子漢，要好好照顧陽菜姐姐哦”這樣的話。
但我依然覺得這句話被他用在這裡，從氣氛和語境上感覺有些古怪。
因為被戳中了痛處，又覺得被小看了很悲憤，我拍打著他結實的小臂恨恨地說，“你要是比現在大兩三歲的話，說這種話才會有信服力啊笨蛋！”
如果跟我年齡一樣大的話……
情況從一開始就會不一樣了吧。大概。
第11章 Q11
涼太琥珀色的眼睛泛著片片流光。
不敢想象一個十幾歲的青春期男孩眼睛裡竟然會有那樣復雜而苦惱的色彩。被他這樣盯著，我心裡交雜著的千頭萬緒更是理不清。
“年齡什麼的……你真的覺得那麼重要嗎。”
我忽然聽到他這麼問。
我一下下撥著指甲，回避他的目光為難地說，“倒也並不是，只是……”
腦中費勁地組織著語言，但是事實上，從沒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的我，一時之間也很難給出能令人心服口服的答案。
我苦惱地蹙起眉頭。
正在煩惱之際，突然，門口一陣窸窣的響聲，旋即“砰——”的一聲關門聲後，耳邊立刻飄蕩起了涼奈帶著顫音的大嗓門：“——我根本沒喝醉啦！快放我下來！”
我冷不丁地受到了驚嚇，本能似的轉過頭去將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要不是有人架著她，她恐怕早就已經躺在地上動彈不了了。
“抱歉，涼奈有點喝多了，麻煩給她准備醒酒茶和干淨的衣服吧。”衣著前衛並且染著紅色頭發的年輕男人如是說著，朝裡面禮貌地鞠著躬。
“都說了沒有啦！我還可以去唱歌！”發起酒瘋來的涼奈跟平時的她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揪著旁邊男人的衣領使勁來回搖晃著。
涼太迅速上前從對方手中接過涼奈，抱歉地笑笑，“今天麻煩你了春川前輩。”
“沒有沒有，那我就先告辭了。”
簡單的寒暄之後，叫/春川的男人迅速離開了黃瀨家，整棟房子裡就聽到涼奈的傻笑聲。
“作為男朋友竟然可以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朋友醉成這樣，真是太過分了。”他連拖帶拽把涼奈弄進起居室，我起身把地方讓出來，讓涼太暫時把她放在沙發上。
他這麼一說，我才慢半拍地回憶起來，剛才送涼奈回來的人的確是她的新男友沒錯，聽說目前大學在讀中，兩個人是在工作的時候認識的，對方也是個小有名氣的模特。剛才涼太還叫他前輩來著。
他偶爾來學校探望涼奈，我曾經和他打過照面，無奈我對記臉這件事很不在行，一轉眼就把對方的模樣忘了個干干淨淨。
“春川君，你的腦袋怎麼了？跟我家笨蛋弟弟看起來好像啊——”
涼奈迷迷糊糊地拽住涼太的頭發，迅速將其揉亂，之後還用力拍了拍，指著他的臉發出爽朗的大笑聲。
涼太的臉側立刻掛上一排黑線。
“嗝~”涼奈四仰八叉地躺倒在沙發上發出心滿意足的聲音，嘴裡和身上都是濃濃的酒氣；她現在這幅模樣，與其說是漂亮摩登的女模特，不如說是中二叛逆的不良少女更貼切些。
我推開涼太，一邊打算扶起涼奈帶她去盥洗室洗臉換衣服，一邊對身後完全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的人說，“你先去准備醒酒茶，這裡交給——”
話音未落，涼奈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雙手拽住我的衣領兩側把我拖到身前，一起身“嘔——”的一下，把粘稠的不明物體吐了我一身。
包括我新買的衣服和最喜歡的小裙子，全都沾滿了打馬賽克的黏稠液。
肇事者神志不清地看著我，伸手捏捏我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的臉，“你是誰啊？服務生？麻煩你給我拿一扎生啤和兩個杯子，謝謝。”
然後腦袋一歪，又“昏迷”了過去。
我回頭看了看涼太，身高一百八十九公分的他維持著瞠目的表情石化了。
我看看涼奈，她抓抓金色的大波浪卷發，哼哼唧唧睡得很安穩。
我看看天花板，頭頂的吊燈很亮。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
我抓起沙發上的靠墊使勁按在涼奈的腦袋上：“黃瀨涼奈！我要跟你絕交！絕交！有你這樣坑自己善良的朋友的嗎？賠我的新衣服啊笨蛋——”
“你冷靜一點！”
“完全冷靜不下來！你放開我！”
“她只是個醉鬼而已！”
涼太從背面拽住我，憑借胳膊夠長的優勢三兩下從我手中抽走了靠墊。多虧了他的阻攔，避免了一場血案的發生。
但即便如此我也沒辦法冷靜。
沮喪地坐在地上不忍直視地瞄了一眼衣服上的污漬，我整個人瞬間墜入了絕望的深淵。
大大地歎息了一聲，我脫力地甩給涼奈一個怨恨滿滿的眼神，手撐著地面搖晃著站起來，沖涼太擺擺手，“我還是先回去了，不趕快把衣服換點的話我恐怕也要……”說到這裡，我竟然真的感到一陣反胃感。
“你要這樣回去？”
“不然呢？”
涼太追了兩步到站在玄關前的我身邊，上下打量我一番，“這樣出去……真的沒關系嗎？”
“……”我的太陽穴抽搐著疼。
“要不然你在這裡洗完澡再回去吧，我拿二姐的衣服給你。”
我猶豫了一下，再次眼神下移，之後果斷點頭：“那就按你說的辦吧。”
做了十幾年鄰居，這倒是我第一次用黃瀨家的浴室。大概是家裡有兩個女孩子的緣故吧，裡面的裝修完全是少女系，壁櫃裡擺放整齊的護膚品和洗浴用品、粉色帶蕾絲的簾子和防滑墊、連拖鞋上都是Love醬的圖案。
花灑中噴出的水珠紛紛落在我頭頂，隨即滑至皮膚上，清澈溫暖的水流很快將身上奇怪的氣味清洗干淨；我低頭聞了聞自己，又覺得不安心地用蘋果香的沐浴液洗了兩次；
畢竟是在別人家，我忍住了想泡澡的沖動關掉水龍頭，將頭發束在頭頂，拉開簾子光著腳走向堆放干淨衣服的衣架。
直到這時，我才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完、完蛋了！
剛才涼太的確是拿給我了涼奈的衣服沒錯，但是……沒有干淨的內衣！
不穿絕對是不行的……但是如果把髒的重新再穿上的話……這也未免太挑戰極限了吧。
於是，穿還是不穿，這是一個問題。
我的手向裝髒衣服的籃子裡伸出去，半道又猛然索回來。思忖再三又伸了出去——
“陽菜姐姐，干淨的衣服我放外面了。”
在我的之間接觸到籃子邊緣的同時，涼太的聲音讓我的動作瞬間停止。
浴室門的材質是磨砂玻璃，室內的我看到他的身影在門口停頓了一下然後轉身登登地跑走了。
帶著滿心的疑惑並且確認外面沒人，我裹著浴巾躡手躡腳地拉開玻璃門，門口果然放著一個塑料袋，像做賊一樣拎走袋子嗖的一下關上門，胸口以超過正常頻率的速度劇烈地起伏著。
袋子上帶著夜裡特有的冰冷干燥空氣的味道，而裡面……
幸好！只是便利店裡出售的一次性便捷內衣而已。
虧我之前還擔心萬一他拿了涼奈的內衣給我，或者特地跑到我家去翻我裝內衣的抽屜，那我絕對會立刻羞愧致死的。
原來是我太高估他的癡漢力了。
啊啦……
還真是貼心啊，這小少年。
特意買了A cup適用的S號什麼的……
是啦是啦，我就是飛機場沒錯。雖然平時特意了穿傳說中可以讓A看起來像B的神奇內衣，但卻還是暴露了嗎……果然運動員的眼力就是不一樣。
話說平時他究竟都在注意些什麼啊！
十分鍾後，我整理完畢走出浴室的時候，屋子裡回蕩起涼奈痛苦的聲音。
像是“啊——”“呃——！”“嘔——快給我點水——”之類的重口味音節一直不斷從樓上她的房間裡傳出。
涼太也不在，大概是在樓上忙著照顧麻煩的二姐。
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有點松了口氣的感覺，對著樓上喊了一句：“我先走啦！如果需要幫忙的話我等會再過來！”
“沒關系，我可以——二姐！下次再吐的時候先告訴我一聲！這是上次拍照時贊助商送的衣服，是限量版很貴的！”
……哪裡像是搞的定的樣子。
我離開的時候滿心的擔憂，打算著好好收拾一下，准備好明天去學校要用的東西以後再來幫忙；但當我疲憊地打開自家的大門，迎面而來的是正襟危坐在正廳中的爸媽的犀利目光。
我看看自己——穿著別人的衣服，頭發**的，書包也好像忘在隔壁了……
“陽菜，你過來，我們要跟你談談。”
“……”
我有預感，今夜會是一個難眠的夜晚。
第12章 Q12
我出了一身冷汗。
從這種架勢來看，絕對不像有什麼好事要發生。我抓了抓在頭頂綁成丸子的**的亂發，一咬牙硬著頭皮走到沙發邊上和他們面對坐下。
爸爸很少在對我的管教中發表什麼看法，除了在考試後會詢問一下我的成績並表示贊許以外，關於我的**他一概不過問，自從我上了國中起就更是如此。他曾經用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語氣說過，“我的女兒也已經到了不願意把自己的秘密告訴爸爸的年紀了啊。“
但今天他的態度卻跟以往很不一樣。他雙手環胸坐在我對面，眼神嚴肅，連語氣都是難得的認真。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盤旋一圈，直接地問道，“先跟我們解釋一下，你這是怎麼回事？”
我知道自己現在的形象一定詭異極了。在我整理好解釋的思路以前，媽媽憂傷地歎著氣作垂淚狀，“你已經十八歲了，我們並不是想干涉你的社交，但是你現在還只是高中生而已，就算有心儀的男生，也要適當和對方保持距離才對……”
“媽媽！”我後腦勺一抽，整個人都呆住了。難道是主婦劇場看得太多了嗎？她究竟都在自由地聯想些什麼啊……在她進一步發揮自己的想象力之前，我立刻打斷了她，“我只是補習結束後去涼太家吃了晚飯而已。”
面對他們將信將疑的眼神，我拼命點頭重復：“是真的！而且我現在根本沒有跟任何人交往！”之後我把剛才發生的復雜事件一五一十地復述給他們聽，當然刪減了阪本相關的片段，並且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說，如果不相信的話可以去隔壁家看，我的書包一定還放在那。
他們的眼神這才終於柔和了一些。
爸爸清了清嗓子，“這件事就暫且相信你了。但如果不是因為談了戀愛的話，你最近的成績下降究竟是怎麼回事？不久前學校的籐井老師就打電話到家裡來，告訴我們你最近的狀態很不好，我們本來是覺得你自己心裡有數，才沒有和你談話的。”
“但是今天下午補習班的村上老師也突然發簡訊給我，說你竟然連習題都沒有做完就去上課了！高中三年級的學生難道還意識不到自己正面臨著重要的升學考嗎？”
啊啊……
一定是頭發沒有吹干所以受涼了的緣故，我突然覺得頭疼得不行。
雖然裡面也有各種不可避免的外因摻雜其中，但爸爸說的那些我沒有辦法反駁，我最近確實在學業上非常不在狀態。家裡的經濟狀況非常一般，爸爸媽媽都和絕大多數的普通日本國民一樣是會社的職員，橫山家也沒有運勢特別好的人，彩票什麼的最多只中過三百日元。我又是家裡唯一的孩子。
我能夠想象他們對我抱有多大的期待。
而如果不能上國立的名校或者是公立大學的話，他們在我身上寄托的希望毫無疑問，就要全數破滅了。
當晚，在我多次向他們嚴肅地保證了期末考一定可以考到前十以後，他們才終於放我上樓休息。
我重重地躺倒在床上，覺得這一整天下來累得不行。
等涼太把我的書包送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快要在苦惱與疲憊中昏睡過去；我拖著沉重的身體從床上滾起來，門打開臉湊在門縫，“辛苦你了”這樣有氣無力的道謝以後，我把門在身後關上。
“陽菜姐姐——”
“我要睡了，明天晨讀課還要測驗吶……”
呼……
我長舒一口氣。
不能再為無謂的事繼續浪費腦細胞了，對於我來說，升學考才是最當務之急的事。
“時間到！學科代表幫我收一下試卷！”
“是！”
我把塗卡筆放下起身走向教室最後一排，從拼命低頭偷偷翻書的少年手中扯過試卷，少年揉亂頭發趴在桌上悲傷地呻吟一聲。
走過涼奈身邊時，那家伙偷偷對我做了一個wink。
完全拿她沒辦法。
收完全班的試卷後，我走到講台前點數份數，籐井老師一邊整理講義一邊囑咐我，“等會來我辦公室把作業拿去發掉，告訴被我在上面做了記號的人放學以後不要去參加部活了，全部留下來補習。”
“知道了。”
我抱著試卷跟在籐井老師身後，辦公室裡來往匆匆的學生們抱著半人高的作業本高抬著頭飛快走向自己的教室。
前田老師用教鞭拍打著墊著玻璃板的桌面，絲毫不留余地地訓斥處於失落狀態中的男生，“為什麼功課還是沒有做完？！之前吩咐你一定要背出來的課文也沒有背出，你是想要留級嗎？”
好奇心驅使，我朝那個方向多看了一眼——那不是笠松嘛！
他的身體折成了一個直角，“非常抱歉！漏做的習題我在放學前一定補完！”
“在這樣下去，絕對會被當成影響升學率的惡劣因素勸退的，就算在社團裡表現再優秀也沒用，我希望你記得這一點！”
“是！”
什麼啊……這氣氛……
我沒由來地也跟著緊張起來。
我把試卷放在籐井老師的桌上，抱起作業本欠身行禮後正要轉身離開，她突然叫住了我。
“橫山！”
“是？”
我腳下一頓，只見她拉開左手邊的抽屜，拿出我的手機放在桌上，她現在的表情，怎麼說呢……好像是有點欣慰。
“你最近的成績非常穩定，這個你可以拿走了。”
本來我已經做好了再也見不到它的覺悟，這突如其來的驚喜倒完全是意料之外。
一只手抱緊作業本，騰出一只手來抓起手機塞進制服外套的兜裡，我再次用力鞠了個躬，“非常感謝！”
走出辦公室，我頓時覺得眼前的視野一片開闊，神清氣爽。
半個月的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之前分手對我造成的影響終於完全散去，生活恢復至我多年以來早已習慣的節奏與模式，將大部分的時間用在讀書上，成績恢復到了以往的水平，對期末考試胸有成竹，甚至有多出來的時間偶爾參加一下社團活動。
嘛，這才是橫山陽菜高質量而有節制的生活啊。
我腳步輕快地走回教室，經過涼奈時把她的作業本放在桌上，順便補充說明：“放學記得要留下來補習。”
“誒——”她含著棒棒糖，腮幫子鼓出來一塊，當發出誇張的聲音時表情顯得異常扭曲。
“就算不在乎能不能上大學，但現在最起碼拿出想要努力的態度來吧。”
涼奈撐著腦袋，撇嘴訕訕道，“為什麼要做那種麻煩的事啊……”
“就因為伯父伯母打從心底裡還是希望你們都能和玲奈姐一樣上大學的吧。作為女兒多少也試著為爸媽的期待而努力啊。”我一邊分發作業一邊說，“況且作為姐姐，你這樣可是會帶壞涼太的啊。”
話說起來，在我的記憶中，黃瀨涼太那家伙在國中時期的成績還是過得去的，因為功課比較簡單所以不需要花太多功夫就能過關，有的時候還能得到相當不錯的分數；但是到了高中以後，功課變難，加上打籃球和模特工作都需要分心，他的成績就一直維持在低空飛過的水平了。
他自己倒不是很在意，說比起上國立大學，他更願意上體育類的學校，如果以後能專業打籃球就太好了……
嘛，我也並不是要對別人的未來規劃指手畫腳，只是以他現在的水平……
——完全就是上不了二年級的程度吧！
眼前這位女士也一樣。
偏偏他們都冷靜得很，好像只有我一個外人在干著急，這也倒是夠奇怪的了。
發完最後一本作業本，我坐回自己的座位雙手拖著下巴。
一旦自己的問題解決了，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替我的幼馴染們操心，不知道這是不是傳說中的聖母病。
思慮再三，我突發奇想：“要不然這樣吧。以後放學後你和涼太都到我家來一起學習，這樣的話，我能保證最起碼你能順利高中畢業，涼太也絕對不用留級。”
話音剛落，涼奈嘴裡的棒棒糖落在地上，摔了個稀巴爛。
和泉初 2016-3-8 21:34
第13章 Q13
學習這件事對於打從一開始就放棄了“學生”這一身份的黃瀨涼奈小姐來說，痛苦程度絲毫不亞於連續宿醉一個禮拜。
在我的強烈要求之下，她勉強堅持了兩天，每天放學後被我拎回家，她就非暴力不合作地趴在桌上，任我用筆桿子戳她她也沒有一點反應，堅持著裝死的戰略。
第三天，她終於忍不住地開始以“有工作”這種讓人無法推辭的借口溜走。
至於黃瀨涼太小同學……我根本不想發表任何評價。
對自己的愛好有熱情固然很好，但是為了IH比賽而訓練到連日常出勤率都快要降到及格線以下，他本人還沒有絲毫自覺……這種情況完全讓人想幫忙也插不上手。
我也有過就隨他去吧的想法，正如涼奈說的，大不了就去當模特，要是如果能成為籃球選手的話就更棒了。以他在運動方面的才能，成為運動員的收入總會比畢業以後成為普通職員好得多。
但是想到黃瀨伯母在他剛剛考進海常高校時拉著我的手說“涼太這孩子的學業以後就拜托陽菜你幫忙了”的場面，我又覺得放任他不管有些良心不安。
於是帶著幫助了別人自己也會得到福報的想法，我在今天的自習課結束後沒有馬上回家。
“哎呀，春川君給我打電話了！我要先走了！”
悠長的放學鈴聲還沒結束，涼奈迅速把桌上的課本塞進抽屜裡，拎著用來裝化妝品和小平板電腦的書包飛快撤離現場。
我一頭黑線。
演技也未免太差了吧！要裝就裝得像一點啊，明明連手機都沒響一聲……
“涼奈……”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走了！讓春川君等的話他可是會生氣的！今天非常抱歉不能一起學習了，要不然你找涼太去吧，他今天要部活應該還沒走——”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已經漸漸遠去，只留絲絲余音在走廊裡飄蕩。
啊……
我分明只是想說一句路上小心而已啊。
而且為了自己的幸福毫不猶豫地出賣了親弟弟，這樣當姐姐真的大丈夫？
我有些頭疼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雖然自己的好意沒能被這對沒良心的姐弟立刻理解，但我還是決定試最後一次。如果還是不行的話……
卡密傻媽！我已經盡力了！
海常高校是以高升學率和高端的硬件設施在神奈川縣聞名的。
籃球部訓練用的室內籃球場是近幾年新建的，在邁進大門的瞬間，我仿佛還能聞到新粉刷的牆壁特有的味道。
日常訓練的時候一般都只使用半個場地，一軍的成員在對戰練習，而旁邊的二軍和候補們會自主進行體能訓練——這些都是涼太曾經跟我說過的。
一切跟籃球有關的東西，事無巨細，他都會興致滿滿地告訴我。
聽的時候並不是很上心，但時候竟然都一一記住了，關於這點我自己也覺得十分奇怪。明明記憶力沒有好到過耳不忘的程度，有時候背英文課文需要反復記憶很多遍。
果然我的智力都用在奇怪的地方了呢。
場邊的空地偶爾會有等待朋友或者男朋友結束社團活動一起回家的少年少女——多數是少女，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拿著手機一邊評論場上的誰比較帥一邊拼命按下閃光燈。
黃瀨涼太無疑使所有人中最耀眼的那一個。
在英俊的模特大人面前那些少女的自矜全都沒有了，也不顧自己的男朋友就在不遠的地方，誇張地把燃燒著火焰的視線投向運球跑動中的涼太。
現在已經不是離開空調就會出汗的季節了，但由於劇烈的運動，汗珠還是沿著少年們的臉頰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透明的液體劃過他們的裸♂露在運動服之外的皮膚上，把結實的肌肉勾勒出分明的線條。
涼太的頭發是非常柔軟的質地，那個笨蛋直到上國中前為止還會在洗完澡之後拎著毛巾屁顛屁顛地跑到我家來讓我給他擦頭發，所以我的手到現在還隱約記得他的黃毛的觸感。像是昂貴針織品上垂下的流蘇。
而現在，他的劉海被汗水打濕貼在額頭，平時用心打理出造型的短發在跑動中顯得有些凌亂，但這些小瑕疵絲毫無法減少他與生俱來的吸引力。
看准時機把球傳給隊友，他的腳步間歇慢了一下，拽起衣領擦了擦下頜的汗。
我突然有些感歎：他果然還是有做模特的資本的啊。
認真起來的黃瀨涼太的氣場和平時軟趴趴的金毛犬完全是兩個極端，連對他的本性熟悉到不行的我也不得不承認，他在球場上跑起來的時候真的帥到不行。
怪不得他從來都不接受告白，但那些女孩卻依然帶著“自己或許與眾不同”的僥幸接二連三地往他身上撲。
年輕，相貌好，很有運動細胞，才只是高中生就已經開始有不菲的收入，性格也不錯——這樣的男生，要是我，恐怕也會把持不住。
動作之間，他好像發現了我的存在，腳下的動作一頓，扭頭看了下背後巨大電子鍾上顯示的時間，之後對我做了個“稍等一下”的口型。
我點點頭。
而不知情的人卻突然尖叫起來，我甚至聽到旁邊低年級的女孩對自己的同伴說“黃瀨君剛才是對我們這邊說話了嗎？”，語氣很是有些激動。
我突然有點不好意思了。
打一節練習塞要十分鍾的時間，我並沒有等多久，教練就吹響了哨子，對著場內大聲喊道：“好——先到這裡！場間休息五分鍾！”
籃球部的諸位都是年輕高大的少年，但教練卻是個與之形成極大反差的中年大叔，下巴上蓄著青色的胡茬，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油膩。
因為形象辨識度太高的緣故，我下意識盯著他多看了幾眼。就在我分神的這不到一分鍾的時間裡，離開場內朝我身邊走來的黃瀨同學就被人半道截了下來。
對方是個面生的一年級女孩。
尖下巴，黑色長發大波浪，戴了美瞳的眼睛大得誇張。
哪怕是以同性的角度而言，審美眼光很挑剔的我也很難從她的外表中找出什麼缺點。她手中捧著扎著粉紅色蝴蝶結的禮物盒跑到涼太面前，我聽不清她說了什麼，但明顯涼太的臉上立刻露出有些為難的表情。
不能對對方表現出敷衍的態度否則會影響身為校園偶像的形象，他注視著那個女孩認真地聽著她的話；但同時，他用余光注意著我的反應，好像做壞事被人發現了似的尷尬地抓亂後腦的頭發。
一定是又被告白了吧，而且還是被那麼優質的女生。
不是不知道這種戲碼肯定已經發生過無數遍，但被告白畢竟和被飯們包圍是不一樣的情況，第一次親眼目睹這樣的場面，我忽然有點渾身不自在。
掏出手機在簡訊裡打上“我先走了，改天再一起學習吧”，之後迅速按下了發送鍵。
在轉身的剎那，我覺得有些納悶——這種莫名在意的心情究竟是怎麼回事？
嘛，現在不是深究這些有的沒的的時候！
我邁著大步到最後幾乎成了小跑，憋著一口氣如一陣風一樣出了籃球場的大門，迎面而來的清爽秋風適時地緩解了我胸口的郁悶。
用力大大地吸了兩口氣再緩慢地吐出來。
剛想要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握在掌心的手機又突然震動起來。
才發出去的簡訊有了回應。
“五分鍾，在學校門口等我。”
第14章 Q14
似乎最近我的心情總是在權衡抉擇中糾結。學校大門口的冷風一個勁兒的吹，夏時令結束之後，每天不到六點天色就早早地暗了下來。
我低頭用鞋尖踢地上的石子。
——走？
——還是不走？
這是一個問題。
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有點害怕看到涼太的臉。
沒有理由的心虛，我此刻的心情不是用忐忑不安這種簡單的形容詞就能描述的。
但或許是天秤座的自帶詛咒吧——盡管心中早有“接下來可能會發生尷尬的場景，如果可以的話還是趁早溜走比較好”的預感，卻因為簡訊中對方明顯很認真的語氣遲疑了。
據我對涼太的了解，他對時間觀念基本上沒有什麼意識。
可這次的五分鍾卻出乎我意料的精准。
在我終於下定決心決定要跑路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他帶著小促音的聲音，“喂！”
喂什麼喂啊，這是跟長輩說話的態度嘛！
現在年輕人的禮儀學習還真是欠缺！
我怒氣滿滿地轉過身，義正言辭道：“——啊，我只是想去上個廁所而已。”話音剛落，我立刻為沒有操守的自己默哀三十秒。
“要去廁所的話為什麼要往外面走。”
“……不要在意那些細節。”
“……”
一陣沉默。
話說這種氣氛是怎麼回事。
我說：“如果你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回家了。明天見。”把書包的肩帶往上拎了拎，做出自然而溫順的表情對他揮了揮手。
那家伙下半身還穿著打籃球時的大短褲，運動鞋也沒有換掉，籃球背心外面披著制服外套，怎麼看怎麼覺得違和。而且這個巨大的散發著熱量的物體在室外的冷空氣中，我隱約看到了從他腦袋頂上冒出來的一縷白煙。
掏出紙巾遞給他，“快點回去吧，穿成這樣在外面亂跑會感冒的。”
聞言，他緊蹙的眉頭終於有了要松下來的趨勢。
他緩緩伸出手讓我把紙巾塞進他的手掌裡。單手可以握住籃球的少年的手和印花的紙巾袋子放在一個畫面裡顯得有些違和，他的手心緊了緊，好像鼓足了勇氣似的，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這兩天訓練非常忙，我向前輩們承諾了，一定要和大家一起贏這場比賽，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松懈。”
“雖然剛進入籃球部就被當做王牌不是我的本意，但既然被大家給予了厚望，我絕對不能讓他們失望。”
我有點不太明白這一段突然的“告白”是怎麼回事，先是愣了一下，但隨即本能地反應到：“嗯。我知道，我們涼太一定不會輸的。”
其實自從上了國中有了性別的意識以後，我就很少再對他使用這個稱呼了。
話以出口，他的眼色恍然一遲。
“所以……之前沒能去你家，絕對不是因為不想學習，或者不想跟你相處……什麼的。IH結束了以後我一定會每天和你一起學習的！”
……
話是好話，但為什麼聽起來怪怪的……
我配合地笑著揉了揉頭發，“吶，那種事不用在意啦。畢竟比賽是當下的事，學習什麼的，也不是做三兩天就能看見成果的事，慢慢來吧。距離考試還有很長時間呢。”
聽他這麼說，我的心情也變得輕松了些。
沒有料到原來他是想說這些，真是的，我之前都在胡亂妄想些什麼啊。
“還有！”他的嗓門突然大了一下，把我嚇得一哆嗦，旋即瞪大眼睛抬頭看他，他的表情有些困擾的模樣，顴骨上的皮膚還泛著淡淡的紅色，和遠處地平線上漂浮的被夕陽映紅的雲層一樣。
“怎、怎麼了嗎……？”
他遲疑了一陣，支支吾吾的，“剛才那個女孩……”
——果然！
剛剛松懈下來，下一秒終究還是到了我想要盡力避開的話題。
搶先一步打斷他的話，我匆忙地接話道：“畢竟你是人氣模特嘛，這種情況我完全理解。打小報告這種幼稚的事我是不會做的，你難道還不放心我嗎，真是傷心啊。”我拼命咽了口唾沫，在涼太出聲之前繼續說，“話說回來，那個女孩看起來很不錯啦，如果真的交往的話要告訴我哦。”
咦……
為什麼在我說完這句話以後，周圍的氣溫突然降低了好多。
還有涼太那個表情是怎麼回事啊！憤怒中帶著憂傷的小眼神，讓我突然充滿了負罪感。
在他的注視之下，我的心髒噗通噗通的亂跳。我發誓，就連當初被阪本告白的時候，我都沒有過這樣強烈的心理波動。
一定是哪裡不對了！
眼神四下亂飄，因為害怕被發現自己的不安而不敢與他對視：“對了，我忽然想起來和朋友約了一起吃晚飯的，你快點回去訓練吧。”
隨口拋下這個一點信服力都沒有的蹩腳借口，我轉身邁開腿就要跑。
“女朋友什麼的，根本不可能會有。”
“我只要有你就夠了。”
——心跳驟停一拍！
我莫非精神緊張過度出現了幻聽嗎？！
腿肚子沒出息地打著哆嗦，喉嚨也忽然間干澀得不行。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我卻一遍遍在心裡重復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一邊加快腳步。
今天穿的新鞋子不是特別合腳，我滿腦子全是紛繁復雜的思緒，一時間沒注意腳下的石磚路裂開一道縫，還被絆到不小心踉蹌了一下。
但我的動作卻沒有一點停頓。
如果是平時，我大概會開玩笑般地回上一句：再說這種話就揍你哦，之類無關痛癢的“威脅”，但眼下，我的大腦已經完全當機，每個細胞的運動似乎都帶著生銹般的卡嚓鈍響。
我沒有回頭，卻在街角轉彎處，眼角的余光偶爾回轉到立著海常高校名牌的大門口。那種身高讓人想要忽視都做不到。
還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站在原地，雖然已經看不清他的臉，但我卻能分明地在腦中構成他此刻的表情。
不是故意想要逃跑的。
但即便留下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給出怎樣的回應。
如果說，一點都沒有察覺到的話，那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在前一段戀情結束至今的這一段時間裡，他某些反常的舉動正是造成了我前些日子的苦惱的源頭。我也聯想到了可能的原因。
但是，因為習慣了“只是鄰居家的弟弟而已”“一定是自己腦補太多”這樣自我安慰的借口，我一直都沒有認真的考慮過離出發點漸行漸遠的這段關系今後應該通往哪裡。
畢竟這不是簡單的是非題。
當天我回家後立刻關掉了手機，像是鴕鳥一樣把自己藏起來，之後依然覺得心慌，好像手機隨時會響起來似的，於是干脆拔掉了電話卡。
接下來的幾天每天一大清早搭第一班電車去學校，放學後認真地參加舞蹈部的部活到天徹底黑下來才回家。
大概涼太沒把之前發生的事告訴涼奈，但她卻依然從我的表現中窺知了什麼，有一次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突然一本正經地問我：你跟涼太吵架了嗎？
我哽住，沉默了一會，才搖著頭回答：沒有那回事。
但涼奈的表情明擺著不相信。
然而，這樣痛苦的煎熬並沒有持續很多天。
好不容易到了金耀日，但我的心情卻並沒有因為即將到來的周末而變得稍微好一些。雖然其中或許夾雜著自作多情的成分，但對假期裡或許會無法避免地見面的擔憂讓我的心情反而變得愈發沉重。
因為在想著心事所以走路也心不在焉，午休時間我揉按著太陽穴半神游地走出教室，剛出了門沒走幾步，一道陰影卻倏地籠罩了我的全身。
第15章 Q15
我順著陰影投下來的方向心懷疑惑緩緩抬頭——
幾天不見，涼太好像瞬間變得成熟了，下巴的輪廓弧線似乎更加分明，而且還長高了。那不是錯覺吧。
“涼太你……”
在我還沒做好心理准備的情況下他的突然出現讓我的呼吸節奏頓時亂了一拍。
“跟我來。”
他忽然不由分說地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拖向樓梯。
我試著想要掙脫，但以我的身高和體型，在籃球選手面前顯得略微有些無力。
誰能告訴我這究竟是什麼情況啊！？
並且與此同時，黃瀨涼奈這位神助攻選手竟然還在旁邊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拿手機拼命拍照。被這個八卦少女注意到，我有理由相信在不久以後我的照片又可以上論壇頭條了。
“喂！你給我差不多一點！”我一邊被他拽著走一邊左右張望，但想也知道不被人注意是不可能的了。
模特沒有理解我此刻的心慌，“如果不想被更多人盯著看，就安靜一點。”
他的存在感太強，拽著我沒走幾步就己經成為了這一整層樓的焦點所在。大家嘟囔著“發生什麼事了”聚集到門口。
我最不擅長處理的就是這樣的狀況，被人圍觀什麼的，感覺渾身的毛孔都爆開了，在向外嗖嗖地冒著寒氣。他一直把我拽到樓梯拐角，終於不堪忍受的我咬著後槽牙恨恨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黃瀨涼太！！”
音量並沒有很大，但我感到他捏住我的手僵直了一下。腳步也驟然放緩。
用力甩開被桎梏的手腕，憤怒值已經快要突破天際，要不是因為是在學校這種公共場合，我非要使勁踹他屁股不可。
我怒目瞪著他，抬起手指著他的鼻尖，用生硬卻燃燒著怒火的聲音說：“你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可是學校，就算任性也給我看看場合吧！”
平時我只要做出生氣的樣子，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錯，涼太都絕對會可憐兮兮地淚目道歉，但這次卻沒有。
“電話簡訊全都沒有回應，放學以後也特地繞道走，如果不到教室門口來的話，你根本不會理我吧。”
被這樣說了，啞口無言的一方第一次變成了我。
他說的是事實。
我無法反駁，只能氣吼吼地干瞪眼。
“真是的——已經被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啊。”
看來之前是我低估了他的行動力，距離之前的事件已經過去好幾天了，這些日子我也有過一些反省。
雖然一直以來糾結的問題並沒有得到明確的答案，但與其把希望一直寄托在逃避上，還不如一次性做出干脆的決斷。
——說起來簡單，可真的讓我面對面對他說出哪怕一點有可能會破壞我們之間的關系的話，我還是擔憂得喉嚨發干。
隨著逐漸冷下來的氣氛，他沒有浪費時間拐彎抹角，“上次擅自說了那種意味不明的話，給你造成困擾了很抱歉。”
哈？這又是上演哪一出……
我剛做好了接下來大概會有一場持久戰的准備，結果對方忽然就丟盔卸甲“投降”了，完全沒有心理准備的說！
“那個……嘛，倒是也沒什麼所謂，這種事我不會放在心上——”
快點結束吧讓這次的事。
果然那只是青春期的男孩子一時沖動吧，會喜歡我什麼的，不過怎麼看都不像是真的啊……
而我也只是剛剛分手的同時被他胡亂散發的荷爾蒙影響了！過一段時間一切都會回復正常的！以後還是相親相愛的姐弟關系！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就太好了。
我向神明大人祈禱，結果下一秒我的期盼就立刻被終結了。
他雙手插在兜裡，擺出一個有點帥的姿勢，“所以這次干脆就直接問了，我想和陽菜姐姐交往，你是怎麼想的？”
“……”
卡崩。
我的世界觀瞬間崩裂了。大直球猛力地拍在我臉上，受到重擊的大腦瞬間混亂了，耳邊還伴著嗡嗡的轟鳴聲。
“……”呵呵。
我是怎麼想的……
這種一點銜接都沒有的劇情大跳躍是怎麼回事啊！
我究竟是生活在怎樣的世界裡啊！
編劇敢不敢按套路出牌！
我四周張望，發現雖然有好奇的家伙圍在周圍鬼鬼祟祟地偷聽，但幸好隔著安全距離，以平常的音量說話應該不會被聽到內容。
雙手交疊在胸前，我瞇著眼睛抬頭吃力地斜睨他面帶期待的臉，“黃瀨涼太跟你說過多少次一個男孩子別總偷偷看韓劇！拍過幾次雜志封面就把自己當成魅力無法擋的男主角了嗎你。”
“……”又是一陣跟死掉了似的沉默。
他大歎了口氣，“陽菜姐姐你知道我是認真的吧。”完全不接招，反而又一次發動猛烈攻擊。
聽他這麼說，我的太陽穴又是一陣抽搐。
與此同時，從小到大無數個共同相處的片段無序在腦內小劇場裡播放了起來。
從他兩三歲的時候拖著我的大腿走哪兒跟哪兒賣萌撒嬌；
國小背著我的書包戴著小黃帽屁顛屁顛的像一只發育過於良好的金毛犬；
國一哭喪著臉從背後抱著我哭訴又長了兩顆大痘痘求安慰；
一直到——
“我想和陽菜姐姐交往。”
時光仿佛流轉成一條河流從我的記憶中逆向流過，將早已被我遺忘的陳年往事全部帶回了現實。
猛地回過神，突然發現涼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了我面前，他一低頭灼熱的呼吸就能觸碰到我頭頂的皮膚，讓我的身體莫名顫抖。
我咬著唇角。
答案明明就在嘴邊，卻艱難地說不出話來。
滴答滴答。
手表秒針跳動的聲音，和我的心跳維持著相同的頻率。
“陽菜姐姐——”那種熟悉的軟綿綿的聲音讓我的鼻子一下就酸了。
真是沒出息，一點抵抗力都沒有。
但繼續逃避下去是沒有意義的。
他大概也是抱有同樣的想法，所以才決定將自己的心情直接轉達給我吧。
緊緊握住的雙手，指甲陷進掌心的肉裡，發出間歇地陣痛。
“我拒絕！”
——終於，還是說出來了。但卻沒有覺得輕松，反而心情更加沉重了。
我抬眼看到涼太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鎮定。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卻還是隱約聞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有點悲傷的氣味。
心髒頓時好像被什麼東西攥住了似的。
我深深低下身子鞠了個躬，“對不起。”
以前看電影的時候總覺得那些拒絕了別人告白，還哭的像是考試掛了全科的女主角簡直就是矯情到了極點，明明該哭的是那些英俊的男二號才對吧！
但當身臨其境，我才明白那種心情；
原來拒絕別人的難過絲毫不亞於被動失戀。
——尤其當那個人對於自己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但自己卻沒有辦法點頭。
嘛，要是在這個時候哭的話，就真的走上煽情白癡偶像劇那條不歸路了啊！
眼眶倏地熱了，我使勁抽了口氣，在失態之前轉身就跑。
在轉身的瞬間，我的手腕突然被涼太拽住，他的力氣很大，我向後輕輕趔趄了一下。
從散落的發絲縫隙間，兩道視線短暫的相交；兩個人的動作都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從他清澈的瞳孔中，我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滴答滴答。
從走廊窗外投進來的陽光溫柔地覆蓋在眼前，睫毛上無意中粘上的水滴在陽光下變成了擁有數不清鋒利切面的水晶，反射的光線讓我眼前的畫面扭曲模糊。
但盡管這樣，我還是看見他紅紅的眼睛。
“誒？快看黃瀨君和那個女生——”
不知道是誰在角落裡嘀咕了一句，我們兩個都愣了一下，我立刻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但猶豫過後，他還是放開了我。
我不顧周圍竊竊私語的聲音，埋著頭跑回教室。
涼奈發現我的身影出現在教室門口立刻對我招手，她看起來有點興奮，不等我過去就自顧站起身來跑到我身邊，雙手握拳滿眼小星星：“陽菜陽菜，我家笨蛋弟弟一定跟你告白了對不對？”
“嘛，那家伙之前天天在家裡哭喪著臉說被你討厭了什麼的，連跟國中時關系最好的隊友打籃球的時候也提不起精神來。”
“那家伙自從十年前開始體積就變得越來越大，最近是我第一次覺得他好像有點瘦了呢，真是稀奇……”
“……誒？你哭什麼……”
和泉初 2016-3-8 21:35
第16章 Q16
從小到大我對自己的心理素質都非常有信心。無論是幼年時代被淘氣的男生撩裙子還是考試成績跌破下線，哪怕是曾經經歷過的幾次主動被動分手，都沒有給我打來過如此大的打擊。
那天從學校回去以後，我就大病了一場。
高燒超過三十九度，明明躺在床上卻已經體驗到了飛升的飄忽感。
這樣連續在家躺了兩天，到最後不得已去了醫院打吊針，整個雙休日就這樣在暈暈乎乎的狀態下過去了。月曜日一大清早帶著口罩去學校，剛走進教室，大驚小怪的涼奈就立刻停止了和朋友們討論八卦，大嗓門驚呼道：“陽菜你這臉色是怎麼回事啊！“
我剛想告訴她自己沒事，一開口就控制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
“都這樣了干嘛還那麼拼命來學校啊！”
別看黃瀨涼奈小姐擁有任何女性都羨慕的完美臉蛋和身材，但性格一直和男孩一樣大大咧咧的，到這個時候言語中也沒表現出一點兒關心病中友人的態度。
“一個兩個的都一點不讓人省心。”她歎著氣把捂在手心裡的綠茶放到我桌上，我碰了碰罐子，還熱乎著呢。
我的眼中閃起了淚花。
結果得到的只是涼奈的一臉嫌棄：“少給我裝出一張可憐的臉。”
被她這麼一說，快要淌出來的鼻涕被我使勁吸了回去。
“你們都給我爭氣一點吧。不就是戀愛未果嗎？又不是世界末日。我家那個笨蛋這兩天黑眼圈重到都能當墨鏡了，肯定晚上躲在房間裡嚎啕大哭來著。化妝都遮不住，工作只能全部延期——都怪玲奈從小給他穿裙子扎小辮，現在才會一點男子漢氣概都沒有。”
涼奈不顧我變得更黑的臉色，咋咋呼呼地數落著自己的親弟弟——明明小時候把像女孩子一樣可愛的涼太當成娃娃玩變裝游戲是你和玲奈姐共同的惡趣味吧！我可是清清楚楚地記得你們不顧幼小弟弟心中的創傷硬是給他穿蕾絲邊花裙，拽著他的小肉手向公園裡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們介紹說這是家裡的三妹妹時的場景！
簡直是慘絕人寰。
無奈我實在沒有和涼奈當面對質指責她推卸責任的勇氣，因為我當年也是蹂躪“涼太妹妹”小分隊中的一員，於是我只能倒抽一口氣，把各種牢騷全都咽回肚子裡。
涼太會和涼奈分享生活中的各種瑣事，關於這一點我沒有一點意外。比起年紀稍長一些的大姐，從小也是我和涼奈涼太姐弟倆的關系更親密一些。這麼說吧，我們之間的關系已經到了“涼奈第一次來生理期時是我和涼太把她便當裡的白飯和雞排換成了紅豆飯白蘿卜，而涼太第一次成長成小少年的時候是我和涼奈把他床底下的籃球雜志換成了泳裝少女”，這般深刻的程度。
所以失敗的戀情什麼的，她會知道我根本不感到意外。
我隔著口罩發出悶悶的哀嚎聲，一頭撞在書桌上，額頭頓時紅了一塊。
涼奈嫌棄地瞥了我一眼，“別這樣。當初跟初戀男友分手的時候哭著喊著要自殺，結果一頓烤肉就對生命重新燃起希望的你一定可以挺過這一次的，我相信你。”
一支箭“PIU”的一聲射中我的心口。
她繼續道：“況且本來我對你和我家涼太的戀情就根本不抱有任何期待，黃瀨陽菜這個名字簡直不能更難聽了。之前是那家伙對你一頭熱所以我才沒有潑冷水，現在剛好大家都可以冷靜下來好好反省然後開始新生活了。”
一點都不溫柔地拍拍我的腦袋，“就算當不成弟媳婦，你還是我的閨蜜。”
我惡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只可惜那家伙當即轉身繼續和前桌聊起了八卦，完全不管我這個閨蜜的死活。
我恨她。
這份恨意一直延續到了中午，涼奈見我沒什麼精神於是主動提出了幫我去買餐廳昂貴的便當。我想了想，有出息地拒絕了。
我本來以為她會堅持，沒想到她爽朗地一攤手，無所謂地說，“那好吧，你自己保重哦。”然後優哉游哉地掏出手機跟兩天沒見的男友春川君煲起了電話粥。
我覺得我需要重新考量我們之間的友誼。
因為生病沒有胃口喉嚨又疼得不行，我的便當裡只有幾塊可憐的小蔬菜。拿出來吃了幾口，突然覺得嘴巴裡一股苦味，綠茶已經喝完了，我權衡了一下，萬分痛苦地起身去小賣部買熱的飲料。
頭暈眼花的走過去，雖然只隔兩層樓，我到達小賣部的時候只覺得搖晃得快要摔倒。
點了熱牛奶和青菜飯團，阿姨笑吟吟地說：“總共六百五十元。”我點點頭，手伸進兜裡掏錢包——誒……好像有哪裡不對。
我把手抽出來，再伸進去摸摸。
沒有！
沒有帶錢包！
而且也沒有帶手機，我就這麼孑然一身地來了。
我看了看熱乎乎的牛奶，真不忍心棄它而去。但要讓我上樓拿了錢包再下來，對於病種的少女而言，簡直是要了命了。
“……那，還是……”
正想著算了，突然有誰的胳膊從我身邊伸出來，將一張紙幣遞給櫃台後面的收銀員。
我側頭，看到那人的臉頓時憋住一口氣，連就要脫口而出的咳嗽聲也隨之卡在嗓子裡。
涼奈原來沒有誇張啊。
平時閃閃發亮的模特君的雙眼下掛著兩個顯眼到不行的黑眼圈，像胖達，但是這個胖達一點都不萌。
他咳嗽了兩聲，“你身體不舒服嗎？”聲音也有點沙啞。
難道真的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哭嗎？這麼大的一只生物蒙在被子裡抽泣，這個畫面未免有點違和。
大概是我懷疑的眼神太過**裸，他掩著嘴用力咳了兩聲，臉色發青：“這兩天晚上在街心公園打籃球到很晚，有點著涼了。”他停頓了一下，“別聽二姐瞎說。”
我的嘴角抽了抽。
“……這樣啊，那要注意休息哦。”我下意識地想要揉揉他的腦袋，像以前一直做的那樣。但是在將手指從常常外套的衣袖中伸出來的剎那，我突然意識到這種容易令人誤會的舉動，還是不要輕易做比較好吧。
我拿起櫃台上的牛奶和飯團，“我先走了，這個謝謝了，錢我會直接給涼奈的。”
他似乎想說什麼，但張了張嘴，最後也只發出一個悶悶的單音節。
“嗯。”
直到走上樓梯，我一直懸著的心才終於緩緩落下來。
心髒在劇烈地跳動，整個人都好像燃燒起來了似的。臉也滾滾發燙。
摘掉口罩用微涼的手背給自己的臉降溫，而另一只手裡的牛奶卻散發著灼人的溫度。
午休時間大家不是在教室裡就是在部室，走廊上沒有什麼人來往。我拽著扶手緩慢地坐在樓梯台階上，那股奇怪的不安感和熱度卻無論如何散不去。
我究竟是怎麼了？
雙手拖著下巴無力地歎息，不知道這樣的狀況還要維持多久。
之前不是還說要以高分進入名校為目標而努力的嘛？為什麼現在卻要為這些事操心啊，究竟還能不能好好把三年級讀完了！
我拍拍自己的腦門，努力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就在我對自己下“毒手”的剎那，背後卻沒有預兆地響起了逐漸接近中的腳步聲。
緊接著，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帶著句尾上揚的語調問：“喲，這不是橫山嗎？”
我跟著聲音回頭，映入眼中的首先是一個高大少年背光的剪影，看不清對方的模樣，只有依稀的輪廓非常分明。
第17章 Q17
我使勁眨了眨眼，漸漸熟悉了刺眼光線後，那人的模樣才在我眼中逐漸清晰起來。
“……笠松君？“
雖然同樣都在三年級，教室間隔的也不算遠，但除了作為學科代表的我去辦公室搬作業的時候，偶爾可以看到他被各門學科的老師抓去補作業時的偶然相遇，我們實際上並不能經常碰面。
最近的幾次，還偏偏都趕在我丟臉的時候出現，這難道也是命運的安排？
我把要敲自己腦門的手不動聲色地縮回來，“好久不見了啊。”坐在樓梯上跟人講話似乎有點失禮，我手撐著地面試圖站起來，但就在起身之際眼前驟然一黑——
“當心！”
電光石火間，笠松一把從背後拽住我的衣領把我往後一扯，我踉蹌了一下，好在沒有當著他的面摔個四仰八叉，就是嚇了一大跳，驚嚇之余一口氣沒接上來，於是控制不住地拼命咳嗽起來。
這一咳就是地老天荒，眼淚都咳出來了。
“喂！你還好吧——”笠松慌張地手足無措，好像是想要拍拍我的背，但手伸到一半又猛地意識到什麼似的抽回去；雙手在褲兜裡摸了半天，純情的笠松君掏出一包紙巾來遞給我……
眼淚順著臉頰流進口罩裡，我抽抽搭搭地接過紙巾，說了聲謝謝。
他無語地看著我背過身去掀開口罩擤鼻涕擦眼淚，遲疑了一下還是出於好意地囑咐了一句：“現在這種天氣是很容易生病，女孩子更要注意照顧自己啊。”
我擦鼻涕的動作停了一下。
這一定只是出於校友情誼的關心，並沒有別的什麼意思吧。
我懷著探究的態度狐疑地回過頭，果然，笠松少年的表情坦蕩蕩。
我舒了一口氣，心想，自己最近未免也太杯弓蛇影了些，雖然我自覺外貌性格上都還過得去，但人見人愛什麼的……確實還沒到那個程度。
我欠了欠身，“是，多謝你的關心。籃球部最近的訓練也很重吧，你們才是更要注意保暖什麼的才行。”
低頭瞄了一眼他的紙巾，有輕松熊圖案的包裝袋，這少年還真是童心未泯。
客套話說了幾句，我正打算先告辭回教室把熱牛奶喝了，他突然叫住了我：“橫山！”
我腳下一頓，“是？還有什麼事嗎？”
他眉梢上揚，“下周Inter High的比賽，你會來觀戰的吧？”
“下周？”
“啊，怎麼黃瀨那家伙沒跟你說嗎？”
我又開始頭疼了，“大概是還沒來得及吧。”
他抓了抓頭：“比賽的話這周就開始了，但一開始都是沒有威脅的對手，目前為止還可以輕松晉級。下周的比賽，第一個對戰的選手就是東京的名門桐皇高校，為了這次比賽大家都已經拼盡全力訓練了。”他稍作停頓，“因為是非常重要的比賽，我以為黃瀨一定會叫女朋友來看的，所以才想向你確認一下。”
“女、女朋友？”我頓時覺得有點心慌，“他是這麼向籃球部的大家介紹我的？”
笠松疑惑地盯著我，“那倒並沒有，只是看起來很像是那種關系吧。難道不是嗎？你們……”
我搖了搖頭，並不想做深入的解釋。
那又會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
“嘛，總之，比賽的話……”我粗略地盤算了一下，旋即又點頭，“我會去的。具體的時間和地點請屆時通知我吧。”
我能看得出笠松看我的眼神中有明顯的不解。
但這位好性格的少年終究沒有問我某些令人苦惱的問題，而是爽快地我的電話號碼記下來，並答應會提前簡訊告知我關於比賽的消息。
我不是不知道“如果拒絕了別人的話，就不要再做出會讓對方產生誤會的舉動”的道理，但我卻忘不了涼太對我說“我的比賽陽菜姐姐一次都沒來看過”時的表情。
所以哪怕只有最後一次也好，無論如何想要出席。
虧我平時自詡有一副好體格，從病中痊愈卻用了整整一周的時間。
雙休日的一大早涼奈打來的電話把我從美夢中驚醒，我掀開蓋在臉上的英文詞匯冊，迷迷糊糊地接了電話，那頭的少女聲音一如既往地有活力。
真是讓人羨慕啊。
明明都是十八歲，為什麼我要活得這麼疲憊又蒼老。
打著哈欠發出囫圇的聲音，“喂——我還沒起床呢……”
“哈？現在已經九點鍾了啊！我剛剛拍完照，想要逛街但是沒人陪我，陽菜你要不要來？”
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我沒精打采地回復，“你給我考慮一下備考生的心情啊黃瀨涼奈小姐……”
“誒，就算是備考生也需要娛樂的吧。來吧來吧，就當慶祝你終於病愈，我們一起去吃壽司吧！我請客！”
“我不要。你讓春川君陪你不就好了。”
“春川君工作很忙噠。”
……原來是男朋友不在才想到閨蜜的……
我果然需要重新考量我們之間的友誼。
“真的不——”
“就這麼說定了，半個小時後在地鐵站見。”
說完，對面單方面掛斷了電話。
我聽著揚聲器中傳來的“嘟嘟”聲，望向窗外的一片晴朗，整個人瞬間陷入了深深的無奈與迷茫中。
按理說，向黃瀨涼奈那種脅迫式的邀約，我應該誓死不從，說不去就不去。
但考慮到違背“女王陛下”可能造成的後果——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被她沒完沒了地騷擾，我打了個哆嗦，沒骨氣地慫了。
一個多小時後，我們手挽手游蕩在東京某時尚品牌街。
我掐著她的小細胳膊滿臉怨念：“你不是要請我吃壽司嗎。”
“現在又沒到吃飯的時間。這裡有好多店正在換季打折，你難道就不心動嗎？”
“我對名牌什麼的倒沒有特別的執著……”大晴天的出冷汗了是怎麼回事……
涼奈一只胳膊挎著她的小包，另一只手拍打我：“你再這樣自暴自棄下去，連涼太那種笨蛋都不會喜歡你了。”
——又中了一箭！
我白了她一眼，她一回瞪我，我立刻又投降了。
不得不承認，雖然在學業上是戰斗力為零的渣渣，但若是論對購物的狂熱，誰都不是她的對手。我拼盡全力也難以企及其萬分之一。
她一開始還不拋棄不放棄地拖著我，到後來，她干脆跑去M記的甜品站買了個甜筒塞在我手裡，指著街邊的長椅說，“乖，那邊坐著等我。”
瞬間，我感到自己的尊嚴被她用小高跟踩了又踩；悲哀的是，我竟然同時還感到一陣終於解脫了似的輕松。
初秋的陽光不似夏日那般炙熱，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片，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懶腰。
面前那條街上匯集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名牌旗艦店，其中有一半是我讀不出名字的；視線從一個個門面上掃過，終於在不遠處的某個點停駐。
是某個昂貴的運動品牌。
我隱約記得自從涼太開始打籃球，他就一直偏愛這個牌子的球鞋。
我掏出荷包點了點剩下的錢，這個月的財政還有不少結余。
笠松之前跟我說的比賽貌似是三天以後的來著。
這個……只要說是涼奈給他買的就沒問題了吧。絕對不會被發現的。
嘴上說著過去的事就過去了，把那一頁翻過去，又是嶄新美好的未來。可是實際上愧疚的感覺卻一直縈繞著我，讓我不停想要做點什麼來彌補自己的“過失”。
雖然一雙球鞋根本算不上什麼，但畢竟也是我的心意。
而剛剛一推開那家運動品牌店的玻璃大門，我根本沒做好心理准備，就聽到一個女孩子帶著哭腔的聲音大聲說：“我是在陪你買東西啊，阿大你那種敷衍的態度算怎麼回事！太過分了！”
第18章 Q18
那個是非常漂亮的女孩，粉紅色的長發，跟我差不多的身高，身材嘛……
我偷偷用余光瞄了一眼她的胸口，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瞬間感到了這個世界滿滿的惡意。
她的眼眶有點紅，而坐在店內軟椅上沒精打采的少年不以為意地打了個哈欠：“女人真是麻煩啊，本來也沒有讓你陪我來吧。”
他的皮膚非常黑，是那種在陽光下會閃閃發亮的深巧克力色。
身型也非常高大。渾身上下散發著獵豹般生人勿進的危險氣場。
他真的是日本人嗎？
聽口音倒是挺地道的，莫非是混血？
沉睡於血液深處的八卦之魂倏地燃燒起來，但因為對方長著一張惡人臉，所以我只能在走過展示架一邊挑球鞋一邊偷偷往那邊投去窺視的目光。
啊啊，看來我有成為八卦記者的潛質啊。
店員小姐笑瞇瞇地來到我旁邊，“請問，是要買給男朋友的嗎？”
“誒？”我下意識地愣了下，隨即立刻搖頭：“不、不是的。是給弟弟的。”
話音剛落，我立刻覺得心裡有些說不出的奇怪感覺。明明以前這個“弟弟”都叫得特別順口，為什麼現在說出來會有種心虛的感覺……
店員小姐作了然狀，“這樣的話，這款您覺得怎麼樣呢？是近年秋季的新款，非常適合學生的設計。”
那雙鞋是白色的底色藍色LOGO，恰好和海常的隊服也很搭配。
唯一不搭配的就是閃瞎眼的價格。
小心翼翼瞄了一眼標著價格的立牌，我的脈搏似乎都跟著停了一拍。
有點超預算了啊……
我不動聲色地別過頭，“我再看看——”
話還沒說完，沒安靜多久的角落裡又再度傳來少年低沉的聲音。
他悠閒地翹著二郎腿，屈起的手臂杵著下巴，“——況且比賽的輸贏跟球鞋有什麼關系啊，就算不做這種多余的事，也一定會贏。這是毫無疑問的吧。”
我停下當下的動作下意識地轉過頭去。
那個粉色頭發的女孩顯然被這種態度激怒了，突然眼睛一眨大顆大顆的眼淚就辟裡啪啦地落下來。
這種情況連我都忍不住要歎口氣了。
現在流行的難道是這種遲鈍系的男生嗎？為了贏比賽買球鞋什麼的都只是借口而已啊借口！人家只是想要找個和你一起約會的理由！
顯然那個高個子沒能理解少女的心情，反而一臉的不耐煩。
別的不說，光是這種態度就注定要孤獨一生了吧。
相比之下，黃瀨涼太小同學真是怎麼看怎麼惹人愛……
——不對！又走遠了！
同情心泛濫起來的我一下子忘了要偽裝，徑直向那個角落投去悲憫的眼神。
然而這個我自以為不會被發現的小動作卻當機被對方捕捉到。他的眼神銳利得如一支破風的箭，而瞳色是綴著一抹清亮的幽深墨色。仿佛是棲息於叢林中的猛獸，平時總是安靜地低伏著，等到獵物靠近才猛然動作，瞬間便能用鋒利的獠牙咬斷獵物的血管。
我本能地感受到一股涼意。
正想要躲避開視線的接觸，突然，那少年撐著軟椅的扶手起身，雙手插在口袋裡，皺著眉頭朝我走來。
——這是什麼情況啊！
因為多看了一眼就要挨打的節奏嗎？
粗略地看上去，他大概比涼太還要高一些，干淨利落的短發，凶惡的眼神，加上讓人無法安心的惡劣語氣……該不會是金崎組吧這家伙！
我哆嗦著向後退了兩步，後背貼上冰冷的金屬架子，寒意透過小外套直接覆上了我的皮膚；胳膊上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隨著他不斷地接近，我甚至感到身邊的空氣都稀薄了好多。
那股氣場強到讓人無法忽視，身邊的店員小姐甜美的聲音都帶上些許顫抖：“客人，有什麼可以幫到你的嗎？”
少年對店員小姐的詢問置若罔聞，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瞇著眼睛，目光似乎在我身上上下打量。
這個國家難道沒有王法了嗎？只是多看了一眼而已啊，我沒有惡意的！
——請不要打我！
我在心中默默地吶喊，但到了嘴邊卻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一顆汗珠從耳後滑下來，咕嚕嚕地滾進了衣領裡。
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將求助的視線遞給跟他一起的粉發少女，她看起來面容和善，應該不是個壞人。
但可惜的是，盡管我使勁散發著求救信號，對方卻絲毫沒有注意到我，專心致志地抹著眼淚。
我仿佛聽到了“咚咚”的悶響在我耳邊回蕩。
那是死亡的喪鍾嗎……
喉嚨干澀的不行，連帶著呼吸道一起每一次喘息都帶著輕微的疼痛。
我使勁吞了口口水，症狀依然沒有減輕。
轉眼間，他已經來到了我面前站定，一道從上投射下來的巨大陰影將我的身體籠罩於其中，我一抬眼便看到對方陰沉的目光和不耐的神色集中在我的臉上。
“那個……我……”頭腦混亂地想著為自己解釋的措辭，但他卻沒有聽完我的話的打算，寬大的手掌從口袋裡拿出來，對著我的腦袋——
“喂！那個大個子！你干什麼呢！”
一個熟悉又嘹亮的聲音將畫面凍結。我猛地抬頭，門口胳膊上多了兩個購物袋的涼奈瞪著化了濃妝戴美瞳的大眼睛，看起來氣場十足。
看到她，我整個人都洩了氣似的差點軟在地上。
涼奈我錯了，我不應該懷疑我們之間的友誼。
少年扭過頭，視線在涼奈身上停留了一會，之後遲遲地發出一聲：“哈？”
“當著這麼多人欺負一個瘦弱的女孩子，你不覺得羞恥嗎！”
感謝神明大人，我第一次覺得涼奈咋呼的性格原來這麼可愛！
而且，已經習慣了被她嘲笑“又不是很瘦，還平胸，你以後可怎麼辦”的我第一次親耳聽見她說我“瘦弱”，一時間我也不知道恐懼和滿足那種情緒占得比例更大一些。
少年出戲的表情定格了三秒。
那張臉好像在說“什麼情況？！”；三秒鍾後，他放棄追究這些細節了。
他的手擦過我的頭頂拎起一只球鞋轉身對被涼奈的一聲吼驚到的少女揮一揮：“你說買就買，就買這個好了，行了吧。”
我吃力地抬頭。
他手裡拿著一只粉紅色的男款球鞋。
那女孩的表情是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糾結。
介於哭與笑之間，看著胃有點疼的即視感。
一刻沉默過後，“你打算穿這個去打比賽嗎。”
“啊，有什麼不行嗎，不是非常惹眼嗎，顏色也喜慶。”
……這哪是喜慶，根本是騷氣吧。
兩個人用眼神對話兩個回合，女孩忽然捂臉蹲下來。
高個少年一秒鍾就投降了，“你別哭了！真是的……這次絕對是上了當才跟你出來的。”
女孩發出嗚嗚嗚壓抑的哭聲。
“那這個怎麼樣？黑色的不錯吧？白色的？這個藍色的呢？”他有點手忙腳亂了。
我和涼奈對視了一眼，同步率極高地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可疼。
不是幻覺啊……
那這種跟形象完全不符合的反差萌是怎麼回事。
他湊過去蹲在女孩旁邊，從獵豹變成了哈士奇，“喂，五月，要是被我爸發現你跟我出來買東西還哭了一場，絕對會揍我的啊。”
“……”
“大不了等會我請你吃飯，你想吃什麼都行。”
最後那女孩還是被收買了，掏出小鏡子補了個妝，在威逼少年承諾今後一周都不翹部活訓練以後，勉強答應了不把自己被氣哭的事告訴他爸爸。
我和黃瀨涼奈都已經石化當場。
他們付錢買了一雙黑色的經典款，在一前一後走出店門的時候，女孩稍微對我欠了欠身，好像是替少年令人驚恐的一系列舉動道歉。
我一直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馬路對過。
高大的少年和纖細柔弱的少女，雖然相處的模式略有些獵奇，但看起來還是好登對。
不知怎麼的，我的心突然被揪了一下。
才不是羨慕什麼的呢。
和泉初 2016-3-8 21:36
第19章 Q19
我叫橫山陽菜。
時間是土曜日下午一點半。天晴晴朗萬裡無雲。溫度適宜。
很難描述現在的心情。
一個小時前，我揣著劇烈不安跳動的小心髒被黃瀨涼奈拖著走出了某運動品牌店。
手裡拎著一雙咬牙買下的昂貴的球鞋。
在我提出讓她告訴涼太說球鞋是她買的的時候，我的閨蜜看我的眼神令我難忘。
好像是在說，你可真是上天入地再也找不到的大傻瓜。
那一瞬間我突然也有點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想的了。
不過即便是有一些鄙視的成分在其中，黃瀨涼奈還是拍著胸脯把這份委托攬下了。她似乎尚且對剛剛發生的一幕津津樂道，我從來都不知道那種高大威猛型的少年會是她喜歡的類型。
尤其是當她對我說“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竟然覺得黑皮膚的男孩子也怪可愛”的時候，我突然有點無所適從的穿越感。
她挎著我的胳膊，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在看到商店門口的打折廣告後像是餓了兩天終於看到肉的獅子，雙眼放光。明明在學校的時候上課上到一半就開始打瞌睡的說。
這次當我求她把我寄存在休息處就好的時候，她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你這種人大概天生就是招惹麻煩的體質吧，只是一會兒沒看到就會不小心惹上金崎組，為了你的安全我絕對不能再讓你一個人到處亂跑。”
她一說完，我出了一身冷汗，一時間也不知道是應該感激她的體貼還是佩服她的腦洞好。
別看她非常瘦，但卻有著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怪力，在我的反抗之下硬是用蠻力把我拖進了街角一家服裝店。黃瀨少女在店員小姐們的簇擁下用做了精致美甲的手指捏起一件件時裝時，我只能站在門口透過透明的玻璃大門遙望外面美好的世界，同時擔憂著還沒完成的功課，恐怕今天回去以後等待著我的又是熬夜。
正憂傷地歎息著，突然，一個身材完美衣著時尚的女性踩著細高跟從店前優雅地走過。
她留著及腰的黑色長發，發尾微微卷曲，干淨利落的OL打扮，精致小巧的臉上戴著一副墨鏡幾乎遮住大半張臉，卻遮擋不住細膩白皙的皮膚和舉手投足之間成熟優雅的氣質。
從這個角度只能一掃而過她的側臉，但只是一瞥，就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
但來不及深究，因為我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到了她旁邊的人身上。
必須讓人仰視才能看到臉的高大男子，從帽簷下露出來的金色細碎劉海，耳朵上的深青色的耳釘……
雖然同樣戴著墨鏡，但那個人就是他……沒錯吧？
兩人間的舉止絕對超過了朋友程度的親密。
女人挽著他的手臂，兩人有說有笑，太過投入以至於根本沒有注意到就在兩米開外玻璃後面的我。
不知道涼太對她說了什麼，她掩著嘴笑起來，又使勁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而他也沒有表現出不高興的樣子，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好像還害羞地臉紅了。
我叫橫山陽菜。
時間是土曜日下午一點半。
天晴晴朗溫度適宜。
我的心情，用形象的方法來說明的話，就是想一頭撞在玻璃門上。
這算是……怎麼一回事啊。
難道是我的記憶出現了錯覺？
不久之前跟我告白說想要交往的人是黃瀨涼太沒錯吧？我還沒有完全從那件事裡走出來，一轉眼他卻已經交往了新女友嗎？
從身高和胸部的尺寸上都更勝我一籌，雖然沒有看清臉但一定比我更漂亮的二十代女性。
我呢，只是個扭捏又沒有情趣，論長相和性格都只勉強有八十分的高中生。
是啊，如果是我的話，也絕對不會選後者吧。
更可況在告白的時候還被無情地拒絕了，連個靠譜的理由都沒有。模特大人根本沒理由在一棵樹上吊死吧。
反正橫山陽菜你也根本沒有想要跟人家交往的意思，對方先一步走出陰影對你們兩個來說都是好事吧？
但是，明明是好事，為什麼我卻沒有覺得開心呢？
一點都沒有。
“陽菜！你覺得這兩件哪一件更適合我？”
被叫到名字我的恍然回過神來，順手指了一件。
涼奈皺著眉頭看了看左手的那件，搖搖頭，“你的品位果然很奇怪啊……”
我有點脫力地不想反駁，只是僵硬地向上扯扯嘴角，於是敏銳的涼奈立刻察覺了我頓時變得不自然的臉色：“我說，你以前分明是個很可愛又機靈的女孩子啊，自從上了三年級整個人就好像都不對了，最近連續失戀之後就更是整天一副靈魂出竅的模樣。”她頓了頓，挑起修得細長精致的眉毛，“你需要請個心理醫生嗎？”
面對閨蜜大人的“羞辱”，我本能地拽起假人模特邊上擺著的高跟鞋就要往她身上砸，但是動作到一半，手臂卻好像被定住了似的，最終我緩緩地垂下手，低下眼睛悶悶地說了句，“我剛才好像看到涼太了吶。”
“哈？”
“和一個漂亮女人在一起，關系好像很不錯的樣子。”幸好附近沒有鏡子，我真不敢看到自己現在究竟是怎樣一副怨念的表情。
涼奈顯然不相信，“怎麼可能啦，他當陽菜癡漢已經很多年了，就算要走出過去也不會這麼迅速，你一定是睡眠太少所以產生了幻覺。”
我再次想把高跟鞋甩她臉上。陽菜癡漢什麼的……恥度也太高了吧！
周圍店員小姐的臉色都變了啊！
我真想換個名字離開這個地方開始新生活……
但是看到鞋底上一串零的標價，我再次安耐住內心裡不安躁動的暴力惡魔。
像苦情劇女主角那樣三秒鍾掉眼淚我是做不到了，但郁悶的心情卻沒有半點虛假。
大概我的反應看起來不像是白日做夢，但涼太在自家姐姐的心目中誠信度相當高，涼奈的臉上開始浮現出一絲疑惑。她放下手裡的衣服掏出手機，“既然這樣的話打個電話給他問問不就好了。”
“住手！這樣倒顯得我特別在意他跟誰交往似的。不管跟誰約會都是他的自由，你不要做多余的事！”
“哈？這反應分明就很在意吧……”
我快步上前一把搶過她的手機按下關機鍵。
就算真的打電話去問也不會得到什麼令人高興的結果。
與其聽到他親口說，已經有了新的交往對象，還不如就這樣尷尬地維持現狀。
嘴上即便說著不在意，那也是騙人的。
只是天生疤痕體質的我，連遺忘所需的時間都比別人更長一些而已。
“啊啊，真是沒辦法。像你這種細膩柔軟的少女心我是不懂啦，既然你說了不在意，以後就算有什麼新情報，我也絕對不會告訴你的。”涼奈傲嬌地一甩頭，注意力瞬間回到了衣服上。
“別說的你好像是助攻選手一樣，之前說覺得我們不應該在一起的人究竟是誰啊。”
“我當時只是順著你說，為了安慰內心受傷的少女而已好嗎！”
我一怔，“那你是覺得我們很般配嗎？”
涼奈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怎樣都好啦，我才懶得管你們的事呢。”
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過黃瀨陽菜這個名字是真的很難聽。”
我撇嘴，小聲說了一句，“說什麼喜歡我，其實只是喜歡年上這個屬性而已吧。”而且十五歲的少年和二十代的OL樣女性……這個取向明顯更加變本加厲了。
沒想到涼奈突然瞠目怒反駁：“喜歡年上？！我們家才沒有這麼詭異的遺傳基因！那絕對是個誤會！”
砰——
紅色的高跟鞋在空中劃出一道圓潤的曲線。
我最終還是沒忍住。
店裡的假人左右搖晃了一陣，“啪嗒”一聲跌倒在地，自由地分解了。
“我說，大姐你那個頭發是怎麼回事……”
“現在黑色是流行元素啊，涼奈你身為模特竟然連這點敏感度都沒有了嗎？”
“誒……不是，你怎麼突然回來了，不是說最近忙著新工作的實習……”
“當然是因為想念我親愛的弟弟妹妹——啊啦，涼奈你那個眼神真讓姐姐我心寒啊……嘛嘛，實際上是現在租借的那套公寓供電出了點故障，要一周時間才能維修好，所以……”
“……”
“呀，別那麼看我，我今天趁著休假帶涼太去逛街了來著，還順便也給你買了新的彩妝套裝！快來看！”
“……”
第20章 Q20
我推開部室的門時，室內所有人的目光好像都瞬間集中到了我身上。
或許是因為太久沒出現了的緣故，舞蹈部裡新來的幾個少女看起來都很面生，但即便如此她們還是立刻彎腰向我鞠躬，軟綿綿的聲線大聲喊著：“學姐好！”
“啊……你們好……”
這可真是尷尬。
站在這些一年級的小學妹面前，我再次深切地意識到“自己果然已經老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三年級生多數在最後一個學期都會退部專心備考，當然也有不少像我這樣早就開始渾水摸魚的人存在，但從程序上講，退部的申請還是要遞交一下的。
畢竟我曾經在二年級的時候非常活躍過一陣，社團宣傳單上到現在還有我當時的照片，所以作為名義上的“副部長”，退部的程序應該不可或缺。
自從上一任部長退部以後，這個重擔就落到了二年級的某個學妹身上，對於我這樣的“大前輩”，她的態度讓我有些受寵若驚。本來只是交一張表格的事，但熱情的少女卻拉著我非讓我坐下來喝茶吃點心，還不停地噓寒問暖，像是“三年級的學業非常辛苦吧”，“學姐已經決定要上哪所大學了嗎”，“學姐你現在還是單身嗎”，“學姐你知道黃瀨君現在交往的對象是誰嗎”……
前幾個問題本就讓不太適應狀況的我開始冒冷汗，一聽到最後那個，我的腦子裡咯登一下，嘴裡咽了一半的茶水差點噴在對面那學妹的臉上。
我們對視兩秒鍾。她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抬眼看了看天花板：“誒豆……這個，話說這種問題為什麼要來問我啊……其實我們也不是特別熟，關於**的問題還是問他本人比較好吧。”
不過就算你問了大概也不會得到什麼像樣的回答吧。
校園人氣偶像和OL的“不☆倫♂戀情~”什麼的……怎麼可能說出口啊。
嘛嘛，到現在想起這件糟心事，我還郁悶得不行呢。
我一邊敷衍著一邊要起身，卻突然被撲上來的少女抓住手。
“學姐，我知道你和黃瀨君是非常親密的姐♀弟關系！他一定什麼事都會告訴你吧，拜托了！黃瀨涼太後援會的大家都對這件事感到非常在意！”
“這個……”這可怎麼是好，早知道會遇到這種讓人根本無法預料的意外，退部申請這種東西我就直接發電郵了，現在是深陷泥潭無法脫身了啊……
抬手擦去額頭的冷汗，我默默地想要把被拽住的手抽出來，用了兩下勁沒成功。
“你是……”誒……這位部長少女叫什麼名字來著……
少女握著我的手勁又重了兩分：“我叫小島！”
小島……
好像有點耳熟，好像曾經在哪裡聽到過……
誒？！
仿佛一個多月前我去一年級教室找涼太的結果他不在場的那次，就是被這位叫小島的少女拖到天台去告白了吧……
原來她竟然還是後援會的一員嗎。
這種對未果的戀情的執著還真是令人感動。
我誠懇地看著她，“你們具體在在意些什麼我並不是很清楚，你想問的問題我也真的不能回答，最近因為升學考的事，我已經很少和黃瀨君聯系了，請相信我！”
大概是我的眼神太真摯，小島少女半信半疑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然後沒辦法地松開我，憂傷地歎息道：“竟然連學姐你也不知道嗎，黃瀨君在TWITTER上提到的女生……”
本來打算迅速脫身的我突然捕捉到了什麼關鍵詞，腳步一頓：“誒？”
“嘛，就是這條最新的推送啦。”
她三兩下打開那條訊息遞過來，我只瞄了一眼，頓時腦袋裡“嗡”的一聲。
“為了海常的大家，這次一定要贏！PS：絕對不能在她面前丟臉（羞澀臉/羞澀臉）”
本來是一條非常勵志的宣言，結果因為擁有數量眾多的女粉絲，大家關注的點完全偏離了“籃球”這件事本身，而集中到了那個“她”身上。
下面的回復無疑都是詢問那個“她”究竟是誰。
我、我一直相信著有自己的堅持的好少年笠松君……
難道把我要去看比賽的事告訴涼太了嗎……
不！他應該不是那種人。
所以這句話裡面提到的“她”應該不是我而是那天我在街上看到的和他在一起的二十代年長女性嗎？
我渾身輕飄飄地走回教室，一頭栽倒在書桌上。
前座的涼奈舉著半面大叉的卷子，見我回來就迅速轉過身指著上面的一道題問我：“陽菜——啊咧，你不是吧，只是退部而已用不著做出這麼悲傷的表情吧，分明之前對部活也沒有很上心啊。”
才不是因為退部那種小事呢。
我斜著腦袋盯著她眨了眨眼睛，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那個問題說了出口：“吶，涼奈……涼太最近有跟你分享關於他的新戀情的消息嗎……”
果不其然，在我話音剛落之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到了白眼一個。
她伸出兩根手指義正言辭的，“有人說過對這件事根本不在意的，就在兩天前，我可還清清楚楚地記得呢。你當我是金魚嗎記憶只有三秒鍾。”
我耷拉下嘴角，別過頭去看窗外，舉著手機玩歐亞吉育成游戲。
手肘支在我的課桌上，涼奈托著下巴悠悠地說：“嘛，看在是朋友的份上，這次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吧。”
“大概……確實是有情況吧，我試著問來著，但是那家伙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肯告訴我關於對方的情報。不過看樣子好像挺認真的呢這次。”
手指一滑，手機脫手狠狠地砸在我的鼻梁上。
——好疼！
眼淚一下子不受控制地湧出來了。
我捂著紅鼻子淚眼婆娑地看著涼奈，她冷不丁受到了一點小小的驚嚇，猛地向後退了一些，片刻後，巨大的嫌棄迅速湧上了她的表情。
“不至於吧，你哭什麼啊，有沒有出息。再說當初拒絕我家涼太的人是你沒錯吧。既然現在後悔當初為什麼要拒絕。”
我下意識地想要回一句“才沒有後悔”，但大概是痛神經太活躍以至於侵占了理智，我的回答竟然是：“因為是年上啊！不管怎麼想都很奇怪吧，和比自己大好幾歲的人交往……”
“哈……這算什麼無厘頭的理由。”
反正話已經說出口了，我又有信心涼奈絕對是站在我這邊，絕對不會對涼太打小報告，於是所幸一邊借著鼻子被砸痛出來的生理性淚水一邊說，“雖然只是我單方面知道他從小到大的各種糗事，對於這一點我還是挺滿意的……但是！如果涼太跟你告白的話，你也絕對不可能立刻接受的吧！”
“……”
涼奈豆豆眼，“說什麼呢，我跟你的情況根本不一樣吧，我們是親姐弟啊親姐弟，有血緣關系的那種。”
她尤嫌不足地補充了一句：“況且如果是我，就算是親姐弟，真的有感覺的話，他跟我告白我也會接受的。”
“恥度太高了！”
我撂下手機揉了揉眼睛，放下手以後發現手背上一片黑色。
完了啦，忘記今天來學校之前化過妝了。
涼奈適時地遞過來一張濕巾，我理所應當地搶過來擦擦眼睛繼續哭訴。
“還有，雖然他不知道，但是從國一開始至今總過交往過三個男朋友的我——雖然也只是拉過手的程度！但如果和沒有過戀愛經歷的他交往的話，總覺得很羞♂恥……”
“……你是腦子壞掉了吧。”
她手裡夾著鉛筆轉來轉去，一臉無法理解的表情，“順便告訴你一聲，關於你各種失敗的戀情什麼的……其實涼太那家伙早就知道了。”
“……誒？！”
“沒什麼好驚訝的吧，身為陽菜癡漢怎麼可能連這些精彩的劇情都不知道。嘛，雖然是親姐弟，但是如果跟我撒嬌的話就完全拿他沒辦法，我是對長得好看的人沒什麼抵抗力，所以……”
我停下來理解了一會。
“所以……你是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出賣我了嗎……”
“……這個不算是出賣吧……”
——啊啊啊啊啊……
我抬頭望天。
恍然間，我似乎聽到了友誼走到盡頭，跌落懸崖的慘叫聲。
第21章 Q21
如果你在IH四分之一決賽的賽場外發現一個戴著帽子和大墨鏡的人躡手躡腳地四處張望，前一秒一腳踏上通往二樓觀眾席的樓梯，下一秒又飛快地退下來躲到牆壁後，看起來有些癡漢屬性。
請不要害怕。
那個人就是我。海常高校三年級的橫山陽菜。
並不是犯病了什麼的。
只是我有些猶豫是不是應該出現，尤其是在對手是棘手的那個什麼桐皇高校，大家的精神都很緊繃的情況下。
之前間接從涼奈口中得知涼太希望來觀戰的很有可能是另外一個女人，但想起自己之前的承諾，我還是偷偷摸摸地來了。虧我之前還腹誹涼太是抖M什麼的……
原來那個M竟然是我嗎。
原意是想拖著涼奈一起來，但那少女絲毫不顧姐弟之情，以看球賽不如看電視時尚節目放送為由拒絕了我。
潛伏了沒多久，本來對於做決定就有極大恐懼感的我聽到背後某個角落開始傳來窸窸窣窣的私語聲。
“快看那個家伙！”
“——好恐怖！是變態嗎？”
才！不！是！
我咳嗽了兩聲，頓時引來身後又一陣騷動。
“好可怕她動了！”
……
我究竟是被當成什麼人了啊……
在她們引來警察之前，我迅速快步走上樓梯。不知道有多少後援團的成員在其中，海常這邊的觀眾席上多數位置都被少女們占了，而且幾乎座無虛席。
相比之下，桐皇那邊就冷清了許多。
目光在觀眾席上掃視一圈，最前排幾乎沒有空座，只有偏僻的角落和後排還有余留的位置。我“登登登”跑到後排，這裡視覺效果好，而且不容易被發現。
把包放下掏出之前看不插電演唱會的時候買的望遠鏡，離比賽開場還有十幾分鍾，球員還沒上場，不過從這個角度看確實全場無死角啊。
要比賽的人明明不是我，但卻有點小緊張呢！
大大吸進兩口氣，視線無目的地在周圍亂轉——等一下！
在中排左側的那個黑發女性，好像有些眼熟！
因為是來看球賽的緣故嗎，所以穿得比較隨性了些，但毫無疑問就是當日我在街頭看到的和涼太在一起的那個人！
她每隔幾秒鍾就拉起袖子看看手腕上的表，然後抬頭望向場內。
我的腦內迅速補成了這樣一個場景：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抽出時間來看男朋友的比賽，比賽結束後又要匆忙趕回會社上班開會，可是即便如此也絕對要當場給予對方愛的鼓勵！真是感人至深！
嘛……雖然不知道在比較些什麼，但頓時有種“輸了”的感覺。
而且根據她也在現場這個情況來判斷，涼奈之前說的新戀情什麼的，八成也是真的吧。
討厭，這種郁悶的心情要怎麼好好給人加油啊。
心裡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要往那個方向看，但無論如何怎麼自我催眠，在開場前我的注意力依然完全集中在那個二十代女性的身上。
——光看背影就覺得好漂亮啊。
勝算基本為零。
我的怨念逐漸升級，直到裁判和兩個學校的球員接連上場。賽前的哨聲將我走遠了的思緒重新拉回到賽場上。
籃球選手和足球或者野球選手的區別就在於幾乎每一個都身材高大，超大型的SIZE讓人就算不用望遠鏡也能清晰地看到他們在賽場上的身影。
模特大人就算在賽場上看起來也pikapika的散發亮光。他穿的應該是我買的那雙球鞋吧……
而與之相對應的，好像在對方陣營裡也有一個氣場和隊友不太一樣的存在，那黝黑的皮膚和肌肉線條流暢的好身材——難道！
不敢相信地舉起望遠鏡，一再確認後可以肯定那個人就是在買球鞋時遇見的金崎組少年！
怪不得那天聽他跟“女朋友”討論球賽什麼的，當時我只覺得可能對方大概也是籃球選手，卻萬萬沒想到他會是涼太這場比賽的對手。
視角往旁邊移動了一下，果然不出所料地看到了賽場邊那抹熟悉的粉紅色身影。
出於私心，我當然是站在“海常必勝”的立場上，但同時，第六感卻讓我覺得……有點不妙啊。
黑皮少年，看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籃球技巧什麼的姑且不論，光是那種給人的壓迫感就讓人一身一身的出冷汗。我現在還記得當時和他面對面時強烈的不安感，小腿不自覺地又開始哆嗦了。
緊張感隨著時間的流逝升級。
終於，比賽在一聲哨響後開始了。
根據我少得可憐的對籃球賽的了解，比賽應該是分成四節，每節十分鍾。
從比分上來看，前兩節比賽雙方幾乎不相上下，並且仿佛海常還占了一些上風。
比起訓練的時候，此刻穿著海常隊服的涼太神采奕奕，那顆橘黃色的球體在他手下仿佛被賦予了生命一般，傳球、投籃，每個動作都是完美的定格。
尤其是當籃球在空中劃出一道長長的圓潤拋物線後入框時發出鏗鏘有力的聲響，連運動苦手的我也跟著興奮了起來。
但是……
自從第三節比賽開始後，我之前的不安預感突然毫無預兆地應驗了。
黑皮少年的節奏驟然加快，原本被控制在己方的優勢逐漸轉移。或許從根本實力上就存在著差距，之前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模仿技能竟然突然間失靈了。
比分上的差距在逐漸縮小——
後援團的少女們完全陷入了瘋狂之中，口中不停一遍遍含著“海常加油，涼太加油”，我也無法自制似的跟著她們一起喊起口號。
某些專業的技巧我一竅不通，但大概的比賽走向還是能看得明白的。
最後的比分咬得很緊。
我索性站起來跟前面的粉絲們一起跳起來吶喊助威。
這是很重要的比賽吧。
即使是毫不相干的我也多少能感覺得到海常籃球部的大家為這次比賽付出了多少努力，每次晨讀前放課後堅持的訓練，日復一日；大家的期待，絕對不能就這樣落空。
這樣想著，我突然感到自己沉積了好多年的少女熱血也燃燒了起來。
欄桿前擠滿了湊近觀戰的人，我鑽著空子擠進最前，摘下偽裝用的帽子捏在手裡當成應援的旗幟使勁搖著。
“海常加油——！”
“絕對不能輸！”
“笠松前輩超級棒！”
“黃瀨涼太我愛你！”
大家的士氣完全主宰了我的情緒，有些平時我想一下就會起雞皮疙瘩的話此刻大聲喊出口竟然沒有一點違和感。
比賽時間的倒計時滴答滴答。
盡管無論是選手還是後援團都已經盡力，但似乎……
到最後還是……無能為了了。
十幾分的比分差距恐怕難以追回。
但即便如此，也沒有人想要放棄。
突然——
混亂間，對方陣營的觀眾席中發出一陣呼聲。
注意重新回到場中——
倒計時的秒表轉瞬間即將歸零。
最後的一球到了涼太手中！
就算沒有辦法轉敗為勝，但這一球卻依然抓住了場上所有人的呼吸。
畫面仿佛被放了慢動作，他矯健的身影躍起，籃球貼著他的指尖被投出，緩慢地沿著預設的軌跡奔向籃筐。
——啪嗒。
從額角滑下的汗水落在地上摔成零落珠子，球場的靜景映入弧形魚眼鏡頭中的影子形成一幕幕紛亂的倒懸。
“——嗶！”
“比賽結束！”
……
輸、輸了？
輸了。
籃球在地上無力地彈了幾次，失去慣性的作用後在濕滑的地板上扭曲著滾到場邊。
與場外的歡呼聲不同，場內最初倒是一片安靜。
試了幾次想要站起來但去無論如何做不到，痛苦的拳頭一下下砸在地面上。
好像也砸在我心裡一樣。
心髒軟綿綿地向下塌陷了一塊，眼淚便迅速洶湧著填上那塊凹陷，瞬間無論是腦內還是心裡全都是又鹹又苦的澀味。
在遠遠的地方看著他被笠松扶起來，跟桐皇高校的選手鞠躬握手，然後緩慢地退場。
全程他沒有往觀眾席這裡看一眼。
我的動作遲滯了片刻，繼而猛然晃過神來，也來不及回座位去拿自己的包，轉身飛快邁下樓梯往休息室的方向跑去。
和泉初 2016-3-8 21:37
第22章 Q22
長長的回廊裡只能聽到我一個人的呼吸和腳步聲。頭頂的燈是昏暗銀色，在厚重的陰影之下四周冰冷的牆壁形成密無縫隙的閉合空間，讓人的喘息都變得壓抑起來。
通道曲折通達，從來都對方向感十分不敏感的我越是著急就越是搞不清楚方向。廊廳正當中貼著的俯瞰圖上表示著各個高校使用的臨時休息室的位置，但明明是按照腦內記住的標示所指的方向走的，繞了兩個圈以後我就徹底迷失了方向。
在這樣下去，在我找到海常休息室之前他們就都已經先一步離開了啊！
寒性體質、哪怕在夏天也很少出汗的身體在剛才的緊張氣氛渲染後開始微微發燙，到現在在空間巨大的建築物中亂跑一氣後，我感到了汗珠沿著後勃頸下時黏膩不適的感覺。
——呼、呼……
平時疏於鍛煉的後果在這種場合下/體現得不能更明顯。
我大口喘著粗氣，同時還不得不集中注意力留意經過的每扇門上的門牌。
——匆忙地轉過過道的交叉口，眼中撞入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金……
不對，是桐皇那個實力非常強的王牌。
他身邊沒有任何人。
在剛剛比賽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他即使在比賽中也是憑著一個人孤軍作戰的驚人模式瘋狂得分，這場勝利與其說是屬於桐皇高校，不如說是這位王牌君一個人的功勞。看起來似乎和隊友的關系不是特別融洽。
大概是那種性格孤僻但是有著驚人天賦的選手吧，這個人。
我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站在自動販賣機前往裡塞了一張紙幣，沒過多久就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和稀裡嘩啦硬幣落下來的聲音。他彎下腰從販賣機裡拿出罐裝可樂，大手一把抓起掉落的零錢塞進口袋裡。
一邊做著起開拉環的動作，一轉頭，我們兩個人的視線猛地接觸到。
——好可怕！
剛剛贏了比賽的人臉上沒有一點類似於高興的神情，反倒好像是積累了很久的陰郁情緒不加掩飾地表現在臉上，讓他本來就讓人感到危機感的臉看起來更加恐怖了。
他看到我後一挑眉，卻什麼都沒說，仰頭猛灌一口可樂，另一只手插在兜裡向我走來。
我屏息凝神沒有動彈，直到他與我並肩時，才依稀聽到他低沉中帶著沙啞的嗓音在我耳邊說，“你還是不要出現的好。”
這樣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我一愣，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什麼？”
……對方果然沒有再回應了。
是、是幻聽嗎？
讓我不要出現？不要出現在哪兒？這又是什麼意圖？
腦袋裡打滿了問號，但我還是沒有追上去拉住他的衣服詢問究竟的勇氣；只是心中對這個人的疑惑變得更深了。
嘛嘛，現在不是進行人物深層剖析的時候，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我煩躁地揉了揉頭發，繼續按照腦中俯瞰圖尋找休息室的位置。
這次很幸運的，沒走幾步，掛著“海常高校專用”指示牌的房間便出現在我的眼前。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當我屏息凝神小心翼翼接近門口的時候，好像周圍的氣壓都陡然變低了許多。
耳朵湊近門邊試探著探聽裡面的聲音，好像並沒有預料中的嚎啕大哭聲；只是偶爾傳出幾句難以辨別內容的對話，語氣什麼的都很平緩。
這樣看來，似乎情況也並沒有我想的那麼糟糕？
這種認知讓我懸著的心稍微放下來了一些。
手緩慢地抬起來想要敲門，然而在我的手落下之際，突然——
門被從裡面打開了。
我抬頭，當看見一雙帶著紅血絲的眼睛後，心裡的什麼東西發出了清脆崩裂的聲音。
“涼……涼太？”
空氣好像凝滯了。
只有我叫他名字的聲波在靜止的空氣中擴散，然後凍結。
他低著眼睛看著我，感覺似乎在拼命抑制著什麼情感。
琥珀色的眼睛被劉海的陰影遮蓋住，好像澄澈的晴空被覆上一層霧霾；我好像也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似的，心情頓時跟著陰暗了下去。
這樣說或許有點厚臉皮，但從小就是獨生女，被父母嬌生慣養著長大，我對安慰別人確實不是非常在行。剛才一頭熱地跑過來，可到了眼下才意識到，我完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沒關系，你們都已經很努力了？
還是就算這次輸了，今後還有無數次贏的機會？
這些冠冕堂皇的好聽話，即使說了，難道真的能讓他覺得好受一點嗎？
我畢竟不是籃球部的一員，盡管已經試著站在他們的立場，但完全做到感同身受終究是不可能的。我那些微不足道的難過，或許根本不及他的難過的萬分之一吧。
第一次，我遺憾為什麼自己沒有沒有更多的參與到他的人生當中。
表面上看我似乎非常了解他，但他看重的東西，無論是模特的工作還是籃球，我都對之一無所知。
不管是作為“姐姐”還是……
都一定不及格了吧。
強壓下心裡泛起的苦澀感，我拉住他的小臂，灰色的秋季制服外套非常厚，我一點都感覺不到來自他身上的溫度。
干燥的布料和濕熱的手心。
還有無言中的尷尬相對沉默。
“涼太，今天的比賽——”
我在心裡演練了許多遍，最後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可話說到一半，他突然別開身體，我拉著他的手一下子落空。
我怔怔地無法做出反應，眼睜睜地看著他側身從我身邊走過；
他的手臂擦過我的肩膀，帶著我的身體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他的腳步沒有一點停頓，也沒有回頭，轉眼間身影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這……是……
什麼情況？
因為說了不該說的話所以被嫌棄了嗎？
我明明還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啊。
還是我根本就不應該在這個場合出現？就算是在心情難過的時候想要被安慰，對象也不是我？
啊啊，比起無情拒絕了自己之後還扭捏地出現在自己身邊秀存在感的過去式，明顯誰都能希望能被關系更親密的現任安慰吧。
比賽到了後半段，因為太投入就徹底忽視了那個女人也在這裡的事實。
你還是不要出現的好。
對了，剛才桐皇的那個人也是這麼說的吧。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這些的，但果然即使是不相關的人都覺得我太不識趣了吧……
我捏了捏發酸的鼻子，糟糕了，這是要淚崩的節奏啊。
趁著現在還控制得住體內的開關，我大吸一口氣轉身正要跑。
“啊，是橫山！”略帶驚訝口吻的熟悉聲音。
這種情況下真的不想回頭，但這樣跑掉未免也太失禮了。我偷偷掐了自己一把胳膊上軟軟的肉，已經到了眼眶的液體倏地一下倒流了回去。
勉強地勾起嘴角，我轉過身，臉色有些發灰的笠松順手帶上休息室的門；我們倆現在相互凝視著……算是……怎麼一回事……
都說了我根本不擅長安慰人了啊。
“你是來找黃瀨的嗎？”
“嘛……”
“他剛出去，你們沒碰到嗎？”
“誒豆……”我和笠松的關系好像還沒有熟悉到可以毫無羞恥感地說出“我被嫌棄了”這個悲傷事實的程度，於是只能模稜兩可地發出遲疑的音節。
好在他立刻轉移了話題：“你是要搭電車回去嗎？”
“啊，沒錯。”
他抓了抓頭，“那一起走吧。”
所以說，我們永遠都無法預料接下來的一秒，事情會按照哪種走向發展。
那天晚上比賽結束後，我跟笠松君一起回了家。
或者說，負責的貼心好少年直接把我送到了家門口。雖然路上尷尬得幾乎完全沒有可以進一步交流的話題，但剛剛遭受打擊了的少女心在這段時間的沉默裡確實得到了一些治愈。
回家後泡了個熱水澡，直到把自己泡得暈乎乎才從浴室出來。
我連頭發都沒有吹干，就直接穿著MY MELODY的兔子睡衣橫倒在床上，剛一閉上眼睛就聽到媽媽在站在樓梯口朝上吆喝的聲音。
“陽菜！涼太來找你了！”
我猛地睜開眼睛，心道不好。
這是要來跟我面對面斷絕關系了嗎？
第23章 Q23
怎、怎麼辦？！
先冷靜下來找時光機！
但是涼太的行動似乎永遠都比我的反應快。我還沒來得及下床，門口就傳來了有節奏感的敲門聲。仿佛是為了配合我此刻復雜的情緒，卷頭發的毛巾突然松下來，濕亂的長發蓋了我一臉。
我呆呆地坐在原地，幸好頭發蓋住了眼睛，我沒看見涼太在我沒有做出回應後，試探著推開門，透過門縫看到我的造型時，那一瞬間他臉上究竟是什麼表情。
總之，接下來的十秒鍾之內我們倆都沒有說話。
我覺得他大概是受到了驚嚇。
起身穿鞋蹭到梳妝台前用頭箍固定住凌亂的頭發，鏡子裡的少女的造型確實挺爆炸的。
沒有直接回頭，從鏡子中反射的畫面，我看到涼太幾乎和門一樣高的大個子站在門口盯著我的背影，眼神有些復雜。當他發現我在看他以後就立刻垂下了腦袋。
好像頭頂的耳朵也跟著耷拉了下來，沒精打采的。
一支小箭又“PIU”的一聲戳中了少女柔軟的內心。
站在我自己的立場，雖然之前被嫌棄確實讓我有點難過，但隨即考慮到現在的狀況的根源其實還是所謂的“未果的戀情”導致的，自己也算得上造成如此後果的根源，再加上他可憐兮兮的模樣，一下子就什麼活都沒了。
而且他看起來好像也不是來絕交的。
如果是道歉的話——趁這個機會，我也應該當面好好懺悔一下。
想到這裡，意識到自己是年長的一方所以應該首先表示自己的誠意，我拉開抽屜拿出內置冷水袋的眼罩對他招招手。模特大人一點矜持都沒有，屁顛屁顛地跑過來了。
坐著的我跟他有點身高差，仰頭對視時間久了脖子略疼，我站起來把眼罩遞給他，“吶，睡覺的時候戴著明天應該不會腫的很嚴重吧。”
眼罩是粉紅色的，上面有卡通圖案。
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他把手伸出來的時候遲疑了一下。
我發誓要是他敢嘲笑我，我絕對踹他屁股。
但是沒有。他一言不發地接過去了，同時還把手裡捏著的小紙盒拿出來在我臉上貼了貼。
——是我最喜歡的香草味日世。
剛洗過澡身上還是熱乎乎的，冰冷的小盒子和皮膚的溫差讓我本能地顫了一下，身體立刻回憶起了之前在生理期之前吃了冰激凌結果痛了整整一周的悲劇。
算算日子好像最近也是……
啊，好煩，誰管它啊，到時候再說吧。
頭發還在往下滴水，我走到床邊盤腿坐下，用小木勺子使勁挖了一口塞進嘴裡。真好吃。可是好冰啊，被冰激凌凍得快要流眼淚是正常的生理現象嗎？
一定是吧。最近淚腺分明已經習慣了這種幾秒鍾擠出眼淚的模式，片刻間眼前就徹底模糊了。
還什麼都沒說就開始按照苦情劇的套路醞釀感情的我絕對是被這個淚點越來越低的世界帶走了。
我使勁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內側，雙目頓時一片明亮，神清氣爽。
涼太自覺地在我對面找了個地方坐下，還順手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大毛巾蓋在我頭上，在沒有征得我的同意的情況下兩手一起揉我的腦袋。
哎呀，好像有點明白被他玩弄的籃球的感受了。
隔著毛巾的他的手並沒有非常柔軟，但是動作卻非常小心，我低著頭默默吃冰激凌。
“你還真是越來越過分啊，這樣亂七八糟的還能算是女孩子嗎。”
我心裡咯登一下，自尊又受到了傷害。
地味又平胸的女高中生的確不能跟成熟性感的OL相提並論啊。
本來想這樣反駁一句，但一想到如果真的說出口的話，大概覺得難堪的應該只會是我自己吧，於是最後還是多吞了兩口唾沫把話咽了回去。
他好像也並不是想要得到我的回應，緊接著又突然說：“今天下午，自己一個人走了……對不起。”
誒……畫風變化得有點快，我先是反應了一會，隨著郁悶的情緒急劇上湧，我才悶悶地答了句：“沒、沒關系啦。我沒放在心上。”
幫我擦頭發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笑著說：“嘛……真是難以啟齒呢，這種話。明明是我自己一直要求陽菜姐姐來看比賽的，結果辜負大家的期望輸了。根本是完敗啊——”
“還當著大家的面沒出息地哭了。”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當時看到你突然出現，簡直羞恥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趕快逃走。”
“‘如果沒被她看見就好了’這種鴕鳥一樣的想法，一直到現在還存在。”
他的笑就這樣定格住了。
然後漸漸垮了下來。
房間裡剛剛換了燈泡的照明燈尤為明亮。我甚至看到他眼中的一層水汽在映射下泛著光。
包括睫毛細微的顫抖和手背上微微暴起的青色血管。
“根本就是個沒有能耐又不敢面對現實，自我意識過剩卻幼稚得可笑的膽小鬼，陽菜姐姐你也是把我當成中學生所以才一直沒有放在心上的吧。”
那種自嘲的表情讓我不忍心再看下去。
他深深吸了口氣。
“但是，即便是一個膽小鬼的我，還是一直喜歡陽菜姐姐！”
滴答滴答。
直球來的出乎意料。
手指被冰激凌盒子冰得有些麻木。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好像這是個注定的死循環，時間回到上一個學校午時的樓梯間。
當時我所想的，就只是兩歲的年齡差之於我而言就是一道無法逾越的橫溝。
但是現在，我好像突然明白，單單只是年齡上的差距，並不能代表很多事。
這是我第一次，十多年來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黃瀨涼太。
不是那個在人前光鮮亮麗的模特，也不是運動天才或者校園人氣偶像，就只是個平凡的十幾歲少年的黃瀨涼太。
我沒有預料到他會有這些想法。外表上開朗又樂觀的少年，實際上會有這樣復雜深刻的糾結嗎……說實話，就連一直自詡為長輩的我也根本沒有想過這些。
那一剎那，我突然意識到，他背負的東西，一直都比我想象的更多。
因為被籃球部的前輩們寄予極大的期待而隨之產生的負擔，因為從事模特工作而過早地接觸到成年人復雜的社會——這些都是在象牙塔中兜兜轉轉的我所不能親身體會到的東西。
如果要說幼稚的話，或許我才是幼稚的那一個吧。
“……說喜歡什麼的，年上也沒關系嗎……”
膽小鬼屬性，大概是每個人性格中都存在的吧。
我沒有看他，但聽到了短促的笑聲，帶著鼻音的悶悶的笑聲：“什麼啊，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啊，你以為自己是在出演大河劇嗎。”
“……”如此熟悉的我慣用的嘲笑他的句式被用在自己身上，我感到了淡淡的憂傷。
“但是早就沒有了啊，我的初戀。”
到了這個時候已經無意識自己究竟在糾結些什麼，只是單純地覺得，自己在意的這些事一定要全部告訴給對方知道。
在強烈的不安和緊張的情況下，我竟然會下意識地有“如果他拒絕我就好了，這樣的話就扯平了吧”的自虐想法。
“這樣的話，不是很不公平嗎。不管嘴上怎麼說著不在意，但是如果自己是初戀的話而對方有過很多次失敗的戀愛經歷，總會覺得不平衡的吧。”
我吸吸鼻子，“而且以前每次都把各種交往中的事毫不掩飾地告訴你，當時你表面上笑著聽著但實際上心裡是怎樣的心情呢……這些事我當初完全沒有考慮過。”
這樣的自己簡直糟糕透頂。
“從來都是只為自己考慮，扭捏又任性，年紀又大的人有什麼值得你喜歡的地方我才根本不明白啊！”
話說到這個地步也該夠了吧。
好像心裡覺得輕松了很多，快點幡然醒悟吧笨蛋，你也根本沒有多喜歡，只不過是習慣了而已吧。
“好像也是呢。”
……
誒豆……我剛才聽到了什麼？
不是幻聽嗎？
我迅速抬頭，對面的黃瀨少年的表情莫名地坦誠。
“雖然之前也說過，覺得善良又遲鈍的陽菜姐姐很萌，但除此之外也說不出別的什麼理由。真的到了非你不可的程度嗎？我自己之前也覺得其實並不是這樣吧。”
……
看來判斷錯誤。
真的是來跟我絕交的啊這家伙。
眼眶紅紅的模特君有點不好意思的抓抓頭，“實際上，想過要放棄了。尤其是你初戀失敗難過到想要自殺的時候，當時覺得，陽菜姐姐已經有了這麼喜歡的人，我一定已經沒機會了吧，不如干脆放棄，還會比較輕松一些。”
……
話說……這件事他是怎麼知道的。
那個時候貌似是高中二年級。交往了好多年的初戀宣告終結，我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哭的時候的確順手發了簡訊告訴涼奈，我失戀了我想自殺，但是……
啊，明白了，原來我根本就沒有朋友啊……
他仿佛還深陷在那段回憶之中。
“那個時候也確實試著轉移目標來著，覺得無論是誰都好，只要喜歡上了別的什麼人，就能很快把你忘掉了吧。”
他揚了揚嘴角，“被女生告白了就想試著交往看看，所以‘女朋友’換了無數個，但交往了之後卻發現連僅僅牽手的程度都做不到；後來聽了小青峰的建議，試著喜歡小麻衣來分散注意——什麼嘛小青峰根本是個笨蛋。”
啊咧，好像聽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所以並不是沒有試過啊。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明明不知道自己喜歡你什麼，但不是你就不行啊。”
太違規了。
我拎起床腳的超大號小肥雞玩偶扣在他臉上，“笨蛋！如果真是這樣，之前那個漂亮的OL是怎麼回事啊！你以為我沒看到嗎……根本，只要是年上就行了吧……不愧是模特君啊，連謊話都說的這麼好聽……”
差一點就上當了。
“誒？你還不知道嗎……”
被糊了一臉小肥雞的模特揉著自己的紅鼻頭一臉驚詫。
我垮下嘴角，“知道什麼，分手了嗎？今天我可是看到人家去看比賽了。”
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啊啊，遲鈍到這個地步還真是……”他想做出評論，但好像是詞窮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最終，他艱難地說：“那是我大姐啊。”
……
滴答滴答。
我不知道自己該做出怎樣的表情，我只知道我的臉色可能跟死了一樣難看。
“……都是二姐的主意！我以為……你應該已經發現了呢。”
……
滴答滴答。
我現在聽到的已經不是牆上掛鍾的秒針跳動的聲音，而是炸彈爆炸前最後的倒計時。
至此為止，積攢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噴湧而出。
——
隔壁。
正坐在鏡子的黃瀨涼奈一邊修剪眉毛一邊哼著歌兒。
突然，一陣“我不想再跟你們做朋友了，給我消失！馬上消失！！！！別逼我踹你屁股！”的悲戚哭喊聲從窗外傳來——
手一抖！
卡嚓。
許多根柔軟短小的毛發搖晃著，踩著優雅緩慢的節拍，緩緩落在鏡前的台面上。
黃瀨涼奈看了看窗外，對面的小洋房二樓亮著溫馨的柔光；她回過頭，看到鏡子中的自己和缺了半截的眉毛。
久久無語。
第24章 Q24
清晨的神奈川下起了細雨。
我步行換電車匆忙趕到學校，制服的裙擺已經變得**的了。透明的雨傘是漏水的嗎？我一邊拿紙巾擦著身上的水一邊走進教學樓的大廳時，看到大鏡子中自己的模樣，我還是小小的嚇了一跳。發梢被雨水沾濕後粘成一縷一縷，眼角眼線也有點暈染開了。
不過是下個雨而已啊，弄得這麼狼狽要怎麼好好上課！
晨讀課還有不到十分鍾就要開始了。
但就算時間緊張，我也只能停下來站在鏡子前擦頭發補妝，最起碼不能在坐在教室裡的時候渾身滴滴答答吧……
還好我總是在櫃子裡放著小毛巾之類的小物備用。
我剛剛把東西拿出來，突然背後就有人用元氣滿滿的聲音叫我的名字。
“啊，陽菜——”
圓潤的嗓音有著和陰雲密布氣壓極地的天氣截然相反的，會令人心情頓時輕松下來作用。
我的臉頰倏地紅起來，抱著毛巾和室內鞋連頭也不回地跑向教室的方向。
早上已經特意提前出門，沒想到這麼快還是碰上了。
不要誤會。這並不是說我在傲嬌又第二次上演拒絕戲碼什麼的。
只是，在平時根本只是普通“姐弟”關系的時候，就算偶爾有些不經意的超越朋友限度的親密舉動，我也不會有特殊的感覺，反而心裡非常坦蕩；
但當關系發生“變質”以後，我就會下意識地覺得心虛。
——膽敢和模特交往的女人！給我們拿出必死的覺悟來吧！
我對“黃瀨涼太後援團”中的少女們的戰斗力完全不抱任何質疑。光明正大地在大家面前秀恩愛什麼的，這種有膽量的事我可做不出來。
而且，明明不是第一次談戀愛來著，可偏偏每次距離稍微接近一些就會覺得渾身不自在，好像教科書中曾經提到過的——青春期躁動症？
之前十幾年已經習慣了貼貼蹭蹭的肢體接觸，現在連摸摸頭這種入門級的LEVEL都讓我的手心發燙。
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想到可能在畢業之前，我都得在學校裡見到他就跑，平時的接觸也只能停留在互相傳個簡訊問早安晚安的程度……
啊，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當我把我的苦惱告訴黃瀨涼奈時，她憤怒地回過身用果凍條一樣又細又軟的纖纖玉指指著自己的眉毛：“我已經為了你們兩個笨蛋做出這樣巨大慘烈的犧牲，在我的眉毛恢復原樣之前，不要來煩我！”
說完之後就忿忿不平地扭過去打開小鏡子掏出眉筆細細描畫起來。
呵呵。
那個悲傷的，在我的“魔音”驚嚇下不小心剪掉了半條眉毛的故事，我這兩天來已經聽了十幾遍。
但是本來毛發就很稀疏，再加上總是喜歡用金棕色眉筆描畫眉毛的少女，現在在我眼裡看來根本和原來沒什麼區別。
當然，以上內容只是停留在想想的階段。
如果我敢把這句話直接告訴她，她就敢殘忍地把我從小到大和涼太在一起那些沒羞沒臊的照片打包上傳到黃瀨涼太專屬論壇上，招致無數瘋狂的女中學生把我凌虐一百遍。
總而言之，雖然當時月黑風高氣壓偏低，我一時被氣氛感染不知道怎麼稀裡糊塗地就答應了交往試試，但現在的實際狀況，不得不說和我最初的估計相差得挺遠的。
我也只能安慰自己說，未來還長著呢。
可是顯然，覺得緊張不安的似乎只有我一個人。
比起我想要無限制拉長戰線的戰略，黃瀨涼太同學對“珍惜在同一所學校的時間，抓緊‘秀恩愛’”這件事的執著強大得超乎我的想象。
其具體體現就是今天中午。
早上為了趕電車忘記帶便當又因為太懶不想去學校餐廳吃飯的我一如既往地待在C組教室裡，用手機把社交網絡的更新信息全都刷過一遍後覺得太無聊，所以干脆拿出課本來復習；
教室後排一對情侶估計是在玩自拍，在間歇地清脆快門聲之間夾雜著兩個人“你好可愛”“最喜歡你了呢”的相互吹捧，因為女生的聲音又軟又甜，我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正打算戴上耳機之際，突然——熟悉的陰影又把我徹底包圍了。
“陽菜，一起吃午飯吧。”
他瞇起眼睛軟趴趴地笑著，從這個角度看睫毛非常長，自帶眼線的狐狸眼無時無刻不在放電；身上散發出的高強度光線頓時照亮了這個被陰雲籠罩的世界。
瞬間，背後嘰嘰喳喳的聲音也停止了。
整個世界安靜了。
怎、怎麼辦！！
我還沒有做好心理准備！
拍案而起，我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拽著他的衣袖飛快把他拽出教室的大門，憋著一口氣向天台奔去。雖然在一代代偶像劇的教育與引導下，天台早就已經不是可以掩人耳目的約會聖地，但最起碼比隨時會有人經過的教室裡安全得多。
真憂傷啊，我究竟是為什麼要做這種偷偷摸摸的事。
高大身材除了看起來養眼以外，拖著走的時候阻力和摩擦力也相對更大一些，等我把他拽到樓梯口時，已經有些手指發麻氣喘吁吁了。
我發現我忽略了一個細節。
下雨了，天台的鐵門上掛著一把大鎖。大概是害怕雨天地滑，學生不小心失足墜樓什麼的吧……
我心底在吶喊，怎麼可以這麼悲劇，涼太已經昏暗的走廊燈下開始脫外套了。
一股熱流從腳底迸發，沿著小腿脊椎最後直沖入大腦，感覺自己好像鐵板上的烤肉，一邊冒著煙一邊散發出香味。
一句“不要！我還沒做好准備！”尚未出口，他便把灰色的制服外套往樓梯台階上一鋪，動作極其自然地拉著我坐下，掀開便當盒的蓋子的剎那，熱氣遇冷凝結成一片白色的霧氣在我眼前縈繞。
伴隨著蔬菜干淨的清香味和醬汁的濃香。
根據我對黃瀨伯母廚藝的了解，這便當一定不是她親手做的。從裡到外，我眼中只能直白地看到一個大大的“貴”字。
反正涼太這家伙從小就連管道水都不肯喝，喝礦泉水都要挑牌子，對於他的消費觀念我早就已經習慣了，也沒什麼驚訝的。
涼太雙手合十作祈禱狀：“和陽菜一起在學校的樓梯上吃午飯……說起來還是第一次呢！好激動，幸福得要哭了啊。”
別不打招呼就放大招啊笨蛋！
本來就還沒平復呼吸節奏的我一岔氣，臉驟然憋紅了。
腦回路一時搭錯，我本能的反應就是兩手一起拽住模特君的臉蛋往兩邊使勁拉，同時伴隨以凶狠的口氣：“誰允許你對我直呼其名了！”
淚眼的模特君：“……可是……”
已經扯到最大限度後再使勁揉捏，“現在可是在學校裡你給我收斂一點啊笨蛋！”嘛，手感相當不錯。
“誒……只是一起吃午飯而已啦。”
我瞪圓眼睛盯著涼太的臉，那副表情好像在無聲地控訴：為什麼會這樣，明明在交往但是感覺待遇比以前更差了啊，在學校裡碰到連招呼都不打，一起吃飯都要挨打，這樣下去只能分手沒辦法了吧，怎麼會這樣明明不應該是這樣的啊好傷心好難過吧啦吧啦——
我的動作停住了。
再次抬頭看他，他揉了揉鼻子，繼續向我投以“哀怨”的眼神。
經過腦補一番以後，本來態度非常堅決的我猶豫了一下，手臂脫力地垂下來。
“就這一次啊。你也知道自己是什麼狀況吧……如果被大家發現的話，嘛，我倒是無所謂啦，反正馬上就要畢業了，但是你會很麻煩的。”我不自在地摸摸耳朵，“話說之前未經經紀人允許就亂發TWITTER的事就已經挨過罵了不是嗎，再有下一次的話，就算哭著跑過來我也不會安慰你的。”
“嗨嗨~(p≧w≦q)”
……
答應得這麼爽快分明就是根本沒在認真聽別人說話的節奏。
不過……嘛，也可能是我緊張過度了。
只是一起吃個午飯而已，就算是普通朋友也可以一起吃午飯的吧，根本沒什麼可疑的！
他把一副筷子塞進我手裡，見我遲遲沒有對便當伸手，便“主動自覺”地夾起一塊牛肉遞到我嘴邊——萬惡的有錢人，醬汁的味道超級香。
雖然對這種架勢還有些不習慣，但食欲呈指數級暴漲的我根本無法抵擋牛肉的誘惑。
四下無人。
我張開嘴舌尖剛剛觸碰到牛肉的一角——
“啊……天台的門沒開啊——誒誒？這不是黃瀨和——”
余光一轉，之間樓梯拐角站著熟悉的笠松君和眼熟但是叫不出名字的籃球部少年們，我心跳驟停——
“啊！”
急於掩飾羞♂恥的動作，牙關猛然合上——
嘴裡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然而這些都不是重點。
現在在我腦中不斷回放的只有一個旋律：這下完蛋了。
和泉初 2016-3-8 21:38
第25章 Q25
我不知道後來涼太是怎麼處理這件事的。
我只知道自己口齒不清了整整一周。每次上課被葉中老師和前田老師要求讀課文，前桌的涼奈都會自告奮勇地舉起手大喊一聲：“老師！橫山吃飯的時候不小心咬到了舌頭，沒辦法讀課文！”
然後再全班憋笑的聲音中，老師們都會向我投以體諒的眼神，然後轉頭叫其他人繼續朗讀。
而之後有幾次在辦公室看到被老師抓走的笠松貼著牆角做習題，兩個人偶爾有視線的交叉，他的臉上都會瞬間浮現出無限大的尷尬和可疑的紅暈。
那段時間我簡直心虛得不行，去辦公室扳作業本都請同學代勞；每一舉一動都感到受到了監視，整天疑神疑鬼——直到一個月以後，我原本脆弱羞澀的少女心在磨練中變得愈加堅強到可以面無表情籃球部門口等涼太結束訓練的程度。
笠松君果然如我之前所料的那樣是個好人，“三年級的橫山和籃球部的黃瀨君在交往”這件事僅僅在籃球部內部有一些人知情，並且根據這些日子以來的觀察，消息似乎沒有擴散的趨勢。
有時候我看到一軍的球員會在場間休息時和涼太聊天打趣，若有所思的眼神在場邊長椅上等待的我和涼太之間來回掃視，讓我的緊張情緒一下子又被調動起來；
因為對方無論在球場上還是在學校裡都是前輩，涼太只能抓著頭支支吾吾地敷衍，這個時候偉大的笠松君就會突然在背後出現，一巴掌呼向好事者的後腦勺，看得我喉頭一緊的同時心情舒暢。
總而言之，事態比我最初預想得樂觀很多。
IH的失敗已經完全成了過去的一頁，海常的諸位在短短的時間裡重新打起精神來，為了接下來的冬季杯做准備。之前的失敗仿佛成了他們如今的動力，每個人看起來都斗志滿滿……嘛，雖然跟我沒太大的關系，但站在“家屬”的角度而言，這種情況還是讓人感到十分欣慰的。
除了冬季杯，一大波期末考試們正在悄無聲息地接近。
之前忙過了IH的比賽就一起學習的承諾終於兌現了，涼奈那家伙雖然也多少上了點心，課上布置的功課會盡量完成，但除此之外再多花時間在學業上，對她而言就有些不太現實了。
最後每天都來我家一起做功課的也只有涼太一個人。
雖然，我現在有些懷疑，他來的目的其實不僅僅是為了做功課。
爸媽的會社經常需要加班不在家，雙休日的一大早他就會拎著零食和書包屁顛屁顛地跑過來。貼著窗擺置的書桌沒辦法兩個人一起坐，我也想過讓他一個人坐地上，但他可憐的眼神讓我覺得自己有點殘忍，於是後來我就從櫃櫥裡拖出矮桌兩個人一起坐地上。
然後我就看到他屁股後面的尾巴在搖啊搖，好像很得意的樣子。
我穿著寬松的家居服，頭頂戴著發箍撩起劉海，為了節省時間一邊做功課一邊敷面膜，綠色深海洗顏泥的那種；黃瀨同學起先還會想我投以嫌棄的眼神，頗有不滿地抱怨說“在‘男朋友’面前應該注意點形象吧”，在被我糊了一臉小肥雞以後他就學乖閉嘴了。
清晨的神奈川青葉區雖然與東京北部接壤，但區域劃分的那條界線就好像是天然的屏障；和永遠消停不下來的東京不一樣，神奈川的清晨還是可以有片刻安寧的。再加上這裡有是遠離商業區的居民區，快要入冬的清晨，除了窗外電線桿上停著的麻雀的叫聲以外，簡直安靜得像是靜止空間。
拉開一條窗縫透氣，帶著秋意的風便悠閒地灌入室內，晨間殘留的睡意在風劃過頸間的時候瞬間被一掃而空，整個人精神百倍的同時還燃起了奮發讀書的斗志。
我手裡的鉛筆在紙上滑動發出“沙沙”的摩擦聲，愜意得讓我渾身的毛孔都舒展開了。
“卡嚓卡嚓(￣∼￣) ——”
“嗡——嗡——”
這是——
不和諧的響聲讓我手下的動作一暫，視線順著聲音的方向移動，只見黃瀨君嚼著薯片，桌上的手機發出間歇地震動。
他舉起亮起來的屏幕看了一眼，迅速地回復了幾個字又放下來，轉頭沖我笑笑甩甩尾巴。
我盯了他一會兒，剛低下頭去，他的手機又震了。
這個狀態循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
保濕美白清潔的面膜挨個敷了個便，他的手機終於不再震了。
我額頭上的井字越來越多，正在瀕臨爆發之際，他蠕動著蹭到我身邊來，順便把桌上攤開許久卻都沒有寫過一個字的習題推到我面前：“陽菜，這道題怎麼解？”
關於他不顧我的強烈反對，在某些單獨相處的場合對我直呼其名並且敬語用得越來越少這件事，我只能說一句話：我盡力了。
瞄了一眼那道數學題，應該是上課的時候講解過的基礎題型。
上課的時候根本沒認真聽啊這家伙。
用鉛筆在習題上畫了草圖，筆尖指著某個其中的一條線段，我試著解釋道：“這道題的解題關鍵就是先要知道拋物線和直線的交點坐標——”
“嗯嗯！”
他毫無預兆地把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柔軟的頭發磨蹭著我的耳後，癢癢的。
而且絕對還噴了香水……什麼的。好像有一股淡淡的纈草味。
還有薯片味。
輕輕起伏的胸口貼在我的背後，毫不吝嗇地散發著熱度，隔著厚厚棉質的家居服卻好像依然能影響我的體溫。
我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題目中已經給了拋物線上三個點的坐標，根據課本上的公式——”
“嗯嗯！”
他用下巴磨了磨我的後頸。
“求出拋物線的解析式，接下來根據直線的——”
“嗯嗯！”
呼哧呼哧地在我耳邊使勁喘氣，熱流拂過我的臉側，渾身不自在地起了雞皮疙瘩。
我忍無可忍地把筆拍在桌上，側身一手捏住他的臉蛋使勁往中間擠：“不想學習就給我回家去，我可是面臨著升學考的備考生壓力大得很，你要是再騷擾我我就把你關進廁所裡還不給你飯吃。”
“誒……”
我的手收得更緊了一些，從他的瞳孔中我看到了自己沒有劉海的可怕模樣的倒影。
這個威脅似乎奏效了。
從他的反應來判斷，似乎幼時我們幾個人一起玩捉迷藏，涼奈在他躲進衛生間後，為了不讓他被當鬼的我抓到順手從外面鎖了門，結果後來我們三個女孩子一起手拉手吃冰激凌去完全忘記涼太的存在，導致他一個人被關在廁所一天——這件事給他幼小的心靈造成了不小的陰影。
他沒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我似乎隱約還聽見了委屈的“嗚嗚”的叫聲。
啊啊，一定是錯覺。
沒過多久，一只細細長長的手指鑽進了我低頭寫字的視野，戳了戳我的手背。
“陽菜，我餓了，做飯給我吃。”
我拿筆尖戳回去，“直到剛才還一直在吃零食的人沒有資格說餓。”
“功課好難啊，因為一直在用腦所以消耗了很多體力，只吃零食怎麼堅持得住。”
我白了他一眼：“從始至終只做了一道題而且解出來的答案根本就是錯的。”
話音未落，我似乎隱約又聽見了“嗚嗚”的叫聲。
心太軟的結果就是根本沒到午飯的時間，我就系上圍裙在廚房裡忙活了起來。
早知道一開始就應該把那只金毛犬關進廁所裡。
冰箱裡剩下的食材不多，我拿出了生菜和培根，手裡捏著菜刀切馬鈴薯。突然，一只巨大的生物從後面湊上來一陣熊抱，二十多公分的身高差讓他可以無壓力地把下巴擱在我的腦袋頂上蹭啊蹭，嘴裡還心滿意足地碎碎念：“我家陽菜好賢惠。快結婚吧。”
與此同時還伸出爪子捏起一條培根肉塞進嘴裡發出幸福得咀嚼聲。
呵呵。
“倒也不是不行啦……”我面無表情地切著土豆。
“誒？！”
“但是如果對方是個連期末考試都通過不了的笨蛋高中生，除此之外還是一直憑著漂亮臉蛋吸引各種女生的迷人精……總給人一種未來堪憂的感覺啊。這樣的對象交往也就算了，但以後真的能結婚嗎……”
“誒？！！”
我微笑著捏起一顆在盆裡泡了很久的小番茄塞進他嘴裡，又摸摸他的頭，“真困擾啊，你說是吧涼太。”
——一開始就說過，經過這一個月的歷練，我早已經不再是那個少女情懷爆棚的橫山陽菜了。
之後，在飯桌上我欣賞到了模特君悲傷的表情，頓時覺得就算被吃了豆腐，但心情還是莫名地舒暢。
一整個下午，在我奮筆疾書的同時，他躺在我的床上抱著我的枕頭滾來滾去，好像在宣洩心中的憂愁。我試著踢踢他的屁股，但他就是不肯起來，到後來我也干脆隨他去了。
今天沒有補習班要參加，到了傍晚時分，該做的功課終於全部完成，我渾身疲憊地合上課本伸了個懶腰。黃瀨君扔下手機，立刻湊上來雙眼放光：“結束了嗎？辛苦了！要不要看電視來放松一下？我帶了DVD來！”
“啊……”我想了想，他會喜歡的大概不是科幻片就是動作片吧，雖然我對這兩種都不是特別感興趣，但畢竟今天已經“狠狠”地傷害了他兩次，再拒絕未免顯得太不近人情，於是最後，我笑著點了點頭：“好吧，你要看什麼？”
當他從黑色名牌挎包裡拿出DVD的時候，我的笑整個僵硬在臉上。
我就覺得今天他打從一開始就有點不對勁，現在這個趨勢簡直達到了最高/潮。
果然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來學習的。
否則我就不理解了，來學習的好孩子竟然在包裡藏了《戀空》的重錄版。
他在我返回之前跑出房間到一樓的會客廳放DVD，在他剛離開房間的剎那，被拋棄在床上的手機君適時地再次震動起來。
我瞄了一眼門口，又瞄了一眼手機，深深覺得這裡面一定有陰謀。
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一把抓過他的手機，依舊和以前一樣沒有鍵盤鎖，輕而易舉地能打開他的收件箱——剛剛收到的簡訊的發件人是……小桃？
內容非常簡潔：最後的辦法一定可以成功的！加油！
好像……確實是在謀劃著什麼的樣子。
但光從這一句話根本看不出來什麼啊……
心虛地向門外張望，確認暫時安全後，我迅速向上拉對話框，粗略地瀏覽了一遍來往四十多條簡訊的對話——
當看到某個關鍵詞時，我的腦袋咯登一聲，當機了。
我把手機放回原處，走下樓梯的整個過程中心情都十分復雜。
然而，當我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來的時候，鼓搗了半天DVD的涼太突然回頭給我一個悲傷的表情，指指播放機：“它好像壞掉了。”
我順手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啊……那個的確已經有很久沒用了啊，等爸爸回來讓他修修看吧。”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看電視也是一樣的啦。”
他失望地放下戀空挪到我旁邊坐下，沙發頓時下陷了好多。
頻道來回切換，因為現在不是劇場播放的時段，加上我原本就有點心不在焉，最後，我們兩個人窩在沙發上默默看了一個多小時NHK的地震紀錄片。
這種沉重的東西看到後來我郁悶得不行，看看時間也差不多到了爸媽回家的時候了，我戳了戳他的腰側：“喂，你可以回去了哦。”
他撲過來毛茸茸的腦袋在我耳邊蹭來蹭去：“不要。”
“那你就待著吧。但是事先說好，要是被我爸爸看見你對我這樣這樣——”我停頓了一下，明顯感到他的動作有點僵硬：“後果你是知道的。”
說起來，之前和初戀男友分手，想必我們在回家的路上牽手被爸爸看見，結果他不顧自己某企業室長的身份地舉著公文包追打了對方兩條街這件事，應該起到了極大的催化作用。
這種事不用再解釋，眼角的余光中，我看到他的臉上滿是驚恐。
好像渾身的毛都炸起來了。
迅速地收拾好了東西，他站在門口依依不捨的模樣簡直讓我以為這是2012世界末日登船之前最後的永別。
看著他的表情，我的心中開始強烈地動搖起來。
雖然說女孩子是應該有自己的矜持沒錯，如果是年上的話就更應該要穩重一些，但是畢竟也交往了一段時間，互相熟識更是有十多年了……
他一手已經搭在門把上，在開門之間扭過上身跟我告別：“那我就先回去了哦——”話雖這麼說，但臉上分明寫著“不要拋棄我”幾個字。
我大歎了一口氣，上前兩步拽住他襯衫的衣領往下一拉，同時自己踮起腳，在他的唇邊輕輕一碰。
“好了好了，目的達到了，你贏了，快走吧。”
根本沒辦法抬頭看他的反應，我拉開門使勁把他推出去，之後用力“砰”的一聲關上門。
——明明已經交往了一個月，但是連啾都沒有過(￣、)。
——好失敗啊（；′‘）。
——今天的目標是要達到A階(σ'ωσ！
“羞恥心”總是比“沖動”來得更慢一些。
等到已經做出某些不可挽回的舉動以後，我才後知後覺地氣血上湧，手腳冰涼只有臉頰滾燙地發熱；耳邊更是發出陣陣嗡鳴聲，除了不斷在腦中重復的“輸了”兩個字以外，我聽不到任何聲音。
我背靠著門板在玄關蹲了很久，直到我聽到門外依稀傳來媽媽的聲音：“涼太？來找陽菜的嗎？怎麼不進去？這孩子怎麼臉這麼紅？生病了嗎？”
“——突然想起來有事，我還是明天再來吧！伯母再見！”
啊啊……
這下才是徹底的……完蛋了。
當時的我大腦一片空白，直到第二天早上都還只覺得之前發生的一切是個夢。
至於為什麼要跟別的女生討論“有沒有過啾”這個嚴肅的問題——等我想起來追究並且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那已經又是一個多月以後，冬季杯和期末考試都結束時的事了。
第26章 Q26
“我覺得我還是不去的比較好——”
“誒？！可是陽菜分明之前就答應了啊……”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正在地下鐵的站台，我似乎聽到了周圍嘈雜的人聲和列車進站時發出的“嘟嘟”警示鈴聲。
我已經化妝打扮完畢，站在玄關處一手把門推開，猶豫了一下，又向後退了兩步重新回到屋裡。幾乎把牙都咬碎了，我萬分後悔自己之前輕率的決定。
“可還是覺得那種場合我出現不合適吧，畢竟對於大家來說我只是個外人而已啊。”對，沒錯，就是毫不相關的外人。
如果當初在答應之前想到這一點，或許我現在就不用在糾結與苦惱之中掙扎。
——為了曾經同伴的情誼而再次相聚！
把以上那些字翻來覆去讀幾遍，我仍然沒有找到自己應該出現的理由。
我的糾結在持續升級，電話那頭的家伙卻已經給了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想把陽菜介紹給最喜歡的小黑子認識啊，交了女朋友這種至關重要的大事不是應該立刻告訴給最好的朋友知道嗎，還有曾經幫了忙的小桃……以及幫過倒忙的小青峰。”
“不是為了籃球和友誼而舉辦的聚會嗎？”
“……啊啊，都一樣啦。”
我不知道他的“朋友們”聽到這些會作何感想，反正我的心替他們涼透了。
還有，當著女朋友的面口無遮攔地說“最喜歡的小黑子”什麼的，真的沒問題嗎。
他那邊好像已經上車了，電腦語音重復報站的聲音從揚聲器裡溢出來。
我有一會沒回答，他就迫不及待地對我進行無止境的新一輪勸說：“不用擔心，雖然小綠間總是冷冰冰的態度，小紫原比較會無視人，小青峰一直擺出一張惡人臉，總是找不到小黑子在哪裡……”
……
喂喂，你其實就是不想讓我去了而已吧。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裡帶著陷入思考中的微妙停頓：“但是小赤司不會來。所以一切都還在控制范圍內。沒有任何危險。”
他想了想，自我肯定道：“嗯。沒危險。”
誒豆……果然不去才是正確的選擇吧。
只是一群高中生的聚會而已卻讓人覺得毛骨悚然，難道從某個時刻起我的生活就已經向恐怖片邁步了嗎？
我在電話裡重復了無數遍“對不起不想去了”，但是黃瀨同學在此刻卻將撒嬌賴皮打滾的招數發揮到了極致，還拖著軟綿綿的聲音說“之前告訴小桃你會去，她還特地買了食材說要親自下廚招待你呢！突然不去的話小桃會傷心的哦”——說完這句，我感到他的聲音沒底氣地打了個顫。
但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果然再也沒有推脫的理由了。
半個小時後，我拎著親自烤的蛋糕在東京某地與涼太匯合。他上午在東京拍照，剛好搭乘地鐵就可以到聚會舉行的地點。
叫小桃的女孩全名桃井五月，是帝光時期籃球部的經理。怎麼說呢，總覺得能和這樣一群“妖魔鬼怪”相處得好的少女一定不是普通的女孩。作為大前輩，我對她實際上抱有好奇式的敬佩。
然後當我們按響桃井家的門鈴，她手裡拎著鍋鏟匆忙地跑來開門，在贈送一個超級無敵甜美的微笑同時從房間內散發出強烈濃重的死亡氣息，立刻侵襲了我們所有的感官，我這才真正地意識到，這個女孩果然不一般。
她渾身籠罩在黑霧之中，讓我幾乎看不清楚她的模樣。
少女匆忙地跟我們打了個招呼，我覺得在煙霧滾滾的模糊視野下她也沒能看清來人是誰，只憑著模特君身上散發的閃亮射線判定他的身份，笑著打了聲招呼：“小黃……和橫山前輩嗎？大家都還沒到呢，你們快進來吧！料理馬上就准備好了哦。”
我和涼太交換了一個驚恐的眼神。
這裡面簡直堪比毒氣室吧。她在做什麼恐怖的化學實驗嗎……我看到她轉身跑進廚房，手中的鍋鏟上附著著黑色的不明粘稠狀物。
“我還是先回——”
雖然這麼做有點不地道，但是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你就好好地擔待著吧。
我轉身邁開腿，還沒來得及開跑，突然一只胳膊勾住我的脖子把我硬生生地拖進了黑霧繚繞的修羅地獄。
他把我按在沙發上坐定，自己跑去把四周的窗戶全部打開。
室外的清新空氣流入室內後，可見度立刻澄清了一個等級。
我現在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涼太在說出“親自下廚招待你”後那個不自然的停頓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我們到達的時間與事先約定的時間完全吻合，但這個時候似乎其他人還沒有到場的跡象。牆上的掛鍾滴答滴答地響個不停。廚房裡的焦味也越來越濃了——同樣越來越濃的還有我內心深處的不安感。
涼太從我挺得僵直的背後探出腦袋，在我耳邊小聲嘀咕：“小桃做的東西，無論是什麼，記住千萬不要吃！”
我眼神復雜地看著他，心中終於最後確定，他果然從一開始就是在坑我。
強烈的想要扯模特臉的**讓我手心發熱，但是想到現在是在別人家裡做出這種舉動莫非太不給他面子。這筆賬姑且留著日後再算。
我這邊剛有偃旗息鼓的打算，突然又響起了門鈴。
一瞬間心跳倏地加速。
在這種只有我一個人對大家都不了解的場合下，我本能般地覺得緊張，剛想要拽一下涼太的一角，那家伙卻竟然在我出手之前“嗖”的一下子跑到門口，打開門後看到門外的人，整個人完全不顧形象地一個飛撲，抱著對方的脖子不撒手，“小黑子！好久不見了我最喜歡的小黑子！人家給你發的簡訊你都不回復，好傷心啊。”
呵呵。
我們之間這段原本就不應該開始的戀情終於在冬季走到了盡頭。
由於金毛犬太大只，我只能從他熊抱對方的手臂中看到矮個子的男生露出幾搓水藍色的頭發。少年起先沒有反抗也沒吭聲，在我幾乎以為他被憋死的剎那，他突然屈起手臂往涼太的腹部一記重擊。
我差點就拍手起身吶喊，打得好！
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小黑子本尊。
少年比我高不了多少的身高看起來非常萌。他面無表情地跨過躺倒在地上捂著腹部淚目的模特君，語氣也波瀾不驚：“早就說過我們之間的關系並沒有特別好吧，黃瀨君。”
他澄淨的藍色眼睛掃過室內，見到我後便微微欠身致意，我也立刻起身還禮。
他說：“尤其還是在女友在場的情況下，還是不要做出誇張的舉動為好。”
啊，這真是一枚貼心的好少年。
比起體型巨大還總是賣萌的狗狗，在看到這種柔弱的小少年時，我體內積攢了十八年的母性被瞬間激發。不管怎麼看都覺得好可愛。
不愧是涼太最喜歡的小黑子。
然而——
“是哲君嗎？我的巧克力起司蛋糕就快要烤好了哦，快點過來幫我嘗嘗味道！”
在桃井少女的呼喚中，黑子君的表情漸漸凝滯了。
一分鍾後當桃井端著盤子從廚房裡出來，我便從他的眼中看到了末日。
誒？
剛才光顧著關注黑暗料理，我沒有特別注意少女的外貌；現在在明亮的室內照明之下，似乎……有點眼熟啊。
粉紅色的長發，高挑的身材，尺寸讓人嫉妒的胸部——
黑子君的喉結上下滾動著，突然，少年的臉上閃過一道靈光。
“抱歉！突然想起來出門之前忘記給二號准備午飯了。我先回去一下等會再來。”
他空洞著眼神僵硬地轉身，沒走出幾步便被桃井從背後摟住，“誒？不要！哲君這樣走掉我會很傷心的吶。”
我作為旁觀者，突然覺得十分慶幸自己此刻遠離了那種覆蓋著一層黑色黏稠液的固體。
而被抓住的黑子君雖然語氣一點都不“強硬”，但顯然還在做著最後的努力。
“我有點感冒了，應該嘗不出來味道。”
“那也要嘗嘗看才知道啊。”
“不如讓黃瀨君試吃如何，他看起來好像很期待。”那表情分明是受到了驚嚇吧！哪裡是期待！
這波瀾不驚坑隊友的表現還真是純熟到讓人震驚。
桃井少女羞澀地對手指：“可是我還是想讓哲君第一個——”
“喂！五月！開玩笑也給我適可而止吧。”
在黑子君差點屈服，顫顫巍巍地對黑暗料理伸出手的剎那，一道低沉的聲音制止了他的動作。
我抬頭，屹立於門前的一尊黝黑的雕像，背後散發著萬丈光芒。
——那難道……難道是卡密傻媽降臨了嗎？
第27章 Q27
獲救的喜悅感只維持了不到三十秒的時間。
在“萬丈光芒”轉瞬散去後，我便看到了所謂“卡密傻媽”的真相。
“嗨……”“金崎君”三個字差點就叫出口，多虧我的大腦在不明氣體的“毒害”下還在緩慢地運作著，在剛發出第一個音節的同時一咬舌尖，硬生生地把剩下的字眼全都咽回了肚子裡。
好在對方似乎對我不自然的反應並不敏感，“啊”地回應了一聲之後就撓著後腦自說自話地進來；看起來他似乎對周圍的環境十分熟悉一樣。對了，他似乎本來就跟桃井少女關系非常親密的樣子，之前還一起逛街來著。
當時的我天真的以為他們會是男女朋友的關系，但看現在這副架勢——桃井不加掩飾自己對黑子的好感，而黑子對此反應相當冷淡，與此同時黑皮少年對他們的舉動置若罔聞，只是眼神在經過桃井手中的蛋糕時停頓了一下。
原諒我的腦容量實在有限，這種狀況我有點看不懂了啊。
而涼太接下來的介紹，似乎為我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陽菜，他就是我之前有提到過的小青峰。”
當被叫到“小青峰”這個名號的時候，黑皮少年明顯地皺了皺眉，口中發出不滿的咋舌聲。
小青峰……
這個名字在涼太與我分享的他的生活中出現的頻率要明顯低於“小黑子”這個關鍵詞，但我卻清晰地記得，每次“小青峰”都是與“很厲害！”“但是有點難相處”“皮膚很黑”之類的重點詞匯聯系起來的。
這樣的話，上次海常對戰桐皇的比賽時我就應該意識到涼太口中的那位促使他開始打籃球的重要因素“小青峰”與眼前這位黑皮少年之間的聯系的；只是大概當時的我受到了“玲奈姐的惡意”的影響而忽略了這些細節。
說起玲奈姐，即將從大學畢業成為一名新新社會人的她比起以前確實有了不小的變化，原來那一頭極具辨識度的金色長發也由於“時尚”的原因染成了黑色——當時光顧著吃醋的我根本沒有將她與自己之前就認識的人之間做任何聯想。
而之後從涼太口中得知自己的舉動確實令我非常在以後，玲奈姐還特意邀請我去家裡吃晚飯。
當時我心中的“余恨”未消，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於是再次確認自己上當了的悲慘事實，我當即拽著她的裙擺坐在地上又哭了一場。
為了安慰我，她向我保證如果今後我和涼太之間鬧別扭，她絕對會不顧姐弟情誼地站在我這邊；我雖然對此表示懷疑，但她願意作出承諾的“誠意”讓我感到有些寬慰。
抬頭看看青峰，明明只有十幾歲的年紀，但額頭的量角器卻好像是與生俱來的印刻。即便已經知道他跟“金崎組”大概沒有什麼直接的聯系，我還是本能地覺得自己正陷在深深的危機之中。
我有些局促的點頭致意。
“吶吶，小青峰，這位就是——”
不等涼太說完，青峰便將他的下文打斷：“啊啊，傳說中被你暗戀了許多年的橫山前輩。”他若有所思地往我這瞥了一眼，“我們之前已經見過了。”他想了想，“兩次。”
誒？
看他這副對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的神情，我還以為他根本不會記得見過我。
與我同樣感到驚訝的還有黃瀨同學，他眉梢一挑，問道：“怎麼會！明明以前你們都——”
“不知道是誰把人家的照片當做手機壁紙，部活的休息時間端著手機一邊傳簡訊一邊傻笑。”他說著，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然後毫不掩飾臉上嫌棄的神色搖了搖頭。
“不過當時照片上的人和本人看起來並不是特別像，所以第一次見的時候沒有認出來。”
他這樣一說，桃井也跟著想起來了什麼似的：“啊！阿大你是說小黃手機上的那張……誒？和現在的橫山前輩看起來差好多！對吧哲君。”
“因為當時化了很重的舞台妝所以看不太出來原來的長相……”他看了看我，發現我也在看他，於是解釋說：“請不要誤會，並不是我們有什麼特別的嗜好。只是當時黃瀨君自己拿著手機到處炫耀說這是鄰居家的姐姐，在學校的舞蹈部裡是很了不起的人。”
我看了看淡定的青峰，驚詫的桃井，面無表情地說出真相的黑子，和滿臉尷尬的黃瀨同學。
我抬手摸了摸額頭的冷汗，糾結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各位……叫我陽菜就好了。”
本來今天我就是抱著豁出去了的信念來參加帝光諸位的聚會的，而現在，在完全不想知道的情況下知道了原來自己千方百計想要銷毀的黑歷史，早就已經在許多年以前經由我親愛的涼太的手散布到了帝光中學籃球部的每位首發隊員手中。
我仰頭看看天花板。
呵呵。
在已經有了心理准備的情況下，我在自我介紹“我是橫山陽菜”後，面對後來晚到的“小綠間”推眼鏡的動作一頓；嘴裡咀嚼著我帶來的蛋糕的同時喃喃說“誒，跟黃仔的照片上的女孩不一樣”的“小紫原”的這些反應，我都已經不覺得有任何值得奇怪的地方了。
不過拋開這段不談，表面上看起來千奇百怪略有驚悚的帝光諸位名產，實際上還是很好相處的好孩子：包括小青峰在內，雖然外表凶惡，但實際上卻是個會別扭地接受別人的好意的人。
聚會一直持續到日落時分。
受到氣氛影響的大家後來開了啤酒，雖然大家都是未成年，但是除了極有操守的綠間以外，其他人都多少喝了一點。
HIGH起來的涼太更是拿出平時工作之後參加聯誼的架勢，等從桃井家出來後，他的整張臉上都覆蓋著一層淺淺的粉色。
道路兩旁相對的民居被懸掛在地平線上的夕陽鋪上一層橙色的暖光；雲層也被打上一層濃重的陰影，它們積聚在一起，繼而卻隨著一陣夾雜些許麥芽糖甜味的風翻滾的飄向北方。
周圍的灌木在微風的撩動下抖動著枝葉發出“煞煞”的聲響；
通往車站的路上一片寧靜，間或有穿著西裝匆匆趕回家的上班族，臉上滿是工作一天後的疲憊，但似乎想到家中溫暖的暖爐和餐桌上美味的飯菜，他們的臉上有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冬天在不知不覺中確實已經來了。
我雙手握起向手心中呵氣，右手手背卻突然被涼太伸來的手握住，塞進他深灰色大衣的口袋裡。
他的手掌心帶著灼人的熱度。
空氣中似乎瞬間都帶上了柔軟誘人的香氣，讓無論是激動緊張還是亢奮哪種情緒都融化在冬夜的風裡，轉眼消逝在靜謐的小道上。
“你……沒有生氣吧？”
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我剛想反問，立刻就想到了之前的照片事件。
當時突然得知這個悲劇事實的我確實有點尷尬並且難以接受，但轉念一想，不過是一件發生在許多年前的事而已，放到現在才來計較未免太遲。
惡意地想要捉弄他一下，我剛板起臉，果不其然看到他軟萌的求饒表情，心瞬間就化了，連一個責備的字都說不出來了。
“之前的事……”
我停頓了一下，無意中看到他緊張到憋氣的臉，忍不住笑出聲來：“之前的事就算了。”
“真的？”
“嗯。”我點點頭，“反正覺得今後要生氣的事還多著呢，與其在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上浪費，不如把精力都留到以後吧。”
似乎我說的這句話有什麼令他誤解的歧義，好像約定了什麼似的，黃瀨狗狗立刻精神抖擻地甩尾巴搖耳朵：“無論陽菜以後去什麼大學，我都會拼命努力和陽菜去一樣的學校！到時候就能和現在這樣一直在一起了！”
側過身用空著的那只手揉揉他的腦袋：“別說大話了，先上了二年級再說吧，黃瀨小同學。”
——
事實證明，我果然很有遠見。
一周以後，我接到了涼太的電話。
他在電話裡哭著對我說，“陽菜，我這次期末考有一門課沒有及格，班導剛剛打電話通知我准備補考，如果還是不能通過的話，就不能上二年級了！”
我放下電話，抬頭盯著天花板。
我叫橫山陽菜。
海常高校三年級在讀中，距離畢業，還有最後三個月。
之前的我，單純的以為，經歷了各種完全沒有必要的考驗後，我已經擁有了一段美好的戀情，並且自己的苦難已經走到了盡頭。
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人生的考驗，其實是永遠沒有休止的……
和泉初 2016-3-8 21:39
第28章 Q28
少女陽菜的苦惱猶如日本海中洶湧的浪潮，陣陣拍打著我心靈的彼岸。
兩年前的升學考，原本信心滿滿絕對能考上東京的學校，結果還是因為考前一天夢到涼太抱著我的腰哭喊著說自己真的要留級了，我被嚇得一身冷汗猛然驚起，接下來就再也沒能睡著，一個人在床上孤坐到天明。
考試時精神不濟，導致發揮不佳，最後還是與自己最喜歡的學校失之交臂，但好在還是考上了大阪府的某所國立。
同班的涼奈不出所料地以一個令人不敢置信的成績上了神奈川的職業學校，但是同時，她的模特事業發展得卻異常順利，不到一年的時間就成為了業內小有名氣的模特，似乎最近還有轉向演員發展的意向。
笠松君目前在神奈川的某私立學校過得相當不錯，聽說最近成了學校籃球部的新部長，依然像十多歲的時候那樣對籃球抱有無法磨滅的熱情；我和涼太還一起去他的學校看過一次比賽，雖然場上的球員全都是陌生的面孔，卻讓人恍惚間有種回到海常當年的錯覺。
一言以蔽之，這些年來大家都按照自己規劃的人生道路暢通無阻地前行著，這點真的值得高興。
——
這種假象一直持續到仲夏一夜。
假期臨近，選修的課程幾乎已經全部結課；
加之近來一周還是社團活動周，沿襲著高中時的習慣，一直到了大學我都對社團興趣缺缺，一年級時受到慫恿勉強參加了傳說中只有八名社員的轉筆社，第二年年初就毅然決然地選擇退部。
雖然回家有點麻煩，但不管怎麼說比起和女性朋友合租的簡單公寓，我還是更喜歡家裡的床和電視。
晚飯過後，我正坐在沙發上看NHK的地震紀錄片重播，在地震中與女兒失散的主婦在鏡頭前涕泗橫流，看得我心裡本就非常難過，就在這個當口，門鈴突然響了。
一邊戀戀不捨地三步一回頭盯著電視屏幕看，一邊過去開門——拉開門的剎那，對面那張已經有點變得和記憶中不同的臉讓我下意識地一怔。
因為距離有點遠，加上身為三年級生自然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樣那麼清閒，補習和學業上的事就已經麻煩到讓他必須停下所有模特工作，比賽也只是偶爾會以放松心情為目的而參加；
而我的方面，因為已經認識十幾年，實在沒有必要上演一日不見甚是想念的戲碼，就算幾天不聯系也不會有迫切地想要見到對方的願望——這樣的狀態下，我們已經超過兩個月沒有見面了。
視頻通話也聯過幾次，但畢竟沒有見到本人時令人心跳的真實感。
他比以前更高了一點，目測已經超過一百九十公分，正朝門框的高度逼近；而且模樣也比原先更成熟了許多，自從不再繼續模特工作以後，他的迷人精模式就很少出現，於是整個人也顯得更穩重。
我們兩人的視線剛剛相交，他的臉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立刻垮下來，淚眼婆娑地雙手扣住我的肩膀，我還沒來得及詢問緣由，他的兩行眼淚就流下來。
“陽菜，我沒辦法和你上同一所大學了……”
我看看他的臉，收回自己之前說的話。
穩重這種形容詞大概一輩子也不會適合他，他依然還是當年那個幼稚的中學生沒錯。
其實，能上同一所大學固然很好，雖然我並不是特別熱衷於情侶之間黏糊糊的戲碼，但更夠見面總比兩地相隔來得好。可冷靜下來想想，即便我現在就讀的學校在國立大學中比不上慶應一橋，但是以涼太一貫的成績——我只能說，我打心眼裡就沒對他當初的承諾抱有特別大的期待。
於是，即使之前就有過心理准備，但是此刻親耳聽到期待破滅的那一瞬間，我還是有點小傷心。
這點小傷心在哭泣的男孩面前，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我把手中自己剛擦眼淚用過的紙巾在他的臉上蹭一蹭，再順順毛：“沒事沒事，我們還是能和以前一樣在假期見面啊，畢業以後課程什麼的都會比高中時輕很多，不用太擔心啦。”
大怪獸把我拽進懷裡蹭頭頂，沒一會兒我就覺得剛洗過頭發的頭頂濕了一塊。
我的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隨口問道：“新學校是在神奈川嗎？”
我感覺到他搖了搖頭。
“東京？”
還是搖頭。
“當初填升學意向的時候，我填的全部是大阪的學校。”抽嗒嗒的大怪獸如是說。
……
誒？
全……全部是大阪的學校？
倒並不是我對自己的男朋友一點都不關心，他剛上三年級的時候，我也試圖詢問過他的理想高校，結果那家伙還給我故作神秘，任我問了幾次也只得到“陽菜你絕對會驚訝的”這種不知所謂的答案。我對什麼事都沒有特別的執著，既然他不說我也就不問了。
現在，我終於明白“陽菜你絕對會驚訝的”這句話的含義了。
確實挺驚訝的。
我們倆站在門口，仲夏的暖風吹啊吹。
涼太抽了口氣，說話的鼻音有些重：“本來考到一樣的學校是A計劃，我也有想過萬一失敗了怎麼辦，於是後來制定了B計劃——哪怕不能在同一所學校，最起碼也要在一個城市。”
……什麼啊，這家伙難道就顧著自己耍帥完全沒有想過要征求過我的同意嗎……
嘛，我是不反對，但是！這種重要的事最起碼要先讓我知道吧！
而且讀大學這件至關重要的事，只是出於“想要和女朋友在一個地區”這種單純的考量就隨心所欲地決定了的話，難道不是太草率了嗎？
這份心意……總覺得沉重得超乎我的承受能力呢。
心髒像是融化了酒心巧克力，甜蜜又有點讓人沉醉的苦澀。
我踮起腳尖在他頸側親了親，好像這個小動作在他身上點了一把火，皮膚的溫度倏地升高，胸腔劇烈的起伏著，哭過以後帶著沙啞的嗓音低沉地在我耳邊重復叫了幾遍我的名字。
情況……似乎有點不對啊……
我本想要有所回應，畢竟已經很久沒見過面了，雖然早就過了蜜戀期，但是久違的再見確實讓人有點……把持不住？
我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麼，突然——
“咳咳！”
背後突然發出的咳嗽聲讓我瞬間全身僵硬，仿佛被一道驚雷劈中了天靈蓋。
涼太緩緩抬頭，越過我的頭頂，我感覺他應該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我隨著他的動作轉身，爸爸手裡拎著汽車雜志的全年合刊，鎮定地站在我背後不遠處。
從他的表情難以判斷他的心情。
但直覺告訴我，不妙，非常不妙。
當初涼太壯著膽子在我爸爸面前下跪請求他批准跟我交往時，爸爸臉上的神態幾乎與現在無異。看起來好像並不在意什麼事都沒發生，下一秒就突然變臉沖進廚房拎著平底鍋沖出來，要不是我和媽媽一起抱著他的大腿，現在就看不到活生生的黃瀨涼太了。
至今為止，我們的交往也沒有得到正式的同意，樂觀地說，也只是處於得過且過的階段而已。
我暗中推推涼太，示意他在爸爸爆發前趕緊逃走。
但似乎在此般的“交鋒”中，男性的荷爾蒙總是特別容易被激發，然後擴散至大腦影響正常的思維。
放在平時，我絕對可以很有信心的說，黃瀨涼太即使在學業上沒有什麼造詣，但在社會交往和運動方面簡直有著常人不可比擬的天賦，這麼陽光活潑又開朗機靈惹人愛的好少年去哪裡找！
可是現在，哪怕我已經給了他危險的訊號，他卻好像絲毫沒有察覺似的。
大概他確實對交往沒有得到家長的認可這件事非常在意。
他手心有點發虛汗，卻依然堅持著沒有逃走，把我拉到一邊自己直接和我爸爸面對面，兩眼放光。
這還不是高/潮。
在爸爸用平靜中暗藏著風暴的冷靜語氣說：“啊，是涼太啊……”的時候，他不怕死地接了一句：“好久不見了，爸爸。”
然後我看到了爸爸被口水噎住滿臉通紅的驚悚表情。
下一秒，厚厚的雜志合刊從他手裡飛出，“嗖”的一聲劃破寧靜的空氣直奔涼太的面門。但是從文學部畢業的父親大人打從十歲開始就對運動十分不在行，加上年紀大了，雜志一脫手就沿著非預設的軌跡跑出好遠，正巧砸中玄關鞋櫃上的花瓶，碎片和假花立刻攤了一地。
“你這個小子……給我等著！別跑！給我等著！”
他轉身往二樓走，我估計是要去陽台拆晾衣桿了。
這……這算是怎麼回事啊！
我恨恨地把真的打算在這等著的涼太轉了個，朝他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腳，在他白色的褲子上印下一個巨大的拖鞋印，“你趕快給我走！我爸爸絕對是認真的！”
“可是——”
“別可是了！別以為你從小在對門長大他就不敢打你。”
“我已經……做好了覺悟！”
“被暴打致死的覺悟嗎？快走啦！”
費了好大勁才把他從門口推出去，結果剛一關門，就聽到從二樓陽台傳來一陣怒吼：“你別跑！”然後就是“嘩啦”的玻璃破碎的脆響。
第29章 Q29
後來等樓上徹底消停了以後，我才小心翼翼地透過貓眼向外張望——地上只有一堆粉碎的煙灰缸殘骸，幸好沒有出現紅色的畫面，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但安心了的同時，有一個迫切需要得到解決的問題立刻浮現在我的腦內。
從涼太自不量力地挑戰爸爸的怒氣的那一刻開始，我們就無法再以一起學習為由在家裡安全地約會了；考慮到他的“職業”，總是出去約會也不現實；再加上既然現在學校都在遠離神奈川的大阪府……
一個念頭靈光一閃。
第二天，在爸爸去上班以後，我躺在久違的床上翻滾，迷蒙之際便收到了涼太的簡訊。我迷迷糊糊地往屏幕上瞄一眼，繼而立刻坐起來使勁抓了抓頭。
讓我陪他去參觀新學校什麼的……
半個小時後，我梳洗打扮完畢出門，在媽媽“你不吃早飯了嗎陽菜！”的喊聲中，我拿上一片吐司匆匆地出了門。
涼太的私服普遍比較低調，因為光是他的身高在成年男性平均身高一百七十公分的日本就已經夠搶眼的了。很久沒有享受被路人注視的感覺，還有點久違的小興奮。
新學校附近的環境，怎麼說呢，非常熱鬧。通常來講占地面積極大的大學通常不會位於鬧市區，但這裡顯然位處要地，四周聚集著各種賣場，道路交通也非常發達。不遠的一片小高層公寓建築鱗次櫛比地樹立在城市的中央。
我完全是走馬觀花似的參觀，涼太卻好像帶著什麼別的目的似的比照著手機地圖在周圍反復確認觀察。我在路邊章魚燒的攤位停下來，掏出一張紙幣遞過去，在等待丸子成型的空當我隨口問了句：“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啦。”
“有秘密哦。”
他笑瞇瞇地放下手機揉了揉我的後腦勺，“我是在找地圖上標示的可以到陽菜學校的車站啦。”
我接過老板遞回的零錢的手一抖，幾枚硬幣叮叮當當地落在攤位的案台上，一枚一百日元的立著滾幾番後又再次掉到地上，轉了兩轉，徹底滑進排水道消失不見了。
……我的一百元……
不！不對！現在不是糾結那一百元的時候！
腦內記憶飛速倒轉，那句話重放N遍——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不是幻覺嗎？
我緊緊盯著涼太，他從老板那裡拿來撒了海苔碎末的章魚燒拐著我往前走。我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主動行走的意識，滿腦子都是“他是想要跟我同居嗎？！？！”這個問題，伴著咆哮的回聲在裡世界裡回蕩。
那家伙正在“厚顏無恥”地吃我的章魚燒，一邊吃一邊悄悄臉紅：“嘛，這件事其實應該跟你商量一下的……本來也不是很著急要做決定，但是昨天在家裡見到爸爸那樣……總覺得如果不住在一起的話，想要安全地單獨相處都變成不可能的事了。所以……抱歉，擅自做了決定。”
安全地相處嗎……
原來他也覺得和父親大人交戰時自己並沒有占上風啊。
話說，他其實一開始的目的就不是來看學校的吧。
虧我之前腦中閃過“同居”這個念頭的時候還小害羞了一下，之後又覺得如果對方不主動提起的話這種事我也根本沒辦法開口，為此很是苦惱——原來他竟然先我一步開始在附近找合適的公寓了嗎。
行動力真是驚人。
還有，好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漸漸變得不能被小看了啊，涼太那家伙。
在我做出如上感歎時，並不知道在幾個小時後自己會再一次被他神一般的行動力震驚到。用蓄謀已久這個詞來形容他也不過分吧，在確認這裡離雙方的學校只有半個小時左右的車程後，他聯系不動產桑的速度簡直快到令人意想不到。
對於我這種程度的學生而言，租金加上抵押金等亂七八糟的費用就足夠讓人頭疼的了，畢竟沒有儲蓄的概念，就算打工領到工資也會急著在月底用光；反觀黃瀨涼太，似乎幾年的模特工作讓他有了一筆不小的存款，負擔普通公寓的租金不成問題。
只是一個下午的時間，他就已經領到了房屋的鑰匙。
當時在場的房東先生看到坐在牆角的椅子上一臉夢幻的我，還笑呵呵地問了句：“是打算結婚了嗎，和男朋友？”
“誒豆……”我困擾地剝著指甲，“因為都還是學生，所以暫時沒有那方面的打算。”
“嘛嘛，只要到了年齡的話，就算是學生也可以結婚啊。”他壓低嗓音在我耳邊說：“如果最近有購房的打算的話，也可以聯系我！”
像是剛剛來到新家的狗狗似的對周圍的環境充滿好奇的涼太正在房間裡兜兜轉轉，時不時傳來“這裡可以作臥室”“那邊有落地窗的房間好棒！”諸如此類興奮的汪汪聲。
我看了看房東先生認真的臉，終究還是羞恥於把“我是無所謂，但是男朋友還未成年”這句話說出口，敷衍地答應了兩句就把過度熱情的大叔送出了門。
結婚什麼的……的確是很久以後的事沒錯吧？
但直到剛才我才意識到，和未成年人同居，這種羞♀恥的事，確實是發生在眼下的。
可我真的做好准備了嗎？
或許這麼想很自私，我是以百分百投入的態度對待這段戀情的，但至於今後會不會發展到一定能結婚的程度，我實際上並不對此抱有多大期待。
這樣想來，對待涼太之前“一定要上同一所學校”的承諾，我也並沒有太把它當回事。大概就是如果能在一起最好，不能在一起也無所謂的隨意態度吧。
但是換個角度想，這些並不被我放在心上的事，涼太又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和心意呢？他三年級的時候，因為兩個人不在一個城市，之間間隔一個多小時車程的距離讓我無法看清他為自己的曾經的承諾付出過多少。
我唯一知道的就只是他很少去參加比賽了，工作也全都停止了——這些意味著什麼，我現在才緩慢遲鈍地意識到。
而我只不過是想要避開爸爸和涼太之間的沖突，一時腦熱才有了“同居”這個念頭，但終歸也只是想想而已；他又是從多久以前開始有這個想法，又為之做了多少功課？
我本來以為戀愛這種東西只是簡單地存在在相互喜歡的基礎上，但深究下去，才發現，它其實沉重得超過我的承受范圍。
我從一開始，就只是心安理得地接受送到我手邊的一切，並且還在為不需要自己為之付出便可以得到的東西不夠稱心而埋怨。
幾年前，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我為自己的幼稚地忽略了涼太的心情而後悔；
許久以後的現在，我卻依然還在重復著過去。
涼太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我身邊，一如既往地溫柔。我甚至覺得，他之前的歡脫都是為了掩蓋心中的不安而制造出的假象。
他突然安靜下來的聲音讓我覺得緊張。
他揉揉鼻子突然笑著說：“好像……確實有點太突然了。畢竟要住在一起的話……對女生而言是件了不得的大事，的確應該好好考慮的。”
“倒也不是馬上就要搬過來，陽菜你可以慢慢做決定。”
“如果同居的話，就不僅僅是談戀愛而已了，這點我也知道，所以——”
不敢再繼續聽下去，我立刻將他打斷。
“現在說那些還有什麼用。反正無論是升學還是同居，都沒有事先征求過我的意見不是嗎。”
“這個……覺得就算問了也絕對不會被批准的吧。”
這種莫名的坦率是怎麼回事……
“這樣的話就不要做讓人困擾的事啊。”
“對不起……”
我盯著他耷拉著的腦袋，失落的金毛犬看起來有點喜感。
“而且這裡很遠啊，離之前的公寓。”雖然從兩邊的房子到學校的距離是一樣的，但一個在東邊一個在西邊。我戳戳他，“如果在月底搬的話就可以省下那邊公寓一個月的房租。”
“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快點幫我搬東西的意思啊，今天已經二十五號了——在那之前我還要回一次學校，搬家的事就全權委托給你了。”
拉出他的手，把現在住的公寓的鑰匙拍在他手裡。
金毛的眼睛瞬間亮了，整個人布靈布靈地閃光。
第30章 Q30
夏天的蟬聲從天不亮的時候就開始間歇鳴起。
我打了個哈欠，正想翻個身，剛一有動作便身體一歪，眼前的世界頓時一片顛倒，噗通一聲——好痛！我的後腦勺！
我索性躺倒在原地睡眼惺忪地望著天花板，大腦在緩慢的啟動中。
狹窄的沙發，米色的牆紙，柔軟的編織地毯……
熹微的晨光從沒拉緊的窗簾縫隙中透入室內，黯淡的光線鋪在我的身側；伸出手，便好像將光捧在手中一樣，手心蕩漾著淡淡的暖意。
想要伸個懶腰，手剛抬起來，一陣鮮明的酸痛感立刻沿著四肢襲上了我的大腦——
昨天晚上的回憶這才如浪潮般漸漸復蘇。
我叫橫山陽菜，大學在讀中。
目前和男朋友黃瀨君同居，已經整整兩周了。
不，說是同居或許不是很確切，我們的情況，應該叫做——合租。
沒錯，就是合租。
兩個人住不同的臥室，分別的單人床，共享廚房浴室和儲物間，每天晚飯後一起窩在正廳的沙發上看各種愛情片，總的來說，第一次和男性的合租生活還算不賴。
我揉著凌亂的頭發從地上坐起來，低頭看到自己身上穿的吊帶和家居小短褲。
誒……我是怎麼回到自己房間裡的來著？
為了維持家計，有責任心的黃瀨先生重新開始做久違的模特工作，比起剛開始從運動員發展成的少年模特，事務所似乎提出了讓他轉型時尚模特的建議。
與此同時，工作之余各種不會叫上高中生的聚會也開始慢慢多了起來。
像是工作結束後，他跟著前輩們一起去參加了聯誼，回來的時間不算晚，但是已經帶著微醺的醉感了。
我是有提議讓他直接去休息來著，但被以“一起看DVD是日常活動絕對不能取消”為由，被拖去看了評價相當不錯的春季新片。
我經過了一天的打工，已經累得快要散架，為了提神所以開了兩罐啤酒。
現在想想，為什麼不喝咖啡呢。
電視屏幕裡的小情侶在圖書管理做那些哈子卡西的事情的時候，把自己縮成一團的少年就開始燃燒起來了。再加上攝入了酒精，一時間兩個人都有點迷迷糊糊，正准備做點什麼的時候……
誒豆……
我抓了抓頭，努力回想後續。
啊！情況好像是——
“……你在亂摸哪裡啊……走開！嘔——”
“！！”
對，後續是這樣的。
衣著雖然有點暴露但尚且算是完整；怪不得渾身酸痛，原來是宿醉啊。
之後醉得站不起來，我應該是被像拖屍體一樣拖回來的吧。
真是……果然不能隨便喝酒！禁止未成年人攝入酒精的法令原來不是沒有道理的。當然我在同意“同居”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今後要為未成年人負責的覺悟，但是醉酒什麼的好像有點……誒，重點不對了。
我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手探向床頭桌上摸到手機，按亮屏幕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接近七點……七點！！
把手機隨手一扔，我腳下生風地沖進浴室飛快地洗去一身的酒氣；穿著浴袍在廚房裡迅速准備好吐司和火腿煎蛋，牛奶放進微波爐中熱好，然後跑去推開虛掩著的房門。躺在床上的家伙只從蒙著頭的被子裡露出一撮黃毛，因為躺的位置比較歪，腳還是露在床沿外的。
空調開得有點涼，還沒干透的頭發上綴著水珠，突然襲來的溫差讓我一個激靈。昏睡中的某人似乎隱約聽到了聲音，喃喃著掀開被角。
“早飯我准備好了，現在要去打工，快點起床吧。”
雖然已經經過了兩周的磨合期，但這種狀況……模特君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腳上覆著結實漂亮的肌肉，並且在起身的時候被子從身上滑落，毫無自覺地“炫耀”著自己線條流暢的胸肌，還滿臉天然地打著哈欠，我迅速喉嚨一熱。
為了不在一大清早發生意外，我轉身就想逃跑，突然，一只修長的帶著體溫的胳膊從背後圈上來，一股清新的蘋果香味立刻沖入我的鼻腔。
跟我用的是同樣的沐浴液。
毛絨絨的腦袋在我耳邊磨蹭著，帶著濕氣的呼吸噴在我的耳廓：“啊，走了啊……”他又打了個哈欠：“啾呢。”
“什麼啾。”
“早安啾。”
我側頭瞄他一眼，他把臉往我嘴邊湊。
分明就是一副如果沒有啾就不放手的架勢。
嘴唇往他臉上貼了貼，那家伙緊接著心滿意足地松開手，往後一倒摔在床上，翻身卷起被子又睡了過去。
在玄關穿鞋子正打算出門的時候，背後傳來涼太半夢半醒中發出的喊聲：“工作結束的時候會去接你~~”
“啊，記得吃早飯！”
我匆匆忙忙地在背後把門關上，叼著圓面包跑在趕去車站的路上，腦內之前一幕的場景尚未散去，想著怎麼突然有種新婚夫婦的即視感。
然而這種微妙的幸福感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
在苦難之中，時間總是過得特別慢。
打工的地方離公寓並不遠，雖然不是什麼艱難的工作但是一整天都維持著笑臉重復同樣的話確實會覺得煩，一天下來，到了臨近下班的時候已經完全到了極限。
腦袋有些重，我低頭盯著櫃台的台面，努力用最溫柔的聲音笑著問道：“請問您想要點什麼？”
“陽……陽菜？”
什麼情況？
我打起精神來抬頭，一張戴著眼鏡的少年臉，看起來非常眼熟。
認真在記憶庫裡搜索他的名字，但因為看慣了模特的臉所以審美也開始變得刁鑽起來，雖然這樣說有點失禮，可這張頗為路人的臉讓我實在想不起來曾經在哪裡見過他。
“誒……請問你是……”後面沒有繼續排隊的客人，不用擔心被投以不耐心的眼神，我思忖片刻後決定放棄，直接詢問道：“我們……在哪裡見過嗎？”
啊，不該問的。
話音未落，對方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慘白慘白的。
他面帶尷尬地推了推鏡框眼鏡：“我是佐籐，之前還和你在同一個社團來著。”
社團……
社團？！
我記得自己唯一參加過的社團就是總共只有八名社員的轉筆社，那他就是……對了！我的記憶在瞬間復蘇。原來是社長大人。
在大阪府土生土長的少年，據說學業非常優秀，跟他短暫的相處讓我覺得他的性格也相當不錯，和女生說話的時候總會害羞地低著頭避開眼神交流。
只是之後在退社了以後我們就沒有再見過面，畢竟也根本不是同一個學部和專業。
原本是不太可能在生活中有更多交集的關系，就算記不得名字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但是當我看到佐籐有些窘迫的臉，我也跟著覺得沒過多久就把人家徹底忘記，確實有點不好意思。
“啊！佐籐君！我記得你！”我誇張地使勁點頭，“抱歉啊，我今天有點累了，大腦有點遲鈍，一時沒想起來。”
在對方“沒關系沒關系”的諒解中，我深深地鞠躬道歉。
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我還特意主動要求為他點的飲料買了單。
我看了看時間，正正好好超過下班時間一分鍾！
雙手把飲料遞給佐籐，我帶著勉強的疲憊笑容說：“我到下班的時間了，那……就改天學校見吧，佐籐君？”
我欠身致意後，剛剛轉身，佐籐少年顫抖著的聲音突然叫了我的名字：“陽菜！”
“誒？還有什麼事嗎？”
“那個……如果方便的話，可以交換號碼嗎？”
“……”
佐籐少年立刻擺手為自己解釋道：“請不要誤會！只是下周有轉筆社的聚會，因為社員很少，所以我在想，如果你願意來的話，可能氣氛會稍微熱鬧一些。”
他摸了摸鼻梁，眼神有些飄忽：“之前就想聯系來著，但是想到並沒有互相留過電話於是也只能算了。現在正好碰到你，所以……”
嚇了一跳。
原來不過是社團聚會而已嘛。
說起來，只有八個社員的社團，聽起來是有點悲涼——不對，現在應該是七個了。
剛才忘記人家名字的愧疚感讓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拿出手機遞給佐籐：“沒問題。請把你的號碼告訴我吧，我會盡力安排時間的。”
啪。
遞出去的手機拍在一只尺寸不太對的手上。
順著胳膊向上移動視線：黑色的短袖T恤，棕色邊框的平光眼鏡，單間時尚挎包，模特先生握著我的手機，滿臉的不悅。
身高絕對超過平均線的佐籐在對比之下顯得像是矮小瘦弱的中學生。
“在得到男朋友的同意之前跟其他男性/交換手機號碼，這樣真的好嗎。”
在他這樣說的同時，我分明地看到佐籐的肩膀哆嗦了一下。
好像周圍的氣溫一下降低了好幾度。
和泉初 2016-3-8 21:40
第31章 Q31
氣氛好像有點不對了。
佐籐少年審視的眼神從涼太背後略過，怯怯地抓抓頭：“既然不方便的話，那就算了。非常抱歉！”
“等一下！”
我從涼太手中搶過自己的手機，繞過櫃台走到佐籐面前拽住他的領子把打算撤退了的他扯回來：“號碼給我！聚會我一定會去！”
……
安靜幾秒鍾。
“誒豆，不用勉強的，如果男朋友不高興的話……”
“去不去是我的事，佐籐君你邀請的人是我不是我男朋友吧。”
嘩啦嘩啦。
閃電分別從我和黃瀨涼太的眼中放射，交鋒兩個回合，他立刻繳械投降，“嗚嗚”地耷拉下耳朵躲到一邊畫圈圈。
佐籐少年還是很有眼力見的，見勢不妙連連推辭：“別、還、還是不要了。”
其實……如果用正常的方式跟我交流的話，不去參加這種無關緊要的聚會也沒關系，但是涼太這次突然發難確實讓我覺得有些難堪。大男子主義什麼的，做到這個程度也未免太超過了一些。
“佐籐君你別推辭了，本來之前退社我已經覺得很不好意思了。這次又讓你看到這種場面，非常抱歉。所以為了表示我的歉意，請務必讓我到場吧。”
說的是言辭懇切的話，但由於存在著故意較勁的想法，我的語氣大概聽起來有些惡狠狠的，佐籐的臉都有點黑了。
最後，我還是通過威逼的方式得到了佐籐君的號碼一枚。
我滿意地收回手機，笑顏如花地對他側頭道：“那屆時請務必聯系我喲。”
“是、是！”一顆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滑下，佐籐轉身沖旁邊的黃瀨涼太畢恭畢敬地一鞠躬，我似乎還聽到他小聲說了句“非常抱歉”然後撒腿就跑。
黃瀨涼太撇過頭做出相當不屑的表情。
直覺告訴我他針對的對象應該是我。
故意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到休息室換了衣服，前後時間不超過十分鍾，我已經做好了他會扭頭就走的心理准備。但是讓人欣慰的是，雖然還是一張臭臉，他坐在距離櫃台最近的位置坐著等我；見到我出來後立刻起身，雙手插在兜裡挎著大步往店外走去。
冷戰即將打響的氣氛。
本來就是巨大的熱源還穿著黑色的衣服，在陽光下吸熱效果極強，雖然已經過了日照最強烈的的時間，走在他身邊我還是不停地流汗。
跟著他的節奏對與他有二十多公分身高差的我來說本來就有點困難，一肚子悶氣加上可樂的脹氣讓不適度更高，我索性放慢速度優哉游哉地走在五米開外的後面。
他偶爾會用余光向後掃視，發現距離超過安全范圍以後就會放慢速度等我跟上去。
即將陷落地平線以下的夕陽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好長，前面的涼太的影子不偏不斜地落在我腳下，我幼稚地上前兩步朝著“模特的臉”使勁踩了兩腳。
誒，不好。
被剛好回頭的他看到了。
那是什麼啊，嫌棄的表情！
更用力地朝地上跺了一腳。
——笑？嘲笑我？
“陽菜你超幼稚的。”
嘛，不是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都會下降嗎，這一切都是戀愛的錯。
我並沒有急著反駁，反而昂著頭一副“你能把我怎麼樣”的架勢。
他停下來，向後退了兩步，直到和我並肩的位置，手臂小心翼翼地碰碰我的胳膊：“真的要去嗎。”
“要去啊，都答應人家了。”
“不能不去嗎。”
“這只是最普通的社團聚會吧，就像是……像是你和小黑子他們的聚會一樣啊，我也沒有不讓你去吧。況且比這更過分的成年人們的聯誼，我也沒有阻止過你參加。”
我自以為給出的理由非常合理。
然而涼太卻不以為然地反駁：“根本不一樣。籃球部的大家除了小桃都是男生，而你所謂的社團除了你根本沒有其他女性成員吧。”
呃。
這個問題……似乎確實是這樣沒錯。
說起來我當初究竟為什麼要去參加這種一聽就知道是御宅少年大集合的社團呢。一定是高中時代的舞蹈社被拍照上傳到網上這一悲劇給我造成了極大陰影的緣故，所以才會想要參加一個絕對不會被注意的、安全在室內進行部活的社團。
結果反而好像造成了更大的麻煩呢。
我咳嗽兩聲，“那跟漂亮模特們一起參加的聯誼要怎麼說？全都是性感成熟年上的姐姐們，對於本來取向中就帶有年上傾向的你來說很有誘惑力吧。”
“那是事務所的安排，很難拒絕啊。”他哭笑不得，“況且取向中帶有年上傾向是怎麼回事，誰會有那麼詭異的傾向啊。”
喀拉。
有什麼東西碎了。
我正陷入深深的憂郁之中，他的語氣卻突然一改之前的郁悶，恍悟了什麼似的爽朗：“難道說陽菜對我的事還是挺在意的嗎？”
一聽到這個語氣中滿是疑惑的問句，一股小火苗倏地躥起來：“怎麼可能不在意！在對女朋友抱有諸多要求的同時，你給我有點身為男朋友的自覺啊。”
“我哪有——”
他剛打算激動地捍衛自己“男朋友的自覺”，但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
“請問……”是一個柔弱的少女音，順著聲音的方向投去視線，是兩個高中生模樣打扮的少女，在涼太轉過頭的時候，其中一個還掩著嘴努力壓抑著尖叫了一聲，一邊使勁拉扯同伴的袖子，語氣有些誇張：“是黃瀨君吧！是黃瀨君沒錯吧！”
這種場合我已經挺久沒經歷過了，但是久別重逢的如今，過往的回憶瞬間變得無比清晰。
“誒，我是黃瀨涼太。”
“能給我們簽名嗎？”口中這樣詢問著，有個性急的少女已經開始翻起書包找筆和本子。
我往旁邊挪了兩步；
咖啡廳外的露天花架黑白相間，明亮而簡潔；從沒關緊的門縫中滲出的冷氣吹拂過我的皮膚，是非常舒服的清涼感。
完成兩個簽名的速度很快，在涼太把本子遞回給少女們時，一人突然拉著他問：“黃瀨君，那邊那個女生是你女朋友嗎？”
……
他抱歉地朝她們微笑：“並不是，只是鄰居家的姐姐而已。從小一起長大的。”
少女松了一口氣地拍拍胸口，對旁邊的人說：“看吧，我就說不是。”
“那，黃瀨君要加油哦！”
“我們會一直支持你！”
她們做了一個“FIGHTING”的動作，然後滿臉通紅飛快地跑走了。
鄰居家的……姐姐？
嘛嘛，這也是很正常的，本來和藝能界沾邊的工作就是要完全杜絕和誰交往的消息傳出的；哪怕模特和真正的偶像之間存在著一些區別，但大概在這些守則方面有著驚人的相似吧。
嗯，沒什麼好生氣的。
心裡雖然這樣想，但行動卻好像不受理智控制似的，腳步移動得越發的快。
抬手叫了一輛出租車，昂貴的價格這類問題早已被我拋在腦後。
背後的涼太等到那兩個女高中生消失在馬路對面以後才急匆匆地追上來，對司機大叔報了地址，隔著車窗我看到他在路邊停了一下——偶像劇中追著車子跑的場景並沒有出現，我透過前排後視鏡的反射畫面中看到那個人有些凝滯住的背影在夕陽下有些落寞。
不知道怎麼的，明明之前胸口壓著一股無名火，但是看到這樣的黃瀨涼太，那股火氣隨著出租車計價器上數值的不斷增加而減弱許多。
都是夏天的錯吧，脾氣不可抑制地和剛開瓶的可樂中的氣體一樣迅速膨脹起來。
當時聽到“鄰居家的姐姐”這個稱呼的時候，我還有干脆直接回家的想法，幸好忍住了。回想起來，這還是確認交往以後第一次爆發到這種程度的……也不算是吵架，只是郁悶而已。雖然自己也努力想做一個善解人意的女朋友，但是任誰聽到正在交往中的對象說自己只是“姐姐”的話，都不會無所謂地輕松接受吧。
所以，這次就姑且算是平局了。
網絡調查說明：一直長時間的發脾氣或者冷戰是影響感情向惡化發展得第一因素，在回家推開門之前，我深吸兩口氣再緩慢地吐出，將所有不高興的回憶扔在外面。
一刻鍾後，我聽到了鑰匙開門的聲音，回頭看到涼太低沉著眉眼站在玄關處，好像是犯了錯誤的巨型犬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主人的一舉一動——這些年來，我真是對這種狀況越來越沒辦法了。
抱著膝蓋整個縮在沙發上，我對涼太擺擺手，他就聽話地湊過來，好像之前還橫眉怒目對待佐籐君的人不是他似的。我把拆開了的大包薯片遞過去，是他喜歡的口味，他瞥了一眼卻沒有伸手，反而問道：“你還生氣嗎？”
“沒有啊。”
“不生氣了嗎？”
“根本沒有生氣過。”我面不改色地說出違心話，“因為這種小事吵架，難道是中學生嗎？”
他顯然有點不相信的模樣，瞇著眼睛上下打量我幾番，在確定我不是故意說反話以後，緊繃的嘴角終於松弛下來：“安心了！還以為這次一定要被甩了呢。”哭喪著臉的模特低下頭就著我的手叼走了薯片，“我也覺得很抱歉，但是不能在大家面前承認戀愛關系是事務所的要求，因為正處在轉型期什麼的，這樣做有可能會影響人氣……”一邊卡嚓嚓地嚼著薯片一邊哭訴。
“就算被甩也不會是因為這種事。”順順他的毛：“你想太多了。”
“誒？那是因為什麼要甩我！Σ( ° °;)”
我淡定地揉捏他的臉，“因為某些人對待我的同學態度很惡劣，這點讓人不能忍受。”他好像又瘦了，手感比起以前差了不少。肉感也沒有特別圓潤。
說到這個，他好像還特別有道理地沖我瞪眼睛：“陽菜你真是太沒有防備心了，那種御宅少年多半都是很危險的——”
我搖搖頭：“不管你說什麼，轉筆社的聚會我都是一定要去的。”
他一臉崩塌的世界觀：“難道……”吞了口唾沫：“真的那麼有吸引力嗎，那些御宅少年。”
“沒辦法，如果不是你來攪局的話，其實也不是非去不可。”
不到一個小時之前我還覺得自己一定要去參加聚會的決心特別有骨氣，但是現在再想想……一定非常無聊啊，那種話題全都是圍繞著少女偶像組合和轉筆的聚會。
冷靜下來以後，我的想法只能用三個字概括：不想去。
黃瀨涼太同學明顯有自己的堅持，氣鼓鼓地鼓著腮幫子：“完全不放心，如果要去的話，我也要一起。（‘）”
“……誒……誒？！”
當初的一時失神，造成了今天的慘劇。
九個人圍坐在圓桌邊上，其中有一個巨大的家伙要占一個半人的位置，而且海拔高度也明顯不一樣；與他對比，那些年長的轉筆社社員們反倒顯得異常的弱小。
大家大眼瞪小眼，桌上的生魚片下的冰塊發出一縷縷白色的水汽，魚看起來很好吃，但是誰都沒有動筷子的打算。
氣氛簡直不能更詭異了。
我往左邊看了看隔著半壁距離的佐籐君，往右看看貼在一起的模特涼太君，一股強大的負罪感立即油然而生。我使勁鞠躬大聲道：“非常抱歉！因為黃瀨君臨時取消了工作沒有地方去，所以不得已把他帶來了。沒有事先征得大家的同意真的對不起！”
我又一次違背自己本心地說謊了。
那家伙的工作才不是臨時取消的，而是在得知了聚會的具體日期後開始蓄謀，將今天原本的計劃全部推掉——聽說本來是要和曾經帝光時期的隊友一起打籃球來著，已經做好了約定卻爽約，被一個叫赤司的家伙打電話來教訓得很慘，那天結束通話後他一個人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好久。
但即便我這麼說了，氣氛卻並沒有因此變得好一點。
每個人都瑟縮在自己的小角落裡緊緊握著手中的手機，似乎屏幕中的少女能給他們安慰。只有看起來相對正常的佐籐君勉強地笑說：“沒、沒關系，人多才比較熱鬧……啊……”
所說的話與事實嚴重不符，他心虛的聲音打顫。
說是為了讓場面變得熱鬧起來才讓已經退部了的我出席的，結果卻把狀況弄得更加糟糕了。到後來我和佐籐君怎麼試著暖場，哪怕拿出殺手鑭讓模特涼太去跳脫衣舞，都沒能讓氣氛變得融洽一點，反而個個都露出了驚恐的神情，其中最瘦弱的幾個還怯怯地雙手護住胸口使勁往角落縮。
這場表演甚至吸引來了餐廳的老板，他以“你們已經嚇壞其他客人了”為由，義正言辭地喝令如果再不停止就要把我們九個人一起打包扔出去。模特君表示很受傷。
總而言之，這場聚會用“慘”字簡直不足以形容。
我本來以為這只是噩夢的終點，而我也已經為自己的一時沖動付出了代價，卻沒想到在搭乘電車回到家，進門的那一剎那，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是來自佐籐的簡訊。
——今天的聚會非常愉快，希望今後還有見面的機會。
呵呵。
這真是相當善良的一句客套話，不知道佐籐君在編寫這條簡訊的時候有沒有心絞痛。我把手機順手放在門口的鞋櫃上，跟在我身後進來的涼太剛把鑰匙收好，手機再次震動。
我們的目光同時集中在屏幕上。
訊息預覽的界面上顯示了簡訊的前半部分：陽菜，下周的大學生國文知識競賽要不要一起——
涼太看了看手機，又看了看我，默默說了句：“好想把小赤司介紹給他做朋友……”那一瞬間，他一貫溫和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殺意。
第32章 Q32
赤司這個人物無論是在當年的帝光還是後來的名門學校洛山都是個不得了的人物，雖然我沒有見過他本人，但幾次從涼太口中間接聽到赤司的名字，再配合上他沒出息的反應，我心裡對此人的形象大概構成了。
不得不說，這個招數簡直太陰險了。
但因為涼太比較軟，這個陷害佐籐君的終極計劃最終還是沒能實現。
國文知識競賽什麼的，後來還是被以太忙為由推脫掉了。
參加過許多心儀學校的入學考紛紛失敗，最後勉強去了某所專業學校的模特涼太今後的職業規劃是成為飛行員，之後再發展成機長——高中時期對學業不是特別感興趣的他不知道是突然打算奮發圖強還是怎麼的，自打學期開始就端出一副好學生的架勢，讓我害怕了一陣子，以為這孩子一定是哪裡不對了。
不知道是佐籐君還是赤司給他留下了陰影。
但是接下來的一周，他除了在晚飯後會縮在房間看書以外，倒沒有其他的反常反應，我才終於放心了一點。
至於我的學校，學期剛開始的時候課業並不是特別緊張，每天把課上完以後就急著回家准備晚飯——明明才二十歲就有種年紀輕輕當了主婦的感覺。
年少時曾經有過成為跨國企業CEO的理想，卻因為升學考沒能考上最中意的學校的經濟學部而破滅了，天秤座嚴重的拖延症讓我一直懶得重新規劃自己的人生，導致直至目前為止，我都安於作為主婦的人生。
不過想到家裡的“先生”非常英俊而且又可以隨便揉捏，又覺得好像做主婦也沒什麼不好。
把冰箱裡冷藏室的牛奶倒進玻璃杯，在微波爐裡加熱兩分鍾，我掛上溫柔賢惠的笑容敲了兩下涼太的房門：“我進來了哦。”
——嘩啦。
在我推開房門的剎那，室內傳來一陣手忙角落的聲音。
我看到的畫面是他匆忙地把手從抽屜裡抽出來。
兩個人直直地對視片刻——
——辟裡啪啦。
一本巨厚無比的雜志從抽屜背後的空當掉出來，砸在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我看了看地上的雜志又看了看他：“那是什麼……泳裝少女嗎？”
“誒？嘛……不是那麼回事！”他一邊拼命搖著頭一邊鑽到桌子下面把雜志撿起來藏到背後：“只是剛剛郵寄來的當季購物目錄而已。”
可疑。太可疑了。
我把牛奶放在桌上，對他伸出手：“剛好我有買東西的計劃。”
“是男裝目錄！”
豆豆眼豆豆眼：“快給我啦。”
原本坐在凳子上的高大模特突然站起來，還把手臂舉得老高：“真的沒什麼好看的！”
“快點給我，否則就把你關進廁所裡去！”我氣吼吼地揪著他的胳膊跳腳，但好像我的動作沒有什麼攻擊力。捏臉！使勁捏臉！
兩個體型相差有些大的人“扭打”在一起的畫面非常難看；涼太一邊帶著哭腔喊“不要這樣對待模特的臉”，一邊用手掌按住我的臉把我往外推。一點都沒有憐香惜玉。
扭打之間，他的手一松，巨厚的雜志“啪嗒”一聲從半空落下，砸中我的鼻梁骨。
痛！好痛！！
捂著鼻子蹲下來，眼淚立刻辟裡啪啦地流下來。
視野頓時漾開一片水霧，但在模糊之中，我還是清晰地看到涼太想要藏起來的雜志封面上那副巨大的廣告硬照——某品牌風衣的秋季情侶新款，照片中情侶模樣的兩人親密地依偎在一起，年輕漂亮的短發女性挽住男模的胳膊，仰起下巴，明亮的眼中滿是愛意。
而那個男模的模樣很眼熟。
嗯，特別眼熟。
“陽菜……”心虛的聲音試探著叫我的名字，“你沒……”
產生於疼痛的強烈怨恨從雙眼中迸射而出，我猛地抬頭，兩道溫熱的液體沿著人中緩緩流淌到嘴唇上。是……鼻、鼻涕嗎……？
誒？顏色好像有點不太對——紅色的！
“流鼻血了Σ( ° °;)！”
“干嘛做出那種我好像要死了的表情！只是流個鼻血而已！”
“好可怕！”
“……”
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種事發生一次兩次或許是巧合，但是幾次下來，我發現，這似乎是一種分散我的怒火的戰略。
悲哀的是，即便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這一點，我也沒有一點抵抗力。
作為少女陽菜的報復，我把便當中切碎的胡蘿卜丁擺了一個大大的“死”字，一想到打開便當盒子時那家伙臉上可能出現的表情，我的心情驟然舒暢了很多。
我的鼻子酸痛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去學校的時候，我在鼻梁骨上橫貼了張創可貼還特意戴了口罩。
為了不被人圍觀，我還特意坐到了大教室的後排，順便把帽簷拉低一點遮住了眉毛。
剛坐下來沒多久，上課的老師還沒到，突然我聽到旁邊傳來有人拉下椅子坐下的聲音。我轉頭的剎那，眼中便立刻撞入了一副黑色的鏡框。
少年人解下圍巾，一臉和靦腆性格不符的爽朗：“早上好，陽菜！”
“佐籐……君？”
我的大腦當機了兩秒，隨即想起這節是任何專業都可以選修的科目。
原本一個學期也未必能見兩次面，但自從上次尷尬的聚會後，這已經是短短的一個月間第二次碰頭，如果說是巧合的話……
一定是巧合沒錯！
我還沒有自大到會以為一個除了不善社交外其他方面都非常出挑的清秀男同學會對只有幾面之緣的我有什麼別的想法。
如果說有好感的話——雖然上次搞砸了聚會讓我覺得這種可能性並不大——但如果真是這樣，那也是校友之間的普通好感。
我自我肯定地用力點點頭。
教室比較空蕩，距離上課還有五分鍾，前排更是有許多空位，偏偏選了後排小角落的位置，佐籐君“呵呵”地笑著摸了摸後腦勺：“上課之前沒有做預習的功課，坐後面比較不容易被點到名。”
啊啊，聽起來像是個好理由。
我剛想說我也是因為沒預習，結果他的眼神比我預料的犀利，一眼看到了我鼻子上的創可貼：“你的鼻子怎麼了？！”
額頭有點冒冷汗：“是……”我有點想說是被家暴了，但是想到佐籐少年聽後可能會出現的反應，我摸了摸耳朵，說：“晚上起床喝水，不小心撞到了門……”
——噗嗤。
少年人撇過頭不顧及少女心情地笑出聲。
簡直不能更丟人了。
我羞愧地掩面，佐籐少年問：“吶，等會要陪你去一下醫務室嗎？”
淚目搖頭。
教室裡的溫度比室外略高一些，今天陽光明亮，教室後排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在窗與門通風道的交匯之處；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木香味，正是適合睡覺的好時候。
我右手握著筆，左手托著下巴，因為戴著口罩不用顧及形象問題，我自由地打了個哈欠。
旁邊的佐籐君非常認真地做筆記；這種類型的男孩我見得不多，屬於與鉛筆橡皮絕對不會同時出現在筆盒之中的涼太截然不同的類型，手指白皙而纖長，握著筆的姿勢特別好看。在老師講解的停頓之處，他不停記筆記的動作也隨之停下，圓珠筆在他的指尖靈活地轉起來。
偶爾轉著轉著手指需要休息，他會趁著空當拿起手機上網，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訊息，嘴角突然向上一揚。
總而言之，業務非常熟練，不愧是轉筆社的社長。
漸漸浮起的睡意讓我的視線也變得遲鈍，佐籐君敏捷動作的手指僵住，轉頭壓低聲音問：“怎麼了？不舒服嗎？”
被他這麼一問，我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沒……那個，我剛剛走神了，筆記能借我抄一下嗎？”總不能說我覺得你轉筆的技♂術很高超吧。
“哈？……嘛，沒問題。”他把本子從手肘下面推過來。
筆跡和手指一樣干淨清秀。
為了蹩腳的借口不被看穿，我裝模作樣地寫了幾個字；
指甲修剪得很整齊的手指伸過來點在筆記本的某一行上，“這裡的缺的內容補充在隔行的這裡……”
我、我……
我討厭別人在我耳邊說話。
他的氣味和涼太身上的纈草味不一樣，他身上只有夾在風中淡淡的葉子香。
“後排的同學，別以為我看不到你們！”
頭發花白，年紀已經過了五十歲的外文老師用教鞭重重拍講台，清脆一聲巨響：“在我的課上談戀愛？難道中學老師沒有教導過你們‘尊師’兩個字怎麼寫嗎？！”
我的手指一抖，在筆記本上劃出道歪歪斜斜的曲線。
佐籐少年平時看起來靦腆得好像不敢當眾說話的樣子，但在這個時候膽量頓時爆棚，舉起手喊道：“老師！我們只是在討論筆記而已！”
頓時教室裡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們兩個人身上。我把口罩往上拽了拽，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頭深深地邁進桌子下面，假裝自己不存在。
“那你就來解答一下這句話中使用了那些語法！如果說不出來，我就會把你的名字記下來扣分！扣分！”
——完蛋了。
然而，陷入驚慌中的似乎只有我一個人。
佐籐起身的速度異常迅猛，如風一樣跑到講台前，拿粉筆在黑板上圈圈畫畫，不到一分鍾的時間，幾個語法點已經清晰地羅列在黑板上。
看到老師贊許的眼神，我和教室裡其他的小伙伴們都驚呆了。
“不錯啊少年人。”老師點點頭，“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佐籐！”
老師低頭在名冊上上下掃視兩遍後皺起眉頭：“佐……籐……？好像沒你的名字啊。”
佐籐少年的眼神十分坦蕩正直：“我是從朋友的口中聽說老師你的講解非常有趣，加上自己對這門課非常感興趣，所以自作主張地來上課了，非常抱歉！”
受到恭維的老師臉色立刻變了，像一朵秋風中綻放的雛菊。
回到座位後，我戳戳一臉鎮定繼續記筆記的佐籐少年，“你知道這個老師叫什麼名字嗎？”
他眨了眨眼，“誒……井上？”
他看了看我的臉色：“對了！是森山！”
他又看了看我的臉色：“難道是……小林？”
少年，你連老師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說自己是慕名而來，謊言說得這麼敷衍，真的好嗎……
可是，他既然沒有選擇這門科目，又不是如他所說慕名而來——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是我……
想多了嗎？
不過“佐籐君你難道是因為我才來上課的嗎”這種厚臉皮的問題，無論如何我也問不出口。
這節課剩下的一個小時變得異常煎熬。好不容易到了下課，我迅速以最快速度整理好課本，起身剛剛想跟佐籐君告別，在我開口之前，他竟然搶先一步笑容滿面地詢問：“等下要不要一起吃飯？”
“誒豆……非常感謝你的好意！但是之前跟男朋友約好了要一起出去吃飯來著，所以……”
“男朋友是上次見過的黃瀨君嗎？模特的那個。”
“沒錯。”我發現他提到“黃瀨”兩個字的時候表情有些不自然。
他把黑色的智能手機解鎖後遞到我面前：“這樣說可能不好……但是黃瀨君可能不能跟你一起吃午飯了呢。”
——第二次和美保前輩一起拍照。前輩真的非常漂亮啊，看不出來有二十歲！
推特訊息下面配著一張兩人擺出親密姿勢的照片。
呵呵。
我竟然不是第一個知道關於男朋友最新動向的人，反而需要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男性來提醒我……
看來我需要重新考量我們之間的關系。
而那位被誇贊了的美保前輩，乍一看上去有些眼熟，仔細看便能發現，她原來就是昨天出現在雜志封面上的那個人。
我在心裡默默重復“對方畢竟是有人氣的前輩，發這種曖昧的訊息一定是事務所的安排”一百遍。
心情舒暢。
我跨上單肩書包和佐籐少年的胳膊，“竟然另有安排還不告訴我，回去一定要讓他徹夜跪砧板。我們走吧，佐籐君。”
佐籐少年的表情很驚恐。好像我要對他做什麼一樣。
“陽菜，你突然這樣我有點不習慣！”被我拖著走的佐籐少年好像快要哭了，“對不起！我不應該告訴你關於黃瀨君的事！”
“沒事沒事。”
他的身高估計有一百七十五公分以上，但氣勢卻像是一百五十七公分的蘿莉：“那……是我不應該應黃瀨君的要求跟他交換了推特賬號！擅自關注你的男朋友真的非常抱歉！”
我的腳步一頓。
是黃瀨涼太主動要求跟佐籐交換推特賬號的……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男朋友背著我擅自和我的男性校友交換了賬號，而我毫不知情。
我突然想起了當年，口中永遠念叨著“最喜歡的小黑子”的黃瀨狗狗。
——他真的喜歡我嗎？
第一次，我對這個問題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陽菜，不，橫山同學，我突然不是很想吃飯了。”
“不行！”我的眼中閃過一道惡狠狠的殺人光線：“如果你要是不去，我就把黃瀨的朋友赤司介紹給你做朋友！”
他好像不是很明白，但是因為我的表情很認真，他受到了驚嚇，怔怔地不斷點頭。
“我吃我吃。”
午餐時間，只有學校外面的韓式餐廳客人比較少。
我和佐籐一起進了那家店後爽快地點了變態辣年糕拌飯。一口吃進去，下一秒眼淚就刷拉拉地流下來。
“——好辣！”
傳說中在日本性取向正直的男性中進行的普查表明，女孩子在不小心吃到辣的東西的時候一邊喊著好辣一邊扇風喝水跺腳的模樣非常可愛。
但我覺得此刻的我根本和“可愛”這個莫名其妙的形容詞沒有任何關系。
我一邊哭一邊喝清酒，刺鼻的酒精味進一步刺激淚腺，眼淚流得更凶了。
對面的佐籐夾起一塊年糕塞進嘴裡，咀嚼半天，皺著眉說了一句：“好像也沒有那麼辣啊……”
第33章 Q33
那頓飯吃得相當痛苦，最起碼從佐籐君的表情上，我能看出他應該覺得很痛苦。
因為只有我一個人一邊喊辣一邊拼命吃個不停，他尷尬地晾在一邊應付來自周圍的客人們狐疑的審視；其中有個非常熱情的歐巴桑以為我受了欺負，還心直口快地指責了“男朋友”佐籐君幾句——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好像正在欺負無辜的路人。
有點不好意思。
但即便這樣，他還是堅持在“共進午餐”後送我回去。
下午沒有課，我們一起走到附近最近的車站；我戴著帽子和口罩，透過車站廣告牌的透明防護層，卻還是能看到倒影中的自己眼眶紅紅的。
他原本打算要送我到公寓門口，但考慮到畢竟沒有熟悉到這個地步，況且之前都已經給人家添了不少麻煩，我斷然謝絕了，在公車進站的時候互相道了再見。
坐在車內靠窗位置的我對在車站目送我離開的少年揮手告別，他好像想要說些什麼，但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彎起眼睛笑了笑，對我揮揮手。
我的朋友不是很多。從小和隔壁黃瀨家的涼奈涼太姐弟兩人的關系過於親密，無話不談，尤其是和涼奈一直在同一所學校讀同年級，並不特別有發展與他人之間友誼的必要；而到了大學，我才終於意識到，有些話實際上是很難對有“男朋友的姐姐”這個身份的閨蜜說的——雖然有很大的可能性涼奈會一如既往地幫我一起揉捏涼太，但心裡有了這種顧及，幾次想要傳簡訊給涼奈抱怨一下戀愛中的不順心，最後也還是把那些過於**的話全部刪除。
非常苦悶。
這幾個字就是我現在的心情。
就算理智上再怎麼想要做一個寬容大量的人，但仔細想來，自從住到一起開始，因為聯誼或者和其他女模特“關系親密”而默默不高興的事，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當然這並不是說類似事件之前沒有發生過，只是當時一個在大阪一個在神奈川，就算即時通過網絡看到這些東西，討厭發生爭執的我也會控制自己在怒火完全散去以後才聯系他。
覺得為這種事吵架毫無意義可言。
但是或許是性別差異，我還是無法做到一點都不在意。
現在情況變得更糟了。
朝夕相處的情況下，根本沒有什麼演技的我做不到明明不高興，還假裝心情很好的樣子。
不想讓他為難，同時還要壓抑著自己的心情……
之前答應“同居”多半還是因為急著想要回應涼太的心意的原因，現在看來，果然我們都還沒有做好准備。草率的決定把我們的關系拖到了尷尬的境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渾渾噩噩地回到公寓，用鑰匙開了門之後就倒在自己的房間。頭有點重，胸口還很悶，已經到了秋天卻還是覺得悶熱。
想要喝水卻因為手腳無力而沒有動彈；
意識不清地在床上來回翻滾了很久，我把自己卷在被子裡，隱約聽到門口傳來門響聲。
喉嚨突然有點癢，我咳嗽了兩聲。
緊接著就聽到自己的房門被悄悄推開了。房間裡沒有開燈，唯一的光源就是窗外昏暗的日光，已經染上一層墨色；弦月與日輪相對，光芒卻要黯淡許多，只是隱隱從雲層中露出一個上鉤的角落。
忽然覺得，從這裡看到的天空，和神奈川的天一點都不一樣。
好像總是覆蓋上一層淡漠的灰色。
我吸了吸鼻子，沒有主動打招呼。好久沒有修剪的頭發已經快要長到腰際，現在凌亂地鋪在床上。耳朵捕捉到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然後身後的床墊頓時下陷一塊，一堵灼熱中帶著室外秋風氣息的胸口隔著被子貼上我的後背。
想要裝睡是不可能了。
胳膊搭在我的腰上的人又往我身邊湊了些，有些冰冰的額頭貼在我的後頸上。
“今天比平時早哦。”
“嗯，下午去了醫院。”
眉頭微動：“出什麼事了嗎？”
“只是常規檢查而已。”我知道他自從高中打籃球時就有腳傷，但似乎不是特別嚴重，並且正在漸漸恢復中，會每隔一段時間進行常規檢查。
我點了點頭，因為說話的聲音有點沙啞，好像被他察覺出來哪裡不對，所以被追問了一句：“你是發燒了嗎？”
誒……我還以為是下午的變態辣年糕炒飯吃多了所以才會有這些反應呢。
抬手摸摸額頭，貌似確實有點熱。
不過是普通的輕微發熱而已，以前在家的時候遇到這種狀況，媽媽只會讓我多喝水敷冰袋，但身強體壯幾乎從來沒生過病的涼太卻對發燒這件小事表現得非常在意，立刻起身跑去外面拿來醫藥箱，我靠著床頭坐起來，剛想要說不用麻煩，一只體溫計就被塞進嘴裡。
我迅速閉嘴咬住。
他把房間裡的燈打開，倒來了熱水，在床沿坐下碎碎念：“換季的時候要記得多穿點啊，尤其是這兩天降溫很厲害。如果生病的話會很麻煩吧……”
我吸吸鼻子。
體溫是三十七度八。
雖然溫度不高但是已經有了發熱的跡象，這種時候好像還不能吃退熱藥……我對照顧人這類事完全不在行，平時在家哪怕維生素片都是媽媽准備好和熱水一起拿上樓的。
在我反應過來之前，涼太迅速從醫藥箱裡找到沖劑倒進熱水裡，把玻璃杯遞給我，“現在不能吃退熱藥，暫時先喝沖劑試試看，如果晚上體溫還是升高了的話就去醫院。”他把我本來就很糟糕的發型弄得更亂了，“明天的課就請假吧。”
沒有鼻塞，但是說話已經帶上了鼻音，“不可以請假，明天有必修課。”
沖劑非常難喝，像是苦瓜和榴蓮打碎後的混合液，我皺緊眉頭。
涼太的下眼瞼上有一片淡淡的黑色，拍照的時候應該特意擦了粉，否則看起來應該還會更嚴重一點。自從高中畢業後他再也沒有去打過籃球，之前難得和帝光的隊友約定打友誼賽，後來還因為去參加轉筆社聚會而沒能去成。工作和學習都非常努力，讓人有點心疼。
本來不想再想這些事的，但是思緒總是不受控制地往之前看到過的那些照片上飄。
那個叫美保的，雖然很好看，但我也沒有差到哪去啊。
——大腦總是會這樣下意識地進行無意義的比較。
他體會不到我的糾結心情，“一定要去嗎？嗓子已經有點啞了啊。”
“今天中午……”吃了辣年糕，都是年糕的錯——我的原意是這樣回答，結果說到一半，就被誤會了。絕對是心虛的表現，他眼皮微微地跳了一下，緊張地說：“我和美保前輩根本不熟，發那種照片都是贊助方的要求……”
“……”
“……”
“……”
“是真的QAQ。”
我歎了口氣。
倒是不懷疑這一點。涼太不太會說謊，自從小時候偷吃我的零食還撒謊是涼奈吃的，露餡了以後被我和涼奈撲倒在床上扒光光到只剩下內內，他之後再也沒對我說過謊。
之前和誰一起拍照的事，雖然不會主動告訴我，但是如果我問了就絕對會小心翼翼地老實回答。
“陽菜你生氣了嗎……”
這句話現在已經變成常規對話了。
真心酸。
生氣了嗎？才沒有。
一貫的應答套路。
但是這次，我卻沒有馬上回答。
雖然和真正的歌手演員不能比，但即便是模特這種處於藝能界邊緣的人，也不能肆無忌憚地在女朋友在場的情況下，對喊著“我喜歡你！請和我交往！”的飯說自己已經有交往對象；
除此之外，還有美保……
其實問題並不在於這次的美保，或者以前的繪裡、早紀，今後可能出現的麻衣，杏子；
我只是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說“不介意”多久。
有幾次都想說“看到自己男朋友和其他女性親密的樣子覺得很不高興，不如不要做模特了”，但又幾次都覺得，無論是打籃球還是做模特都是因為喜歡才做的，如果僅僅考慮到自己的心情就對對方的生活加以干涉，好像有點太任性了。
所以只能跟自己說，沒有什麼值得在意的，他喜歡的人是我不是嗎。
但是隨著自我催眠的次數增加，效果卻好像越來越弱了。
以往被壓抑的不安和郁悶開始從枷鎖的裂縫中緩慢溢出來，事態有了要失控的趨勢。
所以，不是對涼太沒信心，而是沒自信而已。
我承認自己在這段戀情中的付出比涼太少很多，但它對我而言的意義卻和對涼太一樣重要。
非常非常重要。
“……陽菜？”
他試探著叫我的名字，我倏地回神，抬頭將沖劑一飲而盡，“好難喝。”把杯子塞回他手裡，“我才不會因為這種事生氣，你究竟要問多少遍啊，是希望我生氣嗎？你果然是抖M沒錯。”
涼太看了看我，終究沒有說什麼，起身彎下腰，撩開我的額頭輕輕啾了一下，然後拉起被子把我蒙起來，關上燈，把門也帶上了。
因為藥效的關系，夜裡我睡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人進了我的房間，摸了摸我的額頭。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熱度已經完全退了。
沒有生病就沒有理由請假。
我起床的時候涼太已經出門了。
桌上放著的牛奶和煎蛋都已經有點冷了，我坐下來盯著桌上的早飯看了一會，不知道神游到哪裡去了，過了一會，手機上設定的鬧鍾響起來我才驟然回過神，把早飯重新放進微波爐裡熱了一遍就匆匆出門去了。
路上非常擁堵，好不容易到了學校，已經過了上課的時間十幾分鍾。我把單肩包的帶子向上提了提，腳下加速小跑起來。
突然，腳下好像絆到了什麼東西，在重心傾斜面門朝下摔倒的瞬間，我從雙腿間顛倒的世界中看到的是——佐籐少年驚訝的臉。
——噗通。
那一瞬間，我的世界靜止了。
“陽菜！”他趕快跑過來把我扶起來，我還來不及說一聲謝謝，他突然短暫地一聲驚呼：“你的鼻子……”
眼珠在眼眶中滴溜溜地轉兩圈，兩道液體沿著人中淌下來，滴答滴答地落在裙子上。
紅色的。
“快點把頭仰起來。”一邊這樣說著一邊就著蹲著的姿勢把我的下巴抬起來，他從包裡掏出紙巾抵在我鼻子下面，“這樣靜止一下應該就會好了。”
他拍拍膝蓋上的灰站起來，幫我把書包撿起來挎在自己身上。半分鍾過後，他把我扶起來，到路邊的長椅上坐下。
好好地走路就會被減震帶絆倒摔得鼻青臉腫，絕對是出門前忘記看晨間占卜了。
幸好現在大家都在上課，學校路上很少有來往走動的人，否則絕對會被拍下來上傳到推特上。
兩分鍾以後，感到鼻子中已經不再流出熱熱的液體，我拿掉紙巾低下頭，揉揉酸痛的脖子，對佐籐少年說：“這次……謝謝你了，佐籐君。”
少年羞澀地撓頭，“沒關系。”然後把一整包紙巾全都給我了。
接過來看了一眼，是印著花朵和小熊圖案的淡香型紙巾。
我看到他手裡拿著國文課的書，於是問了一句：“你是要去上課嗎？”
被我一問，少年的臉立刻紅了：“誒豆……本來是的。但是現在……”他抬手擼起袖子看了看手表：“現在已經遲到快二十分鍾了，還是不去了吧。”
“真是不好意思……”
“哪裡！是我自己本來就遲到了啊。”
我上下打量他，總覺得這種莫名的坦蕩非常不合常理。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總覺得這不是偶然的相遇，反而像是小心的預謀。
捫心自問，雖然在外形這一方面，按照我的審美觀，還是涼太那樣的更勝一籌；但是只是偶爾，我也會幻想，如果正在交往的男友是佐籐這樣普通的年輕人就好了——
對運動有興趣但並不是特別擅長，對學業很上心成績也不錯，可以有一兩個特別擅長的、奇怪的愛好，比如轉筆什麼的；
溫柔細心，在異性面前卻很容易害羞；
這都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和這樣的人交往，在街上可以肆無忌憚地牽手；
在朋友問到的時候可以大方的承認是對方的戀人；
在發現他和異性曖昧的時候可以光明正大的發脾氣吃醋，而且只要不做的太過分，都不會被當成是任性的女孩。
跟黃瀨涼太是完全不一樣的類型。
但那終歸也只是幻想而已。
誰都不是先知，我不敢很有自信地說今後一定會到結婚的程度，可放棄什麼的，我哪怕一次都沒有想過。說不覺得辛苦是不可能的，只是在交往之前涼太做了那麼多，現在輪到我了，我也應該要全力以赴。
佐籐君是很好沒錯，但畢竟不是我最初選擇的那個。
我也不會因為想要更輕松的生活而選擇做一個卑鄙的背叛者。
我抬頭認真地看著佐籐，他也不明所以地回看我。
視線在我們兩個之間轉了個來回。
終於下定了決心，既然從一開始就沒有動搖過，也應該開誠布公地對佐籐君坦白自己的想法。我思忖片刻，“佐籐君……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這句話好像是一顆炸彈，少年人的臉從下往上“轟”的一下紅了個徹底。
“誒……這個，誒豆……”他支支吾吾地東張西望，整個人冒煙了，“我……嘛，確實……我有話想對陽菜你說……”
“准備了兩次都沒能開口，這次無論如何也要告訴你……”
“——這麼說可能有些冒犯，但能不能請你——”
我的心跳停止了一拍。
“——重新加入轉筆社！！”
“——對不起我不能接受！”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滴答滴答，秒針飛快跳動。
我猛地抬頭，發現佐籐君的表情很受傷。
……好像……是不是有哪裡不對？
和泉初 2016-3-8 21:41
第34章 Q34
——轉筆社……
我難道出現了幻聽嗎？
但佐籐的表情又不像是在開玩笑的。
我用紙巾捂著酸痛的鼻子，確認般地問道：“佐籐君……你說轉筆社？！”
“沒、沒錯。”少年人面帶憂傷：“……作為社長，我想為社團申請活動經費，但是按照學校的要求……”他遲疑了一下，抓抓頭，“只有成員八人及以上的社團才有申請的資格。現在已經過了招新的時候，臨時募集社員非常艱難，所以……”
為了緩和氣氛似的干笑了一聲：“其實，之前邀請你參加聚會就想說這件事來著，但是全程一直被黃瀨君盯著看讓我覺得很慌張，根本不敢跟你說話；後來特地去你上課的教室找你，想請你一起吃飯的時候提出請求，可你吃了辣椒一直哭，我覺得場合似乎不是很合適所以也沒有說。”
……
什麼啊。
虧、虧我之前還少女心思泛濫地想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擔心萬一自己拒絕佐籐讓他覺得尷尬或者沒面子該怎麼辦……
原來是我想太多。
大大地歎了一口氣，我苦笑著點頭，“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是沒問題啦。”
“真的嗎？！”他的眼中倏地迸出光點：“太好了！”
少年拽著衣袖抹去額頭上的汗珠，終於松了一口氣似的：“……難道是我太緊張了嗎？剛才好像聽到自己被拒絕了來著。”
“那一定是錯覺。”
“可是——嘛，無所謂了！”他對我深深地鞠躬：“這次非常感謝！下次有空的話，歡迎來參加社團活動！”
“沒問題。”
後來他還問我要不要去醫務室，被我委婉拒絕後，他抱著國文課的書往東邊的教學樓跑走了。
一點都不留戀。
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這句從前被我不屑一顧的話此刻在我身上得到了完美的驗證。
我使勁揉了揉太陽穴，正打算起身去上那節遲到了快一半的課；
腳下只用了一點力氣，腳踝處卻突然傳來刺痛。
身體一趔趄，我差點再次面門朝下摔倒在地。剛剛摔倒的時候只注意到流血的鼻子，並且在自己的蠢樣被人看到的尷尬之下，一時間忽略了腳傷的疼痛。我彎下身子查看了一下腳踝，有點微腫，估計是扭傷吧。
這要怎麼辦。
目測從這裡到教學樓大概有一千米左右的距離，我的前進速度是零點五米每秒，粗略估算下來等我走到了也就下課了。
而且痛感正在變得越來越清晰。
大概回憶了一下之前的缺勤率，心想著大概被發現這節課缺席也不會太大程度地影響總評成績，於是下定決心干脆就不去上了，同時掏出手機很自然地撥通了涼太的號碼。
——嘟嘟——
揚聲器中傳來的是陣陣忙音。
他今天早上出去的也很早，大概是學校有早課或者工作很忙吧。
我剛剛打算切斷通話，突然，電話接通，我剛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涼太，我剛在學校——”
“摔跤扭到腳了，你能不能來接我回家”，本來是想這樣說的。
但是，“抱歉啊，陽菜，我現在在事務所。等會我再打給你！”
“等……嘟嘟——”
我看著顯示“通話結束”的手機屏幕，忽然不知道自己心裡究竟是什麼感覺。
手心有點癢癢的，有種想要揪住誰揍一頓的沖動。
在我把想法付諸實際之前，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屏幕上涼奈擺出wink表情的笑臉不停閃爍。我剛接起電話，少女的大嗓門一下子把我震懾了：“陽菜陽菜！我現在在你家附近，你在哪兒！快點過來給我開門！”
“我在學校。”死氣沉沉的聲音。
“哈？就算上了大學你也還是這麼無趣啊，為什麼要把美麗的早晨浪費在學校那種地方，快點回來啦我們等下一起去逛街！”
我幾乎可以想象得出涼奈現在的表情。
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腳，“我現在回不去了，快來學校接我。”
說完，在對面“什麼？你給我說清楚！喂喂——”的咆哮聲中，我飛快掛電話。一系列動作做得非常心安理得。
賭上我們之間十幾年的閨蜜情誼，我坐在學校某主道的邊上的長椅等待了半個多小時；
秋風瑟瑟腳略疼，學校高處的鍾樓發出陣陣鳴聲，沒過多久，三三兩兩聚成一群的學生們便紛紛從教學樓中湧出，分散到安靜的學校的每隔角落。
校園往往是戀情發展得聖地，在這所男女比例幾乎是一比一的學校裡就更不乏情侶的出現，無時無地不再顯示著自己的存在感；哪怕只是一起去咖啡廳買咖啡而已也非要兩個人濃情蜜意地相互倚靠在一起，手挽手臉貼臉什麼的，簡直不忍直視。
微風吹呀吹，吹壞了矢車菊的花瓣。
心髒和裙子與靴子之間的絕對領域都有點冷。
我正打算放棄的時候，遠遠的道路盡頭終於出現了某個熟悉的踩著細高跟的身影。
黃瀨涼奈的外表並沒有變很多，只是過了二十歲以後就開始化更加誇張的濃妝；據她自己所說，最近兩年她要以益若翼為目標朝CIRL的方向發展，所以在路上遇到會認不出來這種事偶爾發生，我對此已經無力感到驚訝了。
但她卻在人群中迅速發現了我，大老遠地踮著腳揮手，同時加快腳步跑過來，看得我心驚膽戰的。
“陽菜！你——”她胳膊上永遠掛著數量大於等於兩個的紙袋子，本來涼奈少女的臉色表明她此刻正處於極度不滿的狀態中，但當她到我面前，視線稍一停頓，立刻滿臉的了然樣，跟著點了點頭從胳膊上的紙袋子裡抽出一件長款外套披在我身上，在我了解到她的用意之前，她彎下腰湊在我耳邊小聲說：“真是的，生理期就不要穿這麼短的裙子啊！”
……
我低頭看了看，瞬間了然了。
那只是鼻血而已啊鼻血！
不過轉念一想，我也不可能對路上每個盯著我裙子上的紅點的人解釋那真的只是鼻血，於是索性坦然接受了被誤會的事實，不客氣的披上了涼奈的大外套把短裙完全隱藏在外套之下。
她雙手交疊在胸前，一臉女王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這是因為這點小事就把我從大老遠的地方叫來，果然是我家涼太把你照顧的太好了吧。但是我可沒有慣著你的打算，以後想要嫁到黃瀨家來，就必須對姐姐我畢恭畢敬。以後擅自掛電話的事情如果再有發生，我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好說話的，知道吧。”
看她得意洋洋的模樣，根本不像好說話的樣子。
而且今後會不會嫁到黃瀨家，從現在的狀況看來，還是個未知數。
如果是平時，我絕對會狠狠地嘲笑回去，但是因為今天狀態不佳，我勉強地笑笑之後就沒在接話。拽著涼奈的胳膊吃力地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著，她有點驚訝地問了句：“你這是怎麼了？！不至於痛到這個地步吧！”
“只是摔了一跤而已。”忍住忍住，現在還要靠她扶我走到街邊，等到了能夠叫到出租車的位置，我絕對一腳把她踹回神奈川，不，三途川去。
“你們兩個連受傷這種事都能這麼同步嗎？”涼奈的語氣有點疑惑：“涼太最近也是因為腳傷復發一直去醫院來著。”
“誒？”
“你竟然不知道嗎？”
腳傷復發……什麼的……
完全沒有聽說過這種事。
對了，涼太昨天確實說過去了醫院，但是只是做常規檢查而已啊。
我從涼奈的臉上看到了赤/裸裸的嫌棄，“橫山陽菜你還真是個不稱職的女朋友啊。”
“竟然連這麼重要的事都不知道，怪不得最近涼太會打電話對我哭訴今後大概不能當職業籃球選手了，我之前還覺得奇怪，為什麼明明有女朋友，還要第一時間對姐姐說這種事……”
心髒像被誰攥在手裡揉捏，喉嚨裡一陣苦澀的味道拼命上湧。
說話的聲音帶著嗚咽的悶聲：“因為不在同一所學校，雖然住在一起但是相處的時間也不是很多……”腦內一片混亂，我下意識地說了這些，但隨即又覺得自己的第一反應既然是推脫責任，涼奈說我是不稱職的女朋友果然很有道理啊。
咬了咬下嘴唇，“腳傷嚴重到什麼程度，不能做職業選手了是怎麼回事？”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點，實際上握著涼奈手臂的手已經在微微顫抖。
涼奈好像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轉眼看到了我的僵硬而蒼白的臉色，眉梢微挑，“他說，普通的日常生活完全沒有問題，但是不能進行劇烈運動，否則會造成永久性損傷。”
不能進行劇烈運動。
永久性損傷。
只是從涼奈平淡的語氣中聽到轉述就已經這麼難過了，我不敢想象一直堅持著籃球，將其視為與同伴共同努力的目標的涼太知道這件事時，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而他卻沒有告訴我。
耳邊回響起昨天他在我耳邊輕描淡寫地說“只是常規檢查而已”的聲音，好像就是在說“中午吃了蛋包飯”這種簡單的事情一樣，冷靜得不可思議。
在此之前，他也沒有流露出一點異樣的情緒，每天回家後和我一起窩在沙發上看DVD，偶爾我聞到他身上有啤酒的味道，就會作出要揍他的樣子，那家伙還會配合地在房間裡逃竄。
我從來都以為，他只是個外形漂亮的大花瓶，完全沒有成為演員的潛質，因為沒有演技。
然而，事實告訴我，他的演技竟然不是一般的高超。他在面無波瀾地對我說謊的時候，我沒有察覺到一點破綻。
涼奈的臉色變了。
她好像是憋足了勁准備嘲諷我一番，但最後，她卻難得溫柔地拍了拍我的背：“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好像只要修養幾年，恢復得好的話，以後還是可以打球的。”
這樣的安慰卻並沒有讓我好受一點。
瘦弱的涼奈攬住我的肩膀，跟我碰碰頭，這種親密的動作，自從她有了第一個男朋友以後就拒絕再跟我做了，“涼太也是不想讓你擔心才沒告訴你的吧。我從來沒看到他對誰那麼用心，為了不想讓你生氣還跑去事務所談解除合約的事……關口那家伙要是有我家涼太一半貼心，我就不會跟他分手了。”
“那又是什麼時候的事！”
“和關口分手？就昨天啊。”她一臉理所當然。我已經記不清楚這個關口是她第幾任前男友了。
“我說的是和事務所接觸合約的事！”
涼奈跟我貼在一起的腦門上滑下了汗珠：“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她憂傷地歎了口氣：“大概已經談了兩周了，事務所那邊因為已經為他定了宣傳的策劃，所以肯定不願意現在解除合約。”她撩開遮住視線的金色細碎劉海，搖搖頭，“雖然不是同一個事務所，但我覺得想要現在解約還是有點麻煩的——實際上你也沒有必要太在意那些事啦，只不過是一起拍個照片而已，那些女模特多半也是有自己的交往對象的啊，就像是我這樣——”
她接下去有嘰嘰喳喳地說了很多，但是我已經沒有精力聽了。
真是可笑。
就在涼太默不作聲地做這些的時候，我在干什麼呢？
暗自吃醋、困擾、傷感，同時還覺得沒有因此干涉對方生活的自己非常善解人意。
我天真地以為，只要自己不說，涼太就不會感受到我的心情，而事實卻是，他什麼都知道。
在我每次違背自己的心意說“不介意”的時候，他聽在耳裡究竟會是多麼復雜的心情……
我沒讓涼奈繼續在學校的主道上進行“一位著名時尚模特的內心剖白”，拽著她一瘸一拐地在路邊叫了出租車回家。
涼奈不放心把精神恍惚的我一個人扔在家裡，於是放棄了下午購物的計劃留在我和涼太合租的公寓裡陪我。
這是她第一次來這裡，一進門，她就對我們至今為止沒有真正意義上地“同居”表示非常不可置信。
她推開涼太房間虛掩著的門，四處張望打量著，時不時給出沒營養的評價：“這裡和他在家的房間也沒什麼不一樣啊，衣櫥，時尚雜志，籃球雜志……單人床……”
她在說到單人床的時候不自覺地皺了下眉頭。
在書桌前面停下來，她的手指在桌面上打了個轉：“竟然還在學習嗎？真是不可思議，一定是借著學習的借口偷偷看泳裝少女來著——”
說著，她似乎為了尋找佐證似的猛地拉開鍵盤抽屜——
裡面赫然擺著那本熟悉的……“購物目錄”。
她把“購物目錄”拿起來瞄了兩眼，嫌棄地丟開，轉眼又好像發現了新大陸：“這是什麼？誒豆……醫院的病例報告？”
她手裡拿著的是一個皺巴巴的白色紙袋子。
上面赫然印著醫院的標志。
就放在那本雜志下面。
我吃力地跑過去從涼奈手中搶過白色的紙袋。
裡面不過是簡單的幾張紙，上面復雜的醫學術語完全無法理解，只能勉強地看到“捩傷”和“復健”之類的關鍵詞。
病理報告下面醫生手寫的日期，隱約就是我被雜志砸到流鼻血那天前後。
這麼說來，好像那天並不是偷偷看自己和女模特的親密合照呢吧。
大概是不想被我看到病例報告所以想要塞進抽屜，結果不小心把抽屜裡雜志社送來的樣刊弄掉到地上……
這樣解釋確實比較合理。
呆呆地把報告放回桌上，我坐到涼太的床上縮起來。
涼奈有點反應不過來，湊過來戳戳我的肩膀，“喂，你不要嚇我，我昨天剛剛為了紀念分手一個人去看了貞子3D版，我其實膽子很小的——”
我聽不到她的碎碎念了。
各種凌亂的思緒在腦海裡紛飛了許久，我拿出手機今天第二次撥了涼太的電話。
比起之前的艱難，這次通話倒是很快就接通了。
揚聲器裡傳來嘈雜的人聲和凌亂的音響，應該是正在路上。
果然，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今天的工作已經結束了，下午的課很晚，我打算回家來著，馬上就要到了。”一陣匆匆的坦白之後，他才想起來問：“你早上打電話來有什麼事嗎？”
“……”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旁邊的涼奈事不關己地把弟弟的**看了個遍，覺得無趣了就跑到廚房去，我聽到她拉開冰箱門的聲音了。
“陽菜？”他好像有點著急了。
我想了想，“你的腳傷究竟是怎麼回事。”
電話那頭驟然安靜了下來，好像時間被定格。
半晌，他干笑著，“那件事啊……嘛，因為覺得也不是什麼大事，告訴你了你一定會擔心，所以才沒有說。”在我追問之前，他立刻補充：“本來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結果三年級的時候沒忍住，參加了最後一場冬季杯的比賽，之後狀況就不太好了。”
我好像能看到電話那頭的他在苦笑撓頭，“如果坦白了肯定要挨罵吧。前幾天擅自和小火神小青峰約定打籃球，被小赤司知道了以後就已經被罵過了……也是因為不想再被陽菜說不懂事所以才沒說的。”
……
這次他想的沒錯。
等他回來以後一定要狠狠罵他一頓。
然後扒光光關進廁所裡。
我把頭埋進膝蓋裡。
“那和事務所解除合約的事又是怎麼回事。”
“……你是和二姐見面了嗎……”
“坦白從寬。”
他好像已經到了居民區，雜亂的背景音正在逐漸減弱，我從他的呼吸間聽到了老人渾厚的嗓音在吆喝自家狗狗的名字。
“這個……因為覺得沒意思，所以不想做了啊，模特什麼的。”還是很淡定的語氣，“本來就是被二姐拉著入行的，對這種事我本來就沒什麼興趣。”
他“呵呵”地笑了兩聲：“而且，下定決心為今後結婚做打算的話，也不可能一直做模特這種工作的吧。作為一個有家要養的男人，我可是做好了充分的覺悟的。”
……
騙人。
如果不喜歡的話，三年級學業繁忙的時候就可以以此為由不再繼續了。
為什麼要等到新簽了合約打算要轉型的現在，才說不喜歡所以不想做模特了呢。
撒謊的水平未免太欠佳了。
想要揭穿他來著，但是壓抑了許久，最後從我口中說出的，卻只有“笨蛋”兩個字。
他一個人很歡脫地自言自語，“如果能做機長的話不是也很棒嘛！工作很輕松，薪水又高；至於模特啊籃球選手之類的工作，充其量也只能做幾年，就算為了自己的將來考量，也不可能真的一直靠拍照打籃球來生活。”
電話那頭徹底安靜了。
只能聽到他的腳步的回聲。噠噠，噠噠。
大騙子。
如果不願意一直打籃球的話，知道不能當職業籃球選手的時候，為什麼還要找涼奈哭訴。一點都不難想象他當時那張臉會有多難看。
我沒有說話。
他的聲音帶上了些急促的喘息，“跟事務所解約的事，二姐應該也和你說了，暫時還沒有談好——但是！！和經紀人說了以後，大叔說他能理解，會盡量幫我處理好。所以陽菜你也不用擔心——”
房間的門開著。
我看到涼奈從冰箱裡拿出果醬壇子，放在鼻子前面聞啊聞。
我使勁吸了一口氣，“黃瀨涼太！”
“誒？”
“我有兩句話要說。”
“……”他神奇地安靜了一下，隨即一秒鍾進入炸毛狀態，“陽菜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說謊的！！我只是不想讓你太擔心而已，我保證以後絕對說實話！不要跟我分手！！”
說話的聲音太大，不用手機，我都能聽到從走廊裡傳來的回聲。
我仰著頭，讓積蓄著的液體不要從眼眶裡流出來，“模特的工作，繼續做也沒關系。”
“不要！我會馬上搞定的！w()w，我不想分手！”
我搖頭，不管對方看不看得到，“結婚吧。”
——啪嗒。
隔著門，我聽到外面鑰匙掉到地上。
“你說……什麼？”
“結婚啊。不想等到你成年了。”說完這句話，我覺得有點猥瑣，但是不管了。
——啪嗒。
是涼奈摔碎我的果醬罐子的聲音。
下一秒，她飛撲到床邊拽著我的手對著話筒喊話：“不可以！沒有鑽戒不算求婚！怎麼可以這樣一句話就把我弟弟帶走！不能答應！”
沉默。
還是沉默。
門外發出輕不可聞的響動。然後是摩擦聲。好像背靠著門緩緩坐了下來。
盡管涼奈使勁在我耳邊大喊“不可以不可以”，我還是聽到了那句在抽泣聲中透出的“好啊，結婚吧。”
第35章 Q35
“所以……你們就這麼……結婚了嗎？”
少女使勁閉上了眼睛,再用力掙開——眼前的畫面並沒有發生改變。她再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疼的！不是在做夢！
黑皮少年望天悠閒地挖著耳朵，一臉漫不經心。
金發少年笑得很羞澀。
畫面切換。
我與小青峰、小桃和小黃瀨坐在壽司店的矮桌邊。
除了桃井以外,其他人的表情都不正常,包括我在內——如果眼前有一面鏡子，我會發現自己的表情像是喪屍一樣呆滯。
根本不是高興過了頭什麼的。
腦袋一熱去領取了婚姻屆之後才覺得是不是有點沖動……
只是現在如果後悔的話,絕對會把我掐死然後自己去投河的吧，黃瀨涼太那家伙。
以我狠狠欺騙了他的感情為由。
——結婚吧。
這三個字在某些特定的情況下,只是一種用來表達感情真摯的方式——我是這麼認為的。
但黃瀨涼太對此似乎抱有不同的看法,即：就是去結婚。
然後,我現在的狀態是：黃瀨陽菜,二十歲，已婚。
我不知道該如何來表達自己現在的心情。
總而言之,就是在是不是去自殺這個問題上苦苦糾結。
唯一和我的心情多少有些相似的是桃井。實際上我和她並沒有多深的交情，如果硬要說的話，不過是朋友的朋友的關系，但我現在慶幸自己認識她。
因為她是我們這群不是興奮過頭就是毫不在意的人中，僅存的還有正常思維的人。
她說：“誒……雖然是件好事，但是好像有點……太突然了？”不確定的語氣，疑惑的眼神在我和涼太之間兜轉，“伯父伯母都已經同意了嗎？”
伯父伯母……
一說到這個，黃瀨涼太的臉就僵硬了。
他看了看我，我又看了看他。
一只烏鴉從頭頂飛過。
青峰兩指捏起一只青瓜手卷丟進嘴裡，“舉辦儀式的時候記得邀請我們啊。”
我看了看他，他又看了看我。
我們同時對“黃瀨涼太能活到舉行儀式的那天”這一命題表示疑惑。
我拉開涼太的外套一層層檢查他裡面穿的內搭，穿得夠厚但是沒有防彈衣，對此我表示有些擔憂。為了不過分刺激父親大人敏感的神經，我提前告知了他涼太會在今天拜訪家裡，於是我很懷疑他已經准備好了晾衣桿和大花瓶。
“絕對不能說我們現在住在一起！”
“問候的時候千萬不要叫‘爸爸’要叫‘伯父’！”
“如果發現形勢不對就快點逃跑！”
在進門之前認真反復囑咐了許多遍，涼太表示完全記住了。
然而，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首先進門的時候，周圍的環境一片祥和寧靜。父親大人坐在正廳的沙發上，見我們進來，竟然沒有順手撈起煙灰缸撇出來，而是咳嗽兩聲，面無表情道，“啊，是涼太啊，進來吧。”徹底忽略了我的存在。
這種不合常理的冷靜反而讓人心驚肉跳。
從玄關到正廳只有五米左右的距離，但黃瀨涼太小同學全程躲在我的身後；茶幾上放著一打罐裝啤酒，我估計他是害怕父親大人會把啤酒罐子當成鐵餅擲到他的腦門上。
我拉著涼太在父親大人左手邊的沙發上坐下，他有點不安，但是臉上一直假裝鎮定。母親大人適時地端上熱茶，還噓寒問暖地詢問了涼太最近的生活，像是“學業還好吧？”“現在還在打籃球嗎？”“和我們家陽菜交往到什麼程度啦？”……
涼太慌張地不停點頭。
“很好。”
“最近因為腳傷需要休養，暫時沒在打籃球了”
“誒……”他摸了摸戴耳釘的耳垂，我知道他在心虛的時候就會做些不容易被察覺的小動作，“只、只是普通的交往而已。”
謝天謝地他沒有一沖動說出“我們已經結婚了”這種找死的宣言。
爸爸瞥了他一眼，清清嗓子，“涼太，跟我喝兩杯。”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對於爸爸的想法，我根本摸不到頭腦，但因為不敢反抗，涼太立刻按照爸爸的要求開了啤酒，把一罐放到桌上雙手推到爸爸面前。
爸爸舉起啤酒罐使勁喝了一口；作為二十一世紀的優秀居家男人，爸爸只有在外面應酬的時候會偶爾喝酒，關於他的酒量，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一口氣喝掉半罐，讓他的臉倏地紅了起來，緊接著打了個酒嗝。
“你也喝啊，小子！”帶著酒勁的凶神惡煞的語氣沒有留下商量的余地，“我要和你好好聊聊。”
“伯父，我還未成——”
“快喝！”
“是！”
……
這種場面真有點不想看到。
啤酒對於聯誼狂人黃瀨涼太而言根本只是入門級的水平，沒過十幾分鍾，爸爸已經陷入了口齒不清的狀態，“我說，涼太啊……”
“是！”
“嗝~”爸爸又打個酒嗝，眼神開始有些飄忽，“如果在你和我家陽菜交往之前征求我的同意，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端水果來的媽媽捅了捅爸爸的後背，被甩了一記白眼，“年紀小，又是做模特的——這種男孩子根本就不可靠。”
“學業上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成績，還說著想要當職業籃球選手的夢話，做父親的無論如何不可能放心把自己的寶貝女兒交給這樣的男孩子。”說著，他的眼角有些紅了；為了掩蓋激動的情緒，他又大灌了一口味道刺激的液體，“可既然現實已經是這樣了，我和陽菜媽媽商量後，也決定尊重女兒的選擇。”
……誒？
這算是意料之外的大驚喜嗎？
我看了看涼太，他也一臉的不可置信，顴骨上在酒精的作用下泛起一片粉紅，眼眶也濕濕的。
“爸……爸爸……”大怪獸又開始揉眼睛了。
“但是！我只是允許你們交往試試而已！別給我抱有什麼不切實際的期待！想要和我家陽菜結婚什麼的，我絕對不會輕易答應！”
爸爸拍了拍桌子，“你現在只是一年級吧？距離畢業還要很多年……在那之前，給我變成一個值得信賴的家伙！跟藝能界沾邊的工作就不要做了，如果畢業了以後能找到不錯的工作，並且感情一直穩定的話，我才會開始考慮同意結婚的事！”
此刻揣在我外衣口袋裡的對折著的婚姻屆簡直就是一顆滾燙的炸彈，隨時都有可能引爆。
冷汗順著涼太的太陽穴滾滾流淌進衣服領子裡；
他吞了口唾沫，仰頭將罐子裡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之後用力把空罐子拍在桌上，作土下座狀：“父親大人！請答應和我陽菜結婚！”
在廚房裡准備午餐的媽媽手中的菜刀狠狠落在砧板上，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鈍響。
爸爸迷迷糊糊地沒聽清，“啊？”地詢問了一聲。
我趁爸爸沒注意踹了一腳黃瀨涼太撅起來的屁股。
“你剛才說什麼？結婚？我沒聽錯吧？”父親大人狐疑地揉了揉腦袋，“還是你覺得到目前為止，我對你的態度太寬容了？”
晃了晃手中的空罐子，爸爸把它扔進腳邊的垃圾桶裡，“再說，黃瀨陽菜這個名字……簡直不能更難聽了啊。光從這一點考慮，就不能輕易結婚沒錯吧？”
呵呵。
作為父親，這麼吐槽女兒的名字真的好嗎……
黃瀨涼太也絕對是喝多了，在我阻止他之前，他已經額頭貼地大聲喊道：“我們已經結婚了！雖然擅自做了這麼重要的決定不應該輕易得到諒解，但是我還是希望能得到陽菜家人的認可！”
嘩啦。
媽媽手裡攪拌沙拉的盆掉到地上，自由地旋轉幾圈後，面門朝下扣在地上。
同時，我聽到了世界毀滅前的鳴笛聲。
爸爸吸了吸鼻子，“你說……什麼？已經，結婚了……嗎？”
“沒錯！”
他站起身來一臉的不知今夕是何年，大口吸氣然後用力吐出，平素裡溫和的眼中布滿了根根分明的血絲。
“啊……果然是年紀大了啊，只喝了一點就醉了，還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呢。”
我想上前去攙扶爸爸，被他甩開，一個人搖搖晃晃地上了二樓，口中間或發出“呵呵”的悶笑；
沉默的半分鍾後——
“混蛋！竟然偷偷把我的女兒——簡直不可原諒！不可原諒！”
——咚咚咚。
一陣倉促的腳步聲後，爸爸舉著在二樓房間裡預先准備好的晾衣桿飛奔下樓，動作矯健得不像是喝醉了酒的中年人。
“別跑！今天非要好好教訓你一頓不可！”
歷史總是以驚人的相似度重復。
我把黃瀨涼太從地板上拽起來，他這種抖M早就有了想要挨我爸爸一頓毒打的欲♂望，今天在酒精的作用下，這種欲♂望更是激升到了頂點。
“本來擅自把陽菜帶走就是我的錯！如果挨打就能讓爸爸消氣的話，被打成什麼樣都沒關系！”
莫名地有骨氣啊，涼太那家伙。
一刻的遲疑之間，飛奔下樓的爸爸腳下一軟，高舉著的晾衣桿隨著他的跌倒而傾斜，劃過完美弧度的桿頂恰好刮到我頭頂上的玻璃燈罩。
“陽菜當心！”
“啊——”
——嘩。
“所以……橫山伯父默許了？”
少女使勁閉上了眼睛，再用力掙開——眼前的畫面並沒有發生改變。她再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疼的！不是在做夢！
黑皮少年望天悠閒地挖著耳朵，一臉漫不經心。
額頭上貼著一塊大紗布的金發少年笑得很羞澀。
畫面切換。
我望著天花板，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英勇地拯救了弱小的少女的年輕人得到了岳父大人的諒解。
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覺得高興，我總覺得爸爸說“好吧”的時候的表情非常勉強，而且有半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是驚嚇與酒意之下的醉話。
但是……
看到黃瀨涼太這麼滿足的表情……
嘛，就姑且先這樣吧。
第36章 Q36
說起儀式什麼的……
真的滿臉都是淚。
雖然暗地裡決定結婚只是腦袋一熱的事,但我堅持認為自己目前為止還沒有舉辦儀式的勇氣。尤其男友還是未成年。
加上父母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接受了結婚這件事,但是爸爸卻堅持反對這麼早就舉辦儀式，用他的話來說,如果舉辦了儀式,就真的不能後悔了——誒豆，我對此持保留意見。
總而言之,經過嚴肅正經的討論，我們一致同意暫且把教會式婚禮退後,具體日期再議。但小規模的“訂婚”儀式,浮誇的黃瀨涼太先生表示必不可少。
在花了兩個晚上的時間制定計劃後,雙休日的一大清早,我們兩個一起坐在正廳的地板上，給決定邀請的客人打電話。
除了之前就已經通知過的青峰和桃井以及黃瀨涼奈以外,海常時期一起打籃球的笠松前輩和其他隊友們在表達了十二萬分的驚訝後，都答應了一定會抽出時間來參加。
“小黑子小黑子(·▽·)~~”
在拿起電話撥通小黑子的電話時，黃瀨涼太晃悠著哼起了歌。
現在，我覺得爸爸說的有道理。
我還應該給自己留下足夠後悔的余地。
聽涼太說，黑子在畢業後選擇成為幼稚園教師這個職業，現在還會偶爾和以前的隊友一起打打籃球什麼的。想到那些流著鼻涕的小孩扯著軟萌少年小黑子的衣角，哭哭啼啼地喊“黑子老師，那個黑皮把蟬放進我的書包裡”的畫面，瞬間覺得有愛得不行。
扯遠了。
電話很快接通了。
第一聲傳出來的柔軟聲線讓我覺得有點陌生，“你好，我是黑子。”
“小黑子！小黑子好久不見（￣3￣）╭∼”突然歡脫起來的語氣。
“啊，是黃瀨君。”電話那頭停頓一下，“你的頭還好吧。”
“誒w(··)w，你怎麼會知道！”
“青峰君告訴我了，擅自做出過分的舉動惹怒了女友的父親，結果不得不用苦肉計應對，效果拔群。”
我腦內自動幻想出黑子面無表情的臉訴說著無情的真相，“雖然我個人以為，如果自己的女兒在交往像黃瀨君這樣身邊總是圍繞著各種女性的男友，即使讓你把頭埋進地下做土下座也不能原諒；但無論如何總算是被接受了，恭喜你。▼_▼”
最後的恭喜說得相當勉強。
黃瀨涼太的臉上都是淚。
“那訂婚儀式……”
“會去的。”
“那小火神——”
“放心吧黃瀨君，火神君已經迫不及待要當面嘲笑你了。”
“(￣、)”
放下電話後，黃瀨涼太頓時蒼老了好多，乍一看上去竟然有種成年了的即視感。
他抽了兩張紙巾裝模作樣地擦眼淚，把紙揉成一團投射進門邊的垃圾桶裡，繼續翻動聯系簿尋找下一個目標。
“小黑子check，小火神check，小紫原check，小綠間……等會再打給他……”
“——小赤司！”
從表情判斷，是小赤司還是小綠間，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五秒鍾之後，通過投擲硬幣決定先打電話給小赤司，黃瀨涼太的臉上寫滿了臨死前的絕望。
“——嘟嘟——喂？我是赤司。”
“嗨嗨！小赤司！”他向我投以求助的眼神，被我一扭頭無視了，“那個……我是想問你，下周雙休日，我和陽菜——”
“決定得太草率了。”
“誒w(··)w！”
電話那頭的聲音仿佛一道直線，語氣沒有任何上下起伏的波瀾，“在根本沒有辦法對對方負責的情況下就結婚，今後的生活究竟是怎麼打算的，學業呢？工作呢？未來規劃呢？”
“這些……”他又要哭了。
“連這些最基本的事都沒考慮過——”他頓了頓，突然輕笑起來，“你是真的喜歡她的嗎？”
“啊w(··)w。”
原本元氣滿滿的黃瀨涼太，在這兩個電話的摧殘之下，徹底陷入了崩潰的境地之中。他淚目看著我，嘴唇拼命顫抖著；我看他可憐，給他順了順毛。
“如果決定舉行儀式的話，我會准時參加的。只是是否真的應該舉行儀式呢，你們應該慎重的考慮一下，不是嗎。”
“——嘟嘟。”
在揚聲器中傳來的忙音中，我溫柔地撫摸著涼太毛茸茸的腦袋。
當年帝光中學籃球部的這兩朵奇葩花真是名不虛傳。
那天後面所有的聯系電話都是我打的，傳說中很難對付的小綠間只是簡單地詢問了時間和地點以後就答應會出席，然後掛了電話，連一個多余的字都沒有說。
或許是因為雙子座和天秤座的兩情相悅指數是五顆星的緣故吧。
多余的話不必說，那天晚上，我撫摸著被傷害了的金毛犬的腦袋陪他入眠。
後來發現他在偷笑，於是被欺騙了感情惱羞成怒的我把他扒光光關進廁所的後續，暫且不表。
我這方面需要邀請的朋友不多，參加儀式的人多半是涼太認識的人，中學和高中的各種朋友，其中還有一些朋友的朋友，那些從來都沒見過的面孔讓我覺得非常緊張。不習慣參加這種社交場合的我打從一開始就完全不在狀態。
黃瀨涼奈小姐除了在儀式開始開香檳塔的時候在我身邊，五分鍾之後人就不見了。
黃瀨涼太先生被他的朋友們團團圍住，我趁他們在調♂戲他的時候偷偷溜走，一個人跑到盥洗室邊安靜的角落歇了口氣。
緊身的小禮服穿著很不舒服，沒過多久，在頭頂吊燈的強光照射下，我的皮膚就微微發燙起來，汗珠沿著禮服背後的拉鏈往下淌，癢癢的很不舒服。
去過盥洗室幾次洗手擦汗補妝，燥熱不安的感覺沒有減少反而變得愈加強烈起來。
踱步到人群視野的盲點，我順手抓起自助餐桌上不知道第幾杯香檳酒，剛剛舉至唇邊，突然，有人從我身邊走過，肩膀用力一撞，杯中的液體猛然搖晃——
我只感覺胸口一片冰涼的濕潤。
“抱歉！”看起來冒冒失失的男孩轉身對我舉舉手示意，然後事不關己似的迅速消失在人群裡。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看玻璃杯。
一股悲傷感沒由來地襲擊了我的大腦。
雖然衣服是深紅色，但是胸口濕了一片看起來還是很明顯；
怎麼可能穿成這樣一直堅持到最後……
“需要幫忙嗎？”一個柔和溫潤的聲音。
在這種時候，他的聲音簡直就像是天籟。
我順著聲音抬頭，站在眼前的是一個穿白色小西裝的年輕人，臉看起來很年輕，神態卻有種特別的成熟感；頭發是罕見的紅色，像是燃燒著的火焰。
在我開口之間，他遞來一塊干淨的手帕。
質地柔軟，面料光潔。
現在會隨身攜帶手帕的男生簡直是和恐龍一樣的珍稀動物。
我心懷感激地接過來，在手裡揉捏著，然後發現他給我的實際上是順手從旁邊桌上拿的餐巾。
我心痛地拿它擦拭**的胸口，一邊含淚致謝。
“不客氣。”年輕人端起手中的杯子在唇邊微微抿了一口，“實際上，涼太從很久以前就跟我提起過你，到現在才第一次正式見面——”
我擦禮服的動作滯住了。
緊接著，我聽到他悠揚的嗓音自我介紹說，“我是赤司征十郎，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我抬頭看他，從他琥珀色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我的表情簡直可以用精彩兩個字來形容。
他恰到好處地停頓一番，繼而道，“橫山前輩。或者說……黃瀨……前輩？”上揚的尾音，還用了敬語，小幅度上揚的眉梢。
“赤……赤司君？”現在濕的不光是胸口了。
之前和赤司同在帝光一年，只是我沒有和他見過面，對他的事跡也不甚了解；
從涼太口中聽到的也不過是添油加醋的傳聞，黃瀨涼太甚至跟我說赤司征十郎在中學畢業前夕表現出了精神分裂症與重度中二病的症狀，並且在高中時期變本加厲，凶殘得不行，導致我下意識地聽到赤司的名字就跟涼太一起哆嗦。
現在看來，那些也未必都是事實。
不過是個有點小英俊的年輕人而已，看起來受過嚴格的家教，連站立的姿勢都挺拔完美到找不到任何瑕疵。
我沖他點點頭，“今天還請你特地來，真是麻煩你……”
“沒什麼。本來也應該相互認識一下的。”他的眼神在我的臉與地面之間兜轉一圈，“畢竟和涼太是曾經的隊友。”
“雖然涼太偶爾有點幼稚輕浮，但從他國二開始在籃球部經常有意無意地炫耀漂亮鄰家姐姐的舉動來看，他對你還是非常在意的。”
“所以，以後也請好好相處吧。涼太就拜托前輩照顧了。”
措辭非常謹慎，就好像只是個普通朋友的祝願之詞。
我把他的話在腦子裡翻來覆去回放了無數遍，覺得其中沒有什麼危險的“暗示”，才終於松了口氣。
我向他淺淺鞠躬。
後來過來的他的女朋友看到我胸口的那一塊污漬，叫筱宮的女孩還善良地把車子後備箱裡自己沒穿過的小禮服借給我，讓我去盥洗室換掉。
她穿上高跟鞋以後幾乎接近我的淨身高，身材比起黃瀨涼奈幾乎不相上下。我穿上她的小禮服，覺得腰圍有點緊，胸口有點空，除此之外還算是合身。
這場儀式結束後，回去的路上，我對涼太說，“我覺得赤司君是個好人。”
他看了看我，摸了摸我的額頭，眼神很是悲傷。
他說，“陽菜，不會喝酒就少喝點啊，現在醉成這樣怎麼辦……”
和泉初 2016-3-8 21:42
第37章 Q37
回到家後,我已經累得站不起來。
身上的小禮服在我吃了東西之後變得愈加緊繃,脫掉禮服迅速沖了個澡，換好居家服以後,我懶散地橫在單人床上打滾。
對了,我們已經正式開始同居生活一周了。
我的房間朝向南面，晨間和午後的日照都非常好,所以涼太那家伙在獲得了我的默許後就自顧抱著枕頭跑來我的房間。
床和被子的尺寸都是單人的，那家伙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型號,堅持要和我用一張被子,於是我們兩個經常會在晚上因為搶被子廝打起來；想也知道我的身材絕對占不了什麼優勢,一直被欺壓,最後爭奪戰都是以我被他壓在身體底下為終結的。
我之前喝了好幾杯香檳腦袋有點疼，抱著我的小肥雞在床上翻來翻去。沒多久,我便迷迷糊糊地感召到睡神的召喚。
——突然，感覺到一只手在撥弄我的腦袋。
“頭發都不擦干就睡覺，會感冒的哦。”
“誒……”好像脖子後面是有點涼涼的。我迷蒙著坐起身，讓那雙手拿著柔軟的毛巾幫我擦干頭發。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相處的時候所扮演的角色發生了變化。之前我以兩年的年齡優勢，在任何情況下都屬於照顧人的一方，結果現在，我卻已經習慣了被人照顧。
已經有點涼了的潮濕的劉海貼在額頭上，有點冷；我把小肥雞抱得更緊了些。
我的頭發一直留著，現在已經長到了腰間；涼太和我面對面坐在一張狹窄的床上，以我的高度正好可以看到他扣子敞開的居家服裡面露出的一小片胸口，大概是因為剛剛洗過澡所以紅紅的，皮膚上帶著水汽；
一顆水珠順著他的耳後，沿著頸部干淨利落的曲線，最後滑至胸口，將緊繃的肌肉曲線勾勒得分外分明。
以一個女性的審美來看，涼太的身材幾乎可以達到完美的臨界線。
雖然平時經常進行戶外運動，但是他的膚色卻始終是淺麥芽色，看起來健康而清爽；肌肉鍛煉得恰到好處，既不是現在許多男生那樣弱不禁風也不是健身過度的壯碩；
剛洗過澡的身體散發出淡淡的沐浴液香味。
我仰起頭看著他的臉，他細長的眼睛低垂著，瞳中像是氤氳著一層水霧；水珠從他額前的碎發上落下一滴，墜在他敞開的衣襟上。
骨骼正在逐漸發育成熟的他，已經逐漸脫離了少年時幼稚的模樣，面部的輪廓也更加凌厲立體；只要他不開口像一只大型寵物犬一樣撒嬌賣萌求撫摸，我也會偶爾覺得他真的長大了。
——啪嗒。
又一顆水珠從額前滑落，落在他堅♂挺的鼻尖；
我不知不覺地抬起手觸摸他的鼻尖，一陣溫熱便通過水的介質傳遞到我的心髒，讓我的動作猛然一滯。
“陽菜？”
一道疑惑從他的眼中一閃而過，繼而臉色變得更紅了。
兩人之間原本就只隔著一個小肥雞的距離，他忽然低下頭把自己濕噠噠毛茸茸的腦袋擱在我的肩膀上，側過頭在我耳邊呼吸，灼熱的氣息灌入我的衣領裡。
啾——
熱熱的，柔軟的嘴唇落在頸側的皮膚上，就好像在我的皮膚上點燃了一撮火苗，瞬間整個人好像干枯的草垛般猛地燃燒起來……
午夜時分。
我終於被病毒擊倒，嘔吐的沖動急劇上湧，我一腳踹開把手臂橫在我胸口的大怪獸邊跑邊披上厚厚的睡袍，到衛生間打開燈，抱住馬桶——
“嘔——”
在酒精的作用下渾身**的做了奇怪的事情，被子又不夠蓋，到了半夜體溫迅速上升，幾天之前那場被沖劑強壓下去的熱度終於在今天徹底爆發出來。
口干舌燥頭暈眼花加上精神恍惚，在折騰了一夜過後，第二天我徹底起不來床了。
被背到病院打了吊針，直到下午才覺得頭疼的症狀好了一些。
涼太為了陪我，所以也沒有去上課；看到他不經意蕩漾著詭異笑容的臉，再看看我手背上扎著的細針……不爽，非常不爽。
我屈起手肘朝他的腹部用力一擊！
病中的我全身都沒什麼力氣，即便是咬著牙使勁打他，他也不痛不癢的模樣。我瞪了他一眼，他羞澀地撓撓頭，把盛著熱水的杯子遞到我嘴邊。
我就著他的手喝了兩口，突然，一聲尖叫打破了寧靜的氣氛。
後腦勺一抽，心中哀嚎一聲，最討厭的情況又發生了。
手裡抱著紙袋子的少女披著超厚的外套戴口罩，從口罩外露出的皮膚泛著不健康的紅色，明顯跟我是同樣的狀況，但我的聲音已經沙啞到連話都說不出來，她竟然還有力氣尖叫。
她輕輕咳嗽著，但眼中還是布滿興奮的光，“黃瀨君！”
“誒……”，面對擅自跑過來的少女，黃瀨涼太的表情有點難以言喻，“那個……我現在……”
“能幫我簽名嗎？”少女興奮之余嗓門更是大了一個等級，在接受到周圍病患不耐的神情後，她慌張地捂住嘴，卻小跑著湊過來，從包包裡掏出本子和簽字筆遞給涼太。
既然對方熱情到了這個地步也不能拒絕，他接過本子迅速簽下名字，在最後還畫了個愛心。我假裝不經意地眼神亂飄，但還是在無意中看到了他的舉動，忿忿地甩了一個白眼。
“請問……”
在接回模特大人遞回的本子以後，她小心翼翼地詢問，“旁邊那位……是女朋友嗎？”
啊啊，才不是呢，鄰居家的姐姐而已。
肯定又是這種回答，我都已經聽膩了。把手機拿出來插上耳機正准備塞進耳朵裡，在按下播放鍵之前，我聽到涼太悶悶的笑聲，“誒豆……是女朋友沒錯。”
……
誒？！
我驚訝不已地轉頭，他伸出食指在立在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是秘密，不要告訴別人哦。”
“是！”少女一臉的受寵若驚，“兩位非常般配呢！要好好在一起哦。我還會一如既往地支持黃瀨君的！”然後鞠躬九十度，抱著簽過名的本子跑走了。
意料之外的驚喜讓我有點頭暈。
剛伸手揉了揉太陽穴，那女孩又跑了回來，掏出包裡的果汁罐子遞給我，“要早日康復哦！”
友善得快要超過我的接受范圍，連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我吸吸鼻子，“她應該不會是想要毒死霸占了她心愛的人的我吧。”在少女離開以後，我雙手抱著果汁罐子看著涼太。
驚恐臉。
他盯著我，忽然笑出來，指尖戳戳我燒熱的額頭，“快點好起來吧，笨蛋陽菜真的讓人招架不住啊。”
趁四下無人注意，我咬了他一口。
後來涼奈打來問候的時候，涼太跟她說我生病了，結果她還特地讓涼太把電話給我，在電話裡對我發出“嘿嘿嘿”若有所指的笑聲。
我立刻切斷通話。
終究還是請了一周假，再去學校上課的時候儼然已經到了期中考試前夕。
之前答應了佐籐君要重新參加轉筆社，所以在課程結束後，我偶爾會去參加部活。
落下的課程要想辦法自己補上，於是在那些男生們聚在一起研究“如何把活動專用筆改裝得更靈敏輕便”這一專業命題時，我默默拿出課本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復習。
在“是不是應該可以把這裡的彈簧拆掉”“長度應該再增加一些”的討論聲中，我奮筆疾書地在紙上寫著演算的過程。
但是缺了一周的課，某些問題幾乎讓我摸不到頭腦。
重復檢查了幾遍也算不出正確答案，在我頗為惱火之際，久違的佐籐君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這裡的應該用書上第一百五十八頁的公式。”
“誒？”
我回頭，佐籐君很有自信的樣子，“我也有修這門科目，只是課程時間安排和你不太一樣而已。這些內容是前天才講過的。”
他拉了把椅子在我旁邊坐下，主動幫我翻起書，“我記得，具體的講解是在……這裡！老師在上課的時候有總結過，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復印筆記給你。”
我看到了小天使。
“佐籐君——”眼中閃起了淚花。
“不用客氣，之前多虧了陽菜，要不然我們也申請不到社團活動經費，真是幫了大忙了啊。” 佐籐少年羞澀地揉揉鼻子，“而且好像為此還讓黃瀨君誤會了些什麼，我覺得非常抱歉呢。”
“沒有那回事！”我搖搖頭，然後雙手合十貼在額前，“那筆記就拜托你了！”
佐籐君是個值得信賴的好少年。在接受了我的拜托之後，半個小時後就迅速拿來了復印好的筆記，一如既往的清秀筆跡，連圖示都用圓規和直尺畫的規規整整。
我感覺自己的人生得到了救贖。
在部活結束後，我拽著害羞的佐籐君要求請他一起吃飯以表感激；畢竟想起之前那次吃韓國料理時對他的“迫害”，我很久以前就有對他做些補償的打算來著，今天終於得到了機會，絕對要了結這個心願。
大概是我的熱情很難推脫，雖然說害怕黃瀨君會介意，但最後他還是勉強答應了。
我們並肩走在學校陽光明媚的主道上。
兩人之間間隔著半壁的距離，偶爾會交流一下關於共同選修的科目以及轉筆相關的話題，說起自制的專用筆，好像戳中了他的興奮點似的，整個人的眼神瞬間就不一樣了。
“……這種筆要比普通的更長一些，為了讓中心穩定，我們在考慮在筆桿中加入磁鐵來改變筆的重心——”
雖然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但是我還是假裝自己很感興趣的樣子連連點頭。
突然，我的耳膜一震。
“橫山陽菜！”
我應聲抬頭，之間幾米外，黃瀨涼奈小姐拎著紙袋子一臉不耐煩，我對佐籐君點點頭然後飛快跑過去，她把紙袋子塞到我懷裡，口氣非常怨恨，“這是你忘帶的藥，黃瀨涼太要考試所以讓我務必立刻送來，看著你親口喝掉。”
“涼奈……”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別弄得好像我們是朋友一樣，擅自掛我電話的人！”
後來跟上來的佐籐君：“陽菜？怎麼了？”
黃瀨涼奈氣吼吼地轉頭，然而，她的怒火在看到佐籐君的瞬間，熄滅了。
“你好，我是橫山的朋友黃瀨涼奈！”那張開始變得有點像益若翼的臉上綻開一朵燦爛的笑容，“你是她的同學吧？很高興認識你！你們是要去吃午飯嗎？剛好我也還沒吃過，一起吧？”
佐籐：“誒……”
“我請客！”
佐籐：“啊……”
她的笑甜美得像是春天開壞了的櫻花。
呵呵。
我轉過身去，用力吸一口氣。
雖然已經時值初秋，但我確實聞到了春天的味道呢。
第38章 Q38
我叫橫山陽菜。
大學三年……不對。重來。
我叫黃瀨陽菜。
大學三年級在讀中。目前與模特黃瀨涼太先生同居中。
在這裡強調模特這個身份並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只是之前我對涼太做模特工作表現出過在意的樣子,為了徹底打消我的不安感,他非常體貼地在我上課的時候傳來簡訊。
除去通篇撒嬌賣萌的無關緊要的內容，總結起來就一個意思：他讓我去探班——如果我願意的話。
喝光杯子裡最後一口不加糖的檸檬水，我皺著眉頭按了按太陽穴。
其實探班什麼的我之前也不是沒有想過,在交往最初的時候,我對身邊時刻被美貌少女們包圍的黃瀨涼太先生非常不放心，經常擔心他會把持不住來著,於是提出過去探班順便監視其舉動的提議，被無理由否決了。
一直到了現在，我已經把過去的不安徹底翻篇了,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還算是個待解決的問題，特意讓我去探班……
並不是特別想去。
雖然經過涼奈的言傳身教,我已經了解到我家涼太其實並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麼招人喜歡,用她的原話說，在工作的場合中還是成年人比較多，而在日本這個“傳統又保守”的社會，喜歡年下的女性還是比較少的；況且那些女模特多半也有自己的交往對象——
“像是我這樣的啊，有了佐籐君以後，不管那些花枝招展的男模特再怎麼像開屏的孔雀一樣對我釋放雄性荷爾蒙，我也絕對不會動心！”
她攤手，一臉自信的樣子。
在見識了她像換新衣服一樣換男朋友之後，我對她的自白的真實性表示懷疑，但起碼前面的理論性言論還是有可信度的。
可以一點都不心虛的說，現在的我，對涼太可以堅守自己的節操這一點，深信不疑。
既然已經選擇了相信，就沒有必要到拍攝的現場去給自己找不痛快——相信是一回事，看見自己的“男友”與其他女性舉止親密還要表現出寬容的態度，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現在的困擾是自己恐怕暫時還做不到這點。
在講台前老師唾沫橫飛的激動講解中，我一邊飛快寫著筆記，一邊用左手簡潔地回復“抱歉，今天不行哦”，然後把手機放下；
只不過幾秒鍾的分心，黑板上的解題步驟已經完全進入了我不能理解的次元中。
手中握著鉛筆機械地抄寫著根本看不懂的內容，桌面上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與我隔著兩個座位的少年人怨念地瞪了我一眼，在我小聲地說了“抱歉”以後憤憤的回過頭去，把頭埋下去認認真真地玩弄小手機。
打開訊息瞄了一眼內容：
“誒……好遺憾。聽說了結婚的事情以後，事務所的前輩都很想見見陽菜呢。給他看了你的照片以後，經紀人大叔還誇你漂亮來著。（害羞臉/害羞臉）”
隱隱約約地覺得哪裡不對。
我略感不安地把手機放回去，突然！腦中靈光一閃！
“給他看了哪張照片？！”
五秒鍾以後：“高中一年級時部活的照片啊，我最喜歡那張了。”
一道霹靂擊中我的頭頂。
一個小時後，我拎著壽司店打包的外賣，搭上了前往東京的電車。
最近口味變得有點奇怪，我按照自己的喜好在盒子裡澆上小半瓶壽司醋。
在車上，我暗暗發誓一定要在見到黃瀨涼太的第一時間搶走他的手機，刪掉那張照片的所有備份。
他拍攝的地方離神奈川的家裡不遠，但是距離學校還是有一段路程的。
原本是帶著想要本人親自出面解釋“那張照片上的人才不是橫山陽菜！”的心情去的，結果到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黃昏時分了。地點並不難找，在一幢高級的寫字樓裡，只是當我進去的時候，攝影棚裡已經沒什麼人了。
向門口的工作人員解釋說自己是黃瀨涼太的女朋友以後，笑容爽朗的小哥立刻讓我進來了，並特地對我指明了拍照的房間在走廊拐角；道過謝以後，我拎著起司已經有些融化了的壽司卷有點著急地在走廊上跑起來，眼角余光冷不丁地往旁邊掃過，那個小哥似乎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才扛著三腳架匆匆離開了。
有種不妙的預感。
房間的門微微敞開著。
幸好這個時候很多人已經結束工作早早離開了，否則在這種閃光燈亂閃的場合下，我真的有可能緊張過度。
年輕的女性助理拿著粉撲在給一個短發的女模特補妝，她穿著當季秋裝的流行款，腿看起來沒有照片上長，但是臉卻比照片上更漂亮，屬於簡潔干練的類型。這個叫美保的模特，在和涼太合作的人中，出鏡率非常高。
涼太的推特上也經常收到來自飯們“涼太和美保看起來像真的情侶”這種評論。
令我感到威脅的“情敵NO.1”。
我站在遠處的角落四處張望片刻，沒有發現涼太的身影。
倒是美保先發現了我，投來一個疑惑的目光。她低下頭跟助理說了些什麼，然後助理小姐就趕快跑過來，對我說，“抱歉，美保小姐現在正在拍攝中，不方便簽名或者合照——”
什麼啊，說得好像我是她的飯似的……
突然覺得非常不爽。我尷尬地咳嗽一下，“那個……我是來找黃瀨涼太的。”
助理小姐斜睨道，“誒？黃瀨也是一樣，要不然你在外面再等一下，大概還有一個小時左右就能結束了吧。”
她的話剛說完，從巨大的白色布景背後鑽出一只化完妝的巨大身影。
和我平時見到的涼太非常不一樣。怎麼說呢……原本就自帶眼線的狐狸眼在化了眼妝以後就更顯得深邃立體，好像是偶像劇中溫柔又多情的男主角；在打光的效果下，讓他的輪廓也更立體，鼻梁筆挺，線條凌厲分明。
我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某個晚上，自己的手反復撫摸他的臉頰和眼瞼時，指尖柔軟而灼熱的觸感。
倏地，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我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簡直燙到不行。
他憑借身高優勢在第一時間看到我，對我揮揮手，嘴裡大喊著，“陽菜！我在這裡在這裡！”
徹底忽略了牆上貼著的“請保持安靜”的告示牌。
誇張的肢體動作讓我忍不住嘴角上揚。這麼大的體積根本讓人想忽視都做不到吧。
他邁開長腿，只幾步便跑到我面前，一個熊抱飛撲上來，彎下腰用尖尖的下巴頦使勁磨蹭我的腦袋，“好想你啊陽菜，剛才想你想到眼睛都哭腫了(`o)+。”
“我們多久沒見面了。”
“超過八個小時了！”
“我今天十點去上課的時候你不是還在家嘛！現在才不到五點！”渾身脫力。
那家伙不顧場合地把手放在我的腰上捏啊捏，最近吃得比較好所以腰上的肉多了一點，好像手感更好了，於是被上下其手地捏個沒完。
“放手啦。”
“不放。”
“大家都在看。”
“沒關系啦大家都知道我是已婚人士。(≧O≦)〃”
額頭上的井字越來越大，終於，啵的一下子，爆裂了。
我把手從他敞開的外套裡伸進去，捏住他肌肉緊實的腰側，使勁一轉。
嗷的一聲。
之後世界就清淨了。
他面帶兩條面條淚，把我拉到有點狀況外的美保面前，“前輩，這是女朋友陽菜。”
我覺得美保的表情看起來十分熟悉。半晌，她才忽然“噗嗤”一聲笑出來，聲音是和干練外表不一樣的甜美，“誒？原來這就是女朋友嗎？”她用模特專業的目光上下打量，然後又壓低嗓音問涼太，“和之前你說的，打算要結婚的那個……是同一個……嗎？”句尾的上揚莫名的怪異。
知道了我不是擅闖進拍攝場地的飯以後，她的表情和態度都突然變得柔和好多。
他抓抓頭，然後點點頭。
然後不大的房間裡頓時爆發出不可抑制的笑聲。
她已經完全沒有身為資深著名模特的形象了，使勁拍打著涼太的肩膀，動作之間也沒有身為異性的矜持和小心翼翼，“什麼嘛！哪有這麼黑自己女朋友的啊。明明本人很好看啊，為什麼要給大家看那種奇怪的照片。話說之前我還和經紀人悄悄討論說，你的審美還真是怪異。”
說完，她才想到我的存在，有些抱歉地對我點頭致意。
我除了面帶僵硬的微笑以外，已經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好了。
黃瀨涼太皺著眉頭笑道，“嘛，雖然是很久以前的東西，但是那是讓我陷入單戀的照片，大概是因為有不一樣的意義所以才會覺得特別好看吧，無論是手機還是電腦的屏保都是用那張照片來著。”
撓了撓頭，“……真的很好看啊，前輩你們難道真的不覺得嗎？”
……誒？
剛才那句話中值得注意的地方太多，我一時間也找不到重點了。
首先——他現在竟然還在用那張照片當屏保？！
這是怎樣一種詭異的惡趣味！讓人不知道該怎麼吐槽才好！
其次——陷入愛河是怎麼回事！！
幸好美保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的意思，大概也是覺得槽點太多無處下口吧。
在表達了自己的祝福後，接下來的工作迅速進行，在六點鍾左右的時候終於可以收工回家。我的壽司已經變成單純的酸米飯了。
但也不算是白來。
在工作結束後，美保的男朋友開著昂貴的私家車來接她回去，據說兩人也已經是要結婚的關系了。並且以我的審美觀來看，她的男友比起涼太來，倒不是說有多優秀，但起碼也是不相上下的程度。
有這麼優秀的交往對象，怎麼可能還會對小鬼感興趣，也只有我……誒，好像不對。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已經在自黑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久等啦~~
這一章6000+ 分兩次更太麻煩於是並成一章了~
於是雙更再次！作者君才沒有騙人呢>///
ps:萬分感謝願意買V的同學們！跪謝！
第39章 Q39
黃瀨家表示受到了驚嚇。
本來中午吃得又不多,嘔吐過後頓時覺得肚子空空的。有明顯的饑餓感，但是看到食物卻依然沒什麼胃口。
黃瀨伯母詢問我的身體狀況，我想了想,“大概是最近飲食不規律，加上壓力有點大的緣故吧。”
實際上，自從一個多月前因為重度發熱連續吃藥打針一周開始，我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太好，加上還有考試需要應付,所以睡眠狀態也不佳,好不容易考試過去了，我卻一直有點恢復不過來。
最近更是有暴飲暴食的傾向，之前買的一大罐青梅,沒幾天的功夫就吃掉了一大半。
黃瀨伯母皺皺眉,“這樣啊……不要太辛苦哦陽菜。”
手腳都有些脫力，我坐回沙發上，接過涼太遞來的熱水抿了一小口。
他站在我背後居高臨下地拍拍我的腦袋，“要不然去病院吧？”
遲疑了一下，鼻腔裡之前殘留的消毒藥水味好像還沒散盡，我迅速搖搖頭，“只是輕微的胃病應該沒關系吧。”
我抬頭看看他，他的表情好像很擔心。
晚飯的時候黃瀨伯母貼心地給我煮了白粥，雖然腹部依然在小幅度的痙攣，但是還是稍微吃了兩口。
當我一個人縮在沙發角落裡喝粥，聚坐在餐桌邊的父子倆品嘗黃瀨伯母的秘制的菠菜辣椒牛肉濃湯，臉上滿是絕望，在對比之下，我突然覺得自己是如此幸運。
在長期如此的磨練中長大的黃瀨涼太先生，想必也有一個和高大體格相稱的相當強悍的胃吧。
本來黃瀨伯母是想讓我們留下來住來著，但是因為胃不舒服，最後還是婉拒了她的挽留，在“如果實在不舒服的話一定要去病院”的囑咐中，我們在晚飯結束後就匆匆離開了。
為了避免夜裡吹風，從小不止生活艱辛的黃瀨先生叫了計程車，車裡的暖氣開得很熱，在剛進去的一剎那，巨大的溫差還讓我冷不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車子剛開出去沒多久，那股熟悉的感覺又來了。
我開了後座的車窗使勁吸了一口窗外的空氣，晚飯沒吃什麼東西所以胃裡空空的，干嘔的沖動很快就被壓制了下來。
黃瀨涼太的胳膊從背後探過來，我略有些疲憊地額頭靠著車窗，只聽見他湊過來在我耳邊小聲說，“還是不舒服嗎？”
“……還好吧。”
不知道他的腦袋瓜裡在想些什麼不和諧的東西，他突然輕笑一聲，熱熱的吐息噴在我的頸側，“該不會是懷孕了吧，黃瀨太太。”
車子裡很溫暖。
從窗縫裡吹進來的風帶著淡淡的涼意，吹在臉上很舒服。
我的身體瞬間被冰封了。
扭過僵硬的脖子，對視三秒。
模特大人的臉定格了。
“難道……真的、真、真的……懷孕……了嗎？”莫名其妙用了久違的敬語。
那張臉上的表情非常搞笑。
我搖了搖頭，定住看了看他的臉，又搖了搖頭。
絕對！不可能！
從下車的地方走到公寓裡，我的腳步異常沉重，而且，好像氣氛也因為那句話變得詭異起來。突然喉嚨有點癢，我咳嗽了一聲，跟在我身後進門的黃瀨涼太啪嗒一聲，把手裡的鑰匙掉了。
算算日子……
我已經不記得上次生理期是什麼時候了。
從高中的時候開始就經常不規律來著，所以也沒有特別去記日子的習慣；
但除去這一點，其他的情況都很可疑不是嗎。
檸檬水，壽司加醋，還有在一起看DVD的時候不知不覺吃掉的大半罐青梅。
這兩天莫名的頭疼胸悶，精力不濟……
一定只是沒休息好的緣故啦，一定是……
我打開玄關處的燈，昏暗的室內瞬間亮起來。
回頭打算拿室內拖鞋來著，結果一轉身就撞進眼中一張極其殘念的臉，而且額頭上都是汗珠。跟蒸了桑拿似的。
仔細打量他，不過是一張十幾歲年輕人的臉，毫不掩飾地寫滿了各種緊張。
雖然我也覺得年紀輕輕就做父母的確實有點……難以接受，但是看到對方的這種表現，不知怎麼的總有點不太舒服。
兩個人就這麼一言不發地對視著。
牆上的掛鍾秒針滴滴答答地跳動著。
汗珠從皮膚下滲出，沿著顴骨外廓的弧線流淌到脖子上；喉結緊張地隨著吞咽的動作上下滑動。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
我歎了口氣，抬起胳膊屈起手指往他的腦門上使勁一敲，“笨蛋！騙你的啦！怎麼可能懷孕啊。”
“……”表情並沒有變輕松，眉頭反而蹙得更緊了。
“我只是想看看你會是什麼反應而已，現在看來小鬼果然靠不住啊。”輕描淡寫地說，把手裡的包包掛在門口，揉著脖子走進房間倒水，一切動作都跟往常一樣，“大概是吃壞什麼東西了吧，最近經常去學校旁邊的韓料，看來以後不能去了啊。”
沉默半分鍾，“……真的？”
“啊啊，生理期什麼的都很正常，懷孕的可能性為零。”
“但是……”
“沒事啦，我明天下課以後會去病院開藥。”
他猶豫了一下，“我陪你去吧？”
“再缺課的話期末又要不及格了吧。”
“我根本沒缺過課啊。”他抬手擦了擦汗，“……真的，只是吃壞了而已嗎？”
又開始胸悶了。
我進去臥室拿出家居服走進盥洗室，不耐地擺擺手，“肯定是啦。”
剛一把們在背後關上，我整個人都軟了，背後全是冷汗。
同時，更加強烈的不安感如波濤一樣沖擊著我的大腦。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話他相信了多少，只是當我換完衣服走出去以後，他依然在原來的地方站著，眼神呆呆的不知道目光的焦距在哪裡。
理智上完全能理解這種反應，但是感情上卻感覺很失落。當然，如果真的懷孕的話，我的第一反應也肯定不是興高采烈地接受，可平時總是黏糊糊地湊過來說喜歡我到不行的黃瀨涼太，現在卻是一臉不想接受的表情，我只能說，覺得有點失望吧。
“我要睡了。你也休息吧~”故意用輕松的語氣說，然後飛快地躲進被窩裡把自己卷起來。
半夜被搭在胸口的胳膊壓醒，又去吐了一場。
次日起床的時候，看到鏡子裡眼窩深深下陷的自己，我被嚇了一跳。當轉頭看到眼窩更深的黃瀨涼太，我又被嚇了一跳。
他本來堅持說要我不要去上課了然後直接陪我去病院的，但是我這學期的出勤率已經夠堪憂的了，再加上萬一要是真的那什麼了……他要是再做出那種表情，我怕自己會忍不住在病院裡對他下殺手，於是他的要求被我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早飯只喝了牛奶，上課的時候昏昏欲睡；筆記記到一半突然捂著嘴沖出教室跑到廁所去干嘔，重復幾次後，我隱約看到了眼前有一個身穿黑色斗篷手舉鐮刀的人對我招手。
這種自己已然走到了人生盡頭的錯覺，在我坐在病院大廳裡等待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手裡捏著嘔吐袋，掌心上全是黏噠噠的冷汗。
大廳前方的電視機播放著某頻道無關緊要的社會新聞；
像是大分地區的水產價格一再攀升引起居民抗議，秋田的大米產量因為天氣原因只有往年的百分之五十，和未婚少女擅自墮胎然後大出血搶救失敗成了植物人什麼的……
誒，好像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
完蛋了。
手都在抖了。
眼前的視野陡然模糊了。
另一只手上攥著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起來，愉快的鈴聲和我此刻的心情形成鮮明的對比；看不清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的名字，我接通通話，把手機湊到耳邊剛說了一個“喂”字，對方慌張的語氣立刻把我的話截斷，“陽菜！你現在在病院了嗎？”
“嗯。”從鼻腔裡發出一個簡單的單音節，緊接著眼淚就突然毫無預兆地掉下來。簡直太沒出息了。又不是真的要死了。
“我馬上就到了！”聽他的聲音有點喘，話音剛落，下一秒，一個巨大的身影從左手邊的門外沖進來，後腦勺一撮毛翹起來的造型很奇怪。
用手背匆忙地在臉上一抹，我起身對他招招手，以運動員的動態視力捕捉到我的存在的黃瀨涼太瞬間化身一只狂暴的大型犬飛撲過來——砰的一下子，我的鼻梁撞上他堅實的胸口，疼的眼淚又淌下來了。
在我哭之前，先感覺到腦袋頂上濕了一片。
“對不起陽菜！”
“就算真的懷孕也沒關系，請放心地生下來吧！我會盡快畢業工作賺錢養家的！”突然的大嗓門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裡。
後背被人盯得好像要燒起來了。
我試著掙脫兩下，沒能成功。
“之前因為擔心沒有辦法撫養孩子而猶豫了，真的非常抱歉！”
“讓還在讀書的陽菜懷孕，也非常抱歉。”那家伙哭得稀裡嘩啦的，根本不顧旁人的眼光，“成為了這麼不負責任的男人非常抱歉，但是今後我會努力的，為了陽菜和寶寶！”
……
我已經沒有力氣生氣或者傷感了。
也是第一次知道那些面對哭泣的女朋友時，表現得非常無能為力的男人的心情。
把他推開了一點，順便遞上一張紙巾。
模特大人的鼻涕都要流出來了，形象瞬間刷成負值。
“嘛，沒有那麼帥就別把自己當成三浦春馬*啊。”
雖然現在他一臉蠢樣，但是一定是我的審美在不知不覺中被荼毒了吧，看著還有點小英俊。而且還有點小感動。
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忽然覺得被他這麼一攪合，之前種種負面情緒竟然淡了許多。
即使知道黃瀨涼太的承諾和黃瀨涼奈的自白一樣，可信度實在有限，但是之前好像被一只無形的手僅僅揪著的心髒，瞬間放松下來了。
——
“——不要吃刺激性太大的食物，酸的和辣的最近都不要吃了。”
“保持心情舒暢，注意及時減壓。”
“注意休息，睡眠時盡量給自己營造寬敞舒適空氣流通好的環境。”
我點了點頭，干澀的眼睛盯著面色嚴肅的醫生。
她的手飛快地在病歷報告上書寫，時不時抬頭看我。
“慢性胃炎雖然不是什麼大病，但是也絕對不可以忽視。”
“因為是長期不良生活習慣造成的病症，所以想要徹底根治的話比較麻煩……”
“但是別放棄治療，遵醫囑吃藥調養，用不了多久就會康復的。”
最後大筆一揮，“按照你目前的症狀，回去吃點藥，多喝水少吃零食多睡覺，明天大概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眼睛和喉嚨和心髒都好疼，我緩慢伸出雙手接過病例報告，“是……非常感謝。”
中年的醫生看看我，再看看背後站著的，眼眶紅紅的涼太，“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太隨意妄為了。幾天就吃了半罐青梅，還連續一段時間吃酸辣刺激重口味的韓料，怎麼可能不胃疼！”
兩個人幾乎把頭埋到膝蓋裡。
“這麼點小病值得哭成這樣？又不是胃癌！真是的。”她推推眼鏡，冷聲道。
感覺心好累，不會再愛了。
我叫黃瀨陽菜。
二十歲，大學三年級在讀中。
當時被無情玩♂弄過的我，只以為經歷過這些苦難後，我的不幸已經終結。
卻萬萬沒想到，五年後的某一天，當我駕輕就熟地到病院開胃藥的時候，醫生一臉震驚地對我說“現在的年輕人簡直太隨便了！連自己懷孕都不知道嗎？！”——那一刻，才是大宇宙的惡意真正的開端。
作者有話要說：PS：三浦春馬是戀空的男主角，劇裡女主未婚先孕的時候，就有一個男主這樣告白的橋段，非常惡俗，但是春馬真帥>///
明兒最後一章包子番，然後就真·全文終了！
留言什麼的不來一發嘛！馬上就沒機會了啊你們這些霸王的小妖精！
和泉初 2016-3-8 21:42
第40章 Q40（包子番外）
黃瀨花葉戀愛了。
那是一個比往年溫暖的初秋，神奈川的空氣中已然彌漫著秋葉和干草的淡香。
午後的陽光宛若透明玻璃杯中柔和香甜的麼麼茶,深吸一口氣,胸口驟然一片清爽的馨香。
花葉色卷發像是柔軟的天鵝絨,蛋糕裙下露出兩條小短腿；**頭的肉臉蛋女孩躲在庭院的楓樹下偷偷盯著不遠處秋千上的男孩。
男孩的短發是明亮的淺藍色,跟她差不多的年紀卻比同齡的孩子高出半個頭,在一群孩子中儼然是領導一樣的存在。他愛說愛笑，笑起來的聲音像是夏天伏在樹干上嘶吼的夏蟬；眼睛瞇起來如兩道細細彎彎的月牙，臉上還會有兩個深深下陷的梨渦。
露在小外套外面的手宛如池中荷葉下的蓮藕，白皙粉嫩,肉感十足。
在總是板著臉的紅頭發和不苟言笑的綠頭發之中,開朗的藍頭發就像是跨過天邊的一道彩虹,倏地撞進了女孩柔軟的心。
她拽出媽媽塞在她兜裡的小手絹,擦了擦流下來的口水。
紫發的雙胞胎女孩蹲在秋千旁邊的小土堆旁,用玩具小鏟子使勁挖土。
“上次爺爺就是這樣挖啊挖，就挖出了紅薯。”
“超級好吃的說！”
黃瀨花葉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小吃貨們。
粉紅色長發的女孩年紀比在場的孩子都要年長一些，個頭跟藍發男孩差不多。她手裡捏著一只巨大的獨角仙，好像寶貝似的高高舉著，對著陽光瞪大好奇的眼睛，嘴裡發出驚歎的聲音。
她把獨角仙舉到紅發男孩面前，大喊，“赤司君！快看！他的腳在動！”
紅發男孩的臉瞬間垮下來，臉色非常陰沉，“走開，髒死了。”
“誒……”失望的表情一閃而過，“那你看！”她又作勢要往坐在長椅上看書的眼鏡綠發男孩方向跑去，“好可愛！”
——啪嗒。
眼鏡掉了。摔在地上，碎了。
舉起書擋在面前，他使勁往後縮，一臉驚恐，“走……走開！雙子座的你今天厄運度有四顆星！離我遠一點！”
“誒，小綠，不要跑！”
“不要靠近！”
把手裡的書一撇，兩只小小的身影在庭院裡追逐起來。
黃瀨花葉嫌棄地一甩頭，幼稚鬼！
“不要欺負綠間君了——”秋千上的藍發男孩剛剛插了一嘴，卻眼看女孩腳下一絆，接近著整個人幾乎飛了起來，噗嗤一聲摔了個狗j□j。臉先著的地。
隨著慣性飛出去的獨角仙傻媽撲騰了兩下翅膀，不知道是半道放棄了還是怎麼的，呼哧地撲在小綠間的臉上；確切地說，是鼻梁上。
他的眼睛化作兩卷蚊香，自由地旋轉三百六十度後，白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後倒了下去。
藍發男孩跳下秋千跑過去，蹲下把粉發女孩扶起來；
眼中滿是淚花的女孩呆呆地看著他，鼻尖上蹭破了一點皮，臉頰上沾的全是土，她一吸鼻子，黏糊糊的鼻涕就淌下來。
“……小黑子……”她又吸吸鼻子，接著兩道淚痕劃過已經有了美人雛形的小臉蛋，“好疼啊。”
小黑子摸了摸她的腦袋，動作相當溫柔。
掏了掏口袋，把干淨的白手絹伸過去擦了擦她鼻子下面，然後再給她擦擦臉，擦成一張大花臉。
然後他握起女孩的手，將她的掌心翻過來，把手絹放在她手心裡。
“小黑子……”
——不、不好了！
一道霹靂擊中黃瀨花葉的天靈蓋。
這種眼神簡直不能更熟悉了！充滿了崇拜與愛戀的眼神！
和自己初陷入愛河時一模一樣！
她雙手握拳，左手像火焰一樣炙熱，右手像冰霜一樣寒冷。
一股名為憤怒的熊熊烈火在她小小的胸口中燃燒著。
赤司歎了口氣，似乎對他們的智力絕望了似的，小大人一樣搖著頭走進室內，順便對門口的傭人說了句，“給我准備新鮮的草莓汁。”
“那小少爺的朋友們呢？也是一樣的嗎？”
“不用管他們。”
兩個小吃貨還在吭哧吭哧地挖紅薯，她們活在自己的世界，地球瑣事一律與他們無關。
黑子把跪坐在地上的女孩拉起來，主動彎下腰幫她拍掉膝蓋上的灰塵，順便履平裙角的褶皺。他對她伸出手，“我們進去吧，我讓媽媽幫你洗干淨。”
“……”女孩盯著他看了一會，“好溫柔啊，小黑子。”
黃瀨花葉覺得心口好疼，疼得像是在滴血。
她最喜歡的小黑子，好像要被別人搶走了。
於是一整個下午她都悶悶不樂，赤司媽媽親自吩咐傭人准備的小點心，她都因為太難過而吃不下。
媽媽發現了她的異樣，詢問原因，她也不回答，把小挎包扔在沙發上別扭地跑回自己的房間，把門鎖上，一個人黯然神傷。
但難過了一段時間，她便覺得，自己絕對不能這樣放棄！
都說女兒像爸爸，自己的爸爸是漂亮的模特先生，所以黃瀨花葉從來都對自己的外表非常自信。媽媽溫柔體貼廚藝棒，她又覺得自己遺傳到了媽媽的性格。
這樣完美的自己，無論對手是誰，她都不會輸！
自我復原能力極強的黃瀨花葉屁顛屁顛地跑到兒童書桌前，拿出彩色鉛筆和卡紙，唰唰唰，大筆一揮，沒過幾分鍾的時間，就完成了一封親筆寫的情書。
第二天，她雙手叉腰堵在幼稚園門口，在看到牽著爸爸的手走過來的小黑子時，她邁著兩條小短腿風一樣地跑過去，把情書塞在小黑子的手裡，在對方疑惑的目光中，她臉蛋一紅，捂著臉跑走了。
小黑子會不會回應自己的心意呢？
向日葵小班的教室裡，黃瀨花葉杵著下巴坐在窗邊的位置望著外面發呆。無論睜眼還是閉眼，滿眼都是小黑子的樣子。
手中的畫筆在打著轉兒，吉永老師走過來，彎下腰指著畫上的圖案問，“畫裡的是花葉和爸爸媽媽嗎？”
黃瀨花葉扭過頭看著老師天真的臉，認真地搖頭。
她肉呼呼的指尖點著畫面左端的藍色頭發說，“這是仙人掌中班的小黑子，這個是我。”她又點了點右側的淺花葉色頭發的，最後手指移動到畫面中央，“這個是我們的小孩。”
吉永老師石化了。
她大概是覺得，自己有必要抽時間好好跟黃瀨花葉的爸媽聊聊。
午飯過後，黃瀨花葉躺在鋪好的被子上翻來覆去地打滾，滿心幻想著自己和黑子結婚後的場面。
小黑子那麼可愛，結婚了以後，應該會和爸爸媽媽那樣非常恩愛吧。
別看她連片假名都背不清楚，有些事情，她卻是非常了解呢。早熟這種事，大概是遺傳什麼的吧。
她剛剛閉上眼睛，正准備默念著小黑子的名字入眠，突然，有人在教室外面敲門。
睜開眼睛往門口的方向望去，在看到來人的時候，她的世界瞬間亮了！
——小黑子！
她翻滾著爬起來，登登跑到門口，小黑子的臉紅撲撲的，好像秋天裡熟透的番茄。
他雙手把之前黃瀨花葉寫給自己的情書遞出去，頭埋得低低的，好像很難啟齒的樣子，“對……對不起！”
“誒……？”
“對不起！”他把情書塞回去，猛地轉身飄淚跑走，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
“w()w小黑子！為什麼！！”黃瀨花葉對著他的背影大喊，可惜沒有得到回應。
作者有話要說：媽蛋終於完成了！！完成了！！我不再是坑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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