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6-3-9 17:44
第58章 承轉山林緣分落，山中二大王為尊
悟空站在原地，眸色沉沉地望著正專心致志地剝松仁吃的吱吱。
「大聖，玄奘師父對你而言是很不一樣的存在吧？」吱吱頭也不抬地問著，一邊噘著小嘴巴公平地將松仁小山包分成了均等的三份。
我的，大聖的，還有小猴子的。
悟空極其自然地伸手將自己的那份拿來吃掉，又將手伸向了吱吱的那份。
吱吱慌了，趕緊一股腦全塞進嘴巴裡，又將剩下的那一份喂到小六耳嘴裡，嚼得腮幫子鼓鼓的，眼睛溜圓地瞪著悟空。
悟空好笑地扯著她的臉做了個鬼臉，一抬腿，在她身邊坐下，開始給她剝松仁。
「我從一隻石猴到一個大鬧天宮六界追殺的反賊，自始至終都沒什麼明確的目標，是他們一步步逼著我成就了我。」悟空斜眼睨她，看著她的一張小嘴巴一動一動的，像只可愛的小動物，耳根淡淡泛紅，笑著別開眼。
悟空這一句話溫吞似水，沒有什麼金戈鐵馬，也不見半分慷慨激昂，吱吱聽著卻覺著有什麼東西堵在心口，酸酸脹脹怪讓人難受的。
玄奘師父是悟空見過最意志堅定的人，他有一個萬死不改的宏圖大志，縱使再輪回千次百次，也一心一意要取得大乘佛法拯救黎民百姓於水火。這個世道上，活得混混沌沌、懵懵懂懂的人何其多？這麼一位克己侍佛的精神領袖、行為標杆驀然被插入悟空的世界裡，像個異類，也是個變數。在朝夕相處中，師徒之間那種如師如父如友的感情足以影響重情重義的悟空。
夜風輕輕地吹，樹葉颯颯作響，像是奏響的安眠曲。
悟空輕輕地眨了幾下眼睛，濃密的睫毛跟著微微撲閃，他的嘴角緩慢地牽起一個輕笑的弧度，小小的勾弧。半醉的眼眸愈發清明，半藏的笑意卻愈發沉醉。
其實他認識的，那樣專注於一件事上的人，除了玄奘師父，還有眼前的小東西。
明明自身是個沒什麼專注力的小妖精，為什麼會鍥而不捨跟著他一路呢？真的是她說的那個原因吧。悟空的臉上微微一紅，掩嘴輕咳了一聲掩飾心裡蔓延開的愉悅。
今晚，天空中暗淡了整整一個季度的北斗星重新被點亮。
「大王，那豬八戒忒不老實！他一邊走還一邊在罵您哩！」倆小猴急急跑回來稟報道。
「那個夯貨！」悟空佯作發怒，「去把他抓回來！」
不多時，水簾洞洞口。
悟空坐在石崖之上，翹著二郎腿，冷笑著沖八戒罵道：「你個饢糠的劣貨！老孫放你走，你還罵人？」
八戒跪在地上哼哼唧唧，「猴哥，我哪裡敢罵你？俺老豬說你不願跟我走，我自己回去稟告師父就是了。怎麼會罵你呢？」
「呵，呆子！你以為你瞞得過我？我左邊的耳朵一扯，能聽見三十三重天上的老君論道，右邊的耳朵聽一聽，曉得底下閻王和判官算帳。」
八戒聽著，頓時在心裡犯嘀咕，估摸著該死的孫猴子又是變成了蟲子貼在他身後偷聽他說話，喏喏不敢再吭聲，生怕悟空一棍子讓他神銷魄散。
局面僵持著也惱人煩，八戒惶恐著不敢說實話，悟空甩臉色不理人，結果還是吱吱三言兩語間提問刁鑽地套出了八戒的實話。
八戒捂著腦袋添油加醋地將師父遇怪的事囫圇講了出來：師父被黃袍怪變成了老虎，而沙僧被抓進洞府，小白龍去刺殺那妖怪反而被打傷了馬腿。八戒哭喪著臉說他也是實在沒有了辦法，便聽了小白龍的勸說來花果山請悟空，希望悟空能念著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恩情，趕去救師父。
之前悟空留了探子鷹隼在師父身邊，雖然知道鷹隼回來必定是師父出了事，但沒想到整個取經組都相繼栽在了攔路妖怪的手中。
「你這個呆子！我臨走前曾叮囑過你們，遇見妖怪要抓師父，你就說老孫是他大徒弟。你怎麼不提我？」
跪倒在地的八戒飛快地瞟了一眼臉色極其不淡定的悟空，心中打算好好激一激悟空桀驁的秉性，好去救師父，成就功德。
「猴哥，我說了！不說還好，說了之後那妖精反倒更囂張了！」
一旁盤腿坐著的吱吱一聽，就知道八戒的壞水又咕嚕嚕地往外冒氣泡了，啃了一口水蜜桃，沖馬上要暴跳如雷的悟空眨了眨眼，笑得十分狡猾。
「哦？什麼意思？」悟空假裝沒看見吱吱給的眼色，氣鼓鼓地繼續配合著八戒給自己去救玄奘師父找臺階下。
「我不敢說。」
悟空明明知道八戒是在故意挑起他的脾氣，但一見他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就來氣，伸手提起他的豬耳朵，用力一擰，疼得八戒淚花兒都冒出來了。
「哎哎哎！猴哥輕點！我說我說！那妖精說『我才不怕狗屁弼馬溫！他要是敢到這兒來的話，我就剝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啃了他的骨，吃了他的心！管他猴子瘦不瘦，剁碎了著油烹！』」八戒這廂學得像模像樣，悟空那邊被氣得抓耳撓腮，暴躁如雷。
明明就是眼前的豬八戒編排他的話，他當下還不能踹他兩腳發脾氣！
嗯？
悟空金眸一亮，唇角閃過一絲若有似無的輕笑，果斷一腳將八戒踹得老遠，摔在泥堆裡，連著翻了好幾個大跟頭。
「猴哥！這話都是那黃袍怪罵你的，你踹我做什麼？」啃了一嘴泥的八戒心裡埋怨著該死的弼馬溫，卻又只敢拍拍屁股裝委屈。寶寶心裡苦啊！
「八戒，你快起來！我這不是怒火燒心亂脾氣嘛，你莫怪。」悟空說得那叫一個神清氣爽。
八戒瞥了一眼坐在寶座上捂著肚子笑得打滾的吱吱，嘟囔著：「你發脾氣你講究個遠近啊！那小耗子就坐你旁邊你不踹，非得飛起身來踹俺老豬……」
悟空假裝沒聽見，跳下山崖，飛身入了水簾洞，換下鎖子甲，摘了鳳翅紫金冠，整了整錦布直裰和虎皮裙，執著金箍棒，徑直出了門來。
只見吱吱依舊捧著那個吃了大半天的水蜜桃盤腿坐在他的石印寶座之上，眨巴著眼睛望著他傻笑，她的身側站著沉默懵懂的小猴子。
悟空抿了抿唇，金箍棒挑在肩頭，大步走上前去，「看著她，別讓她闖禍。」輕踹了一腳小猴子。現在的小猴子不僅有足夠的能力自保，而且能護住某只做事全憑運氣的小妖怪了。
「……要你說。」小猴子癟了癟嘴，好半天才駁了這麼一句，一方面他當然希望他快滾快滾！但另一方面他好像也有點捨不得這個似敵非友的師父。嚶，好矛盾！
「大聖，你還會回來嗎？」吱吱咬著嘴裡的水蜜桃，語句含糊，神情卻是格外的認真，說出口是輕易。
悟空一揚下巴，璨然而笑，回答得肯定：「當然！」他想那會很快，他只是去救出唐僧而已。
吱吱甜甜地笑開了，有一種天真的信任。
她喜歡他，無論發生什麼她都不會離開他，也不會隨便放棄他。
當初，她離開五指山時，他也問過她一樣的問題，那時候她的回答也是同一個。可是，當她傷痕累累的回來時，那只被壓在山下的齊天大聖已經不在原地了，連著那座山也消失了。
可是她不會消失，大不了再一次找到他，將他帶回來。
「八戒。」悟空喚了正往自己衣兜裡裝食物的八戒。
「大王別走！」
「大王別走！」
「大王，那個唐僧不知好歹您何必回去幫他！」
「大王！你留下來和夫人好好過日子吧！」群猴們一見悟空要走，慌得跪了一地。
「咳，小的們，不可胡說。」悟空輕咳了一聲，示意他的猴子猴孫們起來，而後朗聲淺笑道：「我保唐僧這件事，天上地下的神魔鬼怪都曉得，孫悟空是唐僧的徒弟。我這次去救他一救，很快就會回來，到時候仍與你們在一起！」
群猴默默，只是一個個低聲啜泣著，有的眼巴巴地望向二大王，可馬上失落地發現，人家二大王比自己堅強多了，那眼神可堅定了，那笑容可甜美了，那動作……可僵硬了。
吱吱瞧著近在咫尺的那個昂首挺立的背影，心跳徒然快了下去。
她突然想起了那一晚……
星空耀眼，夜風撩人。走在前頭的悟空放慢了腳步，停在她的身邊，俯下身拿下嘴裡叼著的狗尾巴草，兩道長且濃密的小扇子睫毛輕輕撲閃，暗金色的瞳孔折射著萬點繁星，以及那個小小的她。
「悟空。」
而上一秒，她在嘮叨著說老是喊小猴子小猴子的是不是太生分。
悟空回首朝吱吱微微頷首，轉身與八戒駕雲而去。
反射弧無限長的四短小妖白吱吱突然福至心靈，她跳起身來，沖著那一抹飛快消失在天際的七彩筋斗雲大聲喊道：「你那時候是不是想要我喊你——悟……」
「……悟空。」吱吱喃喃吐出那兩個仿佛帶有魔力讓人心跳加速的字眼，然後望著漫天的繁星，發了好一會兒呆，直到她的眼睛漸漸通紅，眼淚撲簌簌地像落珠子般往下砸。
她一點兒都捨不得！一點兒也不善解人意！她的笑臉都是裝出來給他瞧的，她只善解人衣。
忍不住了，吱吱抱著小六耳「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小猴子憂鬱地拉著一張臉，一下一下輕輕拍著吱吱的背。
不知過了多久，吱吱哭得筋疲力盡，再也掉不出一滴水珠子，只是一個勁兒地縮在小猴子的懷裡抽搭著。
胸前濕噠噠了一大片的小猴子伸手輕輕握住了吱吱的手，然後輕輕吹了一口氣，撥開了遮住天幕的藍紫色雲霧，瞬間漫天星輝散向人間。
當吱吱腫著一雙兔子眼抬頭時，一下子撞入她眼簾的是一場盛大的星星葬禮——傳說已久的流星雨。
不過是眨眼一瞬間的事，先是一顆流星飛快地劃破天穹，接著越來越多的流星出現在深藍的夜幕下，閃瞬的錐形光芒，好像天空因為承受不住那樣繁盛的星星，一股腦兒往下傾倒銀屑。
吱吱被震懾在當場，等到她回想起來要許願時，天空卻已經沉默。
她急忙望向小猴子，是真的吧？剛剛看到那一瞬是真實的吧？
小猴子搖了搖握住的她的手，無聲地笑了笑，清澈的眼眸倒映出吱吱那張因為興奮而白裡透紅的小臉，乖乖點頭，十分乖順和羞赧，連額頭連至眼角的那道傷疤都顯得格外溫柔。
「┗|｀o′|┛嗷~~流星雨！」吱吱蹦起來，高興地嚎了一嗓子。從此以後，她也是看過流星雨見識過世面的人了！她和大聖的差距又縮短了一大步！剛想說要去驕傲地說給他聽，興致高昂的腳步生生頓住。
嗐，瞧她這破記性，悟空已經走了。
這一晚，吱吱心裡還惦記著下次見到悟空時要記得告訴他她也看過流星雨了，什麼時候他們在一起看一次就好了，最後還是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而在另一個相鄰的樹屋內，小六二沉默地坐在窗臺上。月光灑在他的身上，在他周身籠上一層淡淡的光輝，而他的手裡正握著一塊從花果山山頂仙石上鑿下來的石塊。此刻，奶白色的清淺元力正通過石頭源源不斷地傳至他的身上……
「在那花果山的山頂之上，有一塊仙石，它經歷了兩萬七千年的風雨洗禮，汲取日月的精華，感悟天……」小猴子的腦海中浮現起那張俏生生的小臉在臺上揮灑自如的姿態。
「把他關起來！關起來！」嘈雜喧鬧的場景鋪蓋下來，擊潰了那些平和的表面。
「……哎，髒猴子，你的臉上長了一朵紫色的小野花。」一隻毛色純白的錦毛鼠懷裡抱著一個松果，隔著老遠，指著石縫裡露出腦袋的石猴的臉，害羞地笑著，露出兩顆又白有正的大門牙。
小猴子困惑地摸了摸鏡子裡的那張臉，明明這些回憶都是由他在記著，可為什麼臉卻……難道是未來要發生的事嗎？
花果山山頂之上，在那塊仙石的較低處，被人畫了一幅幅簡筆的圖繪。如果有心人蹲下身仔細看，會發現那是一個關於猴子和老鼠日常的溫馨小故事。
那處原本光禿禿的空山坡，不知何時，居然變成了種著正好八十株松樹的小綠林。
西行取經和吱吱，悟空將如何取捨？
請看下一卷：平頂山蓮花洞金銀角---呆萌的鍋爐工兄弟一家。
平頂山蓮花洞
第59章 悟空重返取經組，風生水起花果山
「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
當悟空按落祥雲，落在碗子山波月洞門口時，眉頭依舊緊皺著，他離開天庭時奎木狼悵然若失地念著的這句酸不溜秋的詩在他腦海中不斷被反復吟誦著，簡直魔音燒腦！
要說起波月洞的這只攔路「妖怪」，這是這些年來悟空遇見過的最特立獨行的一位。
原來黃袍怪是個在天庭捧著鐵飯碗當公務員的神仙奎木狼，結果一朝情動，在禁欲主義至上的體制下與披香殿裡一個負責點香的侍女談起了戀愛。倆人為了成就秦晉之好，約好了一起下凡當恩愛夫妻。點香侍女就是那位寶象國的百花羞公主，而奎木狼也是個癡情種子，為了天上一段情，變成了妖魔，占了碗子山，將思凡仙女拐到洞府，做起了恩愛夫妻，還生下了兩個娃娃。
「猴哥，照你這麼說，奎木狼學道之仙宿，早已修成長生不老之身，何必抓了咱師父吃肉？莫不是嘴巴饞得慌？」在去寶象國寶殿的路上，八戒忍不住與悟空閒聊道。要說對天上這一類型清規戒律最有發言權的就是他了，真是深受其害！
悟空朝一旁眼淚漣漣的百花羞公主抬了抬下巴，不鹹不淡地解釋道：「他夫人先天不足，體弱多病。」
「嗐！要不我說呢，自古紅顏多禍水啊！」八戒深有感觸地點點頭，又搖搖頭小聲唏噓道：「溫柔鄉是英雄塚。可惜這嬌滴滴的公主不知道那個攝走她的妖怪是前世的情郎，要是讓她曉得是自己作天作地作死了自己寧可不做神仙也要在一起的情人，還不得哭瞎眼啊！」
這回悟空沒搭腔。他還記得被罰去兜率宮給太上老君燒火的奎木狼那張為愛所傷看破紅塵的臉，如果換做是以前的孫悟空，肯定對於他那種「奇怪」的感情嗤之以鼻，可現在悟空的感覺有點微妙。
嘖。
他們兄弟三人使了個縮地法，霎時間回到了寶象國城內，然後是好一番父女重逢訴情場面。悟空抱臂擰著眉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這一次出手降「妖」的結果總總讓他覺得不舒服。拆了奎木狼和百花羞的家庭，換回了百花羞和她父皇的天倫之樂，難道就是好的嗎？悟空表示對此不置一詞。
悟空懶得看他們抱頭痛哭，不耐煩地撓著腦袋，問師父何在。
寶象國的眾官著人抬出了大鐵籠。
悟空偏頭看向被鐵索套著脖子的老虎，一雙火眼金睛明辨真相，看到那團紫黑色妖氣中魘住的確實是自家師父後，蹲下身來，朝著老虎笑道：「師父，你怪我行兇作惡，趕我走，你一心向善是個慈悲的好和尚，怎麼隔些日子沒見，你就弄成這副惡模樣出來嚇人了？」
玄奘時隔多日，在此情此景下再見悟空，頓時明白過來是他前來搭救的自己，不覺慚愧難當，垂下頭去，自覺無顏面對悟空。
這場景落在悟空眼中，自然曲解成了師父仍舊厭惡自己，連看都不願再看他。悟空悶聲自嘲地笑了兩聲，悠悠地站起身來，啪啪手長籲了一口氣，拔腿打算走人。
咱們大聖，傲嬌著呢！
八戒和沙僧趕緊攔住，「猴哥（大師兄），你就一救師父吧！」
悟空那一雙暗金色眼眸湛然清明，來回在沙僧和八戒的臉上悛巡了一圈，才朗聲開口道：「你倆是師父的好徒弟，你們救他就是了，找我做什麼？豬八戒，你我先頭說好的，等降服了妖怪，報了罵我之仇，我還是回我的花果山，你們繼續取你們的佛經。」
在一旁默默聽著的小白龍此時真是心緒浮動，一瘸一拐走上前來，叼著悟空的衣擺，在悟空跟前屈下兩隻前蹄，直直跪了下去。
「大師兄，若是我們能救，也不敢專程請了你來。還請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就一救師父吧！」沙僧動情說道。
悟空垂下眼眸，摸了摸白龍馬的腦袋，勾唇笑了，輕聲道：「我豈有不救的道理？去取水來。」
不及半晌，悟空變念動真言，為玄奘解除了妖術。看著眼前師徒大難後喜相逢的動人場景，悟空扭頭朝東方花果山所在的方向遠眺。
風聲寂靜無聲，帶來寶象國遍地盛開的金盞花的淡淡香味，一絲清淡的檀香悄悄潛入鼻腔之中。
悟空低頭看去，有一身材頎長的影子靜靜投射在他的身影旁。
「悟空，」玄奘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很溫柔，帶著一絲暖意，恰如他這個人，「對不起，是為師錯怪你了。」就這一句話，玄奘必須說出來。他對悟空覺得愧疚，覺得有辜負，他不該不信任他。但是他要堅持的仍舊要堅持，隨性殺人在他這裡，依舊是大忌！
悟空靜默半晌，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全身輕鬆，如釋重負。時隔三個月，他的確需要這樣一句珍而重之的「對不起」。
「悟空，你可還願護送為師前往西天？」玄奘目光平和地望著轉過身來的悟空，認真地伸出他的橄欖枝。
強烈地感受到自身存在價值的悟空神情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察言觀色一把手的八戒笑得眉飛色舞，「哎！你們還愣著幹什麼？俺們救了你國公主，快叫你們國王擺酒宴慶賀呀！」
花開兩枝，各表一頭。
悟空那邊是取經組重新合璧，團隊感情更勝從前，辭了寶象國國王繼續一路打妖降魔上西天。而花果山吱吱這邊，正是刀光劍影，棍棒斧鉞，呼聲震天響！
你們以為吱吱離開了悟空就會自怨自艾，每次陷入相思之苦中不可自拔，日日以淚洗面茶飯不思嗎？你們以為吱吱會成為一隻為伊消得人憔悴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的骨感鼠嗎？哼！不可能！
新時代的么蛾子白吱吱好吃好喝好玩，在花果山耍得那叫一個風生水起，正大張旗鼓地拉著橫幅進行「花果山第一屆全能快樂好妖怪」的爭霸賽。
此時正在進行第三輪體能拼搏賽——紮馬步！
現場那傢伙是彩旗招展、妖山妖海、鑼鼓喧天、強手如雲。
錦毛鼠形態的吱吱盤腿坐在最強現場解說員猴小跳的腦袋上，系著的一件大紅花綠葉麻布做的撞色披風迎風招展，好不風騷！只見它兩隻又肥又短的小爪子拼了老命地揮著兩面小彩旗，大聲加油喊：「吱！吱！吱！（殺！殺！殺！）」在一片混亂的賽場上，全靠後面兩隻爪子牢牢勾住猴小跳的頭頂猴毛。當事人猴小跳表示，最近禿頭壓力深深地困擾著他。
「花果山第一屆全能快樂好妖怪」爭霸賽的比賽項目種類繁多超乎你的想像。從正常點的鐵人三項——天然水域游泳、爬樹翻山、森林長跑，划船、跳瀑布、荒野求生到編花環、唱情歌、摘桃子、剝松子（？）、肚皮舞、抓螢火蟲、唱情歌、第二外（獸）語……包羅萬象，稀奇古怪。
可是，凡是參賽的妖怪們一個個玩得十分起勁，連賽事的圍觀者也表示出了十足的熱情和競賽精神。沒有人知道贏了這場賽事會得到什麼具體的獎勵，但誰在意呢？他們收穫了快樂、朋友、「米分絲」和名氣。
頭戴寶石皇冠的吱吱站在萬人之中，面帶笑容，氣場十足地發表完「友誼第一，比賽第二，賽出風格，賽出水準」的主題演講後，負著手在萬眾歡呼聲中一邊揮手一邊點頭結束了今日的所有賽事。
心滿意足地吱吱捧著一個大椰子吸著果汁，看著她被填得滿滿當當的松仁儲藏庫，在心裡極其高調地給自己的裝逼技能打了滿分。
「嘖嘖，咱（吃貨）技能點全開啊！」吱吱趾高氣昂地踱步回了水簾洞。
「小白！」一個全身洋溢著青春荷爾蒙的青年高壯帥猴笑得陽光燦爛，大步流星地朝吱吱奔來。而他的身後一群眼冒紅色桃心的男女妖精們被勾得魂兒都不曉得飛哪兒去了。
一張標準嬰兒肥的白嫩小臉轉了過來，然後朝著花果山的萬人迷小王子翻了一個大白眼，轉過身去繼續鼓著腮幫子「簌簌」地吸甜甜的椰子汁。
帥猴砸笑得更加耀眼了，一手叉著腰，一手接過旁邊小猴遞上來的毛巾擦著汗，邁著大長腿追上吱吱，然後極其自然地將手攬過吱吱的肩，用他那顆巨大的、堅硬似金剛石的腦袋「嘭——」地一下撞得吱吱七葷八素、眼冒金星。
「小白怎麼不理我？」
「臭死人的白眼狼……你給我……退開三米遠！」身上掛著比自己高了一個半頭的壯漢，吱吱氣喘吁吁地推開一身黏糊糊的帥猴。
「小白，我不叫白眼狼哦~~請叫我——」那雙淡金色的眼瞳向上一挑，彎成桃花眼的漂亮模樣。
身旁的樹叢裡、水潭中、石塊後像打地鼠一樣，冒出一個個流著口水，陷入白日夢中的癡癲臉：「白嗚嗚！」
請不要懷疑這個名字存在的真實性。只要你想著這是取名白癡白吱吱的作品就可以接受了，畢竟吱吱的取名水準承自某只「你老是『吱吱』叫，乾脆就叫白吱吱」的不走心傢伙。
在拒絕了「皇家」孫姓和地名花姓後，果斷只有白姓能入這位小王子的眼了。吱吱起初並沒有覺得白嗚嗚有什麼不妥，沾沾自喜著呢！腦海裡幻想著從此雙白合璧，成為妖怪界的傳奇風雲人物，然後白嗚嗚將小手手舉高高，認真地問：「小白姐，我們是不是叫『嗚吱』組合？」
無知組合……關於這個名字的槽點還有太多，現在暫且不表。
吱吱看著近在眼前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咬牙切齒地蹦出了四個字：「小白眼狼……」捂住快要吐血的嘴，忍住想要狗帶的衝動，扒拉開那只揉著自己頭髮的魔掌。
真是香蕉個芭拉！有誰會料到，曾經天真無邪目光乾淨得像一塊24k純金的小六耳會在短短數月之內，像是被人打了豬快長，一路瘋狂生長發育抽個子，成為一個處處散發荷爾蒙的成熟の男妖。而且隨著他的非正常生長，他的性情也隨之大改，從內斂害羞風一下子成了眼前這只朝氣蓬勃驕傲外向的供暖發電男。
現實果真殘酷似寒冬呐。
「你別告訴我你又贏了，不然我就……」
「我又贏了哦~」白嗚嗚笑嘻嘻地將頭上新贏得的滿天星花環戴在了吱吱的腦袋上，「小白，你話還沒說完呢？你說你就怎樣？」他說著朝吱吱眨了眨眼睛。
剝松子、抓螢火蟲、唱情歌、翻山爬樹、編花環……十項全能！
「……我選擇狗帶。」資深奶媽吱吱面無表情地說著，一巴掌推開那張笑得無賴的臉。
悟空的模樣，然後綜合了吱吱的性情。六耳獼猴確實如吱吱所願，在和諧溫馨的花果山，被薰陶成為了一個五講四美、正直陽光的好猴兒。
如果說吱吱能安心留在花果山的原因之一是為了找出一個德智體美全面發展的第二代美妖王出來，好讓他能在悟空和她不在花果山時能代理好花果山的一切事宜，不但能保護好花果山的眾妖，還要發展好花果山的生態經濟和文化，讓吱吱出門找男神之旅能理直氣壯；那麼另一個更重要的理由則是——六耳獼猴的教育工作。
吱吱瞥了一眼身側啃著水蜜桃的六耳，爭霸賽就讓他去玩一玩吧，反正後面的賽事要求的不僅是良好的身體素質，還有術法。嘁，小屁孩，看你到時候還怎麼驕傲？
白嗚嗚瞧見吱吱打量他，瀟灑地一揚下巴，笑著將手裡啃了個愛心缺口的水蜜桃遞給了她。
甜甜的，就像你。
第60章 六耳爭霸險獲勝，吱吱出海遇強敵
花果山的練武競技場。
相較於之前所有賽事的溫情脈脈，最後的爭霸賽顯現出它猙獰的面目，這是在所有賽事中統計獲得七項優勝者的角逐，體術和術法無禁忌，不可下殺手，要光明正大。
吱吱站在高臺，越看越心驚，神情變幻莫測，心理活動十分複雜。她沒想過六耳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已經學會了術法，沒想過他會擊敗那麼多早已成名的對手。
修習術法天賦很重要，實戰經驗更重要。雖然六耳在場中表現很突出，可當下卻處於十分被動的地位，因為最終參賽的人中有一個喜歡發動奇襲的岩魔。
誰也不知道岩魔就是沖著六耳來的，他是那幾隻被悟空打死的饜族妖少年的師父。由於當初小六耳被欺負的事風聲很緊，曉得內情的就那麼幾個人，而野心勃勃的饜族已經被悟空趕出了花果山，可這位與饜族交好的岩魔並沒有離開。他瞅准了這個機會要一舉打散六耳的修行為他的徒兒們報仇。
六耳被修理得很慘，一身的傷，所有參加的最後爭霸賽的妖怪沒有一個有他傷得重，甚至場內有不少抱團打著架的人停下了博弈，站在一旁面帶不忍地觀戰。
大家都把這場競賽當做遊戲，可眼前硬拼著實力的兩個人顯然不這麼覺得。
吱吱捂著眼睛，只敢從指縫間瞧那麼一兩眼。自己帶出來的孩子能不心疼嗎？
競技場上，勝敗形勢轉瞬之間，就在岩魔的手臂化成的巨塊帶著雷霆萬鈞之力對著六耳的身體砸下來時，吱吱被嚇得面色雪白，心驚膽戰，緊澀的喉嚨見眼看著就要蹦出一句「住手！」
隔著遙遠的距離，她卻看見在那種千鈞一髮的時候，六耳居然還分神望向她這邊，他的眉頭擰得緊緊的，像是撫不平的山峰。那雙暗金色的瞳孔倔強地瞪著她，不許！
他的眼神清亮得嚇人，那樣堅毅地告訴她，他一定會贏！而且他要贏得得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在場所有人都可以讓她幫，唯獨他不行。他初來花果山時，就頂著「孫悟空兒子」的權二代名頭，然後是身為二大王的吱吱對他的精心照顧，他不想在當誰的附屬，不想被人指點著說是有強大後臺的孫悟空二號。
他要的勝利，他要靠自己奪取。
也許很多時候，他的大多數神情和吱吱如出一轍，笑時露出的牙齒數量都相同，可他其實從骨子裡流露出的性情卻更像另一個人。
一隻五百年前無法無天的猴子。
六耳不知道的是，比起看到他一步步成為一個人人敬仰的小英雄，吱吱更自私地希望看見他成為一個隻知道啃著水蜜桃，笑得不懂世事的小猴子。
像齊天大聖孫悟空那樣的存在有一個就夠了。多了會亂套啊！
在看到六耳獼猴最後那一招拔猴毛變分`身後，吱吱痛苦地捂住了自己被亮瞎的眼睛。我的個蒼天呐！六耳獼猴不可逆轉地成了六耳獼猴啊！
之後的你打我，我打你，他打他的比賽，滿臉苦大仇深的吱吱看得很不走心。
第一屆花果山全能妖的比賽結果出來了，勝利者白嗚嗚被鮮花水果和尖叫包圍著，等傷痕累累的他千辛萬苦從妖群中鑽出來時，身上的猴毛都被熱情的米分絲薅掉了一層。
六耳一瘸一拐地跳著來到她跟前，牽起她的手，笑得燦爛又明媚，眼巴巴地睜著一雙澄澈眼眸望著她，目光中滿是等待領賞的期待。
糊了一臉血也擋不住你這種骨子裡出來的傲氣啊！吱吱糾結地歎了一口氣，腦海中深深淺淺地浮現出另一張一模一樣卻老是掛著一絲譏誚笑意的桀驁猴臉。
「小白，我贏到最後了！」六耳的眼眸亮晶晶的，身後左右搖著的尾巴透露出他真實的喜悅。
「贏就贏吧，你開心就好。」吱吱無奈地點點頭，憂鬱的目光落在獲得第二名正在接受大家慶賀的千年桃樹精身上。原本想要靠爭霸賽決出個臨時山大王，結果被六耳給截胡，問題是六耳的情況很棘手，將他留在花果山當山大王的風險實在太大了……操碎心的吱吱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要長皺紋了。
「你不用再招其他小馬仔隨你一起走了！帶上我就足夠！」六耳扳正吱吱的肩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什麼跟什麼啊？
「我什麼時候說我要招小馬仔了？」
「覓食殺敵規避障礙物設置陷阱長途耐力賽的那些比賽項目不就是在考驗我們在妖魔橫行的生存能力嗎？」六耳表現出比吱吱更詫異的反應。
腦容量太小的吱吱當即傻在原地，環顧了周圍一圈哭哭笑笑的臉，怪不得他們一個個嚎得像是生離死別呢！大家都是這麼覺得的啊！大家都看出來她一顆向著大聖好不矜持的少女心喇！
吱吱這才弄明白原來六耳一心一意想要贏得比賽的意圖。她傻了吧唧地朝六耳眨巴眨巴眼，她單打獨鬥慣了，從沒想過還要帶上一個人一同上路啊。
「……你是打算拋下我，一個人走？」六耳的眼神黯淡了，笑著薄唇僵硬了，語氣帶著令人傷心的失落。
吱吱那顆奶媽心一顫，看著距離她只有三分米的那張百分百倔強和認真的臉，下一個瞬間，她決定說一個此生最真誠的謊言：「我明明是打算在我和你離開後，給大家再招個山大王！現在被你這個混猴子一鬧，招不到人了咋辦？」出手卻一點都不含糊，一個板栗敲在他腦門。
六耳微張著嘴，一雙黑白分明的明瞳瞪得大大的，臉上神情滿是驚訝和措手不及的欣喜。他眨巴眨巴眼，咧嘴笑得毫無介懷，「我就知道小白不會拋棄我！」然後一伸手將和他宛如哥倆好的桃花精召喚過來，「看，我們的新大王！」
受人擁戴的白長老（？）和小鮮肉白嗚嗚、美少年桃樹精同框了！眼前三人的任意組合都招惹得周圍各種少女/阿姨/腐女和怪蜀黍心無限蕩漾，布嚕布嚕往外冒著米分紅泡泡。
六耳伸出了左手小拇指，「拉鉤！我們約定好。」
「咳咳……」形勢轉變得有點太快，超出控制，瞬間翻轉到對方小鬼手裡。作為一個深受「約定」捆綁的受害者，吱吱覺得小腿肚子抽筋，膝蓋中了一箭。她不由得陷入深沉地思考中，托著下巴，擰著眉毛，神情十分糾結，六耳帶在身邊走，也不知是福是禍……
鑒於六耳伸出的小拇指十分孤零零，現場開始變得有些尷尬。
「你們看！二大王其實並不想帶我家嗚嗚走~~~」
「是啊是啊！嗚嗚還是留在花果山吧，姐姐/阿姨會好好照顧你噠！」
「白長老莫非和我wuli嗚嗚貌合神離，實際暗地裡早已看不慣我wuli嗚嗚的人氣比她高？」←陰謀論者。
一時間流言四起。
下不來台的吱吱此刻內心是崩潰的，她看著六耳掛著的笑容略收斂，而那雙眼中恰到好處地閃過一絲讓吱吱在一瞬間察覺到的失落，而後堅定地繼續舉著那只灰撲撲、打架時掀掉了一個指甲蓋的右手，靜靜地等著吱吱和他定下不離不棄的約定。
吱吱癟癟嘴，小聲地嘟囔道：「大事不妙，栽倒一隻毛都沒長齊的小猴子手裡了.....」然後心不甘情不願地伸出了手。
少年白嗚嗚耳聰目明，卻裝作沒聽到，笑得嘴角咧到耳後根。他認真勾住吱吱的小拇指，「拉鉤上吊，一萬年不許變！小白永遠不會離開我……」
「一萬年？活不了這麼久的。」吱吱憂愁地打斷，繼續小聲地絮叨：「猴子和老鼠也不是天敵啊……怎麼猴子老是跟咱過不去呢？」
「嗯，」六耳認真地點了點頭，繼續拉鉤：「我會一直保護小白的。」咦，怎麼聽起來他們好像說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閒話少說，等到將花果山所有事務安排妥當後，肩負著完成《西遊記》說書版帶回美猴王任務的吱吱在千叮囑萬囑咐小七照顧自己的松仁儲存庫的絮叨聲中，被六耳牽著登上小舟。
花果山山崖上黑壓壓的群妖們看著兩人漸行漸遠，久久不願離去。
卻說吱吱和六耳二人一路走的水路，順風順水，日行百里，悠游自在。
這一日，小木船行到一處海域，吱吱躺在甲板上眯著眼睛曬太陽，像條流滑水魚的六耳在湛藍的海水裡潛上潛下，興致高昂地抓海鮮。
突然萬里無雲的大豔陽天卷起了狂風，天上一朵巨大的、浮動著跳躍金光的雲彩從西而來，眨眼間遮住了太陽。
海底下諸類生物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驚嚇，紛紛收起利牙和遨遊的魚鰭，狼狽地東逃西竄，分分鐘之內一片生機盎然的海域變成了沉寂的死海。
摸不著頭腦的六耳眼睜睜看著一隻八爪章魚在慌慌張張中，居然一頭朝著大礁頭撞死了。
當他浮上海面時立馬察覺到空氣中那種肅殺之意，他飛快地跑向曬太陽的吱吱。也不知吱吱是不是出於老鼠對天災的格外敏感，睡夢中驚醒，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一時間她又沒找到六耳，此時變成了錦毛鼠的模樣，正頭朝下一個勁地往甲板下鑽，露出胖嘟嘟的下半身和靈活的小尾巴。
六耳見狀笑得嘴角一抽，提著它的尾巴將它從木洞裡拔了出來。
白浪翻滾不歇，像是暴怒中的海神在沖著天空嘶吼。
在越積越厚的雲彩之中，一個巨大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俯衝下來，是一隻金翅大鵬鳥！
大鵬鳥一頭紮入暴躁中的海水中，來勢洶洶的巨浪被它強勁的翅膀扇起來的狂風生生壓住，翻滾著的滔天水牆徑直被分開，晶瑩剔透的海水從它漂亮的羽毛上滑落，緊接著它整個兒被海水吞沒，失去了蹤跡。
海面重歸平靜，死一樣的平靜。
天空中雲彩散去，太陽的萬道光芒重撒人間，好像剛剛它只不過是小小地打了個盹。
六耳以及被他捧在手心的白吱吱，倆隻沒見過世面的妖怪目瞪口呆地看著大鵬金翅鳥消失的地方，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方才眼前的那一幕美得太過驚心動魄，等到小木船突然開始劇烈地晃蕩，吱吱咽了咽口水，那段被大鵬鳥追擊的回憶瘋了一樣地往外湧。
我去！大鵬鳥在覓食啊！
「吱吱！（快逃！）」
可惜吱吱話音未落，從海底旋起的黑渦氣勢澎湃地將小木船撕絞得米分身碎骨。一層層藍黑色的血像花兒一樣從海底咕嚕嚕向外盛開。
「嘩啦——」
出生高貴的金翅大鵬鳥叼著一條奄奄一息的小赤龍破水而出！三下五除二，一整條東海小龍就被它眼皮都不眨一下地囫圇吃掉了。
吃飽了的金翅大鵬鳥在空中翱翔了幾圈，一拍翅膀「撲棱」一聲變成了一個身穿鳳凰玄衣的邪氣男子落在一朵潔白雲團之上。然後他轉過身來，伸出血紅的舌頭舔了舔嘴角，看著對面的滿含怒氣的六耳，一挑眉，眼中閃過饕餮食客的倦懶笑意。
「孤不喜歡吃猴子，塞牙。」
一聽這個熟悉的傲慢聲音，藏在六耳衣襟的吱吱瞬間嚇得抖成了篩子，拼老命往更裡頭鑽。
「哦，完蛋鳥，這聲音……是如來他小娘舅呀呀呀！」
悠于 2016-3-9 17:44
第61章 巡山銀角撿二妖，平頂山八戒逢災
現下正是盛夏時節，山裡頭更是蟬鳴鳥叫，花豔草綠，一派生意盎然的模樣。
此山叫做平頂山，山上有個洞叫做蓮花洞，洞裡住著兩山大王，一個叫金角大王，一個被稱為銀角大王。
這兩山大王不是別人，正是南海觀世音向太上老君借來給取經組設路障的燒火二童子。他們兄弟倆原本在天上負責給老君兜率宮裡的金銀倆煉丹爐燒火，老老實實十分本分。只是和煉丹爐接觸的時間久了，兩個水靈可愛的童子一個被染成了金色，一個成了銀色。
某一日，兄弟倆被老君拉去和宮裡的侍丹童子桃混混抽任務簽，無奈反應太慢，明明抽中了安全簽卻被她一腳踹了下來，悲劇地占山為王，一心一意開始等取經組的到來。
蓮花洞內。
兩隻在天界循規蹈矩的燒火童子正你一杯我一杯喝著以前從不敢的美酒，老實憨厚的大哥金角小口抿了一杯白酒，面色紅彤彤地對小弟銀角道：「兄弟，我們是不是很久沒巡山了？」
醉眼迷離的銀角撓撓腦袋，摸了摸新換的髮型——從來沒有嘗試過的個性蜈蚣辮：「好像是，我上次巡山好像還是昨天早上來著。」
「啊！那我們昨天下午和今天上午豈不是都沒有巡山？」深感瀆職的金角有些慌了。
銀角一看大哥著急了，立馬整頓衣裳，「大哥莫方！我這就帶著小妖們去巡山。」說罷，急匆匆轉身就要出洞去點兵點將。
金角一把拉住銀角，鄭重地將一幅畫軸交給銀角：「兄弟，莫急躁。記得帶上他們師徒四人的畫像，免得到時候抓錯了好人。」就桃混混十分有先見之名地送給萌呆兄弟畫像這一點來看，金銀角二兄弟可以稍微原諒她一點點。
銀角帶著三十名小妖怪，扯著大旗在山間認認真真地巡邏，突然天空大團烏雲壓頂，一陣帶著詭異香味的怪風卷著斷枝枯木迎面撲來！
銀角還以為附近有妖怪在渡劫，為保小命正要趕著小妖怪們回洞府，不料空中落下一物，直接將他手底下一貓妖撲倒在地。
眾妖忙提著兵器圍上前去，沉默了好一會兒，其中一隻百雀鳥妖戳了戳發呆中的銀角大王，小聲問道：「小王，您瞧這猴子像不像畫裡的孫悟空呀？」
銀角忙叫人展開畫軸，令小妖用箭挑著，一幅幅比對著道：「騎白龍馬的是唐僧，長嘴大耳朵的是豬八戒，臉色青黑掛大佛珠的是沙和尚，頭帶金箍的毛臉猴子是孫悟空……」
那只百雀鳥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圈昏迷不醒的疑似孫悟空的天降猴子，「啊！大王，他沒戴金箍！」
眾小妖瞅瞅畫像，再瞅瞅猴子，再瞅瞅畫像。
明明就是一個人啊。
藏在六耳懷裡的吱吱受到的大鵬金翅鳥的攻擊要比六耳弱得多，稍微一陣天昏地暗的昏厥後，它醒來了。然後當它掙扎著爬出六耳的衣襟時，剛剛冒出一個小腦袋，就對上了一圈的三十一對好奇眼眸。
「大王，這只猴子養了一隻錦毛鼠！」
「銀角大王，我們要不要把猴子帶回去救治一下，他流了好多血！」
吱吱被嚇得一驚，兩隻耳朵「倏」地豎了起來，小黑豆眼滴溜溜一轉，目光落在那個全身銀色的，綁著一頭蜈蚣辮，此刻正好奇地打量著它的妖怪身上。
他們倆的運氣也太背了吧！前腳大戰大鵬金翅鳥被重創，從天上掉下來還能砸到銀角大王的跟前？自古反派一家人嗎？這種氣場的吸引真是讓人感到很無奈啊。
不過聽他們的對話，好像銀角大王還是個喜歡路邊撿人回去救命的主。吱吱翻上翻下，查看了一圈六耳的傷勢，再估摸了一下目前形勢，既然他們現在能遇見了尚在人間蹦躂的金銀角大王，也就是說取經組還沒有來到這裡，但他們總要路過這裡。綜上，目前最好的選擇是……
「哎呦！這不是銀角哥哥嘛~」吱吱捏訣化形，笑得眉眼彎彎，站起身來勾住銀角的胳膊，「我是九尾狐老媽媽新認的乾女兒白吱吱呀！」
銀角扭著脖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白絨絨的吱吱，哎，這純真的毛色和漂亮的容貌確實很像他老母親認親戚的標準。定了心，當場露了笑容，也沒生出一絲懷疑，拍了拍吱吱的手，「原來是吱吱妹子啊！」
幾十人言笑晏晏，抬著尚在昏闕中的六耳直奔蓮花洞而去。
而此時，就在距離平頂山的不遠處，悟空正笑著攛掇著八戒去巡山，你聽他怎麼說。
「猴哥，你想招呼俺老豬去做什麼事就直說吧！俺瞧著你那眼神瘮得慌。」八戒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心道：又不是俺老豬硬要拉著你留下來去西天，你收不到去花果山報信的回信怪我咯？
「要不我說八戒是我的好兄弟呢！」悟空笑著拍了拍八戒的肩，「眼前這山地勢險峻，怕是有妖怪作祟。照顧師父和巡山，咱倆兄弟一人撿一件幹。」
八戒瞅瞅手無縛雞之力的玄奘，又看看眼前崔嵬的高山，一提手中九齒釘鈀，雄赳赳，氣昂昂地開口道：「俺老豬這就去巡山！打聽清楚了這是什麼山有什麼洞住著幾隻妖怪，立馬回來稟報師父和師兄！」說罷，撒起衣擺，轉入山林。
悟空看著他行動飛速，一旁嘻嘻冷笑。
在一旁打坐休憩的玄奘無奈地搖了搖頭，米分面帶嗔地對悟空道：「你這猴頭！」
悟空笑笑，搖身一變，化作一隻蜜蜂跟了前去。
八戒一路埋頭趕路，走了十七八裡路後，氣喘吁吁地將釘鈀往山凹裡一彎紅草坡一丟，轉身朝著來時的方向，指手畫腳地開罵：「該死的弼馬溫！想要騙著我照顧師父，前要伺候出恭，後要扶持牽馬，休息時還趕著去化齋！化齋時要是遇著個不好說話的村子，人家還以為俺老豬是山裡放養的野豬，抓了回去醃了過年當臘肉。」
「讓俺老豬來巡山？嘁！真是傻了吧唧的，誰巴巴地上門給妖怪找不痛快啊？等我在這裡睡一覺，倒時候編套說辭誆他們一誆。」八戒舒舒服服地躺下，伸了個懶腰，快活地睡得死沉。就連悟空在他身後踹了好幾腳，他窩在那草垛裡，身子挪都沒挪動一下。
約莫過了三炷香時辰，八戒大搖大擺地回來了。
幾番對答，八戒按照早就編排好的話搪塞著玄奘的問話，等到悟空笑著替他說了後半截「門上釘著八十八根鐵釘子」的謊後，八戒嚇得一頭白毛汗，慌忙跪倒。
等到又是好一頓拉著心兒軟師父哭哭啼啼求饒後，八戒只得爬起來提著他的釘鈀繼續取探路。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八戒剛剛為了能饒過去悟空的二十大棍，提前用完今天的好運氣。他換了一條山路走，沒過多久就正恰遇上了重現點了小妖怪，帶著吱吱一起來巡山的銀角大王。
「哎呀！前頭來的不是豬八戒嗎？」
八戒一抬頭，就看見妖怪堆裡的那個笑得賤兮兮的小鼻子小圓眼的小白鼠妖白吱吱，此刻正伸著一根玉筍般尖尖嫩嫩的食指指著他，神情說不出的舒坦和爽！
二師兄啊二師兄，這可怨不得吱吱。吱吱可還記恨著是你從花果山拐走了悟空呢！而且，冤冤相報，那些悟空在身上吃的暗虧，悟空心大不在意的話，就讓護猴小分隊白吱吱來報回來吧。
吱吱做事，一直靠著一腔孤勇和說做就做的衝動。那就這次離開花果山來說吧，她其實沒弄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帶著六耳跑出來。也許是為了重新將悟空拐回去；也許是害怕悟空在西行路上走得越遠離俗世紅塵七情六欲越來越遠，離她越來越遠，所以她才想要時不時出現在他眼前刷一下存在感；也許她單純就是想悟空了。
只要有了想要去做的念頭了，理由她可以找出一百個一千個。
三秒鐘前，她心裡頭盤算的主意還是巧妙地幫西天取經組避開金銀角一劫，一來打亂他們的正果大業，二來減少她家大聖精氣神的損耗。金銀角兩娃娃手裡那幾個寶貝的能耐可不是吹的！可現在，吱吱瞧見八戒那張肥頭大耳臉，新仇舊恨一下子就湧上來了。她決心，好好磨礪磨礪二師兄。
銀角大王一聽「豬八戒」三字，條件反射地拿圖出來對比。
八戒起初還以為眼前的妖怪又是悟空變幻的，身邊那幾十隻小妖是悟空扯猴毛變的，正想揶揄幾句他猴哥思凡心動，變小妖精也不曉得變個不眼熟的，巴巴地把人家姑娘變出來和他唱大戲。這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嘛！
可當八戒正要開口調侃「悟空」時，眼見著面前來抓人的妖精似模似樣地拿出了他們師徒幾人的畫像，鼻子眼睛肚子一一比對著時，心裡就知道要壞事了！
「長嘴大耳肥肚子，二哥，錯不了，他准是豬八戒！」吱吱氣定神閑地指定他，笑得十分陰險。
八戒聞言立馬捂住了自己的豬鼻子，心裡叫苦不迭！眼前的小耗子下手絕啊！哼，都怪該死的弼馬溫，招惹了這麼一個專門壞事的小妖精。看來這回人家不但從花果山追過來了，還叛逃到敵人陣營裡去當了軍師。要不怎麼說紅顏多禍水呢？唉！女人啊，還是像翠蘭那樣溫柔似水的好。
銀角大王認准眼前就是畫像中的豬八戒本人後，閒話不多說，掣出七星寶劍，上前就砍。倒楣的八戒此時也窩著火氣，發起狠來，提起九齒釘鈀舍死相迎。
「嘿！咱們人多勢眾，玩什麼單打獨鬥啊？群毆才是王道。小的們，還不快快助大王一臂之力！」吱吱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吆喝道，一時間，眾小妖一窩蜂擁上前去，一把按住，抓鬃毛揪耳朵抱大腿，打著勝利的號子抬著八戒轉回蓮花洞內不提。
吱吱原本想著悟空就在附近，笑得眉眼彎彎，哼著輕快的小調走在小妖們的後頭，溜噠噠地想要偷偷去找他，可就在這時，從蓮花洞方向風風火火小跑來倆小妖——精細鬼和伶俐蟲，他們二人一邊呼啦啦地撥開人群往吱吱靠近，一邊大喊著：
「吱吱鼠，你帶來的嗚嗚猴醒來啦！」
「吱吱鼠，你帶來的嗚嗚猴打架啦！」
第62章 吱吱為夫複前仇，大聖小妖再相逢
吱吱急匆匆地跟著伶俐鬼和精細蟲回到蓮花洞，一進洞府就看見被纏成半個木乃伊的六耳拎著一把三尖兩刃刀，喘著粗氣拿一雙充血的眼睛警惕地瞪著滿臉無辜的金角大王。
「小小白，你幹啥呢？」吱吱拍著胸口順氣。
當六耳看著吱吱重新出現在他眼前並且毫髮無損的那一瞬間，緊繃的精神全放鬆下來，他快步走過去一把將吱吱結結實實地抱在懷裡。是他技不如人才會被那只囂張的大鵬金翅鳥打到重傷昏迷，躺下來的他掙扎著，想著一定要快快醒過來確認她的平安無事，可是當他一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於妖魔窟內，身旁卻並沒有小小弱弱的她，差點瘋掉！
他是以為自己掛了才急火攻心地帶傷戰金角大王吧？自認為是奶媽的小妖白吱吱不覺心頭一暖，伸手安撫地輕輕拍著六耳的後背，完全沒察覺到自己的小爪子落在他正滲血的傷口上，疼得六耳咬著牙「嗖嗖」地倒吸著涼氣。
罪魁禍首白吱吱悶聲悶氣地開口道：「你要憋死你小白姐了。」嫌棄。
洞口，銀角邁著瀟灑得意的步子，帶著小妖們扛著豬八戒也回來了。
「大哥，我抓了一個回來了！」
被黑布條綁著嘴巴的八戒被捆住手腳，掛在一根兩米長的粗擔子上，那雙眯眯眼一看見六耳的臉，整個人頓時「嗚嗚嗚……」地劇烈掙扎起來，身子向著六耳的方向不住地拱，眼神裡流露出喜悅和期待。
金角大王一聽師父交代的下界任務有望完成，頓時喜上眉梢地湊過去查看。他來來回回繞著八戒轉了好幾個圈兒，眉頭卻越皺越緊，「小弟，咱們重要的是要抓著唐僧，你抓來的這個豬頭沒用。」
八戒一聽，嗨，這個兄弟說話中聽嘛！狂熱地表達了他的贊同，一個勁兒地點頭——沒用就放了俺唄！
吱吱一見豬八戒發現六耳的反應就曉得，這呆子肯定是將六耳認作了悟空，還指望著「猴哥」出手搭救他哩！她嘿嘿一笑，負著手滴溜溜地走過去，揪揪八戒的大豬耳朵，又拍拍他的大肚子，勾唇朝金銀二兄弟建議著說道：「兩位哥哥，豬八戒和唐僧是一起的，放是肯定不能放的，萬一他回去通風報信，走漏了風聲，耽誤兩位哥哥的大事怎麼辦？」
金銀二兄弟極其認同地點了點頭，「那依白妹之見，該怎麼處置他？」
八戒對上吱吱那雙賊溜溜的黑豆圓眼，頓時連著打了三個寒噤，這賊耗子一肚子壞水，看她那副陰測測笑著的模樣，就知道她腦子裡肯定沒在琢磨什麼好主意！唉，他老豬怎麼就這麼倒楣呢？遇上他們【金銀白】顏色一窩妖。
「嘿嘿，兩位大哥是久未下凡，不瞭解人間的物價。現在豬肉的身價可高了，全身都能入菜。」吱吱摸著下巴憨笑，一手作刀狀在八戒身上來回比劃著，「待會兒先把他浸在後邊的水池裡，由咱來親自操刀，剮了他的豬毛，將那對蒲扇大耳朵醃了下酒，肥肚子刮了脂肪來煉油，其餘的剁巴剁巴碎了當肉菜分給小妖們發福利好過節。」
哪知這邊吱吱的話都沒說完，那頭八戒就兩眼一翻白，嚇得暈了過去。吱吱見狀，再也繃不住了，戳著八戒的大肚子「哈哈哈」地放聲笑了起來。
許是吱吱的笑聲太具有感染力，整個蓮花洞的妖怪們一個個都咧嘴哈哈地樂了起來。六耳站在吱吱身後，在她笑不成語地向他示意看八戒的窘態時，舒展了糾結的眉眼，望著她笑得包容又無奈。
對付八戒的法子既然得到高票通過，吱吱便正兒八經地帶著小妖把八戒抬到後面水池「處理」去了。玩得脫線的吱吱此時一心一意地想著要捉弄八戒呢，完全把「找悟空」拋之腦後了，可那邊銀角大王已經重新點了五十名小妖怪，動身去抓「和豬八戒一起」的唐僧了。
洞府後頭的水池邊，三四個小妖賣力地挑水往火堆上架著的燒水大鐵鍋裡傾倒。被綁住手腳丟在水池子裡的八戒只覺得自己周身涼爽得很，咂巴咂巴嘴悠悠然轉醒。
等到八戒慢慢睜開眼，擼起衣袖手裡拿著一把篾竹掃帚的吱吱捏著鼻子，蹲下身來，嫌棄地癟了癟嘴巴，甕聲甕氣地控訴道：「豬八戒，你多久沒洗澡了？染黑了咱半池水！」
八戒沒好氣地「嗷嗚嗷嗚」地沖她虛空一頓亂咬，「俺老豬打出生起就不愛洗澡！俗話說得好，不乾不淨，一身福氣！」
吱吱一聽八戒這麼振振有詞地為自己不愛乾淨找藉口，也是醉了！要知道大聖從五指山下出來後每天要洗兩次澡呢！每次還都洗得乾乾淨淨香噴噴！【別問她怎麼知道的
八戒瞥了一眼發現吱吱走神，立馬扯著嗓子狂嚎：「猴哥！你快來救我啊！猴哥，別玩潛伏戰啦！俺老豬就要被你相好的割耳朵下酒吃了！猴哥！」
吱吱先是一愣，沒想到二師兄生命力還挺旺盛，綁得這麼結實呢還能在水池子裡撲騰出這麼大動靜，濺了她一身水。可她也不著急，反倒笑眯眯地歪著腦袋看著他嚎。
八戒心裡犯嘀咕了，見「悟空」遲遲不肯露面，狗急跳牆的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中氣十足地開罵了。
「該死的弼馬溫，還快不出來救你豬爺爺！晚了俺老豬跑去西天給你打小報告，說你勾結妖怪，狼狽為奸要害師父！見色忘義滿腦子的醃髒事兒！&*&！#！¥」八戒深諳將激將之法用在悟空身上的百試百靈，當下使得那叫一個毫無忌憚。反正每次猴哥說著要扒了他的皮，但一次也沒真的扒過，棍棍致命的招式都用來對付那些攔路的妖魔鬼怪了。就這一點上，八戒私心裡還是對這位嫉惡如仇的齊天大聖服氣的。
但形勢估計錯誤的八戒今日註定要倒楣了。被巴山虎帶去重新包紮上藥的是六耳，不是八戒心心念念的悟空，而他說的那些難聽話落在吱吱耳中，一句句全成了助燃的柴棍，燒得她胸口的怒氣熊熊燃燒。她的男神大聖爺豈能被這樣詆毀辱駡和威脅？！
「哼，二師兄你儘管叫，今天你就是叫破了嗓子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吱吱呲著牙咧著嘴，舉著掃帚認認真真地開始給八戒搓洗，一會兒恐嚇似地誇誇他這塊肉結實，一會兒戳戳這塊骨頭說啃起來肯定酥脆，嚇得八戒淚眼婆娑，哭天搶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倚海龍興高采烈地跑到後頭來，召喚著殷勤燒火的伶俐蟲和精細鬼，「伶俐蟲、精細鬼，你們倆的福氣來了！二大王抓來了唐僧和沙和尚回來，喊你們倆帶著寶貝去山腳下收了被山壓著的孫悟空哩！」
伶俐蟲和精細鬼一聽已經抓了唐僧，自己又被委派了這樣重要的任務，頓時一蹦三尺高，歡歡喜喜地對擊掌，直直往外沖。
可吱吱一聽就傻眼了，她一心捉弄八戒去了，倒忘了去找大聖。她將手裡刷子一扔，撒丫子跟著跑，面上笑得和和氣氣，在後頭喊著：「哎，也帶咱去開開眼，看看寶貝的神通嘛！」轉眼一出洞門，撞上六耳，也不多作解釋，抓過他手腕拉著一起走，多個幫手好幹事。
話說，原本悟空被銀角使了個移山倒海的法術，搬來了須彌、峨眉和東嶽三座大山壓制住，後被山神土地幫著遣開移走，正不耐煩地掏著耳朵聽著他們的哀哀訴苦呢，忽然神思一動，側首回望，見那山凹裡霞光燦燦往他的方向而來，心驀地一緊，平白無故的竟然有些緊張。
「那邊放光的是什麼東西？」悟空按住隱隱在跳的左眼皮。
「噢噢，那是妖魔的寶貝，想必是他們拿寶貝來收您了。」山神土地不敢有所隱瞞，又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他們所瞭解的其他事情，待悟空一揮手，他們頓作鳥獸散了去，個個明哲保身，不想捲進是非裡。
悟空搖身一變，化作一位仙風道骨的美髯真人，背倚著一株枯樹斜斜坐著，靜候那邊小妖前來，也不怎的，聽著那邊輕輕重重的腳步和笑語聲，讓他止不住地覺得心煩氣躁。
轉過那道山坡，兩隻小妖打打鬧鬧地出現在眼前，然後是一抹雪白如雲，悟空一怔，燦若星辰的暗金眸子輕眯，眼神複雜，難掩湧上心頭的悸動，不自覺喃喃問道：「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吱吱溜溜達達地走著，哪知一轉彎眼簾中突地映入那雙令她時時牽掛柔情百結的雙瞳，頓時讓她一顆小心臟撲騰撲騰長出翅膀要飛起來！跟在伶俐蟲和精細鬼身後的吱吱孩子氣地沖盯著她的悟空吐了吐小舌頭，而後咧嘴笑了，霎時像是漫天的春花盛開，一雙小黑豆眼勾成了彎彎一條線，腳後跟輕快得不著地，可還得老老實實地當著跟屁蟲，並不沖上前來。
她懂的，大局為重。
悟空凝視著明顯不敢輕舉妄動的吱吱，心裡頭浮出疑惑：她怎麼會跟平頂山的妖魔混在一起？然後，他的注意力被領頭的兩隻精怪小妖手裡捧著的兩件綻放光彩的異寶吸引了去。他摸不准那兩件寶貝的奇特之處，不敢打草驚蛇，還得依計行事。
悟空一揚拂塵，那兩隻小妖平地狠狠摔了一跤，連著翻了好幾個跟頭撲倒在他的腳跟前。
六耳此時也露了面，看到眼前的「真人」不覺一愣，再望向前頭高興得尾巴都要搖上天的吱吱，頓時明白過來，眼前之人就是他既討厭又羡慕著的孫大聖了，一時間臉色變得臭臭的，大步走過去在吱吱身旁站定，耍小孩子性子似地牽住了吱吱的手。
悟空一邊拿話在套精細鬼和伶俐蟲的話，卻又忍不住分神去留意吱吱這邊的動態，驀然看見另一個身姿模樣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孫悟空，心裡頭還真是說不出來的怪異，尤其是當他帶著一種佔有欲地握起小東西的手時，悟空的臉龐漸漸籠上了一層灰撲撲的冷霜，他不高興了。
不過話說回來，眼下這情景換誰看到都得心塞塞呀！他好聲好氣地傳了書信回花果山，要她乖乖在花果山等他回去，然後一連三個月都不見送信的猴毛回來，整個兒渺無回音，害得他心裡還有些小忐忑。結果一轉身，人家完全不聽你的話，跑到了你前頭，混在了敵方陣營不說，身邊還跟著一個和自己一樣帥氣英俊有能耐的男，盆友。
綠綠的大聖覺得，甭管是不是自己的心眼兒現在變得忒小，反正他呆會兒得抓著吱吱好好敲打一下才行。
「呵，你們這裝人的有什麼好稀罕的？我這葫蘆，連天都裝得下。」真·演帝悟空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煞有其事地從身後掏出了一個和小妖們手裡一模一樣的紫金紅葫蘆來。
唉，要是咱家大聖將這滿格的技能值拿來說甜言蜜語哄騙小姑娘，他和吱吱這事不早完了麼？哪兒還有我們什麼事？情商為負待充值啊！
第63章 悟空巧換寶葫蘆，吱吱六耳神助攻
像空手套白狼這樣高段位的戰術戰略，講究的是技高人膽大。
此時，悟空那種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表情再加上他對他們寶貝不屑一顧嗤之以鼻的態度，分分鐘讓「沒頭腦」精細鬼和「傻高興」伶俐蟲跪舔膜拜。
作為萬年捧場王，吱吱充分發揮著資深腦纏米分的和稀泥技術，時不時蹦出一兩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附和之語，有時候甚至捧得悟空都尷尬得接不下去話，真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終於哄著兩小妖上鉤，他們好奇寶寶似地要求親自驗看悟空演示裝天，寶葫蘆要真能裝得下天他們才換，而且還可以順帶學會裝天法訣嘛！
見計謀總算成功的悟空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滴溜溜轉著亮晶晶雙眸的吱吱，擦了擦額頭被她逼得冒出來的一層虛汗。吱吱心虛地別開眼，假裝什麼都沒看見，她不是來搗亂的。
只見悟空低頭撚訣，念動真言。兩小妖豎起耳朵，輕聲地一句句跟著學，完全沒注意到悟空早已神魂離體。「收天」畢竟不是說收就收，得去後宮找後援，悟空在半空中召來了日遊神和五方揭諦等神仙，著他們速速按照他「收天」命令去辦差。
滿肚子鬼點子的吱吱眼瞅著悟空一時靈魂出竅幹活去了，立馬扯了扯六耳的衣角，示意他附耳過來，然後在他耳畔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細細囑咐安排了一通。
莫名其妙的六耳聽罷吱吱的陰謀詭計後，雖然神情古怪地盯著吱吱瞧了許久，最後也是折服在吱吱瞪得虎虎生威的「兇狠」眼神脅迫之下，點頭表示同意「黃雀計」。
這廂悟空故作神秘地掐指推算，仰頭看見頭頂祥雲繚繞，便知道一切已經安排妥當，一挑眉勾唇邪邪一笑，端的是一股子說不出來的道骨仙風世外高人的清風霽月模樣，不但唬得伶俐蟲和精細鬼一愣一愣的，連吱吱也是看得春`心蕩漾，唇唇欲動。
那根猴毛變的假葫蘆被悟空往上一拋，分分鐘被山谷風吹起，飄飄蕩蕩浮往了半空中。漸漸的，風雲起，日月星辰愈見黯淡，不到半個時辰，整個天地變成一片漆黑，宛如上界天神倒了一泓濃墨至人間，乾坤混沌一片。
伶俐蟲和精細鬼又驚奇又倍覺欣喜！他們還真以為是「真人」手裡的寶葫蘆將天囫圇裝了進去，抱作一團嘖嘖稱歎。
面面相對不見人的黑暗中隱約傳來悟空壓低了聲音，帶著半分惱意的一句話：「你幹嘛？！」因為擔心被兩小妖察覺不對勁，他刻意壓低的嗓音有種說不出來的低沉和沙啞。
「真人？」兩手摸黑，分不清你我他的兩小妖怕怕地開口喊道，可是好半天沒有人回應。頓了頓，他們忍不住又異口同聲地問道：「真人，你剛剛在和誰說話？」
可憐的小妖怪，他們已經嚇得開始瑟瑟發抖了，他們只祈求這位神通廣大的真神仙快快把天放出來，黑不隆冬的，他們回不了家了。qaq
可黑暗中仍舊沒有人回應可憐兮兮的他們。
那麼，此時的悟空正忙著做什麼呢？:d
當天徹底黑下去之前，賊心色膽的吱吱已經溜溜達達地晃到了距離悟空不過咫尺的距離。夜黑風高時，劫色劫財日。當天上的神仙順著悟空的心意，拿皂雕旗完全遮蔽了日月星辰的一刹那，吱吱在悟空的身前蹲了下來，然後手就勢一推，將盤腿坐著的悟空推翻了，在悟空沒回過神來之前，那種小巧的櫻桃小嘴一路摸索著封住了悟空的唇……
「大聖，我可想你了……」濡軟的帶著絲絲委屈的話語落在悟空的耳畔唇間和眼眸之上，像是催動情思的酒香迷得有情人心神動搖。
悟空惱怒著想要拎起她細嫩的脖子，將壓著自己的這個胡作非為的小東西丟出去的念頭生生頓住。那些打她一露面，纏繞在悟空腦海中的紛雜思緒霎時間土崩瓦解，全化作縷縷纏纏綿綿的暖流往他四肢百骸間湧動。悟空無奈地低聲歎氣，一手主動將她攬入懷中，一手勾起她尖尖的小下巴，低頭淺淺吻了上去。
隔絕開的空間，虛無的黑暗，壓抑在心口深處的，知名不具的東西被牽引了出來。
習慣了主動的吱吱想不到有一天會得到悟空如此溫柔細緻的反應，原來那張時常緊抿著的薄唇也會有如此灼人溫度的時候，吱吱一顆小小的心得到的大大的滿足，覺得自己就像一塊放在平底鍋上拿溫火細細烤著的黃油，暖洋洋地開始融化，空氣中洋溢著的滿是幸福的味道。
輕柔的吻，少了一點前一次的青澀，多了細膩的溫柔。試探性的相互舔舐，吞噬，舌頭靈動濕潤，挾帶著悟空身上都有的清朗氣息，在吱吱唇齒間細細地描摹著每一個甜美的角度，每一處敏感。
直到吱吱意亂神迷見拿兩顆引以為傲的小白板牙磕傷了大聖的嘴唇，一絲鐵銹的血腥味淡淡在口腔內散開來，旖旎繾綣的氣氛瞬間破功。
「嗯哼……」悟空低低的悶笑聲從身下的腹腔間一陣陣傳來。
窘迫的吱吱喘息著想要推開悟空，忍著笑的悟空卻牢牢抓住她的手，在唇邊吻了一下才鬆開。吱吱的指腹摸到他上揚的嘴角，更是又羞又窘，硬是支撐著身子爬了起來，一起身才發覺兩條腿發軟，若不是被有先見之明的悟空伸手扶了一把，估計還得丟臉地癱坐下去。
「等下過來找我。」悟空俯身在她耳畔輕輕說道，嗓音沙啞又性感。
吱吱知道他等下找她是要盤問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的事，可腦子一片漿糊的她暈乎乎地不可自己地開啟了小劇場，窄腰寬肩、據可靠情報說的八塊腹肌、生……生猴子……小白了半輩子的吱吱捂著發燙的兩邊臉頰，仰著頭飛快地拉開和悟空的距離，站在黑暗中微張著丁香小口調整著呼吸。
真個是兵敗如山倒，情動如抽絲。上癮啊上癮！
「爺爺啊！小的求您了，快把天放了吧！別把天關太久憋壞了啊！」精細鬼和伶俐蟲開始無助地嚎哭了，這也是兩隻大開腦洞的小妖怪。
「咳，你們站在原地別動，我這就放了天。」悟空輕咳了一聲，聲音低沉地響起，接著是他念動咒語的喃喃聲。
俄而，重見日光，再看此地眾人。
精細鬼和伶俐蟲擦著喜極而泣的淚水；
悟空「真人」站在原地淡定地撫著美髯，衣襟都不曾亂了分毫，只不過那張薄唇上開了一個微不可察的小口子，頸脖深處有淺淺的紅；
隨行而來的錦毛鼠小妖整個人紅彤彤的，惟獨一雙眼清亮得逼人，水汪汪的，愈發襯得膚色白裡透紅，櫻唇嬌豔欲滴，不知何時從最北邊挪到了最南邊；
另一個從頭到尾似是沒挪動過的是六耳，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此時的眼神有些落寞，只是對上吱吱望向他的目光時，依舊燦若朝陽地笑了，肯定地點了點頭。
「太妙了！這樣的神奇寶貝，他兒子才不換！」那精細鬼像是生怕悟空後悔，趕忙交出了自己匆忙間別在腰間的紫金葫蘆，同樣的，伶俐蟲拿出了許諾好的「不讓你吃虧兩物換一寶」的淨瓶，齊刷刷地遞給了悟空。
不得不說，蓮花洞真是個十分民主自由的洞府！本著誠信公平的原則，兩小妖就這麼自作主張地將他們大王的紫金葫蘆和淨瓶給換出去了，還興致衝衝地覺得自己會被表揚，心真大。
悟空與他們二人換了寶貝，雙方又各自發下絕不反悔的誓言後，表示交易達成，各自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吱吱暫時作為打入敵人內部的奸細自然跟著兩小妖走了，而且，女孩子還是要矜持一點的，經過剛剛那樣一番久別親熱後，吱吱需要「看不見誘惑源」的空間好好冷靜一下，不然她衝動起來自己都怕，萬一一不小心綁了悟空回花果山反而讓兩人生出嫌隙來了咋辦？
最重要的是……
「哥呀，那神仙走得可真快，眨眼就不見人蹤影了。」伶俐蟲道。
「人家是有大神通的得道真人嘛！你把寶葫蘆拿來，讓我也試試裝裝天，到時候好演示給兩位元大王看。」精細鬼一副了然於胸地說道。
「%&¥*#&咿呀和！裝天！」搖頭晃腦的精細鬼謔地一聲大喊著口令。
跟在他們身後的吱吱和六耳看著他們兩個真的將葫蘆往天上一拋，忍不住捂著嘴對視著拼命憋笑，眼睜睜瞧著那「假裝天」葫蘆落了下來，摔到了一旁的草堆裡。
伶俐蟲和精細鬼當場就傻眼了，面面相覷，咽了咽口水不敢置信。
身手敏捷的六耳趕忙跳進草堆去撿假葫蘆，誰知人還沒出來，餘下三人卻聽到他扯著嗓子驚恐地叫道：「不好！這葫蘆是假的，是孫悟空拔了猴毛變的！」說著手裡捏著一根猴毛急急跳了出來。
兩小妖一聽嚇得整個人都懵逼了，然後回過神來後齊刷刷地錘著胸脯大聲嚎道：「這可怎麼辦？兩位大王將寶貝將給咱倆，囑咐去拿孫悟空，現在孫悟空沒抓到，連寶貝都被他給騙走了！這一回，一定會被打死才算數！怎麼辦怎麼辦？」
那傷心模樣讓在一旁聽著的吱吱也不由得心生愧疚起來。
兩隻小妖可憐兮兮地抱頭痛哭著，看得吱吱都有些心生不忍起來，安慰著安慰著，差點順嘴就把「真相」給說出來了。
此時，還是六耳機靈，表現得沉著又淡定，眼眸依舊清朗，只見他挑著眉頭牽起吱吱的手，拉了拉，才道：「我們還是得回去，我看兩位大王都是宅心仁厚的人，又喜歡我們這位新認的幹妹妹，到時候真責怪起來，大不了你們一句話全推到她身上。他們不計較，就是最好不過，他們要是沖小白發脾氣，我們幾個就在旁邊苦苦求情，總是要有難同當的。」
伶俐蟲和精細鬼聽了六耳這番主語是「我們」的推心置腹義氣話，頓時止住了眼淚，眾星拱月般地擁著吱吱往蓮花洞方向走去。
吱吱哭笑不得地望向六耳，六耳笑著給她眨了眨眼睛，一副萬事有他的模樣，一邊悄悄晃了晃手裡的紫金葫蘆。
沒錯。
悟空會空手套白狼，而作為系統bug一樣存在的吱吱善於黃雀在後，偷天換日。
當悟空將假葫蘆丟上天時，身為吱吱隨身攜帶的外掛六耳瞞天過海地將天上的假葫蘆和小妖怪掛著的真葫蘆對調了。也就是說，悟空換走了還是假葫蘆，小妖們手裡拿著的其實是自己的真葫蘆，只是無法如願地讓他們裝天而已。
萬萬沒想到，最後紫金寶葫蘆會落在吱吱手裡，吱吱誆來了寶葫蘆想幹什麼呢？天知道她那古靈精怪的小腦袋裡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而此時的另一頭，當正以為事業愛情兩得意的悟空眼睜睜瞅著手裡費心機換來的寶葫蘆變成了一根眼熟的猴毛後，整張臉都黑了。
只聽他咬牙切齒地喊出了三個字：
「白吱吱！」
悠于 2016-3-9 17:44
第64章 金銀二王計尋母，小妖使計誆大聖
平頂山蓮花洞內。
醺醺然的金銀兩兄弟悠游自在地坐在上頭，興致高昂地談論著等抓著了孫悟空，上頭師父指派給他們倆的任務便可以順利交差了。他們還認為自己馬上就能重新回到仙雲瓊樹的天外天，繼續捧著鐵飯碗當差，一時間間喜不自禁，相互賀喜著喝了一杯又一杯，心情歡快得不得了呢！
所以，可以料想的是，當看到兩手空空的伶俐蟲和精細鬼一行，哭哭啼啼地回到洞府來時，兩位元燒火大王的心裡陰影面積有多大。
起初，哭哭啼啼的伶俐蟲和精細鬼一個勁兒地叩頭告罪，哼哼唧唧的就是說不清個所以然來。等到金角大王撫著心口，忍著心痛，苦口婆心地盤問再三，他們才俯伏在地，將孫悟空是如何拿出紫金葫蘆裝天，他們又是如何上當受騙以及及時發現速速回來稟報的事詳詳細細地敘述了一遍。
金角揉著疼得打顫的心口，老半天沒說得出話來，最後只是擺了擺手，喃喃地長歎了一句：「罷了罷了，也怪不得你們，全怨缺德的孫悟空攔路騙人。不過也是那猴子神通廣大，天上地下到處有他的熟人，不曉得是哪路毛神把他放了出來，壞了咱哥倆的大事，讓他騙去了師父的寶貝。唉。」
這廂乖乖侍立一旁，等著當代罪鼠的吱吱聞言，不覺瞪著溜圓的眼珠略帶驚訝地瞧著金銀兩兄弟。不曉得該說這倆大王是仁慈民主，還是缺心眼，既容易輕信別人，還對手底下自作主張的小妖怪寬容大量。這一對比，倒顯得悟空吱吱他們這一方壞到骨頭渣渣裡了。
吱吱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戳戳旁邊站似松的六耳，心虛地小聲道：「小小白，騙他們確實挺缺德是吧？」
吱吱哪裡會知道悟空見寶貝沒到手，便搖身一變化作了一隻小蟲子一直貼在吱吱耳後根，和他們一起進了蓮花洞，現在他們說的每一句話，悟空都仔細留神聽著呢！別的人說他壞話他也不在意，各為其主誰也怪不得誰，可巴巴地從自己手裡換走了寶貝紫葫蘆的小妖鼠現在倒好，倒打一耙，附和著妖怪們反過來說他缺德？氣得牙癢癢悟空張嘴在她纖細白嫩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六耳笑笑，瞥了她一眼，開口正要揶揄她幾句，卻瞧見了她脖子上那只顯眼的小蟲子，「咦」了一聲，修長的手指伸出，輕輕一捏，皺著眉將那討人厭的蟲子彈走。
平白吃了悶聲虧的悟空只能繼續憋氣：「……」
「兄長不必發愁！就算那無禮的猴子騙走了我們兩件寶貝也不礙事，要記得我們還有其他三件寶貝哩！」
銀角在此時表現出了他的樂觀，折著指頭數道：「七星劍和芭蕉扇在我手裡，那條寶貝幌金繩在壓龍山壓龍洞的老母親那裡收著呢！現在我們抓了唐僧在手，咱兄弟倆不求長生可以不吃他，但那可是孝敬咱們老母親最好的壽禮了！我們差兩隻小妖過去壓龍洞，請老媽媽前來吃唐僧肉，順帶勞她帶著幌金繩來收孫悟空，剛好一舉兩得！」
金角一聽，這樣的打算真是最合適不過，立即招手喚了巴山虎和倚海龍來辦這件差事。他正細細交代著要緊事呢，一拍腦門望向正一個勁兒往後院退的吱吱，撫掌大笑道：「吱吱妹子，由你替兩位哥哥去請老母親來，最是讓人放心！」
吱吱僵硬著呵呵一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一轉身，垂頭喪氣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啥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就是。只怕待會兒到了壓龍洞，她這位冒認的乾女兒分分鐘露餡，不等洗洗刷刷八戒吃豬耳朵，她自己囫圇被那只老奸巨猾的九尾狐吞下肚去。現在她只能盼著悟空快快出現了。
此時，被六耳捏得五臟六腑錯位的悟空在塵土堆裡打了無數個滾，掙扎了好一會兒，才灰撲撲地重新展開雙翅，飛著跟上隊伍。悟空猶豫地在空中盤旋了兩圈，最終停在了距離六耳最遠的巴山虎身上。
嚶，大聖有心理創傷了。
一行人快步走了十四五裡路，悟空看見吱吱一直慢吞吞走在隊尾，小腦袋左顧右盼著，面帶焦急之色，猜測她大概是在找他，期待他現身，不覺心頭湧起一股子小驕傲。等到眾人繞至一處空間隔絕的地段，悟空搖身一變，現出原形來，動作利索地取出金箍棒，往地上那麼一震，霎時間便是飛沙走石，巴山虎嘯蒼山狼啼！嚇得那群烏合之眾戰戰兢兢，一個個抱頭求饒，四處逃躥。
不動如山的悟空輕笑一聲，拔了根猴毛，朝諸小妖一吹，只見那猴毛變成一根粗麻繩，把小妖們挨個捆得結結實實，連成一個個串串。他再伸出食指，輕輕那麼一推，那串小妖嘰裡骨碌「哎呦呦」叫喚著滾下山去。
以上變故發生於短短一瞬，等到吱吱回過神來時，只剩下不知氣場怎的不太對盤的六耳和悟空，看樣子，他們兩人的目光正在空中激烈鏖戰中。吱吱也不以為意，牽起六耳蹦躂著沖悟空跑過去，再又挽起悟空的胳膊，看看這個，悄悄那個，笑嘻嘻地賣乖。
她家的兩帥猴！
哼，她都做到這種程度了，就不信還破解不了六耳與悟空的真假美猴王之爭！
「大聖，他們都被你打跑了，你曉得去壓龍洞的路咩？」吱吱笑得甜美，大聖真不愧是大聖呢！簡直萬能！除妖降魔活地圖！
這回換悟空神情古怪了，他抱臂瞟了一眼笑得像白團子的吱吱，「你不是那兩隻妖怪老媽媽的乾女兒嗎？我以為你認識路。」
吱吱的小臉瞬間一垮，哭喪著臉哀嚎道：「人家隨便說說的，哪兒能當真的呀？」
悟空闔眼，長吸了一口氣，額頭青筋微微跳動著，默默推開吱吱那張眨巴著眼睛賣無辜的臉。最近智商急劇下降了，他怎麼能想著靠她呢？這麼不靠譜的小東西。
此刻，他只想要靜靜地狗帶。哪兒會有人隨便說說這個？他道呢，磨人的小東西哪兒蹦出來這麼多稀奇古怪的遠方親戚。虧他剛剛還好認真地思考了一番，待會兒是不是得看情況下手輕點，免得傷著了她的遠方親眷們，讓她難過不舒服。
「前面的烏林子裡就是。」六耳在恰當的時機說了一句普渡眾生的話，他揉了揉吱吱的腦袋，笑得格外治癒，「巴山虎他剛剛告訴我的。」
居家旅行必備——六耳獼猴！
得到準確路線後，悟空吹了口仙氣，將吱吱變成了巴山虎，自己變做了倚海龍，又拔了根猴毛連同六耳一塊兒變成了隨行著的小妖。小傲嬌的悟空表示，沒了鏡子白嗚嗚，空氣都新鮮了不少。
幾人繼續前往壓龍洞請老媽媽。
夏日驕陽正豔，今天是個萬里無雲的好天氣。烏樹林內卻有些陰森森的，陽光從黑葉間漏下來，一寸寸照在「巴山虎」眉開眼笑的小臉上，顯得他的笑容詭異地燦爛。
「你要紫金葫蘆幹什麼？」走在前頭，嘴裡叼著一根草梗的悟空不鹹不淡地開口問道，看上去炫酷得生人莫近，可實際上每分每秒留意著身邊的風吹草動，警惕性十分高，默默擔任著護衛的職責。
「大聖沒聽先前那兩小妖說嗎？只要將葫蘆口朝著想要收的那個人，叫他一聲，他要是答應了，就會被裝進葫蘆裡。」吱吱從六耳手中接過紫金葫蘆，摸著上面的花紋樣式，瞧著悟空露出賊兮兮的笑。
悟空瞟了她一眼，看她那副獻寶的模樣不禁覺得好笑，「未必會那樣神奇，只要手段高些，就算裝進去也能鑽出來的。你還是好好修習術法，提升提升你那十年如一日沒長進的妖力吧，別到時候要老孫去地府的油鍋裡撈你。」
「欸，先天不足自然靠法寶來補嘛~~大聖，要不，你陪我試試這法寶靈不靈，使用時還要注意些什麼事項？」吱吱機靈的眼眸骨碌一轉，鬼點子打到了悟空身上。
悟空看著纏上自己手臂，朝著自己賣萌地眨巴眼睛的「巴山虎」，就算知道骨子裡頭的是名為白吱吱的小妖鼠，卻也還是忍不住心裡發毛，不願搭理她。
「我就叫你一聲，你敢應我嗎？悟空~」吱吱不依不饒地繼續撒嬌耍賴，「你就應了我吧？」這種嬌憨話殺傷力本來是一萬點，可惜吱吱此時的皮相不對，猥`瑣的小妖對另一高大強壯的妖怪哼著「你就從了我吧」，畫面太美讓人不敢直視，六耳表示深受暴擊……
「哼，你……」悟空笑著輕哼了一聲，向前走著的腳步突然停了，像是才醒悟過來她剛剛脫口而出喊的是什麼，後半截拒絕她的話生生被咽回肚子裡。
這是吱吱第一次喊他「悟空」。好像，感覺並不是那麼糟糕。
話不在多，受用就行。
眼瞅著淡淡的緋紅自悟空的耳垂向頸脖深處蔓延生長，吱吱在內心裡小小地給自己的「甜言蜜語攻略」打了個滿分。
「你喊就是了，我陪你玩玩。」悟空器械投降。
吱吱得了允諾，跳到前頭，舉起寶葫蘆，將底兒朝天，口子對著悟空，笑嘻嘻地大喊了一聲：
「悟空相公！」
世界安靜，鳥語花香，陽光燦爛。
「嘭——」哦~一朵燦爛的、米分紅色的蘑菇雲爆炸了！
漫天的星輝掉下來，揚起的蒲公英飛上去，凡心撥動春水，天上宮闕恍然轟塌。
悟空原本懶散地垂眸等著她收了他，聞言身子猛地一震，抬頭，眼眸暗沉地直勾勾望向吱吱，意味深長，紅霞飛快地染紅了他的整張俊臉。
她站在細碎的光芒裡，沖著他沒羞沒臊地笑，皺了皺小鼻子等著他像剛剛說好的那樣應答，那種期待的眼神像只天真的小狐狸。
明明知道她是故意的，明明知道這絕不是陪她玩玩這麼簡單，如果真要他幫她試試寶葫蘆，喊出口的就不該是那兩個字。開了口便是承認，回答了就是此生此時的事。
悟空不知怎的，心口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氣，從喉嚨間出聲，低低應了一個「嗯」字。
然後……悟空被「颼——」地一聲吸進了紫金葫蘆。
吱吱稍微愣了那麼一小會兒，然後笑得更加心滿意足，嘴角燦爛的弧度高高揚起，像是悠揚圓滿的弧。她手指飛快地蓋穩了葫蘆蓋兒，一副奸計得逞地沖六耳點了點頭。
真好呢~如果不是她哄騙著他說出口的，那就更好啦！
原來此乃太上老君的紫金寶葫蘆，不管什麼名字的真假，只要回應時透露出了氣息，就能裝了去。如果在葫蘆上貼上一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敕」的帖子，裡頭拘來的人一時三刻就化為膿了。
可吱吱只想和悟空好好商量一件事，為了不讓他中途不聽完就發火或是甩袖子走人，無奈的吱吱只好出此下策了，反正她本來就是個想一出做一出，任性又莽撞的小妖怪，不然她怎麼會喜歡上舉世無雙的孤獨美猴王呢？
可是，吱吱到底想和悟空商量什麼事呢？
第65章 鼠猴初談判失敗，三人組無往不利
烏樹林深處。
吱吱面對著眼前的紫金葫蘆正襟危坐，小臉寫滿嚴肅。
可靠的小夥伴——六耳斜斜坐在她身後的一塊大石頭上，一邊吊兒郎當地啃桃子，一邊替她望風。
初到寶葫蘆中的悟空看著裡頭的烏黑一片，覺得環境倒真有點像他那時候收天后的情形，不過他現在可是被困在一個小小的葫蘆裡，而且他那時候哪有當下這麼被動？此時的悟空儼然不知吱吱將他誆到寶葫蘆裡是另有打算，瞪著一雙粲然的金眸盡職盡責地替她細細掃視了寶葫蘆內部一圈，心裡也不禁對這件寶物嘖嘖稱奇——紫金寶葫蘆內有八卦陰陽，五行生生不息，有克化萬物之能，真不愧是件好寶貝！
「進了紫金葫蘆的人不管神通多大，確實出不來。你可以放我出來了。」悟空朗聲朝葫蘆口說著，將頭往上一頂，想要出去，可頭頂的葫蘆塞子卻是分毫不動，塞得緊緊實實，都聽不到外頭的一絲聲響。
悟空擰眉，徒勞地試了好幾次，就是脫不了身，可又沒聽到外頭吱吱的回應，心中忍不住開始有些焦躁難安，「白吱吱，你沒事吧？」
此時的吱吱其實一直屏息留意著寶葫蘆裡頭的動靜，確認了悟空即使知道自己是被騙入葫蘆後也不可能馬上跳出來暴打她一頓，才急忙開口回應道：「大聖，我沒事！」
「沒事你不出聲？憋著好玩嗎？放我出來。」
聽這聲音，吱吱已經可以想像悟空板著臉叉腰站在那裡，用那雙仿佛能看破一切的暗金瞳孔責怪地瞪著她的高冷模樣了。
吱吱默默地咽了咽口水，溫聲細語地開口對寶葫蘆內的悟空說道：「大聖，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麼事？」悟空直覺皺了一下眉，可能察覺到自己態度不太爽，頓了頓，放緩了語調：「你是不是在花果山闖禍了？你先放我出來再說。」
什麼呀？在他眼裡，她就是個惹禍精嗎？明明她把花果山治理得有聲有色，獲得了一致的五星好評好嗎？！
「大聖，你知道的吧？我知道你的所有事。」
吱吱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可悟空偏偏一下子就領悟到了她的意思。確實，當吱吱在花果山講書時，他曾去聽過兩三段，故事內容是關於他如何到的靈台方寸山，又是如何拜了菩提祖師為師，是怎麼夜半三更學了神通。很多很多應該不為外人所知道的詳細，她都能娓娓道來，分毫不差。他雖然也曾疑惑，但從未放在心上過。現在突然被吱吱以這麼認真的語氣提出來，他還真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你如果繼續和玄奘師父西行取經的話，會遇到更多難以對付的妖魔鬼怪，你滅不了他們，他們卻能將你一步步磨得棱角全無，讓你成為另一個你，另一個你絕對不會喜歡的你自己。」吱吱終於鼓起勇氣將積壓在心間的老實話說了出來。
她不願看他成為他們希望的那個人人膜拜的鬥戰勝佛，她要會桀驁地笑，會睥睨一切地鬧，會不顧一切護住自己人的孫悟空。不管是太上老君的金銀角和坐騎青牛，觀世音荷花池裡的金魚精，還是如來佛的小娘舅，彌勒佛的黃眉童子，他們都是被安排好了的來「磨礪」悟空，就像當初她被……
吱吱緊緊抿著了唇，沉默了許久後她放軟了音調，語帶祈求地和悟空商量道：「大聖，我去幫玄奘師父破了蓮花洞一劫，救下師父，然後讓二師兄和沙師弟護送師父取西天取經，你跟我一起回花果山去好不好？你別和他們去找靈山好不好？」要是去了靈山的話，那她會……
悟空沒想過吱吱的小腦瓜裡會有這樣的念頭，更沒料到她會使計困住他。
不管她的出發點是什麼，孫悟空討厭威脅。
「如果我不答應，你打算就這樣把我關在葫蘆裡帶回花果山？」從紫金葫蘆裡傳出來的聲音帶了三分的哂笑和冷意。悟空不知道吱吱是從哪裡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又是懷著怎樣忐忑的心思揣摩過那些自以為高高在上能隨意染指他人生的神佛們的陰謀陽謀，他只想問，她難道覺得他不夠堅定，沒有那份心智和毅力去堅守本心嗎？她不夠信任他，顯然，也不夠坦誠。
燦爛的太陽還掛在天空的正中央，透過樹葉漏下的陽光像是金燦燦的沙，簌簌地流動在吱吱的臉上，手臂上，鞋面上，可她卻覺得心頭一陣空落落的冷，有些慌又有著害怕失去什麼的擔憂，她的感覺很不好，小小的身子一陣輕顫。
六耳一把拋掉手裡吃剩的桃子，利索地翻身下來，握住了吱吱變涼的手腕。
「我……我……大聖，你那時候在五指山下時，答應過我……」吱吱委屈地癟了癟嘴。她當然不可能綁著悟空走，當然不會那麼做，她即使有想過也馬上否決掉了。
「……我不記得了。」黑暗中悟空擰起了眉，他確實不記得了，但他也不覺得白吱吱是在說謊。
「……哦。」失望嗎？肯定的。
「你確信你想要我和你一起回花果山嗎？」悟空斟酌著詞句開口反問道。
他以前確實不曾動過凡人的七情六欲，可並不代表著他就在感情這方面是一個摸著石頭過河的盲人。吱吱看向他的眼神中，幾分是愛慕，幾分是依戀，幾分是對舊日的緬懷與追憶，他自問還是能分辨得出。
如果他不再是那個站在風雲巔峰手執金箍棒惡殺妖邪的孫悟空？如果他不是那個自信能在滿路荊棘中護得唐僧上西天的野心家？如果他只是日日飲酒作樂肆意無為的美猴王？如果他只是個喜歡撚酸吃醋沉湎於與她的朝朝暮暮的孫行者？
那樣的齊天大聖，她還會喜歡嗎？那樣的孫悟空，會讓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四周很安靜，吱吱懊惱地低著頭想了很久，最後悵惘地點了點頭。雖然她此時心裡想著的還是要大聖和她一起回花果山，可從她口裡蹦出來的字眼組成的卻是另一個意思：「那你還是先陪著玄奘師父去取經吧，我們來日方長。」所以你還有時間好好考慮。面對悟空，她根本無計可施，黔驢技窮。
「反正我比不過溫柔的玄奘師父。」大聖是不是有戀父情節啊？吱吱皺著鼻子酸溜溜地想著。
悟空被吱吱那委屈帶著醋酸味兒的語氣惹得哭笑不得，嗤笑了一聲，無奈道：「你放我出來吧。」
吱吱與悟空第一次就愛情與事業抉擇問題的交涉宣告失敗。
吱吱只能繼續隨行潛伏，時刻準備著曉之以（真）情，動之以（歪）理，爭取早日攻克下大碉堡。至於剛剛吱吱自己泄了底，表示她有「本事」破解蓮花洞的劫難，並很有可能也能破解將來取經組遇上的問題，於是，這個幫忙開外掛的選項在悟空那裡已經相當於灰框不可選了。
唉，有個自尊心過強的男神也是夠讓人心累的。
被放出來的悟空伸手彈了一下吱吱版「巴山虎」腦門上的「王」，拎著心不甘情不願的吱吱準備繼續尋找壓龍洞。
「走吧，知道我所有事的小妖精！」
誰知這時候吱吱卻耍賴，一把抱住抬腿就要走的悟空的大腿，抬起頭，兩隻眼水汪汪地望著他，很沒出息地帶著哭腔道：「大聖，我的腿麻了！」
悟空愣了一下，認命地彎下身，將吱吱一把抱起，嘴角無奈地揚起，「真是只白癡癡。」
跟在他們身後的六耳撿起那只被遺棄的紫金葫蘆，摸著下巴站在原地揣摩了許久，然後學著悟空的語氣和神態，模仿著輕聲說了一句：「真是只白癡癡。」
灼熱的夏風吹得樹葉嘩嘩作響，陽光依舊那麼璀璨，樹影輕輕搖曳。
自鴻蒙天地開闢起，有光的地方就會有影子。
******
來壓龍洞請老奶奶的四人從半開半掩的兩扇石門之間魚貫而入，過了二重門，在往裡頭瞧，就能看見石室的正中央高坐著一個臉色紅潤的銀髮老媽媽，一張留著稀疏幾顆牙齒的嘴巴正「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吞雲吐霧，那叫一個自在！
吱吱見悟空緊抿薄唇，神情間有猶豫之色，曉得他是在為見老妖要磕頭的規矩為難。
也是，從悟空的角度來看，他齊天大聖威風堂堂了半輩子，拜過菩提祖師玄奘師父和如來佛，曾幾何時他會為了一卷經書，上趕著去拜一個沒名沒號的妖怪？大聖爺這自尊心過不去呢！
善解人意的吱吱麻溜兒地趕在悟空的前頭撲騰一跪，「砰砰砰」磕了三個頭，然後趁著老奶奶動作遲緩沒來及看清底下磕頭的是誰前，一骨碌爬了起來，興致衝衝地拋出大炸`彈消息來吸引注意力。
「奶奶好！天大的好消息，我家金銀二位大王差我們來請奶奶去吃唐僧肉哩！」反正她之前也借著是她「乾女兒」的身份招搖撞騙了一陣子，現在給她賠磕幾個頭，她這個妖怪界的小小輩並不吃虧。
悟空眼神複雜地盯著看了吱吱的背影好一會兒，心口湧出的一股暖洋洋氣息向他四肢百骸傳遞著那份暖意。這個小傻瓜呀！她老是將他放在心尖尖上的第一位，時刻設身處地地為他著想，溫柔地對待他，一顆心赤誠又堅韌，這樣的丫頭怎能不讓他動心？這樣綿密細膩的感情他豈能忽視與不回應？他不該懷疑她的。
渾然未察覺因為自己細小舉動帶來蝴蝶效應的影后白吱吱再次上線，這次和影帝站在統一戰線上，讓她倍感興奮的同時也覺得莫名榮耀。她和大聖可是一國的！一個檔次的演技！絕世良配呀~
「真是孝順孩子！」老奶奶敲敲煙斗，立馬囑咐手下妖精抬出香藤轎來，起身拾掇了坐進了轎子裡，在眾人擁戴中離開了壓龍洞。
不知道老狐狸是活太久連心眼都成精了，她一路上只扯著氣場較弱的吱吱和六耳變作的小妖就唐僧肉問題問個不停，完全不搭理悟空版蛟海龍。好在六耳有全民殺手吱吱的言傳身教，笑眯眯哄人的功力一流，他和吱吱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將老奶奶哄得一張老臉笑成了大菊`花。
當老奶奶一直警惕地壓在幌金繩上的枯手無意識鬆開後，悟空瞅準時機，當機立斷一棍子敲暈了她，吱吱和六耳又合作解決了其他為虎作倀的小妖怪。三人組無往不利！悟空搜走了幌金繩，然後秉著「冤有頭債有主」的原則，將現出原形的九尾狐丟給了此方被她欺壓的土地山神處置，再故技重施地搖身一變，自己成了老奶奶，兩根猴毛變成巴山虎和倚海龍，吱吱和六耳仍然回歸本我。
幾人對視，呵呵一笑，繼續上路。
不久後，蓮花洞近在眼前，又到了扯開虎皮敲響鑼鼓唱大戲的時候了！
洞口的小妖遙遙看見一行人大搖大擺地走來，緊忙扯著嗓子通報：
「老奶奶到！」
第66章 計謀破悟空被擒，吱吱再談判失吻
平頂山蓮花洞。
隨著香藤軟轎的落地，架子十足的悟空一手握著煙斗，一手撣了撣衣服，模仿著那老狐狸奶奶的行為舉止，由乾女兒吱吱攙扶著搔首弄姿地下了轎來。
只見此時的洞府內，黑壓壓地跪倒一大片大小不一、物種豐富的妖怪，而金銀角兩兄弟在最前頭領著小的們，雙膝跪倒，對著悟空和吱吱叩頭，恭恭敬敬地喚道：「兒子恭迎母親！」
由於掌刀吱吱暫時離開，被暫時綁著，泡在大鐵鍋裡煮的八戒眼尖瞧見這邊的大陣勢，一個鯉魚翻鍋坐起身來，朝著悟空他們這邊張嘴破口大駡！先是罵該死的弼馬溫與妖怪狼狽為奸害師父，再就是罵孫猴子見色忘義認賊做母泯滅良心。
八戒這麼一頓狂躁的謾駡聲其實並沒有引來金銀角的在意，反倒是被綁在石柱子上的玄奘和沙僧忍不住順著他的目光向妖怪堆裡望過去……
他們的視線直接越過了那個鶴髮老妖怪、金銀角大王、白吱吱，當目光定位在笑得一臉無辜的六耳臉上時，師徒二人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眼中是明明白白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得叻，又要壞事了。
唉，其實有時候認死理也是有好處的，比如說，金銀角兄弟認定孫悟空必須頭戴緊箍，故而就算發現六耳獼猴和孫悟空的畫像長得一毛一樣，他們也當是兩個人。可是，顯然玄奘和沙僧並不這麼一根筋，他們發現他們的救命繩，他們的依仗——悟空出現在了妖怪堆，而且看樣子和他們相處得還十分融洽。
「悟空！你怎能……」痛心疾首的是說不下去的玄奘。
「大師兄，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呢？難道你還在怪師父當初趕走了你嗎？」說話直白的是沙僧，「大師兄，你變了！你不是我尊敬的那個大師兄了！」qaq
「沙師弟，你還沒看出來嗎？你口口聲聲喊著的那個親愛的大師兄，已經被他身邊的小妖精迷了魂，在花果山，小猴子都生了一窩了呢！他現在和妖精合夥抓了我們師徒幾個人，是要報仇呢！」
金銀角被他們煞有介事的模樣給弄糊塗了，驚惶地左瞧右看，可愣是沒找出「孫悟空」的蹤跡。
悟空也黑臉了，師父、八戒和沙師弟能不能帶點腦子走點心？這種程度就會認錯了人？而且，說好的信任呢？喂狗了吧？！再怎麼熱枕的心，也會有寒掉的一天。
心神一體的吱吱和悟空不約而同地用一張死人臉瞪著八戒，指著八戒異口同聲恨恨道：「先把這個遭豬瘟的豬八戒的耳朵給我（老奶奶）割下來下酒！」
八戒一聽，嚎得更起勁了，忙淚眼迷離求師父：「師父，您老人家還管不管啦？再不念緊箍咒，天煞的猢猻下一個吃的就是師父您的肉呀！」
一聽緊箍咒就腦袋三個大的悟空腳步發虛，氣得咬牙切齒，只怪沒早點neng死八戒！他每次辛苦打入敵軍內部，不是被對手看破的，而是這夯貨拖著他後腿把他往懸崖底下推！
六耳不曾聽說過「緊箍咒」，倒是睜著一雙好奇的眼往玄奘方向走近了兩步。
就在蓮花洞一團漿糊的時候，那一串被悟空丟下山去的「連體肉串」小妖們哭天嚎地地闖進洞府裡來了，他們紛紛指著悟空假冒的老奶奶，豁出去地指認道：「嗚嗚嗚！大王！這個就是孫悟空啊！他打傷了我們，綁了老奶奶變了模樣，騙你們的寶貝來了！」也是金銀角兄弟平時寬厚待人，所以一群小妖怪才會置生死與度外，忠肝義膽地跑回來通風報信。
金銀角一聽這話，再結合取經師徒的詭異表現，立馬就信了證詞，頓時氣得雙目赤紅。銀角舉起七星劍，對著悟空的臉就直直劈下去。
可就當他那劍勢堪堪要落在悟空的銅筋鐵腦袋上時，卻生生頓住了，只見他忍著憤憤的怒火，大聲吼道：「死猴子，子不殺母！你若有真本事，現了原身與我洞外對打！」說罷便真的提起劍，氣勢洶洶地出了蓮花洞。
瞠目結舌的吱吱對於這兩位上佳的妖品表示五體投地，她走了大半西行路，還真沒見過比這兩兄弟更不像妖怪的山大王了。
悟空哼哼冷笑，一翻身跟了出去，吱吱和六耳自然也跑去觀戰了。
此時，蓮花洞洞府內只留下了更加一頭霧水的取經組師徒幾人加一白馬。因為他們並沒有看到悟空變回原身的場景，也就是說他們從頭到尾看到的「悟空」都是六耳，可他們又親眼看見妖怪們對著老妖怪喊「孫悟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他們此時的內心是迷惘的，究竟是在搞什麼鬼明堂啊？是妖精們眼睛瞎了，還是他們在做夢？
「二師兄，剛剛怎麼回事？」沙師弟表示不懂就問是個好習慣。
「我怎麼知道？！反正都是該死的弼馬溫惹出來的禍事。」八戒還在熱湯裡起起伏伏地徜徉著，語氣卻弱化了不少，大概也想到他們要想活命還是得靠猴哥。
玄奘搖頭又搖頭，歎氣再歎氣。
要說悟空和銀角大王這一戰啊，那叫一個風沙走石昏天黑地。
一個是三十三重天外老君徒弟，一個是斜月三星洞內神秘菩提的匿名小弟子，這個手裡握著七星青銅劍，那個手指頭攥著的是定海神針如意金箍棒。兩人來回戰了三十多個回合，銀角大王這邊由於一時憤恨，又有大哥金角時不時的武力加持，竟和大聖戰了個不分勝負！
吱吱也就站在底下，仰著脖子，眯著小圓眼看了一會兒，最後當察覺到悟空的念頭動到那根誆來的幌金繩時，她十分有先見之明地捂住了眼睛，小嘴一面「嘖嘖嘖」地感慨著，表示不忍看，默默縮回了蓮花洞。
「大聖啊，叫你跟我回花果山去你不聽，現在可好，要被打臉『啪啪啪』地響了吧？」深感自己第二輪談判時機已然到來的吱吱搖頭晃腦，唏噓不已地邁著步子負手往回走。
既然傲嬌的大聖不想讓她出手幫忙，那她就專心致志地等著做俘虜勸降工作好嚕，反正她是不會放過任何策反他的時機噠。
所以，那邊纏鬥中的悟空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呢？
原來，吱吱他們拷問老狐狸精關於幌金繩的使用法訣時，老狐狸奶奶藏了一手，就告訴了他們『緊繩咒』，並沒有告訴他們世界上還有一句叫做『松繩咒』的東西。哎，身為熟悉劇情的bug，吱吱當然知道老狐狸奶奶的隱瞞，但是她也可以裝作不知道的嘛~
其實，如果悟空不用幌金繩，那一切都還好說，畢竟金銀角的武力值明顯不敵他，可是既然眼下有先成捷徑，悟空還是願意偷個懶的。於是，鑒於悟空並沒有察覺到「使用幌金繩」這一戰略存在致命性失誤，當他拿出幌金繩去套銀角時，連老實的鍋爐工銀角大王都忍不住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
銀角大王知道，他的機會來了！自家的東西當然還是他這個自家人用得順手。
一炷香後，黑臉悟空被結結實實綁回了洞府。而且，鑒於他的危險程度，他被全票通過——隔離關押。
當眾小妖「一二、一二」喊著號子，抬著悟空路過在熱水中浮沉的八戒跟前時，八戒充分地表達了他的歡欣雀躍之情，「猴哥！原來你也會有今天，俺老豬的耳朵你是吃不到了！哈哈。」
悟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寫滿了「傻逼蠢貨」，然後嫌棄地閉上了眼。
而吱吱和六耳則因為與悟空合謀的事並沒有第四個人看見，委屈地用「癟嘴聳肩攤手」裝無辜三件套再次在「易信」兄弟倆面前，順利蒙混過關，繼續平平安安地潛伏在蓮花洞當「吱吱鼠」和「嗚嗚猴」。
到現在為止，讓我們暫時來統計一下蓮花洞此局對戰雙方的得失情況。
取經組這邊，師徒幾人加白龍馬全被金銀角兄弟抓到手，動彈不得，逃脫不了。
蓮花洞這邊，金銀角完成了師父交代的任務，卻丟失寶葫蘆一件，老母親下落不明。
綜上來看，最大贏家是吱吱和六耳。
取經組受挫，悟空對師父和師兄情義值下降，他們還獲得寶葫蘆一個，並沒有任何人員損失。
那麼接下來怎麼辦呢？
煉了幾百年各種金丹的金銀角兄弟既不敢吃唐僧肉，也不需要吃唐僧肉。現在攢在他們手裡亟待解決的三件事：一、找平白失蹤了的老母親；二、等待上級領導人太上老君師父的進一步指示；三、找回被盜的紫金寶葫蘆（他們只在孫悟空身上搜回了淨瓶）。
第一件事他們動員了整個蓮花洞的小妖在搜尋，幾乎快要把壓龍山顛倒翻了底朝天；
第二件事他們此刻正在做。每天這個時間點，是金銀角固定的與上級溝通感情彙報工作的時間。
日夜交匯之時，兩兄弟站在平頂山山頂，指著天的豁口「熱烈地問候」將他們踹下天界自己卻在吃喝嫖賭瀟灑度日的桃混混。有時候，覺得過意不去的老君師父/桃混混會良心發現地丟一兩件寶貝下來，比如說老君拿來煉魔的七星劍、勒袍帶的幌金繩、盛丹的紫金葫蘆、裝水的淨瓶和煽火的芭蕉扇。
而第三件事，毛遂自薦的吱吱妹子正在替他們「拷問」孫悟空。
******
一個獨立的，不見天日的山洞石牢內，被幌金繩綁住手腕，並被人故意蒙住火眼金睛的大聖皺著眉，一邊凝神留意黑暗中的四周動靜，一邊思索著逃出去的法子。
正這時，洞口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有人來了！
來人哼著不著調的山野俗曲，腳步輕巧，足以讓人明白她的心情十分地、極其地愉悅。
悟空呼吸略頓，抿起了薄嘴，再淡定的表情也掩飾不了他那十分僵硬的身體。悟空在心底無奈地歎氣，又是那只滿肚子壞水的小混蛋。
吱吱溜溜達達地轉進小山洞，然後笑嘻嘻地在他跟前蹲下，一隻小爪子直接又主動地摸上了悟空的臉。
耶？臉上若隱若現的是當初那道她劃下的爪痕嗎？怎麼還在呢？幾乎是在瞬間，心裡一「咯噔」的吱吱就想起了六耳臉上那道從額角劃到耳邊的傷疤，雖然現在變淡了不少，但這麼一對比，兩人的傷疤位置都差不多呢！
吱吱突然覺得有些心底發虛，命運這東西吧，有時候還怪讓人覺得毛骨悚人的。
「大聖不哭哈，留疤也沒什麼的，男人嘛有點疤才性感噠！」
她又在隨口胡說。
悟空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怎麼還在這裡？」他自會有辦法出去，用不著她來救。
當悟空還想開口再說什麼時，臉上那細膩如暖玉的軟軟觸感已經順著他的頸脖喉結鎖骨一路向下摸去，那種似有若無的觸摸刺得悟空全身發麻，喉頭一陣發緊。
「喂！白吱吱，把你的手從……你敢再往下摸試試看！」悟空素來沉靜淡定的嗓音帶著明顯的沙啞和克制，喘息聲都粗重起來，咬牙切齒。
「唉，大聖，你得體諒咱現在在蓮花洞當差的苦處呀！」吱吱兩隻小手在悟空身上左摸摸右摸摸，很聽話地並沒有往下走，明明不帶一絲情`欲與猥`瑣念頭，可讓她做來怎麼就是那麼動人心魄，讓人心神難安呢？吱吱很無辜地眨巴眨巴自己的小眼睛，表示她也是鴨梨山大。
「金角大王吩咐我來好好逼問你紫金葫蘆的下落，務必認真搜查全身，不要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吱吱慷慨激昂地轉達了她剛剛親自領的任務，著重讀了那個「搜查全身」和「任何一個角落」，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睛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悟空的腰腹。
名不虛傳的真·八塊腹肌！漂亮的倒三角區呀！
悟空聽著一口老血都要被她慪出來，賊喊捉賊真是沒見過比她還要精怪的小妖精了！紫金寶葫蘆從頭到尾都沒有真正經過他的手不說，他可還是被她誆騙著關在那破葫蘆裡，悶氣呆了好一會兒！現在！她居然理直氣壯地跑到他跟前來，義正言辭地替綁了他的妖怪來搜他的身？！而且是搜查明明知道根本不可能在他手裡的紫金葫蘆？！氣得直磨牙的悟空真想把她吊起來，痛打三十下屁股，再放了她的血寫個大大的「冤」字！
「我親愛的大聖呀，剛剛你也瞧見你師父和師弟們的表現了。現在你呢？被妖怪捆在這裡，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咳，還要忍著被我調戲的痛苦。」說起這個忍不住笑起來的吱吱兩腿一邁，跨坐在悟空腰間，俯身在他耳側呵氣如蘭，蠱惑般地慫恿道：「要不，再仔細考慮一下和我一起回花果山的事吧？」
下一秒，被吱吱蹭啊蹭，蹭掉在地上的一根猴毛轉瞬變作了悟空，一把拎住吱吱直接往牆角一壓。
「咚——」絕殺壁咚。
那雙剛剛到處點火的雙手被悟空用一隻手牢牢鉗制住舉過頭頂，那張臉氣勢逼人地壓在吱吱嚇得癡愣的小白臉上頭。滿含不屑地從喉嚨中幽幽地冒出了「哼」的一聲，那雙眼眸中的金色流動著懾人的光華，悟空一句話也不說，俯首深深地吻了下去，強勢又霸道。
自帶【永無絕境】屬性の悟空：那我就吃點虧，讓你調戲到底吧。:）
悠于 2016-3-9 17:45
第67章 玄奘點撥妖心事，大聖降服金銀角
石壁兩邊燃著的青銅油燈照得通道明亮如白晝，一個精瘦高大的黑影投射在牆壁上，被反復拉長縮短又拉長。
托吱吱的福，重獲自由的悟空變作倚海龍模樣，小心謹慎地低垂著頭，正沿著往上的石梯去前頭洞府。金銀角兩兄弟身手都不弱，而且手裡摸不准還有多少高等級別的神奇寶貝，悟空知道他要是想救得師父和師弟們全身而退，只能智取不可硬拼。
轉過一個彎，最後一段石梯上坐著一個長手長腳，笑容清爽的猴子。
六耳看到他出現，挑釁般地一挑眉，朝他呲牙咧嘴做了個鬼臉，然後一揚手，將手裡的紫金葫蘆拋給了悟空。
「孫悟空，你可別輸了。」六耳說。
他的變身術失效了？並沒有啊。悟空稍一蹙眉，紫金葫蘆已經穩穩落入伸出的手掌中。
這兩人之間除了一層似師徒又不像師徒的關係之外，還有一種像知己又像是命裡註定的宿敵的設定在裡頭——我見不得你好，但我也見不得你不好。真是難以解釋，讓人費解。
悟空勾唇輕笑了一聲，既不道謝也不拒絕，大方坦蕩地收下，邁著大長腿直接路過了贈寶的六耳。反正他已經擔下了騙取寶葫蘆的罪名了，現在寶葫蘆落在他手裡不過是坐實了罪名讓他不冤枉而已。再說，明知道紫金葫蘆有多大能耐卻拒而不用？嘁，他孫悟空又不傻。
回頭望著悟空背影走遠的六耳從懷裡掏出他最喜歡吃的水蜜桃，坐在原地啃了兩三口後，才悠悠閑閑地站起身來，選擇了與悟空離開的相反的石牢方向走去。
凡是小白想要做到的，他都樂意幫忙，不管是混到妖怪堆裡當臥底，還是誆取經組。但同時嘛，他也有一點自己的小意見，既然人家孫悟空想去西天取經，那麼這種偉大的志向應該好好被成全的。
嗯，他就是這麼一個照顧所有人想法的好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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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一網打盡取經組不過數十個小時，歡天喜地的群妖慶功場景就變成了現在一鍋亂麻、小妖四處逃躥的災後蓮花洞。
一隻白淨的小手撩開了畫著八卦太極圖的布簾，吱吱走進了煙火四起的蓮花洞廳堂。
金銀兩兄弟也真是盡忠職守，愛崗敬業，到了人間也不忘時刻錘煉職業技能。他們在寬敞的正廳中設了一金一銀兩個煉丹爐，在等唐三藏的時候專心燒火煉丹。尤其是到了人間的盛夏時節，火爐子烤得整個蓮花洞都熱烘烘的，像個讓人止不住地流汗排毒的大桑拿房。
金銀角習慣了高溫工作壞境，從不覺得熱，可是苦了怕熱怕冷的小妖們，尤其是現在，兩個煉丹爐被鬧事的悟空推翻在地，火星子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地燒烤著洞內的一切生靈。
吱吱慢騰騰地來到綁著玄奘師父和沙師弟的石柱前，掏出打濕了的汗巾，擦掉額頭上的汗珠。
真不是她想黑大聖，每次他一打起妖怪來，全身的戰鬥細胞都沸騰雀躍，徹底地、完全地將等待他拯救的師父和師弟們拋至腦後，要不是玄奘師父福大命大，還有她這個操勞的外掛偶爾出手幫忙，不知道多少次，他都得救出個缺胳膊斷腿的師父抱著哭去！
吱吱惋惜地從袖子裡取出斷成兩截的幌金繩，朝煮得暈乎乎的八戒和綁著的沙師弟拋過去，先下手為強，將兩個戰鬥力綁結實了免得等會兒狗咬呂洞賓。然後她才牽起白龍馬的韁繩，帶著師徒幾人藏到別處。
稍微明亮乾淨點的洞府內，吱吱坐在石凳上，就著燭光在讀一份真情流露的「家書」——黑風山大小熊兄弟拖過路的信鴿帶過來的。
被熱水澡泡得軟趴趴的八戒躺在地上哼哧著，沙僧瞪著虎眼警惕地留意著癡笑中吱吱的一舉一動，一本正經的玄奘闔著眸在念經。
「師父，你每天這麼虔誠地念經，經書有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值得你這麼信仰著啊？」不管是從前在靈山如來佛的腳下聽論佛理，還是縮在玄奘師父身邊聽念經的日子，她都處於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的狀態。
玄奘剛好念完一段，聞言張開似湖水沉靜的眼眸，淡淡地看著不知何時搬著小馬紮坐在他對面的吱吱，語調溫和地開口道：「阿彌陀佛。經書是信仰藉以沉澱的載物，像白施主這樣的佛門外人，確實沒有多大誦習的價值。不過是貧僧潛心侍佛，癡心想從中悟得大道罷了。」
吱吱托著下巴似是認真思索了一陣，然後好像是隨意一提，輕鬆地問出了那件心中其實一直沒放下的事：「戰國時期莊周夢蝶的故事，師父覺得莊子夢見自己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夢見自己成了周莊？」
自從前一段時間她「重遇」了大鵬金翅鳥，不僅是曾經那段生活在靈山的記憶愈發清晰地湧上來，整個錦毛鼠階段的記憶全都鮮活了起來。
她想起了在五指山她開始「錯亂」的那一天。
從天上掉下來的琉璃盞砸中了大聖，被大聖的鐵頭功反彈開，然後砸死了坐在下頭仰著小腦袋的「它」。那只被砸死的錦毛鼠做了一個夢，夢見它離開了五指山，變成了有十根手指，會說話的人類小姑娘。在二十一世紀，重生的她看到了《西遊記》的動畫片，吃著霜淇淋，做過飛機，上過摩天大樓，有了爸爸和媽媽。然後她又死了，被車撞死了，穿越到了五指山下一隻錦毛鼠身上。
那麼，究竟是錦毛鼠變成了她，去了一趟現代再重返唐朝，還是她穿越來到五指山下，代替錦毛鼠成為了白吱吱呢？唉，每次一糾結這個問題，她就覺得很萬分惆悵呀！形而上的哲學思考從來不是她的強項。
玄奘闔眸，垂首施禮，捏了句佛號後徐徐道：「白施主，佛語雲：眾生念念在虛妄之相上分別執著，故名曰妄念，言其逐於妄相而起念也；或難知是假，任複念念不停，使虛妄相於心紛擾，故名曰妄念，言其虛妄之相隨念而起……」
吱吱一聽就犯傻，困惑地搖著頭，笑容無賴又天真，「師父，您的佛理說得溜，可我腦容量小記不住。您先等我去取了紙筆來，好好地把您的話全記下來，以後有事沒事慢慢參悟。」說著站起身來，作勢真的要去找紙筆。
抽搐完的八戒氣息幽幽地插話：「小耗子，你乾脆給你豬爺爺也備上一份紙筆，替我寫封遺書給我媳婦兒翠蘭，叫她別傻了吧唧地等我了，就說我被你nen死了，回不去了！」
玄奘眼中似有無奈，望向吱吱苦笑著搖了搖頭，「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莊周與蝴蝶結緣，故而與蝴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謂大道合一。只要施主你能立定本心，不受外物所困，不被內心雜念所擾，表像如何變更，又有什麼關係呢？」
吱吱嘿嘿一笑，玄奘師父的這段話說得就通俗易懂得多了嘛~這才是人話嘛~
她總結一下，中心意思就一句話，叮囑她別想這些有的沒的，只要做到咬定悟空不放鬆，立根原在癡（v）心中，一切困難自然會迎刃而解。反正白吱吱就是她，她就是白吱吱。
（玄奘：……貧僧並沒有這麼說。）
心理開導後的吱吱覺得神情氣爽，爬起來同他們揮揮手作別，哼著不知從哪裡學來的色氣滿滿十八摸，溜溜達達地走了。
話分兩頭，平頂山上，悟空和金銀角兩兄弟正在鬥智鬥勇，你來我往。
淨瓶撞上寶葫蘆，金箍棒架住七星劍，金剛不壞身和火眼金睛死死克住能煽火的芭蕉扇，金銀角屢戰屢敗，節節敗退，丟城失地，後院起火，真是說要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那廂悟空窮追不捨，懷裡揣著紫金葫蘆和剛到手的淨瓶，握著金箍大叫著「妖怪莫走！大戰三百回合！」這邊被打得鼻青臉腫，衣衫破爛的金銀兩兄弟哭都哭不出聲來了。幹嘛呀！幹嘛呀！幹嘛老追著他們打呀？他們也是有自尊心的好伐？
兩兄弟走投無路，縮在山頂之上抱頭痛哭，一邊指著天「問候」害他們到這種地步的桃混混。
卻說悟空貓抓耗子般地戲耍了好一會兒金銀角兄弟，現在看他們的鬥志和好勝心全被消磨光了，也覺得沒意思得很。他拔轉筋斗雲，站在漫天彩霞之間，舉起紫金葫蘆對準山頂山抱作一團哭得一塌糊塗的燒火兩兄弟，朗聲笑喊道：「金角、銀角大王！」
金銀角兄弟神思恍惚間，還以為是自家的小妖呼叫，兩人齊刷刷地回頭應了一聲，結果自然是「颼——」地一聲被紫金葫蘆裝了去。
收了攔路妖的悟空縱下筋斗雲，落在平頂山山頂，撿起七星劍端在手裡查看，然後輕聲嗤笑了一聲，歪著頭朝從頭到尾一直在仔細觀（tou）戰（xue）的六耳漫不經心道：「這把劍不錯，你缺不缺兵器？」那張臉上寫滿了他不可一世的自信和桀驁。
六耳抱臂笑著搖了搖頭，眼眸彎彎，明亮又璀璨。他要麼不要兵器，要麼也是要用一件比他的如意金箍棒強一千倍一萬倍的！從他周身散發出來的，是像太陽一樣耀眼但絕不傷人的昂揚向上的、充滿希望和朝氣的氣場。
山頂之上，兩個完全不同感覺的人長著同一張臉，相視無言。
正此時，一鬚髮皆白的老者騎著青牛從天外天穿破層層白雲，緩緩向著平頂山方向行來，只聽他喊道：
「哎！孫猴子，還我寶貝和燒火童子來！」
第68章 老君看破瞞天計，小妖吱吱懼大鵬
「哎！孫猴子，還我寶貝和燒火童子來！」
突然聽到喊聲的悟空和六耳不覺抬頭，向聲音的來源處望去。
視力好到爆表的悟空一眼便將來人認了出來，不過他沒想到的是會看到兜率宮的萬年老宅男太上李老君！聯繫一下上下文，悟空頓時心下明白了個十成十。只見他一挑眉，擺出了一張看好戲的面癱臉，坐等著看這糊塗老道要作何解釋。
還是被桃混混趕著下界來進行項目收尾的太上老君一揚拂塵，慢悠悠下了青牛，在九霄空中佇立住，抬起睡眼惺忪的眼皮瞧了一眼底下五百年前的老冤家孫悟空。可當他眼角餘光瞥見六耳獼猴後，雙眸猛然睜開，一雙湛然清光的眼睛來來回回在悟空和六耳身上轉圈兒，臉色漸漸精彩起來，藏在寬大道袍的手指快速地掐算著。
「如來那小子居然背著老夫使出這種偷偷摸摸的手段，哼，真是越老越不要臉了！」太上老君眯起了那雙看穿了一切的眼睛，內心腹誹道。
「呵呵，悟空，把老夫的寶貝和徒兒們還來吧！」太上老君摸著自己長長的白鬍子，樂呵呵地伸出了手。
「什麼寶貝？什麼徒兒？老孫沒見過。」悟空笑笑，睜著眼說瞎話，根本無視腰裡別著的紫金葫蘆，懷裡揣著的芭蕉扇和淨瓶，手裡還握著的七星寶劍。
太上老君也不生氣，一張哄小孩臉繼續樂呵呵地答道：「大聖說笑了。」說罷揮了揮手裡的拂塵，那些個寶貝像是得了命令，紛紛脫離了悟空的掌控，落入了老君寬大似無底洞的袖口袋裡，連斷成兩截的幌金繩都悠悠地從火光四起的蓮花洞內飄了出來。
「你這老倌兒，縱容你手下徒兒下界為妖，還要抓我師父吃長生不老肉，我總能問你個管下不嚴的罪名吧？」悟空一個筋斗縱上雲頭，穩穩落在老君的一側，一把扯過他的白鬍子，皮笑肉不笑地哼哼道。
老君擰開葫蘆口，放出了金銀角兩兄弟。兩兄弟滿臉淚痕，可憐兮兮地望著自己的師父，一個穿著花花綠綠的衣衫，一個梳著奇奇怪怪的髮型，那模樣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天庭顏值協會會長——太上老君嘴角一陣抽搐，氣得好半天沒說得話出。
這……也太傷老人家眼睛了！當初他放下界的兩隻胖胖嫩嫩的可愛小仙童呢？咋長成這副挫樣了？哎呀喂，這讓自詡一身道骨仙風，站在仙界至高端的他老臉往哪兒擱？
「哎，大聖這件事可錯怪了人，老夫也是被南海菩薩當槍使了一回，是她向老夫借人在此托化成妖，試探你們師徒是不是真心去西天拜佛求經。」老君訕訕一笑，一揚拂塵，乾脆又將有礙觀瞻的金銀角兄弟收回到了寶葫蘆中。
此話一出，悟空不覺皺起了眉，原因沒有別的，他想起了吱吱對他說起的那番話，心裡不覺對西方諸佛菩薩生出一絲不爽來，但當下卻也只能壓下不提。
「呵呵，悟空，老夫知道你領了法旨送金蟬子去如來那兒取經，雖然那也不過是耍耍的事，可你還得仔細著，別到頭來反而叫人家給耍了去。」呵呵笑著的太上老君瞥了一眼底下的六耳，握住悟空手腕的手稍稍加大了一點力氣，意味深長地說道。
像孫悟空這樣另類的存在，當初天庭是動了心思在他做成一方勢力前儘早撲滅的，可就因為存了拉攏的心思最後才讓他將事情鬧得那麼大。佛派那邊撿著便宜來友情出手相助，將差點反了天要爭做玉帝的孫悟空壓在了五指山下。就這一點上，天庭欠了如來那小子一個面子，所以才默許了他放出孫悟空，派他去護著他如來座下的愛徒金蟬子，好讓金蟬子能以取真經之功換回佛印金身。
可依據現在這形勢來看，人家佛派是動了拉攏戰鬥狂魔，渡他成佛的心思啊！只怕，將來的佛道之爭，天庭要失利呀！太上老君不愧是三十三重天上的掌舵人，站得高，看得遠。
「將來若是有事找老夫幫忙，上兜率宮來便是。」太上老君笑得意味深長，「行啦，快去救你的師父吧！」
望著悟空離開的背影，再看看消失的六耳，老君默默閉上了眼睛，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被悟空弄亂的鬍子，喃喃道：「居然連『抽雲絲』這種法子都使出來了，觀世音好手段啊！」
「混兒，為師有一重任要交給你去做。」
從青牛屁股後頭冒出了一個打著哈欠的懶散道姑，心不甘情不願地抬起那雙時刻冒著鬼主意的細長眼眸。
太上老君低聲道：「為師要你去西天路上阻了金蟬子的去路，叫他們去不成西天。」
桃混混苦了臉：「師父，這麼重要的事，混兒怕是做不好的。您，不如換個人？」
太上老君摸著鬍子也發愁：「可，老夫手底下現在也沒別的可用之人呐。」
誰叫你挑三揀四，嫌送上門的徒弟長得不好看。桃混混內心吐槽，正想著呢，看到一旁打著鼻息的青牛，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精明的亮光，而後重歸懶洋洋，「師父，您這不是還有一頭力大無窮的青牛麼？您再塞件驚天地動鬼神的寶貝在它手裡，有什麼事做不成啊？」
太上老君和桃混混齊刷刷地將閃爍著陰謀的目光落在了身後全然無知的青牛身上。
「桃混混，你瞅啥瞅？！削你哦！」青牛粗聲粗氣。
「嗯，就你了！」桃混混一巴掌拍在青牛腦袋上，蓋棺論定。
第二天，西行路上的金皘山金皘洞來了一個霸氣威武的獨角兕大王，他招兵買馬，迅速崛起，飛快成為了方圓千里赫赫有名的一霸。他的目標只有一個——唐僧！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現在按下不表，讓我們繼續回到平頂山這邊收尾。
悟空闖進蓮花洞，救出師父、八戒、沙僧和白龍馬，正要對師父表明之前和錦毛鼠小妖合作，定計收伏妖怪的真相，卻見沙師弟攏著馬頭，爭著交代道：「白姑娘都說給我們聽了！大師兄，是我們誤會你了。」
「你們見過她了？」悟空一愣，輕笑著問道。
「嗯，」沙僧重重點了點頭，「是白姑娘將師父、二師兄還有我帶到了那個沒有火的房間，還留了食物和水給我們，讓我們安心等你來搭救。」沙師弟還是很喜歡笑得可愛又親切的吱吱噠！
悟空點了點頭，「她人呢？」
「人家早走啦！」八戒酸溜溜地甩著袖子，推著沙僧去挑行李，手裡拿著一個水蜜桃去喂白龍馬，「我們是要去西天取經，講究六根清淨，斷情絕愛，大師兄，咱總不能帶著家眷一塊兒上路吧？」他家翠蘭可是留在高老莊了呢！
八戒總算是發現找個妖精媳婦兒的好處了，就拿猴哥的小耗子來說吧！人家有體力，有能耐，時不時躥出來躺猴哥懷裡笑一笑，親一親。唷！那滋味，簡直不要更美！八戒隨便想一想，心裡那叫一個羡慕嫉妒恨呐。
其實也只是因為吱吱是吱吱，才能做到那種程度罷了。隨便換個誰來，你看她會不會願意千辛萬苦跟著你走西行路。八戒也不知道他猴哥這美事兒，是用了多大的代價換來的，所以說不管他再怎麼羡慕，也羡慕不來的。因為世上只有一個齊天大聖，也只有一個白吱吱。
悟空瞥了一眼八戒手裡的那只水蜜桃，眼神暗了一瞬，抿抿唇，沒接腔。
她走了，小猴子和她在一起。沒事的，她回去了。那，她是死心不勸他了嗎？唔，心裡總感覺怪怪的。想太多·悟空手執金箍棒，剖開路，帶著取經組徑直下了平頂山繼續前行。
至此為止，平頂山蓮花洞一劫總算是安全度過。
不過，誰也沒有注意到的一點就是——取經組除了悟空見過長大版六耳獼猴，其他人竟然都將他默認為了悟空，並且沒有一個人提出過疑惑，他們分不出悟空和六耳。沒有人跳出來解釋，在平頂山上時就已經出現過兩個「孫悟空」，而這個問題將為他們的西行路埋下深深的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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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日薄西山時。
吱吱站在野草蔓蔓的山坡之上，悵惘地看著悟空漸漸遠去的背影。
清爽的夏風從濃密的綠葉樹林裡打著旋兒吹來，揚起她及腰的長髮，橘紅色的霞光籠罩她柔和的面龐上，長長的眼睫毛幾乎清晰可數，美得像是自然神的寵兒。
六耳站在她身側，撓了撓腦袋，似笑非笑地揚起唇角問道：「小白，我們不跟上去嗎？」她還沒放棄拐那個人回去的想法吧。
吱吱長聲一歎，沒精打采道：「你知道下一個地界是哪裡嗎？」
這和地區有關係嗎？
「玻璃。」
「本小爺叫琉璃！」好不容易得到吱吱召喚寵倖的琉璃飛快地反駁，接著氣勢洶洶地尖著嗓子吼道：「烏雞國！下一個國家是烏雞國！」
「呵呵，琉璃小爺息怒。」六耳眼眸彎彎，好笑地安撫道。起初他還不曉得她身邊還有這麼一隻活寶，知道後，就特別喜歡看她和她耳垂上的小東西認真地抬杠，神氣活現，機靈嬌俏。
「你算哪門子小爺呀？一塊玻璃還能進化出個性別來呀？」吱吱持續欺負琉璃中。
「債見！我要離耳出走！你不要留我，這麼久了，當初我砸得你精神分裂的債已經償還完了！想當年，要不是我在……&&*%&#…」嘮叨大王琉璃馬力全開，又開始絮叨著「想當年」了。
吱吱和六耳默契地選擇遮罩掉琉璃的聲波段，六耳甚至抱臂繞了個圈，站在了遠離琉璃的另一側。
「烏雞國怎麼了嗎？」六耳一挑眉，遠眺向遠方，輕聲問道。
「三年前，烏雞國的國王是個樂善好施的主兒，又有所謂『佛緣』，佛祖便派了文殊菩薩來度他，想招他去靈山當金身羅漢。誰知那國王肉眼凡胎，認不出裝扮過的菩薩，還膽大包天地令人把菩薩捆了丟在禦水河裡浸了三天三夜。」吱吱無奈地聳聳肩，語調平平地敘述道。
這一段故事是西遊記裡的記載，同時黃毛鼠哥哥和她閒聊起靈山發生的趣事時也提過一筆，此事看來是千真萬確了。
「呵呵，那國王心眼真實在。」六耳噗嗤一笑，誇道。
「誰說不是呢？」吱吱也忍不住笑了，「文殊菩薩發展下線的任務沒完成，苦哈哈地跑回去述職，佛祖便特旨他可以回去報仇。文殊菩薩就安排了他的坐騎青毛獅子跑到烏雞國，青毛獅子將烏雞國的真國王推下井，自己搖身一變，當起了國王，現在的烏雞國就是他在治理呢！」
天色暗了下來，不知下山離開的大聖找到今晚歇腳的地方沒，他和金銀角兄弟打了一天的架，鞍前馬後的都沒休息。吱吱神思漫遊中，停頓了好半晌，六耳也不催她，靜靜地望著地平線吞下半個紅燦燦的太陽。
「真國王泡了菩薩三天，菩薩決計要泡他三年。唉，大聖他們趕去，正好碰上真國王求他們給他伸冤，趕走奸邪。到時候，我若是跟去了，難免會要和文殊菩薩的坐騎青毛獅子打交道，要是在青毛獅子面前露了臉，我……唉。」吱吱喃喃說著，像是想到了什麼讓她覺得害怕的東西，不自覺縮了縮肩膀，沉重地歎了口氣。
六耳替她拍了拍背。
「青毛獅子到時候還要和普賢菩薩的坐騎六牙白象一起手牽手去投奔如來他小娘舅。要是……讓如來他小娘舅得到我的消息，我可就真的完蛋了！」吱吱一提起「小娘舅」，嚇得渾身的雞皮疙瘩全冒了出來，整個人都散發出了一種「憂心忡忡」的灰色消極氣息。
「如來……他小娘舅？」乾脆勾著吱吱的脖子，一把將她「好兄弟」般攬過來的六耳眉頭十分好看地擰起，表示疑惑不解，這貨誰呀？
「你見過他了，」吱吱死氣沉沉，面無表情地抬起頭，一字一頓解說：「東海上捕龍吃的那只大鵬金翅鳥。」
一聽到東海上的那段遭遇，六耳腦海中飛快地浮現出那張過目絕不會忘的臉，邪氣凜然，飛揚跋扈，而且實力非常強悍。
六耳看著吱吱那張塌下去的小巴掌臉，想到那個一揮手撕裂了他胸腹的妖皇，不由得深深地歎了口氣，他覺得他胸口的傷口又疼了，心肝脾肺連著一起疼的那種。他哭笑不得地扯著吱吱的臉做鬼臉，「我的小白祖宗哎，你以前都幹什麼啦？怎麼連那種人都招惹過？」
吱吱可憐巴巴地歎了一口氣，問道：「小小白呀，你養過寵物嗎？」
六耳看著吱吱，想笑又不敢笑，微微點了點頭，開口說出來的卻是否定的答案：「沒（ni）有（ya）。」
「我，」錦毛鼠小妖白吱吱指著自己，笑得比哭還難看，「就是大鵬金翅鳥逃竄在外的寵物。」
【蓮花洞篇完】
第69章 番外〔3〕：悟空是糖
五指山下。
「吱吱吱吱吱？呼呼，吱，吱吱。（這樣可以嗎？呼，大，大聖。）」
「我動不了，白癡癡你再用力點，對，嗯哼~~就是這裡。」
「呼……呼……大聖，太……太擠了……進不去了……」
「小東西，你先別動，讓我試試……嗯……該死！抓緊我。」
「嗚……大聖，不行了，我喘不過氣來……你先讓我……嗚嗚……」
不一會兒，一隻灰頭土臉的小灰團子從悟空的頸脖處鑽了出來，鼻尖紅紅的，躺在悟空的脖子上張大著嘴巴大口大口地深呼吸。
沾了一身塵土的小灰團子自然是錦毛鼠白吱吱。
一年前，它開始夜裡磨牙，這一行為嚴重地打擾了它唯一的鄰居孫大聖的休息。它每天興沖沖地抱著松仁找大聖聽故事時，隔老遠都能看到精神虛弱的大聖黑著臉用一雙因為熬夜而血紅的眼睛瞪著它，直到瞪得它內疚得淚花兒在眼眶裡打轉轉兒才「嫌棄」地別過臉去不看它。
然後，有一天，大聖想出了一個好主意，也是從那一天開始，吱吱承包了「五指山之拯救大聖悟空」專案，靠鋒利的爪子、生長的牙齒和優秀的刨洞技術給大聖松松壓著他的山。
項目進行得很艱難，五指山尤其是束縛住大聖的那一塊山石，頑固得可怕。吱吱花了九個月的時間為大聖將周身的活動空間擴大了方圓十釐米——它的身高。
原本這項工程可以一直持續地進行，也許有一天，它就能放出大聖，然後大聖就能履行約定帶它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看看流星看看花果山，吃蟠桃喝仙酒坐禦馬，甚至還能學會修煉的辦法。因為懷揣著那種想起來就美得冒泡的願望，錦毛鼠白吱吱工作得特別賣力。
直到有一天，吱吱爬出工地後，悟空眼神複雜地看著它，語氣硬巴巴地告訴它，「明天開始我不要你再來挖了。」一個理由也不給，單方面地結束了它的實現美夢之旅。
它所不知道的是，悟空並不瞭解它努力工作的動力何在，他只知道每天在他身上爬上爬下的小東西體重越來越輕，他只看到它原本蓬鬆柔軟的毛髮漸漸失去光澤，他只看到它的爪子越磨越短，兩顆漂亮白淨的大門牙越磨越挫……
那時候，悟空的心靈荒地突然生長出了一種叫做憐惜和心疼的美麗小花，那些小花兒是因為它而得到灌溉滋養一寸寸生長的。
「逃離五指山」專案停止後，吱吱茶飯不思，躺在五行洞它的溫暖小窩裡，抱著小絨毛被子狠狠地哭了好久。
等到大聖皺著眉頭，再次趾高氣揚地「召喚」它出現，結果他看到並沒有如他願重新胖成小肉團反而瘦成標本的白癡癡時，大聖的心深深地打了無數個褶皺，尤其是在凶巴巴地問清楚它怎麼回事，得到它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說它的夢想破滅後，大聖皺得不成樣子的心更是化成了一汪再也撫不平的春水。
接下來，為了讓傻乎乎的白癡癡覺得自己還是有勞動力可以出賣，大聖讓它承包了工程的第二期專案——「五指山之為悟空撓癢癢」。(﹃)
而今天，白吱吱例行來給大聖撓癢癢，抓蝨子，順順毛。
「笨蛋白癡癡，你真是太弱了！」悟空忍不住批評它，恨鐵不成鋼！他明明教過它那麼多修煉的口訣和術法的！
悟空故意用一句口訣三粒松仁的代價來與它做交易，就是想要它因為深刻地明白「價值高昂」而不懈怠不疏忽，顯然這個辦法確實有用，它費力地憑藉它那小腦容量，一字不差地把所有法訣全都記住了。可全記住了有個屁用啊？！怎麼會有生靈那麼傻的呢？居然修不成妖？！修不成妖就沒有妖氣！沒有妖氣就用不了法訣！沒有妖氣就……活不久。
白吱吱委屈地癟癟嘴巴，死活修煉不出一絲妖氣怪它咯？身為一隻小小錦毛鼠，吱吱也是有自尊噠！因為受不了又被悟空吐槽，吱吱忍不住兩隻小爪子恨恨地在悟空脖子上（撓癢癢似地）跺了跺，以泄私憤。
行吧，「父愛如山」的悟空曉得小東西又有小情緒了，氣哼哼地笑。它以為他一心想要它修煉成妖是為了誰為了什麼啊？雖然心裡知道要適時安撫它，嘴上還是不願輕易饒人，「白癡癡，你以後啊肯定是笨死的，也就俺老孫能縱容你這麼傻乎乎地在我頭上瞎蹦躂。」
可憐兮兮的吱吱氣鼓鼓地從悟空身上爬下來，盤腿坐在悟空面前，背對著他賞花——還是靜靜盛開的紫色雛菊三姐妹好，從來不說它笨說它癡說它傻。【人家根本不會說話。
原本今天也可以是五指山平淡寧靜的一天，直到禍從天降。
「咻——」
一塊琉璃盞碎片從天上掉了下來，帶著流星撞地球的力度砸到了悟空的腦門上。
悟空：「我*！」
「叮——」
琉璃撞上悟空銅筋鐵骨腦袋的下一秒被高高地反彈起，碎裂成更小的碎塊，其中有一塊直直飛向了毫無察覺的吱吱。
惱怒中的悟空瞳孔猛然緊縮，突然其來的心絞痛卻讓他瞬間失語，他眼睜睜地看著鮮紅色的血液從它後腦勺緩緩流出，它緩緩栽倒，它身後大灘大灘的血液很快將一團雪白的它染成了豔麗的紅色。
而小小錦毛鼠白吱吱只是靜靜地躺在那裡，花兒還在開著，夕陽正要落下。
荒涼寂靜的五指山百年如一日，只是有一隻小耗子從此不會再對著他哭，不會再咧嘴沖他傻笑，不會再氣鼓鼓地在他腦袋上跺腳。
悟空曾千次萬次想過它有一天會離開會死去，但從沒想過那一天會真的來到，也沒想過它會死在他的面前，只是因為天上活膩歪神仙的一次亂丟垃圾。
悟空想起了白吱吱第一次出現在他跟前時的模樣，怯生生的，費力地抱起一塊小石子朝他丟過來，然後縮到石塊後面小心翼翼地露出一雙黑豆小圓眼查看情況。
它出現得莫名其妙，連死去也是莫名其妙。
悟空喊著它的名字，「白癡癡！白吱吱！笨蛋白吱吱，傻子白癡癡！」想著它就這麼笨死在他眼前，明明是想笑，幹瞪著的眼中卻莫名其妙出現了濕潤。
被五指山死死壓住的齊天大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看著它委委屈屈的死掉。
地府的勾魂使第一次光臨五指山，他縮著脖子圍著吱吱，撓著腦門，好半天勾不出魂，也回不了魂，最後被雙目赤金，青筋暴露的齊天大聖吼得夾著哭喪棒狼狽而逃。
******
這一年，是尚在幼年時期的陳家小子第一次因為迷路來到了五指山下，而機緣巧合，讓他遇見了被壓的齊天大聖和血泊中的錦毛鼠。
十一歲的他背著滿滿一捆柴，站在那個湛金色眼眸的石猴面前，鬼迷心竅地捧起那個渾身泡在血沫中的錦毛鼠，將它遞到了那個眸色隱忍痛絕的石猴唇邊……
陳家小子看見威勢似戰神的石猴對著毫無生氣的小白鼠溫柔地吹了一口氣，一猴一鼠他們之間隔得那麼近，甚至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眼前一生一死的他們是靈魂相依的伴侶。
陳家小子不知道的是從悟空口中呼出的一口氣帶著他心間血的仙氣，是悟空被壓在五指山後用來護住被封印心脈的最後一口仙氣。而陳家小子之所以能長命百歲，一直活到悟空出山時的一百三十歲，也是因為被悟空那一口仙氣惠及到的緣故。
恍惚間，陳家小子似乎聽到了那個石猴對小小的錦毛鼠說了極動聽的話，溫聲細語，又似乎沒有。管他的呢，那並不是他的故事。他並沒有看見錦毛鼠如戲文裡唱的那樣起死回生，因為他腳步飄浮，雙眼木訥地沿著一條直道回家了。
後來的後來，陳家小子多次上山找五指山下壓著的石猴。
他兜兜轉轉，終於有一年也讓他找到了。
可是，那只石猴的腦袋上四處生了野草，那張眉眼深邃的俊臉也沾滿了泥，已然不復當年他的俊朗和帥氣，可是他的眼神是充滿神采的，沒有冷漠，沒有冰冷的絕望和晦暗。
已經是陳家老爹的他順著石猴的目光看去，他驚訝地發現了一個在石猴跟前躥上躥下，「吱吱」叫著，替他清掃打理的小白絨團，是一隻健康活潑的小小錦毛鼠。
他不知道那只總是笑得露出兩個白板牙，眼眸彎彎的錦毛鼠是不是當初他捧過的那一隻，但他猜神猴不會對另一隻錦毛鼠露出那樣溫柔的眼神和寵溺的笑容。
後來，他如果上山十次，總會有那麼一兩次能撞見生活得很和諧的神猴和錦毛鼠。有時候他會隔很遠聽神猴和小白鼠講話，有時候他只是悄悄放一筐松果在隔石猴得不遠的石塊上等小白鼠來取，有時候他也會笑著朝神猴和錦毛鼠揮揮手……
他曾聽到神猴沖著那個咧嘴笑得像個傻子一樣的錦毛鼠頤指氣使地喊：「喂，白癡癡，你可別偷懶！」
他還聽過神猴沖著喂他吃松仁的錦毛鼠挑剔地說：「你就是小氣鬼，每次挑最小顆的獻給本大聖！」
他最後一次看見神猴，場景不夠溫馨，甚至有令他一個活了百來歲的人有要落淚的衝動。
意氣風發的錦毛鼠背著一個大大的包裹，順著葛藤爬上神猴的頭頂，「吱吱吱」地說著什麼，它握拳在胸，眼中閃閃發亮。
神猴漫不經心地笑著問：「白癡癡，你能有什麼事要出門辦啊？撿松果啊？」他每次聽到神猴熟悉的聲音和揶揄錦毛鼠，再看著委屈的錦毛鼠，總是忍不住微笑，這是他們獨特的，屬於彼此的最暖心和最長情的陪伴。
然後錦毛鼠揮舞著小爪子，「吱吱吱」地回答了什麼。陳家爺爺知道它說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因為他看見神猴輕鬆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怔怔望向錦毛鼠的是那種凡是看見就足夠令人難過的失落和被拋棄眼神。
難道錦毛鼠要離開了嗎？陳家爺爺的心一下子為神猴緊張起來。
神猴抿抿唇，輕輕柔柔地問了一句：「你要去看多久？還會回來嗎？」
聽見神猴說這一句時，可以感受到他的氣勢是那麼弱，他的語氣是那樣的清淡，已經是老頭的陳家爺爺甚至恍惚見覺得是自己老了出現的幻覺幻聽。因為他從未聽神猴用過那樣低落的語氣說過話，神猴總是高高在上的，趾高氣揚，驕傲得不可一世的。因為他從未想過死亡都無法拆散的他們會有一天分道揚鑣。
那一晚，陳家爺爺一直拄著拐棍遙遙站在遠處，他陪著神猴看著那只錦毛鼠離開，他看見神猴在錦毛鼠笑嘻嘻地朝他揮手作別時逞強的笑臉，在它徹底消失在路盡頭時瞬間消失在他臉上的笑容；他看著神猴一個人沉默地等候日落，等到太陽真的要落下地平線的那一瞬間，神猴卻閉上了眼。他忍不住想，一定是因為陪他看落日的那只錦毛鼠已經離開了，神猴再也沒有那份心情了。
除非，那只錦毛鼠回來。
那一晚，他呆在山上的時間太長，夜間山裡的寒氣侵入他的老腿骨，讓他在那之後再也沒有機會離開家去找五指山下的神猴。
從遇見五指山下壓著的石猴到最後一次看見他們，陳家老兒一直身體健康，無病無災，直到錦毛鼠離開的那一日，他已經有一百二十九歲高齡了。
陳家老兒一百三十歲的這一年，他的生命裡發生了三件大事：
五指山坍塌了；
五指山壓著的神猴出世了，並且來到了他家裡做客；
一隻活靈活現的小小錦毛鼠從他的院子裡逃走了。
那晚他站在琅月之下，看著枕著腦袋，轉身回房睡覺的神猴，再看看那個狼狽溜走消失的錦毛鼠，忍不住回憶起五指山下那對是彼此唯一的伴侶。
可惜啊可惜！這麼多年了，那小鼠兒要麼早已塵土相歸，要麼也該被坍塌的兩界山砸了埋了吧？
而且，最令人遺憾的是，無情的時光似乎令神猴忘了那只錦毛鼠……
夜風太過溫柔，拂過千萬青山，吹皺了一地月華，也吹淡了陳家老兒幽幽的那一聲歎息。
更更後來的事，陳家爺爺已經很老了，他從老爺爺成為了陳家老老太爺爺，他不能再下床了，可他的思維依舊清晰，回憶仍舊鮮活，他知道他是見過世上最浪漫最長情最傳奇故事的人。
他將五指山下壓著的那只神猴和神猴與錦毛鼠的愛情故事說給了陳家的子子孫孫聽。故事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最後由「他們從此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直到永遠」作為結束……
悠于 2016-3-9 17:46
火雲洞&通天河
第70章 拔刀相助生事端，嗚吱身陷枯松澗
「乒呤乓啷——」
「嗙——怦——嘩啦——」
火紅飄飄的楓葉穀，一個廣闊的練武場上，紅藍兩道身影上下飄忽，緊張的空氣中只聽見銀槍與鐵棍的兵器碰撞聲。
格擋、刺挑、勾截，發招迅猛飛快，氣勢淩厲得甚至讓人看不見出招的動作。
圍觀的眾山神土地每一根神經都關注在戰局上，他們一個個都已經流出了冷汗。這場對戰太激烈！這是對戰雙方術法、武力與實戰技巧的硬拼，他們的每一招每一勢都變幻萬千，讓觀者看得都有些提心吊膽。
戰局週邊。
坐在擺滿了數盤甜蜜蜜小點心的梨花木圓桌前，吱吱捏起一塊桂花蜜蜂酥塞進嘴裡。嚶！這些糕點的味道都太太太甜了！齁得她那雙滴溜溜的小眼睛都不舒服地眯了起來。
喝下一口甜甜的蜂蜜水，壓下喉嚨裡的甜膩味道，吱吱伸手去嘗試另一份紫薯芝麻小丸子，遙遙透過人群縫看見一襲藍衣的六耳被對手小屁孩當胸一刺，生生逼退了數十步。
吱吱默默地搖了搖頭，思緒漫無邊際地擴散開來……
時間還得往回撥一個月。
吱吱在蓮花洞勸服悟空離開取經組宣告失敗後，她並沒有輕易放棄策反大業，經過一晚上的細細琢磨後，她敲定了第三次作案計畫。
很明顯，她現在不能吃唐僧肉了，一切鼓動、慫恿、攛掇、協助西行路上其他反派boss抓唐僧吃長生肉的便捷做法，都會將她打成徹頭徹尾的反`動派，那樣的話會嚴重阻礙後期她與大聖的感情發展。那麼，策反悟空離開取經組的終極目標要如何實現呢？
在對西遊劇情進行了仔細且又詳密的回顧分析後，吱吱覺得攻克敵人堡壘，還是得從內部下手，逐步瓦解掉團隊其他成員的取經之心是最終實現夢想的根本途徑！在琉璃的幫助下，得到地理路線圖的吱吱牢牢地將目光鎖定在了女兒國——她的終極決勝之地！
女兒國——溫柔的多情鄉。只要她能幫助溫柔又賢淑的女兒國國王拿下「禦弟哥哥」，讓取經組從此失去精神領袖，那麼到時候一切頑固勢力在她面前都將是紙老虎，分分鐘土崩瓦解，分離崩析！
於是，一心想要避開烏雞國前往女兒國的吱吱帶著她的小馬仔六耳在西行小路上繞啊繞，走啊走，誰知老馬失前蹄，他們兜了大半個圈子，居然迷路了！繞到了一處漫山遍野栽滿浪漫紅楓的崔巍不知名山脈。==
不管從哪方面來說，一窮二白戰力渣五的吱吱都知道，如果不想死得太快被坑得太慘，都該嚴格遵守以下三點：
一、路上的東西不要亂撿；
二、人家的秘密不要多聽；
三、安分做自己的任務，千萬千萬不要多管閒事！
但是，當她和六耳真的遇到三十來個五粗三壯的肌肉疙瘩男帶著一群瘦精精小妖怪，沖著一位帶著奶娃娃的鶴髮老人呼呼喝喝，揮著大狼牙棒往前沖時，心地善良、尊老愛幼，弱寡之友的吱吱毫不猶豫地將六耳推出去拔刀相助，鋤強扶弱了。
六耳一個掃堂旋風腿，將那數十個恃強淩弱的山精鬼魈踢翻在地，再三拳兩腳將小妖們打得七零八落，驕傲滿滿的吱吱絲毫沒察覺到自己和六耳出手「救」了一個萬萬不該救的熊孩子。
「別怕！」吱吱義氣淩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咱們會保護你的，保管讓他們以後再也不敢欺負你們！」
被她半護在身後的沖天炮娃娃看著以一挑十，身法矯健靈敏的「神猴」六耳，雙目中流動著一股子躍躍欲試的光芒，一把纏上吱吱的胳膊，指著六耳，興奮地問道：「姐姐！他是不是一個跟鬥十萬八千里，還會七十二變的齊天大聖孫悟空？」
吱吱詫異地扭頭，看著跟前一米二個頭，米分雕玉琢的小男娃。喲！敢情是咱大聖爺的腦纏米分！她笑眯眯地伸手掐住那小正太滑溜溜的小臉蛋，「不是喲！他是白嗚嗚，我的弟弟。」
小正太可愛的圓臉一皺，嘟了嘴嘟嘴，臉上的失望之色顯而易見，鬆開了纏著吱吱胳膊的手。
怎麼能讓如此可口的小正太不開心呢？作為花果山愛大聖協會會長的吱吱對於招攬更多會員入會，擴大米分絲會規模有著義不容辭的責任。
「小弟弟，他不是大聖爺，但我們都認識大聖哦！在花果山時，大聖教過我家小小白術法，而我，哼哼~╭(╯^╰)╮說粗來嚇你一跳！我是……」
「齊天大聖教過他嗎？」
水嫩嫩小男娃興沖沖地問道，那種閃亮亮的星星眼又一次出現了，被萌化的吱吱瞬間忽視剛剛被截斷了的話，點點頭，驕傲又自豪地開始安利：「我們家大聖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單說他手裡的金箍棒淨重一萬三千五百斤，是從&&¥#¥&#我家小小白掌握的還尚淺尚淺，需要進一步鍛煉……」說書模式的吱吱一旦開啟便很難結束，更何況，她身邊巴巴地黏著一個聽故事聽得倍兒認真的小米分絲。
那邊六耳收拾完最後一個小妖，一手叉腰邁著大步朝這邊走來，臉上帶著舒經活骨後暢快的笑意。
距離吱吱不遠處站著的那位鬢髮蒼白的老人家像是小屁孩的爺爺，含腰駝背，慈愛地看著小孫子和吱吱玩耍，直到他看到六耳走來，他習慣性地上前了幾步，位置巧妙地擋在了小屁孩和六耳的中間，像是護仔的母雞。
驚訝的目光環視一圈，當小屁孩發現所有「壞人」在他和吱吱聊天時，已經全被六耳打得躺在地上「哎呦喲」叫喚後，他興沖沖地一把撥開擋在他面前的老爺爺，揚起下巴直接興奮地對著六耳喊道：「你很厲害！我要和你一決公母！」
六耳挑眉，看著眼前戰意勃勃，對著他摩拳擦掌的小男孩，神情有些怪怪地。
「呃……我是公的，不用決。」難道「他」是個小女孩？雖然說還小，但是小女孩不穿衣服打赤膊還是不好吧？
光著上身的小屁孩扭頭，困惑地望向他的「爺爺」，撓了撓腦袋，「芭爺爺，那個成語怎麼說來著？」
芭爺爺笑呵呵，不好意思地朝吱吱和六耳擺了擺手，上前兩步走，恭謙地站在小男孩兒的身後，俯下身子，苦口婆心地小聲勸道：「少主啊，小哥哥和小姐姐幫了咱們的忙，少主您應該請他們去咱們府上做客，說不定您還能和他們兩位成為好朋友呢！」
「好朋友嗎！？」，小正太眼睛一亮，重述了一遍，轉頭看向六耳和吱吱，正兒八經地問道：「那你們願意和我當好朋友嗎？」
那男娃娃故作老成地將雙手背在身後，一副認真在等候你答案的小大人模樣，看模樣乖巧又矜持，估計真是哪家大戶生養出來的小少爺。吱吱一想，可憐的小正太以前肯定是被養在溫室裡的花朵，導致連同齡朋友也沒交到一個，既然她和六耳遇上了，又碰巧是大聖米分絲團的，做朋友嘛！當仁不讓！
「好呀！」吱吱高興地伸手掐了掐小正太紅撲撲臉蛋，笑得眉飛色舞。水嫩嫩的小正太呀！認真的樣子炒雞萌呀！六耳也笑著點了點頭。
「小主子，您打算怎麼處置他們呢？」被稱作芭爺爺的老僕人向小正太示意那群狼狽的「壞人」。
「要不，交給官府去處理吧！」吱吱提議道，欺善怕惡的人要上交國家好好進行再教育。
小正太滿臉疑惑，又側首望向芭爺爺，「『官府』是誰？是山上另一個大王嗎？」
芭爺爺訕訕地笑了，「官府是人間當差的。小主人，老僕看他們也都知道錯了，這次先寬宏大度地饒過他們，讓他們去咱們府上燒火劈柴一個月抵欠下的債，您說好不好？」
吱吱和六耳不約而同對望了一眼，似乎……有什麼不對勁？
小正太的目光一接觸那堆哀嚎著的「壞人」，一張小俊臉皺巴巴的，有點生氣地說道：「他們這群山神土地太沒用了，這個月的常例錢全都沒有交齊，淨抓了些山獐野鹿來充數！哼！他們是當本大王是個小孩子，好糊弄嗎？！」（你難道不就是個小孩子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邁步上前，獵獵山風吹動他身上披著的那一件火紅色的戰袍，在漫山火紅楓葉的映襯下竟顯得他格外的風采不凡，氣勢淩人，一點兒都不像剛才那個軟萌的小正太了。
這話一出，嚇得那左三十名糙漢山神瑟瑟發抖，右三十名骨瘦土地磕頭求放過，連帶著讓驀然發覺自己打錯人幫錯忙的吱吱和六耳面上是訕訕的，心裡是惴惴的，哦，他們好像一不小心認識了什麼了不起的人。_(:3)∠)_
第71章 嗚吱做客火雲洞，武癡聖嬰戰六耳
原來是被欺負的是剛剛被六耳休整了的「壞人團」，原來「壞人團」也不是送官府的歹人，他們全是山神和土地，原來小正太是「大王」！他們一不小心就答應和「大王」當好朋友了。嚶，壓力有點大。
「小主人，他們獻上來的山珍和野味，咱們可以用來招待客人，還能送些回老家孝敬夫人，大漠裡還吃不著山林裡的美味呢！」勤懇的老僕人持續發力中。
小正太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欣然同意了老管家的建議，好像是因為突然提及母親大人，一張小俊臉不由得又重展了笑顏，格外童真爛漫。
看著眼前小孩兒的側影，沖天炮，紅戰袍，繡著火雲的錦靴，再聯繫一下重點詞彙和現場環境：大漠裡的母親、受欺壓的山神土地，西行路，吱吱的心裡頭忍不住湧出一種古怪的感覺出來——這個小正太不會是那個小正太吧？
有句俗話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
不管走到哪兒，吱吱也沒見過當地的落戶妖精能把天庭的基層公務員們，欺負成這副苦不堪言模樣的。她悄悄往旁邊退了兩步，心裡直打鼓：看來這小正太的來頭大著啊！莫不真的是那個大名鼎鼎的紅`二`代吧？「府上做客」？呵呵，我看還是不要了吧！
就當吱吱和六耳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色，打算手挽手，在假裝欣賞著落日餘暉無限美好時，溜溜達達地邁開腳步溜走時，就聽到從身後傳來紅孩兒高興地振臂高呼：
「小的們，你們還不出來接待客人！」
只見一群穿著紅披風，腳蹬紅瓔鞋的小妖們嘻嘻哈哈地從四面八方蹦了出來，將吱吱和六耳團團圍住。他們原先像變色龍一樣，一直藏在楓樹林裡，此時聽到大王有令，一股腦兒全湧出來，根本數不清到底來了多少人！只知道他們推著嚷著擠著抬著，將吱吱和六耳往所謂「府邸」請去。
雖然吱吱心底已經有一種隱隱的預感，但當她真的親眼看到插在洞門口的火焰旗幟上繡的那個大大的「紅」字時，還是差點兒沒咬掉自己的舌頭！吱吱不死心地再抬頭一看，洞府門口上石刻三個隸書大字，偏偏這回三個字筆劃簡單得她全都認得——火雲洞。
火雲洞裡住著的不就是鐵扇公主和牛魔王的兒砸，大名鼎鼎的紅孩兒嘛！？嚶嚶嚶，像紅孩兒這樣無法無天的熊孩子，不是應該交給大聖來收拾嗎？為什麼發展出了和紅孩兒當朋友這樣的支線任務啊？！
理想是豐滿的，可現實是骨感的。
「看槍！」是紅孩兒任性又霸道的喊聲。
練武場上的這一聲大呵，瞬間將吱吱亂得一團糟的思緒悉數拉扯了回來。
此時的練武場上，紅孩兒和六耳打得正激烈，難分難舍。自古紅藍出絕配，吱吱默默吮`吸掉手指頭上的蜂蜜，捏起了另一塊綠茶味道的甜點。
「嘖嘖，紅孩兒真是個甜食控啊！」吱吱捏著一塊板栗蜂蜜糕，站在休息的亭子下，細細地啃著，是一邊眯起眼睛將目光落在激烈的對戰上，時不時舔舔甜甜的手指頭。
誰能想到紅孩兒不但繼承了他娘的優秀傳統，成為了一個光明正大地欺壓神仙的陽光小正太，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小武癡呢？不過，這也難怪，紅孩兒的出身算是妖怪界中極好的，名副其實的權二代。父親是「四海之內皆有我兄弟」，人情面子極大的牛魔王，而母親是手握八百里火焰山的鐵扇公主。自打他一出生就成了妖界人人稱讚的奇才，還是父母捧在手心的天才寶貝，更別提他後來又無師自通煉成了三昧真火。少年得志的紅孩兒在叛逆期時跑出來，找了個山頭自立為王，開啟了他為禍一方成為pk王的征程之路，也是可以理解的。
天才嘛，行事作風都比較古怪。
看著持續過招中的紅藍兩道身影，吱吱又想起了剛剛到火雲洞時的情形，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
那一天，紅孩兒既然都說了是「交朋友」，那麼在吱吱的理解中，去朋友家做客，就等同於吃吃喝喝與玩玩，他們既然避不過，便只好既來之則安之。畢竟就當時表現而言，紅孩兒對他們還是挺友善的。
半個時辰後，已經身在火雲洞的吱吱發覺她學習的華夏語和紅孩兒說的大概不是同一個版本。因為，打算好好招待「朋友」的紅孩兒直接將他倆帶到了場地寬闊，武器多樣，設備齊全的練（dou）武（ou）場。==
需要不斷在內心進行心理暗示，吱吱才能讓自己信服眼前嘰嘰喳喳拉著六耳問東問西的小正太是小戰神紅孩兒。她迷惘地看著寬闊得可以跑馬的練武場，愁眉苦臉，這又是哪出呀？
吱吱咬著手指頭，小眼神十分飄忽，默默拉了拉芭蕉大爺的衣服，對，八爺爺就是火焰山鐵扇公主派來照顧紅孩兒起居的芭蕉精爺爺。
「哎，芭蕉大爺，那邊的那些小土堆是什麼啊？」她尖尖的爪子朝練武場的一側寬闊荒地指了指。
芭蕉大爺歎了一口氣，悵惘地看了走在他身邊的吱吱和六耳，幽幽道：「是我們少主的『朋友』們。」
吱吱和六耳相視對望，默默咽了咽口水，和紅孩兒當「好朋友」的人們似乎活得都不太順心，齊刷刷跑去地府報導了。
「呵呵，你們家少主是不是更喜歡和老人家交朋友呀？」這種乾巴巴的問題也只有不死心的吱吱會問出口了。主要是目前形勢太不妙了！吱吱突然羡慕起了那些去燒火砍柴的山神和土地，那種待遇比「朋友」的幸福值高得不止一兩個層次。
「唉，我們家少主癡迷于修煉，平時喜歡和人家切磋切磋。」
吱吱望著一溜兒整齊的小土丘吐槽：切著切著就切掉小命了。
「只要武藝和法術都得到了他的認可，你們就是他的朋友，我們家少主對待朋友很熱情的。」芭蕉大爺說到這個，像是想起了紅孩兒的純良一面，笑得像個慈祥的老爺爺，「就是繼承了我們家大王的神武之力，比試時偶爾會不小心用力過猛把人給……『哢擦』掉。」
想當路人吱吱和六耳接收到了芭蕉大爺那種「你懂的」眼神，表示鴨梨山大。
「唉，這也是我們家小主子為什麼一直沒有交到朋友的原因。唉，他明明是辣麼可愛的小藍孩，卻沒有人願意陪他玩耍……嗚嗚……」芭蕉大爺說到了動情處，感傷的淚水兒就嘩嘩地往外流了。
在某種程度上，產生感同身受之情的六耳忍不住向他的溫暖小奶媽吱吱靠近了，像他還小的時候那樣，輕輕地抓住了吱吱的小拇指。如果對方要甩掉他的話，力度只要很小就能做到。那時候，那個連話都說不順暢的小猴子曾那樣小心翼翼地維護過自己的自尊心。
真是讓人一想到就心酸。六耳有了吱吱，所以他成為現在這樣笑得坦蕩，走到哪兒也不會寂寞的吸睛小王子。
「老夫瞧小白爺是絕對沒有問題的！」芭蕉大爺眼淚一抹，樂呵呵地點了點頭，拎起了自己碩大無比的醫藥箱，無比自信地說道：「而且，我一定會救你的，不會讓你一次性死掉的！你們要相信我的醫術，三百多年了，咱們家小主子受過大大小小多少傷啊，全是我給治療的！總之，死不了你們的~」
練武場上興致高昂的武癡紅孩兒已經瀟灑俐落地脫了披著的火紅戰袍，兩眼冒狼光地看著六耳，中二病地開口喊道：
「白嗚嗚，讓我們一決公……勝負分個高下拼個你死我活至死方休吧！」聽語氣顯然是個受成語教育荼毒後語言系統錯亂的小孩子，而他正高興地認為他遇上了願意陪他一起玩耍的「好朋友」。
六耳挑眉笑了，側首看向吱吱，眼神詢問。吱吱牽著的他的手緊了緊，那張苦兮兮的巴掌臉無奈地舒展開了，點了點頭，她的意思是：要小心。
「小心！」
場上再次傳來嚇人的驚呼，又將回憶中的吱吱牽引回來。
原來，紅孩兒一手持著火尖槍，另一隻手還能在空檔時使出充滿怪力的拳法，眼瞧著那震山撼地的一拳就要落在六耳的腦門之上，他不禁急切地喊出了口。
紅孩兒一見人本領強，就忍不住要出手和對方比試比試。那天，抓著一群耍賴的山神土地訓話時，他好巧不巧遇上了「打抱不平」的嗚吱組合，而且是從他最嚮往的花果山來的！芭爺爺看出來他的高興，讓他請他們去火雲洞做客，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還願意做他的好朋友！
紅孩兒喜歡六耳和吱吱這兩位有意思的新朋友，他不想對六耳下殺手，可每次一到比鬥時，他總是容易太投入，很多次等到他回過神來時，只能懊悔地抱著奄奄一息的朋友嚎啕大哭。
了不起的紅孩兒曾經也有很多朋友，後來他們都傷痕累累地離開，只留給他一個個紀念的衣冠塚。
他是個孤獨的鬥士，是個寂寞不服輸的小天才。
這一點，與五百年前的孫悟空何其相似！
場內得到預警提示的六耳神色一凜，以一種超乎常人的柔韌性向後連翻了數十個跟鬥，堪堪躲過那地動山搖的一拳。然後是遙遙相隔數十米遠的兩人氣喘吁吁地對視，目光流轉間是欽佩、認可和知己難逢的暢快。
只有走出花果山後，六耳才發現自己的實力在妖魔大世界裡有多麼的不值一提。他或許能赤手空拳打敗聚集在花果山的妖魔鬼怪，可他既打不過扇一扇翅膀就敢沖入海裡抓龍吃的大鵬鳥，也勝不過手持法寶的金銀角兄弟。他多麼迫切地想要變強啊！現在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在日複一複與身經百戰的戰鬥狂人紅孩兒的對戰中，他的應變能力、體術和法力都有了長足進展。他相信有一天，他有足夠的能力站在小白身邊，永遠保護她。
心理年齡十一二歲的紅孩兒與生理年齡六七歲的六耳相視而笑，笑聲爽朗又開懷，然後是突然的躍起，晃得人影都看不清的飛速過招。
人生最快活事便是棋逢敵手！
看到那兩人的神姿飛揚，吱吱下意識地用力捏了捏在手裡的板栗蜂蜜糕。酥糕瞬間散掉，化作甜蜜的米分末，從指縫間紛紛揚揚地落，像一把糖做的沙。吱吱卻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她眯眼看著場中翻飛的衣角，感受那股氣勢淩厲的勁風，恍惚間覺得那兩個纏鬥中的身影，像是同一個人——五百年前肆意張揚的大聖。
無視規矩，強者至上，無拘無束。
是不是，長大後的他們就成了他？如果大聖什麼都不必背負和承擔的話……吱吱的眼前漸漸浮現出五指山下的那個被壓石猴，那時候他眼中跳躍的神采明亮又動人，身在囚籠心卻自由，轉瞬那雙暗色金瞳愈發沉靜和內斂，他的薄唇抿緊成堅毅的弧度，接受安排送唐僧去西天。
一切都像是昨天，可昨天卻追不回。突然意識到這一點的吱吱突然感到一種無由來的心慌。不行！她必須趕快把大聖從改造之路上「拯救」出來！
「讓讓！借過借過！哎，別踩我腳呀！」在雄心壯志的吱吱打算鑽過人群喊停今天的比試時，圍觀群眾突然爆發出了一陣強烈的遺憾喟歎聲。
「唉。今天又輸了！」
「剛剛明明有機會贏的！小白爺明顯分心了！東張西望地不知道幹什麼。」
「我今天的柴還沒劈完，我走了！」
「老黑啊，今天晚上燉個大熊掌給小白爺喝！我就不行打不過那奶娃子！」
山神&土地燒火組是現場最關注戰局的一群人了。當紅孩兒被六耳克制住時，他們不動聲色地暗暗喝采，當六耳被紅孩兒左格右擋壓住攻勢時，他們唉聲歎氣。他們期待著橫空出世的六耳能打敗紅孩兒，這樣他們便有機會獲得紅孩兒約好的【他戰敗之日就是他們重獲自由之時】，而紅孩兒給出的理由是——那時候他已經沒有能力「保護」他們了。【眾山神土地淚流滿臉】
吱吱急了，使勁往上跳，終於從人牆縫裡看見六耳被紅孩兒一杆火尖槍正中紅心，戳得口吐鮮血。肯定很疼吧！他的表情那麼嚴肅，看得吱吱心疼得眼眶都紅了，自己帶出來的孩子總是護著的，何況，他沉默的樣子實在太像大聖。
紅孩兒招呼御用神醫芭蕉大爺快點過來，歉疚地圍著六耳問東問西。
六耳眉頭輕皺著，完全不在意受的傷，捂著冒血的口子就匆匆往週邊走。他的目光不斷地在散場的人群中搜尋，他剛剛聽到了，不管環境多麼嘈雜，不管她的聲音多麼微弱，他都能在一霎那分辨出來。
在方才紅孩兒那一槍橫刺過來時，他是有時間避開並反擊的，但他聽到她用那細細的聲音不高興地說「別踩我腳呀」，他直覺回過頭去搜尋她的身影，好像只有確認她的所在後他才能安心。也是這一次回頭，讓他無可避免地被紅孩兒刺傷。
直到他在人均二米高的山神堆找到了艱難跋涉的吱吱，六耳的神色顯得放鬆下來。
在吱吱距離六耳還有三米遠時，一個穿著紅背心紅褲衩的沖天炮小妖舉著巡山令旗，一邊飛快地跑了過來，一邊聲音震天響地大喊著：
「報！」
吱吱扭頭。
「大王！兩百裡外發現前往西天去取經的唐朝和尚！」
第72章 紅孩兒一戰大聖，玄奘綿羊入虎口
「大王！兩百裡外發現前往西天去取經的唐朝和尚！」
紅孩兒聞言，頓時眼眸一亮，毫不掩飾心中喜悅，急急轉身追問道：「你們打探清楚了嗎？和尚身邊跟著的齊天大聖孫悟空嗎？還有一隻豬頭大耳的胖子和一個長得兇神惡煞的鬍子大漢是不是？」
「是有一個鬍子大漢，卻沒見到大王說的豬頭大耳的胖子，和山裡樵夫的女兒搭話的是個俊朗的壯漢，不過倒是有小的聽見那個穿著虎皮裙的猴子揪著壯漢的耳朵罵豬呆子！」報信小妖盡職盡責地回答道。
「哈哈！一定是齊天大聖孫悟空！」紅孩兒一聽發現偶像孫大聖的蹤影，興奮地披上火紅戰袍，提起他的寶貝火尖槍風風火火地跑出去了。
轉眼又氣喘吁吁地跑回來，興沖沖地對六耳和吱吱喊道：「我……你們……哎！嗚嗚哥！你好好養傷！我馬上回來！」跑走。
又跑回來，「你們還是別等我了，可能我會要花一點時間！小白姐，你一定要記得給我留桂花糕！」然後，甜食控紅孩兒又兩眼冒光地跑走了。
六耳側身看向吱吱，不知怎的，望著紅孩兒消失的她看上去好像有些惆悵。她應該又是在想他吧？六耳突然覺得受傷的胸口猛地疼了起來。
「小小白！芭蕉大爺！你走快點呀！」吱吱發現走向自己的六耳突然倒下，趕忙飛快地扶住他，焦急地召喚著走路慢吞吞的芭蕉大爺。
「哎呀，我的小主子呀，您瞧您又調皮了不是，對待朋友怎麼能這麼粗魯呢？」負責照顧熊孩子的管家芭蕉精佝僂著背一邊念叨著他家少主，搖頭晃腦地說起了「想當年」。
「想當年，小主子還是小奶娃子的時候，大王就經常抱著他說起曾經和孫大聖的……」
想當年，悟空自菩提祖師處學成歸來，整日騰雲駕霧，遨遊四海，行樂千山。憑藉一身過硬的武藝和神通，認識了一堆狐朋狗友，最親近的是與六位魔王結為了異姓兄弟，整日講文論武，弦歌吹舞，飲酒作樂，三界六道十方，全耍了個遍，直到悟空大鬧天宮被壓五指山……
七兄弟被天庭剿的剿，招安的招安，還有隱姓埋名的選擇了退居山林。而其中的老大哥牛魔王遊歷四海五湖，最終在火焰山娶妻生子過起了良民生活。
但哪個男人心中沒有對自由、瀟灑的花花世界的嚮往呢？牛魔王後來又結交了很多朋友，可他最欽佩的還是他的七弟美猴王孫悟空，他最懷念的也是在花果山眾兄弟在一起走斝傳觴，盡心盡情的快活日子。
以前，牛魔王還能在激情「事後」，摟著鐵扇公主，緬懷當年，後來，性情潑辣麻利的鐵扇公主受不了他嘮嘮叨叨的小男人情懷，向他直白地表示不再願意陪他從看星星看月亮到聊人生聊理想聊想當年了。好在這時候，鐵扇公主生下了紅孩兒。從此，紅孩兒從他母親手裡接過聆聽者的接力棒，開始在繁星燦爛的晚上，坐在高高的沙堆之上，聽他老爹講那過去的故事。
在被那段天地聞之變身，日月視之黯然的英雄反抗故事一遍遍洗腦後，年幼的紅孩兒將故事中無所不能的孫悟空當做了自己兒時的偶像和超越的物件。紅孩兒自幼天分極高，一直被各種真人、老道、主教摸著腦袋誇獎，可越長大，他心裡頭卡著的一個結就越大——他希望他老爹能誇誇他，哪怕一句話都好！不要再每次對興高采烈來領誇獎的他說「小子哎，你離他好差得遠呢」！
然後，不知從哪天起，紅孩兒暗暗發了一個誓，他要去找齊天大聖孫悟空，他要和他一對一地戰一場。
有一天，紅孩兒誰也沒告訴，拎著他的火尖槍出發去五指山找孫悟空。他跋山涉水，騰雲駕霧，一路風塵僕僕，一路興奮雀躍。可當他到底終點時，卻被通知他再也找不到五指山，因為孫悟空接受了觀世音的招安，給一個凡人和尚當貼身保鏢去了。
可想而知，那一瞬間的紅孩兒有多麼失望和遺憾。
再後來，紅孩兒離開了原五指山舊址，他也不去找孫悟空了，五行山不會走，所以即使他一個小孩子，他也能找到。可一旦西行而去，天地蒼茫，道路多崎嶇，生活自理能力為負的他正好堵上取經組的幾率太低。在出門來找他的芭蕉爺爺的指點下，紅孩兒在西行必經之路上圈了一塊兒地，開闢了火雲洞，招攬了七百小妖。
他決定守株待兔，他相信總有一天他能等來齊天大聖孫悟空，然後好好和齊天大聖打一架！輸了也沒關係！
孫悟空，一個像魔咒一樣困了紅孩兒三百年的名字，一堵擋住他成為他老爹心目中最棒兒子的擎天高牆，一位他打出生起便崇敬嚮往的自由鬥士。
芭蕉大爺一邊給六耳包紮傷口，一邊喃喃拉家常般地同吱吱和六耳說起了他小主子這些年心裡頭念念不忘的夢想。
西行路上，吱吱遇見過盜袈裟的黑熊大王，可他並不是書中描述的那個趁火打劫的飛賊，反而他愛護他熱情團結的黑風山黑熊家族，他勤勞淳樸喜歡裝文化。吱吱也曾遇見因情癡困在白虎山幾百年的白骨精，她愛美聰慧，掌握著一手好廚藝，與書中描寫的森然冷酷精鬼迥然兩樣。現在，吱吱遇上的紅孩兒並不驕傲自負，自認為天下無敵，相反他只是個平凡的追星小子，喜歡吃甜食，愛好是找人切磋，交到朋友後會開心地找芭蕉爺爺絮絮叨叨說上一天。
就在吱吱忍不住開始思考故事角色性格迥異後，對劇情進展是否會產生影響這一重大命題時，氣衝衝回來的紅孩兒用行動告訴了她，性格崩壞並沒有什麼卵用，強大的劇情照常進行——因為紅孩兒把玄奘師父綁架回來了。
火雲洞內，六耳在室內休息，正陪著閒情逸致的芭蕉大爺點茶消磨時光的吱吱看著突然出現在面前的玄奘師父，驚訝得端著茶杯，愣在了原地。
「哎呀！小主子啊，您打算請聖僧來咱們府裡做客，應該先只會老僕一聲的。」尚未看懂形勢的芭蕉大爺笑呵呵地起身，雙手合十，客氣道：「阿彌陀佛，寒舍簡陋，聖僧莫見怪，請。」
「咳，」神色奇怪的吱吱清了清嗓子，「紅小弟，你不是去約大聖的嗎？」怎麼反倒把玄奘師父給綁架回來啦？
紅孩兒兩頰通紅，雙目怒火炯炯，抱臂，氣鼓鼓地坐下來，一言不發，拉過吱吱跟前的甜點碟子，發洩似地一股腦兒往嘴裡塞。看來約悟空的事情進行得並不順心。
「阿彌陀佛。」人質玄奘現在面對所有企圖綁架他的妖怪，都表現得很淡定，他已經開始習慣被抓了，也習慣在各種妖怪洞府裡與吱吱不期而遇了，更何況，這次的這個劫匪的威脅性實在小得很，因為他似乎並不是沖著吃他的長生肉來的。
「這位小施主似乎與貧僧的大徒弟有些意見上的分歧。」已經進入【既來之則安之】狀態的玄奘師父啜了一口芭蕉大爺新泡的龍井，目光淡淡，「叨擾，不知貧僧能否……」玄奘的視線落在古意樸拙的茶具之上。
「哦！聖僧來自繁華大唐，點茶技藝必然高超，請！」芭蕉大爺撫著白鬍子爽朗地笑了，熱情地邀請玄奘來指教指教。
吱吱小口喝著茶，眼珠子骨碌碌轉著，目光飛快地在暴飲暴食中的紅孩兒和含笑不語的淡定僧中打轉。搞不懂啊搞不懂，紅孩兒不就只是想要和大聖打一架嗎？怎麼看樣子不但沒能近距離接近偶像，實現人生夢想，反而虎著臉和偶像幹上了呢？小孩子，就是情緒化。
四人喝茶吃點心，一時居然顯出其樂融融的派頭來。
芭蕉大爺和玄奘說佛論理，談論茶禪二道，紅孩兒和吱吱鼓著腮幫子吃東西，一個使勁兒吃甜點，一個滿腹疑惑地嗑松子，偏偏就是不說話。
老中青幼，拋去地點不提，倒真像和樂美滿一家子。不過平靜都是暫時的，很快從府院前頭急急跑來一個穿紅肚兜的小妖，急聲傳報禍事來了。
紅孩兒聽到動靜，卻是喜上眉梢，將栗子糕往食碟中一丟，扯了扯紅戰袍，高聲問道：「是不是齊天大聖孫悟空來找他師父來了？」
「回大王！正是那孫大聖帶了一個長嘴大耳的和尚，在門前要什麼唐僧師父哩！那孫大聖還說什麼一葉浮萍歸大海，你和他沾親帶故的，是舊友的孩子，不想傷了彼此情分，叫您把他師父送回去。」
「哼！什麼情分不情分！他就是看我是個小孩子，瞧不起我，不願和我過招，故意說的面子話！小的們，把火雲戰車推出去，我今天一定要讓他與我動手！」紅孩兒氣鼓鼓地沖了出去，留下了目瞪口呆的吱吱，安然若素的芭蕉大爺呵呵笑著，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諸葛臉繼續和玄奘師父喝茶。
難怪紅孩兒會氣得暴飲暴食，敢情剛剛出去找大聖單挑被赤果果地拒！絕！了！
也是，悟空若是對紅孩兒下手重了，那就是扇他義兄牛魔王的臉面，顯得他無情無義，對小輩出手；要是悟空輸了，假輸的話紅孩兒肯定更生氣，覺得被糊弄，真輸的話……不不不！吱吱使勁搖搖腦袋，企圖將奇怪的念頭晃走，她怎麼能懷疑大聖呢？！咳，她只是做個假設罷了。大聖真輸了的話，難免紅孩兒還是會覺得悟空在放水，而且，大聖要是輸在了小屁孩手裡……
嚶！吱吱簡直無法想像他那麼驕傲的人會表現出什麼樣的神情，想想好像還有點小期待？qaq
悠于 2016-3-9 17:46
第73章 紅孩兒二戰大聖，聖嬰惡向膽邊生
紅孩兒大戰大聖，要是大聖真的輸了的話……
「咳咳，」被自己浮現聯翩嗆到的吱吱望向老管家，「芭蕉大爺，您也不出去看看？萬一……」
「哎，小白姑娘放心，孫大聖下手自有輕重的。」芭蕉大爺撚須而笑。
「阿彌陀佛，悟空不會傷著那孩子的。」人質玄奘師父也表示很安心。
「如果是齊天大聖的話，一定會溫柔地對待我們大王噠！」路過搬運戰車的小妖甲。
「嗯嗯！他可是齊天大聖啊！更何況，我們大王那麼崇拜他！」附和著的是小妖甲乙丙丁……
「你說，大王會不會請齊天大聖來我們府上做客呀？」
「會的！一定會的！我想看他的七十二變！聽說什麼都能變！」
「還有重一萬三千五百斤的如意金箍棒！說變大就變大，變小就變小！」
小妖們已經推著戰車，嘰嘰喳喳地走遠了，歡聲笑語卻不絕於耳。居然……整個火雲洞都是大聖的腦纏米分！
啊喂！可是這壓制性的一邊倒是什麼意思？你們要不要對紅孩兒這麼殘忍呀？打到大聖可是一個純真的孩子的夢想啊！
眼前的這些小妖怪他們只是單純地聽說過「齊天大聖孫悟空」這個名號，從口口相傳中知道了他大鬧天宮的傳奇故事，他們便認可他，他們崇拜著他的強大，認可他的品性，相信他絕對不會做出任何違背道義的事情，就像相信著天為天，地乃地。
吱吱還能說什麼呢？她啥也不好發表意見，因為她從裡到外，從肉體到靈魂，她都是一隻堅定的親聖黨！除了滿心為悟空感到的感動和高興，隱約還有一種這是自家男人的驕傲。
齊天大聖孫悟空，可是親口承認過是她的老公噠！
吱吱咂巴咂巴嘴，端起茶杯優哉遊哉地喝了起來，萬分感慨地道了一句：「哎，大聖將來肯定是個好父親。」
「噗！」
「哎呀，芭蕉大爺你幹啥呢？噴了玄奘獅虎一臉茶葉末子！」吱吱驚。
笑若春風的玄奘和悠閒的芭蕉大爺的表情僵硬了，他們傻望向吱吱的眼神讓吱吱感到十分的詭異和彆扭。
「我喝水從不亂噴的。」吱吱表示她很委屈。
當眾人對這場紅孩兒期待了三百年的挑戰以平常態度對待時，在火雲洞外的天之驕子紅孩兒情緒已然向不可控制的方向走去。誰也不該輕視一個小孩兒的夢想，即使他一直表現得像個熊孩子。
枯松澗的方圓石板臺上，五輛火雲戰車按金木水火土的次序擺著，沖天的紅焰焰大火噴湧而出，燒得整個號山煙火彌漫。
在那烈烈火焰間，只見長得米分雕玉琢的紅孩兒掄著一杆丈八長火尖槍，對著悟空一頓挑刺劈砍，野性狂蠻，步步攻殺，毫不留情！而悟空雖不至於敗下陣來，卻只一味地仗著棒法精強遮攔擋護，就算金箍棒來來往往於紅孩兒的頭頂之上，只需一招便可擊殺，可他卻絕不用戰贏的招法。
悟空不知道，他越像這樣彰顯「長輩風範」，紅孩兒就越窩火！
期望越高，失望越重。
在小小紅孩兒的大大英雄夢裡，齊天大聖孫悟空天不怕地不怕，身披黃金鎖子甲，頭戴翎羽紫金冠，手中一根如意金箍棒敢與神仙叫板，敢叫日月換新天！他故事裡的齊天大聖，一身傲骨，即使不做天下第一，但也絕不會甘於平庸！他以為，齊天大聖即使被壓一千年一萬年，也不會低下他驕傲的腦袋，收斂起他時帶譏誚的笑容！
可是，但他得到彙報，興沖沖地跑出來見他的蓋世英雄時看到的卻是一個穿著樸素、給凡人喂馬煮飯的馬前卒！如果那一瞬，他還勉強能用理智說服自己說即使現在暫時當個小卒，孫大聖的本領還是一樣高強來安慰自己，那麼現在面對一個避而不戰，不尊重對手的孫悟空，紅孩兒是憤怒的！是失望的！
「我一會兒不但要回府吃了你師父，還有那個『齊天大聖』，」紅孩兒傲氣盈天喊道：「你當不起，就讓我來當！」說罷，捏緊拳頭，從他口鼻眼中噴出灼熱的三昧真火鋪天蓋地劈臉而來，煼得悟空眼花雀亂，差點要忍不住要淚落如雨！
火雲洞的練武場上，氣氛很壓抑。
場中央堆滿了大量的畫本小冊子、齊天大聖布玩偶和數不清的皮影，一個哭得稀裡嘩啦的羊角辮孩兒口噴烈焰一件件燒著承載了他無數個夢想著的日日夜夜時光。
芭蕉大爺愁眉苦臉地站在一旁，左一個「小主子」，右一個「乖乖小大王」哄著。吱吱和玄奘師父只能遠遠看著，他們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聽洞府裡的小妖傳說紅大王憑藉三昧真火燒傷了齊天大聖和豬八戒。
如果是真的話，可為什麼得勝歸來的紅孩兒卻比輸了還要難過？
紅孩兒難過倒也是情有可原，他原本天真地以為只要抓來了唐僧，孫大聖一定會和他全力比試一場，可從頭到尾他追逐的大聖都以一種無奈地陪著小孩子玩遊戲的態度在陪他打架，整得他像是個無理取鬧，啥也不懂的熊孩子。
而且最令紅孩兒失望和憤怒的是，他老爹口中的那個最有天分的戰神絲毫不懂得戰鬥的意義！每一次挑戰都應該拼盡全力，取得勝利！獲得對手尊重的唯一途徑是不死不休的爭鬥！才不是因為什麼情誼和義氣！也絕不會因為對方是小孩子而輕視，也不因對方大名鼎鼎而退縮！在這一點上的覺悟，齊天大聖孫悟空甚至比不過他花果山的白嗚嗚！
等到那些紅孩兒的那些「童年珍藏」燒得七七八八的時候，他等來了小妖第三次彙報——「大王！孫悟空又來了！」火雲洞對悟空的稱呼已經從齊天大聖降級到直呼其名了。
這一次紅孩兒也不再認真換什麼盔甲，只是腰間束了一條錦繡戰裙。他赤著腳，紅腫著眼路過吱吱時，倔強地瞪著吱吱，一字一頓地說道：「父親說的，還有你說的那些故事，都是騙人的！大人都是騙人的！」小孩子的心思直來直去，最開始他們對世界交付了最大的善意和信任，可當有一天他們選擇不再相信，再要重建最初的單純就是難於登天。
因為沒人可以體會從小靠戰鬥英雄故事滋潤長大的紅孩兒此時的複雜心情，所以誰也不懂如何安慰紅孩兒，誰也不知道如何告訴他去理解「大人世界」的規則。他就像五百年前獨挑十萬天兵的孫悟空，一腔熱血挑戰代表制度的成人世界。
吱吱居然被紅孩兒堵得啞口無言，只能看著他離開。
在紅孩兒出洞之前，芭蕉大爺替他扛來了火尖槍，心疼地替他的小主子拿濕毛巾擦臉上燒火留下的黑道道，就像他小時候頑皮時一樣。
「芭爺爺，你派人星夜去請老大王與我娘親來，說我這裡捉了唐僧蒸給他們吃，壽延千紀。」紅孩兒蹙著眉頭繼續說道，「還要告訴老大王，我會打敗孫悟空，他一定會驚訝的，他一定會來的，就算他在那只狐狸精那裡，只要聽到我抓唐僧給他們吃，還打敗了孫悟空，他就一定會來的！芭爺爺，你說對嗎？」最後半信半疑的那一個問句，聽得芭蕉大爺心肝直顫，無比心疼自家的小主子。
再說悟空這邊，紅孩兒拎著武器欺負上門來，甚至將師父擄走，他都顧念與牛魔王的兄弟情儀，覺得對方不僅是自己的後生晚輩，還是沾親帶故的小世侄，甚至還覺得有些歡喜（他向來就護短），根本不願意和他動手，難看也難聽。
但悟空本來就是個心氣兒高的主兒，傲嬌得不要不要的呢！這回一點兒防備沒有被紅孩兒燒掉了額頭好幾撮帥氣的猴毛，嚴重破壞了他拗好的造型，這讓大聖很不爽，他覺得這一次，他可要好好替牛魔王收拾收拾他家鬧騰的熊孩子了。
紅孩兒雄糾糾氣昂昂地出了火雲洞，一柄寒光閃閃的銀槍頭鏗鏘擊地，從鼻孔裡陰陽怪氣地冒出了個「哼」，眼神中充滿了挑釁。
「我師父呢？」悟空撫著燒掉的幾撮毛，眯眼盯著紅孩兒。
紅孩兒志得意滿地拍拍肚子。
悟空一看急了，額頭青筋直跳，僵硬地笑問道：「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已經吃了吧？」要真吃了，麻煩可就大了！還真沒遇見過手腳這麼快，嘴這麼饞的攔路妖怪。
別人可以糊弄紅孩兒，可紅孩兒可不喜歡撒謊，他喜歡做頂天立地，坦坦蕩蕩的大英雄！
「吃一口就能長生不老的唐僧肉我怎麼會一個人吃呢？我不但要留著孝敬父親和母親，我還要招待我的新朋友，來自你花果山的吱吱鼠和嗚嗚猴呢！」有些妖怪真的是比人類還要有人情味兒。
悟空聽到「吱吱鼠」，頓時眉頭都皺起來了，他頭疼地揉了揉眉心，「你說的好朋友是小混蛋白吱吱和她的小跟班白嗚嗚？」
紅孩兒拎著火尖槍視線奇怪地打量著悟空，心裡層層疑惑往上湧，太不對勁了，眼前孫悟空此時的表情和他提到玉面狐狸精時他爹露出的表情微妙地相似。
要不說，小孩子的直覺都比較准呢。
「你現在並不擔心我吃掉唐僧？那你怕不怕我殺掉吱吱鼠？」紅孩兒貌似無意地大聲喊了一句，他不喜歡在孫悟空的臉上看見那樣的神情，他娘親說他親爹就是那樣墮落掉的！
紅孩兒此言一出，悟空清亮似寒劍的目光就直直望過來，深邃的眉眼越來越冷。
第74章 火雲洞聖嬰劫破，悟空小妖重相逢
面對悟空無緣由而起的那股淩厲的殺氣，紅孩兒握緊了手裡的火尖槍，沒錯，這就是他要的戰鬥狀態！
到底是圖樣圖森破，紅孩兒不知道因為自己的任性和「特立獨行」，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為他的未來埋下了禍患，曾經的齊天大聖已經被鎮壓，諸天神佛絕不會容忍世界上再冒出第二個「齊天大聖」挑戰權威！
紅孩兒舉起火尖槍，當頭就刺，悟空掣動金箍棒相迎。這一次的賭鬥，完全迥異於頭兩次。有道是心變沒親情，情疏無義讓，兩家各憑本事長。
刀光寒影，火來水擋，火雲洞前二人戰事激烈愈演愈烈，火雲洞內諸山神土地卻一個個像是受了天大的福祉，一個個「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地念著菩薩保佑，一鼓作氣丟了手中的活計，拔腿就跑，遁地的飛天的乘風的，各有手段。
吱吱一頭霧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摸著下巴嘀嘀咕咕著想要往前頭去觀戰，卻見一道淡紫伴赭黃的光芒自南而來，越來越近！
「哇，天降祥瑞！」二愣子吱吱指著天際，驚喜道。
那道光芒從天俯衝而下，越來越清晰，落下的方向正是六耳養傷的所在！
「好像是兩個人，不是祥瑞。」吱吱摸著下巴犯傻氣的時，突然聽到六耳的一聲低聲悶哼，聽起來萬分痛苦，驚得吱吱小心肝撲通亂跳。
「糟糕！小小白出事了！」吱吱毫不猶豫地拔腿跑向六耳所在的方向。
「龍妹，你確定是他嗎？」
「要是讓菩薩知道我可就犯大過錯了！木吒，快快降服他！」
沒見著人影，卻已經遙遙聽到一男一女兩個聲音在對話，男的鎮定，女聲明顯驚惶的語調中帶了幾分擔憂的哭腔。
「咦？托塔天王家的二公子不是伴隨著觀世音菩薩修行嗎？」閱人無數的琉璃對天庭中人格外的敏感，尤其是小鮮肉們。
吱吱一聽臉色就變了，這段時間的過分安逸，她都忘記無所不能的劇情君了。木吒出現在號山絕對不可能是巧合，因為紅孩兒最後是被觀世音菩薩用蓮花台和金箍帶走的！大聖因為不願理會一個小孩兒的挑戰，所以去請了觀世音菩薩來收伏紅孩兒？
可她目前沒有心思去想那些，她沖進去時正好看到木吒舉起雙劍朝六耳刺去，目標直指琵琶骨！若是修道之人，被對穿了琵琶骨，縱是有萬般變化，也難逃脫！而六耳眉頭緊蹙，早先被紅孩兒傷著的口子又已經撕裂，此時卻不知為什麼，根本不閃躲，反而露出萬分困惑的模樣分神望向吱吱。
傻呀！
「不要！」吱吱心尖一顫，飛身撲上前去，在千鈞一髮之際緊緊攥住了木吒刺下來的鋒利劍刃，霎時刀鋒入掌，兩隻手掌頓時鮮血淋漓！吱吱根本沒功夫去想他們為什麼一上來就要「降服」六耳，護住六耳已經成為本能。
六耳腦海中剛剛因為龍女的話而要想起的一些念頭，卻在看到吱吱會枉顧性命地撲上前來護住自己的瞬間分崩析離，再次消失無蹤。六耳看著豔紅色的鮮血沿著吱吱皓白如雪的手腕滴滴落在他的胸腔，濡濕了那一大片衣服，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湧上他的心口，好像那血透過肌膚，滲入到了他的骨血之中，讓他靈魂發顫。
從那一刻起，他望向她的眼神中那些難以言喻的東西噴薄而出，開始在陽光中生長。如果是那個人的話，他是絕對不讓她因為他受傷的吧？
「龍妹。」收了劍的木吒謹慎地看向小龍女，他不能無端造殺孽。
龍女此時也是急了，豬八戒來到紫竹林向菩薩救助，想要菩薩出手來收伏聖嬰大王紅孩兒，菩薩答應了，為了免得傷及無辜，特意安排了她和木吒先行來通知山神土地，叫他們暫時驅散號山上的生靈，卻不想她在號山發現了當初從龍珠裡封印的那抹雲絲，她為了掩蓋看護不力的過錯，特意找了木吒來打掩護，卻不想那縷雲絲居然化形成了精，本事不低，而且現在還蹦出了個閒人來……
「木吒，龍女。」觀世音的妙法佛音入耳，在催促他們辦完事速速現身了。
龍女跺跺腳，躊躇了一陣子，一擰眉，提劍上前，「不行！今天必須把他打散，封印回龍珠內！」
吱吱疼得齜牙咧嘴呢，見負傷中的戰五渣六耳還望著她發呆呢，一下子來了火氣，「你傻呀，還不跑！」咬咬牙，冒著又被悟空發現的風險，捏動法訣，召喚來風馳電掣的筋斗雲。
「我……」不是戰五渣，我只是沒回過神來，我能打贏，不必跑。以上這句話六耳並沒能夠講給吱吱聽，因為筋斗雲落地一鏟，載著他秒秒鐘十萬八千里了……
呼喇喇水聲如雷響，淨瓶將肚子裡裝了的三江五湖、八海四瀆的水嘩啦啦一股腦兒往號山傾倒而出。漫漫水霧飛快漲進火雲洞，整個號山沖成了平野脈脈，木吒一把拎起懵逼中的吱吱，與善財龍女縱上雲頭。
不會吧，人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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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願意痛改前非和你做好人？！我不願意不願意！放開我！我不要被管教！我喜歡做妖精！自由自在！」
五個金箍，雙手雙足和頸項，見肉生根，疼得在地上打滾，金豆豆顆顆砸進塵埃裡的紅孩兒的嘶吼之聲猶然在耳，振聾發聵。
晚霞絕豔。
被木吒從漫漫海水裡帶出來的吱吱被安置在一處高地，和一群瑟瑟發抖的長頸鹿、白羊和松鼠擠在一起。
化身錦毛鼠的它抱膝坐綿羊的頭頂，一雙眼清亮得可怕，它一眼不瞬地看著那群人如何將紅孩兒收伏，看著紅孩兒又是如何不甘地抗爭，看著翻身農奴把歌唱的山神土地又是怎樣腆著一副嘴臉在觀世音菩薩的寶蓮座下磕頭致謝。
「紅孩兒呀，這可是痛改前非的機會呀！」
「這奶娃子，得了便宜還不領情。」
「哎，觀世音菩薩親自管教你，這可真是常人求不來的福分啊！」
「……」
他們不是紅孩兒，他們一個個卻都在試圖站在道德的制高點給他指明他光明未來的發展方向。當事人的意願在塵埃裡打滾，沒有人聆聽。所有站在秩序對立面的人，都應該接受制度的再教育。
「滾！放開我！我恨死你們了！你們這群不要臉的大人！」疼得撕心裂肺的紅孩兒還在不甘地哭訴，仙佛們還在苦口婆心地勸解。
紅孩兒生來的那顆追求不平凡的心，註定他要走的要麼便是一條叛逆的獨行不歸路，要麼順應時勢，成為庸才。
那個揮舞著火尖槍，穿一身烈火戰袍，神氣無比的聖嬰大王最終被觀世音帶回了紫竹山。他既沒能完成他「與齊天大聖孫悟空一戰」的年少夢想，甚至沒來得及再見他父母一面，他帶著不甘和滿腔憤懣離開。
漫山遍野的河海之水順利完成滅火任務，被重新裝回淨瓶帶走，不留下一滴半盞。漫山的五掌楓紅得濃烈，山坡香草舒開，蝴蝶蹁躚。青松枝椏間鷓鴣喧謔，杜鵑鳥聲聲啼叫著「不歸不歸」。
小綿羊一雙乾乾淨淨懵懂的眼睛滿是驚嚇地望著突然出現在它跟前的白衣少女。
「咩~咩~咩~」然後試探地邁著小步過來，用柔軟的角頂了頂吱吱，像是在溫柔的示好。
吱吱笑笑，一抹臉，冰涼涼的，不知什麼時候，她居然流了一臉的淚水。是因為從紅孩兒身上看到了曾經悟空的影子吧？叫囂著要與整個世界為敵，想要自由，然後被招安被寬慰被勸解，到最後被圍剿被永遠鎮壓在荒涼的五指山下不見天日。
「呔！小耗子！俺老豬就知道肯定又是你！」八戒扛著他的九齒釘鈀，掛著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臉從楓樹林裡走出來，「這次真是多虧請了菩薩來幫忙！」
他的身後是挑著行李的沙僧和牽著白龍馬的玄奘師父，他們身上幹乾爽爽，看樣子是早就得到消息避開了剛剛的天將洪水。
「你找什麼呢？」從吱吱身後出現的悟空揉了揉她的腦袋，語氣平靜得很，聲音有些低沉。他的嘴角飛快地向上彎了一下，露出一絲轉瞬即逝的笑容，是惶惶不安之後的釋然和舒心。
吱吱轉身就看見了全身濕透的悟空，濕漉漉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一滴滴水珠順著額頭路過他長又翹的眼睫毛，他垂眸看她，輕輕眨眼，水珠滑落。因為剛剛長期浸在水裡的緣故，一張臉帶著白玉的溫潤感，暗金的瞳孔格外的清冷明亮。
吱吱怔忪地看了悟空半晌，眼前這張帶著一絲冷漠孤傲之氣的臉和當初那張老是笑得肆意張揚的臉不斷重疊分開又重疊。
大聖，他變了嗎？
「你的手怎麼受傷了？」悟空皺眉，抿唇，不高興，「白癡癡你就是個小笨蛋。」
「你們先自己看著辦，我帶她去包紮一下。」霸道總裁風的悟空頭也不回地拖著傻愣中的吱吱離開。
玄奘、八戒、沙僧和白龍馬：承受會心一擊，失血一萬點。
第75章 大聖情場初開竅，小妖不解春風意
大聖，他變了嗎？
吱吱覺得，無論如何，大聖不該去請觀世音來降服紅孩兒的。紅孩兒只是他一個小小的腦纏米分，他將他當做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從小到大地膜拜著敬仰著，他期待有一天自己能成為第二個「齊天大聖」。可是到最後卻是他自己心目中最崇拜的偶像將他的自由斷送，將他的夢想擊破。
即使在知道劇情的前提下，吱吱也沒想過悟空真的會去請觀音菩薩，她無法體諒，也無法理解悟空會做出那種舉動的原因。企圖「管教」紅孩兒的孫悟空與當初那些想要鎮壓造反齊天大聖的天兵天將大羅神仙有何區別？至少，那不該是白吱吱心目中的孫大聖。
「你在想什麼？」認真給吱吱包紮傷口的悟空動作嫺熟，手法溫柔，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他從沒給其他人包紮過傷口，從小到大，他負過多少傷已經數不清了，每次傷口都是自己處理。即使是背上的，也是拔根猴毛自己來。現在，他看著吱吱手上的傷，卻在悶不做聲地生自己的氣，也生她的氣。
早將紅孩兒的事處理了，後面就不會惹出那麼一大串雜事了，還搞得豬呆子請了觀世音來水漫號山，什麼亂七八糟的！
悟空知道他手裡抓著的吱吱小生命孱弱得很，嬌弱得很。當初腳踝上那麼點傷，硬是磨著他背著她回的花果山，後面在花果山還修養了那麼久才好，這次不知道她要疼多久。真是不長記性的小東西！早就叫她呆在花果山，想想就來氣！現在當著他的面，還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樣，她以為她這樣他就會心疼她嗎？該的！硬要多吃幾次虧才會長記性。
「大聖，你是為了積攢功德好成佛嗎？」吱吱完全不知道悟空隱藏在那深邃眉眼間的感情波動，她還仍舊糾結、在意紅孩兒的事。大聖曾經是站在最頂峰看得最清楚的人，現在他已經被溫柔地馴化了嗎？
悟空抬眼深深看了她一眼，該死的，女人的腦子每天都在想什麼？他覺得他這輩子是搞不清楚了。難道不是她主動認錯，他冷著臉說「下不為例」，然後抱抱嗎？他最近可是有認真觀察凡人男女如何談情說愛的。
「你不該那樣對待紅孩兒的，五指山下那個不服輸的你呢？」吱吱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傷心，眼睛霧濛濛地像是委屈得要落淚。
什麼叫他不該那樣對待紅孩兒？他把紅孩兒怎麼了？管他卵事？悟空皺眉，抿緊了唇，「……白吱吱，我不想再提五指山。」
她每次和他提起五指山時，總是帶著一種無限眷戀與緬懷的感情，讓一無所知的他像是在聽她與另一個人割捨不下的過去。即使知道她念念不忘的那個人是曾經的「自己」，但悟空還是會感到不舒服，她要牢牢抱著過去不放手到什麼時候？為什麼不敢向前看？他明明一直都還在，就在她眼前，他還是他，他還是舉世無雙的孫悟空。
「而且，我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麼。」
他知道紅孩兒一心想要和他決一勝負，他便順遂他的心願與他比試。他不知道八戒什麼時候去紫竹林請來了觀世音，當觀世音鋪天蓋地地往號山倒水時，筋斗雲突然被傳召，悟空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紅孩兒用來威脅他的吱吱。
如果被那樣來勢兇猛的萬頃海河之水淹沒的話，她那麼孱弱肯定沒命的！一閃而過的筋斗雲上，悟空看到負傷的六耳時，鎮靜的臉色突地變了，一絲劇痛從心底一直氾濫至全身。如果六耳都被傷成那樣的話，在他沒看見的地方在她身上又發生了怎樣可怕的事情？對她寸步不願離開的六耳為什麼回獨身帶傷離開？她呢？！她在哪裡？她怎麼了？！
悟空毫不戀戰，即使知道自己水性並不好，卻毫不猶豫跳下漫天漫地不知深淺的水裡。他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找到她，確認她還很好，至於什麼紅孩兒，觀世音，唐僧，暫時全見鬼去吧！
他在水裡搜尋了一遍又一遍，把山神土地喚出來一個個問，憋得他們一個個兩眼翻白，他怒火沖天地質問他們為什麼通知生靈避災時會單單忘記提醒她！
很快，大水退去，他在紅楓林深處驀然回首，看到她單薄瘦弱的背影站在高高的山丘之上，溫柔地摸著小綿羊的腦袋，笑得那麼令人憐惜和心疼。
現在，她卻站在他面前，說什麼「積攢功德好成佛」的蠢話，最該死的是，她仍舊要一句句提點那些他早不知忘在那個旮旯裡的「美好曾經」！她到底把他想成什麼人？她追逐的是那個她心目中的幻影還是站在她面前看得見摸得著的他？！他突然有些不耐煩和惱怒。
真是天大的笑話，這世上，他居然比不過他自己？
「如果你是要說紅孩兒的事，他被觀音帶走帶走，不是我的本意。」悟空用舌頭抵了抵腮幫子，他分神時被那力大無比的混小子狠狠出拳揍了一下，口腔還滿是血沫的鐵銹味道，冷冷地解釋道，如果她想要知道的答案是這個的話。
吱吱的神色微微一變，顯得有些錯愕，大聖確實是在向她解釋，雖然臉色很難看，瞥向她的眼神中還有顯而易見的不滿和小情緒。而且，吱吱發現了一個令她自己無地自容的事實——只因為大聖的那一句「本非本意」，她便信了，毫無理由，不要更具體更詳細的解釋和說明。她在意的不是被帶走的紅孩兒，從頭到尾都是悟空，她自顧自地將大聖和紅孩兒綁在了一起。她自私地祈求的是悟空的「原裝」，對於其他人的關注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麼用心和真誠。
白吱吱，居然是個自私的小女人。
「嗯！」吱吱輕輕點了點頭，眼神卻堅定了不少。剛剛心裡那一浪又一浪的心潮湧動漸漸平息下去，可經過紅孩兒一事後，心裡頭要徹底拆散取經組，保護好大聖的念頭更加強烈了。
女兒國，小小白知道她一定會去女兒國，他一定會在女兒國附近等她！
「嗯。」你信我就夠了，悟空拍了拍吱吱的腦袋，轉身打算去收拾爛攤子，牛魔王和鐵扇嫂嫂那裡，他必須給個交代。不抱抱不親親就算了，他還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吱吱突然還想再多問一句，她小聲問道：「大聖，那你的本意是什麼？」
悟空腳步頓住，他的本意？那時候熊孩子紅孩兒為激怒他說出要殺吱吱吃唐僧時，盛怒之下的他心裡只有一個最衝動的念頭——殺了他。
悟空聳聳肩，不以為意地回答了那舉重若輕的三個字，那只是一時衝動而已。
但吱吱並未能聽到悟空那輕飄飄的三個字，因為突然成群結隊出現打算去尋找新大王的小妖們沖散了他們，所以她便無法深度體會到悶騷又傲嬌的悟空如何因為她這塊軟肋，被一個小毛孩刺激得先是差點衝動殺人，後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地搜尋她的消息的。悟空與吱吱，兩人之間的信任，一個是因為感情而盲目，一個是因為驕傲自信，其實如果能在信任之上，加入更多的坦誠溝通與理解，他們之間也不會有後面那些事兒了。
吱吱在悟空趕它回花果山時，表示自己必須先要找到小小白，她必須帶著他一起回去才放心。
路上遇見的都是勢力越來越強，背景來歷越來越複雜的妖怪，這一點使得悟空很不放心吱吱一個人走，在悟空許諾他會帶六耳回花果山給她繼續養著後，吱吱被硬性遣送返鄉。
吱吱十分溫順地同意了，不過轉身便找了條小徑繞過了取經組奔向她所要去的地方——女兒國。鑒於火雲洞現在到處是妖員流竄，悟空甚至不知道吱吱是什麼時候從他眼皮子底下溜走的，最後也只能化作一聲無奈的咬牙切齒。
每次破一座為非作歹的山頭，除了本家大王的一些死忠米分會留下來，勢必湧現出一大堆無家可歸的小妖。那些小妖他們修煉成精怪，本事卻不強，只能四處尋找依仗，祈求抱到一條粗大`腿苟全性命。
他們帶動了妖怪界消息的流動，打通了地域之間的交流，甚至不少倒楣的小妖選擇的正好是取經組走的路，他們一路被驅趕一路被碾壓，同時也是他們將取經組的消息傳得更廣更遠，為取經組帶來更多更大的麻煩。
很快，西行路上的小妖們都將流落到他們此生最嚮往的國度——獅駝國——妖魔世界！這些暫時是後話，我們姑且不提，先將火雲洞的最後收尾工作理一理。
取經組順利度過了紅孩兒一劫後，留在火雲洞裡過了一夜，休整聲息後繼續上路。夜裡，玄奘晚課後，拉住了悟空絮絮叨說起了紅孩兒火燒布偶皮影的事，那晚，悟空一個人在空曠無垠的練武場呆了很久，沒有人知道他那時候心裡在想什麼，也沒有人知道他幹了什麼，更沒有人注意到練武場旁邊蔚為壯觀的衣冠塚裡新冒出了一個，高高的墳堆，埋葬的不知道是誰的夢想，紅孩兒的？亦或是悟空的。
三個月後，在與號山火雲洞遙隔千里的大漠深處，翠雲山芭蕉洞內，吃著西瓜側臥在美人榻上，等著接收山神土地供奉的鐵扇公主將手裡的西瓜猛地砸到地上，氣吁吁地站起身來。
「你說那孫悟空害得我家孩兒被觀世音拘去了南海紫竹山？」她氣勢咄咄逼人，咬牙切齒地問向跪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白髮老人。
「公主！千真萬確呀！老奴親眼瞧見那孫悟空對小主子下了殺招呀！就算沒有觀世音趕來收伏小主子，將他帶去紫竹山，咱家小主子也是難逃孫悟空的毒手啊！公主，您可一定要為咱家小主子報仇啊！」俯首再叩拜的正是從火雲洞回來的芭蕉大爺，他旁觀了整場「災難」，他親眼看到齊天大聖孫悟空與紅孩兒對戰時淩厲得令人心寒的殺氣。
「豈有此理！該死的孫悟空，我豈能饒你！」鐵扇公主咬牙切齒道，生生捏碎了手裡的白玉茶杯，「去把那負心牛從那騷狐狸的窩裡叫回來，我倒要好好問問他拜的什麼兄弟，交的什麼狐朋狗友！」
不久之後，一份家書悠悠抵達女兒國解陽山破兒洞的如意真仙案前。
【火雲洞卷完】
悠于 2016-3-9 17:47
第76章 日行一善助老黿，通天河畔波瀾起
冬去春殘，轉眼又到夏光時節。
因為與小馬仔六耳走散，吱吱前往女兒國的路途便顯得格外坎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越往西走，各種妖怪的根據地便越密集，看起來反倒像是天子腳下好做事一樣。這一路上也不知道當過了多少個洞府的臨時工，總算是讓她走到了一處熟悉的地界——通天河。
「徑過八百里，亙古少人行。」
吱吱站在刻了「通天河」三個大字的石碑前，心情十分惆悵。通天河浩浩洋洋一望無邊，白浪翻滾，沿岸的石頭被浪花經年久日地拍打，被磨得光滑又圓潤，前不見帆，後不見村，可見想要渡過此河有多麼難。
「唉……」
「唉……」
咦？！
吱吱一愣，剛剛在她歎氣的時候似乎還有另一個人在歎氣？吱吱屏息，小心地將腦袋探向石碑之後……
「啊！」
「哈！嚇死寶寶喇！」
在她探頭去看時，石碑之後藏著的另一個「人」正巧也伸出了腦袋望過來，那一瞬間他們正好大眼對小眼，猛地都被對方的眼睛嚇了一跳！
吱吱的第一反應就是變成小白鼠，揣著小肚子向灘塗挖洞，藏起自己的小腦袋。可她靜靜地等了半晌後，除了不斷傳來周圍螃蟹窸窸窣窣的爬行聲，再也沒聽到其他動靜。
難道是幻覺？
吱吱把自己腦袋扒拉出來，甩了甩身上是沙子，躡手躡腳地扒著石碑望過去。
這一看可就把她逗樂了！
只見沙堆裡一隻肚皮朝上的千年老黿正費力地劃拉著它的四肢，企圖翻過身來，可它一旦聽到一丁點兒聲響，就立刻將腦袋、四肢和尾巴縮回龜殼內，一動不動。
居然是一隻比自己還膽小的老黿！
吱吱幻化人形，嘻嘻笑著折了一根長長的蘆葦莖，伸到老黿的殼裡撓了撓。
「老龜呀，您這是在曬肚皮還是翻不過身來呀？」
「哼，不用你管！你奏凱！」龜殼內老黿悶悶的聲音傳來。
哎呀呀，自尊心還忒強！吱吱蹲下身來，笑得和樂又友善，「老亀大爺，今天天氣特別好，要不，讓咱幫您翻個身，順便曬曬龜殼吧？」
「好呀好呀！」一個纏著水草做頭髮的黿頭倏地從龜殼中冒出來，一雙多黑少白的大眼睛佔據了整個臉部的三分之二，乍一看上去還真有些恐怖，不過，當你看到它那純真又乖巧的眼神，便絕不會再感到畏懼和害怕。
吱吱笑眼彎彎地拍了拍胸膛，站起身來開始擼袖子，老黿冒出來的腦袋樂得不住地點頭。
「哈！」
紋絲不動。
「咳。」吱吱撓了撓腦袋，「只是熱身而已，再來一次！」
「呀！」
紋絲不動。
「呼呼……那個……可能角度不對，等我換個著力點。」
老黿眼神中有了失望，卻還是點了點頭。
「啊啊啊——」
「動了動了動了！」老黿止不住興奮，四肢配合著扒拉，支撐不到三秒鐘，力竭的吱吱癱軟在地。
「呼~呼~對不起！」喘著粗氣的吱吱愧疚地道歉。
老黿搖了搖頭，沒說話，默默將腦袋縮回了殼裡，大大的眼角，有亮晶晶的淚水劃過。
又不知過了多久，深感黿生絕望的老黿委屈地縮在龜殼裡，悲傷地覺得，或許它此生都只有靜靜地在岸邊當一隻風乾黿，然後被凡人撿回去煉龜苓膏這一條路了。悲從中來，不可抑制的它正要嚎啕大哭之時，突然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動！
難道命運之神終於要眷顧它，讓它一朝得道走上黿生巔峰了嗎？內心一片電閃雷鳴的老黿迫不及待地伸出了腦袋。
「嗨呀！」
老龜只見先前那個灰溜溜跑掉的小姑娘打著赤腳，在灘塗跑來跑去，在距離它躺屍地點旁邊堆起了一個小小的石堆。此刻的她正抱著一塊超級巨大的石塊，一步步艱難地朝它走過來，乾淨的白衣裳上全是泥漬和黑點。
她這是要幹啥呀？不明所以的老黿眨了眨眼睛，繼續盯著倒立著的吱吱。
幹一會兒歇一會兒的吱吱終於製作完成了她的杠杆，當她滿臉泥巴地扛來一根粗木，並將粗木插在老黿龜殼和泥地的隙縫中後，滿眼亮晶晶的吱吱精力費盡，兩眼一合，趴在老黿的肚皮上甜甜地睡著了……
嗐，這個小姑娘！
終於弄明白吱吱打算幹什麼的老黿老臉一紅。
嚶！老黿的肚皮不能隨便摸好麼？！活了一千年多年了，被譽為通天河一怪的它居然怪名不保，在岸上被一個小丫頭片子當床給睡了！嘖，感覺略微妙，有點怪怪噠。
唉，看在她費盡全力想幫它翻個身的心意上，它就大方地原諒她吧！
第二天，日上三竿，風輕日暖。
野外昏睡中的吱吱擦著口水醒來，昨晚她做了一個夢，她夢見烈日酷暑的日子裡，她吃到了清涼下火的冰鎮龜苓膏。輕輕咬一口，滑溜溜的，甜甜噠！可是，大地突然的一陣顫抖，讓她在對十二級地震的擔憂中驚醒了……
然後，吱吱看著縮在殼裡瑟瑟抖得天崩地裂世界末日的老黿，明白了她昨晚睡夢中聽到「不要吃我不要吃我……」的哭訴聲大概、也許、可能並不是幻覺。
「1、2、3！起！」
「嗷嗚嗷嗚嗷嗚！」回應大喘粗氣的吱吱的是像瘋了一樣的老黿在岸邊歡天喜地爬來爬去時發出的歡呼聲。
它終於翻身喇！
看到老黿重獲自由，吱吱也開心地咧開了嘴。
吱吱收拾了東西，換洗了衣服，背起她的小包袱準備重新上路。
「咳咳，小姑娘，你要到哪裡去？」老黿故作老成地爬了回來，只是它的形象早就在它昨天探出腦袋雀躍地喊著「好呀好呀」時已經崩壞，現在想到要挽尊根本來不及了。
「噢，我想過河。但這附近好像並沒有船家，我想再沿著河岸往上走，再找找看。」朝氣十足的吱吱笑眯眯地回答道。
老黿聽完吱吱的回答，兩隻碩大的黑眼睛為難地眯了起來，小聲地絮絮叨叨道：「唉，幹什麼不好，偏偏要過河，要知道河裡還有那只壞妖怪呀！那我要不要幫她呢？算了，如果她提出要我幫她，我也只能幫她一把了，誰讓我是通天河最善良最敦厚的老黿呢？」
哭笑不得的吱吱樂了，老黿大爺，您豐富的內心活動可以不說出來的，像這樣光明正大地表揚自己真的好嗎？而且您都這樣說了，她怎麼好意思麻煩您幫忙呢？
「小丫頭，你幫了我一次，所以我可以滿足你的一個要求。」老黿無比鄭重地提出了他的建議，「你說吧！我可以提醒你一下，我可以載人過河。」這不就是明顯地告訴吱吱它能幫助她過河嘛！
吱吱笑眯眯地剛要擺擺手，突然一拍腦門，一雙眼睛瞪得溜圓繞著老黿來來回回轉了三個圈兒。
「老黿大爺，您是不是一直居住在通天河的原住民？」
「嗯。」咋啦？
「您是不是在這裡修煉了一千多年，會說人話通人性，可就是修不成人身？」想不到啊想不到，她遇上的居然是那只馱著師徒幾人過河後來就將他們翻下水的老神龜！
「啊！是呀！難道小丫頭你知道老龜我該怎麼做嗎？」
吱吱蹲下身來，和老黿齊高，認真地望著它充滿期待的雙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誰能解答您的問題。」大聖，你簡直不要更愛我哦！我又替你走劇情了呢！
「如來佛祖！」
「西天佛祖無滅無生，能知過去未來之事。不久之後，將會有去往西天取經的師徒一行四人路過通天河，大徒弟齊天大聖孫悟空將會替您趕走霸佔您洞府的妖怪，如果您屆時駝他們過河，便可請求他們向佛祖問一聲，看您究竟要到什麼時候能脫得本殼，修得一個人身。」
吱吱雙目亮晶晶的，有一種說不出的神采，從裡到外洋溢著一種默默做了好事的快樂和幸福感。對，就是這樣，快快渡過通天河吧！我會在女兒國等你們的！
吱吱只是交代了老龜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見過她的這件事後，便辭別了老龜順著河流往上游方向走去。她並沒有要求老龜馱她過河，一來河底下的鯉魚精目前是不允許老龜踏入通天河的，她並不想害得老龜在取經組來之前被曬成龜苓膏；二來嘛，凡是與水掛鉤的事情，她還是謹慎點好，畢竟當初烏巢禪師那句箴言還在她腦海中打著轉兒呢！坐老龜到底不如坐船來得踏實。
只是，志得意滿的吱吱似乎沒察覺到一件事，不知不覺中，她已經一個人在西行路上走了好幾個月了，而取經組的腳程其實和她差不了多少，也就是說，他們，他和她馬上又要見面了。
滔滔浪響聲中，老龜望著吱吱離去的背影慢慢爬回蘆葦叢裡，一邊搖頭晃腦地疑惑道：
「靈感大王不是都將唐僧抓住了嗎？大聖還能反敗為勝，從那美食饕餮嘴裡搶下食物不成？」
它想起了那個熱衷於烹飪各種美食，惦記著將自己作為龜苓膏的靈感大王不覺渾身打了個寒顫，四肢、尾巴和腦袋通通縮回了龜殼之中。
碧浪翻白，紅嘴大鳥低低飛著從河面一掠而過，再次騰空而起時，尖尖的喙裡叼著一梭銀魚。
吱吱坐在船尾的小馬紮上，幫著漁家翻撿著漁網上新打撈上的魚，當驚訝的她抓起一尾金色的鯉魚想船頭的漁夫示意時，河面突然不復平靜，撲喇喇一聲狂響，一個打著旋兒的雪白浪花撲上小船！
站起身的吱吱踉蹌了一下，被浪花拍打著從船上翻滾了下去。
「撲通——」栽下水。
泡沫橫飛中，有一隻手突然一把抓住了吱吱的手腕，一個巨大的泡泡朝她蒙頭罩面地套過來，一雙湛金眼眸喜笑顏開地垂首看了她一眼：
「小白，好久不見！」
河面上，風平浪靜，死死抱住桅杆的漁夫目瞪口呆地看著甲板上，木桶木盆裡那些剛剛從漁網上解下來的魚蝦蟹們紛紛長出了腳丫子，「啪嗒啪嗒」縱身躍下漁船，投奔向自由的河流中去……
「妖……妖怪啊啊啊啊啊啊！」漁夫驚天動地地狂叫道。
筋斗雲上，心情不爽的悟空一邊掏著耳朵，一邊將八戒推了下去。
「八戒，你去看看底下的是不是擄走了師父的妖怪！」
第77章 靈感大王好廚藝，猴王難測嗚吱意
「嗯~好~現在，讓我們將泡椒蓉和蒜蓉、蔥、薑末炒香後摻入剛剛備好的高湯內……」當圍著白圍兜的靈感大王像仙女散花似地將薑末撒入炒鍋內，霎時一股帶著海鮮濃郁香味兒的蒸汽繚繞而起，沖入河底宮殿在場的每一位魚人的鼻腔之中。
「好香~好香~好香！」空氣泡泡裡的吱吱享受地眯起了小眼睛，咂巴著小嘴巴，不住地咽口水的同時，撐著大半個身子使勁往靈感大王的「禦膳台」邊蹭。
誰能想到六耳會和靈感大王是朋友？誰又能想到靈感大王是個三星米其林級別的神廚？最讓人想不到的是，以為大難必死的吱吱此刻正坐在通天河下靈感大王的宮殿裡，享受著上等賓客的待遇，磨刀霍霍準備吃海鮮大餐。
什麼海天盛筵什麼天上人間哪裡比得上這通天河底大宴的逼格高？
本次宴席，主廚的是大名鼎鼎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座下的金魚仔，上天入地一雙巧手烹飪百樣食材，挑剔的味蕾將帶給你至尊的享受！
至於本次宴會的賓客們，更是各門各類，地上跑的天上飛的水裡遊的都有。什麼？水裡呼吸不了？嗐，那都是小意思，靈感大王分分鐘一個氧氣泡泡吹過來，將你囫圇罩起來，帶你暢遊海裡五萬里！
「靈感大王，還費啥心思整啥海鮮醬呀？冷菜吃完後，你家的銀盤子都被我舔得鋥光亮了！快快上大餐吧！」某黑龍將軍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兩眼冒狼光的吱吱附和地狂點頭，饑`渴地啃著裝盤用的胡蘿蔔，目光直勾勾地盯著那一鍋熱騰騰的，剛現場製作的海鮮醬，估計下一秒就要餓死鬼變身了。
「俗！」靈感大王慢條斯理地拿起白餐布擦了擦洗了三四遍的手指，再慢條斯理地握起貝殼製作的勺子，開始優雅地將海鮮醬裝盤，「唯有愛和美食不可辜負，懂嗎？本王跟你們說呀，本次大餐的食材可不是輕易可得，但凡¥&&¥」資深處女座開始靜靜地四十五度無死角裝逼了……
「小小白，你是怎麼認識靈感大王的啊？」暫時吃不到大餐的吱吱哪裡有心思聽靈感大王瞎逼叨，啃著胡蘿蔔條拉著六耳咬耳朵。她一被六耳拉下船，就被直接帶到海底正在舉辦的宴會裡來了，還沒好好和六耳說上兩句話呢。
六耳笑嘻嘻地啃著香蕉，吃得腮幫子鼓鼓的，「是他送我去的花果山咯。」一開始不就說過了嘛，他是從海上來的。
六耳笑著引導吱吱去注意周圍不凡的景致。一些五彩斑斕的魚蝦在氧氣泡泡間游來遊去，一串串透明的氣泡咕嚕嚕從綠藻植物身上冒出來，補充到各位賓客的氧氣泡泡裡，場景真是出奇的漂亮綺麗。
吱吱伸出手指頭去戳停在她頭頂的一隻七彩寶魚，嚇得那小魚瞬間七彩退盡，只剩下墨一樣的黑色，「噗——」地一聲在吱吱的泡泡上拉了一泡七彩的尿後倉惶出逃。
「哈哈哈哈哈哈……」六耳指著懵逼了的吱吱笑得前仰後伏。
頭頂上盛開七彩之光的吱吱窘得滿臉通紅，一揮爪子將六耳連人帶泡泡掀開三米遠。
就在這時，靈感大王清了清嗓子，裝逼地拍了拍魚鰭一樣的手，喊道：「上食材！」
吱吱忽然自身後傳來一陣陣河流的波動，她雙眼亮晶晶地回頭，然後整個人就傻了，那個大盤子裡被扒得赤條條，周身裝飾著鮮花和水果的「海鮮食材」不就是熟得不能再熟的玄奘師父嗎！？
噢，貌似大事不妙了！
吱吱艱難地吐出一口濁氣，滿負荷的泡泡就分泌出一串二氧化碳泡泡竄了上去。天啦嚕！沒人告訴她今天這裡的海鮮大餐是吃唐僧肉呀！而且還是這麼赤果果，香`豔豔的吃！
師父在這裡，男神大聖還會遠嗎？
要快點逃離犯罪現場才好！方圓十裡不安全！
就在吱吱急匆匆地撿起笑得生理無能的六耳要撤退時，一聲震天吼晴天霹靂而來，生生嚇得吱吱腳步一頓。
「哎呀呀呀呀呀！妖怪哪裡逃！」是拎著九齒釘鈀的二師兄下水來了！
吱吱連忙蹲下身，擋臉抱頭，招呼上六耳，逃！
「嘭——」
一轉身撞上一堵人牆。
「呀喲喲！泡泡破了！咕嚕嚕——我要被淹……咕嚕嚕——」
吱吱的話並沒有說完，因為一張帶著熟悉溫熱和弧度的唇直接覆了上來，飛快地渡了一口氣給她，再飛快地撤退，好像前頭是什麼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生怕陷下去。
吃驚的吱吱扎扎實實猛地灌了一大口河水，滿嘴冒小泡泡，等懵逼的她調整好呼吸抬頭看向巋然不動的人牆時，兩隻眼都是發直的。
「咕嚕嚕——大——咕嚕嚕——聖呀！我真不是……咕嚕嚕——」面對著悟空那張黑裡透青的俊臉，吱吱剛剛揮起的正欲解釋的爪子閃電般地藏到了身後。
噢漏！她的手裡還抓著一柄等著吃大餐的銀叉子呢！
悟空的臉色簡直精彩得不能更精彩了。
這回可真是冤了個大枉了！
悟空一抬手，拎住了小小妖的後頸。
在內心強烈委屈感的驅使之下，吱吱淚眼模糊（氧氣快耗完了）地一把抱住了悟空的腰，「雅蠛蝶呀！咕嚕嚕——嗚嗚嗚大聖你不要拋妻棄子啊！」
靜靜地，前一秒還在喊打喊殺的河下宮殿沉默了。
悟空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最後攥著吱吱衣領的手松了又緊，求大聖此刻的心理面積有多大？
不知過了多久，悟空直接拎著吱吱將她丟上了岸。
正賢妻戀母整理包裹的沙僧立馬跑過來攙扶起吱吱，急切地問道：「白施主，你腫麼了你腫麼了？！」
吱吱頓時淚流滿臉，找到一個老實人啦！「沙師弟，你師父被妖怪抓走做大餐了，可這回真的不怨我呀！」說罷，撲進沙師弟的懷裡嗚嗚嗚嗚地哭了起來，寶寶委屈呀！
悟空：……
沙師弟看著黑煞神一般的大師兄，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輕輕拍著吱吱的背，為打著哭嗝的她順氣的手頓時被一股迎面撲來的寒氣凍住了，整條胳膊上爭先恐後地跳出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大大大大師兄，救救救師父要要要緊！」
渾身濕漉漉的悟空黑著臉一步步走過來，伸手將沙僧和白龍馬丟下了河，還有一個鼓鼓囊囊的行李包裹，「帶著衣服去救師父，順便把那妖怪引上岸來，看俺老孫不打死他！」
吱吱聞言嚇得一抖，變回錦毛鼠，將頭飛快地埋入河邊沙地裡，一動不敢動，假裝不存在。萬一發著脾氣的大聖一不小心順手也打死她怎麼辦嘛？！
「白癡癡，你想用憋死你自己來贖罪嗎？」悟空揪著吱吱的小尾巴，一把將它從沙子裡拔了出來。
吱吱可憐兮兮地抱住自己的兩顆大門牙，坐在悟空掌心瑟瑟發抖。
「大聖，我真的不知道他要吃的是咱們師父！我一落水就被帶去吃大餐了……」吱吱可憐兮兮地豎起三根爪子發誓。
悟空沒好氣地盯著它，「好好管住你自己的嘴！」什麼拋棄妻子？真是……呵！真是快被她氣瘋了！每次她的出場能不能走點平凡路線，連驚帶喜的，心臟病都快被她玩出來了。
吱吱委屈巴巴地咂巴咂巴嘴，見悟空並沒有那麼炸毛生氣了，小聲地嘟囔了一句道：「可我餓了呀！」說罷，變成了少女狀態，落入了悟空水淋淋的懷裡。
「……閉嘴！」身姿突然變得僵硬的悟空毫不猶豫地往吱吱嘴裡塞了一根剛剛順手拿的香蕉，捏了個訣將她變回小耗子，埋進了沙地裡，轉身毫不拖泥帶水去迎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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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和六耳並排蹲著，賊頭賊腦地從高高的蘆葦叢中冒出兩雙亮晶晶的眼眸——刺探敵情！
「小白，你簡直太聰明了！曉得咱過不了河，做了小舟在等我！」吱吱驕傲地朝他豎起了大拇指。
「那當然！天下第一聰明睿智的就是本帥猴了！小小白，咱現在走嗎？」六耳笑得眉眼彎彎，壓低著嗓音和吱吱竊竊私語道。
吱吱一手搭涼棚作瞭望狀，點點頭，「距離敵軍抵達戰場還有兩個小時，咱趁著夜黑風高，四下無人趕緊過河！」悟空去找觀世音了，八戒和沙僧圍著篝火烤衣服，現在正是最好的撤退時機。
天知道木吒和龍女為什麼要抓六耳，反正吱吱和六耳不能等到悟空請完觀世音回來，不然肯定會被遣送回花果山，到時候還怎麼完成她英明神武的女兒國美人計？
哼哼哼~大聖爺，咱們走著瞧！
就在吱吱和六耳二人合力劃大漿渡河時，講究優雅和高品格的紳士金魚迎來了一個自帶食材上門求烹飪的大貴客。
一條青龍被摔到琉璃宮的地面上。
「金魚仔，孤王教你如何優雅地殺掉一條龍，你教孤王怎麼做一條美味的烤、全、龍。」
獅駝國的妖皇金翅大鵬舔了舔嘴角的龍血，笑得狷狂又孤傲。當他的清冷目光落在正在細嚼慢嚥吃著齋飯的唐僧時，一抹亮光一閃而過。
「嘖嘖，這條青龍受了驚，它一旦受了驚嚇，這肉可就酸了。可惜了可惜。」真·廚子·金魚還在考量著那頭奄奄一息的青龍肉，殊不知自己此時已經是陷入前有大鵬入府打劫，後有觀音截堵的死地了。
大鵬正是聽下屬報告太上老君把自家坐騎放到了金山上攔唐僧的路，怕一路盯著的金蟬子被別人截胡，才親自飛來通天河擄人。不過，他此刻也不知，如來的首席秘書正前往這裡。而且，他也不會料到，他此行居然會從觀世音的口中得到一個消息，一個令他不敢置信的大好消息！
女兒國&琵琶洞
第78章 二白名聲動京都，陰陽配合君國意
第一章二白名聲動京都，陰陽配合君國意
當黎明之光爬上東方廣闊的地平線時，歡聲笑語造訪了熱鬧的國都大街。
大理石主街道的兩側房屋井然，挺拔蓊鬱的橡膠樹、桑樹和棕櫚樹的濃蔭之下各色各樣軒昂的門面比次鱗櫛。不管是賣漂亮首飾的賣水果的賣酒的，還是賣花的老闆，她們紛紛選擇了用彩旗和橄欖枝裝飾著小巧的店鋪。大片大片美麗的金色花和葡萄藤架裝飾著街角巷陌的空地，早起的平民們趕著駱駝，牽著白象漫步在這座西方明珠之城裡。
這沙漠的綠洲城市，真是生機勃勃，鳥語花香，一派繁華熱鬧好氣象！但要論起熱鬧和嘈雜，哪裡都比不過臨主街上那間兩層樓的迎陽酒棧熱鬧。
只見面積不過百的酒棧裡密密麻麻擠著全是人，高矮胖瘦，老弱幼壯不一，唯一相同的一點是——這裡清一色全是女人，長裙薄紗，米分面香頭，紅妝女輩。
她們一個個原本都在嬉笑歡鬧，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還有人在表揚著雜耍，連阿布城的女衛士們都在用她們獨特繡花金線的制服和鑲嵌著七顆寶石的長劍吸引著民眾的注意力。可就在從眾人看到身穿一黑一白服飾的一對青年男女進入酒棧時，她們齊刷刷地站起身來鼓掌歡呼，爭先恐後地圍上前去，繞著他們一邊叫著嚷著唱著，大聲地向旁邊的人宣佈道：「說書和畫畫的兩位白先生來了！是先生們來了！」
能讓熱鬧的人群夾道歡迎的白先生是誰呢？只見一個是戴煙藍琉璃眉心墜，穿著一襲輕薄白紗的嬌俏小美人朝酒棧走來，她手裡拎著一串紫水晶般的葡萄，一路吃著笑著，一邊和周圍等著她的米分絲們打著招呼，小小的身姿在一群比自己高大健美的女人堆裡顯得格外的靈動可愛。
但最令人矚目卻是另一個白先生——一個穿著一身勁裝黑衣的男人，方圓百里的唯一的一個男人！他的那雙眼睛永遠那麼清澄乾淨，好像最偉大的太陽神將它光芒中最奪目的那一縷賜給了他，他護住他愛人的臂膀永遠那麼遒勁有力，像沙漠裡最忠誠的獵豹守衛著珍寶。而且，他一點兒也不高傲，相反，他是那麼的親切，渾身上下洋溢著一種青春的朝氣和讓人忍不住親近的友善。
噢！天啦！自從他來到了這裡，整個阿布城的上空都洋溢著一種歡欣和喜悅，嚶~濃濃的，全是愛的荷爾蒙的味道！
懷裡塞滿了來自熱情群眾贈予的玫瑰、瓜果和沙麗的男人如獵豹般勻稱的身軀略略向前傾，伸手勾住了走在他前頭的小佳人，帶笑的薄唇微啟，滿臉無奈地將懷裡的東西全堆到她的手裡。
「小白~」他的語氣中滿是恭良淑德，簡直像是個怕娘子的小相公，可就是這一點到讓周圍的女人們又愛又恨，羡慕他們夫妻感情好，又忍不住嫉妒想要橫刀奪帥！
「小小白，今天你的人氣也很高嘛！」她笑得眉眼彎彎，又是那只狡黠又快樂的小耗子。
沒錯！這座綠洲之城正是西梁女國的國都阿布城，而備受西梁女國民眾歡迎和喜愛的兩位白先生就是咱們的吱吱和六耳二人組！
他們自通天河溜走後，徑直到了女兒國。因為女兒國無男子，基於六耳前腳還沒邁入女兒國地界，後腳就被好幾戶人家搶去當「媳婦」的慘痛經歷，吱吱二人只好化身為情深意重，信仰一夫一妻制的白氏夫婦入城。
於是，憑藉著三寸不爛之舌的吱吱和打小琢磨繪畫技巧的六耳成功入駐女兒國。經過三個月的名氣拓展階段，現在女兒國上上下下的農士工商漁樵耕牧都知道，臨街的酒棧小鋪裡有一個學富五車的說書人和一個寫意風流的畫師，郎才女貌，伉儷情深。
驚堂木一拍，為了讓新老看客儘快融入劇情的前情回顧和背景介紹開始了。
「話說那陳家俊兒郎立下宏圖大志，願意以己身渡天下萬萬名蒼生前往西天求取大乘佛經後，他便被唐皇天子御賜名號曰三藏，法號玄奘，人稱大唐禦弟。」
聽眾們聚精會神地圍著頂中央的說書先生白吱吱，聽她繼續說《大唐禦弟西遊記》。
「上回我們說到，玄奘法師憑自己一人之力，勇鬥猛虎……」
偌大一條西涼國都主街，卻只聽聞吱吱清脆明朗的聲線將那故事娓娓道來，揚眉，驚堂木拍響，是玄奘法師突遇猛虎，觀眾心弦為之緊繃；抿唇，雙眸瞪如銅鈴，是玄奘法師教化冥頑固化之徒；咧嘴展笑顏，是玄奘師父苦盡甘來，平安渡劫。
團團圍住，方圓十米的或坐或站的觀眾隨著吱吱敘述的故事情節為聖僧玄奘或悲或喜，或驚或怒，聽得如癡如醉，動情之極。
「以一顆慈悲之心和赤誠之愛渡化妖熊，玄奘法師循循善語，對妖熊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他感悟生命的高尚和不可褻瀆，還帶領他靜靜體會自然之美，善性之美。最後，妖熊感懷聖僧的大慈大悲心腸，落下淚來當即叩頭表示再不為惡。後來，玄奘法師還將棄惡從善的妖熊引薦給了南海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完成此大善事後，玄奘法師帶著他幾個頑劣的徒弟繼續往西行。」
「正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上上策也。玄奘法師實乃至誠至堅至聖的絕代風華人物。」吱吱搖頭晃腦地感慨著，端起手側的茶杯一飲而盡。
底下聽眾等了一會兒，確定今日的故事就說完了後瞬間「劈啦啪啦」的掌聲就響了起來，一個個少女少婦眼睛中冒著米分紅的大泡泡，捂著心口雙面嬌紅。
這一款的聖父殺傷力一萬，上至八十歲老太下到十八歲少女。誰心中沒幾分對神聖の愛的嚮往呢？是祈願得福氣，還是希冀著來一段禁忌之戀，各人自有各人的心思。
聽著掌聲雷動的吱吱眉開眼笑，眉眼間是說不出的高興和得意。玄奘師父啊，您現在可是風靡萬千少女的偶像啦！何況再加上……吱吱的目光緩緩移到人潮湧動的對面。
「別搶！別搶！注意秩序！」
「嗐！說你呢，賣胭脂的小黃，你買畫像就買畫像，手往咱嗚嗚男神胸口招呼做啥哩？」
「噢！聖僧！長老~~~」
「快讓開，有人暈倒了！」
「呀！嚇壞本寶寶了，好多血，我暈血，嗚嗚男神~快抱住我！」
「我也要！我也要！」
嘰嘰喳喳一團亂麻的正中心是對面售賣《大唐禦弟西遊記》周邊的六耳的攤位。
對面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吱吱嘿嘿笑著，賊溜溜的一雙眼睛眯得快看不見了。
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包裝效果，玄奘師父，你還不成全民偶像那就真的是愧對那張閃亮亮的逆天顏值了。
「吵什麼吵！再妨礙國都秩序，仔細本將軍把你們全抓進天牢！」突然，只聽人群中有人煞氣淩厲地喊了這麼一嗓子，現場就像是直播的世界盃突然拿起遙控器按住了靜音，一時間安靜得只聽到眾人嚇得咽口水的聲音。
哦，是冷面的星月將軍來了。圍觀的群眾紛紛識趣知味地讓開一條道，好讓殺星將軍能筆直地走到吱吱跟前去。
朗目星眸的星月將軍一手按在身側的霜玉刀上，走到吱吱跟前，那英朗的氣勢震得當場不少小姑娘星星眼。星月將軍可是國都最炙手可熱的大人啊！
「娘子，不知你所說的《大唐禦弟西遊記》中的玄奘法師可是真有其人？」當和吱吱面對面站著時，這位舉國聞名的女將軍一下子放軟了語氣，牽起了吱吱的小手手，毫不掩飾眼中的擔憂和關心。
吱吱嗚呼哀哉了，不動聲色地將手抽了回來。將軍，我們真的沒這麼熟呀！看著周圍一圈越來越沸騰的米分紅泡泡，吱吱知道整個國都的百合娘們又開始開發無窮大的腦洞了。她昨晚上甚至聽說，東孚街上的賭坊甚至開了局，賭星月將軍何時登堂入室，正式拆散白白cp。而且據說，押星月將軍的人還不少，不過估計其中大多數人是想拆散吱吱和嗚嗚後，將嗚嗚撿回家去生娃娃。
西梁女國，一群百合娘，一群將男人視為國寶熊貓呵護的飼主大人。
「當然是確有其人。」吱吱誠懇回話。雖然故事被改編了那麼一丟丟，人物塑造上有點集大成於一家，有那麼一絲故意醜化群眾以便突出靈魂人物。但是！那都是話本創作的必經之路不是嗎？吱吱極其肯定地點了點頭。
「娘子說玄奘法師快到我們西梁國了，此話又是真是假？」
「比金子還真！」吱吱伸出三根手指頭，信誓旦旦地對天賭誓。
「請！」星月將軍往後退了兩步，挺直了腰板，朝吱吱側首，「女王有令，請二位先生西進入宮，詳說《大唐禦弟西遊記》。」問妥當了她就安心了，要不然欺君大罪可是要砍頭的！
街上百姓聽到星月的傳話，一個個歡喜得又笑又鬧。她們的女王大人喜歡和她們聽一樣的傳奇故事呢！她們的女王果然最最最親民了！那些手裡好不容易購得聖僧全身畫像的百姓紛紛將手裡的畫像往護衛兵懷裡塞，囑咐著一定要給宮裡的女王大人看看聖僧大人是多麼的風神玉秀，相貌堂堂。
吱吱朝人群堆裡望向自己的六耳眨了眨眼，目光賊亮，充滿了熊熊的璀璨光芒。希望呀！街頭說書三個月，她終於要親自去見養在深宮裡的女王大王喇！
吱吱「騰」地跳下照顧她身高臨時搭建的小高臺，撿起桌上的驚堂木往懷裡一塞，牽住費盡千辛萬苦被吃遍無數豆腐的六耳，在星月將軍跟前站定。
歐耶！齊活！
走吧！進宮捕獲女主角！
一個時辰前，西梁女國的王宮晁鳳殿內。
西梁女國的國師大人手持蓮花如意笏，站在殿內歡歡喜喜地回女王話。
「聽聞陛下昨夜夢見金屏生彩豔，玉鏡展光明。微臣今日推算演繹，得上蒼啟喻，知此乃陛下，也是我西梁國天大的喜兆！」
端坐寶座之上，一雙脂若凝玉的手放下眼前的奏摺，奏摺之後露出的是一張絕世芙蓉面，這正是西梁女國的國王。女王儀態端莊且嫺靜，只聽她溫柔地開口道：「不知國師所言何意，寡人願聞其詳。」
「陛下可聽聞國都最近出現了雙白先生——一個善說書，一位好丹青？」
女王略作思索，微笑著輕輕頷首，發間環佩叮噹，餘音嫋嫋，清靜優雅。
「那說書人口中的東土男人，乃唐朝禦弟。我國自混沌開闢之時由聖高祖創立基業，累經數十代君王，從來沒有見過有男人來我西梁。先如今東方大唐皇朝皇帝的禦弟親臨，難道不是上天賜來的給我們西梁女國，贈與我朝陛下的福祉嗎？」
國師雙目精光閃過，一撩裙擺，行三跪九叩大禮，朗聲進諫道：「陛下與唐皇禦弟陰陽配合，一定能生子生孫，從此一改我國陰盛陽衰之晦，永傳我朝盛世帝業！此乃天大喜兆！西梁喜兆呀！」
歷代國師承天運精修一世，無一例外都為著改變西梁陰陽不協調的問題殫精竭慮，死而後已。輪到她這一屆好不容易窺探了一次天機，知道上天有意要讓十世修得的大善人來拯救她們國家，一輩子盡忠職守的大國師豈會錯過這絕佳天機，即使是逼著她們女王犧牲此生幸福也是在所不辭！
為國君者，衛國之利器也。必要時候的犧牲小我是必須的！
大殿之上兩側上朝的眾女官頓時擁拜丹墀，山呼萬歲，叩求君上為社稷江山計，都是要女王與禦弟「陰陽配合」的。
御座之上，恬靜賢淑的女王垂眸，「若禦弟親臨，寡人必當依眾卿家所奏，願以一國之富，招禦弟為王，我願為後，生兒育孫，永傳大寶。」生於帝王之家，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下朝後，一道旨意從女王的政事殿傳出，星月將軍奉旨請雙白先生入宮。
事情順利得讓人不敢相信！當吱吱吃著皇家御賜的水晶葡萄串，和六耳坐在宮殿琉璃瓦的最上面欣賞著落日時，心裡不由得默默感歎道：嘖嘖嘖，這就是牢牢抱住劇情君大`腿的好處呀~真是一本滿足！
天上雲卷雲舒，紅牆間歲月無情。
半個月後，渾然無知的取經組來到西梁國國都城門外。
悠于 2016-3-9 17:47
第79章 千里姻緣一線牽，師徒桃花朵朵開
「阿嚏，阿嚏，阿嚏。」
剛剛下馬緩步慢行的玄奘溫聲細語地一連打了三個噴嚏，言傳身教地向他的糙徒弟們展示了什麼叫做優雅地打噴嚏。
「嘖，師父！你是不是昨夜受了寒氣？待會兒叫猴哥給你熬些姜湯暖暖身子。」殷勤王八戒立馬湊上前來，嘿嘿嘿，十分順口地給他猴哥安排加班任務。
「無妨。為師不要緊，只是方才突然感到一股涼意從心裡頭滲上來，現在已經沒有關係了。」玄奘無奈地笑笑，解釋道。
八戒嘿嘿笑著，師父看破他想磨磨猴哥的小念頭他也不在意，這是他們師兄弟之間的調解無聊時光時的小玩笑。這麼多年了，師兄弟間早有了這種你耍耍我，我捉弄你的默契了。取經組裡，他也就和悟空能這樣有來有往地鬥一鬥了。
只不過，今天的猴哥，好像格外的安分呀？莫非轉性啦？八戒扭頭去瞧走在隊伍最後的悟空。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哈哈哈哈哈……」八戒樂得扇耳朵，「我道呢，原來猴哥躲到最後在學著師父修煉打噴嚏！哈哈哈！」
眾人駐足回首，果然瞧見悟空掩著嘴，噴嚏正打個不停。紅紅的鼻尖，眼眶濕漉漉的，滿臉的不爽，卻又憋不出半句話來維持他高冷的形象，尷尬地瞪著他的師父、師弟和愛寵白龍馬。
「阿、嚏！沒見過打噴嚏嗎？阿阿嚏……」悟空傲嬌地翻了個白眼，大步走到最前面去。不知為什麼，今天他的心裡總有些小小的惴惴不安，覺得踩在腳下的每一步都不踏實得很。
於是，悟空謹慎地開啟了他的火眼金睛，開始審查方圓百里是否有妖氣。
然後，他蹙眉，微微眯起了那雙湛金的眼眸。
「迎陽驛」三個大字闖入他的眼簾。
他們到西梁女國了。
熱鬧的異域都城裡，小孩子追逐打鬧，做生意的叫賣聲此起彼伏，花香撲鼻，女兒攘攘。
從城門外走來的四人小隊卻在一瞬間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呐！是男人！」
「噢！我的天啦！那個白麵和尚長得可真俊！」
「天呐！不會吧，凶煞大聖，浪漫天蓬和憨厚老實的沙大將！沒錯沒錯！是聖僧玄奘和他的徒弟們！」
「嘻嘻~姐妹們，快來看呀！是玄奘哥哥！」
賣香料賣瓜果賣紗巾的全不賣了，城裡的姑娘們全停下了手裡的活計，圍了過來，霎時間，一條八馬並駕的大道被堵得水泄不通。
姑娘們的目光大膽挑逗地落在取經組身上，西梁女國的姑娘們熱情又大方，尤其是對心上人更是赤誠坦率得很。她們在眼波流轉間，傾瀉綿綿情意，一個女人的愛意已經能讓男人目眩神迷，心馳神往了，更何況是一座城池的女人呢？
取經組四人面對著熱情的女兒國百姓，也是表現各異。
六根清淨的玄奘自然是以平常心待之，微微闔目，視線低垂，一邊走著一邊撥動著手裡的念珠，口裡念著的是佛經。
悟空不離師父左右，扛著他威懾力十足的金箍棒，挑著眉不爽地看著圍觀的女人們，時不時揉揉鼻子打個噴嚏，他的耳朵靈得很，雖然那些個推崇的詆毀的讚美的話一句不落地聽到了，在他腦海裡轉了個圈，又出去了。出於「齊天大聖」的驕傲，他並不覺得人家都認識他有什麼好奇怪的。
至於八戒和沙僧，因為沒有大師兄那種懾人的氣魄鎮住場子，他們受到了「禮遇」可就好得多了。八戒的耳朵，肚子和豬鼻子，成了大傢伙爭先摸摸的對象，八戒本來就喜歡女孩子身上的胭脂香氣，愛她們的溫柔似水和嫵媚動人，此時簡直就像墜入仙宮迷境，樂得合不攏嘴，那張嘴像是抹了蜂蜜似的，姐姐長姐姐短地叫個不停，哄得大小姑娘們心花路放。
沙僧頭一次遇上這樣的場景，又驚又窘，一大群小姑娘就喜歡看他這麼高這麼壯的一個男人臉紅紅拿她們不足所措的老實樣，攢了勁往他手裡塞鮮花和果蔬。
這麼大的動靜自然早就驚動了宮殿裡的諸位王公大臣。
等到取經組來到城中的五鳳樓前時，他們走過的路已經成了鮮花的海洋，並且還有不少女子前仆後繼地要給玄奘聖僧獻花，宮裡的消息早已傳遍全國，她們的女王大人屬意選聖僧為夫，共修陰陽好事。今日總算見到風姿英俊的上朝男兒，竟然比白先生畫像裡的人物還要俊上三分，怎麼能讓她們不高興？女王大人的幸福就是她們所有國民的幸福。
五鳳樓前最最隆重的儀駕已經準備好，香車名馬，百樣花百樣果，當朝國師和星月將軍領旨出朝相候，等的就是他們的到來。
早早等候的國師一眼瞧見了人群中氣宇軒昂，相貌不凡的玄奘，心中真是喜不自禁，雖然有私下裡賣來畫像看，但還是怕畫不符實，擔心唐朝禦弟長相醜陋委屈了女王大人，現在看來那完全是想太多！聖僧真是俊呀！
「禦弟老爺！恭賀您萬千之喜！」國師帶著諸位女官朝著玄奘躬身下拜。
玄奘一臉疑惑，不卑不亢地一一還禮道：「貧僧一出家人，不知喜從何來？」
一旁的悟空抱臂輕笑了一聲，「師父，人家給你說親來了。」人群裡的嘰嘰喳喳談論聲都快把他耳膜要震破了。
國師笑得更親切了，目光像是看家人那樣和藹，又像是看籠子裡的小白兔，被人說出心思的欣慰和歡喜感昭然若揭。
「本國乃西梁女國，自古沒有男子，今天上蒼垂憐將禦弟老爺賜予我們王朝。微臣正是奉了我朝女王的旨意，特來迎接禦弟老爺進宮成親。」
可憐的玄奘師父，一聽成親，小俊臉嚇得都白了，皺著眉頭連聲道：「罪過！罪過！貧僧乃方外之人，千萬承受不得貴國陛下的親事。」
「大丈夫遇時不可錯過！更何況我朝女王陛下願意用一國的權勢與財富，找你為夫君，讓你做王君，我們女王當君後。更何況還特命國師和本將軍以國禮來迎接你，和尚，你不要不識趣！」脾氣火爆說話直的是星月將軍。一旁的老國師忙笑顏勸阻，一看就知道是忙著一個□□臉一個唱白臉。
玄奘聞言，低頭不語，薄唇緊抿，似是不願再多說。
耳朵上別著玫瑰，嘴裡叼著百合，手裡還捧著一大捧滿天星曼陀羅和鬱金香的八戒擠進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彎彎的縫，「國師，俺老豬的師父要錢有錢，要勢有勢，說不定還能成佛成聖，不稀罕你女王那點家當，可俺老豬不一樣，你帶師父去倒換關文，我留下來給你們當國王，你看做得做不得嘛？」
「你太醜！而且你不是早就有了婚配嗎？要想再娶，休書拿來看看！」一手按在腰間佩劍上的星月將軍沖著厚臉皮的八戒攤手，橫眉冷對，氣勢洶洶地要休書。
國師一聽呵呵地打哈哈道：「豬元帥若是想要留在我西梁女國開枝散葉，自然也是可以的，國中女子若是有與元帥情投意合的，本國師願親自為你主持婚事，呵呵。」
油頭八戒搔頭呵呵一笑，「師父，您看這千里姻緣一線牽，要不您就和女王處一處？」陣營轉換得可真快。
悟空越聽越琢磨出不是個滋味，要說西天路的妖魔鬼怪知道他們取經組的事，可也沒知道得這麼詳細的呀，連八戒有原配都知道，不對勁。
「八戒，」玄奘有些惱了，「取經大業豈能兒戲？」
「禦弟老爺，我朝陛下的旨意只求禦弟為親，邀你三位徒弟赴了會親筵宴，到時候賞賜完綾羅綢緞，金銀珠寶，自然會與他們倒換關文，送他們往西天替您取經去哩！」國師大人笑得滿臉老褶子，還好白先生早就和她細細商量過迎親大典上注意的事項，現在她應付起取經組來真可謂是滴水不漏，算無遺策。想到這裡，國師不禁欣慰地朝隱藏在迎親百官裡的二白先生看去。
這一眼卻叫悟空敏銳地抓到了，他眯眼朝冠冕堂皇的百官群裡看去，搜尋是不是真的是有妖祟在此作祟，卻一眼看見那雙寫滿「噢大事不妙」的靈動杏眸一閃而過。
接著，牙咬切齒的悟空「阿嚏」一聲，打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他想，他知道又是哪只不怕死的小妖精在作祟了。
「師父，國師說得有道理。」悟空哼哼地陰陽怪氣，扭頭對國師頤指氣使道：「國師，你還不做主，將我師父引入宮中去見女王，為我們師兄弟倒換關文？」
國師樂了，將軍笑了，百姓們歡呼了。
「悟空！你這不是……」著急的玄奘一把拉住悟空。
悟空輕聲一笑，拍了拍玄奘的手背，「師父放心，我這是將計就計。你今天若是不答應了她們，我們便換不了關文，出不了女兒國。若是要問其他辦法，俺老孫就只有一條，使出降妖除魔的手段，把這一國的米分紅女郎殺光了才算了事。師父你說呢？」
她想玩？玩得過他嗎？先虛以委蛇，到時候通過印璽蓋好了，他們想走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悟空沒發覺，自己在於吱吱的鬥智鬥勇中，早就沉迷在這種遊戲中了，想像著看到小耗子一臉挫敗，卻又不肯服輸的模樣，悟空簡直有點迫不及待了。
「那個蜂腰寬肩的男人，就是白先生說的『s』大聖吧？嚶，好想被他用鐵棍打屁股~~~」人群中一聲情難自已的浪`叫讓默默接收到訊息的悟空猛然感到一陣惡寒。
吱吱大概沒想到，她費盡心思地為取經組各位安排了「桃花」，卻故意搞臭悟空的名聲，將他說成是是傳說中的s，卻吸引來了更多狂蜂浪蝶的追逐，而且比正常的女人更瘋狂。
看著被簇擁上金玉車輦的師父，耍著金箍棒的悟空笑得十分坦蕩。
「師父放心，萬事有我。」
第80章 一見聖僧誤終生，女王情真意動人
西梁女國，白玉王宮。
取經組被邀請入宮，但基於西梁女國的習俗，她們認為一日之中日夜陰陽交匯之際是一天最最珍貴的時刻，也是最合適接見貴客的時候，所以玄奘等人被帶入王宮後，先被安置在了不同的宮殿內，專人伺候著。
師父被請走了，而悟空一入宮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少了約束的八戒可是快樂得不得了，他跟著宮女們學唱西梁的情歌，跳歡樂奔放的舞蹈，吃吃喝喝玩玩耍耍。而沙僧收了好幾封國都女子的情書，捏著帶著花香的信紙慌得不得了，圍著「二師兄」一直在問「怎麼辦怎麼辦」。
奉陽宮之中，無奈的玄奘在送走本國幾位位高名重的大儒，在費盡口舌勸退了跟在他身後的數十個婢女後，穿著一身西梁女國的男裝閒庭漫步在宮中，實則內心焦急著想要找到悟空和八戒他們商量對策。
西梁女國的皇宮皆有漢白玉和大理石鋪就，少了大唐的三分雍容，多了七分典雅。因為是舉國皆女性，王宮內的規矩也相應的簡化了不少。玄奘一路走來，凡是問話，不但得不到正兒八經的回話，反而會被婢女們嘻嘻鬧得滿面通紅。
遊廊漫步，淡淡的橘紅色夕陽光鋪灑天地，微風清涼帶著花香。令人心神迷醉。綠草如茵，零散著無數不知名的金色小花兒，各色鵝卵石鋪成的小道邊一株七裡香樹被枝椏間掛著的無數橙燦燦的沙棗壓彎了枝頭。
玄奘撥開垂在身前的累累碩果枝，卻驀然一眼瞧見了不遠處燦爛的芙蓉花海裡一位紫衣美人螓首蛾眉，正溫柔地撫著懷裡一隻睡著的白兔，眉眼間是說不出的柔情和愛憐。
那渾身雪白的團兒兔縮在女子的懷裡，仔細看才發現它的身上受了傷，裹著白紗布，所以才會這麼奄奄的，沒有什麼精神氣，再看衣著華貴的女子，從她輕柔的動作間看出她照顧小兔子時的細緻和妥帖。
不知紫衣女子突然想到了什麼，好看的眉尖兒微微地蹙起來，低頭瞧著懷裡的白兔無奈地輕聲一歎，邁步欲走，一抬頭正好也瞧見了樹影婆娑下的玄奘。
西方天畔的晚霞，絢麗又多情，流連天與地的交界處。於是，在這王宮御花園裡吹拂過千樹百花的香風也開始帶了纏纏綿綿的情意。
「罪過罪過，女施主有禮。」
若是失了「阿彌陀佛」的清心寡欲，聖人也罪過。
隨著那清冷似高山皚皚白雪的話音，紫衣女子一眼望去，只見那整個兒籠在橙色餘輝裡的男人雙眉帶青，眼眸好似廣袤天空中最耀眼又是最柔和的星星，繡著皇家紋飾的衣衫隨風飄起，好似沙漠裡最堅強最昂揚的一株挺秀的白楊樹。
陰陽的相會時的命定相遇，註定不得平靜。
紫衫女子溫婉的眼眸盈盈似湖水般盛著稚子的純情，流轉間低眉頷首，掩嘴柔柔一笑，只這四目相交的短短一瞬，卻已是情定一生了。
「你……可就是自大唐來的禦弟哥哥？」女子微啟櫻唇，輕聲慢語地柔聲問道。
一聲千轉百回，情真意切的「禦弟哥哥」卻是聽得玄奘心神一動，斂目抿唇捏了句佛號，往後退了一步後方才答道：「貧僧法號玄奘，並非女……」
「玄奘師父！」從遊廊那邊傳來女官匆匆的喚聲，「玄奘師父，吉時將至，請隨本官去晁鳳……」來人居然是那位身著大紅官服的國師，此時她面帶薄汗地領著一班二請駕的女官朝玄奘這邊沖來。
玄奘臉色平靜，習慣性地正伸手打算整整自己的正裝袈裟，手停到半道上才想起自己早入鄉隨俗地被逼著換上了西梁女國的男裝，沒抓到袈裟的手虛晃了一把，無奈地落下。
當他無意間回頭看時，那位著紫衣抱白兔的女施主已經不知所蹤。玄奘轉身隨著國師等眾人離開。
遊廊之上，錦毛小鼠白吱吱得意洋洋地朝某金眸沉沉的大聖爺一仰下巴，笑得像是剛剛偷了香油般滿足。
「怎樣，咱說得沒錯吧？你呀，嘿嘿，輸定了！」
能神通廣大在女兒堆裡逮著狡猾如吱吱的自然是悟空，此時的他瞥了一眼成竹在胸的吱吱，摸著下巴勾唇露出一抹不以為意的輕笑。
「小白吱，現在定輸贏只怕為時尚早。」
吱吱瞧著也學著他模樣，叉著小蠻腰，笑得卻不是瀟灑倜儻，因為臉頰上淺淺的小梨窩，看上去卻是嬌憨無比，「說好的，你我不插手，只看玄奘師父如何選擇。」
一直相信師父非凡定力的悟空眼波閃了閃，如果沒看錯的話，師父和那西梁女國國王的腳踝間好像……真的有一根若有似無的紅線。就那麼一瞬間的事，等他眨眼再看時，又沒了。
晚霞落幕歸山，最後一抹淡淡的斜陽也消失在蒼茫的戈壁灘上。又是一次不曾變的日落，遺憾的是有情人還是兩處心。
光祿寺排宴，左國師右將軍率眾女官出晁鳳殿中門迎接大唐禦弟，庭台鋪設，福瑞唐皇，當朝最隆重最正式的禮儀迎最尊貴的賓客。笙笛音美，衣香鬢影。
取經師徒幾人總算是會了面，正頓衣裳出廳迎駕，以為只等女王覲見蓋上通關玉璽就萬事大吉了。
香車寶馬，寶髻雲鬟間，一六匹白馬並駕齊驅的寶輦停在了白玉雕鳳玉階前，只見一芊芊玉手撥過珠簾，侍女攙著那鬢堆金鳳絲的西梁女王下了龍輦來。
眉若柳，肌如脂，面似桃花唇嫣紅。蓮步輕移環佩鳴，蠻腰微展儀態端。真個是瓊宇殿中仙子降，絕色西梁王！
「禦弟哥哥，與我共乘鸞駕罷。」女王輕輕虛托住玄奘手臂，柔聲邀道。華貴紫衫如浪輕搖，沒想到那一面之緣的女施主竟然就是西梁女王。
玄奘一時怔住，而後釋然施禮，卻是恭身側立，態度有禮有節，用沉默表示了他絕不願意和女王同車的選擇。
悟空摸著下巴考慮了一會兒，上前幾步，在玄奘跟前停住，壓低了聲音道：「師父若是不願受女王的情，等她為我們倒換了關文，徒兒到時候等她們為我等送行時，使個定身法，撈出師父再一起上路去西天。」
法子倒也算是個法子，既沒有傷人性命，也不會折損了玄奘。只是玄奘臨時聽了這麼個「美男計」，有些惱了，聽悟空這字裡行間裡隱藏的那一層意思不就是——既然為難，那就給玄奘一次機會，如果他到時候不願意走了，也可以說是被悟空攛掇的，絕對不是他自主選擇的。可憐的玄奘，思來想去，又沒有別的辦法，受了悶氣又不好發作，只好依從，與女王同攜素手，共坐龍車。
文武眾女官，見玄奘法師與他們女王並肩而坐，兩人看上去夫婦匹配，只覺得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一個個樂得滿心歡喜，只覺得本國大業有望！
儀仗隊浩浩蕩蕩開往晁鳳殿，悟空和八戒幾人牽著白龍馬綴在隊尾。
人精八戒拱了拱悟空，比著手勢跳了個當地的扭脖子舞，笑得賤兮兮地問：「猴哥，俺老豬瞧那女王國色天香，要是師父被她拿下了，咱師兄弟幾個就散了夥，各回各家罷？反正你那小娘皮……」
悟空瞪了他一眼，將香蕉皮掛在了八戒的豬鼻子上，松了松筋骨，大步跟上了隊伍。
「二師兄……」沙僧挑著行李愁眉苦臉地跟上來，師父居然要成親了，他們還去不去靈山找佛祖啊？
八戒眯起小小眼，拍了拍沙僧的肩，扯著嗓子毫不忌諱地大聲嚷道：「師父這杯喜酒咱可千萬不能錯過，最好今天就辦事，俺老豬可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龍輦香車的側旁，星月將軍不高興地拱手彙報道：「王上，那個長嘴大耳的，嚷著今晚就要喝喜酒！」她們女王成婚，那是舉國上下的大喜事，怎麼能說辦就辦呢？那一定要風光！要大氣要奢華呀！星月將軍老不爽了。
金紗珠簾幔後的女王聞奏，羞紅了一張芙蓉面，不勝嬌柔地依偎在玄奘的身側，很給面子壓低了聲音悄聲問道：「禦弟哥哥，那位壯長老可是你的徒弟？」
玄奘一臉寧靜，稍稍向旁邊側了側身，淡笑答道：「陛下，那是貧僧的第二個徒弟，口腹之欲重了些，勞請陛下能安排些酒食給他吃些。」免得他再口無遮攔再多說話，說多錯多。
女王輕輕頷首，應下了，再抬高了聲音問身邊掌事的女官，「光祿寺可將筵席安排妥當了？」話音未落，又伸手柔柔挽住玄奘的手，細緻體貼地開口問道：「禦弟哥哥，你吃葷吃素？」這樣的溫柔和善解人意真是叫人抗拒不能。
玄奘靜靜地望了一眼那只挽著自己的塗著淡紫色丹蔻的玉手，輕不可察地歎了一口氣，別開眼，緩緩開口道：「貧僧食素。」
晁鳳殿東閣內，笙笛簫磬聲不絕於耳，殿內衣香鬢美，開了葷素兩筵，文武百官依次分座兩邊，期間還夾雜著幾張熟悉的面孔。
玄奘安之若素坐在一圈為他賀喜的女兒堆裡，即使是聽到她們說起後日就是良辰吉日，將在那一天舉行婚宴，也是面容無波，不置一詞，平靜得像是入了定。等到時候到了，抬眸瞧了一眼言笑晏晏的女王，欠身而起，表示想要趁早倒換了關文，默默給旁側挑著香蕉吃的悟空使了個眼色。
悟空舉著吃了一半的香蕉笑了笑，眼波流轉看向掩藏在女官堆裡咂巴嘴吃著各色甜食的吱吱。後者吃得小肚子溜圓，心滿意足地舔著嘴唇，一時和悟空目光四目相對，也笑得憨得很，儼然一副賴皮樣。
女王一聽玄奘此話，還以為他已經定下心來要留下來和她治理朝政，接受了讓他的徒弟們去取經的安排，一時女兒情盡顯現在眼眉間，上前挽起玄奘，散了百官，帶著玄奘和他的徒弟們往晁鳳殿走去。
女王牽著玄奘高坐金鑾寶座之上，共用皇權的心思不得不說是真誠意切。
女王細細看了關文，想到著白底黑字的「陳姓玄奘」，以後便是她此生唯一的夫君了，不由得輕抿唇垂眸笑了，情意脈脈地望向玄奘，目光又掃過殿內的三個他的徒弟。既然師父成了夫君，那麼以後他的徒弟便也就是她的徒弟了。
「關文上為何沒有三位徒兒的名字？」如果在文牒上不寫清楚，難免日後不會遇上麻煩的，女王愛屋及烏，一腔癡情不可說不動人。就連一向情緒淡淡的玄奘頭一次聽人細心提及這個問題，也不由得心頭強烈一震，眼前的女王儼然已經將他當做她的夫，當做了她此生信賴和關懷的枕邊人，所以只要是相關於他的事情，事無巨細做到妥帖。
玄奘抿了抿唇，垂眸掩下眸中開始翻湧上的某種溫柔，輕聲交代了他三個頑徒的來歷和法名，一隻藏在袖中的手無意識地握緊又松了，最後竟任由女王寬撫性地握了握。
最後，當師兄弟三人看到通關文牒上「孫悟空、豬悟能、沙悟淨」三個名字端正秀麗，堂堂正正地出現時，他們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向了金鑾座上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身上，即使其中一位是他們跟隨的和尚師父。
女王朝面色極其複雜的三位徒兒滿是慈愛地點了點頭，又著人賜了他們金銀珠寶無數，還親自將幾件新衣分別遞到了三人手中。
面對這樣寬厚體貼的柔情，第一次感受到來自女性母愛的三徒弟紛紛繳械投誠，沙僧雙目含淚，八戒也有些動情，手指在新衣的衣襟處摩挲著，甚至是不願受錢財，也不願得新衣的悟空看向玄奘的目光中也有了猶豫。
師父，莫非真的該留下來？
第81章 傾城一笑亂凡心，成雙成對比鴛鴦
花町遊藝會是西梁女國最熱鬧的盛會，都城裡每家每戶吃完晚飯後都會跑到街上來，每個人戴著鮮花、羽毛和寶石裝飾的面具，將自己妝扮成另一幅模樣，隨著歡樂熱鬧的人潮進行徹夜狂歡的花車遊街。
因為後天就是女王大婚，西梁女國的百姓們從四面八方趕到了都城，一時間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往來的人群川流不息，儼然是一座不夜城。再加上女王有意讓來自天，朝上國的禦弟哥哥瞭解到她西梁女國的繁華昌盛，本次花町遊藝會的盛大和隆重超乎想像。
在賓主盡歡的隆重晚宴後，向來主張與民同樂的女王自然是邀請了玄奘和三位徒弟到街上去逛逛，領略一下她們西梁風情。
熱鬧的繁華女兒城，蔚藍的夜空裡一時之間煙花百樣盛開，千萬朵璀璨的花朵在空中交織成一片花海，繁星下明明滅滅的人面桃花帶著迷離沉醉的神情，如墜夢幻之中。帶著碎星的煙花尾巴紛紛地往下落，劃破天幕。
隨著煙花的接連綻放，更是將熱鬧的遊藝會推向了情緒的□□。
三人高的篝火堆旁，鼓瑟喧囂，如花似玉的姑娘們手挽手，圍著篝火跳起了熱烈奔放的舞蹈，逗猴的馴鳥的表演雜耍的藝人跟前擠滿了興致高昂的觀眾，時不時爆發的哄然大笑聲中也滿是開心和快樂。
便裝潛行的女王言笑晏晏地同玄奘走在人潮擁擠的大街上，身後跟著隱沒在人群裡的星月將軍和一干侍衛。這一回，根本不需要白吱吱的挑撥，玄奘師父的三個好徒弟不約而同選擇了半路閃人，拒絕當閃亮版燈泡。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經過上一遭對抗金洞的青牛精，最為前鋒的悟空和潤滑油八戒心裡對於「取經」一事的看法，已經不那麼單純了。
或許，他們潛意識裡也是想要將這一場含義深遠的「取經大任」就此擱置在西梁女國中。當然，關於以上兩個徒弟心裡的小九九，一心赤誠的玄奘師父是完全不知道的。
玄奘換上了西梁女國秀氣的文人服，頭戴鑲嵌著寶藍色水晶的紗帽，臉上還覆了一張遮蓋了半張臉的鎏金面具。他和一身尋常富貴人家小姐裝扮的女王漫步在人群中，時不時側首淡淡含笑回答關於兩國風情習俗之間的區別，兩人在遊人如織的燈河中聊天說地，談今論古，那種平和而溫馨的畫面在不知不覺中讓他們自然而然成為了最惹眼的那一對。
女人撲捉男人的氣息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
藏住的半張臉掩不住他面容的輪廓，恬靜似汪洋大海的眼眸裡是博愛眾生的溫柔，萬人我獨往的清靈氣質讓他與眾不同，讓玄奘不管是走在女兒脂米分堆裡還是妖山魔窟，都能吸引到無數驚豔的目光。
女王的嘴角始終掛著一絲溫柔的笑意，不管是姑娘們含羞帶嬌地盯著玄奘瞧，還是被擁擠的人流擠得與襤褸百姓平肩而行，她的眼眸中溫情脈脈，像一汪暖洋洋的春水，包容著一切，融化著一切。不管是佛理還是詩書禮樂，她都能恰到好處地略懂，有時候她是虛心求教的學子，有時候她又是恬靜有禮的大家，當她看到他為了更聽清她說話的聲音，稍稍側首附耳過來的儒雅剪影，她只願今夜的花町遊藝永不終結，將時光永遠留在這一刻才好。
一個拿著棉花糖的小丫頭揉著眼睛，淚眼汪汪地撞進了女王的懷裡，而恰此時走在另一側的玄奘被前頭傳出一陣又一陣的熱烈掌聲和歡呼聲所吸引了注意力，他一抬眸便瞧見了被簇擁在花裙間的他的兩個徒弟---八戒和沙僧。
穿著一身英氣堂堂的將軍甲胄裝的是八戒，搖身一變，濃眉大眼還是當年天蓬元帥的帥氣模樣，他堂而皇之地站在女人堆裡，滔滔不絕地講起了他當年率領八千天兵天將征戰四方妖魔的傳奇故事，引得英雄情節的女人們一個個春心萌動，秋波橫飛。
被誆騙來的老實沙僧又窘又急，被另一圈好奇的女人們摸摸鬍子摸摸胸膛，圍著問東問西，臉紅得像個大蘋果似的，被調戲得一句話都說不完整。又不見了悟空的蹤跡。
玄奘斂目避開好幾記挑逗的目光，想要去紅軟陣裡救出他的兩個徒兒，抬腿正打算往那邊走，覺得應該先和女王打聲招呼，一回首正欲開口。
忽地一股人潮湧動，牽著走丟丫頭的女王一時站立不穩，被人群裹挾著往另一個方向走去。玄奘看到了頻頻回首的女王，也看到了她眼裡的不安，而那些隨行的侍衛早就被人浪沖得七零八散，根本尋不到蹤跡。
不過眨眼間的功夫，帶著面具身著便裝的女王就消失在了身份混淆，身高相似的女兒堆裡。
與此同時，在這條熱鬧的花燈長道上，熱愛一切人擠人專案的吱吱在尋找悟空未果的情況下，興致不減地拉著六耳跟在玄奘師父身後不遠處也在逛街。只要是關於取經組的事情，相信世上沒有人比她會更關心。
不過，問題是，雖然來阿布城已經有三個月了，但吱吱和六耳此前一直致力於為玄奘入主西梁做鋪墊工作，根本沒花時間好好在阿布城裡玩耍過。所以，今晚這樣熱鬧的場面，這兩隻小土包子不管眼睛看哪兒都覺得新鮮。
兩人懷裡滿是各種大包小包的零嘴，邊走邊吃，看見雜耍就忍不住大喊著「好厲害」，嘴裡叼著裝著蜜餞的牛皮袋，眼眸亮晶晶地放肆鼓掌；遇上賣冰鎮酸梅湯的老太會嬉皮笑臉地一唱一和還價，誇得頭髮花白的奶奶樂得露出掉光牙的婆婆嘴。
那股異常激動的人潮湧動沖來時，站在原地舔棉花糖的吱吱正在等去買第二朵糖的六耳，猝不及防整張臉糊上了軟綿綿的糖絮，然後哭喪著臉叫著「哎哎我的糖……」，腳不離地被人浪擠著帶走了……
花町遊藝會熱鬧歸熱鬧，可自古以來也沒見西梁女國的那朝百姓這麼不講秩序的瘋狂地往一個方向沖過。那洪流以一種席捲一切的狂暴勢力帶走了凡是靠近它的人，像是千年雪山上化了的冰水轟轟烈烈地沖高處俯衝下來，又像是一座火山爆發後的岩漿沸騰地叫囂著，不安地追逐著什麼。
因為身高和體型都不佔優勢，吱吱就像夾心餅乾中的一塊白色奶油，夾在擁擠的人群中，一張甜膩膩的糖汁臉沾了無數不知從哪兒蹭來的絨毛羽毛花瓣，五顏六色，十分滑稽。
那麼這群烏泱烏泱的瘋狂暴走妹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讓我們稍微將鏡頭拉遠一點，在人群洶湧的最前頭，燈火闌珊的長街拐角處，一株七裡香暗夜裡花香馥鬱，背光的樹蔭裡身穿黑色短打的悟空氣息不穩地大喘息中，一張臉黑得直冒寒氣。
他心有餘悸地飛快地探頭出去瞟了一眼，確定自己真的甩掉那群瘋狂地叫嚷著「嫁我」的強悍女人們後，不爽地將手裡的花燈往地上一丟，在河岸邊一屁股坐了下來。
被女人追了一晚上的大聖爺托著下巴，皺著眉，開始認真思考今晚他到底哪裡做錯了，怎麼會招惹到那麼多的女人前仆後繼地往他懷裡鑽，嚷著要給他生猴子。
女王邀請師父（以及三個徒弟）逛街
→他沒興趣摩拳擦掌準備抓耗子
→在宮殿裡繞了一圈沒找到白吱吱
→女官說她帶著小荷包打扮一新美滋滋出門了
→他覺得今晚沒事不如出來逛逛看看師父和女王到底怎麼樣了順便監視傻耗子會不會偷偷趁他不注意動手腳
→遇到一個人類女人蠢到把花燈掉到河裡，見她一副淚眼汪汪的模樣順手幫她撿起來
→怎麼那麼多女人都把燈丟下來？煩，撿不過來！他不撿了！飛回大道上繼續找耗子，不對，找師父
然後那群淚眼汪汪（激動的）的女人就開始追著他喊著要娶他了……所以，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呢？大聖爺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這也不怪悟空，西梁女國的風俗並不是他這個外鄉客一時半會兒能想通的。一來，吱吱在為玄奘師父積累人氣的同時，作為看得見摸得著的六耳，不知不覺像鐮刀割麥子一樣早收穫了一堆少女心，而悟空和六耳長得一毛一樣，在鼓勵大膽示愛的今晚，姑娘們當然是寧可撲錯不可錯過了；其次，人家放花燈是為了尋到有緣人喜結良緣用來求姻緣的，他一不小心會錯意了少女的淚汪汪眼神，打撈了一把桃花燈，如狼似虎的姑娘們自然不會放過他，有的甚至以為他（嗚嗚）已經和吱吱和離了呢！最後，大聖濕身很帥，入水零水花動作太標準，身材太惹火，行事太邪魅狷狂不可一世……
呃……這個糾結的問題暫時放開吧，反正大聖已經將其拋之腦後了。
今晚既沒有找到師父，還沒有發現那只居心叵測的小耗子，悟空心頭一惱，看了看燈火明亮處熱鬧的人潮，摸著下巴想了想，勾唇一笑，打了個響指，變成了另一個十分「安全」的模樣。
悟空提起花燈在河岸邊對著河水照了照，非常滿意地點了點頭，輕笑了一聲，往地上一躺，悠閒地翹起了二郎腿，嘴裡叼著一根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狗尾巴草，就那樣優哉遊哉地闔眸打起了瞌睡，綿延不絕的靈力卻四下散開。
罪魁禍首巧妙地避開了失控的求親女們，那麼被人潮卷著走的吱吱和女王運氣又怎麼樣呢？
女王被擁擠的人潮盲目地帶著走，忙亂中卻沒有為了自己的輕鬆，而絲毫放鬆將迷路小女孩護在懷裡，相反她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這種盲目狂亂的人潮，一不小心就會場面失控，只要一個人摔倒了，嚴重的踩踏事件就會發生，像這樣柔弱的小女孩，最容易成為意外事故的無辜喪生者。
只是這人浪似乎根本沒有固定的方向，像是一群迷失了目標的凶蜂，小女孩在她的懷裡嚇得撕心裂肺地哭，她試圖去安慰她，只是在那樣的場景下，自身難保，根本擺脫不了烏合之眾的力量。
在這一群或主動或被動的人中，終於有了第一個人發出了痛苦的哀嚎聲。
有民眾摔倒了！女王的心瞬間就揪了起來！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四下搜尋負責維持秩序的都城護衛隊。
然後喧鬧混亂的人群從尾部開始漸漸平息了下來，女王茫然失措地回眸，然後一眼撞進了一雙平靜深沉似廣袤藍天的瞳孔。
她看見了和護衛隊一起幫忙維持秩序的玄奘，他的面容溫和寧靜，遠山眉好看地皺起，薄唇微抿，他望向她，眉眼間的線條漸漸地柔化淡去。
在燈火闌珊的百花叢中中，聖潔如芙蕖的他與她四目相對，漫天煙花盛開的聲音弱去，耳邊的喧囂聲弱去，只有胸腔中一顆跳躍不歇的心鼓動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玄奘稍稍垂下頭，伸手摘下了覆在臉上的面具，一步步朝她走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弦上，讓她驚顫不已。這一刻，她不是高高在上的西梁女王，她也不是宮闈深處的一朵枯骨紅顏。這一刻，她只想當他眼中的她，他的妻。
這一次，玄奘主動將手伸給了她，「陛下，你沒事吧？」聲線溫柔，千萬朵煙花盛開的聲音重新回到她的耳中。
當漫天煙花悉數綻放的那一瞬間，阿布城的女人們在那樣一張不染塵埃的臉上看到了那樣一抹明淨溫暖的笑容，不由得齊刷刷倒吸了一口氣。
是初春的第一縷陽光映射入清寒的懷抱，是隨風滋潤四肢百骸的花香細雨。只有來自上府天國的盛唐才能孕育這樣顛倒眾生的容顏和氣質，再優美華麗的辭藻都不能描繪出玄奘大師此刻的一絲一毫。陰陽愛恨美醜，都被氤氳成他唇角的一個弧度。
這就是她們未來的主君，這就是唯一能匹配得上她們女王的男人啊！
這樣一場由悟空引發的□□就在玄奘掀下面具後充滿人文關懷的一抹笑輕輕鬆松化解了。只是，玄奘師父這一抹笑中包含有何種情緒以至於讓一國的女人為之癡迷顛倒呢？大概只有當事人知道了。
被擠得三魂離體，七魄升天的吱吱由於嬌小的個頭問題並沒有榮幸欣賞到前頭的「傾城一笑」，她腳步漂浮地從空隙中鑽了出來，拽著她的小命跌跌撞撞飄到了河岸邊……
然後，吱吱一扭頭，在她的視線裡就驀然出現了一張百分百熟悉的笑臉，居然是——她！自！己！
那冒牌白吱吱似乎覺得看見她十分意外，叼著狗尾巴草，沖她挑了挑眉。
「哦……」
而此時，距離西梁女國不遠的毒敵山中，一位潑辣的女妖在收到「金蟬子與西涼女王將于明日成婚」的消息後，眼底掀起了狂瀾般的怒意，恨恨地一揮手便將石桌上的杯盞悉數掃到了地上，轉瞬間化作一股毒風直奔西梁女國而來……
悠于 2016-3-9 17:48
第82章 大聖定情小小妖，玄奘返璞歸真心
為避免騷擾變身盜版白吱吱的悟空看著真吱吱瞪著自己傻了眼的模樣，忍不住哼哼地輕笑出聲，打了個響指，變回了真身。
剛剛被「自己」眨巴眼睛的嬌憨模樣羞到了的吱吱燒得滿臉緋紅，不消半秒鐘，她就惱羞不已地跳到了悟空的身上，小爪子又錘又撓。
被悟空喉嚨間不斷溢出的笑聲逗得更窘迫的吱吱一張小嘴，露出兩顆白板牙，一口啃在了悟空的下巴上，底氣十足地威脅道：「以後不許再變成我的模樣！」更不許變成她的模樣來調戲她！
好在悟空一身的鋼筋鐵骨，不容被她這麼一頓氣勢洶洶的又咬又打的，還不得受內傷？
悟空並沒有問，為什麼她能一瞬間認出他是他而不是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白嗚嗚。這是他對她無由來的信任。
悟空哼哼哼地笑得更開懷了，一隻手撈了她一把，將她順勢摟在了懷裡，另一隻手捏住了吱吱的下頜，迫使她鬆開了他的下巴，讓她對上他那雙湛金幽深的瞳孔。
他眼眸中的笑意卻愈發的深了，看著她氣鼓鼓的樣子更是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從腹腔間傳來的悶悶震動聲毫不大意地宣示著他的莫名開心。
然後，吱吱知道了大聖爺為什麼笑得這麼開懷了，從她毛茸茸的臉上掉下了一根鴨毛，悠悠地飄落在了悟空的臉上。她愣了一下，撓了撓臉，薅下了一手黏糊糊的毛……哦……是棉花糖……
「你去哪兒沾了這麼一臉毛？就算你不是猴子，我也喜歡你的。」悟空伸出手捏了捏吱吱的鼻尖，笑得眼底眉間盡是難得的寵溺和無奈溫柔。
「哼！剛剛不知道是哪兒躥……」福至心靈，吱吱突然懵逼了，她忘記呼吸，忘記了解釋，忘記了滿臉的「毛」，兩隻手揪著悟空的衣襟好半晌一動也不動，像是中邪了般只知道猛地盯著他瞧，眼皮都不眨一下的。
「大大大聖……你剛剛說說說說你喜喜喜歡歡我……」薄臉皮的吱吱抖著嗓子，揪著悟空的衣襟緊緊握成了拳，細聲細氣地，結結巴巴地開了口，臉上的熱度一寸高過一寸。
悟空噙著的笑尚未褪去，只是深深地看著她，漫天的煙花在他的眼中盛開，長長的星尾劃過，落入更深的暗淵，像流星。少頃，他在與她亮晶晶的，充滿期待的對視下敗下陣來，那種目光太直白，直白得他會不好意思。
悟空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含笑的嘴角勾起的弧度卻越來越大，「對啊，大大大聖我剛剛說說說說我喜喜歡你，就算你不是小猴子也喜歡……」
吱吱捧住悟空的臉，俯身吻住了他的唇，輕輕柔柔的一個吻，在夜風和花香中，這一個吻吻得格外的真實且溫暖纏綿。
夜間的風漸漸涼了，吹碎了河面間躍動的月影燈火。落花簌簌，一滴清冷的露水從枝頭滑入吱吱的頸脖裡，冰冷的觸感刺激得吱吱一陣微顫。
悟空移開唇，舔了舔嘴角，甜甜的。
月光輕搖，俊臉飛霞。悟空一個翻身將吱吱壓在了剩下，摁住了她的雙手，湛然有光的一雙眼在她的臉上纏綿地打量著，「……棉花糖？」嗓音低沉喑啞在吱吱的耳畔流連，激得她連連大了好幾個激淩，酥酥麻麻得連腳趾頭都蜷了起來。
炙熱的唇再度覆上。
如果師父要留下來，我們就會花果山吧，許你當二大王，許你當花果山名正言順的孫夫人，傻乎乎的白吱吱。悟空在心裡如是笑道。
阿布城的人們還在徹夜狂歡，花車美酒佳人，時光伴隨著子母河的河水靜靜流淌。滿城的歡聲笑語，所有人都在慶賀，最幸福的情愫浸泡在月光中揮灑人間。
四路裡撒蹄子狂奔過的白龍馬趾高氣揚地邁著矜持驕傲的步伐回它的御用馬廄時，一不小心溜溜達達多繞著王宮轉了幾個圈，然後一不小心瞧見了它的師父玄奘和天香絕色的女王手牽手回來了……
它不敢置信地揉了揉它的馬眼，如果它不是眼花的話，就一定是這個世界瘋掉了！不然它怎麼會在師父的眼中看見那種讓人起雞皮疙瘩的中邪目光呢？！它覺得這麼重大的情報必須迅速報告給他擁戴的老大——
「啊啊啊！大師兄！粗大事喇！」
往王宮正東門回的路上。
偶然的，吱吱、六耳、悟空湊成了一堆。
六耳和悟空走在最前頭。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兩身渾然一致的著裝，一個渾身上下透露著機靈勁的白紗女子捧著一堆牛皮小袋裝的果子和蜜餞跟在他二人身後，不時笑眯眯地同熟人打招呼。
「大聖，吃桃肉咩？」吱吱伸手拉了拉左邊的悟空。
於是，分不清白嗚嗚和孫悟空的眾女們紛紛調整隊伍，快速又默契---吱吱會用那種眼神望著的肯定是她的夫君白嗚嗚！
「不吃。」悟空輕描淡寫地瞟了一眼一旁的六耳，後者笑得雲淡風輕春風暖，眼眸彎彎伸手替吱吱捏掉發間掉落的花瓣，小小的動作間帶著說不出的親昵。
噢！兩旁的隊伍又迅速移動，明顯笑成太陽花的才是白嗚嗚先生嘛！
而從正西門歸來的是八戒、沙僧和星月將軍。
星月將軍和八戒並排而行，互不相讓。
今夜玩得很哈皮，自打加入取經組後都不曾這麼輕鬆愜意過的八戒歡快地哼著剛學會的情歌，唱得萬分投入。
一直看不慣八戒的星月將軍目不斜視，「我奉勸你最好不要花言巧語地哄騙我國子民，否則，」冷冷地在八戒面前揚了揚手裡的寶劍，「哼！」
八戒雙手枕在腦袋後，不以為意地吹起了口哨，「嘖嘖嘖，將軍，女人家嘛，動刀動槍的，這麼不可愛，小心不會有人愛噢！」
「要你管！」星月大踏步上前。
落在最後的沙僧撓著腦袋，揪著那封皺巴巴的信還在左右為難著。從天庭裡的捲簾大將到流沙河的食人妖，再到現在的沙和尚，他可從來沒有過「桃花運」這種東西，以前是沒有所以沒想過，現在有了，是不是總算要開竅了呢？
八戒好笑地看著星月將軍氣呼呼地跑了，斜眼瞟了一眼今天跟了他一天的愣頭青沙師弟，一把把信搶了過來，撕了封撣開了信紙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
「二二二師兄……」沙僧有些惴惴不安。
「沙師弟，這信你看了會要做夢的，還是別看的好。」八戒扯巴扯巴幾下將信撕了，一副「我是師兄我最大」的架勢理直氣壯地說道。
「二師兄說不能看，那我就不看。」沙僧老實地點了點頭。
八戒眯眼瞧著沙僧，看他那副明顯的失落模樣，咂巴咂巴嘴。這回，他倒真不是欺負老實人。八戒整個兒就是人精，看事都是看得透透的。他能找老婆，因為他本來就多情逃不開情字劫；猴哥能找姑娘，因為他本事大，本事大的想幹啥就幹啥，百無禁忌；師父也能找夫人，本來就是凡間人，還生了一副好皮相。取經組裡也就沙僧不能動情，尤其不能找人凡人談戀愛！沙僧老實又憨厚，可卻容易走偏執入魔障，從他下界為妖毫無芥蒂地殺人吃就能看出一二。
八戒一把勾住沙僧的肩，開始以過來人的身份循循開導道：「師弟呀，看來你去西天取經的意志還不夠堅定。讓師兄跟你說說怎樣才能不為凡心所動，堅定信念跟著師父去取經……」
兩人的背影漸行漸遠，遙遠的東方一縷朝陽躍上了地平線。
******
西梁女國的王宮御花園內。
吱吱打著哈欠躲在暗處守著玄奘師父已經守了半天了，不是她的精神好，而只是想看看玄奘師父到底想做出什麼樣的抉擇。
昨夜玄奘陪著受驚的女王回宮，兩人一路聊聊天，女王表示對他「西游」時發生的故事以及他的佛理和終極夢想很感興趣，想瞭解更多，而慈悲為懷的玄奘大師哪會忍心拒絕一個虔誠的佛教徒呢？然後兩人便徹夜暢談，一宿沒合眼。等到女王被送去睡覺了，玄奘在自己房內靜坐了好一會兒，做完早課大清早開始在花園裡遛彎，帶著女王拯救的那只受傷小兔。
然後這一遛就一直遛到了大中午。睡眼迷離的吱吱托著下巴癡癡地笑，「小小白，看來師父這內心糾結得還是挺嚴重，咱再去給女王大人支點招吧！」她回頭想招呼身後的六耳一起出任務，看到空蕩蕩的回廊，懵了好一會兒。
「哦，小小白說他胸口疼，要休息。」吱吱皺了皺鼻子，小聲地嘟囔著，獨自賊頭賊腦地往女王的寢宮躥去，「待會兒得找個大夫給小小白瞧瞧……嗯，還是先去看看小小白吧！」向來自詡為獨行俠的白吱吱沒發現，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十分習慣身後總有個小小白給她打掩護的日子了。
過了一會兒，在六耳那兒撲了空門的吱吱溜溜達達地往女王負責會見朝臣的獨鳳殿走，可當她前腳還沒邁入殿門，耳邊傳來的對話聲驚得她差點腳下一滑，撞上眼前的白玉雕鳳柱。
「……貧僧的三個徒兒今日便動身罷……」是玄奘！
原來在小妖白吱吱轉個彎去找六耳時，「矛盾茫然」中的玄奘也邁步離開了御花園，然後果斷地換回了他的袈裟，在她之前一步去找女王了。
玄奘覺得，現在是時候讓代替他去取經的徒弟們上路了，畢竟，明日就要大婚了。
「既然禦弟哥哥堅持，那寡人與禦弟哥哥一同為三位愛徒送行……」殿內靜悄悄的，只聽女王隱約的低笑聲時斷時續，像是一場搖曳的夢。
宮殿太空曠，吱吱完全聽不清他們具體在說什麼，但聽到女王那滿含幸福的笑聲吱吱就覺得有一隻小爪子在她心裡撓，心裡的好奇泡泡止不住地往上冒：玄奘師父是留下來呢？還是留下來呢？還是留下來呀？！
吱吱終於忍不住扒拉著探出一個小腦袋，一雙賊溜溜的眼睛望向殿內，木有人！人哪裡去了？吱吱小心臟直打顫，踮著腳尖小心地往裡頭走，師父下手不要太快喲！
忽然，身後一陣嗚哇狂風獵獵作響！吱吱大驚，急忙回頭看，卻只聽那風中傳來好一串女人的笑聲。
吱吱還沒來得及站穩腳，那陣帶著媚笑的旋風便從她身上飛快地碾壓了過去，直奔里間。感覺被一千根針紮了個透徹的吱吱趴在地上不雅地揉屁股，暈暈乎乎地抬頭瞧了一眼，匆匆瞥到了一雙柔似無骨的赤腳，豔紅色的趾甲，腳踝間的一隻紫金鈴步步叮鈴。
「這醜婦哪能伺候您呀？嘻嘻，跟奴家回洞府交歡去罷~~」鈴聲清脆中那突然闖來的色豔女妖風流無邊地豪放喚道，聲音柔媚異常。
交交交歡？！！吱吱目瞪口呆。
一襲火紅的裙擺，蛇腰扭動，火紅的抹胸上紫寶珠串成的流蘇搖晃著讓人血脈噴湧的弧度，豔妝的絕色女妖一把攬住玄奘的腰，一手捂著嘴咯咯直笑，狂風飛快地平地卷起……
驚懼的女王不知何時已經被放倒了，伏在軟榻間人事不省，玄奘滿臉焦急地回頭張望。
傻愣愣的吱吱終於回過神來了，天啦嚕！搶！婚！的！她毫不猶豫地一蹬腿，撲了上去，抱住了那一隻晃得她眼花的細緻玉腿。
「大聖！你師父就要被妖怪抓走……」吱吱的「了」還沒喊出喉嚨，上頭伸出一隻瑩白修長，塗著紅丹蔻的手來一把捏住了吱吱的下巴。
「嘻嘻嘻~乖寶寶，許久不見，你就這麼招呼你姐我呀？」那手的主人媚笑如春花，「仔細姐姐我拔了你的兩顆傻門牙！」語氣哪是一個「潑辣」足夠形容啊？！
吱吱哆嗦了一下，望著那雙上挑入鬢的斜飛媚眼，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哭喪著臉喊了一句：「姐……」
第83章 故人攜恨暗火來，取經鬧劇撕心肺
靈山上招不得，惹不得，趕不得，罵不得，說不得的三個釘子戶，除了妹控黃毛鼠，萌呆錦毛鼠，還有當初那只最早修煉化形的潑辣蠍子精。
毫無疑問，現在出現在西梁女國的美豔蠍子精就是當初三人組的大姐大。
如果說當初在靈山，黃毛貂鼠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寵溺他的小妹，那麼蠍子精就是全方位籠罩在倆鼠兄妹頭上的一盞探照燈。吱吱和黃四郎都是外來戶，身為原住民的蠍子精在靈山坐騎圈裡不顧一切地維護它們，而在私底下呼呼喝喝地使喚壓榨它們，實在是精分得很厲害。
此刻坐在蠍子姐對面的吱吱笑得簡直不能更乖巧，她原本打心底裡就對蠍子姐感到敬畏，更何況早聽說了她當年反下靈山的英勇行徑是因為將一尾巴的毒汁招待了如來佛！不服不行，簡直就是一個大寫的牛！
「乖妹子，這些年沒見，模樣倒是越發水靈了，告訴姐姐，找男人了沒？」蠍子精嬌笑著飛了個媚眼，腰身一挺，沖吱吱逼近了許多，兩手捏住了她兩頰的嬰兒肥，尖尖的指甲紅得發紫。
吱吱感受著近在咫尺的波瀾起伏，一張臉憋得通紅，「好姐姐，別鬧我了……」她太瞭解蠍子姐的性格了，這個話題要是接下去，就直接十八禁了。
蠍子精心裡喜歡吱吱的呆萌羞怯，摸了摸她的軟乎小臉蛋，噙著酒杯笑得花枝亂顫。
此時，兩個梳著總角髻的米分裙女子捧了兩盤熱騰騰的麵食來了花間亭，「奶奶，葷素面飯各備了一盤。」
蠍子精笑著點了點頭，「丫頭們，去請聖僧來。」
吱吱悄悄抬眸瞧了一眼放在石桌上香味撲鼻的麵食，鼻翼翕動，心中暗暗打鼓。兩份麵食，其中一盤聞著像是豆腐餡的，不過裡面卻是摻著撕碎的牛肉，另一盤更是色香味俱全，裡頭的餡料卻是人肉的！明明兩份都是葷的，為什麼要說是葷素各備呢？吱吱揣摩不透蠍子姐的心思，拿來款待玄奘是想讓他破戒嗎？
幾個穿著彩衣薄紗的女僕，嘻嘻笑鬧著將玄奘師父半推半攙著請了出來。昨夜通宵未眠，今天直到現在傍晚時分，玄奘都滴水未進，粒米未食，早已熬得面黃唇白，深深的青黑眼圈中眼角勾紅。
蠍子精瞧見他那副淒慘模樣，目光中不由得露出了一絲溫柔和憐惜，走下亭去，伸出纖細的凝玉指扶住了玄奘。
玄奘不動聲色地錯開了她的手，眉目冷清，淡淡道：「洞主若是要吃貧僧，動手就是，何必為難他人。」
蠍子精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收了回來挑了挑指甲，那豐滿又柔軟多情的紅唇隨即扯起了一個迷人的笑容，「聖僧口裡的他人說的就是西梁女國的醜國王吧？」
玄奘抿唇不語。
蠍子精不以為意地笑笑，搖曳多姿地扭著腰肢走近玄奘，一把攬住他的腰，以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拘著玄奘在石桌前坐下，頭也沒回地丟了一個紫色的瓷瓶給身側的小花妖。
「拿去解了那醜婦的毒，好讓聖僧寬心留下來。」
玄奘此時自然也注意到了坐得筆直的吱吱，臉上都掩藏不住吃驚的神色，難道這回她又是和妖精是一夥的？
吱吱撓了撓後腦勺，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僵硬地呵呵了一聲，「玄奘師父，好久不見……」
「聖僧，我這裡備下了葷素面飯兩盤，你吃些東西壓壓驚。」蠍子精笑意盈盈地將那盤色香味俱全的人肉麵食推到了玄奘面前。
玄奘雙手合十，十分明顯地給出了答案——他不吃。
蠍子精眼波流轉，掩著嘴笑成一副良家婦女模樣，「嗐，奴家都忘了，聖僧是佛門中人，不食葷腥。既然吃不下那葷腥，那便吃點奴家的豆腐吧。」一邊一語雙關地說著一邊用那份加料了的素食換回了人肉麵食。
吱吱咽了咽口水，瞟了一眼眸色似寒星的蠍子姐，然後飛快地沖窘得面皮通紅的玄奘搖了搖頭。
蠍子精笑顏一斂，挑眉扭頭望向吱吱。吱吱心裡一咯噔，冒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忙伸手在空中揮了揮，無辜地眨巴眨巴眼，「姐姐，你洞府裡蚊蟲可真多。」
蠍子精一聽這話，一雙媚眼緩慢又細緻地打量了一圈花亭四周，「聖僧，聽說你的大徒弟通曉七十二變，愛好是變成小蟲子偷聽人講話？嗤，真不像個男人。」
口胡！大聖那明明是萬里挑一的急智！吱吱一噎，端起桌上香茶匆匆喝了一口壯膽後才敢開口為心上人辯解，「其實，大聖……」
「哦，」蠍子精笑著搖了搖手指頭，堵住了吱吱的話頭，「說起來，小妹，如來的任務你倒是完成得很好。」她眸色幽暗地瞥了一眼花亭那面攀滿了連理藤的石格子，在她說完「不像個男人」之後，石格子之後隱隱綽綽出現了那個身影。
石格之後確實是悟空。他和八戒沙僧幾兄弟一路找了過來，尋到了琵琶洞，為了查看虛實深淺，還是由他負責打頭陣，變成了小蟲子來刺探情況。蠍子精也沒想到她不過是臨時意起，故意用話誆一誆玄奘，哪知堂堂齊天大聖能驕傲到這種地步，當場就給她現了本相。
呵，真是有意思。
「什麼任……」吱吱思緒被打斷，不自覺地順著蠍子姐的話喃喃聞問道，她身軀猛地一顫，那個詞還抵在舌尖卻再也吐不出口，回過神來是已經因為沒握住茶杯，茶水被打翻在石桌上肆意流淌，像是擦不乾淨的眼淚。
蠍子精仿佛早已料到了吱吱的反應，對於她的驚慌失措顯得並不是很驚訝，她嫣然一笑，勾著玄奘的脖子在他的臉上「miu~」地印下了一個紅豔得要燒灼起來的唇印，然後順勢在他的大腿上坐了下來，整個身子緊緊地貼住了玄奘，甚至勾人心弦地扭了扭。
被蠍子精的孟浪狠狠嚇了一跳的玄奘只感覺肋下一麻，整個人被定住，暈都沒能暈過去。
「我怎麼知道如來老兒交給你的任務？」蠍子精的纖纖玉手細細地描摹著玄奘的五官輪廓，鼻息間呵氣如蘭，愛`欲濃濃，明明是和吱吱在說話，眼睛從頭到尾都不曾離開玄奘的臉，目光癡迷又沉醉，「你可知那日我為何會反下靈山？」
「我呀，全是為了金蟬子哥哥。」這句話說得又輕又軟，飄飄然落在了玄奘的耳根處。
玄奘閉上了眼，臉色蒼白，睫毛顫得像振翅的蝶，只怕一不小心便要撲火燒得米分身碎骨。
石格翠幕後，原本因為擔心師父被占了便宜而要出手的悟空聽到蠍子精的話，腳步生生頓住。如果一直籠罩在他心頭的疑雲將真相掩藏到他捉摸不透的金匱之中，那麼蠍子精將要說出的「真相」不啻於一陣吹散雲霧的旋風，亦或是一把徹底揭秘的鑰匙。
「你的佛祖為了讓自己保持高高在上的地位，容不下你這個善心的和平和尚，故意找你的茬，你不服他的『佛理』他就罰你專門做他『佛理』的代理人。偏偏你輪回了一世又一世，死心眼地一次次走進他給你設下的圈套裡。傻哥哥，你明白了嗎？你的佛祖逗你玩呢！」蠍子精語氣柔媚，撩著玄奘的衣帶，目光認真地望著他。
「他要擴張自己的地盤，宣揚自己的佛理，少不了你這個代言人。西行路上各派勢力佔據相爭，他還需要一把鋒利的刀。一張慈悲的臉和一把鋒利的刀。」說到這裡，蠍子精意味深長地笑著瞧了一眼愣住的吱吱。
「如來知道我全身心地癡戀金蟬子，又早早地修成了真身，便找了我過去，問我願不願意……」蠍子精步步逼近，吱吱的回憶開了閘，那些片段洶湧而出……
九品蓮台寶座之上，全能全知如來佛手捏法印，笑吟吟地看著盤腿坐在他膝蓋上正在吃他琉璃盞裡清油的錦毛鼠，「你可願意幫本座一個忙？」
懵懂無知的錦毛鼠抬起小腦瓜，舔了舔爪子上的香油，歪了歪脖子，率直地開口吱吱道：「什麼忙？幫了忙你會湧泉相報嗎？」
旁側的觀世音臉色平靜無波，「她合適嗎？要不要我再去試試蠍……」如來一個眼神睨過去，觀世音噤聲。
「它最合適，乾乾淨淨最動人。」
他們說的話，那時候的錦毛鼠完全聽不懂，它還在鍥而不捨地舔著自己的爪子，一副饞得不得了的模樣。金光四射的如來佛伸手將它托在掌心，笑得容納百川，「你若幫了本座的忙，本座讓你兄妹做菩薩。」
「做菩薩……」錦毛鼠收起了尖尖的紅紅的小舌頭，小黑豆眼亮了起來，「是不是可以想吃什麼吃什麼？」
如來含笑點頭。
白雲團似的錦毛鼠樂得在他的掌心露出了鼓鼓的小肚子，米分紅色的肚皮，甚至在他的掌心示好地蹭了蹭腦袋。那樣憨萌的模樣徹底讓他放下了心，甚至讓他起了親近的心思，如果他都能這樣被它輕易攻略的話，那麼那把孤寂了幾百年的殺刀自然也會。
錦毛鼠突然揣著爪子坐了起來，眨巴眨巴眼，十分認真地問道：「做菩薩是不是就不用給主人做寵物了？」它的主人是大鵬金翅，他原本把它寄養在他這裡，一方面是故意彰顯他是他舅舅的身份，另一方面也是想要讓錦毛鼠沾點無邊佛法，早日修煉化形。第一點從錦毛鼠第一天落戶在靈山時就已經達成了，至於第二點，任務完成了它就拜託原身束縛成菩薩了，自然也算是達成了。哪有當菩薩的去給他大鵬金翅做寵物的？呵呵。
如來佛繼續笑吟吟地點頭。
渾然不知自己到底接受了什麼任務交易的錦毛鼠沒心沒肺地快活了起來，蹦起來拉了拉如來腫得發紫的中指，轉眼跟著任務安排人——觀世音離開了靈山。
它是那麼的高興，甚至忘記了告訴它的四郎哥哥，也沒有發覺大姐大已經消失倆天了。那之後，寸草不生，生靈不存的五行山五行洞內突然平地冒出了一隻錦毛鼠，它每天能領到三顆大松果，而它的任務只有一個——找到五行山的另一個住戶，和他做朋友……
「姑奶奶不願意，所以姑奶奶蟄了他，反下了靈山！」猛然提高的聲調喚回了陷入回憶中的吱吱，在吱吱一絲一縷地想起了當時接受「任務」場景的時候，通過蠍子精之口展現出了另一個完整的交易內容。
蠍子精的版本中上位者的權勢之欲比吱吱的表現得更直白露骨，更因為蠍子精言辭的辛辣和狠毒，那些利益得失被赤果果地攤開來分析剖明。
只不過主角換了，蠍子精換成了錦毛鼠。吱吱故事中不應該有的黑暗被悉數加上，無辜的天真被更真實的交易所掩藏，她徹頭徹尾地成了一個趨利者。
而吱吱卻恍然未覺，兩個版本中因為人物的不同，給聆聽者帶來的感受會有多麼的天差地遠，這樣的差別註定要讓她吃盡苦頭。
蠍子精提起這些恨得直磨後槽牙，眼中怒火滔天。
花亭四周的曼陀羅盛開得如火如荼，像是染了血的火焰，燒得蠍子精雙目迷蒙，她轉身一步步朝玄奘走去，她蹲下身來，俯在他的膝蓋間，媚笑如春花，低語如情人呢喃。
「不過，現在也很好。」她一直精分得厲害。
「小妹，你做得很好，你騙了孫悟空，你幫姐姐護著金蟬子來到了我身邊，不然姐姐都不知道還要在這裡等多久，姐姐生怕沒能等到他就被一直在追殺我的金剛護法給帶走了……小妹，你做得很好。」
不自覺的，神情激動的吱吱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來，往後退了一步。
她不知道真相是這樣的，她沒想過幫如來佛利用大聖的，她對大聖好是真心實意的，她從沒想過那自己的感情做交易。一開始如來佛就沒有告訴她是為了什麼不是嗎？她之所以修煉成精是誤打誤撞被觀世音點化的，不對！為什麼那麼恰恰好，千裡外的她重傷難治紫竹林的觀世音會來到她身邊點化她成精？！她不知道！
她明明什麼都沒做！她甚至在大聖掙脫五指山前就提前離開去闖蕩世界了！離開，離開？難道是因為她的離開嗎？因為她那時候一念之間的離開，讓如來佛把握了時機作為交換條件與大聖做了交易嗎？可大聖明明已經全然忘記她了！
不對，不對！全都不對！真相不是這樣的，玄奘師父只是單純地取西經，大聖是為了報答師父的解救之恩鞍前馬後不辭辛勞放下驕傲地護送和保衛！她，她沒有欺騙大聖，更沒有幫著如來佛祖利用他！
「你胡說！」吱吱不等蠍子姐再說什麼，猛然轉身，然後她看到了石格間露出的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他站在燒得沖天的火焰般的曼陀羅花海裡，面目冷峻地看著她，看著他們，赤金色的眼瞳沉沉湛湛，看得人心底發寒。
「真的嗎？」
他記得五指山下五百年的枯寂無邊，卻獨獨忘記了她，他看著她委屈的模樣時常還會覺得愧疚，總覺得自己像個傳奇戲本裡的負心人，實際上，好像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呢。
他突然覺得忘記了也是一件好事，免得疼得更清晰更難過更加無法忍受。至少可以騙一騙自己，被她處心積慮接近，用來當做進階之石的不是他，那個孫悟空，死在了五指山下，死在了白吱吱的虛情假意裡。
「原來是這樣。」
第84章 孫大聖鬥琵琶洞，毒蠍春情寄聖僧
毒敵山琵琶洞內。
吱吱望著悟空囁囁不能言語。
「事成的話，他許給你什麼？」悟空凝眸寂靜地朝她走來，濃黑的睫毛下暗金深邃的瞳孔平靜無波。
兩人默默地對視著，距離越來越近。吱吱突然有些害怕看清那平靜之下掩藏的憤怒或是其他什麼東西，她偏過頭去，臉色慘白。
悟空停在了她三步之外，他們中間只有一堵聊勝於無的石格子，迫人的氣勢撲面而來，像暴風雨前的黑雲一般籠罩在她的世界，吱吱咬著唇顫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白吱吱，我愛你，我愛上了你。」悟空的嗓音變得有些低啞，深深地望著她，一眼不瞬。
吱吱猛然抬起頭來看著他，不過一眼，眼淚水就出來了，因為他的臉上寫著的不是濃情蜜意，而是抹不開的酸澀，幽深的眼中掠過幾許冷光。
「所以，告訴我，他許給了你什麼，讓你能這麼鍥而不捨地一路纏著我，讓你費盡心思地……接近我，讓我愛上你。」他說得很平靜，甚至嘴角掛上了一絲他曾經不可一世的，譏誚的笑，「我幫你算算，值不值。」
如來，心思多複雜的上位者，擊敗了他的外身，還要想方設法地折服他的靈魂，甚至將他招攬麾下？真是好本事。
說不說都是錯。如果他認定她一開始的接近就是心懷鬼胎，那麼那段已經被遺忘的記憶就成了任人揉捏的偽證，他想她是無辜天真的，那麼那時候一切的開始都是美好的動人的，他想她是口蜜腹劍的，那麼忘記了一切欺騙利用的源頭，正是恰恰好。
悟空恨慘了她此刻的沉默無語。只有犯錯者才會在無可辯駁的真相現實面前啞口無言。
吱吱怔怔地看了他許久，而後頹敗地垂了下頭，胡亂地在臉上抹了兩下，擦掉那些蒼白到沒用的眼淚，「菩薩，我能從一隻被人玩弄於掌心中的小耗子一步登天成為菩薩。」
悟空怔愣了片刻，嗤笑了一聲，語氣譏誚地緩緩道：「那你虧了。」他臉上的寒氣愈發濃，身上的煞氣也格外瘮人。
「呵，算了，是我傻了算不清你的這筆賬。」惱的是她把孫悟空看得太輕，把自己也看得太輕。此時的悟空並沒有心思去琢磨她話中「被人玩弄於掌心」是什麼意思，就算他留意到又如何？不過有是一個她不坦誠的小秘密，總不至於她的所有事都得等到最後瞞無可瞞的時候，由他一句句問出來。
多累人，白吱吱，你知道你有多累人嗎？
帶著謎團出現，從頭到尾只知道呆萌地裝傻，她的那些想不通捉摸不透的過去一次次糾纏著他，不放過他。所有人都覺得她無辜，覺得與他的每次分開和矛盾，都一定是她在受傷她受委屈，其實呢？只是他們付出的真心不像他那麼多。只是靠近火團取暖的人無法懂得燒火人的辛苦，最靠近火的人最容易被火燒傷。
曾經被當成寵物豢養的恥辱過去吱吱從不願提起，她覺得那都已經過去，可她沒想過那過去會像蟄伏在暗處的猛獸，一直糾纏自己，隨時準備給她迎頭痛擊，告訴她不管多久不管什麼時候，她都無法擺脫自己其實只是一隻最孱弱最無能的私寵的身份。
「嗐，小妹，瞧著你跟孫大聖間的糾葛深得很呀！」旁觀者清，輕輕鬆松挑起事由的蠍子精看戲看得乏味了，一邊出聲說著，一邊站起身來將手搭在了玄奘的雙肩上或輕或重地揉捏著。
「姐姐教你一招，情人之間床頭吵架床尾和，和男人，沒有什麼事是上`床解決不了的。」風情萬種的蠍子精吃吃地笑著。
玄奘師父不知道是太久沒進食的緣故還是被蠍子精孟浪輕浮的言辭所刺激，嘔出了一口心頭血，慘白著一張俊臉眼看著就暈翻了。
蠍子精摟住主動倒在她懷裡的玄奘師父，十分滿意，對於他的暈倒並不以為意。反正她人都已經搶到手了，至於這虛弱單薄的身子嘛，她好吃好喝地招待著，慢慢調理就是了。
當即也不理悟空和吱吱，揚聲招呼道：「小的們，將玄奘請下去好好收拾收拾，喂飽飯，送到奶奶我的香閨去，記得掌燭焚香。待我去洗個澡回來與禦弟哥哥交歡！」光明正大的宣示後，潑辣豪爽的蠍子精媚眼一挑，瞟了一眼僵持中的吱吱和悟空，轉身提步就走。
緊緊抿唇的悟空臉色陰沉地皺起了眉，下一秒已經擎出耳中的如意金箍棒，一棍擊碎了攔在他身前的石格子，一步步走近花亭之中，目不斜視地路過渾身僵硬一動沒動的吱吱，一雙冷峻的眼眸盯著蠍子精，寒光微斂。
「還我師父來。」一字一頓，清晰有力。
蠍子精沒想過當下悟空的反應還能是這樣，一時間也有些錯愕，捋著頭髮不爽道：「孫猴子，你是不是氣糊塗了？」怎麼著就算不是去靈山給如來佛找不痛快，也該是回他的花果山去逍遙自在，徹底將取經一事拋諸腦後才對呀！更何況，他和小妹的事很明顯還沒整清楚不是嗎？
悟空冷笑了一聲，瞥了一眼垂頭不語的吱吱，「老孫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先將我師父交出來再說！」一碼歸一碼，保護好唐三藏，是他許下的承諾。現在讓他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他那潔身自好的師父被迫獻身給眼前的妖精，不可能！孫悟空的情義值還是很高的。
「弼馬溫，你別不識好歹！就是那雷音寺裡的如來佛，也還怕我三分。」蠍子精被他那副油鹽不進的固執模樣給激怒了，聲音也尖利了起來。
「少廢話！」悟空不屑與她再多作糾纏，直接提棍上招。
真是一場好戰！蠍子精手持三齒鋼叉紫煙繞，誓要留得玄奘化比翼，悟空鐵棒威風長，為護師父不相讓，兩廂廝殺星斗更。
兩人相鬥多時，就在悟空勝券在握，只等一招絕地反殺時，蠍子精一看形式不對，縱身一躍，現出原身——一隻琵琶大小的毒蠍子！扭身一甩，就只見劇毒的蠍尾狠狠地在迎面揮棒的悟空頭上紮了一下！
悟空猛地抱住頭，一下子狠狠摔倒在地，額頭上的蠍毒閃電般地將劇痛傳達給全身，他咬緊牙根，不願哼出一聲來暴露自己的痛苦。
「大聖！」吱吱嚇得聲音打哆嗦，忙不迭跑了過來。
悟空頭疼難耐，卻還是用力地拂開了她伸過來的手，掌風落在她的手背上，一大塊紅熱躥開，吱吱毫不在意，咬著唇固執地抱他。
悟空看不得她雙眸泛紅的可憐模樣，發狠一把攥住她了手腕，怒火中燒地喝道：「你想幹什麼？！滾開！」他的模樣還是那樣熟悉，可字裡行間的暴戾和憤怒卻是前所未見。
悟空甩開她的保護，踉蹌地站了起來。他孫悟空修過仙道吃過蟠桃灌過金丹被困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爐裡煉過骨，刀斧錘劍雷打火燒什麼招都不曾傷過他分毫。今天被蠍子精刺傷，陰溝裡翻船，心裡又憎又惱還氣，他的胸腔裡慪著一口氣，偏偏對著那個惹得他怒火狂燒的人發不出，只能生生憋著，繼續慪著。
「大聖……」吱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頭暈腦脹，他的眼前開始出現飛蚊重影，不斷甩開試圖來扶他的吱吱，跌跌撞撞往琵琶洞外走。師父深陷妖窟，他前來打探情況，現在情況危急，得出去和兩位師弟商量商量，他得出去和師弟們商量商量，還有……他還要去問問觀世音……問問她……問她五指山下……
一根繡花針大小的毒刺倏地從他的背後飛了出來，深深紮入了悟空的腦□□道之中。
悟空身子猛地劇烈一震，直直倒了下去，眼眸合上的那一瞬，他看到了去而複返的琵琶精熟稔地倚在白吱吱的身上，俯下身來踢了踢他的腿，沖他笑得花枝亂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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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色的珠珞水晶簾被迷離的暖黃色燈光一映，整間香房裡呈現出落英繽紛的旖旎美景。
玄奘被眾女妖擠攘著推到這樣一間處處透露出迷亂的女子香閨後，立馬雙手合十，默念心經。
「凡間有一句話說得好，春宵一刻值千金。聖僧，你與我到床上去耍耍吧！」身上只披著一縷紅色輕紗，朦朧地遮掩住某些要緊地方的蠍子精嫋嫋娜娜地從屋角的貴妃榻上起身，踮著腳扭著腰朝玄奘走來，一雙緊致的玉腿搖擺間美得驚心動魄。
玄奘哪裡敢應她，俊臉凝肅，儼然是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淫聲，轉過身去找來時的門。
都到這種時候了，蠍子精哪兒能放他走？只見她輕移玉足，米分嫩白皙的身軀已然擋在了門口，若是玄奘手再縮得慢一秒，必然就要摸到那一對傲然酥胸。
玄奘真是被孟浪又奔放的蠍子精給死死克住了，他這一生都在參悟佛理，常年侍奉禪意，哪裡被女色逼到這種狼狽難堪的地步過？即使是在西梁女國，女王那般愛慕他也是禮儀進退有度，趕鴨子上架玄奘師父總算體會到一回了。
「佛曰：□□，空即是色。怎的，聖僧不敢睜開眼看我，是佛心不堅嗎？既然佛心不堅，又何必處處遵守佛誡？春宵苦短，聖僧何不與我共赴巫山？」蠍子精口中喃喃，馥鬱的花香蔓延在空氣間，一隻柔弱無骨的手若有似無地撩撥著、撫摸著玄奘身上穿的袈裟。
因為這層皮，金蟬子隔斷了當年她的所有癡望；今晚，她誓要讓他自己剝掉這層皮，徹底淪入情與愛的深淵，感受滾滾紅塵裡癡男怨女的情仇愛恨。
玄奘輕歎著搖了搖頭，「阿彌陀佛！無論女施主你與貧僧前身曾有多深的因緣羈絆，那些都不過是過眼雲煙，像是那鏡中花水中月，虛幻一場，何必執著強求呢？」他緩緩抬眸，面容一片平和，眼中是汪洋大海般的慈悲和包容，並非不敢看，只是不忍心。
蠍子精望向他，神情變得有些恍然，迥異的面容，卻是萬古不變的氣質和目光，仿佛時光穿梭了千年，眼前的他還是那個佛前靜坐的溫潤如玉，眸光似海的金蟬子，而她還是那只滿心癡戀的小小毒蠍，縮在他的足下，對著他的笑容目眩神迷，恨不能時時刻刻頂禮膜拜，永世珍藏。
那時候心思明淨的他一眼看透她的綺思，唇角揚起春花般輕柔的笑意，朗朗為她誦讀了一段明心經，點撥她道：「□□空即是色，滿眼空花，一片虛幻。有朝一日你若能參透了，便離修成正果不遠了。」
可她不要修成正果，她只求與他的春風一度！
「我願作前朝柳翠翠。」蠍子精眼神微閃，一瞬後恢復原來神態，嫵媚地輕笑著栽入玄奘的懷裡，修長的手指頭一勾，身上的薄紗緩緩地往下落，一具完美的女性胴~體漸漸呈現在他眼前，宛如造物者最得意的作品。
「貧僧並非月闍黎。」玄奘眼波愈發沉靜下來，心中不由得對於癡迷於男歡女愛中，身陷其中的芸芸眾生產生出更大的憐憫心來。
蠍子精吃吃地笑了起來，勾著玄奘的腰，將他步步逼直床榻邊，幔帳輕搖，她的心卻漸漸地沉了下去。
銀燈無力地輕晃了兩下，滅了。
悠于 2016-3-9 17:48
第85章 落紅不是無情物，春風一度玉門關
不論外表多麼絢爛華麗，一旦一切重歸黑暗的混沌中，所有東西都將展現出它最原始最真實的一面。
香閨裡一片漆黑。
蠍子精一遍又一遍地用指尖描摹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清淡的遠山眉，盛著融融笑意的雙眸，高挺的鼻樑，淺而雅的薄唇……她令人血脈噴張的身子伏在他的身上，可是狂亂而迷離的氣息卻越來越安靜，彼此的呼吸交錯裡只剩下平靜的心跳聲。
那雙手不管曾有多麼靠近那個禁區，最終都沒有一絲辦法再前進一分一厘，只要他不願意，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就沒有一丁點膽量冒犯分毫。
那是她心目中膜拜了千年的神袛，神聖到不容褻瀆。
終於，蠍子精揪著他的齊整到可能沒有一絲褶皺的袈裟放聲大笑起來，笑到兩眼中熱淚滾滾，是愛而不得的絕望，是情深永壽的癡苦。她埋首在他的胸膛間，將滿臉的眼淚悉數擦到他的袈裟之上。
「你贏了，金蟬子，總歸還是你贏了，唐三藏。呵呵，我多希望你也能輸一次啊！」總是愛得深的人更輕賤。
蠍子精放開了雙手，慢慢爬起來，搖搖晃晃地隨手撈起一件衣裙披上，轉身狼狽地離開。世間這樣多的有情人可以愛，她為什麼偏偏要將一尊佛陀藏在心底，日日拿心間血與愛來供奉呢？傻，她真傻。
蠍子精才出房，就看見了被幾個女妖攔住，急得眼眶泛紅團團轉的吱吱。
「姐，求你，把解藥給我吧！」吱吱正是因為中了蠍毒的悟空而著急，此時看到蠍子精出來，自然迫不及待地湊上前來。蠍子姐在她心中積威已深，她根本沒勇氣也沒能耐在她的地盤蹦躂，只能求同情分。
人前絕不流露半分脆弱的蠍子精掩著嘴笑了，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吱吱看了很久，才幽幽地從懷裡掏出了一瓶紫色瓷瓶，看起來和那瓶用來給女王解毒的解藥並無兩樣。
「你也是個小傻瓜。」她揪了揪吱吱的臉蛋，笑得漫不經心。
自以為得瞭解藥的吱吱眼眸一亮，完全不在意蠍子姐的魔爪，咧嘴樂得匆匆對蠍子姐道了謝，轉身一溜小跑去往剛剛將悟空移去的房間。
「姐姐成不了好事，自然要照顧小妹。」蠍子姐笑盈盈地垂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側抖得異常厲害的手，差一點她就對他用藥了，差一點。
她揮一揮手驅散掉嘰嘰喳喳的小妖們，一路思緒茫然地踱步到了曼陀羅的花海裡。然後，她躺了下來，慢慢閉上了眼睛。
誰會想到這個地下洞府裡會生長著這樣妖冶的花海。
大紅的豔花，空氣中迷離著一種奇異的花香。
蠍子精悠然闔上眼眸，眼前的景色卻開始錯亂起來，曼陀羅花，能令人致幻的毒花，在數千個日日夜夜裡，她在這片火紅的花海裡葬送時光，讓癲狂的幻覺控制自己的所有知覺……
她無法狠心對他下藥，卻日復一日地吸染著毒`癮，欲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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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將醒欲醒的半昏睡之中，似乎有人在他身邊不遠的地方商量著什麼，然後是一雙柔嫩的小手往他的嘴中喂了一粒丹藥，又手忙腳亂地端來了水喂他喝下。
「怎麼還不醒呢？」耳畔傳來的是吱吱熟悉的嘟囔，悟空甚至可以想像到她皺著淡淡的小彎眉，糾結地鼓著腮幫子悶悶不樂的樣子。
喜歡搗蛋的小手順著他的臉頰摸到他的額頭上，在他鼓鼓的傷口周邊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從小腹處突然像火山噴發般湧出一股熱流，叫囂著瘋狂地沖向悟空的四肢百骸。
「好熱！難道發燒了嗎？」吱吱看著悟空微顫的睫毛，開始有點慌亂了起來，琵琶姐姐剛剛給的蠍毒解藥難道還有副作用？她正要起身去找蠍子精，手腕卻被人一把抓住，用力一帶，踉蹌了一下，整個人被悟空翻身壓在了身下，眼睛直直地望進來了一雙星亮的深沉眼眸。
「你喂我……吃了什麼？」火熱的呼吸噴在吱吱的口鼻間，語調喑啞到說道一半生生頓住，狠狠喘了一口氣後方才能說下去。悟空的聲音太低沉得可怕，像是山雨欲來前的強大低氣壓，悶熱騷動人心，而那雙暗金的眼眸中不知何時紅色的血絲漸漸像爬山虎一樣攀了上來。
「是，是解解藥……」緊緊攥住吱吱手腕的力道勒得越來越緊，幾乎快要把她的手骨握碎！吱吱看著悟空額頭上青筋暴起，嚇得渾身發抖，小臉慘白，哆哆嗦嗦地解釋。
悟空的臉上是吱吱從未見過的複雜表情，冷漠，懷疑，不屑，迷離的暴虐，貪婪，毀滅……他的身子緊繃像是張滿的弓弦，空氣的溫度慢慢升到灼傷人的程度。
他垂眸看著她，喘息吞吐間的氣息越來越灼熱，他的眼神越來越晦暗，他的手掌情不自禁地在她的圓滑光潔的肩上摩挲，灼熱又狂亂……
吱吱一驚，瞳孔瞬間放大，整個人那種危險又蠱惑的氣氛所刺激，小腦瓜居然瞬間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如果沒錯的話，那那那解藥可不是什麼解毒的，是撩火的呀！完完了……她她她……
「我……大聖……冷冷冷靜聽聽聽我說……」吱吱嚇得抖了兩抖，望著悟空眼中越燒越旺的兩團火，咽了咽口水，顫顫巍巍地伸手去推悟空，想要稍微拉開點距離。
「唔，別動。」一聲悶哼從悟空喉嚨間不可抑制地發出來，他看著她頸脖間微動的細小弧度，這種時候，任何細微的動作都是具有蠱惑性的深層含義，下一秒吱吱的雙手就被他牢牢箝制住舉過頭頂，兩人之間的距離非但沒有拉遠反而更近了。
吱吱哪兒還敢亂動，整個人都懵逼了，看著近在尺咫的那張眉目深邃的臉，感受著身上明顯的變化，在那雙一眼不瞬的眸子中愈發沉淪，交錯的呼吸灼熱到傷人心神，不知是誰的心跳聲劇烈如擂鼓。
西梁女國的衣衫輕薄似紗，分上下裝，吱吱的雙手被拘住後，柔軟白嫩的小蠻腰便露了出來，像是沾動了空氣中蔓延的情`欲,不安地往後瑟縮了一下。
悟空只覺得下腹的無名暗火立即騰起來，熊熊燒著，在心裡暴躁地狂吼了一聲，另一隻手順著軌跡想要按住身下不安分的吱吱，著手處卻是一片柔膩溫暖的少女肌膚，一顆心簡直將要從胸腔間跳了出來，卻是再移開手，望著她水汪汪亮晶晶的眼眸，一時間像是沉入了無盡苦海，逢了魔怔再難翻身。
為什麼還要對他用這種伎倆？
「混帳！」太過支離破碎的話語根本傳達不到此刻的悟空耳中，暗金的瞳孔眸色越來越深，眼窩處攀上紅色的血絲。
他精碩的身材一寸寸，像一團燃燒的烈火貼緊她的身體。
雙手被他一手摁著舉過頭頂，吱吱驚恐地看著悟空那張已經喪失理智的臉，下一秒用力並住的雙腿被強硬打開。
他的胯部往前一頂，最柔軟的入口前抵著一根堅硬的火熱，像荒莽裡發狂的野獸，在她的地盤鞭撻揚蹄，橫衝直撞著找著解渴的甘泉。
淚水不停地簌簌往下落，驚慌失措的吱吱不住地扭動掙扎，「大聖，不要！不要這樣……」她的身子被他死死摁住，根本動彈不得，像是砧板上的魚，只能無力地甩著尾巴。
不得其法的悟空從她修長的頸脖間抬起頭來，赤金帶紅的眼眸在看到她滿臉淚水的那一瞬間閃過一絲水淋淋的迷茫，他的另一隻手還掐在她的小蠻腰上，指尖下感受到的肌膚軟膩像凝乳，摩挲著，揉捏著，愛不釋手。
「為什麼？」他呢喃著，嗓音被情`欲薰染得嘶啞無比，低沉得不像話，俯首一口含住了被玩弄得挺立的紅果。
一股酥麻的電流瞬間擊潰了吱吱，那一聲帶著濃重鼻音的為什麼讓她的所有的抵抗顯得分外無力。
急於瀉火卻被憋壞的悟空張嘴發狠在那顫顫的紅果上猛地粗魯地啃咬了一口，吱吱痛得倒抽一口涼氣，喉嚨間發出了哀哀的嗚咽聲。
「你還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我全都給你。」悟空抬起幽暗的裹夾著無邊浴`火的眼眸，盯著雙頰酡紅，眼波迷離的她，他的眼圈漸紅，心中的清明越少，絕望和欲望像翻湧的潮水將他徹底拖入了深淵之中。
「是不是這個……」
話音未落，小獸終於尋到光明的所在，狠狠往前一頂，撕裂般的一沖到底。
「唔——」吱吱渾身顫慄不止，被異物貫穿和下身的腫脹感讓她連腳趾都蜷了起來，唇瓣間溢出一串呻`吟。
悟空身下不泄力道，毫不留情地攻城掠地，沒有潤滑沒有前戲沒有情意綿綿與纏綿悱惻，動作原始狂猛，近乎於發洩的瘋狂獸性。
在顛簸之中，他控住她雙手的左手與她十指交叉，牽引著她停在了他的胸口。
「還是說，你想要這個？」三寸之下，他強壯有力的心跳聲通過她的掌心一下下震動在她的手裡，她的心裡，她的世界裡只剩下那一聲聲激烈的跳動聲。
吱吱一時心下大慟，眼淚有大滴大滴地往下滾落。
她深深地凝望著他，無助的眼眸中只有他，他原本那樣深邃的眼眸此時全被晦暗的血紅所玷污，無法否認的是不可一世的齊天大聖是因為她從此被拉下了神壇！
巨大的悲慟擊潰了她，強忍著他在自己體內的肆意征蹋，吱吱伸手攬住他的頸脖，小腦袋埋在他的胸口，發出了一陣低聲的委屈的，像是受傷小動物的嗚咽聲，偶爾間或著一兩聲抑制不住的嬌喘。
這晚之後，他們很難再回去了。
「我愛你大聖我愛你唔哈……悟空……悟……唔……哈……」
活色生香入懷，直刺激得悟空頭皮發麻，渾身血液叫囂著，沸騰著只往下一處彙集，百骸舒暢，源源不斷的仙氣散開在他身體的每一寸皮膚之下。
他生龍活虎，不夠，不夠，遠遠不夠！蜂腰勁臀衝刺得更加猛烈，他的手勾起她的膝彎，將她一雙修長細膩的玉腿纏緊他的腰身，猛地順著她腰線間最勾人的弧度將汗涔涔的她撈了起來。
「不要……唔嗯……不……」
在她落入他懷裡坐起的那一瞬間，借助重力的刺激下他猛地提腰一個俯衝。
吱吱猛地一揚頸脖，瑩潤的俏下巴上在空中劃過一個攝人心魄的軌跡，貝齒脫力地松了狠狠咬住的下唇，血鏽味飛快地在她唇齒間蔓延，她的目光卻落在虛空之中，整個人都是懵住的，她恍惚間看到大朵大朵璀璨的煙花盛開在眼前。
痛徹心扉的撕裂讓吱吱產生了虛無感，她茫然失措地尋找著他的唇，企圖用更深更徹底的糾纏證明自己的存在。
激烈的情`事讓悟空雙目赤紅，只要一想到他此刻深埋在誰的身體裡，就足以刺激他帶領著她攀登一波又一波的高浪。
主動湊上前的丁香小舌帶著猩紅的血腥，讓他化身為貪心不足的饕餮，每一次的攪動都是暴戾，是征服。霸道的吻無比狂亂，瘋狂地佔領每一寸嫩肉，每一個敏感的角落。
炙熱的吞吐越來越迅猛，越來越激烈，當狂風暴雨瞬間襲來的那一瞬間，吱吱覺得她也許將死在這一刻。可是下一秒，身體再次在波濤洶湧間搖曳起來，進入，更進入，只有被推動著往更極致的快感巔峰上攀爬，沒有回首之路。
那一聲聲的輾轉嬌哦，那每一次的顫慄和登峰，都在悟空的心間開出一朵燦爛的花來，他沉湎在舉世無雙的欲`望裡，如登極樂。
悟空活過千載，前半生修道問仙囂張於三界，後半生受困於五指山下五百年，那之後跟隨師父聽佛參禪，不曾通女色經人事，自遇上白吱吱，猶如金風玉露，丟盔棄甲，再無問道修佛之志，只願此生……
逶迤一地的是撕碎的衣衫，此夜縱是春風也難度風花雪月劫，在痛與樂之間，他們實現了生命的大和`諧。
滿室糜`亂。
第86章 好夢闌珊春易醒，西梁奇招克薄情
相擁而眠的兩人皆是被外頭「呼喇喇」的搗門聲驚醒的，隱約間聽見了豬八戒口裡亂糟糟的咒駡、沙僧的嚎哭聲，還有慌作一團咋咋忽忽的女妖們的通報聲……
傳到室內的聲音那麼噪雜，可吱吱卻覺得那麼飄渺不真實，可身側漸漸冰冷僵硬的身體，以及自己全身難以忍受的劇痛時刻在提醒她，當下這一切都不是一場夢。
昨夜的翻雲覆雨並不是出於她的自願，甚至也不是他的意願。現在清醒時刻，她卻不敢面對他。
「發生了……什麼？」悟空的嗓音還嘶啞著，蠍毒還沒解，頭痛欲裂，但他此刻的眼神卻讓吱吱入墜冰窟，一顆心絞得稀爛，恨不得狠狠戳兩刀，直接割掉。
不過是短短一瞬，悟空看到吱吱渾身的淤青、吻痕和牙印，還有腰上被自己用尾巴勒出來的淩亂紅痕，整個人如遭雷擊，昨夜的荒唐和旖旎迷亂悉數浮上眼前……
雖然心裡早有準備，但當悟空猛地推開了她，翻身沉著臉穿衣時，吱吱看著他背上橫陳著那一道道刺目的刮痕，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分明在告訴自己不要哭，可淚水卻不聽話地一直流，握緊的雙拳，指甲深陷肉中，開口說話的聲音也抖得幾乎不成句，可她到底還是問出來了。
「大聖，我們……你打算怎麼辦？」
他聞言一頓，轉過身來，眸光沉靜又清冷，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那麼一瞬間，排山倒海的恨與愛幾乎將他吞噬掉，讓他只想徹底弄死她。是怎樣女人可以從頭到尾用那樣無辜的眼神和純真的面容演繹著利用和欺騙？甚至在被揭穿真實面目後還能不自愛到用自己的身體做籌碼來與他博弈？
這個女人！
想到眼前的她昨夜還在他身下婉轉吟哦，現在卻坦坦蕩地問他要拿她怎麼辦，悟空就忍不住想笑，思緒的百轉千回折射在他的神色間，清冷孤傲的眼神裡轉瞬就染上了幾分譏諷和嘲弄。
他垂下眸，不以為意地撇嘴，撿起地上的薄毯，上前裹住她糜亂又虛弱的身體，就像是藏起這段歲月裡不該動心的情絲。
「如來交給你的任務，你完成得很好。我會護送師父到西天取經，不管他許給你的是菩薩還是什麼尊位，都隨你吧。」
「你喜歡花果山，那麼花果山我留給你。」
吱吱呆呆地愣在那裡，胸口像是被砸開了一個巨洞，冰冷地風穿堂而過，刺得她空落落的疼。直到悟空毫不留情地提足離開，她突然覺得這次會要徹底失去他，她前所未有地慌張著從床上撲了下來，抓住了悟空的腳腕。
「白吱吱，我以後不會再見你。」他並沒有回頭，脊骨挺得筆直。
「大聖……我錯了，你別離開我，你別不要我，不要花果山……」咬著的下唇上舊傷添新痕，結痂的口子又開始往外滲血絲，吱吱用力拽住悟空，懷揣著巨大的悲哀和絕望，她那麼害怕孤獨，害怕從此再也沒有他的生活。
「……從今以後你好自為之。」悟空釋然般地輕歎了一聲，再無多言，一撣褲腿，大步離開。
四周磚石晃動，整個地宮眼看著要坍塌，外頭交戰激烈，妖嬈像魔鬼的曼陀羅大片大片地被絞碎，毒性的花汁彌漫在不流通的空氣裡，吱吱看著一片火紅色中頭顱高抬的那個孤傲背影，終於忍不住抱膝失聲痛哭。
不管時隔多久，取經組師徒四人回顧起當年在毒敵山琵琶洞一役，都是默契十足的諱莫如深。
最開始是師父玄奘被琵琶洞妖首蠍子精從西梁女國女王的寢殿裡使毒風卷走，順帶還毒傷了女王。然後是化身蜜蜂進入地下洞府打探情況的大師兄孫悟空，好像石沉大海，一去不歸。八戒和沙僧去請觀世音菩薩，誰知菩薩還鄭重其事地提交了絕密公文去西天，次日到毒敵山來擒敵的救兵除了蠍子精的剋星昴日星官，還勞動了靈山的兩大護法金剛。
他們已經記不清當時交戰的激烈情況了，不過一個又一個的「反常」註定讓毒敵山之戰與眾不同。
比如說，向來沖在戰鬥第一線的大師兄孫悟空這一次出人意料地「消失」著，直至戰鬥最後一刻，他都一直抱臂在冷眼旁觀。
比如說，這一次的妖精完全不懂「委曲求全」「退一步海闊天空」是什麼意思，從頭到尾將「不死不休」四字貫徹到底。最後在昴日星官和兩大金剛的夾攻之下，一把火燒掉了整個地下宮殿，而自己也自焚在那片妖冶的花海之中。
比如說，向來慈悲為懷的金剛羅漢對於妖精的自焚行為無動於衷，表情冷淡，甚至有一絲「死得其所」的認可感。
比如說，當虛弱無比的師父聽到烈火中已然瘋魔了的蠍子精沒頭沒腦地問了那句「為什麼她可以我不行？」後，噴了沙僧一背的血，臉色白得像鬼。
比如說，當熊熊烈火燒遍整座地下洞府，眼看著所有一切都將化作廢墟時，大師兄孫悟空突然像中了邪般沖入了火海裡，即使背後被燒禿了背上一塊毛，最後卻什麼都沒有從火海裡帶出來。
比如說，凡是身處於那一場帶著異香的大火裡的每一個人都或深或淺地陷入過幻境裡，出來後，卻沒有一個人提過他在幻境裡看到了什麼。
毒敵山琵琶洞，隨著它的消失，很多問題都失去了答案，失去了發問的時機。比如說，師父到底有沒有被蠍子精破十世童子身，比如說，在大師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會讓他現在板著這麼一副絕情棄愛的死人臉天天對著我……
（——以上所有的疑問和「比如」全部摘自八戒寫回高老莊的家書）
此時距離破琵琶洞已經有大半個月了。
取經組一行人分別因為受傷的受傷，中毒的中毒，失魂落魄的失魂落魄，暫時決定停留在西梁女國休整。
雖然玄奘受的傷並不是最重的，可他畢竟是個肉身凡胎，底子差，故而他的療傷時間也拖得最久。中了蠍毒的悟空和八戒在得了昴日星官的解毒丸後，好得七七八八了，八戒每天依舊是與女孩子們調笑玩耍，悟空除了第一天跑去紫竹林找觀世音吃了個閉門羹後一直深居淺出中。
沙僧和白龍馬繼續當著二愣子打醬油。
半個月中，唯一值得提上一句的是玄奘經過此劫後徹底大徹大悟，看破紅塵，他是決計不管什麼陰謀陽謀的，只是堅定了去西天求取高深的大乘佛法回來普度眾生于苦海的信念，毫不拖泥帶水地斬斷了和西梁國女王之間那點子說不清情還亂的關係，專心打坐念經養傷。期間還情真意切地寫了一封信，托悟空送回了大唐皇帝的手中，
只是，女兒國此劫真的能讓取經組如此輕易度過？且看劫難找上門來。
話說這一日，玄奘覺得自己身體大好了，專程遞交了文書給西梁女王，表示是時候離開了。可是，一封措辭有禮有節的文書經過層層遞送並沒能如願達到女王的禦案，為西梁國操碎了心的老國師站在宮殿玉石臺階之上，回首看了一眼女王寢殿所在的方向。
那個孩子明明那麼傷心，每天還強打著精神處理國政，決不讓自己的私情耽誤了國情。唉，既然星月將軍用武留不住，那麼作為國師，她想她是該出手做點什麼了。
取經組一行出了西城打算繼續往靈山去，雖然想過離開時會要面對整座城百姓的冷眼冷語，但當真的處於那種圍觀群中被每一個人當成薄幸負心郎，用鄙夷眼光不屑地打量時，他們才能體會到那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好在這種感覺在他們看到城門口前來送行的國師大人減淡了不少。瞭解到送行隊伍中並沒有那個端莊賢淑的女王，玄奘雖然不願承認但無可否認的是這樣讓他心中的歉疚減弱了不少。
「承蒙國師對我師徒一直多有照顧，玄奘感激不盡，萬萬不敢再勞國師遠送，我等就此拜別。」在西梁國，國師確實是對他們以禮相待，像是星月將軍在得知他們選擇離開時毅然選擇帶兵綁人，還是老國師出面給兩方做的調解，玄奘對她還是很敬重和感激的，而且某種程度來說，國師就是女王的代言人。
國師微微一笑，又與玄奘寒暄了許久，一直將他們送出城外十裡一條清水河的古渡口邊。
還是八戒眼尖，一眼瞧見撐著柳葉船的梢婆是穿著男裝的星月將軍，頓時丟了牽馬的韁繩，甩著袖嘿嘿嘿地跑了過去。
一直留神注意著國師神情的悟空當然沒有錯過她與星月將軍之間的那幾個眼神交流，他瞧著掛著一副成竹在胸笑容的梢婆星月，不由得提高了三分警惕。
昨天還嚷著要將他們關入天牢的人今天就巴巴地跑來給他們撐船送他們渡河離開？信這個還不如信八戒的情話。可又不知道她們到底打什麼鬼主意，悟空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嘿！我說大將軍，你今兒個咋有閒情逸致來給俺們撐船？你莫不是寧為玉碎將我們師徒幾人一股腦沉到水底下吧？我可跟你講，俺老豬不是吹！」八戒就是喜歡看一直給他甩臉子的星月吃癟的樣子。
他故意繼續繞到剛剛朝他翻了一個白眼的星月將軍之前，繼續得意洋洋地說道：「想當年我在天上也是掌管銀河十萬天兵天將的，水就是我親……」
被他三言兩語氣得火氣直往上冒的星月飛快地搶過他捧著的紫金缽，從澄澈見底的清水河裡舀了一缽水皮笑肉不笑地遞給了八戒。
岸邊一直沒離開的國師眯著老花眼看見了，立刻不悅地皺起了眉，心道這個沉不住氣的星月肯定要壞事！但到底是見多了世面的人，她飛快又將那種易顯露的情緒藏了起來，轉眼還是那副和藹可親的模樣。
八戒嘿嘿一笑，「正巧哥哥口渴了。」端過紫金缽一口飲盡。星月見狀，眼眸突地亮起了一簇明晃晃的光。
悟空抱臂立在船頭，擰眉看著站在岸邊笑得意味深長的國師離自己越來越遠，心裡頭的煩躁越盛，總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天地君親師，你怎的也不問問你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師父要不要喝點水。」一身平民布衣的星月掛著一絲譏諷的笑，慢慢地搖動著漿。心裡不住地警告自己：忍住氣，不然就壞了大事。
玄奘看那水清，又加上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驛館這幾日飲食上的「苛待」，現在看到河水清澈，一時也是口渴難忍，便囑咐八戒舀些水來給他喝。
星月不易察覺地勾了勾唇，撐著船的速度眼見著減慢了不少。
就在玄奘接過八戒手中的缽盂正要喝時，悟空長腿一邁跨過來，極其自然但速度也是極快地將紫金缽順了過來，端到鼻尖下嗅了嗅，然後冷漠地瞥了一眼神色不太自然的星月將軍，慢慢將水重新遞給了師父。
就這麼一打岔，短短不過幾句話的時間，卻生生讓一次完美的作戰計畫被破壞！
八戒突然「哎呦」大喊一聲捂著肚子，仰面躺了下來。
「肚子好疼！」
星月一急，正要動作，機敏的悟空立馬伸手打翻了玄奘口邊的紫金缽。
「二師兄！你怎麼了？你的肚子……你的肚子大起來了！怎怎麼回事？！二師兄！大師兄你快來看看二師兄……」老實沙僧著急了。
玄奘也忙不迭起身去看八戒，「悟能！」他的手剛剛摸到八戒漲得比平常大了一倍的肚子，手心就感受到了裡頭一個圓不隆冬的東西在亂動！摸起來居然像是一個嬰兒腦袋！
悟空金眸冷厲，一把扯住星月，扼住她的咽喉，怒道：「快說！怎麼回事？！」
星月恨恨地看了一眼地上打滾的八戒，又懊惱不已地瞪了一眼被打翻在地的紫金缽，要不是她沉不住氣想要懲罰豬八戒，唐僧此時也已經中招了！
「哼！放心，肥豬死不了，只是懷了我們西梁女國的孩子罷了。」
八戒聞言，兩眼一翻，嚇得暈了過去……
第87章 如意真仙難如意，寸寸情絲付相思
女人喜歡用愛想要留住男人的心，當愛開始消退，孩子成為她們的武器和鎧甲。
西梁國的老國師想要用孩子替女王留住玄奘，故意將取經師徒幾人送到了子母河邊等他們自己喝水懷孕，卻不料只禍害了八戒，玄奘師父還是那麼個神聖不可侵犯的模樣。
一直等在岸邊準備恭候玄奘回城的老國師看著越來越靠近的船，聽著八戒傳來的哎呦呦叫苦升天聲，一張菊紋臉愁成了苦瓜，更別說還要面對那個兇神惡煞的冷面大聖了。
一行人無可奈何又轉回都城之中，一路上西梁的姑娘們呼朋喚友地來圍著八戒看熱鬧，男人懷孕聞所未聞！躺在軟榻架上的八戒疼得面黃眉皺，只哭哭啼啼地喚他娘子和師父。
沙僧慌得很，圍著軟榻團團轉，嘮嘮叨叨個不停，「大師兄，你幫二師兄問問，城裡可有手輕技巧的穩婆，先請來幾個，別到時候羊水破了……」可憐的八戒本來就心慌意亂，被沙僧這麼一嚷嚷更是怕得緊，眼中噙淚，死死扯著悟空不放手。悟空眉心擰成鎖，偏的還不好跟他發作，臉色倒是越來越難看了。
老國師原本就將玄奘離開的消息壓下，沒有告知西梁女王，想著到時候把懷孕的玄奘留下來送進宮給女王報喜訊，現在弄了這麼一出鬧劇出來，想不驚動女王陛下都不可能了。
雖說是一見聖僧便是淚水漣漣，但女王還是親自率人來給玄奘賠禮道歉，並告知瞭解陽山上有一破兒洞，洞裡有一眼落胎泉，只要打來井中水喝一口，就能解胎氣。她體貼又周全地尋來星月將軍，令她們戴罪立功，帶著花紅表禮等錢財速去破兒洞為八戒求一碗水來。
那廂再快，也快不過煩膩歪八戒哼哼唧唧的悟空。悟空奪了紫金缽，出了宮殿，分分鐘縱雲而去。一直還惦記著靠武力征服男人們的星月和她的親衛兵一時間望著虛空回不過神來，「娘個匹的！那俊郎君能上天！」
西梁國君臣中不少女輩，甚至慌得跪倒在地，直嚷道：「主公認的中華男人都是白日飛升的得道神人，枉費了心思喲！枉費了心思哎！」聽到這種論調，女王心頭的哀傷更深更不必提。
再說悟空筋斗雲起，不一會兒立在雲端看見一座山頭。按落雲光，只見那山間幽花遍地，野草翻藍，溝壑間綠藤綿密，峰巒中繁樹茂盛，真是個琅琊仙境好地界！大聖繞轉雲間，忽然聽到狗吠聲不歇，朝那狗聲傳來的方向看去，卻見那背陰處有一所莊院，他徑直躍下雲頭，順著青石板來到那門扉處。
有些年歲的柚木門虛掩著，他卻突然失去了完全推開的勇氣。
在那三寸寬的隙縫裡，陽光充沛的庭院，流水繞著小橋，金色花在清風裡微微地發顫，空氣裡溫柔輕慢的對話聲……一切的一切是那麼和諧。
他和他們相距不過十米的距離，卻像是隔著漫長的，難以消磨的時光。
「哈！小白，我聽見小東西的心跳聲了，真活潑！」宛如鏡面，一模一樣的一張臉，不過他的唇角和眼底都是濃濃的燦爛笑意，他的耳朵覆在滿臉桃花色的女人凸起的小腹上，他站起身來替她將臉龐的髮絲撥到耳後。
坐在竹搖椅裡的女人下巴尖尖，明明闔著眼在休息，伸出去點他額頭的指尖卻不見落空，兩人舉手投足之間是旁人無法插足的默契和合拍，讓人羡慕，也讓人忍不住嫉妒。
門口高大的桁樹將悟空籠在投射的陰影裡，他的目光卻沉沉地鎖在她鼓鼓的肚皮之上，眼前一陣一陣的恍惚，無數的片段往腦海裡湧……
掉入澡盆子裡羞得眼波亂飛的她，咋咋忽忽打小報告的她，摸著兩顆寶貝門牙眼淚汪汪的她，夜裡在他懷裡躥東躥西的她，掛在他尾巴上磨牙的她，因為他驕傲得滿眼亮晶晶的她，委屈地咂巴嘴說錯了的她，鮮血淋漓卻沖他笑得傻乎乎的她，在他身下盛開的她，絕望地喊他名字的她……最後，那麼多個她紛紛擾擾都變成了眼前的她，享受著另一個男人的殷勤和愛慕的她，悟空的臉漸漸褪去了血色，薄唇緊抿，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小白，我們可以一起撫養她，找一個山明水秀，熱熱鬧鬧的修煉的場所。你會是個好母親，而我會一直在你們身邊。」六耳蹲下身認真地看著她，他的眼中有化不開的憐惜。
吱吱睜開了眼，整個人像是一灣流動的水突然增了無限春`色，有一種溫柔的，女性的淡淡光輝。她摸了摸肚子，鬆口氣般笑得釋然。她舔了下唇，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微微側首卻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人影，她頓時失去了自己的嗓音，整張小臉倏地變得蒼白。
牽著吱吱手的六耳很快察覺到她的僵硬，扭過頭一眼看見了悟空，他寒下臉來站起身來，沉默地擋在了吱吱的跟前，以一種母雞護仔的架勢。
那一晚，是他將傷痕累累的她從廢墟裡刨出來，兩條腿骨折，斷了三根肋骨，更別說渾身的青紫和數不清的口子。她吸入了太多的曼陀羅毒素，不管是石塊砸在她的身上，烈火燒傷她的肌膚，還是療傷時的斷骨重接，她一絲痛感都感受不到，只有那兩個字像個無法擺脫的魔咒狠狠地糾纏她，折磨她。這些天，他聽夠了她說對不起，一方面恨透了自己長了這麼一張臉，卻又懷著某種不可名狀的灰暗情緒而無可抑止地暗喜。
「孫悟空，你還來幹什麼？！」六耳握住吱吱的手用力捏了捏，他向傳遞他的溫暖和勇氣給她。
「白吱吱，夠了。」慢步過來的悟空停住了腳步，眼神冷漠得像是帶著冰渣子，聲音低得不能再低，他的目光像是穿透了六耳，直接落在了吱吱身上，不帶一絲感情，「……我已經知道子母河的功用了。」
此話一出，吱吱整個人都無法抑制地顫了起來，像是一隻垂死的飛蛾。她原本以為自己經歷過一次生死後，終於可以做到放下心裡頭的執念。可是就在這一個瞬間，他就輕輕巧巧的那麼一句話，讓她所有的保護機制集體失效，心如死灰之下突然湧現出強烈的不甘心。
子母河的功效，無性生殖？還是三日生產？他的言下之意不就是在告訴她，莫耍心機了，不要妄圖用一個河水弄出來的孩子威脅他。吱吱顫抖著咬住了自己的手，企圖將那些可悲的，無用的嗚咽聲壓回喉嚨裡。
「孫悟空，你混蛋！」六耳怒吼著猛地沖過去，狠狠一拳朝悟空的臉揮去。
「我和她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管。」悟空本來就恨他與她的親密無間，根本不閃不避，出拳相迎。
兩人出招拆招，招招落實，拳拳帶血，狠戾兇殘。
「你憑什麼這樣傷她的心！你不就仗著她愛慘了你嗎？！你個王八蛋！」六耳一腳踹在悟空的小腹上，接著自己的胸腔上猛地受了一擊。
他們倆那麼相似，隨著歲月的流逝，不僅是如出一轍的外貌，還有一脈相承的法術和武術。現在他們為了同一個女人開始了爭奪，反目成仇。
「你呢？你以為你有什麼資本站在她身邊取代我？還不是依仗著這張和我長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暴怒中的悟空一腳踹開腳邊的一株山茶，扼住六耳的咽喉，狠地將他摜開。
然後雙目赤金泛著血光的他大步朝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的吱吱走去，每一步氣勢洶洶，他的眼神兇狠得像是要吃人，他的嘴角滲著血，每一次劇烈的心臟跳動都在提醒他——他此刻走在墮魔的邊緣，可他根本不願分一絲心神去留意，他的世界只剩下她，和她帶給她的嫉妒□□。
她看著他一步步走近，她艱難地維持著站立，光是看著那雙眼睛，那雙也曾長久地注視過她的眼睛，那雙也曾在她眼中沉淪過的眼眸就已經耗盡了她的所有力氣。
解釋啊！你不是花言巧語一堆嗎？你不是最擅長天花亂墜地說一堆糊弄人的好故事嗎？你倒是編個解釋給我聽啊！？只要你說，我就敢信！悟空的內心嘶吼著完全違背他理智的話，當他發瘋了一樣沖進琵琶洞火霧裡找她的那一秒起，他就知道他再也放不下她，再也不願放下她，即使是毒，是刺在心口的刺，他都該死地認！可是呢？轉眼她就躺在這裡和另一個男人舉止親密，談論著他們生兒育女的未來，再也沒有他的未來！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女人可以狠心到這種地步？他仰仗的是她愛慘了他？！呵呵，他害怕的就是她的捉摸不透和真假莫辯，是她用患得患失將他牢牢地束縛住了，他的翅膀再也飛不起來。
吱吱並沒有再哭，只是鼻尖很紅，尤其是在蒼白如紙的臉色的映襯下更顯病態的紅，就像是她曾委屈地躲在他看不到的角落裡哭了一整夜。
「你想要給我生猴子？好啊，走！」咬牙切齒的悟空拖住她的手腕，攔腰橫抱起她，大步往房內走。
「你敢！孫悟空！」身後的六耳聲嘶力竭地怒吼。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
悟空的頭甚至偏都不曾偏一度，他看著懷裡氣喘吁吁的她，笑得寒氣逼人。他們之間隔得太近，他感受到了肚子裡那個生命，心中猛地流過一股溫情。
「你的力氣還是這樣小，是給我撓癢癢嗎？」他大步一跨，邁入房內，「嘭——」地一聲帶上了房門。
「大膽！何人私闖我聚仙庵？」隨著話音而至的是一杆如意金鉤子。
悟空未料房內有人，但又因為抱著吱吱，動作不敢太大，躲避得很是匆忙。
一位赤發的老道人驀地跳下蒲團，與悟空怒目相對。只見他頭戴飛星冠，身著金縷紅法衣，足蹬踩雲靴，一雙銅眼亮湛湛，鋼牙尖利口翻紅。尤其是滿頭的紅發讓他平添了三分煞氣，不似個誠心修道問仙之徒，卻像個占山為王的妖。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霸了破兒洞，守著落胎泉賺錢的如意真仙，也是聖嬰大王紅孩兒的叔叔。他昨日收留了吱吱和六耳的買水錢，又看在紅孩兒與他們有交情的份上同意讓他們暫住一晚，今日正要閉關修煉卻不想被人闖進門來。
「孫悟空。」悟空將吱吱輕放下，扭了扭手腕關節。也許換個平常時候，他可能會好好和人家商量商量借地方辦點事，可是現在誰讓他理智全滅，殺性大起呢？總不好意思讓人死了，下去當個冤死鬼，名字還是要報的，帳記下便是。
如意真仙一聽便怒容頓顯，「你可是那個孫悟空？」
「還能有哪個孫悟空？」悟空不由得嗤笑，眼中火苗簇簇，微側著腦袋，開始摸耳朵。
「你師父可是唐三藏？」報仇得尋對人。
提到師父，悟空稍一擰眉，突然想起了八戒的大肚子，「老妖道，你這裡可有落胎泉？」
「你可曾在火雲洞會到一個叫聖嬰大王的？」真是仇人送上門，血氣沖雙眼。他乖巧伶俐的好侄兒，原本自在當王，結果就是被眼前之人送去給人做奴！真真是慪煞人！
「嗯。」既然等下還要找人要泉水，欠人情便賣他一條人命好了，悟空心思流轉間手又見依舊露出半截的繡花金箍棒塞回了耳朵。
「呵！孫悟空，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今日你落到貧道手中，待我把你剁為肉醬，才算是為我侄兒報仇！」如意真仙哼哼哈哈地提起金鉤子猛地發難。
悟空倒是氣極反笑，反手擦掉嘴角的血漬，今天端地要讓他多造殺孽，一個個跑到他跟前待宰，直接喚出如意金箍棒，上前迎敵。
卻說兩人相鬥，這個一心為侄報血仇，那個怒火沖雲霄，打殺之間竟然是不求勝負直爭生死！一時間房內乒乒乓乓鉤棒響，喊聲哮吼振山丘。可也不知悟空使了個什麼法子，整個房子猶如金剛罩一樣密不透風，屋內人百般法術離不開房，屋外人使盡手段進不來裡頭。
飛沙走石，裡頭的傢俱物什悉數砸碎了個遍，也不知昏暝了幾回，到底過了幾多時光，那仙道被悟空淩空一棍打中脊骨，一下子逶迤在地，嘔出一大口汙血來，再也掙扎不起。
殺得雙目赤金泛紫黑魔氣的悟空笑得邪性，轉身大笑著朝角落裡的吱吱走去，當看到吱吱在看自己時，他甚至朝她挑了挑眉，一副骨子裡的邪魔氣質自然而然流露在外。
吱吱只覺得這樣的他陌生得近乎可怕，帶著魔界修羅的可怕殺氣。
三步之遙，當他的目光接觸到她的肚子時，吱吱全身無可抑制地起了一層可怖的雞皮疙瘩。
她抬頭看著他，然後鼻頭一酸，她閉上了眼，將早先如意真仙已經給了她，裝在小葫蘆裡的落胎泉泉水一仰頭喝了下去。
昨天，六耳想要帶著她離開女兒國，他們想順流而下回到東海，回到花果山。六耳在無意間將子母河的河水喂她喝下，然後他們便來到了這裡。其實在悟空來到前的那一瞬間，她是動了心生下肚子裡那團只於她有關的血肉的，畢竟她可以騙一騙自己，畢竟她不一定真能為他生出猴子來的，畢竟她只要再等一天肚子裡的寶寶就能呱呱落地了。
可是這一切因為大聖的到來而破滅，她無法自欺欺人到那種地步，他以為這是她用來要脅他的工具，一個不合時宜和不受期待的孩子，多可憐。
她沒有勇氣面對他鄙棄和譏諷的目光，羞辱的話聽一次就夠，白吱吱可從來不是什麼內心堅韌如蒲草的女漢子，她在日久天長裡被打磨成了一個期待愛的小女人。
「大聖，即使肚子裡是你的孩子，我也不敢要了。」一個意中人駕著五彩祥雲帶著她一起去天盡頭看流星的白日夢該醒來了。
轉眼之間，五指山下的相依做伴和之後的糾葛纏繞已經成為了提都不敢提的過去，害怕那些美好一下子被他說成了處心積慮，步步籌謀。
吱吱扶著牆咬著牙站了起來，面色慘白得像勾魂鬼，額頭滿是細密的汗珠，鬢角的頭髮已經濕透，那縷不聽話的髮絲又跑了出來。
悟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底深而重的紫黑魔氣漸漸淡去，伸出去試圖觸摸她的手怔愣在原地，不尷不尬地僵硬在原地，收回來是錯，抓住她會反抗，他竟恍惚得胸間血氣翻湧。
「大聖，我們之間太不平等，我累了。」吱吱輕輕呼出一口氣，帶著血鏽味，他們之間相隔三步，她主動走了兩步，靠近他的懷裡，虛虛地摟住了他的腰身，再也無法更靠近了，總是她在湊上前去，不停地湊上前。
「我最最喜歡的大聖，就按你說的罷，我們就這樣吧，我以後不會出現在你眼前了。」
悟空不敢回抱她，因為她身上留下的生氣那麼弱，好像天際邊上的一朵漫不經心的雲，一不小心就要散掉，化作一滴滴的雨水消失在世間。
他的聲音發啞，他輕輕地回答：「……好。」
如你所願。
她退開了門，她朝紅了眼的六耳笑，緩慢地眨眼，還是一樣的俏皮和可愛。
六耳的唇抿成了一條線，打橫抱起她，入手一片滑膩，腥濕的血落了一手。
氣若遊絲的她湊在他耳邊，輕聲地抱怨：「哎呀呀……小小白，我好累啊……咱們別坐船了……咱打個雲的吧！」精神恍惚的她腦海中開始回憶五指山下那些用三粒松仁換來的法訣，滿滿當當，一句句地背，背一句忘一段回憶，背一句丟掉一絲感情。
六耳抱著吱吱縱身一躍，跳上了雲端，竟不知去往了何方。
恬靜的庭院裡，陽光寸寸傾灑，金色花的小小花束在空中飄飄揚揚，一陣清風吹來，花瓣像是展開的翅膀，乘著風飛向更遙遠的天空。
悟空站在原地，很久很久沒有動。
直到身後那仙道猛地撲上來，踉蹌了兩步，終究無可抗爭頹勢又倒了下去，張牙舞爪飛過來的如意鉤被悟空捏在手裡，稍一用力，金杆斷為兩截。拋到地上。
在嗚嗚地嚎哭中，悟空瞥了一眼他，卻瞧見了從他一步之遙的地方蔓延直到門外的一路粘稠的血跡，好似是失去嗅覺的人在一瞬間恢復了聞到味道的能力，遮天蓋地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其實，如果她真的想要用孩子來威脅他，那麼她怎麼會出現在專門負責墮胎的破兒洞呢？呵呵，是他魔怔了。
那麼多的血……那樣慘烈的顏色……
她會死的吧？
悟空一時站不穩，眼前的一切開始搖搖晃晃，他捂住了眼睛。
良久，他開了口。
「落胎泉在哪裡？」聲音帶著嘶啞的痛。
西梁女國一劫的最後，卻是由八戒順利產下一白□□嬰作為結束。
並不是悟空回去得太晚，只不過當八戒站在照胎水邊看到與自己重影的那個孩兒，便起了慈父心腸，執意要生下她來。在殺豬叫的生產過程中，八戒深刻地領會到了婦女的生產之痛，同時他也感受到了初為人父的天倫之情。從此之後，花間豬對女子更是憐惜愛護，對情之一字更為執著。
取經組四個大男人一時間被奶香味十足的小娃子弄得滿腔柔情，可考慮到無法帶著一個娃娃上路，最後豬家長女由悟空送回了高老莊。
當悟空抱著她坐在筋斗雲上時，會不會也曾想過他心間人腹中那個已夭折了的孩兒呢？這個我們不得而知，取經路還在繼續。
不過，我想所有人都知道的是，西梁國原是更讓師徒堅定取經向佛之心的一劫，卻徹底讓各人修成了自己的因果之業。
很久很久以後，西梁女國關於二白先生的傳說和大唐禦弟西遊記的故事還在流傳……
【西梁女國之劫完結】
悠于 2016-3-9 17:49
真假美猴王&獅駝國
第88章 猴王懲惡逐凶徒，回歸本源尋真果
有詩曰：靈台無物謂之清，寂寂全無一念生。話說取經組一行人辭別了西梁女國後，一路往西走，霜降葉落，又是初冬時候寒氣重。
這一日忽遇一座荒山攔路，四眾小心上山，過了山頭下西坡，正走著，路兩邊突然傳來一陣鑼鼓聲，緊接著閃出了三十多個提刀掄槍的壯漢。
「和尚哪裡走？速速將盤纏留下，饒你們不死！」一個暴睛圓眼粗橫眉的山賊揮著長棍惡聲惡氣地喊道。
「嘿，這回可是他們不長眼了，毛賊遇上了賊祖宗！想俺們猴哥東海搶定海神針，天庭盜寶的時候，他們還不知道在哪兒糊泥巴哩！」八戒樂得呵呵笑，一個勁地拿話攛掇著悟空出手。
「大王，貧僧師徒幾人平素都是靠乞化為生，沒得什麼財帛贈與大王，萬望大王行個方便，讓我們過去。」作為取經組的組長這種外交活動，玄奘自然當仁不讓，更何況要是輪到他情緒不穩定的大徒弟上來招呼，一棍一個了事。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娘西匹的晦氣！居然是叮噹響的窮和尚！」領頭的青面太歲兇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不耐煩道：「要是真的沒財寶，就速速脫了身上的衣服，留下白馬，今天老子做東放你們一條生路！」
「嘿嘿嘿，沙師弟，你說咱們師父真是走哪兒都招人愛，女妖精愛他存了十世的精元，女人讓出王位來也要求著嫁給他，男妖怪愛他的肉身，現在連大男人都巴巴地指著師父要他脫衣服！你說咱師父嘿嘿嘿……」八戒也是唯恐天下不亂，滿嘴的跑火車。
玄奘雖然聽得面色不霽，卻仍舊和和氣氣地同盜賊商量著可不可以得饒人處且饒人。
那夥強人哪裡能放過到手的買賣？其中一個獨眼帶疤的悍匪掄起一條扡撻藤棍沖過來就要看打。
八戒早早牽了白龍馬，抓著師父退居二線，臉色冷冷的悟空一個神行詭步擋在了最前頭，生生讓那人在他腦袋上打了七八下，面不改色，甚至眸子間還躍上了一絲殘暴好戰的興奮。
「好硬的骨頭！」那賊大驚道。
悟空並不回答，只是微微垂頭，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神情間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邪性。
那夥賊人一瞧心裡頓時瘮得慌，但也是行匪多年，膽氣和血性還是有的，齊齊圍上來對準悟一通亂砍。
悟空不閃不避，等到他們第一輪攻擊停下了，才才耳中摸出了那根繡花針大小的金箍棒，拈在指間幌了一幌，只見繡花針轉眼間變作碗來粗細的一條鐵棒。
那廂玄奘騎著馬，由八戒和沙僧兩旁護住，正撒丫子往東跑，覺得跑得夠遠了，兜住韁繩，喊住八戒：「悟能，你快去同你師兄說，要他棍下留情，不要打死了那群強盜！」
八戒不爽地嘟囔：「那些個強盜攔路搶劫，不曉得作了多少孽，猴哥殺了他們倒算是替他們消孽業，您老人家慈悲心也太氾濫了些。」
玄奘聞言面容一整，肅聲道：「悟空若是再添殺孽，每日就算再多念三遍經書也無濟於事了！還不速去！」自從離開西涼女國後，悟空的性情就變得陰晴不定，有時候甚至暴戾得過頭，玄奘敏銳地察覺到凶神在身邊，默默地選擇了最偏僻人煙最稀少的路走，還將每日念清心經的作業時間也加長。唉，只怕是解鈴還須系鈴人，做這些終究是無用功。
八戒這才收了那副不正經的面皮，拎起九齒釘鈀匆匆往回走。
「只怪你們造化低，偏地遇上了我。」悟空在原地又讓他們打了五六十下，癢癢撓夠了，哼哼一陣冷笑，忽地展開棍子，「你們也打累了，輪到老孫了！」七八丈長短的金箍棒幌一幌，蕩的一棍，連著把他跟前一圈的人打倒在地，個個吐血，掙扎了幾下再不做聲。
又一個揚言罵罵咧咧道：「格老子的！不交盤纏，反倒打殺我家兄弟！今日管教你拿命來償！」
悟空上前一步，蕩地又一棍，又是四五人見閻王，「別急，待我一個個打來，一齊打發了你們弟兄下去做好漢。」
八戒一路小跑過來時，悟空正好殺到第三輪，一棍一個，腦袋開花。
「哎呦！哥哥哎，師父叫你千萬不要打死人哩！」
還剩一兩個羅撇槍棄棍，四路逃命的，悟空興致缺缺不想再追，收了金箍棒，漫不經心地朝八戒走去，「八戒，我哪裡打死人了？」輕輕撇了下唇，似笑非笑。
「那他們怎麼就躺下了？」被悟空箍住胳膊扭著走的八戒不死心地回頭看了一眼。
「哦，其他的跑了，他們累了在睡覺呢。」悟空眼皮都不眨一下。
八戒又不是戇頭戇腦的沙和尚，眼尖瞧見了那屍體腦袋上白乎乎的粘涎，嚇了一大跳，一句話直勾勾地蹦出了嘴，「你把他們腦漿都打出來了！」
「哦，是嗎？我怎麼瞧著是豆腐呢？」悟空停住了腳，似模似樣地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深沉地笑望著八戒。
「呵呵……俺老豬瞧著也是豆腐，他們一個兩個遭瘟的，昨晚上熬了夜，不回家去睡，卻躺在了這大馬路牙子上，叫鄉里鄉親的瞧見了准要笑話。」八戒的眯眯眼中精光一閃，說得義憤填膺。
悟空聞言眉頭一挑，意味深長地朝八戒點了點頭，兩師兄弟默契十足地回到事發地點，開始埋屍。
很快，這個小插曲就像路上突然新起的幾座小土包一樣讓人飛快地忘記了。取經組依著大路繼續往西走，日暮時分來到了一座莊院前，玄奘示意天色已晚，他們今晚在此借宿。
莊院的主人是一對老夫婦帶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兒，慈善好客，取經組說明來意後，不但安排了一頓味美豐盛的素齋，飯後還周到地掌燈陪著玄奘等人圍坐著爐火煮茶閑敘。
只是這一來一往的談話間，卻閒聊出了問題。原來這老漢雖賢良，卻有一個忤逆兒子，專門做些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的買賣。老漢說他五天前出去，至今未歸。
八戒聞言只埋頭喝茶，心道糟糕，只怕猴哥早把人家兒子一棍子宰了。再看悟空，一副老神在在喜怒不形於色的面癱臉，整個人更是不好了……自己還算得上是個從犯啊！
玄奘只顧用心寬慰兩老，哪裡知道自己徒弟早反下殺孽，並且還瞞著他把人給私下裡處理了！？他倒是轉回廂房內睡得安穩，當神色難看的八戒婉轉地向他表達希望能儘早趕路早日取經的崇高覺悟，他都沒察覺出詭異。
再說悟空白日裡打殺的那夥賊人裡確實有老漢的兒子，不過卻是在逃跑的那幾個人中。他們死裡逃生的幾人又聚到了一起，而且好死不死偏偏選擇了回老漢家暫時落腳商量報仇大計。
一夥人嚷著餓，老漢的兒子便淘米煮飯，往後院拿柴去廚房，正巧看到了馬廄裡的白龍馬，分分鐘丟了柴火來找弟兄們商量對策。
這廂他們定計摸黑殺玄奘師徒，那邊夜裡起床的老漢聽見磨刀聲慌不迭地叫醒了玄奘四人。
「唉，唐長老，你怎地招惹了我兒子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呢？他們知道了你們在這裡，正在磨刀說什麼要殺你們報血仇呢！老漢不忍心你們受難，快快收拾了行李，我送你們從後門早早離開吧！」楊家老漢一番話情真意切，聽得玄奘感恩不盡，當下帶著三個徒弟星夜離開。他可不願再給這個好心的夫婦添麻煩了。
五更天色將亮未亮之時，玄奘拉著白龍馬漸漸停下來趕路的腳步，他翻身下馬，擰著眉在路旁巨石下坐定，平息了許久的呼吸，才壓下怒氣，沉聲喊道：「悟空，八戒，過來！」
八戒一看師父的架勢就知道大事不妙，兩腿一軟，眼圈一紅，麻溜跑過去，噗通一聲跪下，抱著玄奘的腿只曉得一個勁兒地喊：「師父，八戒曉得錯了！您老人家就饒了我這次吧！」
悟空倔強地站在原地，冷著眼眸一聲不吭。他可不覺得自己有錯，像那樣窮凶極惡的人，殺一個嫌少，殺一雙不夠，他不過替天行道罷了。頂多，事後埋屍不太光明磊落，說起來他不還是怕耳根軟師父念緊箍咒？
一個徒弟桀驁不馴時不時反骨刺人，一個徒弟滑頭滑腦見風使舵，玄奘這個師父當得也很累啊。沒關係，他最不缺的就是一顆引導人向善的耐心，他可以慢慢地說教。
秉持著早發現早拯救早超度的想法，因材施教的玄奘選擇先教導八戒進一步懺悔自己犯下的錯誤，可是這邊還在老牛拉慢車，那邊強盜們已經提著明晃晃的刀劍追來了……
耳力不比尋常的悟空瞟了一眼虔誠念經中的師父和師弟們，悄悄遁了。
靜坐中的玄奘緩緩睜開了眼，皺眉沉思了片刻，然後站起身來提步朝悟空消失的方向走去，將還在念著往生咒的八戒和悟淨留在了原地。
繞個彎，玄奘驀然被眼前的兇殘場景所駭住！
追來的強盜們居然一個個都對著自己人在揮刀亂砍，一群人被打得星落雲散，傷殘無數。悟空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漫不經心地吃著香蕉，表現得像是對眼前的虐殺毫不在意！
法術！肯定是法術！沉痛無比的玄奘快步走到悟空跟前，還拿不及開口叫悟空住手，悟空嗤笑著將手中的香蕉皮拋到身後，舉起手做投降狀，無辜道：「師父，他們自己打起來的，我可沒叫他們自相殘殺。」
玄奘頓時噎得滿臉通紅，抖著手指頭指向那群殺紅眼的強盜語不成句，「他，他們難道無緣無故會如此行事？」說罷，也不等悟空解釋，氣騰騰地邁著大步朝人堆裡紮去，看樣子是打算以一己之力度化惡人們了。
真是個一根筋的固執和尚。
「師父，」悟空立馬拽住了玄奘揚起的袈裟，「我叫他們停下來就是了。」
「你！」還敢說不是你？「哼！」玄奘一甩袈裟，揮開悟空的手。
「這回我可冤枉了。他們要搶錢，我便給了他們錢。」悟空好整待暇地慢悠悠地解釋道，神情間一派泰然，這回他可是完全按著師父教的法子來處理的，懷柔政策嘛。
「他們自己分贓不均殺起來了，您老倒還怨到了我這個破財擋災的人身上來了。呵呵，難不成怪我給的不夠多？」現在的悟空說三句話又兩句半含槍帶棒的，還有半句就是一個意味很令人不爽的「呵呵」。性情真是彆扭。
玄奘看著他，悟空坦蕩地回視著。
玄奘擔憂地繼續看著他，悟空的眼神開始閃動，想要避開。
玄奘悲天憫人地看著他，歎了一口氣，悟空急忙錯開與玄奘的眼神溝通，跳下石塊，一揮手朝不遠處的那群人使了個定身術。
說是定身術，實際上定住的只有一個人，老楊頭的忤逆兒子。其他的要麼正走在去見閻王的路上，要麼喘完這一兩口氣就要去見閻王了。老楊頭的兒子也多虧了他老爹昨夜招待了玄奘等人，還善心地放了他們離開，不然他可沒那資格得到悟空的「特殊優待」。
當玄奘切身站在死人堆裡時，他才格外深切地感受到人性之暗，切膚之痛。這回，他又能怪悟空什麼呢？仁義善可不是讓惡人更有恃無恐的藉口。
難道沒有辦法嗎？不，還是有的，只要他能去往西方靈山取得大乘佛法，定能洗淨世人靈魂，讓世人從此脫離苦海，營造一個至善至仁的大同世界！玄奘站在血污之中，深深地呼出了壓在胸口的一口濁氣。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解決悟空的問題，玄奘這幾天一直在考慮怎麼跟他開口，不想今天卻是最好時機。
想罷，玄奘喚住了正打算離開的悟空，看著轉過身來一臉鬱色的他肅穆開口道：「出家人修的是心，你的心已經亂了。」
悟空聞言臉色一沉，擰著眉不語。
玄奘一看他那副模樣便無奈歎息，「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既然有了心結，何不早早解開呢？」
悟空琢磨了一下師父的意思，心緒卻不由得煩雜起來，冷漠地撇開眼，像是自嘲般地低聲開了口，「解開又能如何，不解開也不會怎樣。」
玄奘從地上撿起一杆□□，拭去上頭的血漬，認真地開始挖土坑，總不能讓強盜們暴屍荒野吧？他才不是在毀屍滅跡呢！他等下就給他們念十遍往生咒。
悟空挑眉看了一眼他自不量力的師父，轉身就打算走，他可不是那麼善心的人，但他可以順便把八戒和沙僧喊過來幫忙。
「我也不知道你會如何，而我的話，最差不過少個徒弟罷了。」挖坑的玄奘淡淡地說道。
悟空的身影卻狠地僵住在原地，他愕然地回頭，還是那樣清風霽月的聖僧玄奘站在修羅血場裡，微微朝他點了點頭……
有那麼一種人註定是用來當成信念仰望著的。
當八戒和沙僧牽著白龍馬，挑著行李尋來時，看到遍地的屍體和沉默著的師父時，頓時腦補出了一出「惱羞成怒不願認錯的悟空發狂殺盡強盜師父怒氣難消恨逐猴王」的大戲！
八戒戳戳惶惶不安的悟淨，悟淨忙開口：「師父，師父，猴哥去哪兒呢？」
玄奘抬頭，遙遙望了一眼東方，搖了搖頭，淡淡道：「為師讓你大師兄走了。唉，悟能，悟淨，隨為師一同葬了他們吧。哦，還有解開這位施主的定身術吧，他應當已經嚇壞了。」
是被猴哥發狂的時候嚇壞了，還是因為看到了猴哥被緊箍咒折磨時的慘樣子？八戒和悟淨傻眼地面面相覷，默默咽下了口水，擼起衣袖加入到了挖坑小隊之中。
過了許久，「悟能，以後你也許就是大師兄了，今日之事萬萬不可再犯，記住了嗎？」突然開口的玄奘再次驚嚇到了他的另外徒兒。
八戒一臉恍惚：我當大師兄喇？好玄幻……
沙僧一臉破滅：師父真的趕走大師兄了……
一動不動的楊家兒子瞪大著眼，眼睜睜看著手裡的一袋金子變成了一根猴毛，目眥欲裂：娘！個！西！匹！的！
心思各異的取經組收拾了東西，一路往西走了大半日，終於趕在在夜深之前找了個破屋暫時落腳，歇息一夜。
破屋內，承擔了出門化齋任務的八戒久去不回，沙僧在一旁見玄奘饑渴難忍，終於忍不住跳起來道：「師父，你且等一等，我這就去催二師兄回來。」說罷，沙僧拎著他的降魔杖，也向南山而去。
卻說玄奘一人留在破屋的火堆之旁，靜靜地做著晚課。
荒草橫生的院中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然後是有人緩步入屋。
玄奘欠身站起，卻見早先離開的悟空眸色幽深地望著他，跳躍的火光在他臉上投下深深淺淺晦暗不明的光。
「悟空，你怎地就回來了？」玄奘訝異道，上前兩步。
「正果！正果！呵呵，我偏要教他成不了正果！」那行者突然變了臉，發怒生嗔，輪起手中如意金箍棒，眼看著一棍直接要招呼在玄奘的腦門之上！
說時遲那時快，白龍馬掙破了破爛柵欄的束縛，嘶鳴著前蹄一蹬，生生接住了悟空的一棍，卻被打掉了整個鐵蹄掌。
玄奘被那懾人凶勢唬得言語不能，看樣子悟空並沒有收手的意思，提著金箍棒步步逼近。
不過，當悟空看見玄奘那張慈眉善目的臉時，心頭還是稍稍動了惻隱之心的，因為接著，他只是一棍子將玄奘敲暈在地，沉默地撿起地上的兩個青氈包袱，翻到了通關文書後，塞進懷中，駕起筋斗雲，然後不知去向。
而此時在南海紫竹山，另一個悟空堵在了前去開大會的觀世音的面前，直截了當地拋出了他的犀利問題。
「五指山下我的記憶，是你搞的鬼。」
他是來取東西的。
第89章 觀音解惑答悟空，假大聖惹禍待捕
落伽山，潮音洞。
「我只問一句，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悟空不爽，握著金箍棒一手叉腰擋在觀世音一行跟前,氣勢咄咄逼人。
「菩薩是個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無邊無量的聖善菩薩，你不要在這裡血口噴人，誣賴好人！」被收作善財童子的紅孩兒還是不改懵撞的性子，咄地一聲揮著火尖槍跳將出來。
悟空揮動金箍棒不耐煩地將紅孩兒挑開，心頭倒是佩服觀世音好手段，能將紅孩兒這麼號熊孩子治得服服帖帖，若是換成是他被收至麾下呢？雖然念頭這麼轉的，可心裡卻覺得自己好笑，他怎麼可能被人收伏？
觀世音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圈悟空，原本見他一開口問得理直氣壯，還以為他真是要來跟她翻臉的，不過嘛照現在這情景，估摸著他一開始也是想要詐一詐她。弄明白了目前形勢，觀世音心裡也有底了，淡笑著制止了氣呼呼的紅孩兒，朝悟空問道：「是不是取經路上又遇上什麼難題了？還是你師父又要趕你走？你好好說來，教我也聽聽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叫你這麼氣急敗壞。」
悟空聞言也不答話，臉色沉靜，目光卻停駐在觀世音那張慈眉善目的臉上，似乎在探尋些什麼。
「看來這次的事兒需得慢慢說。」觀世音的語調倒是輕描淡寫，只見她不緊不慢地轉身，帶著龍女和善財往回走，看樣子是不打算出門了。
悟空頓了頓，提步跟了過去。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從金蟬子轉世為人十世取西經，到五指山下利用白吱吱策反他，悟空在觀世音的面前將佛家的步步籌畫一字一句直言不諱地解離剖析開來，他的所有的論據來自琵琶洞蠍子精，以及吱吱的親口承認，可他說得篤定，好像早已知曉真相。
紫竹林蓮花池畔，觀世音靜靜地聽著，也不反駁，目光落在婷婷嫋娜的蓮花上，思緒淡得不知飄到了哪裡。
「林林總總，都不過是些本門的俗事罷了。悟空，既然你都已經知道也不想往深裡探究，那你今日還來我落伽山……」觀世音的語氣依舊是不鹹不淡的，說起他們部署了金蟬子千年取經的計畫就像是在閒話家常。
想也是，勢力之間爭奪地盤能算得上什麼大不了的事？你有你的曲線傳教，他有他的層層級別的人間辦事處。所以這也是為什麼悟空在知道「取經」任務後的黑幕後仍舊沒有脫離取經組的原因，他不過當成把陪著玄奘去靈山當成了一次報恩，協助完成任務，他還不至於憤青到要扯大旗喊解放。這時候，觀世音當然也不會承認他們是打算漸漸馴化悟空，將這位戰神收入麾下啦！
「你告訴我，我為什麼會丟失五指山下的一段記憶，還有，」悟空抬起冷冷的暗金瞳眸，一側的手卻不由自主地微微握緊，「既然我已經同意護送金蟬子去靈山，為什麼還要她一路，一路相隨，為什麼還要她要撩撥我。」他的聲音突地發啞。
「說實話，我覺得我已經不適合替你們護送師父去靈山了。」悟空忽地苦笑了一聲，揉了揉額頭，掩過雙眸之中一閃而逝的淡淡魔性。佛門的寶貝弟子金蟬子可別被他給拐壞了。
觀世音瞥了一眼悟空，神情間帶上了一些意味深長，似乎有些訝異也有些無奈遺憾。她緩緩地搖了搖頭，抬步走上通往竹林深處的蓮花寶座。
「五指山後沒有人下令叫她癡纏著你，那之後的事全是她自己給自己拿的主意。記得黃風嶺收伏黃四郎時嗎？那時候原是要帶她回靈山論功行賞的……」
林間小路悠長又曲折，陽光經年不至之處尤為濕滑，悟空莫明身形一晃，差點沒站穩，神情恍惚得像癡兒。她……不是想當菩薩想修成正果嗎？心頭萬種思緒激蕩，一時間壓迫得悟空胸口發疼，撕心裂肺的疼，又酸又甜，又苦又澀。
當初心上的口子撕開時有多疼，現在縫補時只能加倍的傷。更何況這一時撒糖一會兒潑辣子的，真教人難受！情之一字，一沾蝕骨。他突然想起了他們最後作別時的場景，她揪住他的衣擺，嘶啞著聲音輕飄飄地說：「大聖，我累了。」他的心中驀地一空，整個人仿佛驟然落入冰窟。
這便是所謂的當局者迷吧？觀世音瞧著氣息不穩的悟空，看著他臉上一直掛著的冷漠面具倏然破碎，露出裡頭藏住的無限低落和懊惱哀傷，一時之間也是感慨不已。
誰會料到有朝一日那個打上淩霄殿，叫囂著「玉帝輪流做」的齊天大聖會為情傷成這副模樣？
想當初她約了黎山老母、文殊普賢下界，故意在西行路上設下美人計試探取經組師徒幾人，重點測試對象既不是一顆凡心死不動搖的八戒，也不是寂寂無情`愛根本不必試的金蟬子，而是裡頭師徒幾人中最容易壞事的孫悟空！毫無疑問，那是一次表面成功，實際上失敗至極的試驗。
因為孫悟空逃過了她們幾人的試煉，卻沒能逃過自己的本心。她那時候還琢磨呢，明明在五指山下時，她就已經將孫悟空對那鼠兒的情絲抽得乾乾淨淨，怎麼他在第一眼見到由她幻做的三女兒時看到的還會是那只小鼠兒成精後的模樣呢？
原本是多完美的計畫啊！孫悟空絕情無愛，在接受了至善至聖榜樣金蟬子的長期薰陶之後，到時候棄道侍佛不是指日可待嗎？佛祖甚至連他將來的尊號都擬好了——鬥戰勝神，多威風凜凜啊！
變故！一個最大的變故。
出乎他們意料的變故——錦毛鼠，原本它是他們出的奇招，收效甚好。可是沒想到，轉眼之間奇招成了最大的漏洞！不知什麼原因，在五指山的日子讓一向心智有損一輩子不可能通五情六感的它居然習得了人性（琉璃：是我的錯=.=）！而且最棘手的是，當觀世音如約渡它成精後，錦毛鼠白吱吱一根筋地愛上了孫悟空，死乞白賴地開始了她的追逐大聖之路……
想到這裡，觀世音不由得又長歎了一口氣。身為取經都督組的她居然後知後覺到最近才發現這一情況，而且……她瞧了一眼走在她身側，明顯深陷情網中無可自拔的悟空，唉，覆水難收，看來佛祖的「鬥戰勝佛」尊位還得再等等，才能候到他的主人了。
「當初你與我交換條件時，便說好由我暫時取走你在五指山的一段記憶代為保管。悟空，你現在是想要放棄你我之間的合作嗎？」觀世音坐回到蓮花臺上，面色平靜，看不出絲毫慍色。
悟空初次聽觀世音說起「合作」，心中也沒有半分驚訝，反而覺得正常。他記得是觀世音要他靜心等候一個自東土大唐去西天取經的和尚來放他離開五指山，記得要給那和尚當徒弟並一路護送著去西天取經，可是他卻記不清當初和觀世音到底談了什麼，「送個和尚平安到西天就放他出來」這麼便宜好賺的事他當初聽到怎麼就會同意並且毫不懷疑呢？
「菩薩，你將我的記憶抽得太乾淨了，我可不記得我們之間有過什麼合作。」悟空說得諷刺意味十足，漫不經心地表示了他隨時有撂挑子不幹的打算。即使他心底並沒這樣想過，現在要誆一誆觀世音，有些小手段他還是不介意耍耍的。
觀世音聞言神情間不由得也有些赧然，她當初抽走他的都是關於錦毛鼠的記憶，而他們的那個合作內容明顯涉及了錦毛鼠，才產生的記憶順帶著被抽走了也是她沒料到的嘛，不是所有法術施用起來都那麼精確嘛！
觀世音那雙蘊著無雙慈悲的眼眸定定地看著悟空，仿佛照見了將來的種種。
良久，她釋然地搖了搖頭，「也罷也罷。」說著她抽出玉淨瓶中的楊柳，輕輕一揮，一場迷蒙的幻境兜頭落下。當時他們兩人皆在場，利用她的記憶重築場景還是很容易的。
竹聲濤濤，紫煙繚繞，在嫋嫋清新的蓮花香中，五指山下的場景依次鋪展開來……
「師父，那佛光籠罩之處，定就是五行山了！瞧，佛祖的『壓帖』在那裡哩。」
「此處底下壓著的就是那攪亂皤桃會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了。」
「就是了。」
眼前的迷霧漸漸淡去，畫面愈見清晰，死死被壓在山石之間的不是自己還是哪個？當悟空看到那個狼狽如斯的自己的那一刻，內心是迷茫的，無端地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被角落裡那三朵開得頹敗的紫色小雛菊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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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悟空開始觸摸到當年舊事時，取經組師徒那邊可不太好過。
化了齋飯的八戒和沙僧兩人聊著天匆匆趕回破屋裡時，卻見玄奘師父伏倒在地，不省人事，而白龍馬在一旁低聲嘶鳴，長睫毛間眼淚漣漣，行李挑擔零散得像是剛剛遭了劫。
「嗚嗚嗚~師父！二師兄，師父是不是又遇上了強盜啊？嗚嗚……我們怎麼辦才好？師父……」慌得沙僧扔了盛水的大勺，抱起師父淚水糊糊地開始嚎天嚎地。
「哎呀！沙師弟，你先別哭。事到如今，咱們的取經大業總算是徹底完了。」八戒長舒了一口氣，留意著哀哀垂淚的神情間卻又閃躲的白龍馬，心裡的小九九不安地一咯噔，莫不是那慪不下那口氣的猴哥殺回來打傷老和尚的吧？
「咳，那個啥，沙師弟，你守著師父的屍體，我把馬騎到臨近的府州縣鄉村店集賣幾兩銀子，換口好點的棺木，就地把師父埋了，然後我倆就各自找了去路好散夥。」八戒伸手去牽馬韁繩。
沙僧聞言一聽更是傷心痛哭，將玄奘師父扳正了身體，以臉溫臉，正要好好哭一場，卻感受到玄奘口鼻間呼出的熱氣，頓時一傻，喜得語不成句地喊道：「二二二二師兄！師父還活著啊！活著！活著好！嗚嗚嗚……師父！」
八戒眯眯眼直轉溜，心道這回這不太妙，師父要是真被猴子打死了好賬賴帳全算猴子頭上，沒打死攤到他腦門上的事可就大了……這心思油滑的夯貨見人說人話，立馬熱絡地跑過去，同沙僧一起扶起師父安置在草墊之上。
玄奘是被悟空打暈了，現在慢慢轉醒，半邊身子都是麻著的，呻`吟了好一會兒。
憨厚沙僧擔憂師父口渴肚餓，忙湊上前去聽，一聽就壞了事，只見他迷茫地眨了眨無辜的眼，傻乎乎地問八戒道：「二師兄，師父說大師兄取走了通關文書是什麼意思？」
八戒一臉吃了翔的無語表情，恨鐵不成鋼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真不想說自己有個這麼蠢的師弟。
「噢！師父的意思難道是，是，是……」沙僧猛地站起了身子，舉著食指打哆嗦，壯膽般地咽下了一口口水，巴巴地湊到八戒的跟前，小心翼翼地問道：「二二二師兄，難道是是是是大師兄打打打傷了師父，還，還搶走了通關文書？」
八戒心如死灰地看著他：你終於明白過來了？
「不可能！」沙僧使勁搖頭，「大師兄一定不會這麼做的！肯定是哪裡出了問題！」他憨雖憨，可在某些問題上表現出的執拗讓人好氣又好笑。
行吧，反正話都說開了，八戒當仁不讓地要肩負起忠義仁孝的乖徒兒角色了。
「小白龍，你說是怎麼回事。」八戒牽住了白龍馬。
小白龍悲傷不止地看了一眼臉色慘白，昏迷不醒的師父，再看看兩位「虎視眈眈」的師兄，認命地垂下了頭，它不是真的要出賣大師兄的！
「沙師兄走開去找你沒多久，大師兄就回來了。他想要打師父，我擋了一下，他翻走了通關文書後又敲暈了師父……」
沙僧抹眼淚：「二師兄，真的是大師兄！嗚嗚嗚……」
八戒正要不耐煩地一把推開他，突然心頭閃過一個念頭，立馬扯住了沙僧的胳膊，鄭而重之道：「沙師弟，孫猴子定是回他的花果山去了，咱們一定要去他那兒將通關文牒拿回來！」
沙僧狂點頭認可。
「我前年雖然因為師父趕他回去，去過他花果山一趟。但你也知道的，他與我素來不和，依他現在欺師滅祖的性子，到時候我話還沒來得及說，他不定就要拿他的金箍棒打我！」八戒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沙僧果然願者上鉤，「二師兄！我去！」
「好師弟！」八戒欣慰地拍了拍悟淨的肩，轉念又不放心地囑託道：「你也別惹著他，如果他願意給你文牒，你就立馬取了帶回來；要是他不肯還，你也別和他搶，直接去南海找觀世音菩薩來治他，可曉得了？」
沙僧一一點頭聽從，風風火火地撚了訣，駕起雲光，直奔東勝神洲而去。
八戒背著手幽幽然就著火堆坐下，沉默地看了玄奘側臉半晌，慨然道：「師父啊師父，您咋老是愛給自己招事呢？唉，其實若不是有那猴子一路為您保駕護航，俺老豬早就回高老莊去了，您也是個不惜福的主兒。」
火光閃閃中，他細緻地喂了玄奘水喝，又想法子灌下了一些食物入他的胃。說起伺候人的體貼勁，還是女兒堆裡混的八戒拿手。
在那波濤翻湧的東海之畔，花果山上。
順利接掌水簾洞的新任美猴王白嗚嗚換上了那一身鳳翅金冠、
紫金鎖子甲和步雲履，站在高臺之上的他整個人英氣勃勃，接受著花果山七十二洞洞主，三十六山山妖的恭賀。
霞光萬千自上逶迤而下，太陽璀璨而耀眼的光芒自他身後緩緩升起。日出東方，王者歸來的氣勢威不可擋！
在萬眾矚目，妖魔鬼怪在他腳下俯首聽令之時，他卻微微垂下驕傲的下巴，溫柔愛憐的目光落在懷裡揪著他腰帶睡得很香甜的小小一隻錦毛鼠，像是一團白雲落在了炙熱火焰的懷裡。
她入睡的時間已經很長了，但是沒關係，他可以一直守著她，護著她，等著她。等她醒來，他要告訴她，他給她報仇了！孫悟空那一夥人成不了正果了。他還要問問她，她願不願意當白夫人，他的白夫人。
角落裡，一本明黃色的通關文牒被用來墊桌腳。
雲與火，靠得太近總要有一傷，可惜他總是想不明白這一點。
第90章 五指山大聖失憶，水簾洞猴王頂缸
多年前的五指山。
話說觀世音帶著隨行的木吒和龍女落到五指山上，觀世音去查看貼在山頂的「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帖，吩咐木吒去五行洞找錦毛鼠來問話。
「菩薩，那孫悟空究竟是個什麼來頭？」不解問話的是捧珠龍女。
五指山上的壓帖被如來佛灌注了大法力，每日還得源源不斷地往上輸送念力以壓制孫悟空，成本不可謂不大，天生地養的石猴本事也真是忒大。
觀世音看著寸草不生，萬物難活的荒山，不覺慨歎惋惜，答道：「他不願奉公俯首做小，當年狂妄得不可一世。自封為齊天大聖，打上淩霄殿想當玉皇大帝，攪亂了王母的蟠桃會，還私闖了老君的兜率宮，單挑十萬天兵天將，恁地在九重天上逞他美猴王的威風。後來遭我佛如來困在此處已將近五百年了，落了個狼狽收場。」怕只怕，再過幾百年，五指山也困不住他了。
那邊木吒還沒能找到錦毛鼠，這邊卻已經驚動了五指山底下壓著的悟空了。
只聽孫悟空在山根底下高聲叫道：「是哪個好嚼舌根的在山上揭俺老孫的短？白吱吱，是不是你從外頭帶了些不三不四的人回來了？」話語雖氣騰騰的，卻難掩其間絲絲喜悅。
菩薩聞言微訝，稍作思量後徑直下山尋到了悟空跟前。
可悟空看清楚來人是誰後，臉上期待和愉快的表情瞬間收斂得一乾二淨，擺出了一張全天下欠他錢的高高在上臉，趾高氣揚地開了口，「如來那廝耍詐騙了我，幾百年來把我壓在這山下風吹日曬，雷打雨淋，還嫌害我不夠，派你過來瞧我笑話不是？！你回去告訴如來老兒，有本事待俺老孫出來後，堂堂正正地比試一次！」該死的白吱吱離開五指山三個月，一去就沒回頭，讓他是心浮氣躁。現在佛祖高級秘書觀世音的出現更是火上澆油，咱們大聖爺，現在的脾氣火爆著呢！
觀世音也不惱，她還沒聽錦毛鼠的工作彙報，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當下也只不痛不癢地和悟空閒話家常了幾句，順便隨口提了一下她打算去東土找取經人的事。
悟空不是很樂意搭理她。
木吒一臉迷惑地回到了正打算離開的觀世音跟前，朝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在山上並沒有發現錦毛鼠的蹤跡。
這回觀世音也有些奇了怪，按理說錦毛鼠不會無緣無故離開五指山的，它的任務還沒完成呢。
「哎！菩薩！」那廂悟空以為觀世音就要走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忙出聲呼喚。
這回悟空確實是收斂起了自己那副不耐煩的態度，認真地仰頭看著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大慈大悲，老孫能否拜託你一件事？」他的神情有一絲說不出的微妙，如果沒看錯的話，眼中還有那麼一絲絲對於自己無能為力的懊惱和窘迫。也是，孫悟空可不習慣拜託別人。
「哦？是何事？」觀世音還以為悟空是剛剛姿態擺得太高，現在看他們要走終於忍不住要向她提出放他出山的請求呢！曉得這猴子若是這麼容易被放出來，肯定會繼續生事端，而且他們的這樁生意就算是做砸了，本都賠進去了，所以她回應起來倒顯得有些敷衍了，既沒說好，也沒直接拂去他面子說不行。
「呃……你也知道俺老孫被壓在這裡，不但身子動不了，連法術也全被封了。」悟空眉峰微蹙，面對著觀世音投射過來審視的目光，極其不自然地錯開了眼，「那個……俺老孫只是想拜託你幫忙掐指推算一下，住在我這山上五行洞裡的那只錦毛小耗子現在可還好，是不是還活著……當然，你要是不願意幫忙就當我壓根沒提過，反正我其實也不是那麼在意它是死是活，最好它再也不要回來，省得惹我煩心……」越是說到後頭，悟空的語氣越是顯得心虛，聲音越大，卻反倒是顯得他有欲蓋彌彰的嫌疑。
觀世音頓時了然，垂首有些意味深長地看著神情彆彆扭扭的悟空，心中卻暗暗給錦毛鼠的任務打上了一個完結的句號。她知道，他們的時機到來了！
觀世音並不答話，笑著點了點頭，捏了法訣飛快地掐指推算起來。她原意是打算利用錦毛鼠的配合來與悟空做交易條件的，但她這一推算，卻不由得一驚，世間事實在是巧合得很！好巧不巧，錦毛鼠正遭逢生死大劫！
「唉，命數將盡，它快死了，大聖還是莫太掛懷為好。」觀世音歎了口氣，淡淡地說道。出家人，生死早已看破。
悟空一愣，猛然一抬頭，高聲喊道：「不可能！」接著，像是想要用蠻力強從山中掙扎出來，震得山間巨石滾滾，塵土騰騰，鬧出了好一番大動靜出來。
「不久前我才度了一口仙氣給它！我還叫黑白無常勾掉了它的生死簿，它要怎麼死？！它怎麼可能死得了？」悟空擰死了眉，不相信地低吼道。
觀世音聽罷他此言，竟一時驚訝到說不出話來。孫悟空被壓五指山下狼狽成這樣，居然還敢輕易度心間仙氣給旁人？甚至於威嚇地府的勾魂使者銷掉了生死簿？不過是叫那只錦毛鼠與他建立一段共患難的情誼，現在看來那鼠兒的能耐遠非如此了。她當下竟然說不上出現這樣的情況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只好沉默。
半晌後，觀世音開了口，「那只錦毛鼠此生並沒有修煉成精的造化，本來它的命數將絕，是你違背天道輪回，硬是度了一口仙氣給它，便是替它打通了修煉之路。問題是它根本沒能力度過它的生死劫，它現在身受重傷，在百里開外的一個山洞內苟且活著，只怕就在這一兩日間，就將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悟空心中一凜，悚然地望向觀世音，那眼神無法控制地流露出太多的內心真情實感。自責、懊悔、心痛、難過、不舍……太多太多的情緒傾瀉而至。
身受重傷？是誰傷了它？他不應該放它離開的！
種如是因，得如是果。
不不不，一切都是因為他！如果那時候放任它死去落入輪回之中，三千芥子世界，不管它將來要轉世多少回，只要他出來他就一定有辦法找到它！現在呢？因為他的橫加阻攔，自作主張竟然要讓它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一想到那只又傻又呆還愛哭鼻子的癡耗子從此就要在世間消失，悟空一顆心就發疼，像是被人拎到了九重天上往下摔，疼得呼吸都發緊。
不！這樣的結局他不能接受！
「祈求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方便一二，救我出來，悟空永記大恩！」悟空雙目間閃動著懾人光亮，神情至誠至真。孫悟空為了一隻在他落難孑然一身時陪伴左右的小小生靈，低聲下氣地說出了祈求。
觀世音眼角一挑，慈眸間鋒芒一閃而過，「你這廝罪業深重，我若是救你出來，恐怕你又得再生禍害。」
悟空是何等心思聰慧的人，立時從觀世音的神情間窺探得事情還有一絲迴旋餘地，他出山是去救它，可上頭的人卻不能放他離開，卻沒說不能幫他救人。
「只要菩薩助它順利度過此劫，我願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既然一開始就是沖著做交易來的，那麼雙方平等地拋出條件，不必再做出卑顏奴骨的模樣來求辱了。悟空錚錚然說道。
「甚至是自由？」觀世音迫人氣勢肅然湧現，一字一句地追問道。作為一名優秀的外交官，她得衡量好手裡的籌碼價值幾何，然後才好出手打牌。
悟空看著她，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自由，天下獨一無二他永遠追逐的自由，這代價大了點。可他猶豫的時間甚至不曾超過三秒鐘，他側首環顧了四周一圈，最終目光落到了那三朵淡紫色小雛菊的花骨朵上。
它們的小主子不行了，所以它們才這麼沒精打采的吧？要是它回來發現花兒都落了，怕是要傷懷好一陣子的，它臨走之前可還是囑咐了他好好替它看家的呢。
悟空淡紅的薄唇輕抿了一下，無所謂地開口道：「反正我也已經被困習慣了，你們要我的自由拿去就是了。」白吱吱活著，對他而言就是最重要的！
「如此我替你救它一救便了。」成竹在胸的觀世音淡淡笑著，隔了好半晌，才接著道：「我奉法旨前往東土大唐尋找有緣人去西方取經，那有緣人到時候一路上恐怕劫難不少，我正在為他尋覓能護送他平安抵達靈山的徒弟而煩憂不已。若是……你能隨行他左右完成大任，便是最好不過了。」
悟空仔細地看著她，突地啞然失笑，尖銳地指出道：「這是你們想出來開拓勢力的新法子？」
觀音並不否認，他們的確是要借助他的力量收伏各零散勢力，利用他向來喜歡胡作非為的性子來掩蓋他們真實的意圖以蒙蔽天庭。和聰明人說話，不必什麼都說破，也不用什麼都藏著掖著扯謊瞞著。
觀音開始招安悟空，「順利取經後，你還會被重新壓回五指山。但是，如果你願意入我佛門，棄道從釋，再修正果，我佛肯定願意放你出山，還你自由。」關上門的同時為他開打窗，至於他要不要透過這扇視窗看風景，都是他最終選擇的結果。
明明是他們將他壓在五指山下，現在按照她的說法，佛派完全地改頭換面成了救世主，而且是不落下半句話柄的救苦救難救世主，順帶著還拿一份早就許給了吱吱的賞賜，轉身喊出了為玄奘招徠齊天大聖當保鏢的高價碼。南海觀世音——真不愧是進擊的外交官啊！
「不必，老孫和你們耍不到一塊兒去。」悟空不假思索地拒絕了，直截了當。
觀世音點點頭，似乎並不意外他的這個回答，略作思索後，平靜地開口道：「還有一個條件。」
「嗯？」
「我要抽走你腦海中關於那只錦毛鼠的所有記憶。」她望著他的臉，不錯過他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有這個必要？」他幾乎是立刻跳著反駁道，「我答應你送那師父去取經，就一定會做到！」他得等到時候出了山親自去看看它是不是好好的，還要把它給拴在褲腰帶上帶回花果山，如果沒了記憶他上哪兒去找她？
「西天取經一事圓滿完結後，記憶會還給你。」說罷，觀世音只是看著他，也不再開口，也沒有旁的什麼動作，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看得他心裡發虛。
她不信一隻思凡的妖猴。
好吧，他自己也不信。
「白癡癡，俺老孫這回為你可虧大了……」他舔了舔唇，低聲絮絮念叨了一句，然後輕顫著睫毛認命地閉上了眼。
世界那麼大，你那麼傻，我總會找回你的。
他將用這一次的萬水千山，換來吱吱的渡劫成精逢凶化吉，自己還願意在事成之後被壓回五指山。唉，齊天大聖啊齊天大聖，你這筆帳可稱得上是天下第一的糊塗爛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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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伽山，紫竹林。
當那團青色的靈識被觀世音收回後，雙拳微握的悟空垂首默然半晌，眉頭緊蹙像是認真地在思考什麼艱難問題，低聲喃喃的聲音帶著一絲茫然和不知所措，「白癡癡……白吱吱……我……竟然能為你做到這種地步？錦毛小耗子白癡癡……」
悟空抬頭正欲說什麼，從紫竹林外頭吵吵鬧鬧地闖來三五人，其中一人嗚嗚啊啊地哭嚷著，一會兒喊著「菩薩！救救我師父吧！」，一會兒再聽又是「救救我大師兄吧！他瘋了！」
悟空：……--
只見木吒、龍女和善財童子三人拉拉扯扯，或勸或笑地圍著中間那個絡腮鬍子青皮臉的小徒弟沙和尚朝裡頭走來。
沙僧遙遙看見觀世音菩薩，緊忙倒身下拜，恭恭敬敬地拜完了，抬起頭哭喪著臉正要訴說苦事，忽然看到悟空就站在蓮花台旁邊，一臉驚奇地看著他。
「大師兄不要打我!」沙僧捂住腦袋可憐兮兮。
「你被誰打成這樣？」悟空指著鼻青臉腫的他，皺眉問道。
兩人異口同聲，旁觀者皆是一愣。
「大師兄就是你打的我啊！」沙僧害怕地指著自己的鼻子。
「胡說！我什麼時候打了你？！」悟空惱了，平白被扣了這麼大一頂帽子。
再次不約而同，這回連觀世音菩薩都有些傻眼了。
「大師兄，你不久前打了我，用的金箍棒！你你不認帳……」手足無措的沙僧急吼吼自證道，他才不是撒謊精！
「我……嘶，怎麼就這麼火大呢？！」悟空見他一臉不知悔改，一口咬定是他行兇，心裡窩火得很，沉著臉掏出金箍棒，掄著就朝沙僧走去。看你還敢不敢隨便編排大師兄！哼！
「悟空不要動手，悟淨你有什麼事先說清楚。」觀世音趕忙調解。
沙僧立馬聽話地收起降妖寶杖，直直地跪在觀世音跟前，一五一十地從悟空棍殺強盜說起……
「二師兄說我們要在師父醒來之前，去水簾洞把通關文牒拿回來。誰知道我剛到花果山，那邊的猴子們就把我綁了起來，大師兄不肯認我，還說他不是我大師兄，他，他……嗚嗚……只要我一喊他大師兄，他就掏棍子打我……我想他一定是受了那只小老鼠精的迷惑，才會這樣，菩薩您快去勸勸我大師兄吧！他中了妖精的美人計了！嗚嗚……」沙僧抹眼淚抹得很起勁。
悟空聽得臉色越來越黑，心裡明白了九成九，肯定是她帶著白嗚嗚回了花果山，結果沙僧誤打誤撞將白嗚嗚認成了自己。不過，他們為什麼要搶通關文牒？
悟空大步走過去，徑直拎起沙僧就往外頭走。
正巧，他要回花果山。
「大師兄，你冷靜點！菩薩……」苦哈哈沙僧。
悟空突然扭頭看向觀世音，皺眉冷冷道：「你當初抽走我的記憶，是怕我因為她誤你大事。現在就算沒有那段記憶，我還是不由自主地喜歡上她，那麼抽走已經沒有必要了。」
「還給我。」
錯過的，他要回首攥住；誤解的，他要弄個一清二白；抹去的忘記的，他要全部重新拾起！
空氣好像驀然凝滯了那麼一瞬，在場眾人不已不覺心口「咚」地一墜，悟空的氣場太強勢，目光太清亮，仿佛在天地一片混沌時初次世間的第一縷光，擁有著懾人的力量，是與生俱來的錚然傲氣！
******
千里之外的花果山水簾洞中，六耳啃了一口水蜜桃，頓了頓，挑眉問向下首正大口喝酒的猴小跳，「剛剛那沙和尚幹什麼來了？」
猴小跳一臉迷糊，「不知道，他沒說呀，大王。」
呃，沙師弟，看來你這頓打挨得可並不冤枉。
悠于 2016-3-9 17:49
第91章 真假美猴王之戰，羅天大再襲來
擺明著孫悟空是招攬不到手了，那麼繼續扣著他的記憶反倒是說不過去了，觀世音當然是騎驢就坡順溜下。
她的目光落向旁邊的捧珠龍女，卻發現龍女神色慌亂，眸光偷偷上揚，正不安地偷覷著。當龍女遇上觀世音掃視而來的警示目光，心頭一震，「噗通」一聲就跪伏在地，不敢言語。
她哪裡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自己一不小心讓那團寄存于龍珠裡的靈識溜走了！
觀世音一看便知事情有變，立馬重整了笑容，柔聲道：「悟空，事有輕重緩急，我這邊取出封印之物還需經些時日，可如今水簾洞有一個頂著你名號作惡的孫悟空，此事萬萬拖不得，你還是速速同悟淨一起回花果山看看，照料好你師父，莫有差錯。待我準備好了，差木吒去喚你來就是。」
大聖聞言，也不多作懷疑，隨即與沙僧辭別了菩薩，縱起兩道祥光，離開了南海，轉往花果山方向而去。
「到底怎麼回事？」觀世音斂容肅聲喝問道。
龍女跪伏在地，顫抖著一五一十將實情相告……
「你的意思是……那團靈識脫化修成了真身？還和孫悟空長得一模一樣？」觀世音皺著眉喃喃道，指腹下意識地摩挲著手中的玉淨瓶，這是她在籌謀思索時的小動作。
「這麼說來，悟淨見到的那個假『孫悟空』便是由悟空的靈識幻化而成，他為什麼要搶玄奘的通關文牒？莫非……他是想去靈山修成正果的？」觀世音想到這裡頓時不覺精神一振，「要是假悟空成了真悟空……那麼……」觀世音的眼睛都亮了，立馬盡職盡責地發文一帖叫木吒送去靈山大boss手中。
花開兩枝，各表一頭。
再說悟空和沙僧這邊，二人徑直到了花果山，還在雲頭之上的時候就遠遠望見一個身穿黃金鎖子甲的美猴王高坐在石台之上，與群猴正在飲酒作樂，模樣與悟空並無兩樣，也是金睛火眼，寬肩蜂腰遒勁長腿。
而且，最為重要的是，他的身上掛著那只胖嘟嘟的雪白小耗子！
悟空看了頓覺心中一跳，那雙深沉的眼眸中霎時閃現出一抹懾人的亮光，他看不清她的模樣，可他卻能清楚感受到她的存在，那麼遙遠的距離，他卻覺得她胸口跳躍的那顆小心臟一聲聲的噗通噗通在他的心海。
他一往無前地朝她飛去，周圍的一切聲音和圖像都已消失得失去意義，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和她。他那麼堅定地望向她，眼神無比專注和深情。這一回，他們不要再有解不開的誤會和遺憾的錯過，他們本該在一起，就好像天和地永遠陪伴。
初嘗酒中滋味的六耳正是喝得酒酣面紅之時，他的酒量可不好，一醉了就愛胡鬧，一如孫大聖當年在九重天喝醉酒那般，只不過當下沒個天宮給他鬧，沒有仙丹讓他嘗。不知誰說的，醉鬼的戰鬥力卓越，當悟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俯衝而至時，六耳以比尋常迅猛三倍的行動力飛躍跳開，完美閃避悟空的洶洶來勢！
六耳一見來人是悟空，整個人都快黑化了，陰沉著眸子，溫柔地將身上的如意小掛件摘下來，交給了小七，而後一句話不說手中幻化出一根金箍鐵棒出來，虎視眈眈地盯著悟空。
單純地打敗敵人算不上什麼了不起，如果用敵人最擅長的武器，最熟悉的招式和法術擊敗他，那才是勇者的驕傲，那才是挑戰者的光榮。
他不是孫悟空，他是比孫悟空更牛逼，更厲害，更適合保護她的強大存在！他叫白嗚嗚，以她之姓，因她有名，更是因為她而有存在的意義。當然，他不會知道，也是因為有吱吱的存在才有他的出現。
「她怎麼回事？」悟空的目光從頭到尾落在吱吱的身上，他當然已經察覺到她的不對勁，皺緊了眉頭。
六耳一聽他還敢問吱吱，氣得雙眼發紅，眼中頓時冒起了火花，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不、關、你、的、事！」當下提足而起，淩厲的棍勢霎時間劃破兩人之間的距離，殺氣萬丈地揮向悟空。
就是他！如果小白當初不是在重傷之下強行墮胎，後又大出血傷了風，現在才不會一直處於假死狀態中醒不過來！罪魁禍首——孫悟空！
憑什麼他就要占盡天底下所有的好事？憑什麼他就能為所欲為？只要殺了他，世間再也沒有孫悟空，世間就只有他白嗚嗚，呵，他現在可以接手他曾經的花果山，也就可以接管曾屬於他的榮耀，並且更加輝煌！也許有一天，他還能獲得小白！
只要他死！他死了最好！
酒是穿腸□□，最容易暴露出一個人的弱點，最容易激發一個人的無限潛能，也最容易刺激一個人內心的陰暗面。
毫無疑問，此時此刻的六耳無可避免地走上了他的命運之路。
「不關我的事？你以為你是誰？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說這話？」悟空一時心頭怒氣起，被他生生擋住了去路更是不爽到極致，飛身而上，橫空一劈棒打六耳。
新仇舊恨，他居然還敢冒充自己去打傷師父搶奪文牒？他想當他的替身已經魔怔了吧？瘋子！
嘭——咣！
兩棍在半空中相交，火光四綻，發出刺耳的銳利嘯聲，驚得花果山上是草木瑟縮，天地色變！同時也是令提棍相鬥的兩人心中一驚！
讓悟空驚訝的是當年那只在花果山被人欺負得滿頭流血的小猴子此時此刻居然已經成長為了一一個可以與他正面一戰，實力不弱的敵手，而六耳心中訝異的自然是自己居然能克住悟空，並且並不為悟空身上的氣勢所震懾住！
那些真正的鬥士，他們在戰鬥之中，只有唯一的一個目的，那就是——消滅敵人！但凡他們的前進之路上有所阻礙，那麼只有一個法子，那就是——消滅！不管那個阻礙是天上的玉皇大帝，抑或是西天佛祖。
這就是戰鬥藝術中的真理。
很不幸，六耳與悟空一本同源，戰鬥起來都是瘋子，是站在戰鬥鏈頂端的藝術者。如果說，開始還有一分愛恨糾葛在其中，那麼從此刻起，他們都知道此時他們戰鬥的結果只剩下一個——不死不休！
悟空金眸一叱，換上他的戰袍，猩紅的斗篷在狂風中瑟瑟怒聲！
紅金之光一閃，只見兩悟空戰到一處，旁的人簡直再難分出真假！天傳地授真道傳，兩人神通廣大多變化，一個是混元一氣齊天聖，另一個又是天生石猴靈氣長，兩廂纏鬥只為博生死，撐持抵敵不問輸贏。
看著兩人開始還是在水簾洞外交手，不多時已經戰至半空中。兩人各踏霞光，沖上九霄雲後，打上淩霄殿內，唬得一干守門神將咋咋呼呼，驚得震天鐘嗡嗡作響警示四方八合！
且看那兩行者鬥得難分難舍，難分敵手之時，漫天仙神緊閉門戶嘖嘖圍觀。不久，竟見那落伽山方向飄來一朵祥雲，又是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來到！
「那孽障還不速速住手！」那菩薩喝道，她的身後緊跟木吒行者和龍女，卻獨獨不見善財童子。
真悟空自然不會搭理觀世音，假六耳也不屑和菩薩打交道。一時之間，竟然把觀世音的話當成了耳邊風，無人理會！神仙們呵呵和善地笑著，難得看此熱鬧還看到觀世音吃癟，心情爽爽噠！
悟空和六耳近身纏鬥多時，此時正好你揪住我的脖子，我卡住你的琵琶骨，兩人齊刷刷怒氣衝衝地喝道：「全給老子滾開！」
諸天仙神頓時一愣，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天啦！兩隻孫悟空！而且一！毛！一！樣！頓時仙神們的眼睛都瓦亮瓦亮得像是剛剛充了電，咂巴咂巴嘴，興致高昂地避退三舍各種看熱鬧八卦和下賭注定輸贏真假了！
另一旁尾隨而至肉眼愚蒙的沙悟淨這回也真是要哭臉了！
明明原本有一個大師兄頭上沒帶金箍的嘛！怎麼一轉眼他的額頭上就多了一道金箍了？！
被涼拌的觀世音眼眸暗了暗，略有所得地微微點了點頭，儼然十分滿意自己剛剛的傑作。如來佛在召喚她去東土大唐找轉世金蟬子當取經有緣人的時候，贈送了她三個金箍。她在悟空的身上用了一個，在收伏黑熊精時用了一個，還有一個套在了紅孩兒的身上。
如今，紅孩兒已經妥帖地收為己用，那麼金箍自然是可以閒置下來等候它下一次大展神威的時候。然而，命運總是如此狗血，它的時機已然到來，真真假假的孫悟空不過想差一個金箍。
如此一來，天皇老子都認不出他們誰是誰了，只要他們能降服「孫悟空」，讓他成為他們的鬥戰勝佛……呵呵，那麼她籌謀了這麼久的計謀就不算是失敗，投資也總算是可以回本。
觀世音十分欣慰地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唉，一個人作為佛界的智商擔當，真是心累呀。
沙僧一見自己分不清大師兄，頓覺心焦，更別說看到神外掛觀世音無能為力愛莫能助的表現後，忍不住調頭回去找師父和二師兄，他一路縱雲，在天地間行了三晝夜，才回到了破敗小屋。
此時，玄奘已經悠然醒來，正在八戒的照顧下慢條斯理地喝清粥吃野果。
沙僧淚眼迷糊地撲倒在玄奘的懷裡哭訴了好一番真情真意，才結結巴巴地將這幾日發生的事事無巨細地彙報給了玄奘。
「糊塗，你們糊塗了，悟空也是懵撞了。」玄奘聽罷後，自然是更大驚失色，說起一開始倆實心徒弟對於他「再次驅逐悟空離開」的誤會也是因為他不願對悟空的私事多說的緣故才造成了。總而言之，師父深深地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而萬里之遙的花果山上，有一隻小耗子在黑軟香甜的睡夢中被一股說不出來的寒意給冷醒……心中有一個迫切地的聲音在無比焦急地呼喚她快快醒來，快去救人，不然……不然就來不及了！
朦朦朧朧中，她好像看見了一洗如藍的藍天，萬丈陽光的燦爛太陽，笑容明媚的六耳微張著嘴，一雙黑白分明的明瞳瞪得大大的，眼神裡滿是驚訝和措手不及的欣喜。
她看見他朝自己天真地眨巴眨巴眼，咧嘴笑得毫無介懷，「我就知道小白不會拋棄我！」
她看著他朝自己伸出了毛茸茸的左手小拇指，無比開懷地說：「拉鉤！我們約定好。」
她看見少年的白嗚嗚笑得嘴角咧到耳後根，不緊不慢地搖著她瘦瘦的小指頭，「拉鉤上吊，一萬年不許變！小白永遠不會離開我……」
「哎哎，一萬年？活不了這麼久的……」
「沒關係，我會一直保護小白的，除非我死去……」
水簾洞中，桃花花瓣做成的柔軟小窩內，吱吱猛然睜開了眼！
第92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前猴後鳥鼠難當
話說悟空和六耳兩聖一路從水簾洞打到淩霄殿，又從淩霄殿打到了幽冥地府，最後又鬧上了三十三重天上的兜率宮，簡直就是重游當年悟空造反起勢的路線。
一路上，各路神仙都不敢插手，當年一個孫悟空就鬧得他們人仰馬翻，現在還蹦出了另一隻妖猴，要是多管閒事豈不是要死？
若說期間有誰看出點道道來了，也就只有地藏王的愛寵諦聽。可人大神獸覬著那兩纏鬥的大聖爺，悄悄和自個兒主子通了氣，「這件事，說不得，不得說。」人家油滑著呢！
等天庭的外交官太白金星將還在方丈仙山訪友的老君急請回來時，悟空和六耳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引去了靈山方向。
「咄！如來那該死的老禿驢，手段忒陰損！」太上老君還不等太白金星彙報完事情全部，忍不住張嘴破口大駡道，舉起拂塵狠狠抽了太白金星兩屁股，「都怪你！哄著底下那憨貨吃了金蟬子！還吃了九次！」老君越說越氣，拂塵連著抽了九次，抽得太白金星一臉鬱悶，他一鬍子頭髮花白的老頭兒了屁股還得挨揍。
「哼，要是這回讓他們收了孫悟空，你就等著被派去獅駝國當招安天使吧！」老君氣得兩邊腮幫子鼓鼓的，瞪著太白。他在平頂山看到那只本不該存在於世間的生靈時就察覺到不對勁了，還特意友情提點了孫悟空幾句，給他叫他遇上事就來兜率宮。可是，萬萬卻沒想到，事情居然發展成現在這樣子。
若是原本左右不靠的孫大聖歸了靈山，那麼要在剩下來宣佈中立的戰鬥力為五星的大佬中挑一個相當的籌碼，除了金翅大鵬，不作他想。
「呵呵……啊？」回過神來的太白金星嚇得生生扯斷了自己三根寶貝的雪白鬍子。
老君喚來了青牛，衣袂飄飄就要往靈山趕，沒走兩步，捏訣召來了兜率宮裡的小滑頭桃混混，擰著眉同她嘀咕了兩句才「嘭——」地一聲關了兜率宮的大門，閉門發！脾！氣！
老君啥都看得開，整日研究著雞犬不相聞的出世之道，追求縹緲無蹤的他自然不會自降身價親自跑去靈山和如來老頭扯皮吵架的，他的手裡有王炸！
桃混混老神神在在地轉身，也打了個雲的下凡去也。
太白金星腦中瞬間閃過無數關於那位魔王的傳說，只覺背後直冒寒氣，乾脆一跺腳打了個雲的，跟上了兜率宮小秘桃混混。身為外交官，此時不出訪更待何時？
卻說兩猴王，一路騰挪千百種變化，且行且鬥，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打上了西天。
大西天靈鷲仙山雷音寶刹中，四大菩薩、八大金剛、五百阿羅、三千揭諦、比丘尼、比丘僧、優婆塞、優婆夷諸大聖眾，臨時得了佛旨今日都來到了七寶蓮台之下，說是今天如來佛祖要開壇說佛理。
悟空和六耳打翻守門的八大金剛羅漢時，如來佛正講到「不有中有，不無中無。非有為有，非無為無」，看到不速之客一點兒也不顯得驚訝，倒是一殿的信徒一時看到兩張一模一樣的臉覺得很是詫異和驚奇。
倆戰鬥破壞神哪有時間管空間地點與周遭環境，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殺得招招用狠，光明正大的淩厲！金箍棒砸在金碧輝煌的寶殿內，四處明珠破碎，寶石成齏米分，如來佛萬年不變的佛笑臉終於有了一絲僵硬，然後擺出一臉悲天憫人相，極其腹黑地開始念緊箍咒……
「唔！」
「我的頭！」
兩行者突然痛苦地抱頭滾倒在地，痛得打滾，耳紅目赤，身麻肺脹！其中六耳痛得去抓頭上莫名其妙出現的金箍，撓得自己臉頰上道道血痕，甚是可怖！
如來一見此慘狀，心生慈悲，住了口不念。等他一不念了，金階之下的二人也就不頭疼了。
六耳伸手在頭上摸了摸，只覺有一條金線模樣的鐵環緊緊地勒在上面，取不下，像是要生根般不斷往自己血肉裡箍，那滋味疼得叫一個撕心裂肺！
氣盛如他哪裡受得了遭人暗手？當即躍起揮起手中金箍棒，作勢要一棍打死如來。拼的他娘的就是個血性！
「住手！悟空！」忽地只見南下彩雲之間，「姍姍來遲」的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終於再次登場。
要說觀世音這一聲「住手悟空」喊得可真是蹊蹺，動手的是六耳，她插著楊柳枝的玉淨瓶也是沖著六耳而去，可她偏的嘴裡「悟空悟空」地喊個不停。
被點名並忽視的悟空一張俊臉黑裡透青。
楊柳葉四兩撥千斤將六耳輕輕拂開，六耳三個後空翻喘著粗氣在金階上站定，皺著眉警惕著四周的人。
如來佛合掌道：「觀音尊者，你可能一眼看出他二人中誰是孫悟空？」
觀世音瞧了瞧悟空和六耳，默了默，心中數個念頭飛轉，依著她的意思是，趁此時機乾脆狸貓換太子，用靈識幻化成的衍生悟空取代不服管教的真悟空，然後伺機將衍生悟空收入麾下。她相信，制服一隻衍生物遠比收伏本體容易得多，到時候三界六道都知道齊天大聖歸位西天。可是很明顯，秘書長觀世音知道她的頂頭boss問這句話顯然是另有深意，莫非老大有其他方案？
「前日在弟子落伽山，弟子尚能辨明二人，方才弟子仔細一看，竟無法確認真假，還請佛祖明辨一二。」觀世音故作猶豫了一陣子，才態度誠懇地回答道。老大，您有什麼預謀，您倒是先給我透露點風聲呀！
在場的菩薩金剛阿羅更是一臉霧水，他們連誰是真誰是假都弄不清，更別說猜透觀世音和如來佛的啞謎了。
全然不知為什麼話題突然轉移到「真假孫悟空」上去的悟空和六耳不解地擰著眉，望向彼此，一時間電光火花又起！
「周天之內有五仙，乃天地神人鬼；有五蟲，乃蠃鱗毛羽昆。而他，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亦非蠃非鱗非毛非羽非昆。」如來看著又鬥到一塊兒去的兩人淡淡道。
觀世音靜靜地聽著，好半晌才若有所悟，如來佛口中的「他」指的是假悟空，對了，他不過是一團靈識衍化而成，不在三道六界之內。那麼，如果真悟空消失，他自然不可能繼續存在！所以說，狸貓換太子根本沒有可行性。
可是，難道就這麼錯過一個大好良機嗎？她略帶質疑地望向高高在上的如來佛。
如來佛眼中有微小的光芒一閃而過，在他們二人溝通交流時，六耳因為惱火自己頭上突如其來的金箍，凶性大發，情緒異常地激烈，一棍子下去死生不計，在場的不少低段位的比丘尼和優婆塞無辜殞身。
悟空越戰越冷靜，招招不減淩厲，棍棍直朝六耳落下，縱使砸了個空也不至於傷人性命，高下立辨。
「嘭——」悟空當頭一棍，劈頭打在閃避不及的六耳左肩之上，六耳往前一撲，吐出半口血沫，不等一秒反應極其迅敏地變作一隻蜜蜂兒避開了悟空的連環招。
「悟空，待我與你擒他。」如來一拂手，將金缽盂撇起去，飛速地蓋住了發狂中的六耳，神情不悲不喜。
「如來老兒，不要多管閒事！」悟空輕巧地後空翻落地，持著金箍棒，怒目冷對蓮花臺上的佛祖。
「大聖勿惱，妖精沒走，仍在我這缽盂之下。」如來和氣地笑道。
觀世音心竅十八彎，瞬間明白過來大boss的意圖，六耳不一定能被別人「殺」死，但孫悟空要他消失的話，就一定能做到！只要六耳被悟空除掉，也就相當於孫悟空自己斷了自己的往日情思，只要他找不回過去一往情深的自己，那麼……！觀世音霍然挺直了腰板，兩眼冒光地盯住了悟空，隱隱期待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真·陰謀癡迷者——觀世音。
為了全人類的幸福和思想解放，這點手段算得了什麼？這都是為了獲得足夠的武力裝備而進行的戰略謀劃，更何況大家都知道的——進步總是伴隨著流血犧牲。
「哼，就屬你們最喜歡和稀泥！」悟空絲毫不給面子地嘲諷道，腳下也毫不放慢，金箍棒掄著花招，氣勢凜然地朝缽盂走去。
他真該一棍子敲死那混小子。
悟空一棍將缽盂撬開掀翻，露出底下受傷的六耳。悟空冷漠地看著他，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金箍棒。
嘴角滲血的六耳呼吸紛亂而急促，他那雙金眸猛然張開，瞳光灼灼得似熾日的餘輝，嫉妒、憤怒、不屑……如是種種，隨著他腦海中翻湧著的記憶漸漸化作了不甘、痛苦、茫然和無奈，他深深地看著眼前的悟空，就是因為這個他的存在，一切都是因為他的存在……
六耳忽然閉上眼睛，似乎是在平靜地回憶著什麼不容褻瀆的美好，有好像是在直面著他所不能也不願正視的事情。他抬起手，落在胸口，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片刻後，聲音略有些嘶啞地喃喃：「原來那個人不是我……真不甘心……哈」
悟空深眸一縮，揮動金箍……
「善哉！善哉！」觀世音垂首口念佛號。
「怦——怦怦——」
滿殿悄然。
「嘭——」是腦袋重重的磕地聲，「求佛祖網開一面！」在九九八十一級赤金臺階之下，以頭磕地的白吱吱那小小的身子輕輕地顫抖著，像一片枯蒼的落葉，感覺下一秒輕輕柔柔的一陣風就能使她破碎。
「求你們饒他一命！」吱吱咬牙倔強，再爬上一級臺階，重重磕頭。
從她出聲的那一刻起，便猛然回頭看向她的悟空深深地望向她，目光鋒利得像一把刀，拿住金箍棒的手也不由地緊緊握緊，蒼白的皮膚上青筋暴起。因為從頭至尾，她都不曾往他所在的方向看過一眼，哪怕是無意間的一瞥，都不曾有。有一瞬間，悟空覺得心裡一堵強大得頂天立地的堅韌之牆狠狠地被人踹了兩腳。
他早已習慣她無時無刻追逐的目光，專注的目光和癡戀的目光，可是現在她卻瞧都不願瞧他一眼。悟空心中有一股說不清的火倏地躥了出來，強烈的佔有欲牢牢地籠住了他的心神，燒得他又痛又怒。
那一夜不清醒下的翻雲覆雨，纏綿悱惻凍結在他的冷言冷語的譏諷和嘲笑聲中，是他逼著她離開，解陽山上也是他迫使她肝腸寸斷地喝下化胎水，是他從頭到尾在誤她怨她恨她差點殺掉她，可是他就是做不到這樣放她走，他要她在他身邊，他要她的眼中只有他一個人，他無法忍受失去她，再也看不到她。
她不是一直念叨著五指山下他們在一起的歲月嗎？沒關係，他很快就會把她找回來了，在那之前，他不允許她走得太遠，她絕對不能走到他再也觸及不到的地方去！
可她此時此刻還在為了那只從上到下企圖取代他，頂替他，假冒他的白嗚嗚磕頭求人！
「起來！」悟空緊蹙起的眉頭，冒火的眼，流露出他內心的十萬分的憤怒和不高興。
吱吱已經磕頭磕到額頭滿是血花，可她聽到悟空那兩個強壓抑著怒火的詞眼，卻仍是緊緊抿住嘴唇，低垂著眼眸不抬頭，一副委屈又倔強的悽楚模樣。
「嘭——」毫不猶豫地磕頭！
吱吱覺得很委屈，說再也不想看見她的臉出現在他面前的人是他，轉身跑回花果山找小小白麻煩的是他，滿是怒火地沖著她發莫名脾氣的還是他。大聖他到底想要她怎麼做才好嘛！
傻白甜的吱吱哪裡會知道如來佛和觀世音打的如意算盤，更不會去琢磨小小白和大聖爺之間的聯繫。她不過是一隻放養的錦毛鼠，接受了一次外派任務，順利讓觀世音哄著大聖爺上了西天路保護唐僧去取經，至於取經背後的含義她完全不知道。當下，她唯一知道的，唯一想要做的，只是護住說好「永遠不會拋棄」的小小白罷了。
說好的，小白永遠不會離開小小白。
「佛祖，我不當菩薩了……」吱吱微仰起頭揚起唇角笑著小聲說道，她的嘴唇在笑，可她的眼中卻有大滴大滴的淚水往下落，哀哀的乞求和令人憐憫的孤弱。
「嘭——，」爬上臺階，磨破了膝蓋和手心，可她還在執著地乞求，「求佛祖放過小小白……」
所有人都在沉默，誰都懂界下的小小妖靈是想以命換命。
她的額頭是血淋淋的，糊住了她長長的眼睫毛；她的雙眸是紅彤彤的，此時的她，真的像是只兔子了。
呵呵，明明是個錦毛鼠，卻每每被人當成是白兔精。
明明是個最低等的小妖精，卻偏偏動了最不該的七情六欲。
明明卑微到塵埃裡去的模樣，卻倔強得沒人願意傷害她。
「……小白。」嗚嗚忍著肩膀上的劇痛，滿含痛惜地看著她，那雙金色的雙眸不知為何染上了猶豫的褐，眼中積蓄了許久的眼淚終於了落了下來。至少，這一次，她是為了他的，是為了白嗚嗚，為了她口中的小小白。
「佛祖，我願意永生永世在靈山添香油，擦燭燈，求我佛慈悲，放過我家寶寶的小猴子吧！」在黃風山被帶回來被罰添香油一百年的黃毛鼠黃四郎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跪在了吱吱的身邊，死命地磕著頭，哭得淚眼迷離。看到自己的寶貝妹子成了這副模樣，真是要了卿命了！
不知何時普賢菩薩悄然出現在了九品蓮花寶座一側，輕聲報告道：「佛祖，太白金星馬上要進來了。」
如來的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滿臉慈悲地搖了搖頭，輕輕一拂手，化去了階下跪著的兩傻憨兄妹的磕頭之勢，將話頭引向悟空，「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關於此事，你們需得向悟空求情才是。」
吱吱垂著的小腦袋瞬間僵硬，無比遲鈍地抬眸望向那個她無比渴望卻不敢再企及的身影，那雙眼眸就那樣鋒利如金剛石般切入她的視線中，每一秒都像是在譴責她——你這個不要臉的騙子！吱吱慌亂無比地逃離了目光，她不是故意出現在他面前的……
在吱吱躲開他眼神的那一瞬間，悟空的胸口突如其來的堵得慌，渾身上下都仿佛有千萬根針在紮他，每一根刺入血脈三寸深，她竟然厭惡自己到不願再多看一眼嗎？當瞥到白嗚嗚望向吱吱的那一眼深情似海，溫柔如水讓人忍不住沉淪的目光的那一刹那，悟空猛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無法彌補的過錯，他們之間的不信任讓他們終於變成了如今這番境地。
「……大聖爺，求，求求你，放過我家嗚嗚吧……求求你……」說至最後聲音已是嘶啞不成語
所以最後，她還是選擇了白嗚嗚，而不是總是傷她疑她推開她的自己。悟空仿佛受了重重的一擊，心肺鑽心般地疼，好像生生要把自己身上的一塊血肉從自己身上剝離開……
舉起的那一棒停在半空，怔愣了很久，但酸的不是手，孫悟空他身經百戰，披荊斬棘，不懼疲累，可此刻的他心酸得不像話。
悟空的神色越發淡然，他垂眸看著她深深伏下去的頭，他的手心緊緊的似攥著什麼，他的心中有一股難過到要爆炸的暗火，可他無處宣洩，也沒有辦法排解出來，更多的是灰暗、失望和掩藏都顯得蒼白的嫉恨。
這一跪，這一個磕頭，別想他會扶起她，他絕對不會！如果她要從此離開他，如果她要從他手中取走白嗚嗚的性命，那麼這個頭她敢磕下去，他就有能耐承受下來！
金箍棒鏗鏘地砸入金磚方地，霎時星火四濺，雷霆萬鈞。
悟空冷哼一聲，一言不發，將金箍棒搭在肩上，轉身離開。他的背影堅定決絕，千金脊骨萬年不彎，丟了愛，他會找回他的自由。
齊天大聖，從不後悔。
那只飛揚灑脫的猴子被留在了五百年前，後來被留在了另一個屬於孫悟空的軀殼裡，可那個「孫悟空」不再叫做孫悟空。
他可以叫做六耳獼猴。
他也可以叫做白嗚嗚。
「白癡癡，你怎麼來了？」
「因為我們拉過勾了呀，白吱吱不管是活一百歲還是一千歲，一萬歲，永遠、永遠都不會丟下白嗚嗚一個人……」
******
太白金星終於擺脫了纏人的八大羅漢，急匆匆地提足往傳經金殿上走，回頭一看，懶散的小道姑桃混混不但沒跟來，還邁著悠哉悠哉的步子正往回走，他緊忙出聲喊住她：
「混兒，你往哪兒去？」
桃混混從寬大道袍中伸出手，漫不經心地指了指頭頂：「任務完成，回去跟老頭兒交差。」
太白金星頓時一喜，提起衣擺顛顛地小跑過來，湊過來咬耳朵小聲地八卦：「咱接的那位真這麼管用？」
「呃……老倌兒，我師父說你若是沒能攔住他們成事，叫你去招安哪位來著？」桃混混修長的眼眸一眯，拉住了太白金星的衣袖，小聲地嘀咕問道，表情十分的精彩。
「吼吼吼~獅駝國的妖皇大鵬金翅鳥，我說好在我今兒個出門隨手轉了一發錦鯉，丫頭你說我要真攤上那麼個魔頭……欸，你跑恁快咋地？」太白金星這邊還大發感慨著呢，那邊油滑的桃混混已經腳踩西瓜皮溜之大吉了。太白金星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斂了斂儀容，然後無限風姿地一轉身……
「哦~咿呀赫赫赫赫……是大鵬呀，你外甥兒專門在等你，老朽不打擾了，先行一步，告辭！」轉瞬之間，太白金星真的化作了天邊的一顆星消失了……
被賣了的守門八金剛面面相覷，叫苦不迭，完了，今兒個撞大運了！他們看著眼前一身黑紅帝袍，笑得格外囂張邪性的史上最強妖皇，默默地讓開了道。
「甥兒如來，孤王的寶寶呢！？」
正在與如來開交流總結大會的觀世音菩薩聞言一抖，垂首飛快地退場，在她的心目中：大鵬=麻煩！
如來眉頭一顫，終究還是老老實實，溫溫順順地喊道：「小舅。」
「呵呵，千萬別露出你那種膩死人的假模假樣笑！小舅看著噁心得很。」來人輕輕地笑了起來，譏刺與冷嘲全摻雜在這一笑中，然後他一腳踹到了那金光閃閃的九品蓮花寶座之上,那雙漆黑如深淵的眼眸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感，一字一頓傲慢開口道：「少、廢、話，我沒空和你聊天。」
「哦，它呀，你瞧，不就在哪兒嗎？」如來輕撥手指，拂開雲霧，指向那對相依靠的背影。
大鵬眸光一冷，立地化形，瞬間遮天蔽日，狂風怒吼！大展雄翅，掉頭就追！從來沒有他沒玩膩的東西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如來佛祖淡笑著捏掉了他一絲不苟的頭髮上插著的羽毛。
哦，高富帥有來歷有背景有能力有夢想，史上最狂妄妖祖出場——大鵬金翅！
第93章 荊棘嶺悟空入幻，獅駝國大鵬溜鼠
世間事，最琢磨不定就是將來。前路不可知，唯一篤定的是無法回頭，義無反顧地往前是勇者的選擇。
重情義的悟空從靈山回到了取經組，什麼也沒說，護著師父玄奘接著上路，過火焰山取芭蕉扇，經祭賽國鬥九頭蟲，一路西去。
此時又是早冬殘春至，忽見一條長嶺，那嶺間凝煙帶雨，漫山遍野被蒼翠蓊鬱的綠植覆蓋著，其間松柏竹梅柳桑濛濛茸茸，勢頭一望無邊，綿延足足有千里之遠。底下荊棘丫叉，薜蘿牽繞，隱約間有一條小路通行其中。只是路痕在下，上面荊棘叢生，中間的七寸空隙彰顯著此路的通行者都是些伏地□□的蛇蟲鼠蟻，人是絕對過了不了山嶺的。
別的人過不了，玄奘師父是肯定能過的。悟空撚訣念咒，道聲「長！」身軀就高了二十來丈，跩開步，擎出金箍棒也變成趁手的長度，雙手耍棍，一片好打將荊棘左右摟開，生生為他師父騰出了一條通天大道來！
取經組這回到的地界叫做荊棘嶺，古有雲：荊棘蓬攀八百里，古來有路少人行。至於為什麼少人行，玄奘師徒很快就領略到了獨屬於此處的風情。
師徒們人不住手，馬不停蹄，行了一日一夜，終於在瘴霧濛濛的原始森林中尋到了一座破落古廟，木門半敞，青石臺階上綠苔橫生，陰暗處顏色鮮豔的蘑菇朵朵。
「此地不能久呆。」從一走進這片林子開始，悟空就覺得不太舒服，雖然感受不到妖氣，但是總覺著處處透露出一股子不對勁。
他的話音還未落，忽地一陣陰風起，廟門之後，轉出一個耄耋老者，他頭戴著角巾，身穿淡服，手持拐杖，足踏芒鞋，宛然一派秦漢時期士人的打扮。
「大聖，小神乃荊棘嶺土地。得知大聖護唐僧路經此地，無以接待，特孝敬素蒸餅一盤，好吃些兒解饑。」在他身後跟著的青臉獠牙、紅須赤身的鬼使跪著奉上一盤松香面餅。
八戒樂得咧嘴笑，摸著肚子正要取餅。
那邊悟空已經仔細端詳了那「土地」許久，當即冷哼了一聲：「你算是哪門子土地，敢來誑老孫？」說著提棍踱步上前。
那假土地見悟空走來，心下一急，將身一轉，化作一陣陰風，呼的一聲，將倒楣的玄奘攝將起去，飄飄間不知帶到了哪裡去。一時間被黑瘴迷了方向的三師兄弟相顧失色，留下白馬在原地守行李，三人速速分散尋人。
縱身一躍跳到半空中的悟空不悅地擰著眉，瞳孔中有流光閃動，夜幕深重，整個林子瘴氣濃厚，像是被一塊碩大無比的黑布蒙住，根本看不清裡頭的情形，縱使火眼金睛也無濟於事，他只得按下雲頭，落入林間。
倏地映入眼簾的是蒙著詭異豔紅血霧的槐花樹。
連綿無邊，滿山滿嶺。
悟空眉頭蹙得更近，槐字半邊鬼，這裡的寂靜中透露著絲絲陰森。他再往林深處飛速地掠過，空氣中黑瘴氣的味道中混夾著一種特殊的氣味。
像是烈火灼燒濕潤的松木散發出的清香，又像是梅花在寒雪裡綻放時那一抹幽香。倏地，悟空體內一股真氣逆行，一鼓作氣闖上了他的心頭，眼前的黑青景色猛然詭魅地扭曲起來，所有顏色漸漸淡去，朦朧之中一盞螢燈微弱地跳動了兩下，火光突然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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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一個小小的水花綻開來，幾滴溫熱的水珠飛濺到悟空的臉頰上，他微微挑了一下眉，抬手擦掉，一眼不瞬地盯住波光微瀾的水面。
如絲似縷的水汽氤氳著嫋嫋而上，暖黃色的油燈光暈散開。
「噗！」從天而降的小東西一口噴掉嘴裡的洗澡水，伸出爪子扒拉了好幾下身上濕漉漉的白絨毛，然後抬起了頭，小黑豆般的漆亮圓眼閃爍著賊兮兮的亮光，直勾勾地望著他，小嘴一咧，露出兩顆標誌性的白門牙。
「嘿嘿嘿……」
悟空目不轉睛，死死地盯著笑得沒臉沒皮的它……
這是他離開五指山在陳家莊她從天而降掉到他澡盆子裡的那一夜！
猛然地，難以言喻的喜悅襲上他的心頭，一浪又一浪，喧囂著狂吠著真是叫他喜難自抑！
從靈山離開後，他本以為他已經放手，他可以將她忘記，他甚至沒有想過去落伽山取回記憶了，可哪知當她帶著天真懵懂的熟悉笑容再次出現在他面前時，對她的執念直接翻過他的所有堅忍和退步！
笑得腮幫子有些僵硬的吱吱訕訕地放下爪子，不安地將左爪搭在右爪上，悄悄揪了揪自己的腰腹嘟嘟肉，飛快地瞥了他一眼，發出「吱吱」的嘀咕聲，劃拉著水波想要拉開與大聖爺的距離。
不要走！
悟空心頭一急，伸手一撈，將小小的它攏入掌中。
「我記得你，你是，白吱吱，五指山上的……小白癡……別跑，我……我這回……不揪你的耳朵……」他沙啞著嗓子慢慢地說，默默咽下湧上來那一口甘甜，手指輕柔地撫摸著它可愛的軟乎耳朵。
真弱。
他還記得他們在陳家莊的那夜它急於證明自己是白吱吱，可忘記了一切的自己對它又是淹水又是揪耳朵，它憤憤地咬了他的尾巴，搖身一變幻成一個身著白紗的女妖落入他的懷裡，紅著眼睛不避鋒芒，嗔怒著質問「孫悟空，你敢忘恩負義？！」
真是氣勢咄咄逼人，悟空有些覺得好氣又好笑，唇角一勾，心中卻好像針紮一樣地痛了起來，他都那樣對她了，她又是懷揣著怎麼樣的心情繼續一路執迷不悔地跟下去的？他行事向來肆意張狂，從不顧及他人的感受，想來她受苦很多。越往深裡想，越是不敢想，他的日子裡歡喜勝過天，縱使遇上再大的磨難他也不覺悲鬱，此生唯有一次的動情，讓他幾欲走火入魔！
恬靜的黑夜裡，玄奘師父做晚課低喃的誦經聲，院子裡大黃犬的咕嚕聲，山林裡蟲鳴蛙叫聲……一聲一聲，不及他鼓動如雷的心跳聲。
燭火綽約，水波蕩蕩中，披散著及腰烏髮的吱吱在蒸騰的水汽中嫋娜成形，青絲如瀑，白玉曲項，雙眸泛紅。
「大聖，你瞧，」她眨巴眨巴眼睛，可愛地縮了縮鼻子，鼻尖俏皮地染上了芙蓉色，「嘿嘿~我修煉成小妖怪了！」咧嘴粲然一笑，張開雙臂，帶著一身水漉漉撲入悟空的懷裡。
「嗯，我知道……」他的聲音低低的，沙沙的，很輕很緩，將她摟在懷裡，擁得緊緊的。我還知道，你是一隻磨人的小妖怪，專偷心肝。
吱吱仰著小腦袋，無比委屈地噘著嘴，身後的小尾巴卻歡快地搖著，「大聖，你出了五指山為什麼沒有來找我，我差點死……」
「你不會死，我知道，我知道，對不起，對不起……」悟空垂眸，深深地看著她，眼眶發紅，然後他俯下頭來輕輕吻住了她的唇。
濕噠噠的白裳裙在水中蕩漾開溫柔的波瀾，他攬過她的腰，將她收緊在懷，滾燙的身軀緊緊相貼，吱吱的雙腿軟得直往下滑，兩手攀上他的肩，親昵地摟住他的頸脖。
「唔……大……大聖……」滿面緋紅的她輕輕地推了一把悟空，呼吸找了回來，心跳卻失去了節拍，小眼睛亂藏，惴惴不安的模樣像一隻等候被大灰狼拆吞入腹的小白兔，讓悟空心中湧起無限憐惜。
口鼻間的奇異香氣不散，腹內的真氣不住地亂竄，悟空悄悄拭去了唇邊的那一絲溢出的血跡，在她的發頂輕輕吻了一下，垂下眸對上她藏著無限雀躍的杏眸，無奈地喃喃道：
「我很驕傲，以為對於我而言，感情這種東西可以說丟就丟，天大地大，能讓我快活的事有很多。可是，丟了心愛的東西都會難過，更何況是心愛之人。吱吱，沒有你，我很不快樂，縱使我活一千年一萬年，也覺得沒意思。」悟空停頓了一會兒，懷裡的吱吱傻笑著，一臉嬌憨，他也止不住笑了起來，「這回，換我主動追你。」
「拐了你回去當壓寨夫人好不好？」他沙啞地笑道。
燭光漸漸變得飄搖，懷裡的小小人身影越來越虛幻，一切場景遙遙欲墜。
悟空看著熟悉的眉眼逐漸消失，忍不住伸手想要觸碰她的眉眼，他原本想著不管她是不是他入魔後的幻景，只要她在他身邊，他就要緊緊抱著不放。
可是假的到底是假的，他要真的，他想要切切實實地抱住她。荊棘嶺中的這一次幻夢，終於讓他正視自己無可逃避的感情，這一回美猴王齊天大聖孫悟空要主動出擊了！
悟空捏定清心訣，頭腦再次清醒過來時，他還是處於那片詭魅的密林裡，不過這一回透過他的火眼金睛，這片荊棘嶺的真實面目展現無遺。
明白了這一回遇上了什麼樣的妖精鬼魅，悟空的臉色顯得很凝重。
什麼綿延千里的遠古森林，這裡早就成為了焦黑的千里荒土地！寸草不生，黑氣蔽天！
在他找到了被松樹十八公、柏樹孤直公、檜樹淩空子、竹子拂雲叟和杏仙困住的玄奘師父後，總算徹底明白了這片荊棘嶺的孽業。
秦漢時期大修寢殿行宮的靡靡之風傳遍五湖四海，荊棘嶺周遭的幾個大國毫不猶豫地將目光瞄準了這裡，數年之類，將荊棘嶺的千年松萬年柏砍了個精光。而原本修煉成精的植物精靈們尚未能擺脫地縛靈的約束，只能終年徘徊在此，幽怨沖天，於是但凡心中有所欲的人入了荊棘嶺，很容易被其中的幽怨牽引而瘋狂，術法修習者更是容易走火入魔……
比起道派的術法，引人超度是佛派的特長，居住在荊棘嶺的精怪們得了上頭的天諭，癡癡地等候金蟬子轉世的聖僧路過此地渡他們轉世投胎。
此情此景，聲聲控訴，萬分動容的玄奘當即決定在此為他們誦經超度，而作為護師小分隊的前鋒，悟空的追妻之旅暫時只能止步不前。
但是，決心已經有了，齊天大聖要追回夫人難道不是早晚的事嗎？
接下來，反觀另一頭的情況。
妖魔為主，人為奴僕的獅駝國內，萬里無垠的狩場。
一溜兒金銀掐花寶石點綴的獸籠內關著各種各樣的奇珍異獸，它們的主人——妖皇金翅大鵬斜臥在白虎皮美人榻上慵懶地打著哈欠。
「待會兒快些跑，不然孤王就抓你去喂貓。」他屈指叩了叩放在旁邊的一隻小銀籠，說話的語調輕慢，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威懾感。
縮在角落裡抱著自己尾巴玩的吱吱聞言一抖，噩夢又回來了——主人的溜寵物環節！
因為出生高貴，大鵬向來自詡為萬物之靈，最大的癖好就是畜養各種稀奇的生物——妖、人、獸。而白吱吱當初就是因為「世代的黃毛鼠居然產出了一隻通體雪白的錦毛鼠」這樣奇葩的基因變異原因被送給大鵬當寵物的！對於現在這個溜寵物環節簡直熟悉得不要不要的，更是怕得不要不要的！
因為，不是所有寵物都食素啊！一起放出來溜就是一場曠大的捕獵呀！
吱吱默默將自己的尾巴抱得更緊了！最近好吃好喝招待著給她養傷果然留有後招，該死的大鵬主人肯定還是對於她曾經的出逃耿耿於懷。
想當初，她也不過是聽四郎哥哥的話，一改以前一到遛彎環節就打洞躲起來的習慣，一路蒙頭跑，那時候懵懂得只知道聽命令的她從來沒想過只要跑就能離開，可是她就是靠一直往前跑跑出了狩場，擺脫了當寵物的命運，甚至還和四郎哥哥幸運地在靈山定居了。
作為唯一一隻從大鵬眼皮子底下離開，而且並不是橫躺著離開的寵物，吱吱悄悄抬眸看了一眼笑得陰煞的主子，咽下一口口水，蠻橫的妖皇受不了她的忤逆，所以這麼久都想方設法要抓她回來……
大鵬假裝並沒有看見她的不安，笑意盈盈地拍了拍掌，立馬有妖衛在眾籠牢前站定，準備開籠門。
「吼——！」
「嗚！」
「噯噯噯——」
噴火的三頭獅、毒磷光閃閃的巨蟒、全身長綠色蘑菇的長毛猩猩、七彩尾巴的鳶鳥……它們已經開始焦躁狂暴起來了！
修長的，鋒利如鷹爪的手伸過來，緩緩拉開了關著吱吱的籠門。
「呵，乖寶寶，去玩吧~你的小夥伴們正在等著你呢~」大鵬笑得眼眸彎彎，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吱吱四爪並用地牢牢地抱住了銀籠，死命地搖頭。
大鵬眸光一斂，嘴角微微抽搐，收了三分笑。呵呵，今天他不玩死她，他的名號倒過來念！他的手中多了一根鳳凰毛，毫不猶豫地伸進籠子內，殘忍地開始給吱吱撓癢癢……
吱吱「咯咯咯咯咯」地笑個不停，然後松了爪子，在籠子底滾來滾去想要躲開羽毛，然後下一秒被瞅準時機的大鵬兩指頭一捏，毫不留情地往狩場一丟，瞬間化作一個「啊啊啊」的黑點。
與此同時，所有籠子裡的猛獸萌寵們全被放了出來，撒歡地奔向某只麵條淚狂奔的小小錦毛鼠……
大鵬懶洋洋地往美人榻上一躺，馬上有容顏俏麗，妝容濃豔的狐妖婢子過來打扇喂水果。
「孫悟空到哪裡了？」大鵬漫不經心地問來彙報工作的黑雕。
「回陛下，剛過了荊棘嶺。」
「給他找點麻煩，讓他好好吃點苦。」大鵬目光落在不遠處正在東躲西藏的錦毛鼠身上，心思卻突然跳到了那日在靈山腳下追上她和野猴子時的場景，慘白的一張臉在看到追來的他的那一瞬間，魂都嚇跑了吧？他有這麼可怕嗎？他明明一直對她很照顧嘛，當初可是想著法子喂她仙丹瑤草引她成精呢。
現在呢？她明明能化形了卻從不在他面前變幻模樣。
呵，就是用那張臉去勾引的男人嗎？還真是有本事啊。
生是他的寵物，死了也是他的收藏品，成了精變成了他喜歡的女人模樣，自然也只能是他的人！——大鵬對於所有權的定義，簡單直接沒人權。
眯著眼摸下巴的大鵬想起了被關入地下水牢中的白嗚嗚，也想起了所有關於孫悟空、白吱吱和白嗚嗚的情報內容。以前他只關注著金蟬子，不想取經隊伍裡的孫悟空還有這麼一段故事，越來越有意思了。
「哦，記著別誤傷了孤王的金蟬子。」他還要吃的呢！
黑雕拱手正要恭敬應答，目光卻沒能抓到大鵬的一片衣角，他順著妖皇縱身飛躍起的方向望去，一個身著白裙的小女人騎在一頭噴火的狂暴猛獸身上，手忙腳亂地避開拖著七彩鳳尾的鳶鳥的利喙襲擊。
烈火，猛獸，飛禽。
最殘暴的組合中那一抹柔軟顯得格外美麗，生命的頑強和堅韌真叫人驚歎！
突然！漫天血霧！
鳶鳥被淩空撕碎，漂亮的羽毛染著猩紅的血紛紛揚揚從空中飄落。
一道淩厲霸氣的身影憑空出現，踩在三頭獅最中間的腦袋上，一把抓起懵神中的女人……
吱吱瞪大著眼珠瞧著眼前笑得格外得意的兇殘主子，聽到他呵呵地冷笑了兩聲，然後一字一頓地吐出了四個字：
「抓到你了。」
字字寒氣逼人。
悠于 2016-3-9 17:49
第94章 飼主大鵬意難測，盤絲洞溫泉戲起
一百多年前，獅駝國，某火山口。
某特別喜歡吃龍的妖皇將新抓來的小水龍整條兒串在鐵釺上，雙目炯炯地等候著火山爆發帶來高溫好讓他製作美味的烤全龍。
作為肩部掛件的錦毛鼠瞅瞅自家主人，再瞧瞧釺子上鬼哭狼嚎的小龍，懵懂地提問：「吱吱吱吱吱？（烤著吃比燉著吃更好吃嗎？）」
「你想吃？」大鵬扭頭瞥了一眼錦毛鼠，笑了，「那孤留著給你燉了吃，燉著吃營養，給你養養肉。」
「『癢癢肉』？」白癡鼠並不懂。
「把你養肥點，孤就吃掉你！」大鵬突然板起臉，認真地恐嚇道。
錦毛鼠這回聽懂了！是要吃掉它！它心虛地、婉轉地、誠懇地提出建議，「主人，咱還是覺得營養由您直接吸收比較好，流失少！」
好不容易推緩了死期的小水龍聽了眼淚狂流，劇烈地掙扎起來。
「嗯嗯不是哦，孤也不靠吃那幾兩肉吸收營養來長壽，孤就是喜歡吃老鼠。尤其是傻裡傻氣的白耗子，香油一炸，酥酥脆脆，一口咬下去，滿嘴留香。」大鵬煞有介事地說道，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好像已經擺上了桌。
「咕——」兩眼發愣的錦毛鼠肥嘟嘟的小肚子發出綿長的一聲叫。
這回，大鵬也怔愣了一下，「你果真這麼貪吃？孤說的是吃你，你也饞到流口水？」
不是，它是怕得泛胃酸了。一根筋的錦毛鼠那時候並不懂什麼叫做開玩笑，它把所有說出口的話都當真。
可是，那一次並沒有讓他們有解釋的機會，因為下一秒火山爆發了！因為分神，大鵬還被燒掉了幾根翅膀毛。
一百多年後，又是火山口，又在烤全龍。
「嘖！你以前跟的大王是有多苛待你？瘦精精的，臉上沒有一兩肉。」架好小紅龍的大鵬說著一手牽起吱吱的手來，另一隻手挑挑揀揀地捏住了她的腮幫子。
吱吱強忍住不往後縮，「主人，能不能放了小小白？」她現在終於明白當初烏巢禪師送她的那句真言如何解了。
黃粱夢終醒，難逃溺水牢。
勸君惜良機，早登極樂好。
大聖于她是黃粱美夢一場，早晚得破滅。「溺水」劫難逃說的不是她，是小小白。那日在靈山山腳下他們二人被大鵬帶走，她重新被關進籠子裡，而小小白被關入了地牢裡。她今早被大鵬帶著去地牢探望小小白，更直接赤果地說，是被帶去威嚇。小小白被對穿了琵琶骨，玄鐵鍊鎖著，脖子以下被泡在地下鹽池裡，情形慘不忍睹！
小小白被困，實際上相當於困住了她。
吱吱略帶祈求的眼神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只是也許這招對悟空十分管用，當對方換成冷血殘酷的大鵬後，一點作用都沒有。
哪兒有寵物和主人提要求的？他寵你時說不定能行，現在你可還是戴罪之身呢！果不其然，大鵬好笑地瞟了一眼吱吱，輕飄飄地道：「你想得美。」不管是孫悟空，還是孫悟空的分`身，都別想和他搶東西。
那一瞬間吱吱所有的勇氣和自信破滅掉，垂下了腦袋，點點頭。在外面不管她多任性，過得多麼的逍遙自在，只要回到籠子裡，她就還是那只沒有尊嚴和人權的寵物鼠。
生存的權力都被人握在手裡，還有什麼資格和人家談條件呢？
「氣色怎麼這樣差？」大鵬捏著吱吱的小下巴，漫不經心地搖了搖，「唔，要不，孤王帶你去泡溫泉？」
根本不用等吱吱答應與否，大鵬已經喚來婢女伺候吱吱更衣，自己則明目張膽地坐在一旁吃著小美人剝皮的紫葡萄，用那雙狹長的星眸來來回回地視奸。
給自己寵物換新裝，梳洗打扮，這是他身為飼主的權力。
「一身孝看著膩歪，去，換套紅的來。」大鵬不悅地瞧了一眼被換了一身俏白衣裙的吱吱，沖著婢女頤指氣使道。白色這麼普通的顏色怎麼能由她穿著？
當婢女來剝吱吱身上穿的白裙時，背對著大鵬的她用力揪住衣襟一小會兒，然後破罐子破摔地閉上了眼任由婢女給自己折騰。
當背後大鵬伸手攬上來時，已經察覺到的吱吱還是怕得手腳發冷，整個人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
雖然知道他並沒有傷害她的打算，但她卻怕他怕得要死。
大鵬原本只是想拉著她過去照鏡子，卻發覺自己的愛寵居然對於他的靠近這麼抗拒，一下子心裡就不爽了，嘴角勾了勾，一股子說不出來的邪性壞笑就露了出來。
光這樣就受不了了？看樣子在外面浪了這麼久，也沒長什麼見識嘛。
行，不樂意照鏡子就不照唄，反正衣服穿了就是用來脫的。
大鵬將吱吱更往懷裡帶了帶，在她頭頂輕吻了一下，摟著僵硬著的她徑直大步離開，留下暗搓搓激動的婢女。
吱吱並不知道，暗地裡獅駝國皇宮內嘴碎的八卦女們已經將她從一隻寵物榮升為妖皇愛妾的傳奇故事演繹出了百八十個版本了，不過好歹她的地位終於從一隻玩物升級到一個愛寵了。雖然對她本人而言，並沒有什麼意義。
******
作為天下勢力一霸的大鵬深受各大小妖魔鬼怪的愛戴，因為他自立為王，圈地建國，成為人間界名副其實的妖皇，切實將廣大妖眾的身份地位提升了一個檔次。
妖魔界這麼一位人物，走到哪兒自然都是吃香的，更何況是在他地界上討生活的盤絲洞七姐妹。當大鵬帶著大隊侍從不請自來表示要泡泉時，她們自然是歡天喜地來招待的。
七姐妹都是非常知情懂趣的人，牽引著兩位貴客一路說說笑笑，從盤絲洞往正南行了三裡路來到了濯垢泉。
吱吱跟在和七姐妹談天說地調`情的大鵬身後像個小根班，她雖然對於溫泉不太感興趣，但是她對七姐妹的肚臍眼十分感興趣。
七姐妹身穿薄紗，雲袖飄飄，金蓮窄窄，軟綿的肚皮卻是露在外頭，肌膚似雪腮頰凝胭。美人一簇簇，專心致志盯著肚臍眼吱吱看得那叫一個眼花繚亂，心癢癢的，暗想：那咕嘟嘟的蜘蛛絲就是從那裡頭冒出來的。
「寶寶？」被人「貼身」伺候著脫完了上衣的大鵬忽然轉過了頭歪著脖子望向明顯心不在焉的吱吱。
吱吱心裡一嚇，忙擺手，「我沒看她們的肚臍眼！我沒看！」
大鵬目光瞥了一圈妖嬈的蜘蛛精們……的肚臍眼，再目光獵奇地落在吱吱的臉上，然後視線悠悠地向下轉移，停在了她的小腹處——莫非她在自卑她的小肚腩？
吱吱原本沒注意到大鵬已經開始脫衣服露肉了，現在一下子看到眼前幾個極致美豔的女人像牽牛花一樣，以各種姿勢掛在大鵬的精碩的肉`體上，猛然受不了這種香`豔程度，一下子羞紅了臉，尷尬得轉過身就跑。
果然在自卑。
大鵬面容稍稍動腦認真想了想，哎，自卑情緒該怎麼克服呢？對於他而言，這真是個難題，畢竟他一直這麼完美。
吱吱並沒能跑幾步，就被一股強人的蛛絲拉了回去，緊接著「噗通——」一聲落了水。
然後，咕嚕嚕又喝洗澡水的吱吱只聽到一陣驚叫聲從水面傳來，等她冒出頭來，卻見剛剛笑得人比花嬌的蜘蛛精們一個個花容失色地從溫泉裡往岸上爬，儼然一副水中有吃人怪獸的模樣。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吱吱自然轉身跟著往岸上刨，誰知纏在腰上的蛛絲一使勁，手忙腳亂的她又被拖下了水，一路被拉著逆向行駛，眼睜睜看著被驚嚇到的蜘蛛精們的背影越來越遠……
她現在大概明白，是什麼東西嚇壞她們了。
「哈哈哈哈哈~」攥著一股凝白蛛絲的大鵬另一隻手搭在溫泉邊的一塊齊水面高的石頭上，看著吱吱的狼狽樣他笑得十分暢快，至於剛剛被那群像下餃子一樣往他跟前撲騰的女人帶給他的煩躁，以及之前對於她敢在他面前嚇得發抖的不爽，都在看到吱吱那張氣鼓鼓卻不敢發作的小臉時都如煙雲般消散了。
他松了順手從不知哪知蜘蛛肚臍眼裡生生扯出來的蛛絲，一把抱起吱吱，使她坐在了他的臂膀上，然後稍微埋首，再抬頭時，嘴中已經叼住了吱吱的腰帶。
「是孤王幫你剝，還是你自己脫？」大鵬低低地笑問，狠戾的聲線在漫不經心的眼神的陪襯下顯得格外殘忍。像是向她提出這種屈辱的要求，也像是對待一件單純泄`欲的工具，不必問意願。
「呵呵，瞧！」吱吱沒能在第一時間領會到這句「你脫還是我脫」的深層含義，傻愣地眨巴眨巴眼，伸手戳了戳大鵬胸膛上華麗麗的金翅大鵬印記，「你身上有小鳥……」這是他們鳳凰一族的特有印記，代表他們高貴的血脈。
然後，吱吱一僵，頓悟過來，眼前的小鳥並不如隱藏的大鳥恐怖，於是身體的本能讓她開始虎著膽子反抗。
她伸手去推大鵬的腦袋，企圖躲回自己的腰帶。
「主、主人，你是卵生動物，我是哺、哺乳動物，跨物種交、交、□□違、違反自然常理，生不、不了娃娃，還天、天、天誅地滅……」
由於雙方實力的巨大差異，大鵬輕而易舉地握住了吱吱手，並且情`色十足地伸出尖尖的舌頭挨個又啃又咬。
「嗯∼」什麼亂七八糟的？怎麼是小鳥？明明是只金翅大鵬。大鵬抓著吱吱的手直接往腰以下放去，「你要摸摸看嗎？」
「不，不摸不摸不摸……」吱吱的腦袋搖得像是只撥浪鼓。
可是對於比自己弱小的存在的呼聲，大鵬向來是選擇忽視的，而且這次這呼聲是多麼明顯的不合他心意。
大鵬開始從下往上開始慢吞吞地脫吱吱的衣服……
最能宣示主權的方式便是佔有-——大鵬的王道。
可是，天並不從人緣，或許換句俗話更合適，上天更喜歡看見有緣人終成眷屬。
被指派去紫朱國給孫悟空添堵的金毛犼淚眼迷離地從天而降了……
當巨大的陰影從上襲來時，大鵬反應迅速，隨手撈起一件衣服披到吱吱身上，把她往水裡按了按，然後黑著臉騰飛而起，半空中不問青紅皂白一腳將不明飛行物踹遠……
不過當大鵬聽清楚那慘叫聲是由前來報訊的金毛犼發出的後，臉色更難看地飛身去尋找他，畢竟金毛犼去朱紫國搶王后不僅是替他攔了孫悟空，更重要的是替他姐孔雀明王報了仇。
這個面子不能不給。
吱吱目瞪口呆地看著消失在天畔的兩團黑影，天上紛紛揚揚地落下無數金廣熠熠的獸毛，不遠處石縫裡咕嚕嚕地突地竄出一股熱汽，蒸騰著向上。
喜高溫的豔紅色花骨朵綿延開在溫泉邊，岸邊的花格亭子裡放著一個描金彩漆的衣架，七姐妹脫下的羅裙衣裳零落著掛在上頭。
波光瀲灩中，吱吱望望霧汽迷蒙的四周，披好大鵬的外衫，眼中生出一股子倔強來，咬咬牙像花格亭子遊去。
半途踩中一塊滑不溜秋的鵝卵石，吱吱腳一崴，悶哼一聲，栽入水中，沒有濺起一絲水花，只有微微的漣漪悄然盛開。
而此時，因為師父被抓，被土地指引來濯垢泉尋蜘蛛精的悟空正舉棍撩開小亭飛舞的薄紗……
第95章 小妖大聖釋前嫌，寶琉璃功德圓滿
這一回，琉璃終於覺得自己功德圓滿了，加上在琵琶洞護住她元神不滅的那一次，總算將當初砸白癡癡欠下的債還完了。
它滿意地咧嘴笑了，如果它有嘴巴的話。
濯垢泉的熱湯中綠光隱隱綽綽地浮上來。
琉璃身上的光芒漸漸地淡了下去，作為此生也許是最後的時刻，它開始回顧曾經：如果當初沒有被捲簾小門將打碎，它現在還安靜地橫躺在六尺玉臺上當安靜的美琉璃，一個人默默收集著天庭各式各樣的八卦；如果當初沒有落下來砸中五指山上的錦毛鼠……
啊！那人生得該有多無聊啊？
琉璃滿意地蹭了蹭吱吱的耳垂，開始不改本性地絮絮嘮叨：
「很高興能陪著你走這麼久，上次發你脾氣埋怨你一定要去找孫猴子說再也不理你是騙你的啦，雖然本小爺法力無邊，但只要你知道你自己有多弱，我救你有多難，我又多麼謙遜做好事不留名，你現在就該麻利蹦起來，對我說一堆的恭維話，然後我再擺擺手說那都是小意思……當然前提是如果我有手的話。」
「說實話，作為你的監護人，小爺覺得還是嗚嗚猴更適合你。孫猴子又冷又傲還沒情趣，嗐，小爺說起他怎麼就這麼大脾氣呢？上次在花果山小爺就該讓你在花果山躺一輩子屍，巴巴地跑到靈山去受虐，真是不要命的受虐小白花，我估摸你這輩子都改不了了……」就像它改不了操心嘮叨一樣。
「以後我不在了，還不曉得你會被欺負成什麼樣……」刻意裝作無所謂的語調中有隱藏不了的憂與愁，「咳，反正那都不管我什麼事了。」琉璃不打算告訴吱吱它將要消失的事。
「到時候，你肯定會覺得高冷的本小爺一直不理你是因為怪你選擇了孫猴子，嘿嘿嘿，然後你會因為少不了小爺我的陪伴而幡然醒悟，從此遠離猴子，珍愛生命……嘿嘿……臥槽！孫悟空！」
望著果斷從花格小亭一躍入水的悟空的身影，原本打算慷慨赴「死」的琉璃突然變得無比眷戀「生」的感覺，然後它就被消-聲了。_(:3」∠)_
悟空從沒想過重逢會來得這麼快，讓他有點措手不及，直到真真實實將吱吱托住抱起。
熱氣蒸騰，濕淋淋的她，和不知所措的他。現在問題來了。
這是悟空不小心入了魔障，一切都是由自己心裡生出的幻境？還是真實？
不管怎麼著，悟空深深看了一眼淺眠中的吱吱，抿緊了唇，毫不猶豫抱起就走，入手的溫軟觸感一瞬間讓他有點僵硬，默默將她身上披著的怪模怪樣的衣袍為她攏好，目不直視離開。
他很快就注意到她兩隻纖細的小腳丫，右腳踝扭傷，青腫得像包子，一個造型奇怪的金環嚴絲合縫地套在上面，讓人看著就忍不住心生憐惜。
悟空眉頭緊蹙，飛快地將吱吱安放在花格亭子裡的軟木塌上，伸手輕輕地握住了她小巧的玉足，淡金色的光芒融入她的腳踝……
等到淤腫消散，悟空瞬間明白過來套在她腳踝上的並不是什麼女孩子的裝飾品，而是一個腳鐐！
香風暖暖，吹動亭子的奶白色帷幔，空氣中蔓延著淡淡的清爽硫磺味道。
悟空面沉如水，一直靜靜地坐在她的身旁，暗金的眸子一眼不瞬地看著她，暖煦的熱風慢慢地烘乾她身上的水汽，手中剛剛解下來的腳鐐被握緊又松又握緊。
萬籟寂靜，他垂眸，伸手勾住了那一縷不聽話的髮絲在指尖纏了一道又一道。
纖細的髮絲就像眼前脆弱的小人兒，調皮得緊，不喜歡按規矩出牌，倔強得緊，只要她認定的事撞倒了南牆了也不會回頭。他愛極了她這樣的小性子，現在卻又怕極了，他怕這回他錯得太多，走開得太遠，走不回她的心裡。
悟空心中突然有了彷徨和茫然，像個懷揣著心事的十七八少年，做錯了事不敢面對心愛的女孩。
就在悟空終於下定了決心要喚醒她的時候，吱吱突然夢魘了般呢喃不清地掙扎起來：「放過我……大聖……帶……離開……」
吱吱猛然睜開眼，一瞬間對上悟空的眼，還有些懵神，怔怔地看著他，眨眨眼，眼淚唰似一下落下來，然後她毫不猶豫地揪住悟空的衣襟一頭砸入他的懷裡。
悟空猶在夢中，遲鈍而又猶豫地慢慢地回抱住她，當手觸碰到她的那一刻，吱吱整個人一顫，然後終於壓抑不住哭聲，埋首在她認為全世界最安全的港灣中認認真真，毫不掩飾地放聲大哭起來。
悟空被她哭得方寸大亂，心裡酸得不像話，又憐又驚又喜，只能將她牢牢地抱在懷裡，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一個個心疼的吻溫柔地落在她的發頂。
「對不起，對不起。」悟空的聲音很低很沙啞，落在她的耳畔卻很清晰，那麼堅定又溫柔的致歉，像是鋪天蓋地的潮水瘋狂地衝擊向她，帶給她最真摯的愛和情。
淚眼迷蒙的吱吱抽抽搭搭地抬起頭，一張小臉慘得不成樣子，濕漉漉的眼睛乾淨澄透，眉眼間纏繞的那股子憂鬱之色淡去，她看著悟空，看著看著然後一癟嘴，眼淚又下來了。
「你知道我多難過嗎？」用力咬緊嘴唇，不讓抽泣聲出賣她的脆弱。
悟空心頭一揪，極慢地抬手拂去從她眼中不斷流出的眼淚，「對不起。」他的拇指描摹著她臉頰的弧度，瘦了，兩頰上軟綿綿的肉消失了，和夢中的虛幻觸感不一樣，是溫熱的，是真實的。
四目相對，吱吱被那雙深情的眼眸看得兩腳發軟，耳朵上漸漸染上淡淡的紅，大聖怎麼能用這麼勾人的眼神望著她呀？吱吱的心跳開始亂了節拍。
只要一遇上孫悟空，白吱吱就萬劫不復。
「你再說一遍我就原諒你。」吱吱慌亂地別開臉，錯開了悟空的目光，揚起手背慌亂地給自己擦眼淚，一整條藕白小胳膊就禿禿地從披著的寬大男衫中露了出來。
悟空的聲音低沉得像是歎息，帶著無法言喻的知足和欣喜，這麼個寶怎麼就讓他撿到了呢？以後一定好好藏起來，再也不要讓她憂讓她惱讓她哭。
「對不起，吱吱。」悟空輕捏住她的下巴，將她小花貓一樣的臉抬起來，輕輕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吻，「你還願意和我回花果山生猴子嗎？」
吱吱一傻，眨眼間滿臉憋得通紅，「……可我生不出猴子。」這便是同意了。
悟空當即沒忍住笑出聲來，帶著一絲愉悅垂首吻住了她的唇，一片溫軟甜香，那一瞬間，覺得全世界都在手中。
手中？
對了，還有很嚴肅的問題沒解決。
停下摩挲糾纏的唇舌之爭，面帶微紅的悟空輕咳著騰出一隻手，為她整理好衣衫，然後掏出了剛剛從她腳踝上卸下來的腳鐐。
「告訴我，誰敢這樣對你？」
線條美好的唇嫣紅有濕潤，滿臉緋紅的吱吱只瞧了一眼那個恥辱的腳鐐便飛快地挪開了視線，這個代表了她的身份，讓她盡失尊嚴。
她艱澀地舔了舔唇，捂住了自己的眼，回答得輕聲又委屈，「那不是我本意……」
悟空只覺得一股熱浪沖上他的腦門，讓他一陣眩暈，肯定是溫泉太熱了。他的喉結動了動，稍稍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此時自信心為負數的吱吱察覺到，默默蹭蹭蹭，將兩人的距離縮進得無限近，一雙手伸出來乖巧地攬上悟空的腰。
「大聖，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聽完不要對我發脾氣好嗎？」畢竟她那時候還年幼，逆來順受不反抗是本能，現在的溫順也是被馴化慣的，她不是真心想給大鵬當寵物的……
「……嗯。」憋得慌的悟空靜靜地吸了口氣，默默收攏自己心猿意馬的壞念頭。
吱吱沉默了很久，正絞盡腦汁地尋找一個合適的、平淡中略顯傳奇的開頭為自己的一生起筆，悟空的耳朵動了動，似乎有人朝這邊走來了，但他並不想理會。
「大師兄，嗚嗚嗚嗚，大師兄，師父和二師兄都被妖怪抓走了！」
哦，是煩死人的沙僧。
吱吱兩隻耳朵一豎，從悟空懷裡鑽出一個腦袋，「好像是沙師弟！」
悟空將她分神的小腦瓜扳回來，板著臉繼續「拷問」道：「說好的坦白呢？」
挑眉訓媳婦，「你……」目光在衣冠不整的她身上悛了好幾個來回，「是不是和『借』你這件衣服的主人有關係？」『借』字著重強調。
確實是「主人」。
吱吱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很好的開頭話題。
「大師兄，二師兄和師父，難道都被妖怪抓走了嗎？嗚嗚嗚嗚……」愁眉苦臉的沙僧拖著行李和白龍馬慢慢悠悠地從路的那一頭出現。
白龍馬突然撒歡兒邁開蹄子朝花格亭子奔來……
「大師兄！嗚嗚嗚嗚，原來你在這裡呀！二師兄和師父都被妖怪抓走了，我們怎麼辦才好啊？」沙僧揉著眼睛跑來了。
心事重重的吱吱看著悟空臉上出現了那種為難的表情，合情合理地提出了她的建議。
大聖先解決當下盤絲洞的問題，她的問題不是三言兩語講得清楚，更何況這回這個問題不僅僅是一個大鵬，還有被大鵬扣住的六耳。
可是，當吱吱通情達理，有理有據地提出先救師父後，悟空的態度卻是出奇的堅定。
「你先坦白，其他再議。」
玄奘師父的命，暗地裡那麼多人保著呢，缺不了這一時半會兒。——早已看穿了一切的孫悟空
第96章 大鵬妖悟空初交戰，小妖坦白得真心
「你先坦白，其他再議。」悟空完全不理會一旁著急的悟淨。
吱吱呵呵笑了兩聲，撓撓頭，抓抓脖子，清清嗓子，一雙黑溜溜的機靈小眼睛骨碌碌地轉，「嗯嗯，坦白坦白。」
「大聖，你知道我打哪裡來的嗎？」
悟空莫名疑惑，「不是靈山？」伸手將吱吱拉近，靈山上不是還有你的鼠哥哥嗎？
「呃，」吱吱心虛地搖了搖頭，賠笑地偷覷悟空的神色，「靈山是四郎哥哥帶我去的，我以前不住靈山。」
唔？悟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吱吱，顛了顛手中的金足環，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眉頭猝然一皺，催促般地問道：「去往靈山之前你在哪裡？和誰在一起？」問一句才慢慢憋出一句回答，真是折磨人。
在一起？和大鵬在一起？不對不對，明明是被圈起來當寵物。
牽著白龍馬的沙僧苦哈哈地站在花格亭子外，想要上前又不敢，幽怨地給白龍馬順毛，一遍小聲地嘟囔：「大師兄，二師兄和師父都被妖精抓走了，你還有心情在這裡談戀愛，萬一妖精把師父吃了……」
一旁的白龍馬突然不停地開始打噴嚏，四條健碩的馬腿甚至有點顫，沙僧忙去牽韁繩安撫它，可哪知它卻越加不安焦躁起來，嘶鳴著要甩開沙僧。
動物在面對危險時顯得格外警惕。
天色飛速變暗，漫天的黑雲密佈牢牢實實地遮住了太陽，一陣陣妖風發狂似地吹來。萬物瑟瑟，天地變色。
悟空遠遠地望見從南面天際卷來氣勢磅礴的妖氣，濃重的黑紫色中一個白衣男人踏雲而來，妖異絕世的面容，唇角牽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嘲弄弧度，不懷好意的目光來回在底下幾個人身上悛巡，威懾性十足，讓人感覺十分不舒服。
來人正是去而複返的大鵬，他一眼就看見了掛在悟空背後臉色發白的吱吱，瞧見她那副可憐模樣不覺冷笑，驟然一個俯衝沖下雲霄，快如閃電，目標直指悟空。
慌亂的吱吱嚇軟了腿，閉上眼死死抱住悟空的腰，下一秒大概想到自己可能會拖累悟空，撒手打算跑開，還未轉身就被氣急的悟空一把拽住胳膊，「有我在你怕什麼？！」說罷他徑直打橫抱起吱吱，足交淩空一點，躍開數十米的距離。
悟淨和白龍馬被巨大的妖氣衝擊，不曉得飛到了哪裡去。
大鵬落在儼然成了一片涼亭廢墟上，雪白的衣角在塵埃中翻飛，一雙眼卻是黑得如同深淵，凶煞又淩厲。
「孫悟空，我命令你放開我家寶寶。」開口的聲音強橫無比，神情冷漠倨傲。
地表的石塊被擊碎，巨大的熱浪更氣勢洶洶地從地下沸騰而出，空氣燥熱潮濕，水汽黏在皮膚上帶來的瞬間炙熱暖不了越來越冷的氣氛。
悟空眼底的寒霜凍得嚇人。
「大聖，這是金翅大鵬，是飼養我的人，我是他的寵物。」被悟空放下的吱吱默默吸氣，企圖拯救自己快被勒斷的小肉腰，想不到關鍵時候，以為要花一整天解釋的事情，其實簡單到一句話可以概括。
悟空抿了抿唇，一語不發地看著不知是急還是惱得一臉通紅的吱吱，好半晌才不高興地悶聲說道：「你早該告訴我的。」然後不輕不淡的目光睥睨了一圈兒被晾開的大鵬，重新落回到吱吱臉上，「我不管你以前是誰，反正以後你是我的，只有我可以欺負你，也只有我可以養你。」
吱吱倏地一愣，這個情話，她給滿分。心頭小鹿怦怦地撞，長睫毛撲簌簌地顫，整個人顯得乖巧惹人憐，她飛快地回頭看了一眼臉色陰沉的大鵬，旋即回首沖著悟空揚唇一笑。
紅火的夕陽餘暉透過層層雲霞映在她的臉上，襯得她的笑靨如花般燦爛，明媚又動人。對呀，她的男人可是齊天大聖呢！會七十二變，火眼金睛，一個跟鬥十萬八千里的花果山美猴王齊天大聖孫悟空，從此以後，管他是金翅大鵬還是銀翅大鵬管他艱管他難管他是萬水千山，她都不會畏懼，勇敢面對！
「好呀，只給你欺負，只要你養我啊。」吱吱笑得眉眼彎彎，神情中有一種說不出的神韻和美麗，釋然後的自信和輕鬆。
濃重沉鬱的妖氣團團繞繞，被秀一臉的大鵬衣袂飄飄地站在混沌的濁氣之中森森然望著吱吱，臉上的那一抹嘲諷已然被憤怒和狂暴取代，他從不允許背叛，更不必說是背叛的故事中還有添一筆挑釁！
「孤王再給你一次機會。」大鵬手中妖氣化形，一柄方天戟慢慢凝成，說出口的話猶帶三分輕慢的笑意，落入吱吱耳中卻顯得格外的殘忍。
吱吱握緊了拳頭，身子止不住地發顫，但這一回她選擇不再逃避和害怕，她抬起頭對上了那雙性情難定的眼眸，「大鵬，我有權利追求我的自由，我的幸福和我的未來。」
炙熱的蒸汽燒得她嘴唇充血，紅焰焰的顏色像是火一般要盛開出屬於她那份獨一無二的美麗，她的眼神愈加堅定，她的身姿更顯挺拔，小小的她在這一瞬間卻迸發出無與倫比的能量和萬夫莫當的氣勢。
「即使是你，也不能困住我。」
且不說大鵬，連悟空都被眼前的小小錦毛鼠妖此時的盛氣給震撼住了，他怎麼會覺得她弱小呢？明明內心強大得可以媲美銅牆鐵壁啊，以後屬於的她任性和驕傲，他一個人全承包了！
大鵬聞言，怔愣了那麼一小會兒，然後冷笑出聲，「想要自由，你倒是試試看呀，看你逃不得逃過。」
突然間黑紫翻天的妖氣裹挾著淩厲如刀的碎石如同奔湧決堤的巨浪沖著悟空傾瀉而來，勢如山崩地裂，好像誓要卷走一切生命！
「啊啊啊！大聖，靠你了！」吱吱大驚失色，拍拍大聖的肩，果斷轉身選擇跑路。嘴炮爽完了，該真刀真槍上陣了，她可不能給大聖拖後腿！
正和他的心意，悟空在看到她對於逃跑線路的選擇顯得駕熟就輕，分分鐘溜得不見人影后，轉而擎起金箍棒專心開始應戰大鵬。
這可真是一場好殺！
大聖舉棒相迎，縱橫有本事；妖皇紫氣結天網，刀光劍影。兩人你來我往，纏鬥不休，這一個招招落實不耍花棍，那一個妖氣沖天並非良人，一個是想趕盡殺絕，另一個手不留情，唬得是萬千生靈魂飛魄散，百十小仙小妖個個縮頸抱頭，只顧逃命。
他們兩人來來往往，相鬥百十回合，勝負難分。高手過招，差之毫釐，謬以千里。悟空一招不慎，被大鵬瞅準時機一個反撲，使喚凶煞之氣鼓動而來，逼得悟空騰空而起，一個筋斗縱往十萬八千里遠，大鵬躍至半空，現出了金翅大鵬雕的本相來，金翅鯤頭，星睛豹眼，騰開雙翼轉瞬便是九萬里的雲程。
悟空未料大鵬會有這樣厲害的本事，一時不察，竟然被大鵬一掄利爪抓破後背，生生撓走一塊血肉，疼得他撕心裂肺墜下筋斗雲！
大鵬昂首，萬里晴空中傳來他狂傲的鳴嘯聲陣陣，他見悟空目露狠絕之色，還欲與他再大戰三百回合，一回首卻見九重天上仙氣彌漫，儼然是因為他們的大戰驚動了天庭，估摸著此時刻正糾集天兵天將下界捉妖了。
大鵬一揚翅，萬里妖氣遮天，落雲化形，依舊是那個貴胄無比的妖皇，即使只是身著中衣。
「哎呀，今天打不成了。」大鵬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天上，狹長的黑眸凝視著悟空，眼中寒芒頓盛，「孫悟空，你也不賴嘛，一個半殘品也能有這麼大能耐，連我都忍不住期待和你再好好地大幹一架！」
悟空蹙眉盯著他，緊抿唇不語，不可否認，這一回他是真的遇上勁敵了。甚至可以說，他很有可能會敗在對面那個不可一世的鳥類手中。這一點，讓他感到十分不爽。
大鵬認真地打量了悟空好幾圈，眼中躍躍欲試的野性光芒越來越盛，被抽走了一部分靈識居然還能這麼厲害，若是是個完完整整的孫悟空自己戰勝他的機率又會有幾成呢？真是想想就讓人心動！
天上的諸般寶氣祥光越聚越多，大鵬無趣地咂巴咂巴嘴，猶豫了一下是趁他病要他命一舉殺了孫悟空還是保留娛樂節目慢慢調教，不及一瞬他已經做好了選擇。
大鵬轉身就走，卷起天畔萬朵紫黑色的妖雲，無數衍化成鳳凰的虛影漸漸淡去。悟空想要提步追上，卻因為扯動背上的傷口，腳步稍一踉蹌，就被甩開了距離。
等到他心焦地應付了一圈的大羅神仙，回到盤絲洞濯垢泉時除了一片狼藉，兩個師弟，白吱吱卻是找不到了。
「大師兄，師父和二……你到底去不去救師父啊？」破破爛爛的沙僧被悟空從墳土堆裡拎出來了，終於忍不住氣勢十足地發問。
悟空左瞧瞧，右看看，沉吟片刻後望向沙師弟，然後果斷地搖了搖頭，「現在我先要去找牛鼻子老道問問情況，再去找白吱吱。沙師弟，你速去南海請觀世音來，你告訴她，這一回老孫自個兒的命捏在別人手裡，沒空救師父，他們要救金蟬子就自己來，不願自己動手大不了俺老孫到時候再陪十二世重走一回。」
「哦。」沙僧聽得一愣一愣的，轉身抹了把臉便直奔南海而去。
悟空揉了揉眉心，交代了白龍馬幾句，縱身翻上了九重天外天徑直去往兜率宮，那個妖精來頭肯定不小，剛剛問那些個四大天王二十八星宿，一個個顧左右而言他不敢吭聲，要想找到白吱吱，摸清出那妖精的洞府，他現在想到的只有太上老君，當初在蓮花山那老頭兒一副神叨叨的模樣說有個「人情」要還，肯定是早料到今日了。
悠于 2016-3-9 17:55
第97章 六耳回耳歸本根源，悟空性明鬧獅駝
「叮叮噹——叮叮噹——」
當腳鐐摩擦著光潔的地面，發出熟悉又刺耳的聲響時，苦中作樂的吱吱根據節拍悄聲哼著不著調的小曲兒，做寵物嘛總會有這麼一天的，只是沒有哪只被打入地牢的寵物能有她這樣樂觀的心態。
獅駝國皇宮地下水牢的建築風格承襲著它主人的喜好，在浮華的背後是不容忽視的等級與秩序。
兩側的地牢中關著的棄寵越來越高級，而專門配給吱吱的牢房還沒到。
南瓜西瓜冬瓜三兄弟、熊貓精、十八隻眼睛的青鳥……然後下一間牢房是住的誰呢？當吱吱猝不及防地路過那個熟悉的牢房時，小調在喉嚨口戛然而止。
牢房裡被兩根巨大精鋼鉤勾穿琵琶骨的六耳猛然抬起頭，一雙眼眸直直地望過來，雖然模樣狼狽，可他整個人卻在看到吱吱安好的那一瞬間驀地迸發出異樣的神采。
吱吱伸出去的手還沒來得及摸上牢門，就被前頭的獄卒順勢拉住，一把將她摜進了隔壁的囚牢之中。
吱吱踉蹌地跌倒，身後「哐當」一聲，精巧的鐵鎖就已經被帶上。
「你倒是挺配合。」油頭黑面的黃鼠狼搖了搖手裡的狼牙棒，吹了聲滿意的口哨，大搖大擺地離開，走時順便還拿手裡的狼牙棒「赫赫」在六耳面前威嚇了一番。他可不在意牢裡頭關的是何方神聖，到了這兒他就是地下的老大。
「傻小白，你怎麼也到這兒來了？」六耳低啞的聲音傳來，語氣中隱約透露著擔憂和安心兩種矛盾的情緒，而側首的角度讓他的整個五官被籠在陰影之中，看不分明。
吱吱麻利拍著屁股上的灰，巴巴地湊到鐵欄前，整個人使勁兒往六耳的牢房裡鑽，如果能解開小小白被束的琵琶骨，他一定能逃走！
六耳看著她費著九牛二虎之力憋得小臉通紅的拼命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邊咳一邊笑，一邊笑一邊咳。
「小小白，咱姐弟倆都慘成這模樣了，你還笑得出來！」吱吱看著這些日子下來身形消瘦得像一把柴的六耳就生氣，她氣自己無能，也狠大鵬手段毒辣。從那麼瘦骨嶙峋的野猴子好喝好養著，慢慢見證著他長成那儀錶堂堂，燦若朝陽的小帥猴，一路走來她容易嗎？
吱吱一腳踹在鐵欄杆上，背過身抱臂蹲在地上，自己同自己發起脾氣來。
六耳望著她的背影，許久也沒有說話，半晌後才咧嘴笑道：「小白，我們好久不見了，你轉過身來讓我好好瞧瞧你胖沒胖，若是胖成了小豬仔，就算我們能逃出去，咳咳，我都不一定背得動你了。」
「我們當然能逃出去！」吱吱被六耳輕鬆調笑的語氣感染，一骨碌站起來，雄心萬丈地握拳道，當直覺對上了六耳專注的眼神時，不覺有些訕訕，對比前段時間，面色是明顯紅潤了不少，一部分歸功於食不厭精的大鵬，最重要的一個原因當然是悟空。但也不至於這麼瞧嘛，六耳那股子專注勁就像想要生生將她的模樣刻入他的血肉他的骨髓，就像……看殺父仇人……
「大不了，我背你嘛。」吱吱眨眨眼，滿懷愧疚地撓了撓頭。
聞言，六耳又笑了。
他能清楚地看清楚她的所有動作，所有表情。相熟太久，他輕易明白她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背後的情緒。他看著她在牢房裡團團轉著找蛇蟲鼠蟻「小夥伴」的背影，語調輕飄飄地問了一句：「小白，你……孫悟空，他是不是來了？」
專心致志找小夥伴的吱吱抿唇，好半天不敢吭聲，因為她心虛。當初她在大聖面前落得多狼狽，別人不知道，六耳卻是一清二楚。甚至可以說，六耳和大聖的矛盾也是基於他維護自己，現在因為大聖的一句話而選擇原諒，自己的行為在六耳的眼中看來肯定特別窩囊吧？而且十分綠茶婊。
「小小白，你笑我吧。」吱吱垂著眼說道，然後一邊挖洞，一邊老老實實地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撿著重要的彙報了。
六耳聽得很認真，時不時低聲「嗯」一兩聲。
「小小白，我知道，大聖既不像玄奘師父那樣溫柔，不像你這般笑容明朗，也沒有二師兄那麼細緻體貼，論權勢熏天也比不過大鵬主人。他既霸道，性格也彆扭，還喜歡打架挑釁，可是我就是喜歡他。」
「說不清到底喜歡他什麼，可能是喜歡他就算被壓在五指山下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囂張模樣，喜歡聽他說故事，喜歡看他被撓完癢癢後明明很舒服卻假裝不以為意的傲嬌模樣，喜歡他看不慣我卻拿我沒辦法只好忍著的憋屈勁，喜歡他的不認輸，喜歡他對花果山家人的無底線寵愛，從一開始只想和他做朋友，到一不小心愛上他，忍不住開始幻想和他度過日後漫長的歲月，想當他的家人。」
「可能就是因為他是齊天大聖孫悟空吧，畢竟，人人都愛大聖爺呀。」吱吱笑得狡黠，一副偷油小耗子得手後的幸福模樣，眼神卻是堅定又認真，「小白，我發現我現在越來越貪心了。」
「嗯。」他輕笑應答，喉結輕輕顫動。
「你對我也很重要，是我的家人。我希望我們能永遠快快樂樂地在一起，小白……」吱吱面上仍掛著笑，放在兩側的手卻忍不住緊張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角。
「好呀，白癡癡。」他輕聲地答，就像歎息一般，一股子酸澀揪得他喉嚨發緊，他輕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像掩飾什麼，音色明朗地開口問道，「你會過得快樂嗎？」
吱吱有些微愕，她隱約察覺到六耳的情緒有些不對勁，她忍不住想要湊前幾步認真看清楚他隱藏在陰影中的神情。
「我會的，」吱吱一臉擔憂，水汪的秋眸躍動著靈動堅毅的神采，「小小白，你是不是很疼？你忍一會兒，我一定想辦法救你出去！」
是很疼。六耳澀聲地答了句好，微微扯動了嘴角，不再言語。他或許比她更明白從今以後讓她幸福的方法——戰勝大鵬，找回念念不忘的從前。
吱吱滿臉大汗地刨坑，然後她盯著精鋼層傻了眼……
「呵呵，失誤，我換個地兒。」吱吱抬起衣袖一抹，將自己抹成了一個大花臉，笑得十分糾結，嘿嗤嘿哧挪了個位置。
「……哎，難以想像的執著啊。」六耳好笑又好氣地瞟了吱吱一眼，抬頭望向虛空，銀白的冷珠光打過來描繪著他雋朗的側面輪廓，深邃的五官，羽翼般長而密的睫毛，無奈又釋然的唇角弧度。
就在吱吱一邊填坑一邊挖坑時，從外邊暗廊裡突然傳出了一聲輕笑聲，似乎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吱吱抬頭，卻見穿著華麗的妖皇懷裡抱著一隻毛色雪白的小九尾狐隔著鐵欄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在他的身後跪著的獄卒惶恐得滿臉白毛汗。
飛快地瞟了一眼四周的坑坑窪窪，吱吱的心情很是微妙，這是要狗帶的節奏。福至心靈，阿彌陀佛，吱吱默默地拍了拍自己狂跳不止的小心臟，然後爬起來拍拍膝蓋上的灰，佝僂著身子溜溜達達躺回了自己的牢床上，面朝裡背朝外。
睡了，晚安麼麼噠。
「哐當——」鎖開了。
「哐——」哦，鐵門被踹開了。
「唔……」痛苦的一聲悶哼。
隔壁？小小白？！
兩隻耳朵豎起來的吱吱一蹦而起，卻被站在距離自己三步遠，微揚著下巴笑看著她的大鵬狠狠嚇了一跳，再看隔壁，只剩下那對血淋淋的對鉤在空中猙獰地擺動，六耳不見蹤跡。
兔子急了也咬人！吱吱一咬牙，氣勢洶洶地繞過大鵬往外沖。
大鵬伸手一勾，輕而易舉地將吱吱推回了石床上，慢悠悠走到跟前，弓下`身來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四目相對，露出了一個極其嘲諷的笑容。
「孤王養的寶寶真是越來越厲害了。」靠得太近，從他身上飄來女兒紅的酒香，他心情好時喜歡去縱橫四海，遍地抓龍，他心情差時便愛大開宴席，喝醉香的酒，睡最美的妖精，馴最烈的畜生。
吱吱想要用力地推開他，卻驚到了他懷裡的妖狐，那小巧可愛的東西尖叫了一聲，露出了兇殘的本性，一爪子扒拉過來。
當吱吱以為那一爪避無可避時，大鵬卻毫不留情地將那雪白團子狠狠地摜了出去。
小九尾摔得頭破血流，躺在原地嗚咽不止，一雙水汪汪的眼眸卻還可憐兮兮地望向大鵬的方向，一副惹人心顫憐惜的模樣。
吱吱被嚇得渾身打了一個冷顫，雙腿發軟，臉色慘白，別過頭不敢看。她承認，她膽慫了。
「寶寶嚇著了吧？」一隻指節修長有力的手替她將碎發別到耳後，「挑來挑去，孤王還是最喜歡和你玩。」大鵬笑著搖了搖吱吱的下巴，語氣輕鬆，像是對待一個久別重逢的老朋友。
真夠自以為是的。
「你是不是還在等孫猴子？」大鵬笑著鬆開了手，一拂袖挨著吱吱坐下，一邊打量著他的地牢工程，一邊漫不經心地開口道：「老大和老二在獅駝嶺抓了金蟬子著人通知孤王，孤王得了消息便想著帶你去赴宴。」
吱吱的眉頭皺起來了，大鵬的言下之意很明顯，他們既然能綁了唐僧，那麼大聖的處境恐怕也很難，他敢大搖大擺地帶著她的赴宴，便是最直接的挑釁，他一點兒也不擔心悟空會出現。也許，他巴不得悟空早早現身。
「我覺得，這裡其實挺好的。」吱吱小聲地拒絕了。士可殺不可辱，要她再乖乖進金籠子可沒門！
「因為，」大鵬心不在焉地指了指空蕩蕩的隔壁，「他在這兒？還是說，你異想天開想逃走？」他的聲音並不大，卻因為語氣中的那股子倨傲氣勢顯得格外有壓迫感。
吱吱忍不住抓心撓肺地浮躁，「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呢？」
牆角的九尾妖狐還在低聲地哼哼，深紅的血糊髒了它美麗的皮毛，可是它的主人卻連一個憐憫的眼神都不曾給它。
大鵬聽得吱吱的話，似乎很是驚訝，扭過頭來，邪性滿滿地一挑眉，擺出了一副明知故問的姿態上上下下地打量起吱吱，像是在確認吱吱問題的真誠性。
「當然是因為孤王喜歡你。」他深情款款地望著吱吱，左手一下一下地叩在膝蓋上，慢條斯理的言語緩緩吐出口就像一隻逗弄耗子的貓咪。
吱吱當然不會天真到相信他說的鬼話，可是她也沒有能力從大鵬的手裡溜走，她很快就被大鵬提著衣領帶出了地牢。
她並沒有想過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小小白。很久很久以後，只要她想起小小白，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來的就是地牢裡那一瞬間的剪影——他沉在半明半暗的地界中，朝她露出了釋然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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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獅駝山，藏妖五萬三。
骷髏堆作嶺，骸骨積如林。
非是英雄膽，難入他山門。
被帶來的吱吱被獅駝嶺的屍山血海嚇得夠嗆，被大鵬嗤笑著安置去「緩緩」，說是等吃唐僧肉時在喊她。
八隻虎背熊腰的邪魔就守在她門口，還有十班小妖按時按點巡邏，再加上被大鵬封住了她弱得幾乎可忽視的妖力，吱吱是插翅難逃。
此時，吱吱正趴在窗子底下準備伺機而動。
隱隱地，有腳步聲正往這邊走來，吱吱一驚，立馬動作敏捷的原地一滾，骨碌碌幾個三百六十度大翻滾，縱身一躍，躺回床上。
有人推門進來，一股暖風湧入冷清的室內，帶來無限清新。
吱吱悄悄睜開眼睛，餘光瞥見是大鵬的身影在靠近，趕緊死死閉上。
「白癡癡。」低而沉穩的嗓音從頭頂處傳來，帶著一絲無奈又寵溺的尾音，聽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當這個熟悉的稱呼重回耳畔，吱吱無法避免地小心肝一顫，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明朗的，單純乾淨的，陽光燦爛的回憶片段像是一幀幀圖畫悉數浮現。
越想越惱，哼，都怪大聖爺，「白癡癡」三個字就像一個魔咒牢牢地套住了她，唐僧約束悟空還得靠個圈，念段咒，悟空綁著她，就舌尖碰牙床。
「小白癡，」語氣忽地拉長，來人唇邊浮起一絲捉弄的淺笑，一手一邊捏住了吱吱的腮幫子，「還不快睜眼瞧瞧你家大，聖，爺？」
吱吱聞言一雙漆黑眸子驚訝地瞪得圓鼓鼓的。
「大鵬」卻是看著她粲然一笑，松了手，俯身輕啄了一下她柔嫩的唇，口中喃喃著不知名的法訣，右手指尖在她眉間輕點了一下。
全程懵逼的吱吱頓覺全身一輕，被封印的妖力正緩緩地回溫。
「大鵬」沖著吱吱眉飛色舞地擠了擠眼睛，正欲拉著她的手將她牽起來。
吱吱一眼不瞬地盯著眼前的「大鵬」，不管是他是大鵬，還是大聖，他眉眼間的那種神采都顯得怪彆扭的。當然不像大鵬，但更不像是目前走高冷路線的大聖爺呀？仔細琢磨起來，卻又有些似曾相熟……
在吱吱遲疑的短短幾秒裡，假「大鵬」已經摟著她的腰將她抱下床了。
「大聖？」吱吱的腦子有些混亂遲鈍，在問話間趁其不備她的小手飛快地揪住了「大鵬」的腰帶，然後僵硬地扯開來，一雙眼滴溜溜地往衣裳裡頭瞧。
被莫名其妙半解衣衫的「大鵬」揚眉，臉上難掩詫異，伸手握住了她亂來的爪子，「白癡癡，你幹什麼？」語氣有些惱。
「真不是大鵬……」被抓著的吱吱又驚又疑又喜，仰著腦袋傻乎乎地望著他，口中還在自言自語著，「你沒有小鳥……」假冒大鵬的人不管樣貌著裝神情多麼像，有些事情非親近之人不可能知道，比如說大鵬身上的文身。
「大鵬」眉眼間驀地犀利起來，他一手抹過臉面，變身術失效……
暗金的瞳孔，長而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樑，抿成一條線的薄唇，組成一張深邃帥氣的五官。
哦，是真·大聖。
吱吱假裝鎮定的一本正經瞬間崩裂了，傻不拉幾地揪了揪自己的臉，「嘶——」真疼！不是夢！然後她又忍不住伸手捏住了悟空的臉皮，猶猶豫豫地扯了扯。
還被吱吱無心說出口的那句「你沒有小鳥」噎住的悟空神情十分怪異，竟也沒有阻止吱吱的舉動，他微微垂著眼眸，漸漸地逼近了吱吱，四目相接，鼻尖頂著她的鼻尖，貌似不經意地開口問道：「你見過他身上的小鳥？」
喜滋滋的吱吱哪兒會想到悟空問她這個，大鵬身上是有個展翅小鳥的文身呀，雖然覺得他這話問得不大對勁，但想想又說不上哪裡彆扭，便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然後笑眯眯地摟住了悟空的窄腰，滿意地在他胸口蹭了蹭，「嘿嘿，大聖。」
暖暖噠，癡漢吱笑得極其不矜持。
悟空眸中寒芒一閃而過，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聲，一把打橫擼起吱吱夾在臂彎裡，扛起就走。
呵呵，金翅小鳥，你等著。」扭扭脖子，另一手拍了拍耳朵，喚出金箍棒在手，踹開門，甩動鐵棍，一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闖出去。
偽裝麻痹！
這時候什麼智取什麼三十六計，通通被拋到腦後！
天大地大，他齊天大聖孫悟空終於回來了！
立在雲端暗搓搓等著丟金剛圈的太上老君一揚拂塵撥開雲霧看到亂了套了獅駝嶺，氣得哎呦呦直拍腦門。
「該死的猴子，性急喲性急喲！說好慢慢來的，唉，老夫就不該信他個猢猻。」
太白金星瞧著急火的老君，捏著花白鬍子不做聲，卻悄悄給托塔李靖使了個眼色。
一個揪著丸子頭的鶴氅小道姑漫不經心地從老君身後探出半個身子，慢悠悠地給老君搖著她那柄「自掛東南枝」的紙扇，眯眼笑得懶洋洋，「哎，師父莫急莫急，九九歸一的孫悟空說不定能讓咱們吃驚呢。」
此時，變成錦毛鼠的吱吱身手敏捷地爬進了悟空的懷裡，神情糾結地嘟嘟囔囔著，為什麼她總覺得現在的大聖爺怪怪的呢？眼神更懾人更明亮，面貌更英朗更明晰，可那雙眼睛裡像是藏住了一個欲語還休的故事，一個「就是不告訴你」的故事！
咦？有花香？
吱吱閉著眼，鼻尖聳動，仔細嗅嗅。
當她尋到那株只開了三朵紫色小雛菊的植株時，瞬間僵硬在原地。
「大聖，記得我了？」
「……嗯。」
跌跌撞撞這麼久，我終於找回你了。
第98章 十方三方世一切佛，西遊小妖至此終
齊天大聖孫悟空獅駝國一役註定震撼六界。
萬妖搖旗捶鼓，呐喊篩鑼。
三魔頭與三徒弟，一人戰一個，在城東半山內捨生忘死奮力鏖戰。
這一場妖祟混戰牽涉甚廣，佛釋道妖仙魔，真是六般體相六般兵，六樣形骸六樣情。六惡六根緣六欲，六門六道賭輸贏。三十六宮春自在，六六形色恨有名。
這邊大聖一根如意金箍棒使出千般解數，耍出金光萬丈，卻聽耳邊勁風騰騰，避如疾電堪堪閃過大鵬殺氣漫漫的那柄畫杆方天戟，再使出一招淩厲飛腿，萬鈞力道直襲妖皇心口，誓要打得他魂飛魄散！
魔頭鋼刃更快利，舉手無情，有心定要橫刀斷他腿！這一個是開天闢地無敵將，那個是亂法欺聖蔑世魔。只見二人越鬥越凶，絞殺萬物於無形。兩君都使了個升空訣，九重天外鬥兇狠。一時間吐霧噴雲天地暗，哮哮吼吼只聞聲。
翻烏雲炸雷電，血霧彌漫，時間，天地便黑了，混混沌沌大災劫，眼見人間亂象起，黑暗中的壓制勢力將要蠢蠢欲動，各派大佬不得已出手聯合鎮壓。
西邊漫天飄渺瑞雲分，前有五百阿羅漢收地獄惡鬼，後有三千揭諦神鎮十方鬼祟，迦葉阿儺普文觀音護左右助如來降妖皇。東邊紫光籠罩彩霞飛，老君坐鎮收魔障，二十八星宿四天王七十二戰將除邪怪，道君道聖協力壓猴王。
趁著底下獅駝國中文殊普賢念動真言收白象青獅造成的大混亂，大鵬丟了方天戟扶搖直上九萬裡，掄起利爪襲如來！悟空閃開道輪真圈，金箍棒擋風一晃，翻起一個跟鬥十萬八千里，猛然一棍打在直襲大鵬而去的金剛鐲上，回首戾然望向莽莽漠漠十萬天兵三千揭諦。
霎時間，風也咆哮雷也轟鳴，萬獸嘶鳴，百禽嘲哳。
如來伸手往上一指，瞬息之間將妖皇翅膀秋了筋。大鵬再無法作狠，憤然失了本相，跌在如來佛頂之上。
打著打著丟了敵手的悟空按落雲頭落在距大鵬十米遠處，而後冷著一張臉步步逼近。
老君一揚拂塵，輕飄飄湊近。
「如來，你困住我作甚？！」大鵬咬牙恨道，語氣滿含怒火。
如來淡淡一笑，禪機萬千，「你在此處作孽為障，隨我去靈山精修，屆時必然大有進益。」他可不能教天庭把大鵬給弄走了，在妖界一呼百應的妖皇，百禽之王可絕對不能失了。如來的目光靜靜地落在老君身上，這是大佬對大佬的談話。
「咳。」現在人家和小舅子講體己話呢，咋好意思插嘴？掐著鬍子的老君默默清了清嗓子，心裡頭無限腹誹：該死的禿瓢，都把小舅子丟這裡為非作歹這麼久了，現在咱們要動手了你就跳出來護短！臭不要臉！
待到如來再接再厲又要開口時，悟空挑眉站了出來，冷冷嗤笑了兩聲，斜睨了一眼如來，叉著腰扭動著頸脖一邊將金箍棒收回耳朵內，一邊大步邁向躺著動彈不得的大鵬。
然後他在大鵬跟前蹲下了，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大鵬的臉，「你外甥怕餓著了你，請你去靈山吃饅頭啃菜葉子呢，金翅小小雞。」悟空此時的心裡可是不爽得很呢！他和大鵬一戰還沒拼個你死我活，結果莫名其妙跑來了這麼多人來混戰，現在瞧這小小雞半死不活的殘廢樣，他就是好戰心再強，也不可能同一個被人抽了筋的小小雞鬥對不？想到這兒，煩躁的大聖爺本性暴露地朝如來翻了個大白眼。
大鵬被悟空一句話刺激得雙目赤紅，掙紮著要起來再大戰七百回合，可惜的是就他目前這半殘不廢的狀態，連爬起來都成問題。
看著悟空那張囂張的臉，大鵬頓時恨得直磨後槽牙，矛頭直指如來佛：「要你多管閒事！孤王在這裡吃人肉，喝龍血，受用無窮！什麼作孽為障？你全能全知如來佛替孤王多念幾次往生咒就是！快快卸了你的噁心佛法！」
如來眼觀鼻，鼻觀心，笑得十分和而可親，表示完全不把他們的玩笑話放在心上，一心一意地王婆賣瓜道：「我管四大部洲，無數眾生瞻仰。但凡尋我做事，我教他們都先喂飽你。」完全一副親爹臉。
大鵬真是要氣瘋了！
老君終於尋到了他的插話點，朗聲清了清喉嚨，開始慢條斯理地和如來佛扯皮了，談話的攻擊點從「你為了傳`教擴大勢力埋下五指山那一出不厚道」啟動……既然這些都是大佬們的事，那就隱去不提了，再看看大鵬和悟空這對冤仇怎樣了吧。
所謂蛇無頭而不行，鳥無翅而不飛。現下飛不起來的大鵬正被悟空繞著圈圈參觀。
悟空托著下巴，高高在上地打量著躺著不斷掙紮不斷叫囂著「孤王孤王」的大鵬，瞳孔的顏色越染越淺，一抹趣興躍上心頭。
他單手撫順腦袋上的猴毛，從懷裡小心地掏出安然睡得流口水的錦毛鼠，在看見她的那一瞬間，不由自主地輕笑出聲，連臉上的猙獰血痕都柔和了三個度。
「喂，小白癡，我下不去手揍他，要不……」悟空撓了撓吱吱的癢癢，把她喚醒，笑意盈盈地說著，意味深長地停頓，兩雙亮晶晶的眸子幽幽轉向躺屍的大鵬。
「我來！我下得去手！」立時，吱吱眼中宛如有一千多焰火綻放，璀璨明亮得不像話，說著一躍從悟空的掌心跳下，落地成形，一個漂亮的白裙小女子興沖沖地捋起袖子，滿眼狼光地奔向她的「沙包對手」。
清風吹起她發間的兩團潔白絨毛，明媚的金光渡化了她的周身，悟空站在她的身後，驀然間像是看見了漫天的細碎銀色星光鋪散開來，時光凝結成一幅永恆不褪色的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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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駝國那一役雖然攪得天翻地覆，生靈塗炭，但最後在道佛兩位大佬的扯皮口水架中溫溫吞吞落下帷幕。
金翅大鵬由如來帶回靈山供著，獅駝國由老君派人接手，驅散國中妖魔，重建人間國府。白象和青獅還是當坐騎，唐僧師徒照舊上路。
唯一有爭議的決定是——當初被靈山上層派出的骨灰級策反人員白吱吱的安置，從各角度來說，悟空招安一事已然失敗，她的任務被判定未完成。
如來表示白吱吱的修為造化「受之有愧」，為了保持「秩序」，要將白吱吱重新打回那只不通五感的小小錦毛鼠。
當悟空氣紅雙眼要反天時，觀世音輕輕巧巧地問向傻白甜白吱吱：「要不要回家看看你四郎哥哥？」
花果山美猴王齊天大聖孫悟空的所有血性消磨在他媳婦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中……
於是，最新條約新鮮出爐——白吱吱被帶回靈山養著，孫悟空何時護送金蟬子抵達靈山，何時領走白吱吱。
鬥轉星移，夏冬春秋，一載又過一載。
四眾一個個身輕體快，終於上到雷音古刹後的大雄寶殿殿中。
此時，只聽殿內有人朗聲應答，鏗鏘有力，字字落拓瀟灑，說不出的風流韻味。
「什麼佛什麼祖，要你封來作甚？師父我已平安護送到了你面前，把白癡癡交出來就是。」悟空慢條斯理地剝香蕉，渾不經心地在莊嚴神聖的大殿提溜著。
如來的融融笑意僵硬在臉上。
降龍、伏虎兩羅漢掩嘴咳嗽了幾聲，而後默默往兩側分開，露出躲在他們背後的一隻肥嘟嘟白團小鼠兒。
「啪嗒、啪嗒」，兩隻小爪子捧著一顆油香飽滿的松果，兩隻漆黑小眼笑得彎彎，饕餮般地享受著她的美食。
降龍伏虎兩位羅漢甫一分開，黃毛鼠黃四郎立馬跳上前擋住它身後的那只貪吃錦毛鼠，擺好戰鬥的架勢，一副看誰敢過來的兇惡模樣。
小小錦毛鼠似乎察覺到周圍異樣的目光，忽地將摟在懷裡敲得坑坑窪窪的松果往身後一藏，警惕地扭頭瞪過來，雙目炯炯似閃電。
然後吱吱一眼望入一雙暗金浮動，笑意綿綿的深情瞳孔中，她那對漆黑清亮的小眼一亮，滿心歡喜地將手中松果一拋，肥嘟嘟的身子靈活一躍，「啪嗒」一下小爪子踩上自家老哥的腦袋，張開雙臂撲向那個等待了太久的懷抱。
白裙飄飄，衣袂飛飛。
「淅瀝瀝——」無數松子殼落地，像一場春天的細雨。
「大聖！」璨然一笑，金燦燦。
悟空笑容難以察覺地僵硬了一下，額頭青筋暗現，耐人尋味地暼了一眼端坐寶座上掛著吃人不吐骨頭的如來。
「白癡！」她居然真的換了兩顆24k純金門牙！？
「哎……」頓覺大事不妙的吱吱抬起衣袖遮住臉，轉身就溜，卻被她的意中人一把拎住衣領。
駕起七彩霞雲，打橫扛起，回家算帳！
「大聖饒命！」
【完】
【後續】
三藏雖然不認同老師的擴張計畫，但借由大乘佛法普度眾生卻是他的宏願，他與地藏王菩薩的志願差不多，地藏王渡鬼，他渡人，他有大愛。他將取回的大乘佛法送回長安，並在人間廣傳佛法，直至圓寂才重歸佛位。
八戒當了淨壇使者，掛了個虛職，變成當初的那個壯漢模樣回到了高老莊，徹底擺脫了豬臉，與翠蘭兒一起打理家務，養兒育女，成為地方一大善人。百年之後，繼續在人家流浪，尋找死生契闊的愛情。
沙僧留在了靈山修行。
小白龍回了龍宮，因為大鵬捕龍吃，他們家族式微，人越來越少。被派去地方實習降雨事宜。
悟空和吱吱回到了花果山，天上地下永世逍遙。
第99章 番外﹝4﹞︰名著亂鬥
《西游之敢問路在何方》
此事發生於吱吱還是取經組隨行一員時……
話說，這一日，取經師徒一行人來到一座山下，停在山腳下休息。
玄奘見這山十分高聳，正擔心前方道路是否通暢，會不會又有妖魔攔道，山高料峭處突然傳來砍柴老者的高呼聲，仔細聽竟然是那老者在大聲警告他們此路不通，妖魔攔路。
玄奘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派他的好徒兒上前去問個訊，探聽一下詳細情況。
他首先看見了掛在樹上闔眼打瞌睡的悟空，但是他毫不猶豫地轉身，捨近求遠地選擇了老實勤懇的沙僧。
過了一會兒，又窘有急的沙僧蹬蹬蹬跑回來了。
「師父，他嫌我長得兇惡，不願告訴我。」簡直要哭了。
於是，玄奘看向了他的二徒弟——豬八戒。
原本偷懶不想去的八戒剛要哼哼幾句以示抗議，卻看見他家猴哥不咸不淡望過來的眼神默默咽了咽口水。
「切！不就是沒和那只錦毛鼠一起去化緣咯，人家都沒意見，就你事多。」八戒不滿地嘟囔著，拎起釘鈀去問訊。
過了一會兒，累得氣吁吁的八戒哼哼哼地遊蕩回來了。
「老漢不識貨！俺老豬當年可是掌管八千水軍的天蓬元帥，居然敢說俺老豬長得醜？！師父，你要問你去問，老豬反正是不去了！」八戒恨恨地朝天啐了一口，坐下來顧影自憐。
終於，玄奘喚悟空了，可是一想到他的兩個徒弟都吃了相貌上的虧，他看著悟空犯了愁，這個徒弟的脾氣可也有好差，萬一一棍子把人給交代了怎麼辦？
「悟空……」
「得，我變個俊些兒的模樣去問他。」悟空從樹上躍下，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玄奘默默抓住了轉身就走的悟空，「你先變了我看。」
悟空捏訣，搖身一變，變作了一個乾乾淨淨的小和尚，眼見那真個是目秀眉清，劍眉星目，行動間斯文有禮，他抖一抖錦衣直裰，拽步上前，「可好？」
八戒一瞧就蹭了過來，繞著悟空左三個圈右三個圈，「嘖嘖，瞧這副俊朗皮骨，嗐，猴哥，你可是把我們都比下去了，老豬就是再滾上兩三年，也變不成這等俊俏！人間的小姑娘大閨女就好你這款！我跟你說……」
內心得意，表面矜持的悟空一把推開了八戒的豬臉，上前問訊去也。
過了一會兒，悟空也抽身回來了，一對上眾人充滿期待的目光，碰了一鼻子灰的悟空不覺也有些心虛，外頭的皮變了，裡頭的餡兒可還是原裝的。那老漢一鼓吹說這山裡住著多麼多麼厲害的妖怪，悟空就要蔑視冷哼，硬是要句句壓著老漢的話，老漢當他不識好歹，小和尚年輕氣盛自大狂妄也懶得搭理他了。
玄奘：「悟空，所問如何？」
「能有什麼事？不就個把個小妖精，這裡的人膽子小，說來唬人的。」悟空抱臂，不以為意地說道。
八戒摸著肚皮哈哈一笑，「猴哥，敢情你也啥都沒問出來！」
正此時，背著鼓鼓囊囊一大袋野果甜瓜的吱吱哼著山歌從那條小路上下來，一見玄奘就高興地彙報道：「玄奘師父，我剛聽一位打柴的老爺爺說這前頭是小牛山，山上有個牛骨洞，洞裡頭好像是住著一位黑牛大王……」
被挫敗於無形中的三師兄弟：……
莫名惱羞的悟空回頭瞥了一眼吱吱，眼神很是耐人尋味。
「呀~好俊的小和尚！」吱吱兩眼亮晶晶地小跑過來，餘光四下環顧了一圈，小聲地問了一句：「大聖爺不在呀？」
原本對於她花癡表現不太爽的悟空默默因為她這一句心中微妙地得意了一下，嘁，不還是最在意我的嘛。
「俊俏的小和尚呀，你要不要吃香蕉呀？」吱吱獻寶似地掏出了所有準備給悟空吃的食物，露出了一副時刻準備拐賣良家和尚的癡漢笑容。
黑臉悟空：……哼。
悟空奪走香蕉，變回原來模樣，頭也不回地上樹了……
吱吱一傻，呵呵一笑，癡漢地跟過去，「大聖，你化成灰我都喜歡你……」
小騙子。
夕陽紅彤彤，大聖爺的臉紅得像個小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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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遊之石頭記》
最近，整個花果山上上下下都發現他們大王的夫人十分極其異常的彆扭，喜怒無常，哭哭笑笑，患得患失。
後來，吱吱的這種情緒像瘟疫一般地感染到了整個花果山，所有小妖精們都開始犯愁，他們愁的是夫人到底在憂愁什麼呀？於是，近三個月的時間裡，平素一派祥和的花果山竟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裡，大傢伙兒玩起來都不帶勁。
有一天，在多次撲倒吱吱卻被婉拒的悟空終於情商上線了，他總算察覺到他家小耗子白吱吱有了隱秘的心事。
他在桃花樹下逮住了正唉聲歎氣的吱吱，正兒八經地盤腿坐在她的對面，認真又嚴肅地看著她。
誰知吱吱一瞧見他更是覺得惆悵，精神萎靡不振地錯開了眼。
悟空覺得有些忐忑緊張了，心跳突然跳得不太規律了，難道她膩他了？
他俯首湊近，微抬起她的下巴。
吱吱惆悵地歎了一口氣，摸了摸肚子。
「吱吱，你是不是……不願同我在一起了？」悟空舔了舔唇，低沉的嗓音透露出他心情的低落。
吱吱聞言嚇了一大跳，忙伸手握住了悟空的手指頭，神情間顯得訝異萬分，回答得又急又快，「不是呀。我想天天和你在一起！」
悟空輕聲應了一聲，在她唇上輕咬了一下，可再看她因為憂愁而扭曲的小眉毛，臉色又變得彆扭了，繼續困惑不解。
「那你最近心事重重到底是為了什麼事？」女人心海底針難捉摸呀。
吱吱搖頭晃腦地歎了半天氣，然後看著大聖，目光柔情百結，無比鬱結。
然後她默默地從懷裡掏出了一顆珍珠大小的滾圓小石頭。
「大聖，我生下的石頭孵不出石猴來……」吱吱一抿嘴，委屈得說不下去了，可憐見的眼眶轉瞬就紅了。
悟空怔愣了好半晌，看看可憐巴巴的小耗子，再看看她捧在掌心的小石頭，再也忍不住縱情大笑起來。
桃花飄飄，大聖爺的心都粉紅起來了。
漫天花雨中，笑得無比開懷的大聖爺一把打橫抱起他家傻耗子，入了水簾洞……
至此，終於將花果山萬眾妖獸的心情解放了出來，不過可憐了咱吱吱，腰都快斷了。
大聖爺講究一個不強求，有寶寶就有，沒寶寶他就拿他家傻夫人當心肝寶貝寵著就是。更何況，誰也說不準他和吱吱，一隻天生石猴，一隻錦毛小鼠，會生出怎樣的寶寶出來。
也不知道又過了多少年歲，某一日，吱吱正在蕩秋千時，只聽「哢擦」一聲，秋千斷裂，躺樹下休憩的悟空淩空飛起穩穩抱住她落地。
嚇得小臉俊白的吱吱傻傻地看著悟空，然後抓了抓腮幫子，皺眉噘嘴，「好像……一下子身體輕盈了不少。」
悟空笑笑，掂了掂懷裡的小人，她以為他會說是她壓斷了秋千嗎？可高精度人體計重器大聖爺下一秒也困惑了，他不是沒承受過她的重量，明顯這數值確實有點不對勁。
一旁的小七顫顫巍巍地舉起了手，「大王，夫人剛剛掉了一個孩子……」
神經大條的孫氏夫婦瞪大了雙眼扭頭望去……
沉寂許久的水簾洞內，忽聽一聲嘹亮的哭聲傳來。
咄，花果山的小小美猴王橫空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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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遊前後傳之桃有蟲》
花果山桃子大豐收的季節，四處喜氣洋洋，果香飄飄，賓客如織。
偷偷撇開了一家老小在花林裡溜達的牛魔王正啃著味美多汁的水蜜桃，一邊暗搓搓地期待著一場說來一發就來一發的豔`遇，然後遇見了心情看上去不太美妙的悟空。
「嘿，七弟，吃桃否？」牛魔王大大咧咧將手裡另一隻桃遞過去。
誰知心神不安的悟空像是被他嚇了一跳，迅猛地往旁一跳避開，然後尷尬地抿抿唇，啥也沒說擺擺手繼續埋頭走。
牛魔王搔了搔癢，覺得有些古古怪怪。
悟空走啊走，走啊走，遇上了腳踩風火輪的空中快遞員哪吒三太子。
哪吒手裡捧著一大筐剛剛採摘下來的水蜜桃，笑得爽快又陽光，「大聖，來個桃子？」
悟空一見他作勢要往下丟桃子，面皮一抽，僵笑著呵呵兩聲，轉身就走。
哪吒三太子撓撓後腦勺，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悟空繼續走啊走，像走個沒人的地方去，誰知轉個彎遇上了領著梅山六兄弟，桃花樹下席地而坐飲酒彈琴的二郎真君。
飲酒後的二郎神言笑晏晏，眼神清俊，舉杯邀悟空坐下賞玩一番。
康、張、姚、李、郭、直六兄弟各個笑得暢快，舉著手裡的桃子就要走上前來和大聖說道說道，花果山的桃子好花果山的花兒美花果山的景色妙花果山的小小孫呱呱叫。
這回悟空還沒來得及轉身溜走，就被哮天犬咬住了褲腿，他正奮力掙扎著，後頭趕來的牛魔王、哪吒、紅孩兒、黑熊精、金銀角、八戒、悟淨、白龍馬、金魚精、九頭蟲，還有獰笑著的大鵬全舉著桃子沖他走過來。
「大聖，吃桃！」氣勢如虹，笑臉叢叢。
「啊啊啊！俺老孫不吃桃！不吃不吃就不吃！」悟空抱頭仰天一嘯。
……
「大聖，大聖？」
悟空驀然睜開眼，對上一雙亮晶晶黑不溜秋的剪水眸，吱吱趴在他的身上，細心體貼地為他擦去額頭上的細密冷汗。
回過神來恍然發現剛剛一切不過是一場夢的悟空閉眼長籲了一口氣，抓過吱吱的手親了親。
賊兮兮的吱吱嘿嘿一笑，神不知鬼不覺地掏出了一隻水靈的大蜜桃。
自從上次花果山大聚會，滿世界的人都在問她一個問題——
「大聖，你為啥不吃桃？」
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水蜜桃，瞬息間嚇出了一身白毛汗的悟空僵硬了三秒鐘，惱羞嗔怒地狠狠閉上眼，一字一頓咬牙答道：
「桃子裡有蟲！」
悠悠然的三十三重天外，兜率宮。
煉丹爐裡熊熊的三昧真火正灼煉著邪獸。
一個睡眼迷蒙的小道姑盤腿坐著，她一邊搖著蒲扇，一邊漫不經心地和裡頭的魔物聊著天。
她叫桃混混，而裡頭是她的好朋友——混沌。
浮生日長，懶憊的小道姑大概已經不記得了，在多少年前王母的蟠桃園內，那時候她還是一隻掛在枝間死活不願成熟的蟠桃，她收留了混沌小蟲子住在了自己核裡，有一天，一隻會說話的青蟠桃連同一條愛唱歌的黑蟲子嚇壞了那位闖龍宮鬧天庭一身反骨的齊天大聖孫悟空……
而從那以後，身為一隻猴子的他，居然再也沒吃過桃子。
青煙邈邈，呼吸淺淺。
一縷黑煙落地化成飄渺的頎長身影，他看著沉沉睡去的桃子道姑，悄聲悶笑，轉瞬化作輕飄飄一縷煙消弭無蹤。
而片刻之後，懶洋洋的桃子道姑微抬眼眸，瞥了一眼他離去的方向，悠哉遊哉地爬起來，吊兒郎當地打著蒲扇離開了……
看來又有一段妖魔鬼怪的故事要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