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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2016-3-30 18:10

《(家教)每個世界都遇見你》作者:裝果汁的杯子【完結+番外】

文案:

江一一有一個秘密,她的一個夢,就是一段人生。
本來以為這是與時俱進的穿越新方法,但是後來江一一才發現她穿來穿去都是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嬰兒當上家庭教師;那個世界,能憑覺悟空手點火;那個世界,能用匣子和指環戰鬥;那個世界,黑手黨拯救地球。

江一一在這個世界一遍一遍地扮演著不同的角色,有著不同的身份,愛上不同的人,因為不同的原因而死。
但是在每個世界,都會遇見同一個人。

喔,坑爹的一切,怎麼終結?

感謝【果果果果】姑娘幫忙做的封面,多麼文藝清新的花花騷年啊~~謝謝~~

內容標籤:家教 穿越時空 少年漫
搜索關鍵字:主角:江一一 ┃ 配角:家教一眾 ┃ 其它:家教,一夢一生

悠于 2016-3-30 18:15

☆、馬西莫

  江一一有個秘密。

  這要從她二十歲生日的那個晚上說起。

  江一一從剛生下來開始,就是個特讓人省心的孩子,既沒有她雙胞胎弟弟那有事沒事睜眼閉眼假哭大嚎的蠻橫性子,也沒有她一表三千里的某姐見人就笑惹人疼愛的嬌軟性子,每天給吃吃要睡睡,偏生就得了江家老爺子的青睞,大筆一揮,興致勃勃地取了個一一的名字。

  一生平安,一帆風順。

  這可是江家這一輩獨一份兒的榮寵。

  雖然江一一小朋友長大了後悔的心肝兒都青了。

  甭管這寓意多好,「一一」這名字除了小學被罰寫名字時候占點便宜,初中、高中、大學就沒有一次不被拿來取笑的。

  好嗎,江一一小朋友儘管在弟弟面前頗有威信,但是畢竟還沒有修煉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為外物所動的境界。

  大概是爺爺的祝福真起了作用,江一一這二十年過的那時順風順水。上了小學上初中,中考糊裡糊塗就進了重點一中,高中三年人家拼死拼活瘦掉十幾斤肉,她把自己養得肌膚細膩有光澤,整個兒圓潤了一圈,高考的時候發揮超常抓住了Q大的尾巴,結果姑娘仗著老爺子的寵愛力排眾議跑去了G大,當下就內定了學生會不說還年年拿獎學金開始存小金庫。

  所以,在江一一20歲生日當晚,沒有一點徵兆的,一閉眼一睜眼,就發現自己睡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上面少了點東西下面多了點東西,整個兒變成了金髮碧眼的外國男人後,心裡咯噔一聲,惶然間居然還莫名生出一種「總算來了」的認命感覺。

  這姑娘覺得自己順風順水了二十年不是沒有道理的,看,倒楣的在這兒等著呢。

  江一一,不,現在應該叫馬西莫了,現年十八,金髮碧眼,相貌英俊,家世顯赫,身份尷尬。

  他是義大利第一黑手黨家族的第二順位繼承人,聽起來很不錯,但是上有第一順位繼承人正坐東宮,下有黑手黨現任家族首領正牌兒子虎視眈眈。雖然還有個和自己處於差不多的炮灰位置的第三順位繼承人,但是人好歹是浸淫黑手黨界十幾年的老手,蹬掉自己上位還不是一碼碼的功夫。

  江一一覺得自己得自救。

  不想著當什麼黑手黨老大叱吒風雲,好歹得把自己小命保住不是——就算現在看著鏡子裡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江一一面臨的第一個考驗,是馬西莫的女人們。

  沒錯,和大多數義大利男人一樣,馬西莫有著不止一個情人,個個□,身材好的讓江一一內心咬爛了好幾條小被角。

  馬西莫很性、福。

  但是現在這位是皮囊馬西莫內裡江一一的冒牌貨啊。你讓任何一位天朝姑娘女變男然後就立馬進入角色毫無心理壓力地和一二三四等等美女滾床單?擦,你當寫小說呢!?

  總之,那一夜沒有人知道江一一進行了怎樣的心理鬥爭,克服了什麼樣的心理壓力,第二天,家族裡就傳出了馬西莫……不行了,的消息。

  江一一覺得自己很英明神武。

  一個不行了的家族繼承人,既解決了和美女XXOO的問題,也解決了繼承權的競爭問題,多美好啊。

  然後,她就醒了。

  不是因為在這個世界睡醒了,而是在那個世界被人殺了。

  江一一抱著被子猛地坐起來,滿頭滿身的冷汗,窒息一樣地大口大口喘著氣,半天,才漸漸平復下來,坐在床上盯著窗外黑沉沉的夜色發呆。

  在水裡掙扎著向上游,拼命地努力地想要掙脫腿上的束縛,清晰地感覺到胸腔裡的氧氣一點一點的消耗殆盡,窒息的感覺扼住了喉嚨,想叫叫不出想哭哭不來,耳朵裡嗡鳴一片,眼前白茫茫地什麼都看不清楚,那片波光粼粼的水面卻好像印在了腦海,透過水面模模糊糊看到人影綽綽——啊,他們都在笑啊……

  溫暖的陽光投射到水面下顯得冰冷刺骨,溫度隨著氧氣一起流失了出去,江一一漸漸失去了力氣,保持著手臂向上伸出的掙扎姿勢慢慢下沉,下沉。

  ……好冷……

  ……好冷啊……

  江一一瑟縮了下,那種感覺還在心頭縈繞不去。她環抱住自己,告訴自己那只是一個噩夢。

  這真是二十年來過的最差的一個生日。

  江一一憤憤地捶了捶被單,決定明天一早起來就去推掉和同學約好的水上樂園一日遊。

  不管用什麼理由!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坑了笑。

  妹子沒看過家教。

  馬西莫的話,是家教裡面彭格列那個倒楣催的被淹死的第二順位繼承人。至於他是怎麼死的,江一一姑娘會在以後為我們解惑,鞠躬


☆、艾米(抓蟲)

  在那個被人淹死的夢後,直到放假前,江一一都沒有做過類似的夢。

  一開始江一一還擔驚受怕好幾天,後來就好了,姑娘生龍活虎比誰玩的都跳脫,除了多了個恐水的後遺症。

  就這個恐水症,剛說出來的時候惹得寢室的姑娘們笑鬧了好一會兒。一開始還都不怎麼重視,瞎出主意,攛掇著江一一嘗試下什麼以毒攻毒、心理治療等等不著調的方法。後來在親眼看到江一一被她們騙到學校的人工湖邊,小臉煞白整個人都死氣沉沉的模樣,才都著急起來——於是,學校的人工湖成了221寢室的禁區。

  哎,誰能理解得了在夢裡被人活生生淹死的江一一姑娘受到的心理創傷啊。

  所幸,江一一姑娘只是怕江河湖海這樣的大水面,對泡澡和飲用水還沒生出那種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心態。

  暑假的時候,江一一不得不放棄了她之前夢寐以求的海南之行,結果一點兒都不體諒自家閨女的玻璃心的家長們立馬就把目的地改在了馬爾地夫——閨女兒子不去省下來的錢就用來補差價吧~

  江家兩老表示很開心,閨女真貼心,兒子真懂事。

  不錯,在知道江一一不去的時候,她雙胞胎弟弟也決定留下來。

  雖然江一一一直說她弟弟越長大越歪,沒有小時候可愛,還硬生生把霸道蠻橫的性子全壓成了冷漠悶騷,但是江然同學其實是很有姐弟愛的——他怕自己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姐姐一個人在家把自己餓死。

  結果當天晚上,吃完自己弟弟的愛心晚餐,江一一一睜眼一閉眼,發現自己又到了義大利。

  其實在江一一看來,外國人長得都差不多,要從那清一色的高鼻樑藍眼睛金頭髮裡分辨出美國人還是英國人還是其他什麼人,那就是不可能的事。但是……

  對於義大利語那繞的人舌頭要打結了的詠歎一樣的說話方式,江一一記憶猶新啊記憶猶新。

  雖然周邊的建築都是一派的古早風,連個高層住宅都看不見,並且路過的男人大多穿著蕾絲邊緊身褲,頭仰的恨不得用鼻孔來看路,女人就是蓬蓬裙羽毛扇走起路來撅著屁股搖搖擺擺,看起來就像是一下子掉進了中世紀的威尼斯……

  接受了自己一眨眼功夫回到百多年前的事實,江一一瞅瞅自己小了不止一號,又黑又髒還瘦的皮包骨頭的手臂,捏著手背扯起薄薄的一層皮,然後抱著肚子在牆根蹲下,長長歎了一口氣。

  江一一現在覺得自己和這裡挺有緣。

  上次淹死了結果恐水,這次餓死的話不會恐食物吧。

  江一一沒有餓死。

  在餓到不能動彈之前,江一一瞅准了一群房子裡頂最高最尖還有個十字架的那座,走了進去,成為了籠罩在上帝福音之下的小羊羔。

  洗漱乾淨過後,江一一發現這個小姑娘除了瘦了點黑了點外,五官倒是很不錯。當然,她並不是打算萬一上帝發現自己是個假信徒被趕出去之後,用這個皮囊做些什麼這樣那樣來錢的生意。

  江一一很快就有了個新名字,艾米。

  艾米,幸運的小艾米。

  大家這麼稱呼著她,在她被來做禮拜的夫人領養走之後。據說那位夫人是西西里島一位大地主的妻子,家裡有一座大大的城堡,裡面有著用十根手指都數不清的房間,吃飯的碗都是銀的,鏤刻了精美的裝飾。

  江一一根據這樣的描述,在腦海中勾勒出中世紀歐洲貴族的城堡。和這種古董級別的珍寶親密接觸的可能性,使得她大海一樣湛藍的眼睛中閃閃發光。

  藍夫人鬆開了牽著她的手,引著江一一和她的兒子見面。

  那個名叫藍寶的少年,有著一頭天然卷的碧色短髮,同色的眼眸一睜一閉,懶洋洋但是絕對稱不上什麼友善地評估打量著江一一,姿態裡透出貴族故有的倨傲。

  「母親一直想要一個有著和父親一樣天空般湛藍的眼眸的女兒。」

  在藍夫人滿心歡喜地去準備下午茶的時候,一直用帶著些審視又帶著些估量似乎還有些好奇的目光打量著江一一的藍寶不經意一般地開口。

  「你知道母親收養過多少和你一樣的人嗎?」

  江一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大概那不知道多少個的人也都是和她一樣的反應,藍寶有些失望地不屑地撇了撇嘴。

  「果然我還是很討厭小孩子。」

  接下來,他就像每一個任性的孩子一樣,自顧自地不知道跟誰較著勁,什麼都不肯再多說了。

  江一一安安靜靜地坐在她的位子上,發呆並等待著藍夫人的下午茶。

  藍夫人似乎真的很想要一個女兒,也或許江一一那雙湛藍的眼眸正中了她的萌點,總之她那蓬勃燃燒的母愛就連藍寶都為之側目——當然,江一一堅定地認為這是自己活潑可愛乖巧聽話同時有藍寶這個標準的叛逆期小孩作對比的原因。

  不過,江一一覺得藍夫人表達母愛的方式有點讓她發怵。她致力於把江一一打造成一個標準的淑女……

  就是那種穿著比自己腰圍小一號或者幾號的蓬蓬禮服,搖著羽毛扇笑得高貴優雅,吃頓飯要幾套刀叉的那一種。

  足足四年時間,江一一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祈禱——仁慈的上帝耶和華,或者其他隨便什麼,讓姐一睜眼就穿越回去吧,阿彌陀佛。

  大概是江一一很好地娛樂了藍夫人,所以藍寶愛屋及烏地,對她的態度也好上了不少。這位貴族小少爺最近交到了好朋友,那股高傲性子硬是收斂了不少,江一一時常看到他可憐巴巴委委屈屈地淚奔回來,然後過個十天半月又眼巴巴地上趕著湊上去。

  不知道藍寶的朋友究竟是何方神聖。

  江一一對那久聞其名的GITOIO實在是很好奇。

  只是很快,江一一就沒有那個閒工夫去好奇了。在她十六歲的生日後,藍夫人又有了一個新的愛好——幫自己親手打造的淑女拉郎配。

  第一次,藍夫人推薦了一位梳著古怪的酷似西瓜的髮型的男人,D斯佩多。還好,人家已經有了喜歡的人——艾蓮娜小姐,你的品位其實有點兒獨特啊。

  第二次,藍夫人推薦了性格嚴謹的阿諾德先生,據說已經二十多了,但是除去過於嚴謹的表情,那張臉說是少年也不為過……

  第三次,藍夫人推薦了納克爾……神父。

  ……

  江一一覺得藍夫人和自己的審美大概有些本質的差別。

  「……要去哪裡?」

  「別問,跟我來就好了。」

  「可是茶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你就那麼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見母親給你安排的男人嗎!?」

  藍寶小少爺驀地停下腳步,江一一因為負重太多慣性太大刹車不及一頭撞了上去。

  然後就被人緊緊地環抱在了懷裡。

  這個是什麼樣的發展?

  江一一一時有些回不過神,呆呼呼就把心裡想的話說出來了。

  「這一次不一樣,是GITOIO啊。」

  姐可是好奇了好久,今天好不容易才能見一面的誒!

  「GITOIO那個傢伙不是什麼好人!」

  藍寶一句話就堵了回去,語氣憤憤。

  「看起來溫和但是一肚子壞水,你要是和他在一起的話,絕對會被騙的!」

  所以姐也沒想和他在一起啊。

  「所以……」

  「所以——」

  藍寶重複了兩遍,壯士斷腕似的一低頭逮著江一一的嘴巴就啃了過去。

  真的是啃。

  「所以和我在一起吧。反正我也不討厭你。」


☆、澤田娜娜(一)

  第二天一早,江一一刷牙用掉了半管牙膏。

  那個要命的親吻喔。

  姐剛被人強吻就被人牽連到開了瓢,以後估計都要對接吻產生心理陰影了好吧!

  頂著抑鬱的心情,江一一踢踏了拖鞋下樓,看著坐在沙發裡一本正經看早間新聞的弟弟,心裡一松,鬱鬱之氣登時煙消雲散。

  糾結什麼呢,不過是個夢而已。

  「……」

  「怎麼了?」

  「一一你需要吃個荷包蛋油條都擺出吃牛排的架勢嗎?」

  「這叫優雅,懂不?另外,要叫姐!」

  「那好,姐,我今天想去水上樂園。」

  「……江、然!」

  被戳中痛腳的江一一咆哮著撲了過去。

  江然舉手投降,江一一拒絕糖衣炮彈,無比堅定地繼續撓,最後被忍無可忍的江然扣住了手腕,扔進沙發裡用包被壓好,可憐巴巴地只露出一張小臉。

  江然把電視換到江一一喜歡看的科教頻道,正好在介紹世界名堡,江一一支著下巴看了一會兒,歪著頭仰視自家弟弟。

  「其實古堡比較適合開派對,住起來的話並沒有那麼方便。」

  「喔?這你也知道?」

  「恩,我在夢裡就住在裡面來著,古堡的未來主人還跟我告白的說。」

  江然用很古怪的眼神盯著江一一看了一會兒,忽然笑起來,伸手揉揉江一一的頭頂,弄亂了她柔軟的髮絲。

  「江一一,你果然是在做夢。」

  這個一點都不可愛的孩子是誰家的啊!!

  江一一狠狠地給他飛白眼,可惜只能看見他揉在自己頭頂的手。

  江一一已經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了,小時候那個大哭大笑霸道的很的小傢伙,已經變成了總是板著一張臉的悶騷男。雖然說起話來一如既往的毒蛇和隨意,但是基本上和柔和燦爛有關的表情都從那張臉上消失不見,天天都是那冷得掉渣的模樣。

  和他相反,江一一總是在笑。因為她一直覺得,以江然那從小就臭屁的很的性格,不笑肯定是覺得自己板著臉比笑起來好看,所以她要笑,要讓江然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這張臉明明是笑起來比較好看嘛。

  再次睜開眼看到陌生的環境,江一一鴕鳥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這裡還是義大利,我立馬自殺!

  ……誒,還是等自然死吧。面對逆境選擇活下去才是強大的表現,自殺是弱者的逃避,恩。

  江一一不用自殺了,這一次不是義大利,是日本。

  江一一現在想自殺也自殺不了了,她努力地揮舞手臂,終於在視界範圍內看到了還帶著肉窩窩的小手。她現在就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嬰兒,想咬舌都沒牙齒。

  「喔,奈奈,這就是我們的女兒嗎!太可愛了~」

  江一一剛剛放棄自殺的念頭,懶洋洋地眯著眼睛瞥過去,就被貼在玻璃上那個扭曲的五官嚇得哽了一下。

  正面受到自家女兒金紅色的大眼睛凝視,擁有著一顆傻爸爸心的澤田家光完全沒有抵抗地敗退了——喔,瞧那眼睛,瞧那鼻子,瞧那小嘴,瞧那小胳膊小腿,真是爸爸的小天使嗷嗷嗷~

  於是,貼在玻璃上的那張臉更加扭曲了。

  「嗚哇——」

  奇怪,我沒哭啊?

  江一一眨了眨眼睛,想要四下裡看看到底是誰和姐這麼默契,直接配音上了。

  那是一個長得很可愛的小孩,棕色的蓬鬆的頭髮,棕色的圓滾滾的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淚從眼睛裡滾出來,鼻尖都哭得紅了,被笑容溫柔渾身洋溢著母愛氣息的女性抱在懷裡哄著。

  「誒,阿綱怎麼了?哈哈,是不是擔心爸爸媽媽有了妹妹就不喜歡你了?阿綱是個男子漢啊,怎麼能這麼小氣呢,哥哥要保護妹妹的。」

  「阿綱和娜娜都是媽媽的小寶貝喔~」

  小正太哭得一抽一抽的,毫不客氣地用力把湊過去的澤田家光往外推。

  「爸爸,壞!妹妹……嗚嗚……討厭你!」

  江一一的眼睛亮了,她覺得自己被小正太治癒了。

  作為一個嬰兒,江一一有著大把的時間睡覺發呆,受到網上無數小說的薰陶,她甚至還抽空嘗試著去探索了一下所謂的先天之氣。

  氣感,經脈,丹田,大周天,金丹,元嬰……呼呼……

  江一一睡著了。

  這一次,江一一成為了日本一個普通家庭的小女兒——沒有再和黑手黨扯上關係實在是太好了。

  江一一閉著眼睛被餵奶,一邊填飽肚子一邊默默整理著得到的資料。

  家裡成員簡單,媽媽澤田奈奈,21歲;爸爸澤田家光,25歲;哥哥澤田綱吉,3歲;自己澤田娜娜,1歲。沒有發現爸爸或者媽媽任何一邊的親戚,時間大概也就是21世紀,因為江一一瞥見澤田奈奈的手機,索尼的呦。

  奈奈媽媽很溫柔是家裡的無冕之王但是似乎有些天然呆,家光爸爸……很蠢但是也很厲害,和外表看不出來的是腦力派啊因為他的工資實在很高,阿綱哥哥嘛,就是個身嬌體軟易推倒的萌正太呦~

  吃飽喝足的江一一美滋滋地翹翹唇角,眨巴了金紅色的大眼睛,安靜乖巧地等著早就守在一旁的小正太自動地送上嫩嫩的香吻。

  哎呦~這日子不要太滋潤喔~

  等到江一一終於能夠扶著牆顫顫巍巍站起來,系著口水兜坐在專座上自己拿勺子吃米糊,用自家哥哥的小嫩爪裝模作樣地磨才長出四顆的小米牙的時候,她給自己定下了一個偉大的人生目標——一輩子都只堅持學一件自己喜歡的事情。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啊,姐都來了,何不瀟灑走一回~

  ——在這裡十幾年幾十年呆下來,回去看動漫不用翻譯了也。

  給自己套上「師夷長技以制夷」的高帽子,江一一樂呵呵地給旁邊緊張又期待看著她站起來興奮到不行的澤田綱吉一個大大的笑容,剛剛站起來的小嫩腿顫了顫,噗一聲坐回了地上,扯著軟軟的小綱吉在同樣軟軟的地毯上滾了又滾。

  「哥哥,口袋妖怪!」

  一點都不覺得不好意思直接幼齡化的江一一舉著奈奈媽媽新買的碟片,招呼著自己的召喚獸。

  早就被打磨成妹控的澤田綱吉顛兒顛兒跑過來,把江一一抱在懷裡,兄妹兩一起坐在沙發上看影碟裡活蹦亂跳的皮卡丘。

  「哥哥,哥哥——」

  江一一戳了戳澤田綱吉的胳膊。

  澤田綱吉低下頭,雖然他現在才六歲,個子在同年齡的孩子裡矮的很,但是抱一個三歲的小豆丁,還是很能讓他產生身高上的優越感的。

  ……大概他也只能在這裡找到優越感了。

  總是被稱為「廢柴綱」的澤田綱吉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

  「唔——」

  他捂著被不輕不重地塞了一拳的臉,不解又委屈地盯著自家妹妹。

  想都沒想對著那張熊臉直接塞過去的江一一眨巴了下金紅色的眼睛,很無恥地選擇了賣萌。

  「皮卡皮卡皮卡~」

  她很無辜地收回手,模仿了電視裡皮卡丘放電,皺著臉對澤田綱吉張牙舞爪,小模樣很有點虛張聲勢的味道。

  澤田綱吉立馬悟了。

  恩,他認為自己真相了。

  於是他摸了摸「皮卡丘」的腦袋。結果還沒說話,又被塞了一拳。

  江一一小大人一樣地拍了拍再次被自家妹妹打了以至於玻璃心碎一地的澤田綱吉,搖了搖頭,奶聲奶氣地開口。

  「哥哥是小火龍,要噴火的。」

  ——天知道,口袋妖怪裡江一一就認識皮卡丘、小火龍和妙蛙種子。那啥,把自家哥哥比喻成一隻背上開花的青蛙,大概不太好。

  被妹妹教導了的哥哥不愧于其「廢柴」之名,乖乖地點頭。

  好妹妹繼續循循善誘。

  「哥哥你還小,所以要趁著現在下黑手,他們再欺負你的話,你就踩腳、插眼、撩——鎖喉,就像我們看的功夫電影一樣。」

  「恩。像小火龍一樣噴火燒他們。」

  好孩子澤田綱吉覺得自己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領悟了精神勝利法。

  「……哥哥真聰明。」

  隱約感覺大概有哪裡不對勁,但是最終選擇了鼓勵教育法的江一一親了親澤田綱吉之前被自己揍的臉。

  「娜娜……」

  善良的澤田綱吉被感動了。

  「阿綱,娜娜,來吃蛋糕了~」

  「媽媽我馬上來!」

  澤田綱吉被自己的妹妹丟下了。

  ……我還不如一塊蛋糕!

  未來的彭格列首領如今脆弱的內心在哭泣。

悠于 2016-3-30 18:16

☆、澤田娜娜(二)

  家光爸爸似乎在做什麼不得了的工作。

  江一一被澤田綱吉牽著手,歪了腦袋看據說是爸爸上司的老爺爺,除了那種久居上位的獨特氣質外,江一一總覺得那張臉看起來有點熟悉——銀髮皺紋笑容和藹——喔!肯德基老爺爺!

  不,那個比這個要圓一圈。

  穿著充滿南國風情的花襯衫的老爺爺很喜歡澤田綱吉和江一一,江一一背地裡被他惡趣味地捏了好幾下腮幫子,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流口水似乎有再次復發的趨勢。

  江一一賴在澤田綱吉懷裡,終於被奈奈媽媽的好手藝喂圓了一圈的小胖妞得意洋洋地在哥哥並不寬闊的懷裡「滾來滾去」,看著對面老爺爺一副好羡慕啊捏一下吧哎呀哥哥真有氣勢啊的糾結模樣,樂的咧著嘴直笑,一不注意,一道長長的銀閃閃的口水就從嘴角拖了下來……

  江一一想死的心都有了。

  老爺爺走的時候江一一還把自己縮在被子裡,直到家光爸爸把睡著的澤田綱吉也一併塞過來,才把那一團被子哄開。

  江一一盯著睡著了的澤田綱吉,咬了咬自己的拇指,總覺得自家哥哥身上似乎有哪裡變得不一樣了。

  老爺爺離開後沒多久,澤田綱吉就背著書包去上了並盛小學的一年級,江一一倒沒有去上幼稚園,窩在家裡繼續舒舒服服地過著學齡前兒童的幸福生活,並且熱衷於每天去接自家哥哥放學,順便在放學路上給哥哥買點小零嘴餵食。

  奈奈媽媽很體貼地給江一一的衣服在肚子前面都縫了一個大兜,裡面總是不忘記塞著些零錢,以及江一一自己隨身攜帶的亂七八糟的小東西。

  「娜……娜娜!」

  「哥哥你好慢!」

  「誒……啊……那個……其實是,我、我今天……」

  「哥哥又被老師留堂了吧。」

  澤田綱吉歎了一口氣,肩膀都垮了下來,棕色的眼睛沒有了神采,看起來有些頹廢。

  「娜娜,哥哥很沒有用吧……娜娜一定也覺得我是個廢柴,什麼都做不好吧。」

  「說實話,能夠廢到哥哥你那種程度也不容易啦。」

  吃飯會哽住,走平地會摔倒,跑步會左腳踩右腳,游泳一下水就沉,學習前天背第二天忘,經常會莫名其妙地被牽連,就連乖巧的兩隻手捧過來的吉娃娃都可以齜牙咧嘴地追著他咬一條街,這與其說是廢柴不如說是黴運當頭吧。

  明明小時候沒有這麼倒楣的啊。

  絲毫不知道自己再一次打碎了澤田綱吉的玻璃心,江一一吸了吸鼻子,扯了扯自家哥哥的衣角,在章魚燒的小店前停下了腳步,熟練地掏錢付帳收零錢,然後對多給了兩個章魚燒的老闆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甜甜地喊了一聲謝謝姐姐,樂的那阿姨眼睛都眯了起來。

  給沉浸在回憶裡自怨自艾的澤田綱吉塞了一顆章魚燒,再給自己塞了一顆,江一一古怪地看著被章魚燒燙到嘶嘶直喘氣的澤田綱吉——這麼衰!?

  「不過,哥哥你有真心想要做什麼事嗎?」

  澤田綱吉嚼著嘴裡的章魚燒,擦了擦眼角滲出的淚花,盯著江一一一鼓一鼓的腮幫子,就想伸手去戳戳,心不在焉地回答。

  「不管是不是真心想做,我都做不好的啦。」

  「哥哥你不是會騎自行車了嗎。」

  江一一漫不經心地接話,又往嘴裡塞了一顆,這下是兩邊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嘻,金花栗鼠吃法!

  江一一美滋滋地艱難地嚼啊嚼。

  「媽媽說每個人都有不擅長的事情嘛,哥哥你只是還沒找到自己擅長的事情罷了。告訴你呀,我可是很~早以前就決定這一輩子隻專心做一件事情了呢!」

  「……不要這麼老成地說話啊!你才6歲啊,6歲好吧!?」

  澤田綱吉忽然有一種無語凝噎的感覺,自家妹妹是在教育自己吧?是的吧!?

  放任自己戳上江一一的腮幫,澤田綱吉把自家妹妹的臉揉成古怪的形狀,手短腳短的江一一奮力掙扎——咕嚕嚕……

  「啊……」

  江一一的視線追著章魚燒咕嚕嚕往前滾,停在一雙鞋前,順著褲腳往上看,黑髮黑眼和澤田綱吉差不多大的男孩目不斜視地繼續向前。

  「……笨蛋哥哥!賠我的章魚丸子!」

  好吧,頂著一個黑眼圈的澤田綱吉確認了,自家妹妹確實是6歲,只是力氣比別人大了一點,脾氣比別人懷了一點,講話比別人成熟了一點罷了。

  大概是江一一的話對妹控屬性的澤田綱吉多少產生了點影響,雖然不太看得出來,但是廢柴綱確確實實在一點一點地改變。

  等到江一一成為並盛小學四年生的時候,跌跌撞撞升入國一不久的澤田綱吉總算交到了幾個朋友。但是江一一小朋友陷入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困境……

  「什麼!?不敢游泳!?」

  「我會游泳!嗚嗚嗚……」

  江一一條件反射地反駁,瞅著澤田綱吉那副「哎呀太好了我妹妹總算也有一樣不會的東西了這樣才可愛嘛,哭著來和哥哥求助什麼的實在太萌了啦」的熊臉一拳塞了上去。

  「……我只是……只是怕水……」

  「哎呀……好可惜,」

  奈奈媽媽皺著眉歎了一口氣,捧著臉一副惋惜的模樣。

  「媽媽還想著要給娜娜買各種各樣漂亮的泳裝呢,我們娜娜這麼可愛,以後身材也一定很好,穿泳衣絕對很漂亮的。」

  「嗚……不游泳,也能穿泳衣的。」

  「誒,對啊。那太好了,媽媽等不及想要看娜娜穿著泳衣的模樣了~」

  「不要比基尼的。」

  「好。」

  「不,媽媽你們似乎歪樓了……」

  澤田綱吉歎了一口氣,為什麼他明明是來解決妹妹的煩惱的,卻被迫在這裡聽著媽媽和妹妹討論女孩子穿什麼泳衣比較好呢?

  不過泳衣的話……

  喔,娜娜穿上泳衣絕對是個小天使啊——澤田綱吉的思維還停留在那個軟軟的小胖妞時代。

  這麼可愛的妹妹絕對不要交給別人!已經變成星星的爸爸,你放心吧,我會連你的份一起,好好守護我們的天使的!

  好哥哥澤田做了一晚上的自家妹妹被一個看不清臉的男人摟著,羞澀而又抱歉地對自己說再見的噩夢。

  「呀,阿綱,娜娜,你們起來了啊。快來看,媽媽想到辦法了喔~」

  「CIAO~」

  一身西裝的二頭身嬰兒頂了頂自己的禮帽,蘋果一樣的臉頰邊捲曲的鬢角顯得很奇特,他用圓滾滾的黑色大眼睛自下而上凝視了澤田綱吉和江一一。

  「我是裡包恩,從今天開始,就是你們的家庭教師了。」

  彎了彎唇角,裡包恩露出一個絕對的不懷好意的笑容。

  「無論是游泳還是學習,我都會好好教導你們的。」

  喔——那一口該死的陰魂不散的標準義大利腔……


☆、澤田娜娜(三)

  原來綱吉哥哥是不幸死了一二三繼承人的彭格列僅剩的十代繼承人。

  原來奈奈媽媽和家光爸爸是超人夫、不對,是彭格列相關者。

  原來自己這輩子還是和黑手黨扯上了關係。

  雖然不知道那個用蛤蠣來命名的黑手黨到底是怎麼有勇氣僅憑藉初代首領的血脈,就認定一個過了十四年正常生活的普通孩子能夠在經歷短時間內的特訓後就成為一位合格的黑手黨首領,但是這並不妨礙江一一再一次確定了自己和義大利很有緣——孽緣!

  並且,江一一覺得以後無論聽多少次別人說義大利男人浪漫熱情神馬神馬的,都絕逼不會相信一個字了。

  導致江一一觀念改變的就是她和澤田綱吉的新的家庭教師,自稱為世界第一殺手的義大利男人——喔,別看他現在是嬰兒的模樣,從小看柯南的孩子都知道外表不可信啊——裡包恩。

  裡包恩打破了江一一20又2再16年的世界觀,刷新了江一一對「變態斯巴達超S鬼畜」的定義下限。這位自稱為家庭教師的小嬰兒以其完全不符合可愛外表的強悍戰鬥力,實現了「我的命令都是絕對的,如果有異議,那就去死一死吧」的□主義。

  ——他居然直接把江一一一腳踢進了流經並盛的那條小河裡喔!

  把江一一抱上來的是澤田綱吉升上國中後新交的朋友山本武,渾身濕漉漉冰涼涼臉色煞白只滿心以為自己要再被淹死一次的江一一嚇得完全沒了反應,小小的一團縮在山本武懷裡,茫茫然地看著自家哥哥被裡包恩揍得鼻青臉腫仍然不屈不撓地在大魔王手下掙扎。

  看到澤田綱吉見到自己沒事後整個人都松了下來,癱坐在地上蒼白了臉無意識地流眼淚,然後像是怕被自己笑一樣慌忙伸手揉眼睛的模樣,江一一很丟臉地大聲哭了起來。

  澤田綱吉徹底慌了手腳,山本武也有些不知所措,江一一仗著自己現在年齡小,在兩個人笨拙的安慰裡把所有的害怕和莫名的委屈全部發洩了出來。

  沒有人知道她第一次被淹死的時候,那種漸漸窒息,慢慢絕望,仿佛從心底沁出的寒冷還有恐懼;沒有人知道她再一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出現在中世紀的義大利,變成一個髒兮兮的瘦弱女孩,不得不寄身在教堂忍耐著隨時可能被趕出去被餓死的擔憂時候,那種無措的,茫然的,擔驚受怕的小心翼翼。

  二十歲的江一一不能夠因為做了幾個自己死掉的噩夢,就擔驚受怕地像只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甚至那些負面的情緒只能被精簡然後加工,成為朋友關心時候的一個話題,用玩笑的口氣一筆帶過。

  不過現在嘛,十一歲的澤田娜娜可以。

  痛快地大哭了一場之後,江一一帶著還沒有平復下來的哽咽,紅了眼圈和鼻尖,乖巧地坐在山本武家裡吃著山本爸爸為了安慰受到驚嚇的小朋友特製的握壽司。

  擔心妹妹的澤田綱吉一邊和山本武聊著天,一邊時不時地向江一一遞過去一個小心翼翼的關切眼神。

  罪魁禍首裡包恩完全沒有內疚這種情緒,很好意思地從江一一的面前拿走一個壽司,又一個壽司……

  看來就算他第一殺手的名頭不是真的,第一厚臉皮也絕對非他莫屬。

  江一一腹誹。

  第二天,江一一沒有去上課,她發了低燒。

  「體質真是差啊。」

  罪魁禍首坐在江一一床頭說著風涼話,彎起唇角露出很可愛的笑容。

  「作為彭格列十代首領的妹妹,這麼差的體質可是很容易給自己和別人帶來危險的喔。」

  危險你妹!

  趁人之危,以大欺小,恃強淩弱,蠻不講理,無理取鬧,不知所謂……

  江一一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裡包恩越來越詭異的笑容……

  病一好就被強制性地帶上了各種負重,跟隨裡包恩進行這樣那樣的特訓,連這一輩子的人生目標也從「成為一個畫家」被強硬替換成了「成為一個優秀的武道家」,江一一久違地體會到了那種悔得腸子都青了的感覺。

  ……個該死的小心眼的一點都不可愛的混蛋!

  誰你妹給了裡包恩大魔王如此強大的戰鬥值還給了他那麼逆天的讀心術!?打不過了連腹誹都不可以,這不人道啊有木有!?

  唯一讓江一一覺得欣慰的……就是她不是一個人。

  再怎麼著,還有裡包恩的正牌弟子,江一一她從小到大就沒幸運過現在更是疑似烏雲罩頂的哥哥澤田綱吉墊底。

  大概是有壓力才有動力,在裡包恩的斯巴達式教育下,江一一很欣慰地看到自家哥哥漸漸成長為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男子漢,很果斷地接納了從義大利迷路到日本的藍波等人,和山本武、轉學生獄寺隼人以及學長笹川了平建立了深厚的友情,還和並盛中學人人聞之色變的風紀委員長雲雀恭彌成了朋友,甚至江一一升上國一的時候,還目睹了校花笹川京子、綠中高材生三浦春與一不知名的美少女與自家哥哥行為親密、爭風吃醋的場景。

  並且,這些人都加入了澤田綱吉的彭格列十代家族。

  總而言之,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除了江一一看獄寺隼人越來越不順眼之外。

  江一一不否認她對義大利男人就是有偏見,但是更多的是出於小姑娘的獨佔欲。瞅著那人高馬大人模人樣的銀髮少年大型犬一樣地整天圍在澤田綱吉面前繞來繞去,開口閉口十代目十代目的,江一一就覺得不爽。

  那感覺大概就跟自己辛辛苦苦地把一棵小豆苗精心灌溉開了花,還沒聞著香吃著果子,就來了一個虎視眈眈覬覦著把豆苗整棵兒拔走,連片葉子都不願意留下來的滋味差不多。

  ……綱吉正太就算長成了也是姐的!

  本著這樣的心態,江一一對獄寺隼人那就是橫挑鼻子豎挑眼,怎麼看怎麼不舒坦。

  「不許離我哥哥那麼近!」

  「我是十代目的左右手!就算你是十代目的妹妹,我也絕對不會聽你的!」

  「想打架嗎!」

  「是你先挑釁的!打就打!」

  瞅著鬥雞一樣的兩人,想起自己以前雖然說話有點毒舌但是個性溫和的妹妹,澤田綱吉長長歎了一口氣,思考到底是哪個教育環節出了問題。然後,已經初步具備了一個成功領導者的能力的年輕的彭格列十代把目光投向了看起來挺開心的裡包恩——沒錯,罪魁禍首就是他!

  不過,自家妹妹就算炸毛了也很可愛嘛~「哥哥是我的,誰都不給」什麼的是犯規好吧!

  在斯巴達教師的目光下迅速把思維轉到另一邊,澤田綱吉的笑容看起來有幾分蕩漾。


☆、澤田娜娜(四)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男女關係叫做歡喜冤家。

  江一一從來都沒想過這種關係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就像她從來都沒發現天天炸毛跟個鬥雞似的獄寺隼人身上其實有著M屬性一樣。

  江一一膽戰心驚地過了她在這個世界的十七歲生日,很歡喜地發現沒有被人爆頭外,還收到了幾封情書。

  多麼美好的生日呦~

  結果第二天,她脆弱的小心肝就被人爆了。

  「我……和我在一起吧!」

  江一一盯著對面神情猙獰好像下一刻就要衝上來把自己揍一頓的獄寺隼人,覺得自己大概不是聽到了告白而是聽到了宣戰。

  不過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江一一聽到自己做出了應戰答覆。

  「喔。不過在一起的話是需要兩個人互相喜歡的。你喜歡我嗎?」

  「……一開始沒有,現在的話……是、是喜歡的……」

  獄寺隼人的聲音輕的好像是一隻蚊子在嗡嗡,他的臉上很快地紅了起來,別過頭去死活不肯看過來。

  他已經二十歲了,早就開始接觸彭格列的事務,九代的嵐守也一直在教導他,按照道理來說不會表現出這種……江一一想著合適的形容詞,最後被「情竇初開的愣頭青」這個形容給雷到了。

  「啊……那你是更喜歡我還是更喜歡哥哥?」

  「當然是十代目!」

  「……」

  「……」

  「……獄寺隼人!你去死吧!」

  被告白,但是覺得自己更像是被拒絕了的江一一狠狠地在獄寺隼人身上演練了防狼三式,臨走前還用大空火焰把獄寺隼人的匣武器小貓的尾巴燒禿了,委屈的瓜很顛倒黑白地在自己的主人臉上抓出對稱的左右三道爪痕。

  「喵!!」

  「啊!」

  澤田綱吉很快就發現了他的嵐守和他的寶貝妹妹之間的古怪氣氛,年輕的彭格列十代首領早就不是以前的那個廢柴,幾乎沒費什麼心思就想了個通透,然後壞心眼地袖手旁觀順帶悄悄兒煽風點火。

  畢竟雖然獄寺隼人是他很信賴的左右手,可以交付後背的朋友,但是怎麼說自己寵愛了那麼多年的妹妹就這麼被拐走了的話,還是覺得很不爽有沒有。

  「蠢綱,看不出來你是佔有欲這麼強的人。」

  昔日的斯巴達教師勾起一抹有些古怪的笑容,看著剛剛安撫完炸毛的澤田娜娜,並且不動聲色地給獄寺隼人上了不少眼藥的澤田綱吉在他的話中露出了溫柔的,仿佛可以包容一切的笑容。

  「因為一直以來娜娜都沒有離開過我。如果她被拐跑了的話,我會很寂寞的。」

  「會覺得寂寞是因為你還沒有和自己的實力匹配的心。蠢綱,看來你還需要繼續訓練啊。」

  「我倒是不這麼覺得。我為了保護大家才變強,而娜娜和我不同,她的強大,在於從來都不曾改變的堅韌心靈。只要她不會改變,我便不會迷失在過於強大的力量裡。」

  「真是扭曲的依賴。但是阿綱,沒有人是不會改變的。」

  「呵呵。」

  澤田綱吉沒有回答,在裡包恩仿佛能夠洞察一切的視線中溫柔地微笑著。

  「再說了,我妹妹年紀還小,想把娜娜拐去結婚的,都先給我去死一死吧。」

  ——彭格列十代目不愧是斯巴達教師的徒弟……

  江一一自然不知道一位深度妹控在知道有人追求自己妹妹的時候會給出怎樣的極具誤導性的建議,從來都很容易被信賴的人用糖衣炮彈打倒的她果斷接受了澤田綱吉給出的建議。

  或許是裡包恩強制她走上武道家的終極目的終於達成了,自從她十三歲澤田綱吉十六歲以後,江一一就完成了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進化,兩個人相處時候的角色整個兒對調了下……

  於是,半強迫地聽完了江一一的苦惱,也算是半個青梅竹馬的山本武開始挖牆……不,是開導。

  「你是在苦惱隼人比起你來更喜歡阿綱?那麼就是說你覺得自己是喜歡他的,所以嫉妒了?」

  江一一一愣。

  對喔,我又不喜歡他。

  「看來隼人要失望了。」

  很輕易地從江一一臉上讀出了她的想法,山本武哈哈笑了起來,伸手揉了揉江一一的頭髮。一直悄悄兒躲在門外的山本爸爸登時燃了起來——兒子,加油!

  二十歲的山本青年,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滿心滿眼只有棒球的運動少年,被稱為彭格列十代家族中的鎮魂之雨的彭格列雨守,在這短短六年中發生的變化清晰可變。眉宇間的稚氣和少年張揚的生動被沉穩和成熟所替代,眼中透出的溫和會讓人忍不住安下心來。

  「不過,我倒是有些高興。」

  「幸災樂禍。」

  江一一狠狠瞪了山本武一眼,這小子以前就蔫兒壞的,從那張笑呵呵的陽光爽朗少年臉上根本看不出來的天然黑!

  「果然,娜娜的話,就算是交給隼人也是沒辦法放心的。」

  「誒?」

  「如果娜娜要喜歡一個人的話,就喜歡我好了。」

  「誒!?」

  ——兒子,幹得好!

  山本爸爸握拳。

  江一一帶著滿腦袋漿糊回去了。

  她需要整一下關係。

  首先,獄寺隼人莫名其妙地跟自己告白。好吧,桀驁少年憑著那張臉皮還有那勉強能和看得過去的能力自然被女孩子趨之若鶩,乍一見到一個跟他針尖對麥芒的女孩子,還是他一心敬愛的十代目的妹妹,然後在好奇和移情作用的影響下對那個女孩子日久生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然後,山本武也莫名其妙地跟自己告白。這個……日久生情?開個玩笑?爭強好勝?

  最後,不會還有其他人也跟姐告白吧!?

  江一一得出這麼個驚悚的結論,接下來兩天中自戀程度達到最大值,看誰都覺得那人投過來的眼神不對勁,硬生生把十代雲守雲雀恭彌生人勿近的面無表情扭曲成了他欲拒還迎的害羞。

  其實姐還是很有魅力的嘛!

  17歲的少女自信地挺了挺自己勉強湊的上B的胸。

  「喂!獄寺隼人,你那是什麼表情!?」

  「……笨蛋!你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獄寺隼人滿臉通紅,艱難地把目光從江一一挺起的胸部上移開。

  作為一名發育正常的男人,他表示自己現在腦海裡冒出的想法那都是很正常的……

  「事實。」

  「我看是妄想吧!」

  「那是你自己眼睛有問題。」

  「我的視力一向很好!你那裡再挺也不會變成B的!」

  「獄寺隼人!」

  江一一確定了,這丫愛的不是姐,是姐的哥哥!

悠于 2016-3-30 18:17

☆、澤田娜娜(終)

  無論是夢裡夢外,江一一其實都沒有實打實地談過一次戀愛。

  在夢外,大概是爺爺的祝福有效過了頭,那個「一生平安一帆風順」覺得江一一身邊的男孩子都不夠標準,所以江一一從來都沒體會過那種小鹿亂撞少女懷、春的感覺,至於她的異性緣……從小到大沒收到過一封情書的江一一表示,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這個理論實在太你妹的真理了。

  ……姑娘從來沒思考過以江然和江父為首的江家男人們在其中發揮的作用。

  在夢裡,異性緣似乎好了很多,不過貌似更像是爛桃花——無論是馬西莫的情婦一二三四,還是艾米的初吻後就被開瓢。

  所以,當她在某一次發現自己在聽到獄寺隼人千年不變的「更愛十代目」宣言後,居然從心底感覺到有些不舒服的時候,江一一有些不知所措了。

  難道姐喜歡上獄寺隼人這只忠犬了?

  江一一捫心自問,然後果斷地搖了搖頭。

  據說戀愛中的女人會患得患失,會臉紅心跳,會沒事傻樂,這些姐都不符合嘛。

  感情神經沒長好的江一一繼續她的沒心沒肺,和獄寺隼人抬抬杠,和山本武聊聊天,向澤田綱吉撒撒嬌,找雲雀恭彌喝喝茶,被裡包恩操操練地過了兩年。

  直到大齡男青年並且疑似有一棵樹上吊死傾向的獄寺隼人的姐姐找上門來,以長姐為母的氣勢來向「小沒良心」的江一一求負責。

  在黑手黨界被稱為毒蠍子的碧洋琪,江一一也是認識的,國中的時候她為了挽回裡包恩的心在澤田家住了整整三年,其間用一手出神入化的毒術保護了戰鬥力基本為零的澤田奈奈和戰鬥力緩慢向百位數增長的江一一數次。

  雖然不明白裡包恩那小包子樣的嬰兒身體,是怎麼散發出男性魅力讓碧洋琪這般的性感禦姐拜倒在他的奶嘴下的,但是這並不妨礙江一一對碧洋琪釋放善意——喔,大腿要抱好~

  不過,以往江一一都是感受碧洋琪的戰鬥力,現在,她倒在了碧洋琪的說服力下。

  聽到後來,就連江一一都忍不住唾棄起那個玩弄獄寺隼人感情,吃幹抹淨不認帳耽誤了優秀好青年大好光陰的自己,深深地覺得如果不給獄寺隼人和他的孩子一個名分,那麼自己就是陳世美轉世,西門慶再生!

  「喂——誒?你怎麼了?你、你哭了?」

  「……」

  「怎麼回事!?是誰欺負你了嗎?喂——你別哭……嘖,別哭了。」

  「獄寺隼人……」

  「恩?你說,是誰欺負你的!」

  「……對不起……嗚……」

  「誒?」

  「嗚……我一定會給你和孩子一個名分的……」

  「啊!?」

  四月十二日,這個富有紀念意義的日子。

  彭格列嵐守直屬的部門成員,眼睜睜看著他們精練能幹的嵐守大人在辦公室門前帶著讓人很想糊一巴掌的熊臉,傻乎乎地站了一個多小時。

  至於嵐守大人被負責……喔呵呵~風聲太大,什麼都沒聽見啊。

  「關於那個問題,謝謝……但是,請……允許我鄭重地拒絕你。」

  「所以說,我失戀了啊。」

  「對不起……」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應該是我祝福你和獄寺才對……啊……真是抱歉,雖然很想說祝你們幸福,但是現在的話,實在是沒辦法笑出來呢。」

  江一一把頭埋得更低了,莫名就是有一種心虛的感覺。

  事實上,她對獄寺隼人遠沒有產生出所謂的戀愛的感覺,並且如果真的要從感情的角度出發讓她選擇未來共度一生的人的話,她的選擇絕對會是山本武。

  作為義大利最大但是現在優勢也已經不是很明顯了的黑手黨彭格列的十代首領的妹妹,江一一知道所謂的自由戀愛結婚生子的普通人的生活是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當初家光爸爸和奈奈媽媽斬斷了所有的關係網,只有兩個人隱姓埋名地來到並盛,才過上了幾年普通的生活——至於自己,江一一想,應該就是以後和家族裡的某人構築個家庭生活。

  所幸,綱吉哥哥很疼愛自己。所幸,老公備選裡也確實是有著感情存在的。

  但是江一一不確定她能不能付出同等的感情。

  所以,她不敢選擇山本武,他的獨佔欲是外表看不出來的強,並且近乎本能地擁有著察覺他人情緒變化的敏銳。

  獄寺隼人就不一樣了。無論他是不是真的喜歡江一一,澤田綱吉在他心中的重要性都是無法動搖的。

  有著這樣的丈夫,如果真的付出了感情,那絕逼會是太平洋都盛不下逆流的悲傷,如果並沒有那麼投入,江一一會得到和現在沒有什麼區別的自由,還有更加濃厚的喜愛。

  江一一覺得在夢境裡接受了二十多年的再教育,終於量變引發質變,改變了自己的三觀。

  「BOSS。」

  「碧洋琪,你來了。」

  澤田綱吉將手中的檔放下,面上的笑容溫和無比,但是很瞭解他的斯巴達教師卻皺起了眉頭。因為他在年輕的彭格列十代眼中看見了隱藏在暖暖的棕色下的徹骨的冰冷。

  「獄寺和娜娜的訂婚儀式——你是不是需要向我解釋一下。」

  「娜娜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阿綱,你如果擅自介入她的決定,她會生氣的。」

  「我並沒有要做什麼,裡包恩。」

  澤田綱吉頓了頓,十指交叉支在面前,微笑著凝視了碧洋琪。

  「只是想要確定娜娜的選擇,並且和碧洋琪商量一下娜娜的訂婚儀式究竟該如何佈置罷了。」

  9月15日,彭格列嵐守和彭格列十代首領妹妹的訂婚儀式很盛大,彭格列年輕的十代首領那令人生畏的笑容使得眾多對彭格列虎視眈眈的黑手黨首領印象深刻。

  9月17日,非73射線突然出現,包括裡包恩在內的阿爾巴雷諾身體狀況惡化。

  10月22日,在短期內勢力急速擴張的密魯菲奧雷頻頻攻擊彭格列,彭格列家族陷入困境。

  11月6日,阿爾巴雷諾們相繼死亡。

  1月3日,澤田綱吉決定與密魯菲奧雷首領白蘭傑索進行商談。

  「十代目,這太危險了!」

  「阿綱,請讓我和你們一起。」

  「極限地同意!阿綱,我們一起去,那個白蘭太危險了。」

  「BOSS,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去。」

  「啊,那我也去好了。」

  「抱歉,大家。我已經決定了。」

  澤田綱吉滿含歉意地注視著自己的守護者們,然後看向站在一邊勾著領帶往外扯的妹妹,眼神溫柔。

  「娜娜,你害怕嗎?」

  「誒?」

  江一一正在和領帶較勁,聽到澤田綱吉的話,對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哥哥害怕的話,就讓我保護你吧。」

  說完,戲謔地對獄寺隼人眨了眨眼睛。

  「我會連你的份一起保護哥哥的,你再這樣一臉不放心的話,我就要吃醋了。」

  「你——你在說什麼啊!」

  獄寺隼人惱羞成怒了。

  「好了娜娜,走吧。」

  「恩。」

  「喂——」

  「恩?」

  「你要小心,保護好自己,十代目才不需要你保護,記好了嗎!」

  「喔。」

  「……早去早回。」

  「嘻~隼人你的語氣好像小媳婦啊~好啦,等我回來。」

  一定……要平安地回來啊。


☆、番外

  彭格列十代首領在與密魯菲奧雷的首領白蘭會面時被槍殺的消息,迅速地傳遍了黑手黨界。在彭格列雲守和經由十年後火箭炮突然來到這個世界的十年前的裡包恩的堅持下,彭格列十代和他的妹妹、彭格列嵐守的未婚妻的棺木被秘密送回並盛。

  自此,彭格列和密魯菲奧雷徹底決裂,佔據優勢的密魯菲奧雷對彭格列發動全面進攻,彭格列在極短的時間內陷入毀滅狀態。

  此時,大洋彼端的並盛。

  ——嘭——

  粉紅色的煙霧在狹小的空間中彌散,棕色頭髮的少年推開障礙物坐了起來。他怯生生地四下看了看,在陌生的環境中被嚇了一跳。

  剛剛順利升上國二的澤田綱吉,不幸被藍波的十年後火箭炮擊中,繼幾天前消失不見的裡包恩之後,也到達了十年後的世界。

  還沒等澤田少年整理好「十年後的自己躺在棺材裡」這樣的資訊,就看見十年後的獄寺隼人從樹林中走了出來。比他熟悉的少年成熟許多的模樣,卻又憔悴沉重到好像背負了無盡的痛苦,十年後的獄寺隼人在看到他的時候,整個人都僵硬住了。

  澤田少年不知道該怎麼和這陌生的好朋友打招呼,只好訕訕地露出一個笑容。

  「獄、獄寺……」

  「……十代目……」

  澤田少年愣愣地看著青年露出了不敢置信的愕然,隨即瘋了一樣地撲向了他的身邊——那裡還擺著另外一具棺木——澤田少年現在才注意到。

  棺木被打開了。

  睡在鋪滿百合和桔梗花的棺材裡面的是一位少女,有些熟悉的五官,過分精緻的面容,嘴角甚至還噙著一絲淺淺的笑意。生動的好像下一刻她就會坐起身來,彎著眉眼露出燦爛的笑容。

  澤田少年手足無措地看著獄寺隼人挨著棺木頹然地跪坐下,用手捂住臉,自責而又悲痛地絕望哭泣著。

  她一定是獄寺很重要的人啊……會是誰呢……

  從十年前而來的少年忍不住有些好奇,然後他聽到自己的聲音。

  「十代目,她是你的——」

  回答澤田少年的,是獄寺隼人有些隱忍、有些古怪又有些了然的話語。

  但是話還沒有說完,在一陣熟悉的煙霧後,十年前的獄寺少年咋咋呼呼地驚喜著撲了過來。

  澤田少年和獄寺少年離開了這裡,跟隨著彭格列門外顧問拉爾米爾奇一同前往彭格列的地下基地。

  重新被封好的棺材裡,少女靜靜地沉睡著,她的唇角揚起,即便是在另一個世界,也依舊為著自己保護了哥哥而感覺到自豪和欣喜。

  在彭格列地下基地,從已經在這裡度過了一段時間的裡包恩口中,澤田少年知道了彭格列面臨的險峻形式,知道了自己擔負著的重任,也知道了那名少女和自己的關係。

  她叫澤田娜娜,是澤田綱吉同父同母的妹妹。

  「什麼!?」

  「不可能!」

  「我怎麼會有妹妹!?」

  「我是十代目的左右手,怎麼會和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女人結婚!?」

  「蠢綱,給我用點腦子。」

  裡包恩一腳踹在激動過頭的澤田少年腦袋上,迅速地讓他安靜了下來。

  「平行時空的理論你也聽過吧。之前不是也聽十年後的藍波說過嗎,他們那個世界並沒有經歷過指環爭奪戰,那麼蠢綱你在某個世界有妹妹也不是不可能。不過按照我得到的資訊來看,這個世界的綱吉可比你厲害多了。」

  「平行世界……妹妹嗎……」

  澤田少年複雜地看著手中的相冊,那是十年後的山本武拿給他的。

  棕色頭髮的小豆丁很努力地抱著懷裡軟軟小小的一團,臉蛋紅撲撲的小嬰兒露出軟軟的笑容;舉著舀了蛋糕的勺子的小姑娘一臉茫然地看過來,臉上被塗了奶油的小男孩正伸手幫她擦嘴邊的紅豆;男孩一臉嚴肅地騎著自行車,車身向右歪著看起來要倒了,紮著兩個辮子的小姑娘抓著車後座,抿著嘴一臉的嚴陣以待……

  澤田少年停在了一張照片上。

  拍攝地點大概是在並盛公園,背景是滿樹的櫻花,笑容燦爛穿著並中一年級校服的少女抱著裡包恩站在櫻花下,穿著並中三年級校服的澤田綱吉站在她身旁,笑容溫和地幫她撣去肩膀上落下的花瓣,澤田家光一手摟著澤田奈奈哈哈大笑,另一手越過澤田娜娜搭在澤田綱吉的肩膀上,父子兩個把少女圈在了中間。

  在身後不遠處,鋪開的野餐布旁坐著的也都是些熟面孔,山本、獄寺、了平大哥、碧洋琪、風太、藍波……澤田少年甚至不敢確定自己是不是瞥到一個像是雲雀委員長的身影。

  「這幅照片啊,是國三的時候大家一起照的。」

  山本武流露出懷念的神色。

  「不過阿綱你大概沒辦法了,你那個世界沒有娜娜的存在嘛,哈哈。」

  山本武似乎並不介意浪費對危機四伏的現在來說很寶貴的時間去說些過去的事,從他的口中,澤田少年漸漸豐滿了一個會撒嬌會炸毛武力值很高但似乎有點傻乎乎的女孩子的形象。

  她叫澤田娜娜。

  她是自己的妹妹。

  她不久前和獄寺隼人訂婚。

  她在陪同自己與密魯菲奧雷商談時為了保護自己被射殺。

  澤田少年想起了棺材裡少女的笑容和獄寺隼人的眼淚。

  這之後,澤田少年為了打敗密魯菲奧雷而進行了嚴苛的訓練,他卻從來沒有抱怨過,也沒有想過放棄。

  最後,在最初出現的樹林中將白蘭打敗的時候,他期待地看著樹林深處,有些忐忑地想著像裡包恩說的打敗白蘭就可以一切恢復原樣的話,那麼自己見到澤田娜娜的時候該說些什麼。

  他的妹妹啊。

  澤田娜娜沒有復活。

  「彭格列,你的要求我做到了。」

  入江正一——時空轉換機器的製作者——對站在窗邊的青年開口,如釋重負般長長舒了一口氣。

  「總算是按照預定的計畫解決了……說真的,我也嚇了一大跳啊。不過……對不起,我沒有預料到你的妹妹並不存在于那個世界,她……」

  「我知道。」

  澤田綱吉轉過身,微笑了下,神情讓人無法分辨出他的喜怒。他越過入江正一向外走去。

  「……娜娜,是特別的。」

  入江正一凝視著他的背影,並不明白他那一句話所表達的深意。

  啾啾的鳥鳴,雀躍的光點和滿目的綠意。

  澤田綱吉捧著一束白頭翁,腳下踩著絨絨的草坪。原本並排擺放著的兩副棺木,其中一個的蓋子已經打開,另一個則是虛掩著。

  將花束放在宛如沉睡的少女頰邊,澤田綱吉凝視著她的模樣,彎腰在她的額心親了親。

  澤田娜娜沒有改變,澤田綱吉就不至在無邊的欲、望中墮落。他們要永遠在一起。

  ……就算不能在一起,澤田娜娜,也不能屬於任何一個人。

  年輕的彭格列十代永遠也不會讓他的妹妹知道,那場讓她帶著保護了哥哥的自豪永遠地躺在這狹小空間中的變故,究竟是因為什麼。

  白頭翁,命運。


☆、杜一一

  刷牙,洗臉,江一一揉著捏了牙刷柄半天有點疼的手,歎了一口氣從衛生間走出來。

  果然嘛,體力活帶不回來,要是上次堅持把畫家當終生事業,姐現在還能露兩手給江然那個悶騷的壞小子看看。

  哼,什麼叫「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姐這是藝術家的手,哪像你那就是家庭主婦的命!

  ——早上再一次被自家的全職弟弟鄙視了的姐姐憤慨了。

  不得不說,被澤田綱吉這妹控千依百順了二十年,江一一也養出了點兒愛嬌的性子。

  對此有最直觀感受的江然同學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晨練沐浴過後顯得格外青蔥水嫩的好少年板著臉,壓著江一一吃了一大碗她討厭的胡蘿蔔芹菜粥。

  「阿然,其實我還是挺有魅力的。」

  「喝粥。」

  「阿然,你年紀也不小了,有沒有中意的女孩子啊。說出來給姐聽聽唄~」

  「怎麼,春天到了?」

  「哼。可惡的弟弟。」

  「如果你願意把自己的智商和你五歲的侄子放在同一水準,那麼請繼續。」

  「人家只是好奇嘛~告訴我啦啦啦~」

  「……」

  江然放下勺子,伸手扣住江一一的下巴,左邊偏偏右邊偏偏地盯著看,被江一一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了下去。

  食指並著中指在拇指上摩挲了下,江然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唇角。

  「以後少看點電視劇,本來就不聰明了。」

  把碗推到一邊,江然擺出促膝長談的好弟弟姿態。

  「好了,說罷。雖然江一一你平時就沒心沒肺不靠譜,但是像今天這麼不對勁的,我還是能看出來。」

  磨蹭了半天終於如願了,江一一卻發現自己又扭捏了起來,恩啊了半天就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告訴江然自己雖然才二十,但是已經連續在夢裡過了三個人生,並且每一次都死於非命?

  「其實也沒什麼事。」

  江一一咬著勺子含含糊糊地開口,被江然瞪了一眼,把勺子從她嘴裡拿了出來。

  「就是做了個成為武林高手的夢,醒過來以後有點HIGH過頭。」

  「所以早上做出捏牙刷柄結果把手捏的通紅的蠢事?」

  江然的視線略過江一一的掌心。

  「這也不是你做不出來的事。」

  「……江然你說,你是不是在我房間裡裝了監控!?」

  「呵。」

  「我才是姐姐啊江然你個混蛋!」

  江一一很順利地炸毛了。

  當晚,江一一閉上眼睛,捏著被角開始祈禱。

  ——夢啊,賜我一個百依百順乖巧聽話溫柔嫻淑甜美可人的好弟弟吧!

  ……誒,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哎呀,這娃兒看著就乖巧聽話,老頭子年紀也大了,不過憑著點手藝養個百依百順的乖徒兒出來也不是問題嘛,哈哈哈~」

  「我是女的。」

  「哈?……啊……啊哈哈~女娃也好,也好啊,那老頭子就把我的乖徒弟養成溫柔嫻淑甜美可人的好姑娘,讓那個老臭蟲的徒弟上趕著討好,哈哈哈,讓那老東西再跟我顯擺!」

  「我不想當你徒弟。」

  我不想當百依百順乖巧聽話溫柔嫻淑甜美可人的好弟弟啊!

  變成三四歲小蘿莉的江一一奶聲奶氣地鄭重其事地,對著眼前打扮酷似洪七公,行為酷似人販子的老人申明。

  「恩,老頭子還真沒收過徒弟,還是個女娃娃,要怎麼教呢?」

  「我不要當你徒弟!」

  「啊……好麻煩好麻煩!就這麼著吧,老頭子我天資卓越,我的徒弟一定也和我一樣,到時候把徒弟扔到老東西那去,反正他教一屋子徒弟也是教,多我家女娃一個就該他笑了。」

  「我要在這裡等媽媽回來!才不要跟老拐子走呢!」

  「就這麼決定了!哈,我真是聰明!」

  嚶嚶嚶……

  江一一人小言微,兩個人又雞同鴨講,只得看著那棵老槐樹越來越遠……

  姐不要做百依百順乖巧聽話溫柔嫻淑甜美可人的好弟弟啊!

  古龍先生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江一一現在就身不由己。

  被迫認下的逼著別人洞悉他不靠譜表象下的沒有譜本質的師父,在他口中的老東西那裡吃了個閉門羹,哼哼唧唧地抱著拜倒在華夏古建築門前的江一一轉身就走。

  江一一在她師父懷裡拼命伸出嫩嫩的小爪子,想要摸一摸碰一碰那朱漆的柱子,鉚釘的大門,雄赳赳的石獅子——喔,古董啊!

  江一一的便宜師父姓杜名一,字仲之。這古風味十足的名字一出口,江一一就覺得一股武俠之風迎面而來,至於那股子熟悉親切的味道,高山仰止的崇敬,則是在杜一死活要給江一一取名杜小二的時候就煙消雲散了。

  江一一覺得自己很不容易。作為一個根正苗紅的天朝子民,枕著金庸古龍構築的武俠世界過了十年,夢裡的三輩子,竟然兩輩子半在義大利,半輩子在日本,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好在現在,江一一圓了自己的武俠夢。

  「師父!」

  為了武俠夢,拼了!

  大齡蘿莉江一一很沒有節、操地對著杜一撒嬌賣萌。

  「一一,江一一。」

  「杜一一?這名字不錯,好名字!」

  「……」

  江一一思考,自己這個便宜師父啊,他是故意的呢,還是故意的呢,還是故意的呢?

  被迫改姓的江一一為自己爭取了只喊「一一」的權利,然後就開始變著法兒地試探自家師父的能耐。

  「師父師父,一一想學飛飛。」

  「行。」

  「師父師父,一一還想學治病。」

  「沒問題!」

  「師父最好了~」

  學好了功夫自保,學好了醫術下毒,到江湖上瀟灑一把後,就開一家酒樓客棧做大隱隱於市的包租婆!

  江一一小朋友美滋滋地給自己規劃未來。

  「不過啊,一一啊……啊哈哈,師父有件事情忘記告訴你了。」

  白鬍子白頭發的老頭腆著臉搓著手訕笑。

  「恩?說吧。」

  卸磨殺驢的小沒良心江一一擺擺手,很有范兒地准了她便宜師父的上奏。

  「其實師父也是剛剛想起來的……那個一一啊,你看咱們這好歹也是70年代了,那什麼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大江南北,咱們修行之人雖然不在世俗之內,但是那個戶口也得上一下是不?沒戶口就不能進學堂。啊,我知道一一你這個年紀的小孩子都不喜歡去學堂,可是咱們修行得抓,學業也不能丟對吧,不是那什麼,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嗎。再說了,那個老東西的徒弟都能去米國留學,我就不信我的徒弟不能考個什麼說是唱詩回來,哼,到時候看那老東西還敢說我這一派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一一……?」

  「一一!」

  「乖徒弟,你別嚇老頭子啊!」

  70年代,上戶口,留學……

  耳邊回蕩著這幾個關鍵字,江一一腦海放空,放空——

  ——這到底是什麼世界啊!

  還姐純粹的武俠夢嚶嚶嚶……

作者有話要說:其

  實笑點在最後啊笑。

  時間我大概計算過。按照裡包恩二十五歲被變成嬰兒,其後二十年去當了阿綱的家教,那個時候是200X年,也就是說裡包恩變成嬰兒的時候是198X年——我是按照這個時間線來的。

悠于 2016-3-30 18:19

☆、杜一一(二)

  世界再怎麼玄幻,日子也還是得過下去的。

  江一一在碎過一次之後,以自己資深穿越者的身份,很淡定地接受了這個占著現實世界七十年代的名分,八十年代的社會環境,九十年代的科學水準,上個世紀的穿衣風格,上兩個世紀的飲食習慣,上幾個世紀的江湖氛圍的「七十年代的天朝」。

  適應了環境,接下來就需要改造自己了。

  江一一表示興致勃勃。

  雖然姐師父看起來不靠譜,但是專業水準還是杠杠的嘛。

  「師父師父,我想學醫術。」

  「喔,好啊。來來,這本書一一你拿去看喔。」

  「師父,這本書沒完結。」

  「啊,我看看。哈,這不是寫著嗎,『殘卷』嘛,沒事沒事,是正版的,老頭子我當年也是這麼學過來的。」

  「師父,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呀?」

  「就是這個意思啊,寫的不是很清楚嗎?」

  「師父——」

  「來來,一一,師父今天給你露一手!」

  「恩恩!」

  「此脈金實不鳴,乃外感風寒,內束於肺,肺氣失宜所致。細辛每日一錢,做三份以水煎服,一日三劑即可。」

  「……」

  「一一,怎麼樣,師父厲害吧!」

  「師父,沒聽懂。」

  「……乖徒弟,你哪裡沒聽懂?」

  「哪裡都不懂。」

  江一一毅然拋下了杜一,包裹卷卷,邁上了求學的漫漫長路。

  十三年後

  「師父,地膚子六錢,水煎,沖紅糖適量趁熱服。別扁嘴,喝吧!」

  「嗚嗚嗚——」

  「沒辦法,誰讓你一把年紀了還貪嘴,蝦蟹這些發物是能胡亂吃的嗎。躺下,被子蓋好,再出兩次汗就好了。」

  「嚶嚶嚶……乖徒弟,我也不是故意的,都是那老東西的錯。他故意收了個做醉蝦醉蟹特好吃的徒弟,我還說他怎麼這麼熱情請我去吃飯,原來是在這裡等著我呢。哎呦……」

  「自己貪嘴,別賴在師伯身上。」

  「嚶嚶嚶……胳膊肘往外拐,好徒弟你不心疼師父了還幫那老東西說話,嚶嚶嚶……」

  「……」

  「誒,一一,好徒弟,乖徒弟,師父錯了,師父錯了,你別走啊!」

  江一一滿意地停下了作勢要走的動作,繼續在哼哼唧唧的老頭子床前當她的好徒弟。

  哼哼,姐不發威,你這老小孩就不知道誰才是一家之主!

  隔了十三年,再次站在那曾經讓四歲的蘿莉一一垂涎三尺的朱門前,江一一卻沒有什麼感傷的閒情。被嚷嚷著與時俱進的老頭子擺了一道賣給他口中的老東西、江一一的師伯洛三做「門派醫生」,江一一只想歎氣。

  師父啊,姐的好師父啊,難道姐看起來那麼像畢業就失業,找不到工作才灰溜溜地回國的嗎?

  和滿天朝亂跑居無定所的杜一不同,洛三師伯選了塊山清水秀的風水寶地,開了一家武館收徒授課。兩老頭子雖然平日裡一見面就吵,但是師兄弟的感情還是不錯的。

  江一一想了想被洛三師伯黑得吃多了螃蟹現在還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杜一,摸了摸鼻尖。

  年紀大了以後,洛三就不怎麼親自動手了,現在教導那些新晉弟子的,是洛三的大徒弟洛小三——這悲催地栽倒在兩位師兄弟在取名方面半斤八兩的品味上的倒楣孩子——按照輩分,現在滿武館的這群耐摔抗打的糙漢子們還得乖乖地叫江一一一聲師叔。

  不過洛小三並不是最得洛三青眼的徒弟,那個讓杜一耿耿於懷始終念念不忘,小時候天天鼓動著江一一練武以後打敗他,在江一一很堅定地棄武從醫後還不死心地時不時攛掇江一一去美人計一把的天縱奇才,是洛三的第六個弟子,風。

  為了備戰一月後就要舉行的武道大會,風正在他的地盤潛心修煉。

  而在聽到風是住在這個山頭唯一的瀑布邊上,並且這個瀑布下面還有個不凍潭的時候,江一一就徹底打消了去圍觀下的衝動。

  「一一師叔,你學的是西醫嗎?」

  「學過一點,不過本業還是中醫。」

  「誒?那你為什麼總是穿著一身白大褂啊?」

  「恩——方便。」

  很快,那位對江一一的著裝表示出好奇的小姑娘就體會到了江一一口中的「方便」,究竟指的是什麼。

  ——在看過江一一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裡,無比淡定地把一扒手踹倒在地的彪悍模樣後。

  「好餓。」

  把午飯和晚飯一起忘了的江一一從床上爬起來,思考了下在經歷過一群如狼似虎的爺們洗劫後廚房裡還剩下飯菜的可能性,在琢磨了下自己動手下碗素面能入口的程度,最後完敗給了抗議的肚子,隨手撈了一件外套披上,徑直往廚房而去。

  廚房裡亮著燈。

  江一一感慨了下自己的好運氣,推開門亮出自己對廚房大嬸無往而不利的燦爛笑容。

  「巧姐,求餵食~」

  身穿紅色唐服的青年站在暈黃的燈光下,有些茫然地看著江一一。

  黑色的頭髮看起來很柔軟,編成辮子垂在身後,翹起的些許碎發被燈光映出柔和的褐色。略略上挑的丹鳳眼中透出溫和沉靜的笑意,他伸手指了指架在鍋上冒著氤氳熱氣的蒸籠。

  「巧姐已經睡了。不過我蒸了些包子,如果不嫌棄的話,可以……」

  他咳了一聲,眼中的笑意越發明顯了,目光輕輕地落在江一一的臉上,看得她莫名覺得有些臉熱。

  「投喂你。」

  江一一抓了抓頭髮,覺得這麼溫柔的男人真是極品,不過那張臉怎麼看著有點眼熟?

  ……ORZ!為什麼極品好男人長了一張並盛鬼之委員長雲雀恭彌的臉!?

  本著囧囧有神的心態,江一一也淡定了。

  「那就謝謝風師兄了。」

  於是兩個人悶頭啃包子。

  江一一覺得在進食過程中沒有人進來看看這場面實在是太可惜了。

  等到江一一餵食完自己,一抬頭,就撞進了風凝視的眼神中,然後眼睜睜地看著那張雲雀恭彌的臉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我見過你。」

  好驚悚啊有木有!?


☆、杜一一(三)

  事實證明,江一一想多了。

  不過風能夠記得當年被杜一抱來又抱走的那個小蘿莉,還順利把那個圓鼓鼓的形象和現在江一一的模樣對上號,江一一唏噓不已。

  「風師兄,你該不會是對我一見鍾情,此去經年一直念念不忘吧。」

  剛說完,江一一就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對第一次見面的人就開始調侃,江一一你膽兒肥了節操碎了呦。

  「你與館前石獅生離死別的模樣,確實令人印象深刻。」

  江一一真的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風笑了起來。

  「抱歉,一時失禮,還望師妹海涵。」

  「無妨。吃了人的嘴短,我蒙師兄一飯之恩,若是逗你笑上一笑也是應該的。」

  江一一覺得自己的精神境界在此刻得到了昇華。

  吃完夜宵,各回各房。

  不過幾日,江一一就把這短暫的相遇拋到腦後。

  說實話,江然不愧和江一一是一個媽生的,對著自家姐姐的毛病一清二楚——這姑娘就是一沒心沒肺不靠譜的娃。

  好歹在夢裡過了三輩子,別說是馬西莫的那些紅顏知己,也別說藍夫人藍寶他們,就連上輩子待她幾乎百依百順的好哥哥和青梅竹馬歡喜冤家了那麼多年的未婚夫,都沒怎麼見江一一想起。倒是被裡包恩魔鬼訓練後的那些個身手,實用主義江一一在外求學的十三年裡陸陸續續地又撿了回來。

  在再一次把大空火焰點燃後,江一一很興奮,甚至一度躍躍欲試地想要報名參加武道大會,去實現自己師父的夙願。

  不過很快,她就把這個念頭丟開了。

  參加的話,就算得了冠軍也是跟別人打得累死累活,不參加的話,等到冠軍出來了還不是得傷痕累累到哭著求著自己這個「權威醫生」那裡乖乖地「挨打」~

  「師叔師叔,你怎麼還在這裡啊,趕快和我們一起走啦!」

  「誒?已經開始了?」

  「那倒沒有。不過去的晚了的話,就拿不到好位子了。」

  「沒事,我到時候去師伯那裡坐著。」

  「師叔——」

  「關係不用過期浪費。」

  「師叔……!」

  這人到底是為什麼能夠把走後門說的這麼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啊!?

  「誒?」

  「看什麼?不是要走嗎?」

  「可是師叔你不是說——」

  「說說而已,逗你玩啦。走吧走吧,你看你拖拖拉拉的,去晚了就占不到好位子了。」

  「……」

  到底是誰拖拖拉拉啊師叔!

  照例穿著白大褂,還特意戴了一副金邊眼鏡,十足的衣冠禽、衣冠楚楚的江一一大步向前,心情倍兒愉快。

  哈,姐雖然沒有得到百依百順乖巧聽話溫柔嫻淑甜美可人的好弟弟,但是姐收穫了一群百依百順乖巧聽話溫柔嫻淑甜美可人的好師侄啊~

  「開始了開始了!師叔你看你看,風師叔在那裡!」

  「風師叔,加油啊!」

  「師兄加油!」

  「師弟,看你的啦!」

  依舊是穿著一身紅色唐服,容貌俊秀身形修長的風站在一群五大三粗目測身高平均2米的糙爺們中間,顯得楚楚可憐——

  江一一這個念頭剛剛起來,風就像是察覺了一般,抬頭看了過來。

  被那溫柔的視線掃過,江一一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要不要那麼敏感,姐只是想想而已啊……

  「師叔你看,風師叔看過來了呢~」

  「喔喔!風師叔,這邊這邊!」

  「風師叔~~~~」

  所以說,不明真相的觀眾是最操、蛋的。

  這一屆的武道大會共有參賽選手7846人,遵從初賽-複賽-半決賽-決賽這樣的流程。初賽在第一天,篩掉一半選手就結束。複賽時間不定,目標是把千位元數篩選到百位數,之後的半決賽和決賽就進行抽籤選擇的一對一戰鬥模式。

  風不愧是洛三師伯的得意弟子,順順利利進入半決賽連點需要上藥的傷都沒受,據點評說雖然對戰經驗明顯不夠以至於招式銜接間有些生澀,但是一招一式都頗具大家風範——其實江一一看不太懂,不過就瞅著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洛三師伯時不時摸著鬍子一副滿意的模樣,多少也能猜出幾分。

  半決賽的第五天,下起了雨。

  江一一是打死也不會在這種天氣走架在河上的木橋的,哪怕那是到達賽場的唯一通道。

  「師叔,今天是風師叔和莫七的對戰誒,你真的不去嗎?」

  「我意已決。今日不宜出行。」

  「……師叔,迷信是不對的,破四舊很久了。」

  「哎哎,師叔不去也沒關係啦,別勉強,女人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對吧。嗷——」

  「科技改變生活。喏,拿去,把比賽給我從頭到尾好好錄下來。」

  「師叔,這是——」

  「錄不清楚的話,我就讓你知道男人也可以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的。」

  「師叔我一定不辱使命!」

  覺睡過了,藥配過了,書看過了,飯吃過了,把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個遍的江一一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放空視線,伸爪子,撓桌面。

  好想去,好想去——恐水症的姑娘下雨天傷不起啊……

  「師叔!師叔不好了!」

  「風師叔出事了!」

  當杜一被洛三拽到他口中受了重傷的風那裡去的時候,老頭兒幾乎分不清到底是坐在床上右眼簡單包紮了下還滲出血的風受傷比較重,還是坐在他床尾面色慘白瑟瑟發抖的落湯雞江一一受傷比較重。

  「止血草三……」

  「別說話,把姜湯喝掉暖暖身子。」

  「……誰是醫生!?」

  江一一滿鼻子薑味,沖得眉頭直皺,立馬緩過勁來,瞪了真傷者風一眼。

  把碗放到一邊,江一一把濕透的白大褂脫下扔到椅背上,走到床頭,頂著風不贊同的眼神,氣勢十足地把他按倒。

  「躺下。」

  風輕輕歎了一口氣,乖乖躺倒。

  「還好,沒有傷到眼睛。不過在痊癒前對視力還是有影響,並且不建議進行劇烈運動。別動,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只是建議不會干涉你的決定,頂多努力點,讓你進行劇烈運動也不會造成多大影響。」

  江一一放下手,指尖粘著風的血,她有些古怪地搓了下手指,在一旁備好的水盆裡洗乾淨。

  「對了,你決賽是什麼時候?」

  「十天之後。」

  風坐起身,江一一站在他面前幫他包紮,視線恰好落在江一一的胸部,因為略略彎了腰而益加明顯。

  風閉上了眼睛,在視覺受損而越發敏銳的聽覺嗅覺的世界裡,純情地悄悄紅了臉。

  「那行,我知道了。回去給你開個藥方,你住在三師兄隔壁對吧,就拜託他給你敷藥好了。」

  「好。」

  風點了點頭,想要微笑的動作牽動了眼睛上包紮著的繃帶的異物感,下意識地就伸手想要摸一摸。

  「別摸。」

  江一一眼疾手快地制止了他的動作,握住風的手從重點保護地帶拉開。

  「不要沾水,別吃發物,手也不要碰,明白嗎?」

  「我會記住。」

  江一一忘了鬆開手,風也沒說。

  兩個人手掌相觸的地方,一個微涼一個溫熱。

  杜一覺得,他辛苦栽培的寶貝乖徒弟要被拐走了。

  洛三覺得,他師弟當年的「宏源」要如願以償了。


☆、杜一一(四)

  雨下了兩天,江一一跟著蔫吧了兩天。第三天出了太陽,武館一眾人等就目瞪口呆地瞅著前兩天軟綿綿跟霜打了的白菜似的的江一一滿血復活。

  終於意識到嫁出去的徒弟潑出去的水,沒徒弟的師父像根草,杜一打了雞血似的把江一一的病患都攬了過去,杜絕一切寶貝徒弟可能和野男人接觸的機會。

  ——女人也不行!

  很與時俱進的杜一對黏糊著江一一的某師侄吹鬍子瞪眼。

  江一一才沒那個眼力見地去體會自家師父的玻璃心呢。她正在給風換藥。

  作為一個傷患,風實在是聽話得讓江一一一點兒成就感都沒有,不過為了她那個「毆打」武道大會冠軍的願望,江一一仍然兢兢業業中。

  「恩?恢復的比我想像的快。」

  「因為我很聽話。」

  「誒,你對惡意的表達方式有進步喔。」

  「……我並沒有那個意思。」

  「恩恩,繼續保持。對了,這兩天不用眼睛還習慣嗎?」

  「沒有不習慣,以前修行的時候也曾經做過這樣的特訓。不過如果總是悶在房間的話,不利於修行的提升,如果可以的話,你能抽空陪我一起去外面走走嗎?」

  風閉著眼睛,略略仰起頭,方便江一一把換過藥的繃帶在綁上去,模樣看起來乖巧又溫順,江一一心裡癢癢,直想伸手順著翹起的發尾把他一頭黑髮抹平。

  風和雲雀恭彌長得那麼像,怎麼性格脾氣差的那麼多呢?

  感慨了下世界真奇妙,江一一俐落地結束了動作。

  「行。待會就帶你放放風。」

  於是,江一一放風風青年,成了武道大會一道亮麗的風景……

  武道大會決賽的時候,風選擇了速戰速決。江一一看著平日裡溫柔謙和的風青年放大招爆衫,特帥氣地把身上那件紅色唐服扔開的時候,整個人都SHOCK到了——好、好奔放。

  大概是她那副呆相很好地娛樂了平日裡沒少被她壓迫的師侄們,江一一就聽著那群平均年齡比自己還大的男男女女嘰嘰喳喳地對自己進行科普。

  喔,原來這需要爆衫的大招是風那幾個月閉關修行的結果叫爆煉疾風拳,那個一拳出去就有一條龍的招式叫爆龍炎舞,那個看起來有些猙獰的三白眼叫充滿了必勝的氣勢……

  江一一覺得自己還是孤陋寡聞了。

  不過,看不出來嘛,風藏在衣服下面的身材原來這麼好啊。

  不負重望的,風得到了冠軍。

  「疼不疼?」

  「不疼,不過……」

  「這裡呢,疼嗎?」

  「不疼,但是……唔……」

  「誒,不是說不疼嗎?」

  江一一對無奈地看著自己的風笑了笑,很無辜很正經地收回在他身上戳戳捏捏的手,一副學術范兒地轉頭對邊上一臉感同身受肉疼不已的師侄吩咐。

  「去,把跌打藥拿過來吧。把眼睛閉上,我承認你身材很好,但是你再這麼羞澀下去,就算我是醫生也要跟著尷尬了。」

  再說了,打起來的時候脫得不是很乾脆嗎。

  江一一的視線又在風結實的腹肌上打了個轉,感覺到臉上有點燙,反手用手背輕輕拍了拍臉頰——淡定。

  風已經乖乖地閉上了眼睛,在聽醫生的話方面,他一向乖順到讓江一一很像摸頭以作獎勵。唇角還帶著笑意,比平時的弧度略大一些,使得風本來就清雋的五官越發柔和起來,不過從那微微顫動的眼睫來看,估摸著還是有點緊張。

  江一一琢磨了下,對著拿了藥瓶來眼巴巴瞅著自己的師侄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上。

  師侄瞅了瞅手裡的藥瓶,再瞅了瞅身上多處青紫的風,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抖得跟只小鵪鶉似的,可憐兮兮地盯著江一一。

  此刻,杜一正被洛三攔截在頒獎現場,十多年針尖對麥芒的「好」師兄這次死活非要他陪自己一同接受這意義重大的殊榮。

  「放鬆。」

  江一一能夠感覺到掌下肌肉不正常的緊繃,邊這麼說了,邊用拇指壓按風頸側的穴位。

  「你那一招是不是還沒有完成,不然不會對身體造成這麼大的壓迫。」

  趴在床上的風點了點頭,酸麻的感覺從被揉捏的地方傳來。

  「我本來沒有打算現在用那一招,不過對手比我想像的強,如果拖延下去的話,會對眼睛上的傷有影響。」

  「聽起來總覺得我也需要負點責任的感覺。」

  「我並沒有讓你苦惱的意思。」

  「啊,我也就說說而已。」

  「……」

  「……」

  「……」

  「……還是隨便說點什麼吧,你一沉默,我總覺得有點尷尬。」

  「恩。你似乎不怎麼喜歡接觸自然,以前在武館的時候就很少見你出來,如果總是悶在屋子裡的話,時間長了總是不好。」

  「這話題似乎有點耳熟。還好吧,大概是你閉關修行而我也不閒逛到你那邊去,所以你才沒怎麼見到。其實那座山我都差不多跑遍了。」

  「我修行的那裡有什麼特別嗎?……你……怕水?」

  「誒……」

  「……噗。」

  「笑什麼啊!」

  感受到掌□體的微微顫抖,江一一惱羞成怒了。

  「恐水症也是有的好不好!」

  一巴掌拍在風的背脊,揉得七七八八的江一一把毛巾扔到他的身上,轉身就走。

  風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

  江一一狠狠瞪了他一眼,看著他努力不睜開眼睛的動作,有些不甘心地坐在了床邊。

  「第一次看見你生氣的樣子。」

  「你運氣不錯,我很少生氣的。」

  「我並沒有想要惹你生氣,只是覺得看起來和平時不一樣,很可愛。」

  「說好話也沒用。」

  「賭氣的樣子也很可愛。」

  「我看你受傷的不是眼睛是腦袋吧!一定有哪裡壞掉了!」

  江一一開始動手動腳,攥著風的頭髮拉。

  風反手握住她拽著自己辮子的手,帶到自己的面前,壓在枕頭上。

  「讓我看最真實的你,可以嗎?」

悠于 2016-3-30 18:20

☆、杜一一(五)

  ——師父不同意,放開我徒弟!

  杜一替江一一做出了回答。

  深感威脅的老頭兒當天就把自家乖徒弟打包帶走,並明令風青年與其保持五百、不,五千米的距離!

  江一一覺得有點可惜。

  其實她本來想答應的來著。

  江一一以前並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類型的男生,但是現在,她發現自己的理想型正是風這種顏正溫柔走得了婉約玩得起豪放守得了禮儀HOLD得住氣氛的東方男人。

  然後,江一一還後知後覺地了悟,風在賽場上把衣服一脫,露出精壯有力的身材和緊實的八塊腹肌時候,那種臉紅心跳直接愣住的感覺就是心動的滋味啊。

  不過,等她想明白的時候,已經被自己師父打包空投到米國去進修博士了。

  比起徒弟被搶走,杜一寧願要一個女博士的徒弟……

  【一一】:我好像對一個人心動了。

  【我愛錢】:沒有錢賺的事情不要找我。

  【一一】:以後找我治療打八折。

  【我愛錢】:五折。

  【一一】:死要錢。

  【我愛錢】:沒事我走了。

  【一一】:唔……拽住,聽我說完嘛。

  【我愛錢】:說快點。

  【一一】:就是我看到我師兄比賽的時候爆衫,身材不錯,然後就臉紅心跳了。而且他是我喜歡的類型,我覺得我對他心動了。

  【我愛錢】:……我走了。

  【一一】:……!為什麼呀!你還沒給出意見呢!

  【我愛錢】:你需要我給什麼意見啊!?這種事我又沒經驗!

  【一一】:……

  【我愛錢】:……

  【一一】:那我換個你明白的說法吧。以前有一打美元向我求婚,我同意了,我覺得和他在一起一輩子能接受。現在我遇到了一保險櫃,本來就覺得這櫃子挺適合當朋友,然後他忽然一敞開露出漂亮結實的人民幣,我覺得臉紅心跳了,然後我發現我人民幣是我喜歡的類型,那我是真的喜歡他嗎?

  【我愛錢】:英鎊比較好,如果不能都拿的話,那你再等等吧。

  「【一一】退出聊天室,【一一】下線了。」

  第二十三屆武道大會在江一一趕博士論文的期間悄然過去了。

  三個月後,江一一才從杜一一次說漏了嘴的話裡得知風再一次成為冠軍。

  「嘟——嘟——」

  電話接通了。

  江一一忽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那邊的輕笑打破了有些尷尬的寂靜。

  「是你嗎?」

  「恩。恭喜你。」

  「我不高興。」

  「誒?啊,晚了三個月確實有點離譜,抱歉啦。」

  「我並不是在說這個。雖然贏得了比賽,但是你不在,所以我不高興。」

  「唔……下一屆我會去看的。」

  「還有這是第一次。」

  「哈?」

  「之前一年多,你一次都沒有想過和我聯繫,我也不高興。」

  「喂——不要順杆爬好吧!不過,真的很難想像你不高興的樣子啊。」

  「因為看到你的時候,我都很開心。」

  「……」

  「現在我也很開心。」

  「……唔……我掛了,再見!」

  媽媽,爸爸,還有混蛋江然,我想我戀愛了。

  江一一紅著臉想。

  【一一】:英鎊是很好,但是我還是喜歡人民幣。

  【我愛錢】:恭喜。

  【一一】:謝謝~嘻,下次你有同樣問題的話,我可以免費給你建議喔~

  【我愛錢】:恩。我確實有個困擾。

  【一一】:?說吧說吧~

  【我愛錢】:有三個任務擺在我眼前,一個路遠但是支付金額是英鎊,一個路近支付金額是美元但是任務有難度,一個是長期任務有危險不過支付金額總數最多,我該選哪一個呢?

  【一一】:……

  【我愛錢】:果然還是三個都選了吧。哪一個的報酬都不想放棄。

  「【一一】退出聊天室,【一一】下線了。」

  第二十四屆武道大會開幕的時候,江一一總算說服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就差沒一哭二鬧三上吊來威脅自家徒弟的杜一,把博士學位扔給他然後包裹款款地趕了去。

  風再一次成為冠軍。

  而在「天朝最強武道家三連冠」的消息之上的,更為眾人津津樂道的,是「天朝最強三連冠武道家與其神秘戀人在武道大會後喜結連理」。

  沒錯,江一一把自己嫁給了風。

  加上現實世界都過了五輩子,結婚也還是頭一遭,江一一很緊張。

  江爸江媽和江然都不在身邊,她有些不安。

  當風伸手握住她的手,用溫柔欣喜的眼神凝視著她的時候,江一一眨了眨眼,落下淚來。

  在杜一「乖徒弟好一一咱們不嫁了」的咆哮聲中,風輕柔地、小心翼翼地吻去了江一一的眼淚,原本將江一一的手整個握在掌心的動作變成了十指交扣。

  他們交換了一個長長的,溫柔的,充滿感情的親吻。

  但是,那眼淚並不是喜極而泣,而是對自己的選擇的懷疑。

  和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己的感情一樣,江一一對自己一夢一生這個古怪的體驗的害怕和警惕也姍姍來遲。壓抑著的不安積攢了許多年,終於在那個時間決堤。

  江一一確實是個念舊的人,她沒有辦法相信自己能夠在沒有江爸江媽和弟弟的世界裡幸福,哪怕這個世界是她自己的夢境,哪怕這個世界有她喜歡的人和愛她的人。

  不過,真的是夢境嗎?

  這麼的真實。

  這樣的疑惑在江一一的腦中一晃而過。

  「緊張嗎?」

  「……恩。」

  「其實我也有點緊張。」

  「……看不出來。」

  風拉過江一一的手,將它們貼在了自己的心口。

  他對著江一一微笑,伴隨著江一一掌心下一聲比一聲響亮的躍動。

  「聽到了嗎?」

  暖暖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服傳來,漸漸升高,好像要灼燒起來一般。

  奇異的,江一一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在風略快的心跳聲中消失不見。

  點了點頭,這時候才記起害羞的江一一抽回手,臨去了條件反射地捏了捏——恩,胸肌很不錯,真有彈性。

  這一次,風的呼吸也亂了。

  「一一。」

  風低下頭。

  「我很高興。」

  這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親吻,交換著彼此的氣息,唇齒相依舌尖相觸。

  閉上眼睛,江一一恍惚想起貌似自從兩個人認識以來,互相稱呼對方名字的時候都是少之又少。現在,她明白了為什麼,並且覺得自己當初堅持了「一一」的名字實在是英明無比。

  起碼不會在這個時候聽到別人的名字。

  語言,也擁有著感情。


☆、杜一一(六)

  讀完大學,就找個不要帥也不要有錢但是疼愛自己的老男人嫁了,生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不聰明不漂亮也沒關係,然後混吃等死地過完下半輩子。這曾經是江一一的終極人生目標。

  就為了這個,江家老爺子沒少和江一一吹鬍子瞪眼,不過背著江一一,戎馬一生的老爺子卻總是和他那群老朋友說還是孫女看得透,什麼榮華富貴都比不上一生平安,平淡是福啊。

  江一一覺得,她現在已經達成了自己人生目標的一半,就差生娃了。

  ……雖然風不是老男人,並且很帥。

  「又在想些什麼了?」

  「想你啊。」

  無論多少次都沒法抵擋新媳婦的甜言蜜語,風微微紅了臉,笑容越發溫柔起來。

  江一一瞥了他一眼,覺得其實老公秀色可餐也很美好嘛,於是就這麼愉快地修改了自己的人生目標,蹭上去窩在風的懷裡不肯出來。

  自覺被這對新婚夫婦無意識散發地恩愛光線閃瞎眼的眾師侄們默默退場……

  風的實力在武道大會三連冠後漸漸被傳了開來,不久後,就接到了一位元神秘人發佈的系列任務。

  任務的時間並不確定,有的時候是在完成了上一個任務之後立刻就進行下一個任務,有的時候卻是隔了許久。對於經常要離開家,風表示很抱歉,好媳婦江一一倒是沒什麼感覺,她沒心沒肺是一個原因,風每次離開家的時間至多不超過三天也是一個原因。

  不過這一次,風離開的時間有些長。

  江一一坐在窗臺上,撐著手仰著頭看天,大團大團的雲從山的那邊沖過來,又藏到對面的山裡,看著看著,倦意就上來了。

  把身子歪靠在牆上,江一一用手環住了自己,她最近總是莫名地犯困,連帶著以往壯實得一打三的身子都嬌弱起來,吹不得風受不得涼,想不開去問了下杜一,結果那老頭自從自己沒聽他的嫁給風之後就膽子肥了,半天不說話那眼神看過來就像是在看史前生物——江一一想,她估摸著是總算文藝了一把,得相思病了。

  思念的滋味真不好受。

  「我回來了。」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正犯困的江一一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感覺到自己被抱進一個溫暖的懷中,下意識地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頸嘟噥著抱怨。

  「好慢……」

  風低下頭親了親江一一的額心,任務帶來的緊張感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就消失殆盡,只剩下滿心的歡喜和溫柔,以及小小的惡趣味——他壞心眼地咬了咬江一一的鼻尖,滿意地看著之前眼睛都不睜開的姑娘瞪圓了眼睛。

  這樣才對嘛。

  這麼想著,風彎起唇角,吻落在了江一一的唇上。

  江一一用力圈了圈胳膊,兇狠無比地親了回去,其間咬、吮、扯、含等招數層出不窮——以期報之前一咬之仇。

  煽風點火的下場,就是姑娘眼神迷蒙水潤,喘息著被大獲全勝的風抱進了臥室。

  接下來的事情,大家都懂的,咳。

  「真奇怪,」

  江一一窩在風的懷裡,手指拈著風的辮稍,被汗水打濕的頭髮結成一縷,膩在指尖上不肯分開。大概是學了醫的原因,江一一其實有點小潔癖,不過這種感覺她並不討厭,同時,從□的肌膚相貼處傳來的溫度舒服得讓她又開始犯困。

  不過和之前不同,現在江一一很安心也很平靜。

  「真奇怪。」

  她又重複了一遍,嘴角輕輕翹起。

  「我現在突然很想把你一直留在身邊,不讓你再離開。唔,似乎有些任性啊。不過兩個人一直黏在一起的話,不會覺得厭煩嗎?」

  風將手覆在江一一的手背上,拉起她的手湊到嘴邊在掌心親了親。

  「不會讓你厭煩的。」

  咬了咬江一一的指尖,風的笑容中似乎帶上了些許與平日的溫柔不太一樣的東西。

  「我並沒有那樣的自信,只是在你放手之前,我不會離開。」

  「怎麼有點兒自相矛盾的感覺,」

  江一一勉力運轉著自己黏糊起來的腦袋,縮了縮手,被他報復性地又咬了咬,癢癢地笑了起來。

  「是說下一次任務就是最後一次了嗎?不會離開的話——奶粉錢賺夠了?」

  娃還沒個影呢,江一一姑娘你真是高瞻遠矚。

  風雖然不怎麼理解「奶粉錢」所涵蓋的有關於物價上漲食品安全等的深刻內涵,但是這並不妨礙他透過現象看本質,自行將重點落在了造人上。

  於是,繼續運動。

  在草長鶯飛的三月,江一一送走了去最後一趟任務的風,那是個陽光燦爛的日子。

  然後,那個在春光裡微笑著回頭,黑色的眼眸中盛滿溫柔的青年,便再也沒有回來。

  江一一痛恨這個有互聯網但是沒有手機的神奇時代。

  四月,她給自己的網友發了個資訊,雖然對方的頭像一直都是灰濛濛的,像極了那一天的天色。

  【我愛錢】和風是在做一個任務的臨時隊友。

  五月,江一一通過各種管道總算得到了來自吉留羅涅的資訊,他們的首領露切已經兩個月沒有消息傳來。

  露切,風曾經提到過的隊友。

  六月,江一一終於承認了風的離開。

  永遠的離開。

  因為除此之外,江一一不知道還有什麼原因,可以讓他音訊全無。

  江一一哭得像個孩子,但是除了她肚子裡的寶寶,沒有人看到她的淚水——六月,江一一已經懷孕五個月,小腹凸起,開始顯懷。

  七月,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江一一再一次披上了她的白大褂,背靠武館真?創始人洛三,武館真?掌門人洛小三,武館真?左手天堂右手地獄天殺的醫生杜一三座大靠山,整天在武館裡遊手好閒作威作福——敢讓孕婦給看病,敢給孕婦臉色看,不想好了啊!?

  不要安慰,不要關懷,不要欲言又止,不要小心翼翼,江一一討厭武館裡的弟子們看過來的各種有意無意的神色,於是愉快地決定將痛苦和悲傷轉嫁到他們的身上。

  怎麼說呢,看到你們都不舒坦了,姐就開心了。

  夢醒了,就沒事了。

  江一一這麼告訴自己,然後伸手撫上凸起的肚皮,掌下的胎動真實無比。

  她垂下眼簾,總覺得似乎有什麼在慢慢改變,就好像睫毛投下的陰影同樣落在了心裡一樣,遮蔽了某一處的光明。

  夏天的風,有些涼啊……


☆、杜一一(終)

  江一一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滾圓滾圓的就像藏了個西瓜在衣服裡。

  行動不方便的她也就不那麼想著法子去折騰武館裡的一眾弟子了,歡騰得眾位師侄們有好一陣子瞅著江一一的肚皮就忍不住熱淚盈眶。

  於是江一一開始反省——姐之前有做的那麼過分嗎?

  不,絕逼是你們這群瓜娃子承受能力太差了。

  得出結論的江一一默默地給他們定下了一系列的修煉計畫,時間就在她產後恢復身材的那幾個月裡。

  那什麼,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是吧。

  大抵是產前抑鬱症的原因,江一一這兩天總擔心著要是自己生出個雲雀恭彌來怎麼辦,一想到自家孩子握著雙拐挑起眉眼殺氣騰騰地突出一句「咬殺」,江一一就覺得有點胃疼。

  沒辦法,風和雲雀恭彌長的太像了。

  被自家寶貝徒弟的產前抑鬱症折騰的好幾天沒吃好睡好的杜一頂著兩熊貓眼又給江一一做了個B超,第不知道多少次保證她懷的是個姑娘不是個小子。

  「乖徒弟好徒弟老頭子的徒弟祖宗誒,您這胎她真是個姑娘!」

  杜一都有點想把這姑娘變成小子了。

  「……可是我還是擔心。」

  「乖徒弟,你怎麼這麼保守啊,這年頭,政、府不都說了,少生孩子多種樹,生男生女都一樣!」

  「那不一樣。」

  「嚶嚶嚶……好徒弟,你看看你媳婦多體貼,想著給你留後呢,你若泉下有知,也該含笑九泉了吧,嚶嚶嚶……」

  「一邊去!乖徒弟,傳宗接代那都是老一輩的老思想啦,現在咱女子能頂半邊天!大半邊!」

  「……如果是男孩怎麼辦……我真心不想看到我兒子舉著雙拐嚷著咬殺成為並盛之王啊……」

  「嘎?」

  「誒!?」

  「哎……」

  經此一役,深覺自己年紀大了跟不上年輕人的思維了有代溝了的兩老閉門謝客,遨遊在互聯網的世界惡補修行。

  洛小三看著站在自己一副「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要知道姐現在什麼都不缺就缺個垃圾桶」的江一一,開始胃疼……

  江一一的孕婦生活,今天也很充實並愉快著。

  「師父——」

  「誒誒!?一一……一一你怎麼來了啊,為師不是說了這幾天在閉關嗎,啊哈哈……沒,我絕對沒有瞞著你什麼喔!」

  「……」

  江一一無奈地瞅著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模樣的杜一,皺了皺眉。

  其實,她本來並不是想到這裡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走著走著,腳步就停在了門口。

  而現在……

  江一一按了按心口,那裡的跳動略快了些,有些激動。

  被埋藏的期待漸漸浮了起來,江一一看向杜一——他的表情很不自然,身體也有些僵硬,杵在那裡一動不動,像是在隱藏著什麼不能夠給自己看的東西。

  「師父,你讓開。」

  「啊……啊哈哈,真的沒有什麼啊……」

  「那就讓我看看吧。」

  「乖徒弟,師父忽然覺得手腳僵硬,動、動不了啦……」

  「……」

  「哎呦喂哎呦……」

  「你讓不讓。」

  「讓!」

  杜一渾身炸了一圈毛,條件反射地往右邁開一大步。

  那裡縮著姿勢怪異的洛三。

  江一一的臉色也變得古怪起來,一時間各種不太好的聯想排成一排在她腦中呼嘯而過——孤男寡男,兄弟情深,青梅竹馬,相愛相殺,老樹開花……

  一室寂靜。

  「師父——師叔——師妹沒有到我這邊來,你們這邊一定要小心,別給她看到——」

  

  破門而入的洛小三整個人僵在了那裡。

  「別讓我看到什麼?」

  江一一挑了挑眉,忽然有些委屈,眼圈紅了起來。

  會是風嗎?

  他們都知道,卻只不願意來見我?

  洛三的懷裡有什麼動了一下,圓滾滾的二頭身嬰兒探出頭來,蘋果一樣的臉蛋上兩朵紅暈顯得格外可愛。他穿著和風一樣的紅色唐服,寬大的袖子拖下,露出一截肉肉短短的手指,五官稚嫩的很,卻不難看出和風極其相似的輪廓,腦後還編了一條小辮子。

  這一個和風再相似不過的嬰兒,江一一甚至不敢保證,自己的孩子出生後,會不會比他更肖似自己的父親。

  他仰著頭看著江一一,嬰兒的眼眸太過於純粹和乾淨,江一一在那抹黑色中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模樣,卻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任何資訊。

  「別哭。」

  嫩嫩的聲音伴隨著柔軟的觸感,江一一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那個小嬰兒抱了起來,舉在眼前。

  這個姿勢對於孩子來說並不舒服,但是那個和風神似的嬰兒卻對江一一露出一個可愛至極的笑容,伸出的胖胖短短的手指上濕漉漉一片。

  江一一茫然地眨了眨眼,感覺到有什麼從眼中流下,劃過臉龐。

  「抱歉……」

  江一一扯了扯唇角,擠出的聲音哽咽著。她換了手將小嬰兒抱在懷裡,用手背擦了擦眼淚,然後下意識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

  「我以為我看到了……」

  「是很重要的人嗎?」

  小嬰兒打斷了江一一的話,語氣卻帶著些天然的好奇。他向前探了探身子,用自己胖乎乎的小手幫江一一擦拭臉上未幹的淚痕。

  「很難過才會哭的吧。」

  江一一感覺很奇怪,有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在她懷中的嬰兒身上。

  她忽然想到了裡包恩,那位除了外表哪裡都不像嬰兒的斯巴達教師。

  現在的孩子真可怕……

  江一一閉了閉眼睛,笑了笑。

  「是啊……是很重要的人。不過難過的時候,也是會笑的。」

  把懷裡的嬰兒遞還給洛三,江一一轉過身,沒有看見那小小的嬰兒下意識伸出的像是要挽留的手——幾乎只是一瞬,那雙手就收了回去。

  「師兄,你覺不覺得你們需要給我一個解釋。恩?」

  洛小三抖了抖。

  「其實就是師父看到師弟和風師弟面容相似,於是把人拐回來當弟子,又怕你觸景生情,所以才瞞著你……」

  杜一和洛三默默對洛小三豎起大拇指。

  江一一瞪了杜一和洛三一眼,兩老頭立刻蔫吧著縮到一邊,把自己團吧成一隻小鵪鶉,大氣都不吭一聲。

  在洛三懷裡的小嬰兒唇角無可抑制地翹了翹,眼中倒映著江一一的模樣,一刻都不肯移開,貪婪而又執著,仿佛是想要用這短短的時間將她的模樣刻在心中。

  「我看起來那麼脆弱?」

  「沒有!」

  「絕對沒有!」

  「我看起來一直鬱鬱寡歡?」

  「誰說的!?」

  「造謠!絕對的造謠!」

  「我看起來……唔——」

  「乖徒弟?!」

  「一一!」

  一片慌亂中,因為劇痛而模糊了意識的江一一不確定自己是否聽到了那個聲音,緊張地、焦急地呼喚了「一一」這個名字。

  江一一的擔心總算沒有實現,折騰了她一天才肯出來的是個結結實實的大胖閨女。可惜在這之後江一一就再也沒見到過那個和風長得一樣的嬰兒,也就無從去比較自家閨女和他到底誰比較像風。

  江一一有時候會覺得風還活著,也真的履行了他的諾言,一直沒有離開。因為她總是能夠察覺到那溫柔而又專注的視線,只是那其中蘊藏著的淡淡憂傷,卻是無從得知。

  閨女一天天長大,江一一痛並快樂著地發現姑娘繼承了自己和風的武術天分,那真真是靜若處子動如瘋兔——江一一曾目睹自家閨女一腳把某位師侄踹倒在地讓他喊大姐的場景……

  江一一在自己頭上發現了第一根白髮的時候,她家閨女離家出、喔不,出門歷練了。

  江一一家閨女悶不吭聲把自己嫁出去才先斬後奏地寄了回信的時候,江一一剛剛拒絕了某位師兄的告白。

  江一一有一天突然發現自己打套拳都氣喘個不停的時候,閨女大胖兒子周歲的消息堪堪傳來。

  閨女大胖兒子十二周歲生日的時候,寄完禮物的江一一在路上撿到了一個小姑娘,說話還不利索,性格很害羞,逗了兩下就蹭蹭跑遠了說要去找師父。江一一看著她紅彤彤的背影,募得想起了那個和風神似的小嬰兒——不知道現在的他,是不是和風越發相似了。

  江一一低下頭輕輕笑了起來,風拂動樹梢,撲簌簌一片。

  她已經不再年輕,有些曾經以為刻骨銘心的感情,也隨著時間漸漸淡去。

  江一一伸出手,接住了悠悠飄落的一片樹葉,翠綠翠綠的,在不應該凋零的時間就已經落下了。

  湯圓十五歲生日的時候,就算怕水,也還是拼死坐一趟遊輪過去吧。

  ……一家人能夠聚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多了啊……

悠于 2016-3-30 18:21

☆、番外

  短小的四肢,圓滾滾的臉蛋,龐大的石塊和樹木——從裡到外的不協調感。

  風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那是一雙肉肉的小小的手,手背上甚至還有陷下去的五個小窩窩。

  他足足有一分鐘沒有回過神來。

  這對於武者來說是致命的,可是無論是誰,驟然從二十七八歲的青年變成小嬰兒,都無法保證能夠泰然處之——不管他是不是被稱為這個世上最強的七人之一。

  「怎……怎麼會這樣!」

  尖利的聲音爆起,風抬起頭看過去。

  全身被包裹在斗篷裡的小嬰兒翻來覆去地打量著自己的手腳,從打扮和位置來看,那是瑪蒙。

  風這次任務的同伴之一,世界上最強的幻術師。

  同時,也是風的妻子的網友。

  他還記得接下這個任務,會成為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的同伴的七人初次相聚在露切家中的時候,全身包裹在斗篷裡只露出下巴和手腳看起來就很可疑的瑪蒙盯著自己打量了許久,然後無比自然對自己開價——以彙報一一的感情歷程——的場景。

  一一……

  想到自己的妻子,風只覺得心裡一下子就柔軟了下來,可是目光觸及那雙短短的手,足以湮滅理智的疼痛自心底湧起。

  他握緊了雙手。

  還沒有習慣的嬰兒身體透出的無力感,即便是死死地握了拳,也呈現出一種虛浮的柔弱。

  和他同樣動作的還有裡包恩——世界最強的殺手——這次任務的同伴之一。而身為最強的預言師的露切,則像是早有預料般,只是閉上了眼睛,面上流露出和稚嫩的外表不符的無奈。

  最強的科學家威爾帝喃喃著這不科學,眼中迸發出激動的光芒;擁有不死之身的斯卡魯被他這瘋狂的樣子氣到,摘下從不離身的頭盔大吼大叫;在最後的時刻推開最強軍人拉爾,卻沒有成功反而使得兩個人一起變成小嬰兒的可樂尼諾已經回過神,對著有些激動的拉爾露出燦爛的微笑。

  他是唯一一個現在還能笑出來的人。

  風知道,那時他為了保護最重要的人,迸發出的不顧一切的精神。

  ……最重要的人……

  那個微笑時候也喜歡微微向上挑起左邊唇角,眼神看起來總帶著些許挑釁和惡趣味,喜歡面無表情鄭重其事地說謊哄騙不諳世事的師侄們的女孩。

  那個害羞的時候會整個人愣在那裡,一副很嚴肅的表情實際上只是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回應而沒有反應過來,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張臉都會紅透,從本質上來說和小時候基本上沒有什麼變化,看到喜歡的東西眼睛裡都會亮閃閃的女孩。

  那個在所有人的祝福下成為了自己的妻子,會把所有的真實對著自己敞開,會撒嬌,會窩在自己懷裡打滾耍賴不願起來,犯困的時候腦袋一點一點,遇到熟悉的氣味會先上去嗅一嗅然後才滿意地縮進去的女孩。

  最重要的存在。

  

  風微笑了起來,那樣的溫柔在眼底蔓延開,卻又消失在向上挑起的唇角。

  風還記得自己給予妻子的承諾,也沒有忘記自己構想的美好的未來,然而他卻不得不懷疑,現在的自己還能不能握緊她的手,將所有的幸福輕輕送到她的手中。

  他已經無法長大,直至死亡,都會保持著這嬰兒的形態。

  無法給予擁抱,不能交換親吻,甚至沒有辦法相護挽著手站在眾人的面前,甜蜜而又幸福地介紹自己的伴侶。

  這是阿爾巴雷諾的詛咒。

  選取這個時代最強的七人,成為這個世界的基石之一阿爾巴雷諾奶嘴的守護者。

  最初的驚愕過後,所有人都漸漸平靜了下來,彼此沒有多說一句話,踏上了各自的路。

  或許有人會去尋找解除詛咒的方法,或許有人會去研究詛咒的原理,或許有人會回去原來的生活,或許有人會去開始新的生活。但是風現在只想回到他眷戀的地方。

  回到他的家。

  然而,風的腳步停在了那片蔥郁的樹林中。

  他看到自己的妻子站在陽光下,溫柔地撫摸著凸起的小腹,那裡面是他和她的第一個孩子——在他不知道的時間突然而至的驚喜。

  但是……

  風低下頭,看著陽光透過樹梢打在自己的手上,整個手掌都映在光斑中,白白嫩嫩。

  而同樣的光斑,只在那裙角落下一片圍邊。

  再沒有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兩人之間跨不過去的鴻溝。

  彼此的感情並沒有改變,風仍然深愛著自己的妻子,可是時間卻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他永遠的停留在了時光的彼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深愛的人慢慢向前,漸行漸遠。

  透明的水珠滴落在小小的掌心。

  風無意識地哭泣著。

  陽光中的女子似有所覺地轉頭看來,只見枝上被風吹得簌簌作響的樹葉。

  她重又微笑起來,依舊是風熟悉的微微挑起左邊嘴角的模樣,眼底卻染上了深深的慈愛和溫柔,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小腹,口中輕念了計算著歸期。

  風想要解除詛咒。

  他和所有的阿爾巴雷諾們一起,全世界地尋找那個發佈任務的名叫伽卡菲斯的鐵帽男人。可他就像是從來不存在這個世界一樣,杳無音訊。

  幾個月後,風離開了阿爾巴雷諾們。

  他的妻子快要到預產期了。

  風決定無論如何都要陪在她的身邊,不管她知不知道。

  然後是陰差陽錯的相見,風微笑的時候,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去隱藏起眼中的悲傷。

  ——是很重要的人嗎——

  ——是啊……是很重要的人——

  其實難過的時候,確實是會笑著的。

  因為不想讓那個很重要的人,看到眼淚。那樣的悲傷,我一個人承擔就可以了。

  風看到了自己女兒的出生,也一直看著她的成長。

  他一直陪伴在自己最重要的人身邊,卻從來不讓她察覺。

  「你是誰?」

  「風。」

  「你不是普通的小嬰兒。」

  「恩。我是嵐之阿爾巴雷諾,請多多指教。」

  「你總是偷看我媽媽做什麼?」

  「……」

  「不想回答就算了,我不喜歡別人騙我。」

  「……謝謝。」

  「媽媽也默認了你的存在。我聽媽媽的。」

  「!?」

  「很驚訝嗎?媽媽給我看過爸爸的照片,你和他長得很像。我想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允許你總是偷看的。喂——你是喜歡我媽媽嗎?」

  「……」

  「可是你太小了,媽媽不會喜歡老牛吃嫩草的。」

  「……」

  「不過算了,你總會長大的。媽媽很孤單……我長大了以後,媽媽會更孤單,有一個人陪著她也好。」

  「你想要去哪裡?」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只要回答我,你會好好地陪著我媽媽嗎?」

  「……」

  「快點,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媽媽要回來了。」

  風垂下了眉眼。

  「……我會一直陪著她的。」

  ——在你放手之前,我不會離開——


☆、黑子哲奈

  江一一醒來的時候,恍然有一種一夢千年的滄桑感。看著熟悉的房間熟悉的擺設熟悉的書畫,一時間竟是分不清究竟是回到了現實,還是又一次穿越。

  夢醒了。

  雖然是死于遊輪遭遇不明人形物體整個沉船再一次葬身海底,但是按照年紀來說也算是壽終正寢,江一一瞅著鏡子裡對著自己一臉茫然的青春美少女,只覺得一陣茫然。

  那種不真實的感覺越來越清晰了。

  她現在老想伸手揪一揪鏡子裡的那位,看看能不能揪出來另一個人——當然,如果真揪出來了,估計也就真穿越了——穿越到鬼片了。

  年輕真好啊~

  江一一這麼感慨著,踢踢踏踏地下樓梯。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走路也有力氣了,但是,這種走兩步就總想坐下來歇一歇的疲倦感是腫麼回事?

  年輕真好啊~

  江一一這麼感慨著,嚼吧嚼吧牛肉幹,把核桃、花生、爆米花吃的咯嘣咯嘣的。牙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冷熱酸甜都不怕,不過這種看到軟糯的食物就忍不住歡喜啃著鍋巴就老擔心著牙齒嘣掉的緊張感是腫麼回事?

  年輕真好啊~

  江一一這麼感慨著,把手上大紅色的小短裙扔到一邊,換上一件嫩綠色的連衣裙。穿紅戴綠沒問題,短裙熱褲齊上陣,不過這種下意識地就去拿穩重老氣的黑灰色系衣服不穿厚點就覺得不保險的保守感是腫麼回事?

  歎了一口氣,江一一把手裡的衣服搭在椅背上,坐到床邊往後一倒。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投射到床上,江一一伸手遮住了眼睛。

  「起來了就別賴床。」

  「誒!?」

  「你該不會是忘了今天要和你那朋友一起出去玩的事情?」

  「啊……我忘了。謝謝提醒啊。」

  「……」

  「恩?你不出去,想在這裡看我換衣服?」

  「……江一一,你確定你真的沒問題嗎?」

  「你才有問題。這麼大的人了,進女孩子房間還不敲門,就算是姐弟,這個年紀也要學會避嫌了好吧——喂,你幹嘛?!」

  「帶你去醫院。」

  柳景來到江家的時候,就瞅見江家姐弟端坐桌前氣氛凝重的古怪場景。

  她縮回了踩進門的腳,退出去看了看四周,頗有些戰戰兢兢地又重新走了進去。

  好嘛,不是錯覺。

  江然板著一張臉,看起來和平時的面癱模樣沒有什麼區別,但是柳景總覺得他左臉比右臉紅了那麼一點,腫了那麼一點——就像被誰一巴掌悶上去似的。

  江一一在喝茶,目不斜視,動作優雅,那股子恬淡的意味讓柳景恍然看到一位經歷了世事滄桑的老人坐在陽光下淡淡微笑……

  總覺得哪裡都不對勁……

  柳景摳了摳臉頰,拉開江一一身邊的椅子坐下,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末了挑挑眉。

  「一一,你不是發燒了吧?」

  「我很高興你和江然小朋友的思維方式在一個回路上。」

  江一一的視線在江然的左臉上轉了一圈,威脅意味不言而喻。

  柳景訕訕地收回手。

  「沒發燒,難道你是穿越了?重生了?附體了?」

  「做夢了。」

  江然小朋友悶悶地吐出一句。

  「嘎?」

  ……

  「……所以說,你做了一個從出生到戀愛到結婚到死老公到生子到抱孫子到壽終正寢的夢?」

  柳景的眼睛都快要瞪圓了。

  「一個夢就把你變得這麼老態龍鍾……好吧,抱歉我語文不太好……你還不如告訴我你穿越了呢。」

  「從理論上來說,做夢比穿越更有科學依據。」

  江然在關鍵時刻毅然力挺自家姐姐。

  江一一垂下眼睫,聽著弟弟和好友的抬杠,那種不真實的感覺漸漸遠去了。

  是了,無論多麼真實,作為馬西莫,作為艾米,作為澤田奈奈,作為杜一一,那都是夢。

  夢醒了,就只剩下江一一。

  在夢裡到達不同的世界,遇上不同的人,遭遇不同的感情,每一次都是一種全新的體驗。江一一可以享受,卻不能沉溺。

  因為夢醒之後,這個世界才是江一一的真實。

  「嘻,一一~」

  柳景撞了撞江一一的肩膀,喚回她的神思。對上她擠眉弄眼的熊臉,江一一許久不曾湧動的欲、望再次升起——好想一巴掌呼過去啊。

  絲毫沒有危機感的柳景繼續笑得賤兮兮。

  「你說你在夢裡結婚了,你老公長得帥不帥啊,說出來聽聽嘛,也好讓姐姐知道你擇偶標準,以後好幫你介紹男朋友啊~」

  江然一拍桌子,眼瞅著就要下逐客令了。

  江一一微笑了起來,其實她已經快要記不清風的樣子了,但是一想起他,卻依然從心底柔軟了起來。

  「記不清了。」

  「不過,他是個很溫柔的人。」

  ——是我第一次喜歡上的人。

  江然和柳景都沉默了,半晌,柳景才拍了拍江一一的肩膀,皺了皺眉很嚴肅地開口。

  「一一,那只是做夢。你明白嗎。」

  「我很清楚。」

  只是,那太真實……

  柳景抓了抓腦袋,歎了一口氣。

  「我說,你那什麼莫名其妙的恐水症不會也是做夢做來的吧,哎,做夢做到你這水準也不容易啊。走,姐帶你去感受下現實~江然小弟弟,你也想來?那可不行,今兒是姐和小一的二人世界啊哈哈~」

  「阿然你也想來,想來就來嘛,你不說姐姐怎麼知道你想來呢——」

  「江一一,你晚上吃自己去吧。」

  「不要啊嚶嚶嚶!」

  ——沒錯,我很清楚,什麼是夢境什麼是現實——

  「這是從東京轉來的新同學,大家要好好相處喔。來,黑子同學——黑子同學?咦,剛才還在的啊……」

  「老師,我在這。」

  「!?啊……啊,那個,那麼,就請黑子同學做一下自我介紹吧哈哈……」

  「黑子哲奈,愛好是讀書,請多多指教。」

  ——啪啪啪——

  「好了,黑子同學,你就坐到入江正一同學後面的那個座位吧。入江同學,請舉下手。」

  「是。」

  舉起手的少年,有著一頭略顯蓬亂的紅發,表情似乎有些緊張,鼻樑上架著的眼鏡厚重而又笨拙。

  江一一看了他一眼,乖乖兒走到他身後坐下,從書包裡掏出課本。

  喔,高中。

  該死的又一次高中。


☆、黑子哲奈(二)

  看著試卷上不好不壞的成績,江一一淡定地折、再折,然後插、進書裡當書簽。

  階段測試的第一名仍然是江一一的前桌入江正一,這個看起來其貌不揚很容易被忽視的少年在讀書上面似乎挺有一套,不過他的注意力也不在剛發下來的試卷上,而是一副苦惱的模樣在紙上寫寫畫畫著什麼。

  江一一有些無聊地用手托著下巴,視線在入江正一扒拉得亂七八糟的頭髮上停了好一會兒,又越過他的手落在了本子上雜亂的線條上。

  ……完全看不懂。

  江一一把注意力給了窗外鬱鬱蔥蔥的樹木。

  然後,江一一睡著了。

  這一次的夢境,江一一的名字是黑子哲奈,有一個相差三歲的叫黑子哲也的弟弟,不知道是不是家族遺傳的體制問題,姐弟兩存在感都挺低。並且,雖然姓黑子,但是姐弟兩都是藍色頭髮,並且……都很白。

  弟弟目前就讀帝光中學,剛剛成為籃球隊的隊員,也交上了好朋友,形勢一片大好。

  而姐姐這邊就有點兒麻煩了。

  江一一這次打定了主意好好利用自己的低存在感,以至於到了新學校快兩個月,老師點名還經常忘了有黑子哲奈的存在。江一一覺得入江正一說不準到現在,還時常以為自己的後座是空著的呢。

  不過也挺好。

  這樣姐就能理直氣壯地跟柳景和江然那小兔子崽子申明自己絕對能分得清什麼是夢境什麼是現實啦~

  睡著的江一一美滋滋地翹起唇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週末,江一一給哲也熱好早餐,吃了好弟弟哲也煮的星級水準的白煮蛋,跟他說了一句比賽加油,就騎著自己的自行車踏上了去圖書館的路程。

  「啊啊啊!怎麼辦!?比賽開始只有二十分鐘了啊啊!」

  江一一把自行車倒了回來,停在蹲在路上守著一輛罷工了的自行車哀嚎的紅發少年身前,趴在自行車把手上,很有同學愛地露出一個微笑——對他手中小心翼翼抱著的機器人。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入江同學?」

  保持著抱頭的姿勢,入江正一驚喜地抬頭看向江一一,然後一愣,有些不怎麼確定地開口。

  「……黑子同學?」

  「恩。」

  江一一一邊想著原來他是知道自己後面坐著誰的嘛,一邊點點頭給予了肯定。

  拍拍自行車後座,江一一姑娘很大氣豪邁地一揮手。

  「抱著你的機器人上來。」

  「誒!?」

  「坐好。」

  「哈!?」

  「指路。」

  「黑子同學,這個……」

  「跑錯了我不管啊。」

  「啊啊啊!不是這邊,反了啊!右拐、右拐啊啊啊!」

  江一一聽著入江正一淒厲的叫聲,覺得自己壓抑了好多年的惡趣味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滿足。

  真有趣啊~

  在距離比賽開始還有兩分鐘的時候,入江正一抱著他的參賽作品面色慘白地下了江一一的飛車。

  江一一文文靜靜地伸手擦拭了下額頭並不存在的汗水,溫溫柔柔地對著入江正一釋放了一個友善的笑容。

  「入江同學,不用謝。比賽請加油。」

  入江正一敏銳地察覺了江一一的話中有話,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發出了邀請。

  「那個……如果黑子同學也感興趣的話,可以和我一起進去,因為是全國大賽,所以前排還有預留給參賽選手的一些位子。當然,黑子同學如果還有事的話——」

  「那就謝謝了。看入江同學之前勤奮的樣子,我也有些好奇了呢。」

  日本不愧是機器人王國,江一一在現實中只記得報紙上報導了日本開發出XX機器人,日本又開發出XX機器人,現在處在日本全國中學生機器人大賽,身臨其境地感受這熱烈的氣氛時候,即便不願意,也還是不得不承認,在科技方面,天朝真的落後於日本。

  別的不說,入江正一一個日本普通高中生,拿出來的參賽作品都是抗打抗摔能幹活能賣萌的全手工機器人,那小傢伙靈活地走來走去展示能力的時候,江一一看得眼睛差點都直了。

  喔喔,姐想到了!

  姐這輩子要師夷長技以制夷——從入江正一入手,學會日本人的機械技術,造出個神獸草泥馬幹掉他們!

  江一一的目標是很遠大的。

  在一車之恩的前提下,江一一的主動很快就讓她和入江正一成了朋友。

  性格靦腆在和別人相處的時候顯得有些笨拙的好少年,度過了最初因為江一一的性別問題而產生的一見到她就臉紅害羞的難關後,在朋友兼老師這個角色中漸入佳境。

  每當江一一在學習機械方面的知識時候被嚴厲的入江老師教訓的狗血淋頭的時候,總覺得這傢伙是不是在挾怨報復。然後小心眼的江一一姑娘在美其名曰鍛煉入江你體質的訓練中,更加嚴厲地教訓回去……

  冤冤相報何時了啊姑娘。

  高二下學期,江一一已經能夠初步上手機械製作了。

  「來,送給你。」

  「誒?這……這個……」

  「你臉紅什麼。這裡面是我第一個作品,打開看看吧。」

  「恩,好。」

  「怎麼樣怎麼樣~」

  「……」

  「給個評價唄~這可是我參考了不少資料做出來的誒。」

  「……這個……是槍吧……」

  「是啊~做的不錯吧。來,我給你演示一下,雖然目前後座力力有點大,也不足以支撐真的子彈,不過我已經試驗過了,無論是射程還是速度,都比市面上的假槍好得多。」

  「等等……不是這個問題,這是槍吧!?槍!!」

  「是啊,仿沙漠之鷹製造,那些資料可是費了我很大力氣才找到的。」

  「……」

  入江正一覺得自己肚子疼了——他的教導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顯然,和入江正一不同,江一一似乎對於槍械之類的製造改裝更有天賦一些。

  好吧,是更有興趣一些。

  江一一琢磨著這大概影射出入江正一是個和平實用主義者,而自己是個暴力強權主義者——ORZ,自詡為和平小戰士的江一一拒絕相信這個推論。

  「你就別掩飾了,其實你就是個暴力狂。」

  「正一你再說一遍。」

  「唔……天賦是虛無飄渺的,並不能代表著什麼……」

  「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我覺得有點肚子疼……」

  「那是你訓練不夠。我說,小正你這一緊張就肚子疼的毛病什麼時候能好啊。」

  「……你不再訓練我的時候。」

  「真的嗎?那麼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從明天開始,小正你的訓練增加一倍吧~」

  「誒!?」

  就這樣,江一一愉快地邁入了高三。

悠于 2016-3-30 18:21

☆、黑子哲奈(三)

  青春期的少年都有著各種各樣的煩惱。

  這是江一一觀察了班上的同學後得出的結論。

  或許是升學的壓力,或許是青春期的萌動,或許是世界觀人生觀終於到了和現實碰撞的時候,總而言之,整個班上都呈現出一種緊繃壓抑的氣氛。

  包括入江正一。

  對此,江一一有些奇怪。

  入江正一已經收到了美國一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並且不像看起來的那麼懦弱沒主見,他實際上是一個有想法並且堅定到固執的人。

  至於青春期的萌動……

  江一一覺得自己真心好奇了。

  「我……其實我……」

  在天臺午休兼各種腦補的江一一睜開左眼,瞟了瞟渾然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存在,憋得面紅耳赤地對著空氣演練著什麼的入江正一。

  事實上,隨著年齡的增長,江一一已經很少看見入江正一這麼害羞到慌亂無措的模樣了。

  屏息凝神,江一一利用自己的低存在感,企圖從入江正一的隻言片語中發掘出真相。

  「我……黑子哲——你怎麼在這裡!?」

  入江正一的聲音驟然拔高,被嚇得抖著嗓子飆了高音。

  江一一在心底惋惜地歎了一口氣,坐起身,很無辜地看過去。

  「是我先在這裡的。」

  「你你你——」

  「小正在練習告白嗎?」

  「不……不是,我……我——我先走了!」

  入江正一通紅著臉,落荒而逃。

  江一一摸了摸鼻尖,搖搖頭。

  青春期的少年啊。

  重新躺了回去,卻已經沒了睡意,江一一仰著頭看藍藍的天上白雲朵朵,忽然就想起了那個紅衣溫潤的青年。

  風……

  如同應和一般,忽然而起的風溫柔地拂過江一一的臉頰,卷起一縷蒼藍色的碎發,打了轉,又遠去了。

  江一一這個夢境裡的弟弟也到了為青春而煩惱的年齡。

  他結束訓練後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談起以往喜愛的籃球的次數卻越來越少,到後來,連笑容都變少了。

  江一一覺得作為一個姐姐,她應該好好和自己明顯陷入苦惱的弟弟談一談。

  「和隊友們的理念不合?」

  「……恩。」

  「可是我記得你之前有說過和……紫原對吧,和他的籃球理念一直不和啊?」

  「那不一樣。」

  黑子哲也說完這個之後,就再也不肯多說一句。

  五月的天氣已經有些熱,但是吹來的風裡還帶著幾絲涼意。

  風鈴撞在一起,發出悠遠的低鳴,在從庭院中鬱鬱蔥蔥的樹林裡闖進來的綠意間搖晃著。

  呲啦。

  江一一撕開冰棒的包裝,塞了一根到哲也的嘴裡,咬著自己手裡的那一根,嚼吧嚼吧,把薄荷的清涼全吞下肚子裡,才又開口。

  「那你覺得自己的理念是錯的嗎?」

  「我沒有錯。」

  「那你會放棄自己的理念嗎?」

  「不會放棄。」

  「那你會放棄籃球嗎?」

  「……不會。」

  「那你想放棄你的隊友嗎?」

  「……」

  「想放棄嗎?」

  「不想。」

  冰棒融化的水落在黑子哲也的手上,他垂下眼簾。

  「我想要和大家一起打籃球。我想要看到大家和以前一樣的笑容。」

  「那你想好了接下來該怎麼做嗎?」

  「恩。已經,想好了。」

  「既然這樣,那你還苦惱什麼呢,少年。」

  江一一吃完了自己的冰棒,一點都不害臊地對著自己弟弟手裡的那根下了口。

  「猶豫不決的話,機會可是稍縱即逝的。」

  ……

  「所以,你就這麼開導了你弟弟?」

  「沒辦法,阿哲不願意吐露更多的資訊,男孩子之間的事情我也沒那麼清楚,只能讓他堅定自己的想法了。」

  「可你最後還搶了你弟弟的冰棒……」

  「那是擺事實。」

  「……」

  「怎麼,小正你也需要我來開導開導嗎?」

  「……」

  「唔……小正你在想什麼?臉紅了誒。」

  「那個,猶豫不決的話……機會……」

  「會錯過的。」

  江一一很篤定地點了點頭。

  「所以,要告白的話,得抓緊啊少年~」

  入江正一滿臉通紅。

  「那個……那個……」

  江一一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等等,我還有事,我先——」

  「黑子哲奈,我喜歡你!」

  ……

  ……好嘛,預感成真。

  江一一閉了閉眼睛,看著紅著臉凝視著自己緊張地等待著答案的入江正一。

  啊……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要失去了呢……

  歎了一口氣,江一一彎下了腰。

  「請允許我很鄭重地拒絕。」

  入江正一像是早已經料到似的,乾巴巴地硬扯出笑容。

  「啊……那個……我知道的,會被拒絕。雖然哲奈你從來不說,但是你是有在思念著誰的吧……」

  入江正一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他看著站在面前的少女流露出有些愕然的神色,越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就是……有時候,你看著天空的樣子,很落寞。所以我才覺得……」

  「小正真的很敏銳。」

  江一一笑了笑。

  「我自己都沒有發現來著……」

  入江正一沉默了許久,眼眶不爭氣地紅了。

  「……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才對吧。小正其實是個好男人,可惜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並且現在不打算再喜歡上其他人。」

  江一一擺擺手,氣氛尷尬到讓她渾身都不自在。

  「……總之,這些年多謝你的照顧了。我很高興,能有你這個好朋友。再見。」

  「……等等——」

  入江正一深深吸了一口氣,抓抓腦袋,忽然爆發了。

  「我是很努力地在告白啊,也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但是你這樣直接拒絕以後連朋友都不願意做,實在是太過分了!我也不是不會喜歡上別的女孩子,就算我還是喜歡你,也不需要『再見』吧!對我來說,不管你接不接受我的告白,你都是我重要的朋友啊!!」

  看著面無表情看過來的江一一,入江正一緊張到肚子又疼了起來。他伸手捂住了肚子,之前爆發的氣勢消失不見,只有些怯怯地凝視過去。

  「所以……我們還會是好朋友?」

  把入江正一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江一一終於繃不住笑了起來。

  「出現了,一生氣就不管不顧地發脾氣的小正。」

  走回去對著疼的縮起身子的入江正一伸出手,江一一挑了挑眉。

  「所以說,你還需要鍛煉啊,少年。」

  「你才是罪魁禍首好吧!」

  「誒,連這個成語你都會用啦,真不錯~」

  「……我後悔了,你還是『再見』吧。」

  「別這麼冷酷無情無理取鬧嘛~告白不成友誼在,對不?」

  「你別再說了。我到底是為什麼會喜歡上你啊!?」

  「大概是我溫柔美麗人見人愛吧。」

  「……」

  「我決定就在這裡讀大學了。」

  「……不是說好一起去美國的嗎……」

  「別多想,不是因為你的原因。你知道的,我爸爸媽媽常年在外,哲也年紀還小,我不放心他。」

  「……」

  「放心,會去看你的。不過到時候我去美利堅的花費你報銷喔~包吃包住還陪玩,這麼好的朋友去哪裡找啊!……唔,你怎麼不說話,肚子又疼了嗎?」

  「不,我在思考以後的交友標準。」

  「不用思考了,你以後的交友一定是以姐為標準的啊哈哈~」

  「……那一定是場災難。」

  「那你就加油吧,記得備好胃藥和止疼藥啊哈~」


☆、番外

  「黑子,你掉了東西。」

  「啊,謝謝。」

  「小黑子,是什麼呀?」

  「笨蛋!看哲的表情,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啊。」

  「是相冊。」

  「誒誒,小黑子打開看看吧~我想看看小黑子小時候的樣子。」

  「黃瀨君。」

  「嗯嗯?小黑子怎麼了?」

  「你很吵。」

  「誒誒誒!!」

  「哈哈哈!」

  「你們都聚在這裡幹什麼呢?唔——小黑仔變成女孩子了?」

  「紫原君,請把手拿開,我看不見了。還有,不要亂翻別人的東西啊。」

  「哲也,我也很想看。」

  「……」

  「小黑子小黑子,我也要看!」

  「哲的話,我也想看,綠間你也是的吧。」

  「咳咳,其實我並不是那麼想看……的說。」

  「哲也?」

  「……好吧。」

  黑子哲也就地坐下,相冊攤開擺在腿上,在他上空一溜圈排開五顆腦袋。

  「啊,有兩個小黑子!?」

  「黃瀨君,我只有一個。」

  「哲的女裝原來是這樣啊,不過胸部比五月小了一點。」

  「青峰君,請問你的腦子裡除了巨、乳還有什麼?」

  「……」

  「綠間君,謝謝你。」

  「誒誒,為什麼呀,為什麼對小綠間就這麼客氣,小黑子你好偏心!」

  「這是黑仔的姐姐嗎?看起來小小的軟軟的,和小黑仔一樣,都很好吃的樣子。」

  「……還是謝謝你的稱讚了,紫原君。」

  「哲也和姐姐的關係很好嘛。」

  「恩。姐姐是我最重要的家人,雖然只比我大上三歲,但是無論是哪個方面都要比我強上許多,可以說,我是追隨著姐姐的腳步一路成長過來的。」

  「黑仔很喜歡你的姐姐啊。」

  「是的。我的家裡,爸爸媽媽時常在外,從小到大都是姐姐陪著我。雖然性格有些男孩子氣,但是姐姐會注意到我的每一個變化,很疼愛我。」

  「啊……真好。小黑子,我想見見你的姐姐。小黑子的姐姐的話,我也很會喜歡地喔!」

  「……」

  「小黑子?」

  「抱歉,黃瀨君恐怕沒有辦法見到姐姐了。」

  黑子哲也的指尖停在相片上揚著眉笑了的女孩臉上,眼神流露出淺淺的憂傷。

  「姐姐她,已經在另一個世界繼續燦爛地笑著了。」

  「抱歉,今年晚來了幾天。」

  入江正一把手中的捧花放在墓碑前,對墓碑的照片上壞笑著的少女露出一個笑容。

  「在另一個世界,你也會一直這麼笑著的吧。」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

  斑駁的樹影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墓碑上,那種冷硬的感覺卻沒有絲毫緩解。

  比高中時候長高了許多的入□年推了推眼鏡,昔日平凡到扔進人群就找不到的大男孩現在也已經成長為了傑出的男性,全框眼鏡下的眼神銳利而又堅定。

  「我做了一個決定,雖然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但是你曾經說過的不是嗎——猶豫不決的話,機會可是會稍縱即逝的。」

  他苦惱地扒拉了下紅色的頭髮,終於透出少年時代那個靦腆的大男孩的模樣來。

  「你的話,一定還是想要看著這個和平的世界的吧。」

  入江正一想到了他不久前和彭格列年輕的十代首領私下裡商定的協議,那位元早已擺脫了少年時期廢柴稱號的彭格列首領看過來的視線。

  帶著幾分疑惑,卻沒有一絲懷疑。

  ——入江先生為什麼會選擇和我們合作,我記得,你和白蘭傑索是大學同學兼好友,不是嗎——

  為了世界和平。

  現在,入江正一為了自己那時的回答笑出了聲。

  那只是目的,卻不是原因。

  「毀掉世界,建造一個新的世界,這樣的想法不是太糟糕了嗎,到底是哪個二貨腦袋被門夾了想出來的。」

  吐槽一樣地說完,入江正一在墓碑旁坐了下來。

  「你還在的話,一定會這麼說的吧。」

  「我不是曾經和你提到過嗎,在我還在上國中的時候,度過的那個噩夢一樣的一天?結果兩年前我忽然想起了很多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真的像做夢一樣。」

  「我們生存的這個世界有著許多的平行時空,在某個時間點因為某個人的某種選擇不同,世界的發展就會拐向另外一個方向,從而延伸出龐大的樹形時空體系,這個平行時空理論的專題研究論文我也曾經和你一起討論過的吧。」

  「既然是無數個平行時空,有著無數個自己,怎麼會存在能夠接受所有平行時空中自己的知識的人存在呢?」

  「那個人是白蘭傑索,你見過他的,我大學裡交到的朋友。第二個好朋友。」

  「他毀滅了無數個平行時空,那樣可怕的未來,曾經的我因為十年後火箭炮的炮彈的原因,看到過。說起來,引發他那種能力的,我還要算是罪魁禍首。」

  「所以,我必須得阻止他。」

  「……其實,你的死亡,我也是罪魁禍首……」

  「如果那一年我沒有邀請你來美國的話……」

  「所以,我必須要阻止他。我不能看到你沉睡的地方,像我曾經看到過的那些世界一樣,硝煙四起,滿目瘡痍。還有你的弟弟,我也不會讓他生活在那樣的世界。」

  「不知不覺,天都快黑了。」

  入江正一站起身。

  「晚安,哲奈。」

  他邁開腳步,踏上歸程。

  義大利密魯菲奧雷總部:

  「小正好慢啊。」

  穿著白魔咒制服的青年一副百無聊賴地模樣,懶洋洋地往嘴裡塞著棉花糖,銀白色的短髮亂蓬蓬的翹起,紫羅蘭色眼眸微微眯著,左眼下倒三角形的爪樣印記顯得神秘而又危險。

  「白蘭大人,我記得我應該有請過三天的假期。」

  同樣穿著白魔咒制服的入江正一一絲不苟地推了推眼鏡,有些不滿地看向賴在自己辦公室裡的白蘭傑索。

  「小正每年這個時候都會請假去日本呢。」

  白蘭傑索眯起眼睛,露出一個無害純然的笑容。

  「是去看望你逝去的那位朋友嗎?」

  「白蘭大人!」

  「小正生氣了。」

  「不……我只是——心情有些不好。」

  「我知道的呦。在還沒有和哲奈醬正式見面的時候就聽到她的死訊,我也是很傷心的,所以那個害死哲奈醬的司機,懲罰得稍微重了一點。」

  「誒?為什麼——」

  「其實我這次來找小正,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喔。」

  「等等——白蘭大人,你之前說的是什麼——」

  「小正,你去日本吧。去並盛的密魯菲奧雷分部。小正的話,應該知道自己需要做什麼吧~」

  「我明白了。但是白蘭大人,你……和哲奈曾經見過嗎?」

  「見過喔~不止一次呢。」

  白蘭傑索用指尖頂著一枚棉花糖湊到唇邊,唇角彎起甜蜜而又邪惡的笑容,紫羅蘭色的眼眸睜開,卻沒有人能夠看清他眼底的深意。

  「……在另一個世界。」


☆、戈藍

  給姐一堆零件,姐能造出AK47——模擬版的……

  江一一把自己擺弄出來的槍械模型放到一邊,摸了摸後腰,心有餘悸地轉轉脖子踢踢腿。

  ……被撞飛出去的滋味實在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體驗完好手好腳的幸福生活,江一一生龍活虎地給自己的新作品拍照,熟練俐落地完成開電腦-上淘寶-曬照片-標價錢等系列動作。

  在夢裡死去活來那麼多次也是有好處的嘛。

  江一一數著自己小金庫裡日益增長的數字笑得見眉不見眼。

  江爸和江媽的馬爾地夫第不知道多少次蜜月之旅步入尾聲,江一一一早醒來就接到了二老的電話,語氣幽怨地彙報了明天的航班號和到達時間,三令五申兩小兔崽子一定要準時去接機。其言語間頗有幾分乾脆多打點錢過來把這蜜月再過下去吧的深意。

  早就守在一旁提防著自家姐姐被忽悠的江然默默接過電話,涼涼地提醒樂不思蜀的江爸江媽有關於銀行存摺上的數位和接下來開學所需要的花銷之間愛恨糾纏纏綿悱惻的關係。

  江一一聽著電話那邊江爸被梗的半天就吐出一句小兔崽子,忽然覺得神清氣爽。

  啊,生活如此美好~

  去接機的那一天,大概是江爸江媽的怨念傳達給了老天爺,一早起來天就陰沉沉地垮了個臉,兩姐弟剛一進機場,外面刷的就下起了暴雨。

  於是,江一一和江然就百無聊賴地在機場外聽著機場的廣播,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重複播放著——從馬爾地夫飛往江城的飛機晚點,晚點時間未定,請各位旅客耐心等待。

  江一一把腦袋靠在了自家弟弟並不寬闊的肩膀上,打了個哈欠。

  「不知道飛機什麼時候才來。」

  江然調整了下姿勢,讓自家姐姐靠的更舒服些,而不至於被正長身體的少年肩膀上格外明顯的骨頭硌到。

  「不返航就行。」

  「暴雨的天氣喔,空難了怎麼辦?」

  「老爸老媽會很欣慰他們生了一個烏鴉嘴女兒的。」

  「其實死啊死啊就習慣了。不過空難還是不好,死之前太可怕了。」

  「你困了吧?」

  「有一點……」

  江一一閉上了眼睛,在江然的肩膀上睡著了。

  江然用左手翻著機場的雜誌,頂著一眾圍觀群眾「在飛機場說空難會觸黴頭犯忌諱的啊現在的小孩呦」諸如此類的視線無比淡定。

  機場的時鐘滴滴答答地走過了一個多小時。

  江然合上雜誌,略略低頭看了看歪進自己懷裡的江一一。她的表情看起來像是睡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伸手順了順江一一散開的頭髮,江然思索著她之前說過的話,皺了皺眉,將掌心覆在江一一的額頭,也閉上了眼睛。

  ……

  「戈藍,戈藍!準備好了嗎!?下一個就到你了!」

  江一一睜開閉起的雙眼,深呼吸了兩次,對著鏡子裡黑髮黛眼的白種美女揚起一個自信的笑容。

  站起身,順手拎起搭在椅子上的花邊禮帽斜斜扣在頭上,幾縷髮絲在帽檐邊俏皮地翹起。江一一向上吹了口氣,蹬著高跟鞋踩著貓步風姿綽約地扭了出去。

  ……別誤會,江一一這輩子的職業是個時裝模特。

  巴黎,時尚之都。

  江一一把她十四到十八歲的花樣年華留在了這裡,又英明果斷地決定在十八歲的時候攜款私……不,急流勇退——姐不玩了,你們愛潛規則誰就潛規則誰去!

  這是江一一離開前的最後一次登臺。

  即便對著這四年有著各種不爽暴躁,江一一仍然決定給自己的模特生涯劃下一個圓滿的句號。

  起碼姐的退隱應該是「備受期待的明日之星隱退令人遺憾」而不是「號外號外,模特戈藍走秀失利黯然離開。」

  T臺上的少女精緻的五官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在聚光燈和閃光燈下率性瀟灑地轉身,服帖的衣物隨著她轉身的動作勾勒出流暢的腰線,隱藏在燈光中的一股視線緊緊黏在了她修長筆直的雙腿上。

  「戈藍,你今天表現的太棒了。」

  「謝謝。」

  「戈藍你真的決定要退出嗎?」

  「恩。」

  「哦,那真是太令人遺憾了。只要再給三、不,兩年的時間,戈藍你絕對可以成為模特界的NO.1的!」

  「抱歉,格林大師,戈藍似乎有些不舒服,我先帶她離開。」

  「密斯,你還是這麼護著你的小天使~」

  直到走出會場,江一一才長長舒出一口氣,那種腦袋嗡嗡叫的混亂感覺也好了許多。

  看向很體貼地走在身旁的男人,江一一露出禮貌的笑容。

  「密斯先生,多謝你幫我解圍。不過我現在有些疲倦,就先告辭了。」

  密斯伸出手,被江一一避開握了個空,他也不在意,大海一樣的藍色眼睛深情款款地凝視著江一一,看得對惡意十分敏銳的她差點沒有下意識地出手自衛。

  「戈藍,你是真的決定退出?決定離開我嗎?」

  姐從一開始就不是自願的好伐。

  明明是想成為服裝設計師結果陰差陽錯成了模特的江一一自己都沒摸清楚這裡面的因果關係,不過眼前這位衣冠楚楚的密斯先生絕對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紳士這一點江一一都是一清二楚。

  說起來,之前被吵得有些犯渾的自己是不是喝了一杯不知道是誰遞過來的香檳?

  江一一一邊在心裡大叫狗血,一邊「且戰且退」。

  沒辦法,雖然姐不擅長和別人勾心鬥角,但是耐不住姐武力值高啊。

  武力值高啊的江一一姑娘開門進屋,踢掉高跟鞋正準備開燈,就被人頂住了後腰——那觸感,江一一打包票是手槍。

  鼻尖傳來淡淡的血腥味。

  江一一瞬間在腦海裡勾勒出一套完整的劇情。如果按照臺灣小言的劇本走,這待會兒就該一見鍾情春風一度然後愛恨情仇纏纏綿綿最後雙宿雙飛了。

  這該是有多麼狗血啊。

  江一一默默感慨著,動作倒是很利索。一手肘直搗血腥味最濃重的傷口,然後上勾拳,接著一勾腳放倒。

  當然,計畫是美好的。

  當江一一被闖入者壓倒在地上制服,用直面黑洞洞槍口的眉心得出自己技不如人的結論時候,只想長歎一聲現實太尼瑪骨感。

  她的腦袋邊上,地板上的彈孔還冒著煙。

  江一一和闖入者眼對眼,力圖在他那禮帽帽檐投下的陰影中分辨出此人的五官。

  「殺了我,你會很麻煩的。」

  「是嗎。」

  闖入者明顯不信。

  「我打不過你,但是在你幹掉我之前折騰到吵醒鄰居,我相信自己還是能辦得到的。」

  「我也相信自己。」

  「自大不是一個好習慣,先生。」

  「威脅別人也不是一位淑女應該做的事情,戈藍小姐。」

  江一一差點沒和黑洞洞的槍口看對眼,深深覺得泰山壓頂的這位大概弄錯了威脅和被威脅的角色……

悠于 2016-3-30 18:22

☆、戈藍(二)

  「叮咚——叮咚——」

  突然響起的門鈴聲打斷了江一一和闖入者的對峙。

  兩個人以意料之外的默契一同起身,江一一去開門,門外不出意料的站著笑得滿臉蕩、漾的密斯。

  姐就知道那杯香檳做了手腳。

  江一一沒有錯過密斯看到她神色如常的時候眼中劃過的疑惑和失望,同樣也沒有辦法忽視從剛才那種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中掙脫後仿佛從身體深處燃燒起來的燥熱。

  其實這種程度的藥劑都是小意思,江一一作為杜一一的那一輩子可不是白活的,常用的藥材箱子裡都放著,只要十五分鐘不到江一一就可以給自己配出十幾種解藥來。

  ……只要有時間。

  「密斯先生,還有事嗎?」

  沒事的話,姐要關門睡覺了。裡面還有位不速之客等著姐擺平呢,姐可不想惹毛了他跟你共赴黃泉。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密斯顯然不死心。

  憑著多年浸淫各種電視劇的經驗,江一一已經絕望了。

  按照劇情發展,接下來不是那位不速之客大大方方地走過來王八之氣全開地跟密斯筒子宣佈這妞是我的人,然後密斯筒子我不信我不信地淚奔而走,接下來自己和不速之客關起門來要麼繼續對峙要麼順水推舟將錯就錯滾床單;要不就是那位不速之客不耐煩了,瞅著這麼個大好機會在後面悄悄兒來一槍,把自己和密斯射個對穿,接下來拍拍屁股走人也好,鳩占鵲巢心理素質賊好地在兩死人房子裡吃飽喝足養精蓄銳第二天該幹嘛幹嘛。

  那種劇情走向都不好好伐!?

  江一一有一瞬間其實挺委屈。

  她想念溫柔體貼的風。

  更想念江爸江媽江小弟。

  為什麼是我呢?

  江一一扶著門框的手攥緊了。

  然後有一隻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動作不可謂不輕柔地把江一一握緊的手卸開,握住。

  當然,那順勢就把手搭在江一一要害上的動作也很溫柔……

  拿下了禮帽,闖入者的長相竟然十分英俊。

  黑色的支愣起的短髮,棱角分明的五官,銳利的眼神,嘴角很嘲諷很拉仇恨的弧度,還有那個莫名眼熟的卷起的鬢角。

  江一一莫名其妙地被摟進了一個結實的懷抱,藥效發作起來的姑娘軟軟地依偎過去,一副小鳥伊人弱不禁風的模樣。

  真和諧啊。

  ……如果忽略闖入者那有意無意搭在江一一要害上的修長手指的話。

  「有事嗎。」

  闖入者的語氣很客氣,但是語調已經是大刺刺的「沒事就滾」。

  打開地黑色西裝下是有些淩亂的白色襯衫,勾勒出他修長緊實的身形,領口敞開露出胸口的皮膚,扣在江一一腰部略下懶洋洋揉捏的動作某些暗示意味很濃,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場一瞬間就把密斯給壓制了下去。

  密斯落荒而逃。

  真是沒有創意的發展。

  江一一開始暈暈乎乎的腦袋不足以讓她想得更多了。

  皺了皺眉,有些難耐地伸手勾住衣領拉開些許,江一一在闖入者饒有興致的縱容下走到櫃子前,打開。

  全是衣服。

  換一個,再打開。

  好多錢。

  再換一個——

  江一一倒在了長征的最後一步。

  「好累。」

  江一一軟在沙發上,面色酡紅但是面無表情。

  「好難受……」

  她偏頭看向闖入者手中的槍,眯了眯眼睛。

  「HKP7,全長171毫米,全重0.78千克,槍管長105毫米,初速351米/秒,配用8發彈匣供彈、有效射程50米。是把好槍。」

  闖入者走了過來。他的臉上沒有笑容,神情看起來令人不寒而慄。

  「需要幫忙嗎。」

  江一一呆呼呼地仰頭盯著他的頭髮和眼睛看,忽然笑了起來。

  「你回來了啊。」

  下一刻又豎起了眉毛,瞪眼。

  「你還知道回來啊!?」

  伸出手環住眼前的人的腰,江一一把臉埋了進去,聲音低低地好像在哭泣。

  「……我以為……你回不來了……沒有死的話,為什麼不回來找我……」

  拉住他的衣角,江一一站了起來,踮著腳,閉上眼睛笨拙地去找「風」的嘴唇。

  柔軟,但是微涼。

  江一一執著地一遍一遍用自己的嘴唇和舌頭去舔去吻,努力地讓那抹微涼染上自己的溫度。

  經過堅持不懈的努力,主動的江一一終於被壓倒了。

  一夜翻雲覆雨後,醒過來的江一一看著正在自己面前展現的完美身材,覺得頭疼加胃疼加哪裡都疼。

  這種被吃幹抹淨了還得自認倒楣的憋屈感是要鬧哪樣啊!?

  吃飽喝足的闖入者穿好了衣服,單手支在床上,俯□在發呆的江一一唇上留下一個涼涼的碰觸。

  就像是猛獸在宣示自己的領土。

  「我會記住這個愉快的夜晚,再見。」

  江一一抬頭打量著他,仿佛陷入了什麼如有實質的粘稠中,視線漸漸無法控制地落在了闖入者黑色的眼眸裡。

  那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又來了。

  垂下眼簾,江一一心不在焉地隨口接了一句。

  「你技術不錯,留個聯絡方式吧。」

  有一瞬間,闖入者的表情像是被上了的人是他似的。

  江一一併不是無的放矢。

  好歹過了幾輩子了,雖然因為常常死於非命而只真正談過一次戀愛嫁了一次人,但是江一一的人生觀和世界觀最重要的是婚姻觀念確實產生了很大的變化。

  本來,她並沒有打算在這輩子結婚生子,矯情也好專情也好,也算是用自己的方式守著記憶中那段短暫但是美好的婚姻。不過現在既然出了意外,江一一也不打算尋死覓活幹嘛幹嘛。據說白種人的性、欲比較強,江一一現在是真的相信了,雖然或許有藥的作用在裡面,但是昨晚的那種快、感確實讓她現在想起仍然渾身戰慄。為了即將到來的如狼似虎的2、30歲,江一一準備未雨綢繆——找一個技術不錯長的也不錯的□。

  與其以後饑渴起來和不知道什麼樣的男人攪在一起,還不如選擇這位已經經過品質驗證的黑髮黑眼男人。

  刨去身材體力技術等問題,最重要的是江一一知道他和自己都不會對彼此付出感情。不談感情只談性,那就輕鬆多了。

  如果覺得這種想法不浪漫的話,江一一覺得稱呼其為「一女幹鍾情」也可以……


☆、戈藍(三)

  江一一有了一個情人。

  雖然她更喜歡稱呼其為□。

  可惜瑞恩不喜歡那個稱呼。

  自稱為瑞恩但是用腳趾頭都能猜得出來是化名的男人作為□很稱職,體力好持有力強技術高超。但是作為情人——江一一想,如果他真的想成為好情人的話也不是不可能。

  聚少離多不是問題,若即若離不是問題,秘密太多也不是問題,瑞恩的模樣和氣質可以很輕易地彌補這一切。

  不過,瑞恩實在是太誠實了。

  他跟江一一坦白過,江一一是他的第五任情人。

  其實江一一倒是覺得坦白不坦白沒有什麼區別,就好像第一任情人和第五任情人也沒有什麼區別一樣。

  江一一不會因為瑞恩的坦白就覺得自己對她是特別的,同樣,瑞恩也不會因為江一一是他的第五任情人就覺得他前面的四任情人都比不上她。

  唯一比較麻煩的是那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這使得每次江一一在和瑞恩做的時候都會無端生出一種負罪感。

  難道是因為瑞恩也是黑髮黑眼的原因?

  江一一失笑。

  然後被人自後環住,微涼的吻落在了她的脖頸,漸漸向下。寬鬆的居家服被從身上剝落,修長的手指熟練地落在她敏感的地方,輕易地挑起年輕姑娘正旺盛的情、欲。

  每一次都是差不多的過程。

  江一一和瑞恩的交流很少,有時候甚至整個見面的時間都耗在床上,直到他離開兩個人都沒有說上一句話——除了激、情時候沒有什麼意義的囈語和呻、吟。

  瑞恩離開後江一一繼續做自己的事,欲、望被滿足了的姑娘幹勁十足,卯著勁在服裝設計的道路上一往無前。

  江一一不知道瑞恩的前四任情人和他是不是也是這樣的相處模式,但是她本人對現在這種關係十分滿意——除了瑞恩堅持稱兩人是情人而不是□之外。

  龜毛的義大利男人。

  江一一這麼吐槽。

  當然,江一一有注意在做避孕。

  當過一回母親後,特別是在意識到夢境中的世界和現實中的世界的差異之後,江一一就已經決定了不要在夢境的世界裡結婚生子。

  大概是被柳景灌輸的理念,江一一相信一個人的愛是有使用次數限制的,第一次的愛情和親情最為純粹,越到後來就越稀薄,大抵也就是愛著愛著就習慣了,習慣了也就近似於不愛了這種。

  江一一不想過早地把自己全部的愛情和親情傾注在這個夢境中的世界裡,以至於最後到了現實中反而無法給予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不同於最初在夢境中穿越成另一個人時候的興奮,江一一現在有些厭倦了。

  20歲的時候,江一一去了義大利,參加米蘭的新裝發佈會。

  不是作為模特,而是作為服裝設計師。

  那種看著自己親自設計親手剪裁的衣服穿在模特的身上享受著觀眾和評委的稱讚和掌聲的感覺,江一一表示姐這輩子值了。

  從還是模特開始就對江一一青睞有加的老格林對她的設計讚不絕口,連連稱讚她是個很有天賦的姑娘,被上帝寵愛的戈藍——瞧,連男朋友都這麼英俊多金。

  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會場的瑞恩優雅地親吻了江一一的手背,將紳士的做派發揚到了極致,然後伸手圈住江一一的腰把她帶進自己的懷裡,給了她一個義大利式的浪漫奔放的親吻。

  江一一併沒有告訴瑞恩有關於這個新裝發佈會的任何消息,也沒有透露過自己想要參加的意向,此刻突然看到他的出現,驚訝之外,在滿足之餘一直不甚清晰的空落感竟然消失不見——那是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在獲得成功的時候,想要與熟悉的人分享而不得的失落。

  那天晚上,因為江一一默許下的縱容,她被折騰得誤了飛機。

  「戈藍,你是我最後一任情人。」

  瑞恩親吻著她的指尖,江一一突然發現他從來微涼的吻已經有了溫度。

  江一一不否認,在那一刻,她有心動。

  但是心動過後,江一一更清楚地知道她不可能喜歡上一個連名字都不對自己坦白的男人,更何況瑞恩確實不是江一一喜歡的類型。

  ……好吧,或許後一條才是主要原因。

  江一一好歹也夢過一個巴掌的世界了,遇到過那麼多的人,卻硬是沒找到一個能和瑞恩作類比的物件。一定要說的話……江一一覺得瑞恩和曾經操練到她死去活來的斯巴達教師裡包恩有點相似,尤其是那對捲曲鬢角格外欣賞的詭異審美觀。

  想到自己和裡包恩談戀愛你儂我儂甜甜蜜蜜,江一一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所以說,那種莫名其妙的負罪感其實是有原因的嘛。

  誤了飛機的第二天,瑞恩再一次離開了。

  應格林大師的盛情相邀,江一一把回法國的時間往後順延了一個月,由老格林帶著自己滿義大利的亂晃。

  偏偏這位童心未泯的老頑童總是會被「突如其來的靈感」「撞了一下腰」,丟下江一一一個人在人生地不熟的某處某某處感歎人生無常。

  和白蘭的相遇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

  老格林再一次不知道鑽哪個巷子去采風,被丟下的江一一站在威尼斯的街頭望河興歎,然後就看見了同樣站在威尼斯街頭疑似同樣被遺棄的與周圍格格不入的白髮少年。

  大抵是被遺棄的人都有獨特的氣場,在江一一注意到白蘭的時候,他也似有所覺地轉頭看過來。

  於是,江一一丟下年老色衰的老格林,歡歡喜喜地和英俊少年跑了。

  再後來,得知白蘭不是被遺棄,只是在思考威尼斯哪裡能買到棉花糖的時候,江一一已經和白蘭坐在威尼斯的露天咖啡店裡和樂融融地喝著咖啡吃著意面了。

  江一一覺得自己大概穿越多了產生了意識混淆,不然怎麼覺得白蘭少年不僅僅名字耳熟,連人長得都有點眼熟呢。

  「這是我和藍醬的緣分啊~」

  白蘭少年叼著勺子彎著眉眼笑得很可愛。

  和他俊美到帶著點兒邪魅的長相不同,白蘭笑起來的時候會帶著孩子一樣的天真和純粹。

  江一一吃完最後一口意面,開始進軍飯後甜點。

  對白蘭少年的話不置可否。

  白蘭眯起了眼睛,笑容中帶上了些許的意味深長。

  「我說的是真的喔,我們會很有緣的啊,藍醬~」


☆、戈藍(終)

  確實很有緣。

  江一一在義大利呆了一個月,被老格林丟了七次,遇到白蘭五次。臨去了她心血來潮跑到羅馬許願池做虔誠狀,一抬眼就看見上演末路狂奔的白蘭氏,還沒來得及裝沒看見悄悄躲在一邊,就被白蘭少年拉住了手腕被迫加入大逃殺。

  「哈、哈……白蘭筒子,你這樣是不對的……呼……」

  「恩?」

  「無辜地笑也沒有用!你應該當做沒看見我而不是拉上我一起啊!……咳咳咳!」

  「這樣的話才比較有趣啊,有藍醬一起的話,逃跑也不會無聊的吧~」

  「你也知道你是在逃跑啊混蛋!」

  白蘭少年笑嘻嘻不說話,以一看就是慣犯的熟練動作拐進了某個街巷,七拐八拐跟走自家後院似的把那一群黑衣人甩了沒影。

  「啊……到了哪裡呢~」

  白蘭少年漫不經心的語調聽得江一一腦門青筋直蹦,他自個頂著江一一亂竄的殺氣毫無自覺地跳上一塊青黑色的礁石,右手搭在額前做遠眺狀。

  「湖邊或者海邊吧。」

  江一一也走了上去,站在高處的結果就是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滿目深深淺淺的藍色撞了進來。羅馬的天空很藍,大團大團的白雲在季風的推動下懶洋洋地在一望無際的海面投下大大小小的陰影,海水的顏色要更深沉一點,海浪由遠及近撞在礁石上——你妹的,大海啊,好多水啊混蛋!

  不過不遠處的沙灘看起來很漂亮,泛著淡淡的白色,很細膩很柔軟的感覺。

  就當沒看見大海只有沙灘好了。

  江一一放開心胸……

  「喂!你去哪裡去!?別亂跑——我不知道怎麼回去啊喂!」

  白蘭少年在沙灘上毫無形象地笑得打跌。

  江一一坐在離潮頭都還遠遠的地方托著下巴撇撇嘴,努力不讓視線落在碧藍碧藍的大海上,小聲嘟噥。

  「不知道你在笑什麼。」

  「因為很開心啊。」

  「哈?」

  「和藍醬在一起,我一直都是很開心的呦~」

  「說的我們好像老朋友似的。」

  江一一吐出一口氣,看到歡脫得沒有一刻安靜的白蘭少年踩著拍上沙灘的淺淺一層海水,向著海中走去,然後停在漫過腳踝的深度,轉過身對著自己微笑。

  ……某種意義上來說好可怕……

  江一一打了個哆嗦。

  「很久以前,我就認識藍醬了呢。」

  「看不出來少年你也喜歡看走秀節目啊。」

  江一一把手搭在膝蓋上,看著海風吹起白蘭少年身上薄薄的白襯衫,時不時露出他手腕上的黑色——黑色?

  黑色的手銬,黑色的腳銬,在衣領中若隱若現的頸銬,沒有穿鞋赤著腳踩在海水裡的白蘭戴著絕對不會出現在正常人身上的禁錮,那悠閒地抬高手欣賞海水沿著鎖鏈滴下的模樣看的江一一很想一巴掌呼過去。

  熊孩子,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東西是啥意義啊!?

  喔,好像有哪裡不對……

  江一一托著下巴的手一滑,做了個標準的老雞啄米,瞪著自得其樂的白蘭少年活像是第一次見到襲擊奧特曼的小怪獸。

  熊孩子,你到底是罪大惡極到什麼程度才會被人這麼限制行動的啊!?

  「很驚訝嗎?」

  「是的。上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的打扮還沒這麼非主流啊。」

  「那是因為這一次被發現了啊~」

  「……喂,你能不要用這種『哎呀藍醬你的表情真有趣下次再來試一試吧』這樣的表情沖著姐笑好不,姐的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啊。」

  「果然,藍醬很瞭解我呢。」

  「我覺得是因為你的表情太明顯了吧——那,為什麼會帶上這東西,原因能說嗎?」

  「藍醬想更瞭解我一點嗎?」

  「算了,你別說了。」

  江一一看著白蘭在自己的身邊坐下,那副「既然你不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的表情看得她有點兒胃疼。

  晃了晃鎖鏈,發出一陣稀裡嘩啦的聲響,白蘭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除了長得好看點看起來神秘點說話怪腔怪調了點外。

  「因為未來的我做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江一一覺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囧。

  「因為這個世界太無聊了,所以未來的我想要毀滅世界喔~」

  「……這熊孩子是誰家的啊。漫畫告訴我們,凡是以毀滅世界為終極目標的反派最後都會匪夷所思地被主角各種神奇不可思議地反敗為勝。所以,」

  江一一斜瞥了滿臉自豪的白蘭少年一眼,沒忍住伸手並指戳了戳他的額頭。

  「你這二貨是腦袋一不小心被門夾了吧。」

  當然,那群因為知道一個二貨腦袋一不小心被門夾了定下的人生目標就非法人身禁錮的黑衣人們……絕逼是吃飽了沒事幹吧。

  「實在是太無趣了啊……」

  白蘭少年仰起頭看天,那明媚憂傷的四十五度角標準文藝青年姿態,險些讓江一一相信了他之前說的那些話。

  不過,這悲傷逆流成河的小文藝場景很快就被白蘭自己打破。

  他低下頭,對江一一露出一個在逆光效果下格外閃亮格外意味深長的笑容。

  「如果是藍醬的話,會不會稍微有趣一點呢~」

  有趣你妹。

  江一一毫不留情地一巴掌呼了上去。

  若無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沙子,江一一站起身,走了兩步,不知道為什麼又走回來,對白蘭伸出手。

  「比起毀滅世界,你先毀滅追殺你的那群人吧。」

  在白蘭美滋滋地想要很少女地把手搭上去的時候,江一一手掌一翻,指向迅速由遠及近由小變大的黑衣人們,無比真誠地建議。

  白蘭站了起來,舉重若輕地露出一個自信滿滿的笑容。

  「藍醬,告訴你一個秘密。」

  「說罷。」

  「因為未來的我的能力太危險了,所以現在的我處於力量封印的狀態。」

  「……」

  「藍醬,你要保護我喔~」

  「……」

  江一一果斷地把白蘭的雙手鎖到身後,一臉的正氣凜然對著黑衣人們大喊。

  「快點!我快要困不住他了!」

  江一一渾水摸魚的手段沒有成功,因為她看到了從那群黑衣人中走出的瑞恩。

  黑色的禮帽,帽檐投下的陰影遮蔽了他的上半張臉,只能夠看得見冰冷銳利的眼神,微微蜷起的鬢角,菲薄的輕抿的唇角,貼身的黑色西裝,以及已經上膛的手槍。

  「瑞恩。」

  「戈藍。」

  許久不見的兩人寒暄一樣地念了彼此的名字。

  江一一斂了斂眉眼,反手狠狠敲了白蘭的腦袋一下——這動作對她來說有點高難度,因為白蘭少年比她高了不少。

  「你果然在騙著我玩兒。下次給我說實話!」

  ……如果,還有下次的話。

  「藍醬,下次的話,我會告訴你另外一個秘密喔~」

  「閉嘴!你們,還不快把這滿嘴跑火車的熊孩子領回去。」

  白蘭少年委委屈屈地被帶走了。

  偌大的沙灘上只剩下江一一和瑞恩兩人。

  「你知道了?」

  「你是問哪一件?」

  江一一和瑞恩對視,兩人又是一陣沉默,只聽得到海風呼呼,海浪拍在礁石上的聲音。

  瑞恩壓了壓帽檐,走到江一一面前,將自己的禮帽取下壓在她的頭上。帽檐擋住了江一一的視線,她看不清瑞恩的表情。

  瑞恩的吻重重的落在了江一一的唇上,江一一眯了眯眼睛,伸手環住他的肩膀。

  「我愛你。」

  瑞恩微涼的嘴唇離開了江一一的,一陣尖銳的疼痛貫穿了江一一的心口。

  如同慢動作一般,江一一緩緩向後仰倒,瑞恩的模樣在她的視界中變換了角度,在某一瞬間視線竟然流露出徹骨的溫柔。

  真可惜……果然還是打不過他……

  江一一看到了自己的指尖,倒進了冰冷的海水中。

  混蛋……起碼不要讓姐海葬啊……

  瑞恩看著江一一被海浪卷走,沉入海中消失不見,才彎下腰,撿起被海風吹過來的禮帽,頓了頓,捏著帽檐的手指收緊了些。半晌,撣了撣,把它帶回自己的頭上,轉身離開。

  「……你知道的太多了。」

悠于 2016-3-30 18:23

☆、埃特

  「!!」

  江一一猛地睜開雙眼,抽氣聲落在耳中像是回蕩在整個空間一樣清晰。

  她心有餘悸地伸手握住了自己的脖子。

  鋪天蓋地向她湧來的海水,不容拒絕地掩埋掉所有的掙扎和呼救,溫柔地、滿懷惡意地、執著地從嘴巴、鼻孔、耳朵、眼睛鑽入體內。

  極度的恐懼和透過那片水面看到的極度美麗的藍天相呼應,一切的希望都在遙不可及的地方。

  窒息的感覺如影隨形。

  江一一覺得自己呼吸困難起來。

  落在肩膀的晃動漸漸加大了力道,江一一只覺得自己堅持著的求生欲、望在這一刻再一次無法阻止地淡了下去……

  「江一一!」

  「……」

  「江一一你怎麼了!?」

  「……你……是誰?」

  江一一看著近在咫尺的臉龐,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少年,滿臉焦急地喊著自己的名字,又在聽到自己下意識地回答後愣了下來,臉色看起來像是受到什麼巨大的打擊似的一片蒼白。

  仿佛一直漂浮在冰冷沉重的海水裡意識終於回籠,江一一眨了眨眼睛,很無辜地盯著自家弟弟看了好一會兒,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在了他臉上。

  「江然,你那是什麼表情啊!?離姐遠點。」

  江然揉了揉臉頰,沉默嚴肅到江一一有點發毛。

  「怎麼了?打疼了啊……那什麼,剛睡醒沒反應過來,又做了個惡夢,正好一睜眼看到你那張臉在眼前,順手就……唔,別那麼小氣啦,我跟你道歉,乖啦~」

  江一一伸出手想要幫他揉揉臉,不過按照經驗,好姐姐早就做好了被自家不識好人心的青春期騷年拍開手的準備。

  她的手指順利地落在了江然的臉頰上。

  有些驚訝,但是這並不妨礙江一一揉揉捏捏的時候順便扯一把自家弟弟的腮幫。

  恩,挺嫩的。

  本著某種羡慕嫉妒恨的心理,江一一瞪了江然一眼。

  大爺江然把手臂椅背上一搭,面無表情地用右手拇指比了比肩膀。

  「這邊。」

  江一一一拳頭塞了過去。

  「姐~」

  順毛捋江然對自家姐姐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膩乎乎地拖長了音調。

  江一一塞出去的拳頭變成手掌落在了江然的肩膀。

  兩姐弟鬧出的動靜在等候區沒有引起什麼注意,不過外面的天已經晴了。當美妙的機場廣播響起的時候,江一一活動了下手腕,和江然一起站起身。片刻,兩人無比默契地轉身,地往外走。

  ——那兩位一身南國風情的大媽大叔是誰啊,我們不認識你們喔。

  深知自家孩子脾氣的江爸笑得無比溫柔,拍了拍拼命往下壓帽子的江媽的肩膀,抬手一指。

  「老婆,上!」

  「……媽~爸~你們回來了。」

  「媽,您這身衣服實在是太有品位了簡直就是——是江然往外走的,我跟他。」

  「江一一!?嗷嗷!媽,我錯了誒誒……」

  江家:

  「馬爾地夫的照片,美吧~」

  「老媽照的吧。」

  「……一一啊,你坐那麼遠幹什麼,過來過來,爸爸給你看照片~」

  「我恐水症上升為海水恐懼症,免了。」

  「沒事吧?」

  「還不就那樣咯。不去海邊就沒事,起碼喝水不會怕。恩?老媽你要幹嘛?誒!?」

  「看來沒說謊。」

  「老媽……」

  「老婆……」

  「似乎有些嚴重啊……江,這是不是電視上說的心理問題?」

  「老婆說的對~~~江然,把你姐姐抱回房間,待會下來我有事要問你。」

  「恩。」

  江然打橫抱起沒出息地被海水照片嚇昏的江一一,上樓,用腳踢開江一一的房門,把她放在了床上,很細心地給她脫掉鞋子、外衣,壓好被子。

  歪了下腦袋,江然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壞壞的笑容,低下頭湊到江一一耳朵邊上。

  「江一一,你該減肥了。」

  說完,撥了撥江一一的劉海,像是惡作劇成功的小孩子一樣心滿意足的關門走了出去。

  江一一這一覺睡的很沉,沒有做夢。

  她以為自己睡了很久,可鬧鐘上的時間卻告訴她那只不過是一個小時都不到的小憩。

  打了個哈欠,江一一揉了揉太陽穴,打開門赤著腳下樓覓食。

  外面的天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陰沉了下來,風吹得行道樹們的枝椏群魔亂舞,三點還不到就黑得像是入了夜。

  估計很快要下雨。

  江一一琢磨了下,收回視線。

  樓梯口自下透來亮光,江一一條件反射地吸了吸鼻子,很失望地沒有聞到家庭主婦江爸炒菜傳出的香味,倒是交談的聲音傳了過來,還挺清楚。

  「……做夢?」

  「恩。」

  「不可能。一一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

  「江然你也發現了?也是,你從小就和那丫頭最親,沒可能發現不了的。」

  「眼睛。」

  「老媽?」

  「一一的眼神,很陌生。她看著我的時候,不像是女兒看著媽媽,更像是長者縱容著小輩。」

  「……」

  「……」

  「她在機場也睡了一會,醒來的時候……問我是誰。」

  「!?」

  「老婆,老婆!先冷靜一下,一一還在睡。」

  「萬一她又做夢了怎麼辦?」

  「……那也不能不睡覺啊。別擔心,起碼不管怎麼樣,一一都是我們的寶貝女兒,不是嗎?」

  「……恩。」

  「她自己應該也發現了那些變化。」

  「怎麼說。」

  「她自己告訴我說是因為做夢,她說自己分得清夢境和現實。」

  「你確定她是告訴你,而不是在強調著提醒自己?」

  「……我不知道。」

  「一一……」

  「老婆,別急,別急,平靜下來。」

  「江,你還記得我那個姑姑?」

  「你是說……」

  「她也是這樣,然後有一天,就再也沒有醒來了……我擔心、擔心一一她……」

  「……」

  樓下傳來小聲的啜泣,那聲音被空間放大拉長,凝結成令人窒息的寂靜。

  江一一靠著牆壁,雙手抱住自己的手臂,只覺得窗外暗沉的黑色噬人一般壓過來,幾乎要將她吞沒。

  一一。

  一生平安,一帆風順。

  後背一片冰涼,江一一輕輕地,悄悄地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

  她一直不願意承認的事情終於被那一聲啜泣撕去了遮蔽——她確實,已經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了。

  江一一,二十年。

  馬西莫,兩年。

  艾米,十二年。

  澤田娜娜,二十年。

  杜一一,五十年。

  黑子哲奈,十九年。

  戈藍,二十年。

  現實的世界,二十年。

  夢境的世界,一百二十三年。

  夢境中的世界,江一一的人生越來越完整。

  夢境中的每一個世界,江一一都有著不同的人生,扮演著不同的角色,遇見不同的人,真實到讓她在夢中有時已經分不清究竟哪裡是現實。

  現實的世界有著她深深愛著也深深愛著她的家人和朋友,可是夢境中的世界也有著深深愛著她的家人、朋友和愛人。

  就好像一個天平,現實的世界仍然穩穩地壓著,而夢境的世界中,卻在一點一點地增加籌碼。

  江一一不願意去想這樣繼續無止境地夢下去,結果會是如何。

  她知道,那樣的答案不會是她想要的。

  要結束。

  一定要結束這樣的夢境。

  可是……該怎麼做?

  無法抗拒的深深倦意伴隨著時鐘滴答的聲響湧了上來,江一一眼睛睜了閉閉了睜,終於還是沉入了夢鄉。

  那是一片溫暖的水域,奇異地沒有讓江一一察覺到恐怖。她安靜地睡在這片溫暖裡,絲毫沒有窒息的感覺,好像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自己的心跳聲,回應著這空間中的唯一聲響規律的鼓動著。

  就像是回到了母親的懷中。

  令人懷念到想要流淚的溫暖和安定。


☆、埃特(二)

  198X年的秋天,義大利的貧民窟裡又誕生了一個新的生命。

  當然,沒有人在乎這個。

  生活在這裡的人只在乎自己明天能不能吃到一碗燉土豆,會不會在夜晚倒在某個角落永遠地閉上雙眼。

  艾瑪看著睡在床上的嬰兒,她閉著眼睛,正含著自己的大拇指吮得有滋有味,柔軟的稀疏毛髮搭在腦袋上,睫毛很長,眼睛只在生下來不久睜開過一次,很黑很亮,模樣說不出的乖巧可愛。

  看著女兒睡得香甜的模樣,艾瑪幾乎也以為自己躺著的不是一塊鋪了被單的木板,而是鬆軟噴香的大床。

  額頭有汗水滲出,艾瑪看了看窗外,已經到了秋天,火辣辣的太陽卻仍然一點都不吝嗇它的熱度,孜孜不倦地給路面升溫。

  這裡幾乎沒有樹,更聽不到蟬鳴。

  樹都被砍了空出地方搭棚子多睡幾個人,蟬則是許多天都吃不到肉味的人們盤子裡一道粗鄙的美味。

  雖然很熱,但是艾瑪卻是松了一口氣。

  因為,如果是冬天的話,她絕對不會要這個孩子。

  秋天,是豐收的季節。男人們的手裡有了余錢,她才可以奢侈地養著自己的血肉。

  「真是個幸運的姑娘。」

  艾瑪在嬰兒的腦門上親了親,愛憐地撥了撥她軟軟的頭髮。

  「埃特,我的小埃特。」

  江一一努力地掀了掀眼皮,只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像。

  「啊……啊!用力點!好舒服~」

  「SHIT!你就喜歡這樣是不是,看我今天——喔,好爽!再夾緊點!」

  微掩的門扉裡透出絲絲微光,江一一把自己縮在屋外的角落,團抱住膝蓋瑟瑟發抖。她每次呼吸吐出的白霧,帶出淺薄的溫暖,很快就散在了寒風裡。

  從屋子裡傳來的□沒有絲毫停歇,曖昧的噗嗤聲和啪啪聲拼命地往屋外瘦小單薄的孩子耳裡鑽。

  江一一把自己縮得更緊了些。

  艾瑪是個妓、女。

  但是艾瑪也是個好媽媽。

  起碼她沒有放棄江一一,也沒有打著培養接班人或者儲備糧的心思。

  江一一抬起頭,盯著從夜空中落下的雪花。

  屋子裡傳來一聲高亢的呻、吟,然後是悉悉索索的穿衣聲。

  交易結束了。

  穿上衣服以後看起來也挺有派頭的男人,毫不在意地當著幼童地面和艾瑪直白地調、情,然後一點也不留戀地匆匆離開。

  衣冠禽獸。

  江一一把頭埋進了臂彎。

  「埃特。」

  艾瑪攏了攏她的披肩,那是一件除了讓艾瑪看起來讓人更有性、趣外在沒有其他作用的裝飾品。

  喔,不對,從某種方面來說,這披肩實在是很實用。

  艾瑪找到江一一的手,握住。

  「進來把屋子收拾下,媽媽去做飯。」

  「恩。」

  江一一點了點頭,對床單上的白、濁和濕潤視若無睹,熟練地抖開換上另一件,然後把這一張扔進盆子裡,從屋角拖出早就化開的雪水,倒進去搓洗起來。

  屋子裡的銅鍋傳來燉土豆的味道。

  江一一四歲的時候,艾瑪傍上了當地一個有錢人,母女兩過了好幾個月的幸福生活。

  可惜這幸福來得太輕易,失去的也一樣容易。

  剛剛入冬,那個有錢人就拋棄了艾瑪,杳無音訊。

  又是冬天。

  不過這個冬天,倒是比以往好過了許多——只除了一樣。

  艾瑪似乎真的喜歡上了那個有錢人,在他不告而別後受了很大的打擊。

  所以這個冬天,幾乎都是江一一在照顧沉浸在抑鬱中的艾瑪。

  所幸,托那個有錢人的福,艾瑪得到的各種禮物,算下來能夠她們省吃儉用十幾年。更多的則是衣服,有錢人似乎想要在艾瑪面前表現自己的和藹可親,曾經很大方地在商場讓江一一挑選自己喜歡的衣服。

  江一一很不客氣地挑選了不少保暖禦寒的衣服,順帶還把家裡的床單被套備置了好幾套換洗。

  冬去春來,艾瑪的抑鬱沒有好轉,反而在得知自己又懷孕了之後連精神都出了些問題。

  艾瑪堅定不移地認為肚子裡的孩子是她和那個有錢人的——儘管無論是醫生還是江一一都可以告訴她這個孩子才剛剛兩個月,但是有錢人已經拋下她快四個月了。

  與此同時,那個有錢人的身份在艾瑪的記憶中卻是飄忽不定起來,有時候是黑手黨老大,有時候是羅馬貴族,有時候是美國總統。

  艾瑪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江一一有時候會盯著她圓滾滾的肚子發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快地再一次進入夢中的世界,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是從胚胎開始,更不知道為什麼有的時候會反而覺得江一一那平淡卻又幸福的二十年更像是一場夢。

  或許是因為幾乎之前的所有世界江一一都是幸福快樂的,就算有過悲傷痛苦,也只是一種經歷,所以在對比之下,那些記憶,反倒更像是艱難生活著的埃特渴望幸福而做的美夢。

  沒有任何預兆的,艾瑪在十月十日這一天突然陣痛,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後順利生下了一個男嬰。

  接生的是江一一。她滿身是血的抱著閉著眼哇哇大哭中氣十足的弟弟,用熱水給他擦洗著皺巴巴的身子。

  生下孩子後精神狀態好了很多的艾瑪重操舊業,養家糊口,於是這個一直沒有被命名的弟弟就都是江一一在照顧,

  江一一不在乎。面對著皺巴巴的小小一團,江一一母愛爆發了。

  儘管她才五歲。

  不再去思考那些有的沒的,江一一看看睡在床上握緊小拳頭皺著眉毛的弟弟,再看看破舊的棚屋簡陋的擺設,最後看看自己趁著那幾個月逮著機會就往肚子裡塞好東西補充了營養而終於長的有點力氣了的胳膊腿,重振精神,下定決心要改變現狀。

  爆發吧,江一一!

  一切為了弟弟!


☆、埃特(三)

  艾瑪似乎並不重視江一一仍在繈褓中的弟弟,連名字都沒有給他起一個。

  江一一趴在對是否有媽媽的關愛絲毫不在意的弟弟身邊,伸出手戳戳他蜷在被子裡的手,握著一個小小的拳頭,嫩嫩軟軟的。

  「艾格。」

  江一一看著被戳得不耐煩了,整個臉都皺成一團的嬰兒,滿懷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頂,挺得意地給弟弟取了個名字。

  「艾瑪,埃特,艾格,一聽就是一家人嘛。不過希望你以後別『矮個』才好……恩,等我再長大一點,就會好起來了。」

  江一一捏了捏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掐了掐那幾個月被養出來的嬰兒肥,微笑。

  她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怎麼說,那麼多年不是白活過來的是吧!

  艾瑪對江一一給她弟弟取得名字直接無視,或者說,艾瑪直接無視了他的第二個孩子。不知道是因為看到他就會讓她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記憶,還是因為這個孩子實在來得太不是時候——多一張嘴,就意味著家裡的儲蓄減少的更快。

  大概,也有可能是因為艾瑪實在太放心江一一了。

  儘管這裡的孩子大多早熟,還穿著吸著鼻涕的大孩子帶著繈褓裡的嬰兒這種事情屢見不鮮,但是比起其他的孩子,江一一這個刷了綠漆的老黃瓜還是成熟懂事得太顯眼了。

  被逗弄的煩了的艾格翻白眼一樣掙扎著掀起眼皮,露出一線血紅。

  江一一愣了愣,咧開嘴樂呵呵地把他抱了起來湊近看。就看見終於睜開捨得眼睛,露出紅的鮮豔的眼眸的弟弟,狀似不屑地用眼角輕蔑地瞥了自己一眼,又閉上了。

  艾格放聲大哭。

  江一一整個人都呆住了。

  一股溫熱濡濕的液體,順著她托在艾格屁屁的手掌往下流淌,流淌……

  這個壞脾氣的臭小子!

  看著閉著眼睛扯著嗓子幹嚎,就像是在說「放我下來,離我遠點,你們這些可惡的地球人」的艾格,江一一無奈地笑了起來。

  她想起了自己和風的女兒,想起了江然,還想起了更早之前的澤田綱吉。

  心裡某一處柔軟了下來,帶著淺淺的苦澀。

  江一一親了親艾格的臉蛋,笑得一臉無奈。

  「你哭啊,哭啊,再哭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大概是被臉上不一樣的觸感驚到了,艾格睜大了眼睛,呆呼呼地盯著江一一看了一會兒,甩了一個鄙視的眼神,乾脆了當地閉上眼睛,又睡了回去。

  ——你笑啊,笑啊,爺不搭理你了。

  艾格再一次用他嬰兒的獨特思考方式,打敗了江一一這可惡的地球人。

  於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小艾格,沐浴在姐姐的慈愛光輝下,茁壯生長。

  「艾格,小心點。」

  江一一牽著艾格的手,領著自己已經五歲了的弟弟穿過貧民窟那一片密集的低矮平房,在不遠處的溪流那裡停了下來。

  五歲的艾格長得比江一一記憶中那些孩子瘦小一些,不過在姐姐想方設法打野食給他補充營養,並且教導了些武術基礎的情況下,身體挺結實。

  姐弟兩都頂著一頭支愣著的短髮,江一一的理髮手藝拜那個模特生涯所賜鍛煉的還不錯,起碼在工具僅為菜刀+鈍小刀的情況下還硬是給自家弟弟理出了個層次,至於她自己——江一一目前還沒有勇氣讓艾瑪或者艾格在自己頭上動刀。

  艾瑪那些可憐的存款已經所剩無幾。

  而她年齡的增大和兩個孩子的拖累,使得光顧她的客戶越來越少——特別是艾瑪像是護犢子一樣對待那些對她年僅十歲的女兒流露出異樣神色的客戶之後。

  江一一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人,穿的西裝筆挺,卻跑到貧民窟裡對著十歲的幼童露出那樣的眼神——猥褻,殘虐,充滿欲、望。

  「埃特,艾瑪今天又要工作了嗎?」

  艾格仰著臉看向江一一,被稱為不祥徵兆的血色眼眸裡藏著超出年齡的深沉,不過他年紀畢竟太小,對那些也不過是有個懵懵懂懂的概念,更多的是好奇和期待。

  工作的話,就意味著晚上會有一頓豐盛的晚餐。

  相對而言。

  江一一戳了戳艾格的額頭,模仿著宇智波鼬居高臨下地俯視矮了自己一個頭多的艾格。

  「我愚蠢的弟弟呦,要叫姐姐和媽媽,記住了嗎。」

  艾格捂著額頭,狠狠瞪了江一一一眼。

  溜著弟弟沿著河邊玩了一路,江一一在河邊捉到了三隻青蛙和兩條蛇,熟練地剝皮拆骨,在艾格找來的枯樹枝上點火烤蛙,解決午餐。

  艾格看看江一一手中燃起的大空火焰,再看看烤出香味的青蛙,腦袋一點一點。

  「埃特,為什麼你可以從手心點火?」

  「唔……遺傳變異?」

  江一一隨口回答,一邊注意著火堆上午餐的火候,一邊注意有沒有大人到河邊來。

  這條河是貧民窟裡唯一的水源,並不允許打野食。或者說,並不允許貧民打野食。畢竟,雖然離貧民窟挺近,但是這種原生態的好風景,正是那些有錢人喜歡來的地方——打打獵,賞賞花,潑潑水,看看雲,釣釣魚,吹吹牛,談談情,做做、愛,美好的一天又愉快地過去了。

  就像那個世界裡,有點閒錢的人都喜歡往農村跑,體驗什麼農家樂一樣。

  江一一嚼著嘴裡的青蛙腿,把另一串遞給了艾格。

  艾格接過卻沒有吃,直勾勾地盯著江一一,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那我也能點火嗎?我也是特別的?」

  江一一咽下了那一大口青蛙肉,不知道艾格是從哪裡得出這個結論的。

  「艾格當然是特別的。」

  這樣的話,卻並沒有讓艾格露出笑容。

  他盯著自己手裡的烤青蛙,以對於一個五歲孩子來說深沉太過的表情發著呆,好一會兒,才低下頭慢慢吃起來。

  江一一摸了摸艾格的腦袋,站起身。

  「對我和媽媽來說,艾格你就是最特別的。還是說,你想要其他什麼樣的特別?你還小,要知道,雖然每個人都討厭過窮日子,但是貧窮並不是過錯,以貧窮為恥,才是過錯。」

  江一一卷起褲腳,隨手拿著自己烤青蛙的那根竹棍在掌中轉了幾圈,慢慢地淌進河裡。

  艾格沒有說話,安靜地吃著午餐,血色的眼瞳一直凝駐在江一一的身上。

  他用眼睛記憶著自己姐姐的每一個動作,流暢,優美,而又充滿力度。

  江一一在準備晚餐——叉魚。

  這並不難,難的是怎麼樣安全地把戰利品偷、渡回家。

  她近乎本能地在腦海裡計算著敵人們出現的範圍和時間,衡量著雙方的戰鬥力,手中的竹棍以難以預測的速度破入水面。江一一握住了竹棍的末梢,略略向上一提,一尾掙扎個不停的細鱗魚被甩到了艾格的面前,帶出老大的一片水花。

  「晚餐!」

  江一一用手背抹了把濺到臉上的水花,得意了下自己寶刀未老,對著俐落收拾了撲騰個不停的魚地艾格揚了揚下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天色漸漸晚了。

  江一一在湊齊她的最後一條晚餐——在避開生人換了三個地方,運動中途肚子餓了戰損四條魚之後。

  「埃特,可以回家了嗎?」

  艾格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然後將最後一條魚拴在草藤上。

  江一一抬頭看了看天空,晚霞很燦爛,大片的黑鴉飛過天際,藏進不遠處的樹林。

  「好啊,回去吧!」

  「……這個時候應該已經結束了吧……」

  江一一小聲地自言自語著。

  這次的歸程十分順利,江一一彎了彎唇角,然後聽見了幾步開外的屋子裡傳來熟悉的呻、吟。

  「啊……啊恩……不、不要了……救……唔……」

  「叫什麼呢?這樣你不是很快樂嗎……就這樣!」

  「啊!不要、不……啊……啊哈……」

  「哈哈哈!就是這樣,對,就是這樣!再含緊一點,賤人!」

  一天的好心情都被破壞了。

  江一一皺了皺眉,伸手捂住艾格的耳朵,帶著他縮在那個角落,頭靠在木牆上看著天空發呆。

  艾格扒拉了下江一一的手,最後像是明白了什麼,鬆開手,往江一一那裡蹭了蹭,蜷在姐姐的懷抱裡,睜著眼睛不言不語。

  屋子裡的聲音漸漸小了。

  其實那偽裝出來的愉悅和壓抑不住的痛苦,怎麼會被混淆弄錯呢。

  可是,艾瑪的年紀大了,年輕的有技巧的「紳士」不會把錢花在她的身上,只有那些年輕女孩子不願意接待的,或者是並沒有多少錢的客戶,才輪的到她。

  前者必然有著某些變、態的嗜好,後者,則是發洩一樣的粗暴做、愛。

  快了……

  很快就可以長大了。

  江一一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屋子裡的呻、吟停了。

  木門吱呀一聲被打開,穿著黑色西裝的中年男人看到窩在角落裡的江一一和艾格,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帶著尚未退去的欲、望。

  「埃特已經這麼大了啊。」

  他努力地笑得很和藹,很親切,向著江一一的頭伸出手。

  「和艾瑪一樣漂亮呢,真是個好——」

  艾格打開了男人的手,血色的眼眸中迸射出凶戾的神色,擋在江一一的面前。

  中年男人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他四下裡看了看,終於還是沒說什麼,匆匆離開。

  江一一記得他回過頭時瞪向艾格的狠厲眼神。

  「下次不要這麼衝動了。他不敢的。」

  「哼。」

  江一一戳了戳艾格的額頭,牽著他往屋裡走。

  「進屋以後直接去廚房,不要看,知道嗎。」

  艾格點了點頭。

  屋子裡的味道讓人很不舒服。

  江一一在仍然還沒有習慣這種味道,有些愣神的艾格背上拍了一巴掌,擋住了他下意識看向床上的視線。

  「快去。」

  艾格聽話的離開了。

  艾瑪癱軟在床上,臉色帶著窒息後的紫,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在外的皮膚上遍佈著青紫色的傷痕,脖子上的手指印清晰可辨。

  她的小腹上,被扔了一疊錢。

  江一一壓抑住心底的酸澀,和以前一樣,露出乖巧的笑容。

  「媽媽,我回來了。」

  「今天的晚餐,是魚喔~」

悠于 2016-3-30 18:25

☆、埃特(四)抓蟲非更

  在夢裡做夢是什麼樣的滋味?

  那是一個陽光很好的日子。

  十二歲的女孩子坐在屋前,在陽光下仔仔細細地用菜刀慢慢地削斷頭發,七歲的男孩坐在一邊,托著下巴看著。

  原本參差不齊的短髮終於被打理出了點層次,女孩子拈起發尾,笑了笑,朝上吹了一口氣,甩甩頭把碎發甩落。

  輕飄飄的,在陽光下呈現出溫暖的褐色的碎發紛紛落了下來。

  男孩的臉上浮現出笑意。

  女孩站起身,揉了揉男孩的頭髮,將一旁早就準備好了的包裹藏在了寬大的衣服裡。

  那裡面藏著她收集了五年的藥材——藥店裡收購價錢最高的那些。

  每一顆都是意外驚喜,每一顆都處理的小心翼翼。

  屋子裡的某些角落,還藏著女孩採集的普通藥材。

  沒那麼值錢,但是從數量上來說,也不算少。

  『艾格,不要跟來。偷偷的也不行。』

  今天,她要離開這裡,跑遠一點,到城裡去,把自己的藥材賣個好價錢。

  這和平時帶著弟弟悄悄跑去河邊打野食不一樣。

  『我很快就回來了。』

  『知道了啦。我不會告訴艾瑪的。』

  男孩不悅地撇撇嘴,打開了女孩揉著自己腦袋的手,力道一點都不重。

  『那就謝謝你啦,我們家的小男子漢。』

  女孩哈哈笑了起來,收回手揉了一把自己蓬軟的短髮。

  『不是艾瑪,是媽媽!還有,要叫我姐姐,臭小鬼。』

  『切,老太婆!』

  男孩故意扯開的聲音聽起來帶著變了調的笑意,他睜著血色的眼眸,凝視著姐姐離開的背影,等到消失不見,才站起身,坐在了女孩先前坐著的地方。

  沒有了孩子氣的天真,他偏頭看了看縮在旁邊屋子的陰影下的孩子們,對那些投來的目光輕蔑地揚了揚眉梢,血色的眼瞳中流露出不符合年齡的戾氣。

  『快點,這邊,我看到那個臭小鬼往這邊跑了!』

  『知道了!你先去攔住她。我敢肯定她身上一定藏了不少錢!』

  『哈哈,就算沒有錢,那個臭小鬼也夠了啊,平時看不出來,洗乾淨了竟然還挺漂亮,果然是艾瑪那個婊、子的女兒。』

  『嘻嘻,說的也是。不過你小心點,我看那傢伙打過架,力氣大得不像小孩子。』

  『哼,再厲害還不是個小丫頭,我們幾個人一起上,她還能跑得掉!?』

  『說的是!』

  『嘿嘿,要不是你告訴我們,我們今天還撈不到這個便宜。你小子夠壞啊,平時表現的對艾瑪深情的很,轉身就帶著我們來堵她女兒啊。艾瑪那個護犢子的要是知道,你這輩子都別想上她了啊哈哈!』

  『呸!她是什麼東西,不過就是個婊、子!護犢子正好,她敢過來老子就一起上了她們兩!』

  急促的淩亂的腳步聲。

  毫不避諱的淫、欲。

  女孩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她努力地平復著自己的怒氣。

  『在這裡!』

  女孩睜開眼睛,眼底一片冰冷。

  打昏沖上來的男人的動作流暢而又兇狠,一直一直隱藏著的凶獸終於忍無可忍地露出了它的爪牙。

  腳尖挑起趴在地上連連求饒的男人的下巴,女孩眯起了眼睛。

  那個男人渾身哆嗦著,被壓迫到的喉管使得喘氣的聲音在這個巷子裡被無限放大。

  『別……別殺我……』

  女孩頓了頓,深深吸了一口氣,收回腳,在那個男人露出慶倖的放鬆神色的瞬間,一腳重重踩在了他的胸口。

  摸了摸懷裡的錢,手臂和身上的傷口隱隱作痛,女孩收回腳,沒有理會已經翻白眼的男人,胸口的鬱氣久久難以平復。

  『滾!別再讓我看到你們。』

  女孩轉身離開。

  走出巷子,再過兩條街,就是貧民窟。

  巷子外仍然是陽光燦爛,和巷子內是兩個世界。

  ——嘭——

  女孩子倒了下去,陽光和建築投下的陰影交界線,在她的手指前固執地停留著。

  在她的頭頂,一扇小窗悄悄地關上。

  表情麻木的女人在破舊的圍裙上擦了擦手掌,看著站在她身後的猥瑣男人,眼睛裡滿是貪婪。

  『你看,我把她砸昏了,她的錢,你們也該分給我一半吧。』

  『給你一半?你在開什麼玩笑!要不是老大多了個心眼把她趕到你住的這裡,我們又幫你吸引了那臭丫頭的注意,你哪能打昏她。算了算了,看在你是老七的女人份上,就多給老七點好了。』

  『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滾滾滾,別礙著大爺事!』

  女孩子被人扒過了身,撕開了衣服,露出還沒有發育的身體,頭頂的血濡濕了早上特意修剪好的頭髮,黏糊糊地從額頭躺下來。

  身體被撫弄揉搓的疼痛,耳邊滿是不堪入耳的話,女孩勉強地掙了掙,臉上被刷了重重的一巴掌,歪倒一邊。

  血流進了眼睛裡,整個世界都變紅了。

  ……夢醒了。

  埃特睜開眼睛,煙黑色的眼眸中沒有一絲沉睡後的朦朧,帶著冰冷的刀刃一樣的銳利,冷冷刺向眼前的人。

  艾格收回了想要碰觸她的手,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埃特,你做噩夢了。」

  「大概。」

  埃特坐起身,被窩裡的溫度在冬夜裡實在是讓人眷戀的溫暖。

  她掀開了被角,在那一天后就再也無法消失的冷漠在面對自己的弟弟時候,才會有一刻的松融。

  「進來。」

  艾格鑽進了暖暖的被窩,並沒有碰到自己的姐姐——她厭惡一切男人的接觸,包括自己的弟弟。

  所以,她讓自己進來的時候,就意味著她已經不想睡了,要開始新的一天。

  埃特看了自己弟弟一眼,扣上大衣的扣子,走出房間。

  外面,是艾瑪的床,說是兩個房間,其實不過是在一個屋子裡簡單地隔出幾塊來罷了。

  對了,艾格現在已經改了名字。

  他叫XANXUS。

  艾瑪再次發作的妄想症中,艾格成為了她與義大利最大的黑手黨首領春風一度後的兒子,黑手黨的下一任首領。

  【XANXUS繼承了那種火焰,他是生來就要成為第十代首領的人啊!】

  艾瑪的神情已經陷入了癲狂。

  像是無法接受一直疼愛的女兒險些被一群男人侮辱,她強迫著自己的注意完全集中在爆發出火焰的力量,救了自己姐姐的艾格身上。

  彭格列的第十代,名字裡有兩個X的男人。

  那個黑手黨的名字有些熟悉。

  埃特並沒有那麼感興趣地想著,家裡唯二的鈍刀在她指間交錯著,忽然飛射出去,釘在一片雪地中。

  一隻灰色的老鼠扭動了幾□子,吱吱地痛苦叫著,血跡染紅了身下的積雪。

  埃特移開了視線,沒有去收拾自己戰利品的打算。天還沒有亮,伴隨著埃特的呼吸,淺淺的白霧在冬夜中浮動著。

  今天,艾瑪說要帶他們去見一個人。

  那是一個白髮雋永的老者。

  很英國紳士派兒地拄著拐杖,條紋的西服貼身筆挺,長長的圍巾被冷風吹起,哈出的白氣模糊了他的表情。

  艾瑪熱切,甚至有些急迫地把XANXUS推到了身前,催促著他展示自己的大空火焰。

  而那個老人卻將視線落在了埃特的臉上,又有些猶豫著移回艾瑪和XANXUS的臉上,像是在尋找什麼。

  他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神情帶著幾分慈愛和溫情,點了點頭。

  「不錯,他們是我的孩子。」

  埃特整個人呆在了那裡。

  她認識這個人。

  彭格列的第九代首領。


☆、埃特(五)

  埃特和XANXUS被九代首領帶走了,帶去了位於西西里島叢林深處的一座城堡,彭格列總部。

  長長的走廊,足夠五六個人並行,地下鋪著紅色的地毯,圖案精美而又柔軟,兩側的牆壁上幾乎是等距地掛著裝飾用的油畫,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燈,把室內映照的宛如白晝,每一個寶石的棱面都打磨的幾近完美。

  透過窗戶,可以俯瞰城堡外的一大片草坪,再往外就是茂密的樹林,林地與草地交界的地方,點綴著幾塊花田,還有一座充滿古羅馬風格的雕塑噴泉。

  迎面走來的人們對著第九代鞠躬行禮,沒有人對被他帶回的和這裡格格不入的兩個孩子表示出多餘的好奇。

  XANXUS一直握著埃特的手,面上卻是擺出一副冷靜傲慢的模樣,對每一位元視線在他身上停留超過兩秒的人狠狠地瞪過去——就像是闖入了陌生地方的小獸,隨時做好了進攻的準備。

  銅制的們被打開了,第九代對屋子裡或立或坐的六個男人露出溫和的笑容,手中握著的拐杖輕輕敲了敲地面。他在埃特和XANXUS走進來之前走到了他們的面前,微笑著介紹著兩個孩子。

  「XANXUS,以及埃特,我的孩子。」

  他握了握拐杖,將它杵在身前,以一種獨特的,和藹卻又威嚴的語調開口。

  「我是Timoteo,彭格列的九代首領。也是,你們的父親。」

  Timoteo微笑了起來,眼角浮起笑紋,雪白的鬍子也跟著翹了起來。

  看起來和藹得只像是一位慈祥的父親。

  XANXUS的手有些顫抖,埃特不知道他是激動,又或是緊張。

  她看見自己的弟弟提起頭,皺了皺眉,有些擔心地看了自己一眼,開口。

  他說。

  埃特,不要怕。

  埃特這才發現……原來,顫抖的那個人,是自己。

  彭格列。

  彭格列第九代。

  彭格列第十代的第三繼承人,叫做馬西莫,是個金發藍眼的胖子。

  彭格列第九代的門外顧問,叫做澤田家光。

  彭格列的創始人,彭格列初代,叫做GIOTTO。他的雷守叫做藍寶,雲守叫做阿諾德,晴守叫做納克爾,霧守叫做D斯佩多。

  彭格列的古董指環是73之一,同樣是七三之一的阿爾巴雷諾奶嘴的所有者中,有一位黑髮黑眼穿著紅色唐服的小嬰兒,叫作風。

  還有一位黑髮黑眼鬢角蜷曲帶著禮帽穿著西裝的小嬰兒,叫做裡包恩,曾化名瑞恩。

  彭格列十代死磕的對手是密魯菲奧雷,首領叫做白蘭傑索,有一個從大學起的好朋友,叫做入江正一。

  原來,穿來穿去,每一個夢境,每一個世界,都是同一個世界。

  埃特平靜地吃完豐盛的晚餐,接受了Timoteo父親的晚安吻,照葫蘆畫瓢地給了弟弟一個晚安吻,然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躺在獨屬於自己一個人的臥室裡,無論怎麼翻來滾去都不會掉下來的大床上,蓋著鬆軟的被褥,睜大了眼睛任由深濃的夜色從窗外湧進來,把自己淹沒。

  冰冷的月光靜靜落在她的床頭,埃特顫抖起來。

  她忽然覺得很冷。

  用盡了力氣環抱住自己,縮在蓬軟的被子裡,卻比冬夜裡只穿著一件破舊的秋衣縮在屋角瑟瑟發抖還要冷。

  都是一個世界。

  江一一興致勃勃地規劃著自己在每一個夢境中,不同的世界裡要做不同的事,演習不同的人生。

  可是她卻一遍一遍地來到同一個世界,在不同的時間,遇見不同的人,擁有了不同的人生。而她曾經認識的人,愛過的人,卻活在這個世界的過去、將來或者現在,過著並沒有江一一插、入的人生。

  就像一個自鳴得意的小丑。

  埃特再也無法告訴自己這個世界只是夢境,而夢醒來那個有著江爸江媽有個弟弟叫江然有個損友叫柳景的世界,才是現實。

  她在這個世界過完過一生,並且正生活在這裡,而在那個世界……

  那個世界……

  埃特猛地坐了起來,打開門,赤著腳從自己的房間跑了出去。

  走廊上的燈幾乎是在同時打開,明亮到刺眼的燈光將埃特的視線晃得有一瞬間的空白,不知道從哪裡出來的嗡嗡的嘈雜聲響在她的耳朵邊不停地回蕩。

  埃特的額頭燃起了大空火焰,她已經跑到了走廊的盡頭,本能地避開了所有的身影。走廊的盡頭是窗戶,埃特有些茫然地看著那些裝飾意味極濃的彩色馬賽克,轉過身去又看了看身後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人們,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大空火焰。」

  「那是大空火焰。」

  「啊!那張臉……」

  「那是,那是……」

  一直保持著戒備,沒有輕舉妄動的人群中忽然迸出說話的聲音。

  埃特瑟縮了下,惶然地向後又退了退,貼上了牆壁。指尖碰到的冰冷觸感,使得她幾乎炸了毛,慌張地回頭看了下又迅速收回視線,不安而又緊張地緊緊盯著向她走近的人群。

  就像是一隻受了驚嚇,慌不擇路地四下逃竄的幼獸,被逼在牆角吱吱地叫喚。

  而這只幼獸,終於鼓足了勇氣。

  「埃特!」

  埃特護住了自己的頭和胸口,盡可能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從窗戶砸了出去。

  破碎的玻璃片迸射開來,被幾團火焰擋了下來。

  沒有理會其他人的阻止,白髮的老者匆匆走到窗戶邊,只看到那孩子曲腿向前翻滾了一圈卸去衝力,沒有絲毫滯澀地向著樹林沖去。

  她的動作很流暢,從落地到奔跑,沒有一個多餘的姿勢。

  像是蟄伏在黑暗中的巨獸伸出了它的爪牙,這座義大利的古老城堡中的每一個視窗,都冒出了黑乎乎的槍口,又在這個巨獸的主人的示意下,收了回去。

  「Timoteo。」

  彭格列九代的雲守Visconti皺著眉。

  「那個孩子,能點燃大空火焰。」

  「那是我的孩子啊。」

  九代首領微微笑了起來,像每一個蠢爸爸一樣露出帶了點兒得意的自豪。

  他從嵐守那裡接過外套披上,拿起自己的武器——那根很像拐杖的權杖。

  「Coyote,這裡就麻煩你們了。我去把那孩子接回來。」

  Timoteo看了看顏色,有些擔心地皺了皺眉。

  「女孩子這麼晚還在外面的話,實在讓人放心不下啊。」

  「以她表現出來的實力,你該放心不下的應該是其他人。」

  雷守Ganache板著一張大叔臉吐槽。

  「不過,那個孩子的狀態不太對勁。」

  Timoteo的笑容淡了下去,臉上終於露出了他這個年齡應該有的疲倦神色,他歎了一口氣。

  「她已經猜到了啊。真是個聰明的孩子……」

  「他們的媽媽或許是第八代的孩子,Timoteo你真的下了那個命令?」

  晴守Nie皺了皺眉,自嘲地笑了一聲。

  「我真是問了個蠢問題。」

  Timoteo微笑著開口。

  「八代和一個在貧民窟出賣肉體的女人,沒有任何關係。她的孩子,我和她的孩子,是埃特和XANXUS。」

  「你真是……」

  霧守Croquant嗤笑一聲,轉身離開。

  「一直沒變的性格惡劣啊。」

  沒有人將注意分給被驚醒,目睹了一切的XANXUS。

  他也不會聽見他們說的每一個字。

  XANXUS愣在了那裡,呆呆的站著。

  埃特無措的模樣,倉惶地奔跑,甚至從始至終沒有給過他一個眼神。

  那樣的埃特,XANXUS從沒見過,陌生,卻並不讓人害怕。可是他忽然間恐懼起來,對於讓埃特變成那樣的這個地方,之前的好奇驚歎和喜悅,全部都消失不見,這座和他生活了七年的地方完全迥異的用言語都無法形容的華貴的城堡,露出了獠牙。

  「XANXUS,還不回去睡覺嗎?」

  溫和的聲音讓XANXUS打了個寒顫,赤著腳踩在地毯上的腳已經冰涼。

  Timoteo抱著埃特走了過來,看過來的目光充滿慈愛。

  埃特看起來已經睡著了。

  滿臉的淚痕,眉頭緊緊皺著,睫毛時不時不安地顫動下。

  「啊……啊。」

  XANXUS仍然有些愣愣地應下,對著這個和他憧憬中的【特別】一樣強大的父親,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想要親近。

  他伸出手。

  「父親,讓埃特和我一起睡吧。」

  Timoteo的笑容更加和藹了,他騰出手摸了摸XANXUS的腦袋。

  「你是我的兒子,不能夠依賴姐姐,知道嗎。」

  XANXUS看著Timoteo抱著埃特送回了她的房間,沒說出口的話不會有人知曉。

  ——讓埃特和我一起睡吧。

  ——這樣她就不會害怕到哭了。

  ——我會保護她。


☆、埃特(六)(關於劇情疑問解釋·補充)

  埃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埃特。」

  門外傳來XANXUS的聲音,埃特把頭從臂彎中抬了起來,又埋了下去。

  XANXUS貼著門板坐了下來,將自己蜷抱起來,路過的每一個人都對他行禮,畢恭畢敬地喊著少爺。

  他左手臂抱著膝蓋,露出臂彎的血色眼眸在長長了的劉海下肆無忌憚地,冷冷地打量著每一個路過的人。他不相信他們,每一個人。

  過了很久,埃特打開了門。

  保持著一個姿勢呆坐了很久的XANXUS有好一會兒沒有反應過來,他仰起頭,愣愣地盯著表情淡淡的埃特。

  「我餓了。」

  埃特越過XANXUS,臉上被玻璃劃傷的地方貼著OK繃,看起來已經好好地處理過了。

  「去吃飯。」

  她停在了XANXUS眼前幾步的地方,轉過身,有些疑惑的看著仍然坐在地上的弟弟。

  「你不去嗎?」

  彭格列內部流傳,因為受不了母親意外過世而患上自閉憂鬱症的大小姐,在XANXUS少爺堅持不懈的親情撫慰下,終於從自己的世界中走了出來,恢復健康。喔,感人至深的姐弟情深,偉大的親情!

  可喜可賀。

  有時候,無知是幸福的。

  就像,第九代很清楚埃特和XANXUS的母親才不是什麼意外過世,而是被他親自下令暗殺。

  就像,第九代的守護者們都很清楚,埃特並不是自閉憂鬱,而是接受不了自己推論出的太過黑暗的事實,一度處於極度危險的狀態,幾近崩潰。

  就像,埃特自己知道,隱藏在現在的平靜下的,是不惜一切不擇手段地將彭格列握入掌心的執念。

  彭格列的第十代首領是澤田綱吉。

  那又怎樣?

  澤田綱吉是澤田娜娜的雙胞胎哥哥,曾經,澤田娜娜為了保護澤田綱吉可以毅然赴死。

  那算什麼?

  埃特現在唯一的目標,就是成為彭格列的掌權者,然後,成為毀滅彭格列的人。

  在將自己關起來,封閉一切感官,不去聽,不去看,不會餓,不會渴,埃特想了很多。各種各樣的想法像是散落在天上的星辰,她清楚地看見它們就在那裡,出現過或者消失了或者仍然閃耀,卻怎麼也抓不住。

  那種感覺幾乎要將她逼瘋。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怎麼辦。如果一直停不下來怎麼辦。如果連【江一一】這個維持在原地不動的【座標】都消失了怎麼辦?!

  她會逐漸的失去自我。

  在這個世界裡,不停地重複著不同的人的生活,也許有哪一天,她就會和曾經的自己擦肩而過。

  無論如何,都要停止這一切。

  幾乎沒有費多少時間,埃特就下定了決心。

  一次又一次地穿越到同一個世界,埃特不相信這是偶然。

  那麼必然會有一個維繫著【江一一】每一個夢境的,細若遊絲的線,又或是點。如果用平行世界的理論來說,無數個世界重疊的那一點,就是結束這一切的關鍵。

  那個點,是彭格列。

  無論如何。

  七歲的XANXUS和十二歲的埃特,在城堡裡過上了王子公主一樣的生活。

  Timoteo相當之溺愛這一對丟失多年的兒女,每一個看到他傻爸爸模樣的彭格列高層,都有一種恨不得戳瞎自己狗眼的衝動。

  「Timoteo,你這樣下去可不行。你想把你兒子教導成一個被寵壞的孩子嗎!?我不會承認這樣的十代。」

  性格最為嚴謹的雲守Visconti最先對Timoteo的溺愛教導提出異議——在他目睹XANXUS因為午餐的牛排煎得熟過了一些而大發雷霆之後。

  「埃特和XANXUS都是好孩子,我相信他們。」

  Timoteo微微笑著,他略略抬頭,棕色的眼眸溫柔地凝視著歷代彭格列首領的畫像。

  在清一色的男性中,一位穿著酒紅色西裝,精緻的五官帶著勃勃英氣,左邊臉頰上有著紋身的女性神情嚴肅地直視前方,她自然垂下的右手臂上,製作精巧的弓弩被蓬勃的大空火焰包裹。

  那雙美麗的眼眸沒有在她身邊的景物上停留,堅定而又憧憬地凝視著更加遙遠的地方,紮成馬尾的長髮在她身後飄動。

  那是一張和埃特極其相似的面容。

  彭格列八世。

  Timoteo的母親。

  Timoteo收回視線,握著權杖的手略略收緊,權杖的末端在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上杵了杵。

  「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就把XANXUS送去那所學校吧。他畢竟是我的兒子,不成長為足以保護姐姐的男人,可是不行的啊。」

  「我明白了。」

  Visconti對著Timoteo行了個禮,轉身離開。

  坐在一旁的霧守Croquant撇了撇嘴,給了傻爸爸這麼明顯的偏心態度一聲冷哼。

  「你打算把埃特教導成那種嬌滴滴的大小姐?別忘了,比起XANXUS,埃特的血統無疑更加純正,而且她的性格也更符合一個黑手黨首領的要求。」

  「埃特的眼神,Timoteo你還沒有老到看不見吧。」

  Timoteo又看向油畫上英姿勃勃的女性,目光中流露出幾分懷念。

  「那是一雙,為了自己所堅守的事物,義無反顧,已經做好了背負所有的沉重和黑暗的覺悟眼睛。」

  雨守Brabanters流露出沉思的神情。

  第九代輕輕歎了一口氣。

  「埃特……那個孩子的話,就由我自己來教導吧。」

  「在XANXUS回來後,就給我的孩子們舉辦一個盛大的宴會吧。也是時候,把他們介紹給那些人了。」

  XANXUS要去往的那所學校,是位於西西里島的一所佔據了一座單獨的小島嶼的寄宿制學校——專門培養黑手黨。

  埃特則是被留在了彭格列總部,接受著第九代的教導。

  埃特十八歲,XANXUS十三歲的時候,彭格列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

  埃特並沒有穿上晚禮服,而是穿著一套特別訂制的女式西裝,已經長長了的頭髮在腦後紮起一個俐落的馬尾,帶著淡淡笑容的模樣像極了彭格列八代。

  穿著同款男式西裝,滿臉的桀驁冷漠的XANXUS,已經和他的姐姐差不多高,站在埃特的身旁,從頭到尾都沒有搭理那些虛偽的應酬,將義大利最大的黑手黨的第九代首領唯一的兒子這個恃寵而驕暴力傲慢的形象演繹的入木三分。

  然後,他被Timoteo叫上了台,在大大小小的黑手黨首領面前,被已經上了年紀的彭格列第九代首領微笑著搭住了雙肩。

  「XANXUS,我的兒子,從今天起,彭格列的榮光由你繼承。」

  老者的目光掠過譁然一片的眾人,落在了靜靜站在原地的埃特身上。

  埃特撞上了他的目光,很平靜地喚過服務生,從盤子上拿了一杯紅酒。

  她對著XANXUS舉杯。

  那難以察覺的微笑落在老者的眼中,忍不住帶出了幾分心疼。

  他的孩子啊,請原諒一個父親的私心,這個黑暗的世界,無論如何都不想讓你碰觸。

  不過……彭格列的榮光……

  Timoteo看向身前的XANXUS,眼神略沉。

  ——只能由彭格列的血統繼承。

作者有話要說:

  喔喔~寫的好開心是腫麼回事?

  另,有哪裡看不懂嗎?歡迎……歡迎提問。

  除去劇透,捂臉……

  入V公告:本文週二入V,當日三更。

  我知道入V的話肯定會喪失部分讀者,對於選擇一直看下去的姑娘們,在此深深感謝、撫摸、蹭之,對於決定棄文了的姑娘們,仍然感謝你們一直陪我走到這裡,鞠躬——謝謝。

  我能做的保證,是入V後保證更新,並且開始為花花鞏固男主地位啊笑

  在入V前速度把這一章放出來,大家趕緊來看啊~

  最後星星眼,如V了也不要拋棄人家啦~咱會努力寫JQ的!打滾打滾賣萌之,恩,還要評論,眼巴巴看……

  嚶嚶嚶……我竟然算錯了時間,明天是週二啊捶地,虧我還掰著手指算了好幾遍,最後很鄭重地寫下週三而不是明天……捂臉呐喊狀,難道我的智商已經被大學吃了嗎嗷嗷

  看了下評論,鑒於我寫的大概太繞了,大家都有點不太明白,所以就在這裡解釋一下:

  恩,怎麼說呢,我從頭解釋一下好了,有可能會有點亂啊。

  首先,雖然是始終穿越的是家教,但是是不同的平行時空家教,並且由於一一本身的特殊性,她存在于平行世界的身份都是唯一的,這個是大前提,也就是說埃特的世界裡不會有澤田娜娜。

  然後,有關於埃特和X的血統。在去見艾瑪之前,九代調查過她,得到了她可能和八代、也就是九代的母親有著一定的血緣關係的資訊,並不能完全確認,所以之前九代在尋找(彭格列的超直覺),然後他看到埃特,確定了。可是因為艾瑪的職業關係,其實兩個人都是不被作為繼承人考慮的。但是因為當時彭格列十代的繼承者還有一二三等多人備選,加上對母親的儒慕之情並且沒有孩子,所以九代就直接認下了他們。

  埃特知道,X不知道。埃特要利用這個身份,也不能讓別人知道她知道,所以順水推舟。

  但是接著繼承人及二連三死光了,並且這個龐然大物如果沒有繼承人的話地位不穩,所以需要一個繼承人。彭格列的繼承人需要有彭格列血統,其他人並不知道X和埃特的真正身份只以為他們是九代的孩子,從身份上來說埃特和X就被推了出去,澤田綱吉雖然也有,但是他太小了,而且門外顧問的孩子畢竟沒有首領的孩子來的名正言順。可是九代知道,所以他對外宣佈繼承人的時候,並沒有確定下來,應該只是說有繼承權,他在等澤田綱吉長大,而繼承人的身份,這裡九代私心了,比起X,和八代相似的埃特更討他的喜歡,這個以後必定還會改變的繼承人身份以及隨之而來的黑暗,他選擇了保護女兒,而是將兒子推了出去。

  至於一一怎麼想的……她就想了一件事,當首領,幹掉彭格列。不當首領,換個法子也要幹掉彭格列……

  還……還有不明白的?

  23日:

  對不起,看完評論後我又在思考了一下,確實是我的設定出了問題,從一開始就沒有考慮周全。實在很抱歉。

  現在採用【一直潛水的魚】姑娘提供的另一種設定——艾瑪和八代沒有關係,不知名的埃特父親是八代弟弟的私生子,X爹並沒有遺傳彭格列的血統(如原著)。這樣應該就沒有問題了吧,=V=~

悠于 2016-3-30 18:29

☆、埃特(七)(修改某些設定)

   「Timoteo,為什麼臨時改變人選?這樣任性的行為,不像是我選擇追隨的你會做出的。」

  「我不認同。Timoteo,無論是年齡還是能力,埃特無疑比XANXUS更優秀。」

  「我也是。Timoteo你不會看不出來,XANXUS那過於直接的行事,那個孩子,簡直就像是記載中逼走了初代的二代……他不適合現在的彭格列。」

  「XANXUS是埃特的弟弟,如果他成為第十代首領的話,埃特並不會有異議,還會不遺餘力地輔佐他。但是這樣的話,對身為姐姐的她來說,所要擔負的會更加沉重。」

  緊閉的門扉中透出一線燈光,滿心歡喜卻不擅表達,只是下意識地想要去見見父親的XANXUS在門口站住了腳步。

  銅制的大門擋得住屋內的情景,卻擋不住交談的話語。

  XANXUS血色的眼眸中凝起深深的不甘,他握緊了雙手,沒有驚動任何人,轉身離開。

  屋內的談話仍在繼續。

  「更重要的是,Timoteo,比起埃特,XANXUS他的血——」

  「Coyote。」

  一直保持沉默,靜靜地聆聽著守護者們的反對的Timoteo出聲打斷了嵐守的話語。

  他坐在房間正中的沙發上,雙手交疊著搭在權杖上,拇指摩挲著權杖上的裝飾花紋。

  「去讓家光過來吧。我想對於彭格列第十代的人選,我的門外顧問應該也有著他的意見。」

  Coyote站起身,沒有遲疑地走出門。

  不久,澤田家光和Coyote一前一後地走進了房間。

  「家光,你知道,這幾年,彭格列第十代的候選人接二連三地死去,只剩下埃特、XANXUS和你的兒子澤田綱吉。」

  Timoteo注視著彭格列的門外顧問,彭格列實際意義上的第二把手,沒有錯過他的任何一個表情。

  「澤田綱吉雖然年幼,但是那個孩子,確實繼承了遺傳自初代的最正統的彭格列血統。」

  「九代首領,比起年幼的阿綱,以及性格暴戾的XANXUS,無疑是為您親手教導的埃特更加適合十代首領這個位置。所以,今天您在眾人面前做的那個決定,我不認同。」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彭格列第十代的人選確定,還是再等一等吧。」

  「九代首領——」

  「我有些累了……你們都先出去吧。」

  依次有人離開,門被關上的聲音,還給了室內一片寂靜。

  Timoteo坐在沙發上,長長歎了一口氣,向後靠去,閉上了眼睛,眉心深深皺起。

  「瓦利安。」

  埃特坐在桌前,拿起一堆文件最上面的那一張,對著光眯起眼睛思考,鋼筆在她的指間靈活地轉動著。

  支愣微翹的銀色短髮,咧開的嘴角露出一個兇狠到像是要將落入眼中的獵物咬死的笑容,模樣其實挺俊秀的少年在照片上看起來活像一個大反派。

  「斯貝爾比斯誇羅。暗殺部隊瓦利安的隊長候選嗎。也太小了點吧。」

  鬆開手指,任由那張紙落回原處。

  埃特自己的捏了捏臉頰,唏噓不已。

  「雖然不想說,但是在這個世界,年紀大還真是不佔便宜啊。」

  她忽然笑了起來,壓低了聲音喃喃自語。

  「在暗處刺向敵人的劍,如果有一天指向自己,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呢。」

  門外傳來腳步聲,埃特皺了皺眉,笑容不變地仰頭向後看去。

  倒立著的XANXUS映在她的眼瞳。

  他看起來並不開心。

  儘管從那所學校回來,自家弟弟就鮮少有柔和的神情,小時候有時會出現的笑容更是消失無蹤,但是這樣渾身陰鬱,血色的眼底翻騰著的暴戾和不甘如有實質,倒也並不常見。

  更別提,在今天這個日子。

  「你在生氣,怎麼了?」

  埃特坐直了身子,將轉椅旋到與XANXUS面對面。

  她凝視著自己的弟弟,眼底的關切並無一絲虛假。

  「你在嘲笑我嗎!埃特!?」

  「誰允許你這麼和我說話。」

  埃特收回了臉上安撫一樣的淺笑,用著和XANXUS一樣的神情冷冷地回視。

  「我願意聆聽,但是不代表我可以成為你發洩怒氣的對象。XANXUS,你是被父親定為第十代首領的人,明白嗎。」

  XANXUS有些受傷。

  事實上,從來到彭格列,他就敏銳地察覺到了曾經與自己親密無間的姐姐,與自己漸漸疏遠了起來。

  XANXUS不知道該怎麼做,他並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意願,而最直接地表現方法,讓他被那些人暗地裡冠上了「恃寵而驕的傲慢少爺」的稱呼。

  「彭格列的第十代首領是你!那個決定,是父親臨時改變的。比起我,Coyote他們認為你更加有著成為首領的能力。」

  「可是父親最終選擇了你,不是嗎。」

  埃特頓了頓,才開口。

  她站起身,走到房間一角的沙發那邊,示意XANXUS坐下。

  「要喝什麼?」

  XANXUS坐了下來,這一年拔高了許多的少年習慣性地將腳架在了矮幾上,被自家姐姐輕描淡寫地瞥看了一眼,才換了姿勢,舒服地窩進了沙發,悶悶地開口。

  「威士卡加冰。」

  「好的。」

  埃特把一杯紅酒放在了XANXUS的面前,自己拿著另一杯坐在了他對面。

  雙腿交疊,裸、露的小腿線條優美。她向後靠在了沙發上,舉著紅酒隔空與XANXUS比了個碰杯的動作,暗紅色的紅酒在水晶杯中慢慢地蕩著。

  「我並不明白你現在到這裡來想和我說什麼。如果是因為聽到了什麼質疑,以至於委屈了不甘了,想到姐姐這裡來撒撒嬌,那麼我接受。」

  她淺淺地抿了一口紅酒,將杯子放到了矮幾上,對著XANXUS張開雙臂,露出有些促狹的笑容。

  「任性妄為的高傲弟弟難得一見的撒嬌,姐姐怎麼會拒絕呢?」

  ——嘭——

  XANXUS捏爆了手裡的紅酒杯。

  「你在說笑嗎,埃特!」

  指尖濺上了紅色的酒滴,埃特有些微微的失神。

  不過她很快就恢復了神色,舔了舔指尖的紅酒,遺憾地看著被弄髒了的地毯。

  「可惜了。」

  抬眼看向XANXUS,埃特的神情漸漸改變。

  「不是嗎?那麼,你是來向我宣洩你的憤怒,想要好好教訓我一頓,向所有人彰顯你擁有著與彭格列十代匹配的力量,告訴他們你才是最適合成為彭格列十代的那個人?」

  「XANXUS,名字裡有兩個X,九代首領唯一的兒子,天生就是要成為彭格列十代的男人。」

  「告訴我,你是這麼想的嗎,我的弟弟。」

  埃特凝視著XANXUS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

  「告訴我。」

  XANXUS站起身,臉上滿是怒意。

  埃特不易覺察地笑了笑,心底卻是有些落寞。她輕輕歎了一口氣,下一刻,卻被弟弟摟進了懷裡。

  「在不甘的是你吧,垃圾!」

  ……這個越長大越不禮貌的臭小鬼!

  埃特睜大了眼睛,被摟緊的力道大到讓她有些難受,那笨拙的動作在她本能地僵硬抗拒中,有些小心翼翼地嘗試著鬆開了些,然後惡狠狠地又勒了回去。

  咳了兩聲,埃特放鬆了下來,靠在自家弟弟鍛煉有道以至於硬邦邦的身上。

  很溫暖。

  「不錯。無論怎麼說,該不甘的都應該是我吧。努力了那麼多年的目標,突然就被斬斷了前進的道路,就算不是沒有其他的辦法去實現那個目標,也還是很麻煩。」

  捏住XANXUS的腰側,埃特趁機報復著一擰。

  「所以啊,你這個臭小鬼就不要在我面前得了便宜還賣乖了。比起你想要實現的目標,你姐姐我的目標,可是要困難的多。」

  XANXUS的身體一繃,然後埃特被甩了出去,輕輕落在大床上。

  腹部跟著一重,某個不要臉的小鬼已經閉著眼睛硬是賴在了自家姐姐的身上。

  「你好重……起來!」

  被壓得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的埃特推了推XANXUS。

  就看見先前還一副劍拔弩張模樣恨不得拼個你死我活的XANXUS舒舒服服地趴著,只睜開了左眼。

  「睡著了。」

  「……」

  埃特洩氣了。

  她仰躺著看向天花板,房間裡只聽得見兩個人的呼吸聲,均勻舒緩。

  過了一會兒,埃特摸上了XANXUS的頭髮,輕輕揉了揉。

  「還是個任性妄為的小鬼。要記得叫姐姐啊,記住了沒。」

  XANXUS沒有回答,他閉著眼睛,安靜下來的睡臉難得地透出和他的年齡相稱的稚嫩。

  似乎睡著了。

  埃特也沒有再說話,閉上了眼睛。

  又過了一會兒,房間裡突然響起XANXUS的聲音。

  「我允許你去實現自己的目標,以註定要成為彭格列十代的男人之名。」

  埃特睜開了眼睛,順著XANXUS頭髮的動作很溫柔,凝視著天花板的眼神卻是冰涼空茫。

  XANXUS,我的弟弟。

  那個目標,你不會明白……


☆、埃特(八)

  出乎埃特的意料,XANXUS在他十四歲的時候進入了瓦利安,然後在十五歲的時候成為了瓦利安的首領。

  而原本要成為瓦利安首領的斯誇羅,對此沒有表示出任何的異議。這位打敗了瓦利安前任首領劍帝的少年,臣服在了XANXUS表現出的強大實力之下。

  或許還有其他什麼原因,不過埃特不打算去深究了。

  作為一位開明的姐姐,埃特早就已經做好了XANXUS某天領著一位銀髮飄飄身手強悍的新任劍帝,來告訴她這就是她弟媳的準備了。

  當然,XANXUS對此很憤怒,斯誇羅對此也很憤怒。

  自XANXUS成為瓦利安首領後,這個彭格列最為人所恐懼的暗殺部隊側成員構成就有些微妙了起來。

  首先是多了一位皮糙肉厚對XANXUS忠心耿耿的列維。

  然後是多了一位說起話來扭扭捏捏,明明滿身肌肉擅長泰拳下手招招致命卻偏偏娘娘腔還喜歡肌肉男的魯斯利亞。

  再後來是多了一位永遠看不見眼睛,口癖是嘻嘻嘻嘻,企圖用「我是王子呀」的理由掩飾一切過錯的王族後裔貝爾。

  最後是多了一名二頭身嬰兒,瑪蒙。

  那開口閉口都是錢的做派,實在是讓人想要歎息的親切。

  瑪蒙,阿爾巴雷諾之一,出現在艾特面前的,第三個她曾經認識的人。

  以XANXUS為首領的新的暗殺隊第一次出任務的時候,是埃特的二十歲生日。

  Timoteo為她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

  在宴會上,埃特看見了穿著兒童西裝,一臉害羞地被澤田家光牽著的澤田綱吉。

  棕色的蓬軟的頭髮,棕色的澄澈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眼睛,軟綿綿圓滾滾的臉頰,這位曾經讓一眾黑手黨首領聞風喪膽的彭格列十代目,現在才剛剛五歲,並且可愛到讓人想要伸手捏一捏。

  那個曾經是她的哥哥的孩子向著埃特投來好奇的目光,又在她回視過來的時候,怯生生地縮到了澤田家光的腿邊,悄悄地探出頭,想看又不敢看地飄來視線。

  埃特下意識地在澤田綱吉身邊尋找【澤田娜娜】的身影。

  意料之中的沒有。

  她扯了扯唇角笑笑,用牙籤插著一顆水果對著小兔子一樣戰戰兢兢地澤田綱吉比了比,在他睜大了眼睛渴望地眼巴巴看過來時候,壞笑著把水果送進了嘴裡。

  牙齒咬緊,豐潤的果汁崩開。

  冷靜的瘋狂伴隨著舌尖上的甜蜜微酸在眼底慢慢地暈開,埃特垂下了眼簾,要了一杯紅酒。

  晚上,埃特批閱檔的時候,窗戶被打開了。

  一躍而入的XANXUS帶著窗外的風雨站在她的面前,還沒有換下瓦利安的統一作戰服,上面濺著的血跡,已經被大雨澆的暈開成了一大團一大團。

  他向裡走了幾步,鞋跟抬起的時候傳出粘膩的聲響,在地毯上留下了深色的水漬,帶著一圈紅邊。

  XANXUS停下了腳步,順勢窩進了一旁的沙發裡,解開作戰服上的雙排扣,把那件帶著兜帽的濕淋淋的衣服隨手丟在了一旁。

  雖然已經成了濕噠噠的一團,但是作戰服的防水性能顯然比看起來的好,起碼XANXUS有些單薄的白色襯衫仍然乾爽。被淋濕的頭發軟軟地耷拉下來,末梢滴著水,落在了襯衫的肩膀上,XANXUS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髮,泰然自若地在他姐姐的房間裡的沙發上架著腿,閉上了眼睛假寐。

  他看起來似乎很累。

  眉心的皺起一直沒有舒展,唇角緊抿看起來比平時還要冷漠。

  「頭髮擦乾了再睡。」

  埃特去浴室拿了一條幹毛巾扔到XANXUS的頭上,越過他去關窗。

  外面不知道什麼下起了雨,在夜色裡濛濛的一片,連遠處的山脈都看不清楚了。

  身後傳來破空聲。

  埃特一反手,抓了一掌心的濕潤。

  她發誓自己絕對聽到了那個越大越不可愛的小鬼的偷笑。

  襲擊埃特的暗器是一束花。

  貼著根挖出來的,不過顯然遭到了殘酷的對待,那些葉子蔫了吧唧地還掉了好幾片。花瓣倒是完好無損,被埃特拿在手上,粉嫩嫩的嬌豔顏色和她白皙的手指看起來很搭配。

  這是曾經他們還沒有來到彭格列的時候,埃特時常采來插在玻璃瓶裡裝飾屋子的野花。來著這裡後就沒怎麼看見了。

  「生日禮物。」

  XANXUS閉著眼睛開口,模樣看起來很酷。

  如果忽略他脖子上搭著的毛巾,並且無視那落湯雞一樣的頭髮的話。

  「謝謝。」

  埃特淺淺地笑了起來,將花湊到鼻尖輕輕嗅了嗅,花香裡帶著雨水、泥土和血的味道。

  她閉上了眼睛,唇角的笑意越深。

  白天幾乎要掙脫束縛的瘋狂,此刻終於慢慢平靜了下來。

  「我很喜歡。」

  XANXUS睜開眼睛看了看她,柔和了過於冷戾的五官,幾乎要微笑起來。

  「我餓了。」

  「廚房……算了,想吃什麼?」

  「牛排,三成熟。威士卡加冰。」

  「你也不怕消化不良!?牛排,意面和紅酒。沒得商量。還有,快點把頭髮擦乾。」

  最後,心情大好以至於弱了氣勢的好姐姐看著自家弟弟吃著牛排喝著加冰威士卡,一邊幫他擦著濕漉漉的頭髮,一邊擔心著這小子這麼胡吃會不會鬧肚子。

  身後傳來輕微的鼾聲。

  埃特關上了檯燈,終於捨得從文件堆裡走出來。

  XANXUS已經睡著了。

  而即便是睡著,他的眉心也是緊緊皺了。

  不過睡相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好。

  好吧,說是不好,倒不如說是我行我素更為恰當,所幸沙發夠大,才能讓他睡的這麼四仰八叉。

  沒有蓋被子,襯衫的下擺已經卷了上去,露出結實的腹肌,上面橫著數道傷痕,顏色比別的地方深上許多,斜著沒入襯衫裡。他的雙槍,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埃特歎了一口氣,拿起被子給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的XANXUS蓋上。

  她摸了摸XANXUS的頭髮,撫平他眉心的緊皺,俯下身在他的額心吻了吻。

  「晚安,艾格。」

  埃特站直了身子,看了看窗外,雨水打在玻璃上,劃出一道道水痕,割破了窗外的世界。

  她揉了揉眼睛,又輕輕歎了一口氣。

  ……XANXUS,對不起。


☆、埃特(九)

  作為彭格列的十代目繼承人,XANXUS的十六歲生日受到了前所未有重視。

  不過這和埃特並沒有什麼關係。

  畢竟,作為下一任彭格列首領的親生姐姐,同樣擁有繼承權的埃特,從理論上來說,在XANXUS被正式確立為十代繼承人的時候,就應該離開彭格列,從黑手黨界自行消失。

  為了彭格列的傳承和穩固。

  而現在,她並沒有離開,甚至還一如以往地幫助九代首領處理著彭格列的內務。

  埃特不知道Timoteo,她名義上的父親,究竟是怎麼想的。

  這著實讓她有些焦躁。

  秋日的午後,埃特坐在彭格列總部的大圖書館中,享受著從落地窗裡投射進來的溫暖陽光,只是隔著薄薄的一層玻璃,從窗戶俯瞰下去的庭院中人群來來回回穿梭不停忙碌著後天的慶典的喧囂場景,就好像是另一個世界。

  埃特翻了一頁書,紅茶在她的手邊歡快地冒出騰騰熱氣。

  泛黃的書頁帶著上了年紀的古籍沉澱下來的厚重感,那些如同花蔓一樣優美的字母書寫了一個同樣優美的故事。

  埃特彎了彎唇角,又翻過一頁。

  如何毀滅一個龐然大物?

  既然無法成為它的主人,那麼就把它捧到最高,將世上最美好高貴的珍寶奉上在它的面前,然後站在一邊,看著它的貪婪、它的愚蠢、它的自私,將自己分崩離析好了。

  一切來得都比埃特想像的要快。

  當她得知瓦利安暴動並且已經控制住彭格列總部的時候,是慶典舉行的前一天,有些比較遠的黑手黨家族已經到來。

  這樣的消息自然不能夠讓那些人知曉,需要覆滅彭格列的人只能是埃特自己。

  所以,當埃特趕回彭格列總部的時候,事情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

  「少囉嗦!這個你應該最清楚才對!」

  彭格列的地下室,幾乎已經被憤怒籠罩的XANXUS對著他曾經敬愛的父親怒吼著。

  因為準備慶典而鬆懈了的守備,使得他在極其意外的情況下,得知了自己並非彭格列九代的兒子,而那一直以為是傳承自彭格列血脈的憤怒之炎,不過是一個流淌著妓、女和不知名嫖、客的血液的野種偶然獲得的力量罷了。

  「我和埃特不是你的孩子吧!你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讓我成為繼承人!什麼兒子啊!我竟然……比那些人渣廢物還不如!?」

  無法壓抑的怒火,使得XANXUS渾身顫抖了起來。

  「你欺騙了我們……你這個老不死的,竟然出賣我們!」

  Timoteo垂下了眼簾。

  「你和埃特確實不是我的孩子,但是,我一直以你們為驕傲……」

  「可是非彭格列血脈是不能繼承彭格列的吧!你從一開始就欺騙了我們!」

  XANXUS血色的眼眸瞪視著Timoteo,目光在他的傷口上略過,忽然冷冷笑了起來。

  他抬起右手,掌心中憤怒之炎爆發出明亮灼熱的光芒,漸漸聚集。

  「既然知道就快點受死吧!」

  Timoteo握緊了手中的權杖,緊皺的眉宇間露出深深的疲倦。

  「各位,埃特,抱歉了,看來我還是必須……」

  淩厲得如同出鞘之劍的憤怒之炎向著Timoteo沖去,XANXUS看著蘊藏著極其強大暴戾力量的火焰將老者整個包裹在其中,快意地哈哈笑了起來。

  溫暖的橙色火焰在橙紅色的憤怒之炎後燃起,XANXUS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盯著擋在Timoteo身前的身影,眉頭漸漸擰起,眼中的憤怒再次堆積,帶著被背叛的失望。

  「埃特!」

  他怒吼起來。

  「你在做什麼!?你也要背叛我嗎!!」

  埃特放下格擋的拳,綁在手臂上的弩箭靜靜地燃燒著大空火焰。

  那是Timoteo特意為她挑選的武器,彌補了埃特遠端戰鬥的不足,與彭格列八代那位威風凜凜的女性相同的弩箭。

  「這句話應該我來問你。XANXUS,你是要毀滅彭格列嗎!?」

  「哈哈哈!彭格列……埃特,你還以為你是這個老不死的女兒嗎,你以為你的身上流著彭格列的血脈!?」

  「我知道。你不懂事的時候,我已經記事很久了,艾格。」

  許久不曾喚起的名字,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早早被刻意拋棄的記憶重新泛起漣漪。

  那連想起都覺得屈辱,彌漫上了陳舊晦澀的暗沉色調的畫面,也有著很多溫暖的記憶。

  可是那些溫暖,卻都變成了點燃憤怒的燃料。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埃特,你背叛我!?」

  「……」

  面對著弟弟勃然的怒意,埃特說不出話來。

  她無法辯解,用『我只是想要你過得更好』來粉飾自己的目的。

  歸根到底,只是因為她需要彭格列九代首領的孩子這個身份。

  獲得力量,獲得地位,獲得權力,去爭取毀滅彭格列的機會。

  埃特的沉默成了默認,XANXUS不再言語,被從出生起就一直陪伴著的姐姐背叛的怒意,當他已經喪失了理智。和彭格列七世一樣的雙槍,裝彈了憤怒之火的子彈,從袖中滑入他的掌心。

  那雙和自己不同的,理智的,沉靜的,包容的,寵溺的黑色眼眸,曾經有多麼喜歡,現在就有多麼憎恨。

  額心的大空火焰明麗而又溫暖。

  埃特靜靜地看著XANXUS在憤怒之炎子彈的掩飾下極快地接近,她垂下了綁著弩箭的手臂。

  「你忘記了嗎,XANXUS。」

  「比起利用槍械的遠戰,我最擅長的,是近戰啊。」

  Timoteo靠著牆壁,低喘著看了他的兩個孩子的對戰。

  和母親一樣威風凜凜的女性,讓他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迷離。而另一位孩子的瘋狂,卻無時無刻不將他的意志拉扯在痛苦的邊緣。

  最終,老者下定了決心。

  他深深地凝視著那個被視若親子的少年,握著權杖的手凝聚起大空火焰。

  ——一切……為了彭格列。

  「九代首領!」

  埃特的聲音打斷了大空火焰的聚集。

  那雙總是平靜溫和的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乞求。

  「……請……交給我……」

  她幾乎是顫抖著吐出這樣的字句。

  「不用你假情假意!你要殺了我是嗎!?哈哈哈!這才是你的目的吧,埃特!還有你!老頭子,你終於露出本性了!擁有和彭格列八代一樣的繼承人,這樣子你的願望就達到了!」

  XANXUS瘋狂地進攻著,埃特握住了他的雙手。

  那一瞬間,XANXUS從他的姐姐的眼底,看見了深沉的痛意。

  那是比背叛還要沉重的枷鎖,只能一個人默默承受的罪惡。

  沒有時間讓他去想的更多了。

  從交握的手掌傳來的溫度,一如既往的溫暖,。

  他恍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在那被他以為早已遺忘的歲月裡。

  姐姐一手牽著弟弟穿過金色的蘆葦,一手拎著那一天的獵物,也許是幾尾魚,也許是一隻野兔。葦花碎碎飄蕩,細長的葦葉撩過額前的頭髮,腳下的淺淺積水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跑起來的時候會濺起大片的水花。

  夕陽帶著薄薄的涼意,可是握著的手很溫暖。

  記憶中,那些貧瘠的溫暖和快樂,全部都來自於那牽起自己的手。

  ……埃特……

  可是隨著這溫暖迅速蔓延的,卻是森冷的冰層。

  XANXUS保持著戰鬥的姿勢,被凍在了堅硬的冰塊中。

  死氣的零地點突破。

  彭格列初代自創,後被彭格列十代澤田綱吉復原的招式。

  埃特也保持著之前的姿勢,冰塊的阻隔讓她無法握住XANXUS的手。

  她閉上了眼睛,額頭抵在冰冷的冰面上。

  「……我不能讓你毀了彭格列。」

  Timoteo深深歎了一口氣,伸手搭上了埃特的肩膀。

  「走吧,結束了……」

  埃特點了點頭,借著轉身的姿態和Timoteo拉開了距離。

  Timoteo愣了愣,像是明白了什麼,轉身離開。他的背影佝僂,像每一個這樣年紀的老人。

  埃特不遠不近地墜在他身後。

  第二天的慶典上,彭格列九代首領宣佈了彭格列的十代繼承人——擁有著和他的母親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容的女兒,埃特。

悠于 2016-3-30 18:31

☆、埃特(十)

  二十一歲的時候,埃特成為了彭格列十代繼承人。

  二十三歲的時候,埃特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守護者。

  二十四歲的時候,埃特繼承了彭格列,成為彭格列的第十代首領。

  彭格列九代的時代,結束了。

  儘管有著好幾輩子的閱歷,埃特仍然不得不承認黑手黨首領這個位子並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彭格列這樣的龐然大物,哪怕伸伸爪子踢踢腿,都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說實話,埃特有些佩服曾經輕而易舉把這龐然大物逼入絕境的白蘭傑索。

  那個看起來只是愛好有些詭異,說話怪裡怪氣的非主流少年。

  好吧,他毀滅彭格列的時候已經是青年了。

  二十五歲的時候,埃特用彭格列指環融化了凍結XANXUS的冰塊。

  接住因為冰塊融化失去支撐掉落出來的少年,與冰塊無異的冰冷溫度,使得埃特眼中濕潤。

  這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她曾經對他傾注了全部的熱情和愛,可她卻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他。

  利用他。

  無論有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也無法掩蓋埃特需要一個人來強勢地打破彭格列內部現在的僵持的目的。

  被吩咐隨行的斯誇羅扛走了他決心追隨的青年,留給名義上的頂頭上司彭格列十代首領一個銀髮飄飄的背影。

  以及冰冷的不信任的眼神。

  XANXUS重新成為了瓦利安的首領。

  或者說,沉寂已久的瓦利安終於迎回了他們的首領。

  埃特壓下了所有反對的聲音,看著那把握在彭格列手中的最強之劍,成為了為主人所忌憚的兇器。

  至於彭格列指環,埃特帶在了手上。

  沒有排斥,就好像埃特真的有這彭格列血脈一樣,自然而然地順服著,隨著使用者的意願爆發出極其強大的力量。

  彭格列的繼承儀式,隔了一年,姍姍來遲。

  於黑暗中點燃的火焰,彭格列的歷代首領們依次出現,埃特看著最後出現的端坐上首的男人,向前踏出了一步。

  擁有著陽光一樣燦爛的金色頭髮,明麗的金紅色眼眸的男人溫和地微笑著,如同能夠包容一切的天空。Giotto,創建彭格列的男人。

  那真是太遙遠的記憶。

  『彭格列十代。』

  Giotto看著在一步之後變了模樣的少女,那雙與自己如出一轍的金紅色眼眸讓他微笑了下。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但是,你已經做好覺悟了嗎?』

  原本沉靜的身影忽然燃起了大空火焰,彭格列指環牽引著那明麗的火焰,消融了手臂上綁著的弩箭,拉長成為一柄長槍。

  槍身兩端紋刻著繁複的花紋一樣的字元,在火焰消散後扭曲著綁在了埃特的手腕上。

  從那一天之後,Timoteo真正開始放手彭格列的權利。

  二十七歲的時候,埃特悄悄地放出了彭格列開放軍火與毒、品交易的消息,三個月的時間裡,清理了十數位彭格列高層。

  ——嘭——

  彭格列十代首領辦公室的門被粗暴地一槍轟開,埃特從檔中抬起頭,看向神情冰冷無比的XANXUS。

  凍傷的傷痕猙獰地斜拉在額際和左頰,毛皮的裝飾垂在左耳邊,瓦利安的黑色外套鬆鬆垮垮搭在肩膀上,白色的襯衫袖口隨意地拉上,露出肌肉結實的小臂。

  幾張薄薄的紙在埃特面前散開。

  隔著散落的紙張,黑黑的槍口定在埃特的額頭,XANXUS沙啞低沉的聲音帶著不耐響起。

  「我不管你想做什麼,給我收回這些命令。大垃圾!」

  「真是久違的交談。」

  埃特無意識地笑了笑,筆尖在檔上劃下最後一個拉長斜上的勾尾。

  「不過,我發出命令,不會更改。至於執不執行,是你的選擇,XANXUS。」

  那雙血色的眼眸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比記憶中的少年要高出許多,也成熟了許多的青年站在埃特的面前,身體比最近一次的接觸要結實了許多,單薄的白色襯衫勾勒出緊實有力的腹肌和手臂的肌肉,看來瓦利安的廚師把他養得不錯。

  埃特默默地點了點頭,心中好歹有些寬慰。

  不過,更多的卻是一聲歎息。

  先妥協的人是埃特。

  她站起身。

  「抱歉,我無法做出解釋。」

  埃特揉了揉眉心,因為長時間地高強度運轉而隱隱作痛的腦袋有些沉,可是她不能在這個時間段的任何時候流露出一絲弱態。

  收網的時候已經到來。她用了八年的時間布下的網,犧牲了所有可以犧牲不能犧牲的,利用了所有能夠利用不能利用的,終於堪堪停在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底線之前。

  她拋棄一切來實現的目標,不允許任何人破壞。

  埃特偏頭看向窗外,偌大的落地窗外是一片仿佛可以洗滌心靈的綠意。

  她露出有些落寞的笑容,半真半假地說著。

  「彭格列……不能毀在那些人的手裡。」

  這熟悉到讓人痛恨的話語,很顯然點燃了XANXUS的怒火。

  埃特被憤怒之炎狠狠地砸在了牆上,柔軟的腹部遭受重擊後最直接的反應卻是腦中的一片眩暈。

  她垂下了頭,軟軟地無力地搭在了和自己靠的極近的XANXUS的肩膀。

  槍口一直沒有離開埃特袒露在自己弟弟面前的弱點。

  直到身後陽光直射的暖意漸漸消失,那片令人不安的眩暈消失,才緩緩地落下。

  XANXUS冰冷沙啞的聲音近在咫尺。

  「彭格列的榮光,我隨時會把它奪走。」

  他捏住埃特的下巴,血色的眼眸直視著看起來和六年前沒有變化的姐姐,緊皺著眉頭。

  「在那之前,讓我看看你能做到什麼程度吧。渣滓!」

  被甩上的門發出巨大的聲響,埃特揉了揉同樣被甩開的下巴,不知道是不是該高興自己弟弟多少放鬆了力道。

  之前脆弱無力的模樣在空蕩的室內蕩然無存,埃特站直了身子在窗邊,看著倒映在窗戶玻璃上冷硬的面容。

  或許,從最初就已經預示了現在。

  埃特,欺詐女神。

  如今,什麼樣的時刻用什麼樣的姿態說什麼樣的話才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已經幾乎成了一種本能。

  埃特伸手遮住了臉,轉身靠在牆壁上,帶著濃濃的疲倦。

  快點結束吧。

  在她還能回得去【江一一】的時候……

  二十九歲的時候,埃特終於等來了她期待許久的彭格列內亂。

  三十一歲的時候,彭格列內亂結束。彭格列九代和他的嵐守、雨守、晴守身亡,彭格列十代的晴守、霧守和雷守身亡,門外顧問的首領澤田家光重傷,彭格列損失慘重。

  「錦上添花的事情,沒見他們做過,這落井下石的事,倒是一個不拉。」

  埃特把手上的文件扔到一邊,那疊釘在一起的紙在光滑的桌面打了個旋,堪堪停在了桌邊。

  她走到窗前,看著遠處被夕陽籠罩上一層曖昧暖色的山林,微微扯了扯唇角。

  「放任不管的話,就這麼毀滅吧。」

  眼前似乎浮起了彭格列毀滅的畫面,埃特唇角的笑意慢慢淡了。

  她皺起了眉。

  不是沒有猶豫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過想要就此罷手的念頭,將屬於【江一一】的部分沉睡後,作為【埃特】幾近冷酷的理智和堅定,讓她無法停止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將胸前別著的白色喪花取下,埃特垂下眼簾,將它舉至唇前,靜默地哀悼。

  早就做好了覺悟,不是嗎?

  窗戶正對著的是一片湖水,起了風,湖面上泛起漣漪,夕陽的餘暉雀躍著在湖面跳動,湖邊的樹林裡不知為何驚起了一群歸鳥,烏壓壓的一片,依次地飛過高遠的天際,盤旋著陸陸續續落了回去。

  埃特打開了窗戶。吹進的風卷起了紙頁,發出嘩啦啦的聲響。應該是極其寧靜的黃昏,卻仿佛天地間都回蕩著沉緩的哀樂,低低地在湖面由遠而近地撲來。

  死在那場彭格列內亂中的人的葬禮,就在明天。

  埃特深深吸了一口氣。

  然而彭格列九代那張猶帶著欣慰和不舍的蒼老的面容,仍然無法從眼前消散。

  所以說,無知是福。

  莫名的情感突如而至,幾乎無法承載。

  埃特看著玻璃上倒影的那張臉,扭曲了喜悲,惹人厭惡。

  門被打開。

  埃特轉過身,看向這一次沒有用暴力開門的XANXUS。

  她那位已經二十六歲了的弟弟,依舊是滿臉的傲慢滿眼的暴戾,比之數年前更加冷漠鋒銳的五官好像永遠也學不會溫柔,血色的眼瞳像是一隻虎視眈眈的猛獸,等待著給予對手致命一擊。難得完好地穿了一身黑色西服,筆挺的西裝服帖地勾勒出青年極具爆發力的身體,在左邊胸口別著一朵白色喪花。

  「還有什麼事嗎?」

  埃特沒有再看他,繼續讓自己的視線落在窗外那一片湖面上。

  晚風吹起她的頭髮,自成年後就顯少穿著的裙裝使得一貫強硬魄力的彭格列十代流露出女性獨特的糅雜了脆弱的美麗。

  埃特久久沒有得到回答。

  有些疑惑地抓過身面對著XANXUS,卻意外地從自己弟弟的眼中看到了更令人疑惑的情感。

  溫暖的日光漸漸西斜,拉長,從偌大的落地窗中投入彭格列十代所在的書房,將光影分割成更加狹長的片段,顏色也暈染上了更深更絢爛的糅雜了紅色的黃。

  這是夕陽最後的絢爛。

  埃特對著沉默不語的XANXUS伸出手,手背向上,手心朝下,姿態優美。

  「如果沒有事的話,可以和我跳一支舞嗎。」

  「現在還有時間去做這些無聊的事嗎,大垃圾。」

  雖然這麼說著,XANXUS仍然握住了埃特的手。

  一圈,又一圈。

  旋轉,再旋轉。

  夕陽的餘暉縮起了它的光芒,那絢爛的橙色一點一點地從這房間裡退出,被逐漸降臨的夜色吞噬。

  像是追逐著這最後的光芒,兩人的腳步踩著光線的末端,落下,又抬起,輕盈地轉過一圈,再落下。一遍遍地重複著動作。

  冷硬的面上唇角略略挑起,一點點的弧度柔和了過於深邃的五官,在夕陽餘暉中露出近似於溫柔的神情。

  晚風吹進屋內,撩起裙擺,輕盈地旋轉著,最後在結實的手臂中折下了腰肢。裙擺旋開了大朵的弧度,再次旋轉。

  一圈,又一圈。

  旋轉,再旋轉。

  一朵白色喪花被擺放在桌上,一朵白色喪花被帶在胸前。一朵融進夕陽中,鍍上了一層血色,一朵開在黑色上,白的刺眼。

  桌面,一杯被擱置了整個下午的濃茶,已經涼透了。

  葬禮的那天,天氣很好。

  沉眠著九代首領的棺柩被送入墓穴,第一鍬土,由埃特埋下。

  其餘的棺柩隨後也被一一放入墓,白菊花束上還帶著露水,鮮活得仿佛墓碑上的一張張容顏。

  埃特久久地站在九代首領的墓前,XANXUS站在她的身後。

  棕發棕眼的少年在澤田家光的指引下,將一束菊花放在了九代首領的墓前。

  他站起身,默哀了三分鐘。模樣鄭重而又虔誠。

  穿著黑色西服的小嬰兒也放下了對他的身材而言太過巨大的花束,黑色的禮帽下,捲曲的鬢角顯得怪異而又獨特。

  「Ciao,彭格列的十代首領。」

  他對著埃特伸出手。

  「我是裡包恩。受已故的九代首領和門外顧問所托,暫時接任彭格列門外顧問一職。」

  「這是我與彭格列的榮幸。世上最強的殺手,裡包恩先生。」

  埃特禮節性地虛虛握住了小嬰兒軟軟小小的手,一觸既離。

  棕發棕眼的少年也走了過來,和即便腿腳有些不方便也還是一副自信滿滿模樣的澤田家光不同,長相看起來乖巧偏軟弱的少年在埃特的注視下,有些局促地松了松領帶,流露出些許怯懦,看得出很不適應這樣的正裝和場合。

  澤田家光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背上,與此同時的還有裡包恩不易覺察的迅速一腳。

  「埃特,這是阿綱,澤田綱吉,我兒子。」

  澤田家光向他年輕的首領介紹著自己的孩子,儘管擁有著彭格列最正統的血脈,他也不得不承認,比起澤田綱吉,埃特這個彭格列十代要優秀很多。

  「我的傷已經不適合讓我再作為彭格列的門外顧問了,而裡包恩其實並不算是彭格列的人。所以,我推薦澤田綱吉成為彭格列的門外顧問。當然,這小子現在還差得遠。」

  「所以,就需要我來打造一個合格的門外顧問了。」

  裡包恩接上了澤田家光的話。

  XANXUS皺了皺眉。

  「澤田家光,你以為黑手黨是什麼?小孩子玩的過家家遊戲嗎!?這樣的垃圾——」

  「XANXUS,門外顧問和瓦裡安不同。我相信阿綱有這個潛力。」

  「彭格列沒有義務替你培養兒子,澤田家光。」

  「你並不是首領,XANXUS。」

  「夠了。請注意下場合,好嗎。」

  埃特打斷了已經杠上了的兩人,視線卻是落在了澤田綱吉的身上。

  有著蓬鬆的棕色頭髮,仿佛能夠包容一切的棕色眼眸,整個人看起來柔軟到不可思議的少年,對著她露出了一個怯怯軟軟的笑容。

  「你、你好……初次見面,我叫澤田綱吉。」

  你好,澤田綱吉。繼承了彭格列初代的血脈,被譽為最接近初代的男人。

  曾經的,彭格列十代。


☆、埃特(十一)

  撒下的網,開始收起。

  其實還有很多細節沒有部署好,不過埃特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澤田綱吉的出現,和記憶中一樣,曾經的彭格列十代的守護者們逐漸的聚集,那個棕發棕眼的少年越來越像記憶中的彭格列十代——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催促著埃特。

  快點,再快點!

  屬於【江一一】的那部分在哭泣,她還記得那個軟軟的孩子,趴在玻璃外面看著自己出生不久的妹妹,她還記得那個桀驁的少年,用滿臉「我討厭你」的表情告白,她還記得那個邋遢的大叔,抱著自己的女兒舉高高時候臉上幸福的笑容,她還記得那個年邁的老者,即便在最後,投注過來的目光充滿了慈愛。

  還有那個沉默的孩子,依偎在自己懷裡仰頭看著天。

  她都記得。

  毀滅彭格列的話……也要親手毀滅這些的吧。

  站起身,埃特看向窗外那大片的湖水,唇角慢慢抿起。

  那就……毀滅吧。

  三月,彭格列的主營項目受到了衝擊,新興的傑索家族以更優惠的價格更精妙的技術搶走了原本屬於彭格列的市場。

  六月,彭格列十代首領與傑索家族的首領進行了商談,交洽失敗,十代雨守在混戰中不慎身亡,門外顧問首領左肩中槍。

  八月,十代嵐守死于傑索家族偷襲之下,瓦利安損失戰鬥人員十六人,精英幹部三人受傷。

  十二月,彭格列全面陷入經濟危機,內亂留下的傷害盡數爆發。

  「有些東西……我覺得你們需要看一下。」

  澤田綱吉將信封推向了XANXUS,後者連個視線都沒有給他,躺在沙發上慢悠悠地晃著手中的紅酒。

  「我此次前來,是以彭格列門外顧問的身份,請求彭格列暗殺部隊的首領的幫助。」

  XANXUS睜開了眼睛,血色的眼眸冷冷地直視著棕發棕眼的少年。

  在他的視線注目下,澤田綱吉下意識地瑟縮了下,不過被坐在他身邊的小嬰兒瞥了一眼,少年立馬挺直了腰板,再次鼓足了氣勢。

  「其實,據門外顧問的調查,彭格列十代守護者的陣亡,與傑索家族並無關係。這一點,我們已經去向傑索家族的首領白蘭確認過了——」

  「竟然相信敵人的話,垃圾就是垃圾。」

  XANXUS手中的紅酒杯碎裂開來,粘膩的酒液濺落在桌上、地上,一小灘地淅瀝瀝往下滴。

  澤田綱吉短促地啊了一聲,裡包恩一腳把他踢了出去,替自己擋下本來就不會濺到他身上的酒液。

  「滾。」

  言簡意賅地表達出自己的意願,XANXUS閉上了眼睛,重新躺回了沙發。

  澤田綱吉抹了抹臉上的酒液,有些無措地皺了皺眉,最終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開口。

  「請……務必聽我說完。」

  傑索家族:

  「白蘭大人,請您控制自己對棉花糖的攝取量。」

  「我拒絕喔~沒有棉花糖的話,我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啊……」

  微笑地咬住綿軟的糖,牙齒磨合著將柔韌軟和的棉花糖拉長,扯斷,細細地咀嚼,甜膩的味道在口中彌漫,吞咽,壓抑下幾乎無法控制的欲、望。

  銀髮的少年靠在窗邊,紫羅蘭色的眼眸望向遠方,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瞅著吃棉花糖吃的很黃很暴力的BOSS,傑索家族的幹部甲徹底喪失了吐槽的欲、望。

  「白蘭·傑索。白蘭·傑索。」

  壓低了的女聲在屋內響起,幹部甲幾乎絕望地看著之前還一副「□我是隱藏BOSS我要不動聲色地虐死你們喔」模樣的首領眼睛一亮,笑得格外蕩漾地飄到了電腦前,美滋滋地點開視頻。

  BOSS,那是彭格列十代目的聲音吧。

  就算你暗戀人家在傑索家族已經不是秘密了,但是能請你還是不要這麼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地把偷偷錄下來的聲音當鈴聲、當鬧鐘、當提示音、當【嗶】好嗎!?

  起碼……起碼也換個溫柔一點讓人心神蕩漾的句子啊,就這麼冷冰冰硬邦邦的一個名字有什麼好翻來覆去地聽的。對著這聲音連【嗶】都【嗶】不起來好嗎!?

  BOSS,你敢再破廉恥一點嗎?

  「呦~」

  「是真的喔。雖然並不介意是不是背黑鍋,但是我可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與她對立的啊~被討厭可就麻煩了呢。」

  「彭格列的守護者,還有那些『死』在傑索家族手中的人,可是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喔。」

  「不信的話也沒辦法了呢。」

  「彭格列的門外顧問,以及瓦利安的首領,你們會解決好這一切的,對嗎。我可是忍耐不了多久了啊~」

  誒?BOSS,你忍耐什麼?

  你想幹什麼!?

  幹部甲驚恐地看著白蘭·傑索往口中塞了一顆棉花糖,陰森森地微笑起來的模樣,打了個寒顫。

  BO、BOSS……你不是深深暗戀著彭格列十代,你不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站到她的對立面的嗎!?

  嗷嗷嗷,你到底想幹什麼啊BOSS!???

  甜到了極致,就變了味道。

  舌尖的甜味已經累積得變成了苦膩。

  白蘭有些意興闌珊地把棉花糖袋子握緊,托著下巴坐在桌邊,看向窗外笑得迷離,一臉懷、春少女的模樣。

  修長的手指拈著軟綿綿的棉花糖,在桌面上擺出幾個文字。

  【一一】,【埃特】。

  然後,他慢慢地,用指尖,將構成【埃特】的棉花糖壓扁。

  繼續對著【一一】棉花糖蕩漾地笑,蕩漾地笑……

  在瓦利安及閘外顧問僵持的時候,彭格列以令人難以想像的速度迅速毀滅著。

  這個龐然大物,即便是千瘡百孔,想要徹底地死去,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準備了十數年的計畫,終於到了驗證成果的時刻。

  依舊是獨屬於彭格列十代的書房,偌大的落地窗外,湖面倒映著熊熊的烈火,仿佛連湖水都燃燒了起來,灼熱的火浪卷著黑灰色的灰燼,飄向湖對面的樹林。

  彭格列的總部,被大火吞噬。

  嘭。

  門被踢開。

  埃特並沒有意外地看著闖進來的XANXUS,獨屬於她、彭格列十代的武器長槍,籠著蓬勃的明亮的大空火焰。

  槍尖下,滴落的鮮血已經聚成了小小的一攤。

  「為什麼要回來呢?」

  她看著自己的弟弟,矛盾和猶豫,出現在那雙映著火光的眼中,飄忽到讓XANXUS不知道那是不是錯覺。

  沒有遇到任何阻攔,XANXUS扼住了她的脖子,槍口抵在她的額頭,把她壓在了窗戶上。

  只要略略用力,被制住了要害的柔軟又堅韌的身體,就會打破窗戶,落入那一片大火中。

  XANXUS停住了動作。

  他深深地凝視著自己的姐姐,低沉暗啞的聲音極力壓抑著怒意。

  「為什麼這麼做!」

  在數年前,幾乎是一樣的姿勢,他同樣得質問著,得到了讓他不得不讓步的理由。

  ——為了彭格列——

  「你還記得媽媽嗎?」

  看著XANXUS的表情,埃特笑了起來。

  「她已經死了,在我們被帶回來的那一天。『光榮還是毀滅,都由你,彭格列十代』。而我,選擇的是毀滅。」

  「XANXUS,從一開始,我選擇的就是毀滅。」

  ——即便到了最後,我能夠給予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親人的,仍然是……謊言——

  XANXUS臉上的傷痕開始蔓延,顯而易見的怒氣讓他扼住埃特的手用力了幾分,壓著額頭的槍口陷入肉裡,硌到頭骨。

  窒息的感覺讓埃特本能地握住了XANXUS的手臂。

  「你忘記了嗎?你忘記了吧。是什麼讓你爆發了憤怒之炎,艾格。」

  XANXUS愣了愣,久遠的記憶裡那幾乎要將整個人燃燒的憤怒壓住了現在的怒意,他下意識地松了鬆手。

  埃特從他的桎梏中掙脫出去,急促地咳了兩聲,兩靨染上比窗外的火光還要豔麗的紅色,歲月似乎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我的目標,是比任何都要艱難的事物。成為彭格列十代,成為控制這沉溺與黑暗的龐然大物的韁繩,然而這樣終究無法長久,在它脫離我的掌控,對著平民張開獠牙之前,我會毀了它。」

  「徹底的毀滅。」

  最終……還是沒有辦法做到完全地摒棄啊。

  眼角的餘光是那一片耀眼的火色。

  埃特彎了彎唇角,手中長槍向著XANXUS刺去。血紅色的瞳孔鄒然收縮,XANXUS用手槍隔開了槍尖,與此同時,埃特已經向後躍起撞碎了玻璃。

  「徹底的……」

  最後深深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她向著那片火海墜去。

  「埃特!」

  沒有猶豫地要跟出去的XANXUS被好幾雙手拖住。

  「BOSS!!」

  「XANXUS!」

  「BOSS你不要想不開啊!」

  XANXUS被留在了原地,看著那一片火海,吞噬了他最重要的人。

  【無論怎麼說,該不甘的都應該是我吧。努力了那麼多年的目標,突然就被斬斷了前進的道路,就算不是沒有其他的辦法去實現那個目標,也還是很麻煩。】

  【所以啊,你這個臭小鬼就不要在我面前得了便宜還賣乖了。比起你想要實現的目標,你姐姐我的目標,可是要困難的多。】

  【……我不能讓你毀了彭格列。】

  【彭格列……不能毀在那些人的手裡。】

  【我的目標,是比任何都要艱難的事物。】

  【徹底的毀滅。】

  他忽然仰頭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實在是一出再滑稽不過的好戲!從最初,你就背叛了我,說的那麼好聽,不過只是因為自己的欲、望罷了!大垃圾!」

  XANXUS轉身離開,低沉的聲音宛若耳語。

  「你也忘記了,埃特。」

  偌大的城堡中,寬闊的走廊上來來回回的人,男孩靜靜地坐在緊閉的門前,警惕著每一個人的接近,小心注意著門後的哪怕一絲的動靜。

  一個晚上,兩個晚上,三個晚上……直到,那扇門的打開。

  你忘記了,埃特。

  ——我會保護她。


☆、韓洛(一)

  都結束了?

  都結束了。

  抱著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態把自己投火了的江一一,終於迎來了正常的暑假生活。

  吃吃江爸做的飯,蹭蹭江媽給的零花錢,擠兌擠兌江然小弟,和柳景基友出去壓壓馬路,看看世界很危險華夏很和平的新聞聯播,八卦這個藝人和那個明星勾搭上了XX門,小說看到膩,日子閑到慌。

  不用擔心睡著睡著一睜眼,就到了另一個世界。

  還總是一個世界,變著花樣翻來覆去的世界。

  江一一有一種解脫了的感覺。

  不過自然還是有些後遺症,比如說接連一個禮拜沒做夢的某一天,江一一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抽風一樣地笑了半天,笑著笑著莫名其妙又哭了。

  笑得很凶,哭得更凶。聽到聲音覺得不對勁的江爸握著鍋鏟就沖上樓,於是那一天早上江爸江媽餓著肚子遲到上班,倒是罪魁禍首拍拍屁股溜著弟弟沒事人一樣地開小灶去了。

  江一一很樂觀。

  她相信,那些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淡去。

  「嘖嘖,真可惜,又哭又笑我還真沒見過呢,江一一你情緒崩潰的樣子實在少見啊~說起來,你那些夢,真沒事了?」

  「恩。姐在夢裡幹了那麼大的一票,再來點意外的話,估摸著想死的心都有了。」

  「唔……別這麼笑,看著挺滲人的。總之……沒事就好。」

  「是啊,都結束了。」

  「……話說也不算全是壞事嘛,起碼——一呦~你吃西餐實在太有范兒了~」

  「想學嗎?求姐姐就教你喔~」

  「親愛的,人家實在太想要了,求你快點給我吧~」

  「咳咳。」

  「江然少年,你,也想要嗎?」

  「江一一!!」

  「噗,青春期的少年啊~親愛的你悠著點,做個夢回來變情聖了的說。」

  「哪裡,這叫氣質。」

  清閒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隨著溫度飆升再不情不願地降下,暑假也結束了。夾帶著各種幽怨,江一一和柳景大包小包地回了學校。

  作為大三的學姐,老油條江一一表示開學時候最大的樂趣就是圍觀水嫩嫩的師弟師妹們,特別是當這群青春年少朝氣蓬勃的少年們穿著碧綠綠的軍裝在大太陽底下練站姿的時候。

  喔~這對於已經是老黃瓜的學姐學長來說,是多麼美妙的享受,多麼不可告人的陰暗心理啊~

  江一一和柳景一人叼著一根冰棒站在宿舍樓上圍觀,笑得如出一轍。

  一切都回歸了本來的模樣。

  回歸了正常的軌跡。

  這樣才對嘛。

  江一一舔了舔化開的冰棒,淡定自若地把黏糊糊的手在柳景身上擦了擦……

  「小六子,快點,姐要噓噓啦!」

  「您先憋著,這兒正忙。」

  「誒,別啊!!」

  「噓,小聲點,一一那傢伙好像睡著了。」

  「這麼早?」

  「大概是白天看學弟們太HIGH了吧,嘻嘻~」

  「好了好了,趕快洗洗睡了,現在也不早了。」

  「知道啦。嘖嘖,小丫頭睡這麼香。」

  「不知道在做什麼好夢呢。」

  並盛町:

  並盛幼稚園裡有兩朵奇葩。

  一位是五歲的雲雀恭彌。

  有著東方人極其精緻的五官,極具欺騙性的外表下卻是唯我獨尊的性格,我行我素誰的話都不聽,兇猛得像是一隻小獸,對於侵佔了自己地盤的孩童予以毫不留情地打擊報復。

  幼稚園阿姨對此深感頭疼。

  尤其是當她們面對著眼裡含著兩泡熱淚偏偏還都什麼不敢說的受害人們的時候。

  一位是四歲的韓洛。

  同樣是東方人的精緻五官,黑髮黑眼的小姑娘那是真的安靜,可以一坐坐在院子裡整個下午都不出聲。想和她玩兒的小朋友在邊上繞著圈子把草都踩扁了,這位還是盯著不知道什麼東西出神,完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吃飯自己吃,用勺子、筷子包括叉子、餐刀的姿勢都極其優雅並且精准;睡覺不用哄,讓閉眼就閉眼,乖巧到不行;上廁所自己上,褲子裙子都不需要別人幫忙,自己就能打理好。

  幼稚園阿姨保證,這一年,她們聽韓洛小朋友說話的次數五根手指都數的過來。

  不過這不是她們特有的待遇,據韓洛的爸爸韓田說,韓洛這四年來說過的話……其實也是兩個巴掌就可以數完的。

  韓洛小朋友,有自閉症。

  幼稚園放學總是很早的,韓洛坐在自己的專座秋千上,一下一下地晃著。小朋友陸陸續續被爸爸媽媽接走的畫面映在那雙極黑的眼瞳裡,泛不起一絲漣漪。

  一閉眼一睜眼,以為已經徹底擺脫了的世界再一次砸在自己面前,沒有辦法控制身體做出更多的反應的小嬰兒,只能放縱地哭泣。起初還有聲音,後來就只是很凶地流著眼淚。

  【埃特】犧牲了那麼多,放棄了那麼多,差點無法回到【江一一】,得到的結果,卻是什麼都沒有改變。

  秋千擺動的幅度漸漸小了,韓洛閉上眼睛,沒有什麼表情的小臉看起來很可愛。

  雲雀恭彌在她身邊的另一個秋千上坐下。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理,但是幼稚園裡的兩朵奇葩其實關係還是不錯的。

  起碼,整個幼稚園裡雲雀恭彌唯一沒有揍過的就是韓洛,而韓洛一巴掌數的過來的話裡,有三句是對著他。

  第一句是——那是我的。

  第二句是——謝謝。

  第三句是——你看不懂。

  圍觀了全程的幼稚園阿姨們紛紛表示,時代變了,尼瑪她們完全不懂小孩子在想些什麼啊!

  秋千已經不動了,韓洛的腳尖在沙地上拖曳出兩條分隔號。

  她低著頭,看著自己被拉長的影子又開始出神。

  已經過了韓田、韓洛的爸爸來接她的時間。

  而幼稚園的阿姨們在韓田的再三叮囑之下,是絕對不會讓韓洛一個人回家的。

  因為,韓洛不但有自閉症,還有自殺傾向。

  從能爬開始,就有意識地去找尖銳的東西。從能走開始,就總是往高處去。從能跑開始……韓田需要擔心的東西就更多了。

  照顧了寶貝女兒三年,被那些層出不窮的危險事件弄得提心吊膽的單親爸爸終於忍無可忍,帶著韓洛連夜趕往並盛,在自己修習劍道時候的師兄山本剛家隔壁買了房子。雖然山本剛不用劍道很多年,美滋滋地做起了自己的壽司師父、單親爸爸,但是無論如何,兩個劍道高手總不至於看不住一個不到四歲的小丫頭吧!

  事實證明,還真差點沒看住。

  特別是在當韓洛被某些熟悉的場景和人物刺激到了的情況下。

  久別重逢的師兄弟兩個正話家常,山本剛四歲多的兒子抱著一個濕漉漉的小肉團兒走了進來。

  雖然一個小孩半拖半抱著一個比他小一點兒的小孩的畫面其實很萌很可愛,但是兩位爸爸的心都被嚇得停了一頓。

  從那以後……不提也罷。

  總而言之,山本剛說服韓田讓韓洛去上並盛幼稚園,實在是費了很大一番功夫。

  其實,韓洛的每次自殺都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控制不了自己。

  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說不定這次真的只是一個夢呢,死一死就可以回去了。

  這樣的想法無法遏制。

  韓洛被人從秋千上抱起,嫩嫩的臉蛋蹭著胡茬,有些刺刺的不太舒服。

  「寶貝洛洛~爸爸今天來晚了,有沒有著急?有沒有害怕?沒有啊,真勇敢!那——有沒有想爸爸?誒,爸爸就知道洛洛寶貝一定想爸爸了,來,親一口~對了,洛洛今天表現的好不好,有沒有和小朋友鬧矛盾?沒有啊,爸爸就知道,洛洛寶貝真乖~走,爸爸帶你去山本叔叔家吃壽司~」

  已經養成了自說自話的習慣,對著總是沉默的韓洛也能夠侃侃而談自問自答的韓田笑呵呵地在韓洛粉嫩嫩的臉蛋上親了一大口。

  歲月真是一把殺豬刀,它把一個沉默硬漢削成了話癆煮父。

  韓洛被韓田抱著,下巴擱在他肩膀,默默地看著幼稚園越來越遠。

  那個坐在秋千上,一身不符合年齡的孤傲的孩子,也越來越遠。

  對雲雀恭彌……韓洛會下意識地想要親近——雖然她從來沒有表現出來。

  因為那張臉留下的記憶太過美好好和安寧,所以在他的身邊,總會比別的時候要平靜上一些。

  山本剛的家屬于商住性質,前半部分是竹壽司店,隔了一個小庭院的後半部分才是居住部分。韓田的家和他類似,總是擔心自家女兒營養跟不上的傻爸爸開了一家水果店,兼營並盛牛乳銷售點。

  天天都有水果吃的韓洛被養的白嫩嫩,牛奶喝得多了還長高了那麼一點兒,樂得傻爸爸經營起來更用心了。

  送走了最後一個客人,提前打烊的師兄弟兩坐在一起眯著小酒吃著下酒菜,韓洛被交給了山本武照顧。

  在山本武第十六次有意無意阻止了韓洛自殺舉動之後,這種相處模式就被兩位元父親默認了。包括心不甘情不願的韓田。

  韓洛窩在沙發裡看書。

  比她大了一歲的山本武用牙籤簽了一塊蘋果遞到她嘴邊,韓洛來者不拒地張嘴,咬下,嚼啊嚼,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山本武往自己嘴裡也送了一塊,打開電視看體育頻道。

  燈光被調成了柔和的暈黃,外面交談的聲音時不時地傳來,和電視裡的聲音糾纏在一起,像是極遠又像是極近。

  被哄著喝了一瓶牛乳的韓洛眼睛已經閉上了,頭一點一點地做小雞啄米狀,最後歪著靠向了坐在她身邊的山本武。

  小孩子的體力總是不夠,不管她內芯是多少歲。

  「?」

  感覺到肩上一沉的男孩歪了歪頭看過去,就瞥見紅撲撲的臉蛋和長長的睫毛,嘴邊還有一圈白白的奶漬。

  笑了笑,他拿了一張紙巾小心地擦了擦韓洛的嘴巴。琢磨了下,低頭在她額上重重親了一口。

  晚安。

  ——啪嗒——

  韓洛手裡的書掉在了地上。

  已經被花樣百出的自殺事件折磨得杯弓蛇影的兩位爸爸迅速竄進內間,齊齊吸了一口氣,一個連連擺手,一個心領神會地躡手躡腳走出去。

  ——哢嚓——

  照片上,兩個孩子依偎著睡成了一團。

悠于 2016-3-30 18:32

☆、韓洛(二)

  ——嘭——

  棒球高高地彈起,在空中劃了一個抛物線後,迅速落下。

  帶著棒球帽的少年奔跑了起來,額前的汗水被甩落在身後,砸進沙土裡。

  看臺上,兩位爸爸大人一齊站了起來,揮舞著寶樂瓶拼命地喊著他的名字,給他加油。

  大約是被這樣的氣氛感染了,陸續有觀眾站起身,大聲地給棒球決賽的選手們加油。

  黑髮黑眼的女孩子在一片喧囂中安靜地坐著,左右都被揮舞著手臂呼喊加油的人們夾起,她只面無表情地看著少年急停下來時腳下鏟起的沙土,好像那裡面有什麼新奇到能夠吸引她全部注意的東西,目不轉睛。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抗拒排斥著現實。

  成功上壘的少年揚起了燦爛的笑容,對著觀眾席舉了舉手臂。

  「贏了!」

  「哈哈!阿武!好樣的!晚上回去給你做大餐!」

  「不愧是師兄你的兒子啊。來來,洛洛寶貝,對你阿武哥哥說聲恭喜~」

  這八年裡為了和自閉的女兒交流,一直致力於把自己的心態調整到和她一樣的年齡以增加共同語言的好爸爸,如今在面對自家寶貝女兒的已經徹底地幼齡化,撒嬌賴皮等等無所不用其極。

  見韓洛仍然不搭理自己,視線剛從沙土上收回又落在圍欄上,韓田乾脆地一把把十二歲的女孩單手托著抱了起來,右手握著她的右手,對了賽場上晃悠。

  「阿武,看到了沒,洛洛在恭喜你來著!」

  被隊友團團圍住的少年勉強從人堆裡探出頭來,甩著帽子對那邊揮揮手。

  笑容更燦爛了。

  看臺的最上面一層,穿著並盛中學校服的雲雀恭彌站起身離開。長相老成梳著飛機頭的草壁哲矢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黑髮黑眼的少年褪去了幼稚園時期色厲內荏的兇悍,已經初具【江一一】記憶中那位鬼之委員長、彭格列十代最強的守護者雛形。

  視線有一瞬間的交錯,雲雀恭彌先移開了目光。

  畢竟,就算是和韓洛那雙極黑清亮的眼眸對視,也沒有人能夠確定她是不是真的在看著自己。

  那種感覺她越長大越清晰。

  ——韓洛在拒絕著這整個世界。

  和隊友們告別,在一種半大小子們促狹曖昧的噓聲裡,山本武小跑著到了韓洛他們面前。

  笑嘻嘻地揉亂了韓洛的頭髮,山本伸手把棒球帽扣在她的頭上,壓下那像是毛絨絨的小動物一樣蓬鬆柔軟的黑髮。無比自然地拉起自己青梅竹馬的手,將和自己比起來要纖細上許多的手掌窩在掌心,如同之前的無數次一樣,山本武從韓田那裡接過了小姑娘的看護權,牽著她跟在大人們的身後。

  「天氣有點冷了,很快就要到秋天,洛洛你要記得多穿一點。」

  「下次春假的時候再一起去賞櫻吧,並盛公園的櫻花絕對是日本第一!當然,老爸做的壽司也是日本第一,啊哈哈~」

  「嘛嘛~不知道這次補考能不能順利過關啊,前一段時間忙著準備棒球大賽,真的沒用功溫書呢,如果再不及格的話,一定會被老爸教訓的哈哈。」

  「不過說起來,明年我們就升上並盛中學了,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分到一個班。說起來,洛洛明明比我小一歲的。真厲害啊。」

  山本武腳步頓了頓,他轉頭看向身旁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的韓洛,爽朗的笑容漸漸變得溫柔起來。

  似乎還有一點點的無奈。

  「今天洛洛也能來,我很高興。」

  伸手捏了捏韓洛的鼻尖,山本武笑得天然又純真。

  「不過什麼時候,才能聽你也對我說一聲『阿武,加油』呢?」

  被無視了的兩位爸爸迎著夕陽默默淚流。

  ——兒子,你長大了……

  ——混蛋,寶貝洛洛還沒跟我說過『爸爸加油』呢,嚶嚶嚶……

  八年的時間,並盛幼稚園的兩朵奇葩成功成為了並盛小學的兩朵奇葩。

  雲雀恭彌同學以他越來越強大的武力和越來越中二的性格稱霸了並盛小學,並且其勢力範圍逐漸滲透入並盛中學。

  韓洛同學以她越來越目中無人的自閉症狀和越來越睥睨眾人的成績傲視了並盛小學,並且以自身為例證明瞭天才和瘋子只有一線之隔。

  並且,這兩朵奇葩為什麼不但能夠相安無事還能夠相處融洽,也成了並盛小學的不解之謎。

  與此同時,能夠直面雲雀恭彌的拐子和武力而面不改色,越挫越勇並且始終積極向上的笹川了平;能夠和韓洛如常交流,從她的面無表情中迅速得到資訊回饋的青梅竹馬山本武;和以上兩者都不同,和兩朵奇葩完全沒有關係,但是廢到人神共憤,屬於喝水會嗆著,平地會摔著,洗澡會電著的澤田綱吉,也逐漸聲名鵲起……

  而再過一個春假,並盛小學的五朵奇葩就要升入並盛國中了。

  喔,除了雲雀恭彌。

  他統一了並盛小學後迅速跳學去了並盛中學擴展疆土了。

  喔,除了笹川了平。

  他已經提前進入並盛中學摸底去了。

  喔,也許還要除了澤田綱吉。

  以他的廢柴程度,能不能順利升上國中,還是個未知數。

  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韓洛已經開始看量子物理和相對論,她試圖利用科學手段找到自己無法終結的夢穿的原因。

  並且,她仍然沒有放棄自殺的念頭。

  或者說,隨著他們越來越成長為【江一一】所熟悉的模樣,這個念頭就越發的堅定。

  那些曾經熟悉的場景和人,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韓洛,她曾經犯下了什麼樣的錯誤——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平白地犧牲了怎樣珍貴的事物。

  【江一一】發現了自己一直在夢中到達同樣的世界,或者說是一個世界延伸出的不同的平行世界。【埃特】發現了這些世界中始終不曾改變的一點,或者說這些世界的核心。

  【江一一】看到了現象,然後思考,使得【埃特】以為自己察覺到了本質。

  可是如今,她還陷在這個夢境的世界中。

  並且有可能要一直一直地陷在裡面,直到這邊成為【現實】,那邊成為【夢境】。

  她犯了錯。

  無論是【埃特】,還是【江一一】。

  「給。」

  手中忽然被塞入一杯熱乎乎的奶茶,韓洛掀了掀眼簾,黑髮的少年熟練地捕捉她的視線,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呼吸帶出的熱氣凝成一團白霧,散在微涼的空氣裡。

  山本武小時候被山本剛嫌麻煩剃的板寸早就已經長長了,黑色的頭髮看起來堅硬的很,刺蝟一樣支愣豎起,很精神也很陽光。皮膚也曬黑了些,身形高挑到比韓洛高上一個多頭,身體也很結實健康,只穿了一件襯衫套著一件厚外套,勾勒出身體的肌肉並不虯結,是很流暢很緊實的平滑,只有雙臂的肌肉比較突出,大概是打棒球的緣故。

  發現自己的目光已經落在山本武的身上,並且默默地估算起他的潛力,韓洛低下頭,叼了吸管小口小口地啜著。

  「又下雪了。」

  山本武抬起頭看著天空中紛紛落下的雪花,把自己脖子上的圍巾解開纏到韓洛的脖子上,拇指和食指略略探進去一點,搓了搓外套的厚薄,有些不贊同地皺了皺眉。

  「怎麼穿的這麼薄?」

  如果換了山本剛或者韓田,現在肯定又疑神疑鬼,揣測韓洛是不是又換了一種自殺新方法,打算把自己凍死,或者凍成重感冒病死……

  「冷不冷?」

  很有耐心地繼續著可能永遠也得不到回答的對話,山本武拉開了外套的鎖鏈,不容拒絕地把韓洛整個人包在懷裡。

  寬大厚重的外套容下少年瘦削的身形和少女纖瘦的身形綽綽有餘,重被拉上的拉鍊鎖住了薄薄的溫度,擋住了凜冽的寒風。

  「這樣看起來正正好啊,哈哈~」

  山本武眯著眼睛笑了起來,愜意地將下巴枕在了韓洛的頭頂,下巴尖壓著她頭頂的發旋,輕輕蹭了蹭。

  「說起來,洛洛你好像長高了。」

  韓洛悶不吭聲地繼續喝奶茶,背後傳來的溫度讓她又開始走神。

  她曾經放棄過多少珍貴的事物呢?


☆、韓洛(三)

  快要過年的時候,韓田在自家的店鋪上掛出了【暫停營業】的牌子。

  韓洛正赤著腳窩在沙發裡走神,韓田拎著一個紅色旅行包從樓上走下來,愛憐地揉了揉自家寶貝女兒蓬鬆柔軟的短髮。黑色的短髮在他的指間被揉起又落下,女兒沉靜乖巧的模樣,讓心底原本有些不安的父親整顆心都柔軟了下來。

  他毫不猶豫地甩開了旅行包,一把把韓洛抱了起來,像小時候一樣,讓她坐在自己結實的手臂上,絲毫不覺得這樣對待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是會很讓人不好意思的。

  「嚶嚶……爸爸要出遠門了,洛洛都不會捨不得嗎?寶貝洛洛,跟爸爸說聲再見吧。」

  他不舍地蹭了蹭韓洛的臉頰,不正經的表情染上了些許悲傷。

  「洛洛寶貝,跟爸爸說句話吧。」

  像是什麼都沒有聽見,韓洛身子歪了歪,調整著最舒服的姿勢靠在韓田的身上。

  韓田把韓洛放了下來,在她額頭狠狠親了一口。

  「寶貝長的和媽媽越來越像了,真捨不得啊。」

  「洛洛寶貝,爸爸要出一趟遠門。這幾天你就住在山本伯伯家裡啊,要注意身體,不要老看書,偶爾也可以和別人交流交流,但是不要和他們說太多話,爸爸會吃醋的,我家洛洛寶貝長得這麼可愛,再平易近人一點估計那些黃鼠狼都要粘上來了——咳咳,說到哪了,喔——」

  「好了好了,你趕緊出門吧,誤了時間就不好了。你放心,我和阿武一定把洛洛照顧的妥妥當當,等你回來。」

  山本剛站在屋外,哈出一大片的白氣,山本武站在他身邊,得到思維無比未雨綢繆地拐向某種可能的護犢子好爸爸一個瞪視後,很莫名地抓了抓腦袋,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

  「知道了,我馬上就走。」

  韓田彎下腰把行李拎起,深深凝視著韓洛,片刻後又重新蹲下來,平視著自己一手拉扯到大的女兒,很溫柔地捧著她的臉讓她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

  「洛洛……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爸爸希望你,無論如何都不要討厭自己,不要討厭自己存在的這個世界。爸爸從來沒有和你提過媽媽的事情對吧,其實爸爸是在害怕,你媽媽離開的時候,爸爸也討厭這個世界到恨不得和你媽媽一起離開……」

  摸了摸韓洛的臉頰,韓田看起來像是想要歎氣,不過最終他深深笑了起來。

  「洛洛,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其實沒有什麼好怕的,你正視它,它就只是你眼裡的那一小片,你逃避它,它才是包圍著你無法逃離的霧靄。」

  韓田站起身,把韓洛抱回沙發上,在她額心上親了親。

  「寶貝,我愛你。等我回來。」

  門開了,又關上。

  屋外傳來交談的聲音。

  「那洛洛就拜託給你了,我過兩天就回來。」

  「放心,洛洛就交給我們吧……不過,這一次……你自己小心。」

  「哈哈,我明白,洛洛在等著我呢,一定沒事的。我走了啊~」

  「韓叔再見啦。」

  「阿武你個臭小子,要和我家寶貝保持距離,知道不!」

  「啊哈哈~那可不行啊,韓叔不是讓我們照顧洛洛的嘛。」

  「你這個臭小子——」

  聲音漸漸遠了。

  韓洛窩在沙發裡,把頭埋進了搭在膝蓋上的臂彎中。

  韓田和山本剛曾經是學習劍道的師兄弟,這一點和不知道為什麼總喜歡對著自家兒子遮遮掩掩的山本剛不同,韓田從來沒有瞞過韓洛。大概是覺得能得到自家女兒崇拜的眼神一定身心愉快的關係——雖然這個願望從來沒有實現。

  但是韓田沒有說過,他和山本剛所習的流派,是在戰國中流傳下來的,真正的殺人之劍——時雨蒼燕流。

  韓田也沒有說,他這次有事,是為了赴約。

  他的行李裡,有一柄劍。

  平時看起來只是一柄木刀,但是用他所習的「時雨蒼燕流」的手法拔劍,就會變成一柄鋒銳無比的長劍。

  韓洛只看過兩次這樣的拔劍,在她還小的時候。

  韓田是個武道家,是個劍客。這麼多年,韓洛確定他從沒有放棄過在劍道上的練習。

  可是他畢竟已經做了那麼多年的水果店老闆和家庭奶爸。

  而他應約的對手,是斯貝爾比斯誇羅。

  像是被從自己的世界中驚醒,韓洛跳下去跑向大門,穿過水果鋪面,猛地拉開門。

  門外正下著雪,凜冽的寒風夾著幾朵雪花飄進屋子裡。韓洛縮了縮腦袋,毛絨絨的短髮被吹亂了,單薄的衣服抵不住接近零下的溫度,可她並不覺得冷。在開了暖氣的屋子裡隨意搭在肚子上的空調被皺巴巴地掛在身上,末端拖曳在地上,一半蓋在了赤著的腳上。

  呼出的水汽在冷風中凝成了白霧被吹散,極低的溫度喚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記憶。韓洛站在路上前後看了看——這條路的末端在雪中隱隱綽綽的背影,看起來有些像韓田。

  她向著目標跑了過去。

  竹壽司店的門簾被撩開,正和老爸說著話笑呵呵的少年下意識地偏了偏頭,視野中掠過一個黑色的身影。

  「洛洛!」

  ——吱——

  刺耳的刹車聲在空中被無限地拉長,韓洛被撲倒了路旁的雪地裡。瘦弱的棕發少年整個人墊在她身下,臉埋進了路旁清掃出的雪堆中。

  「搞什麼,走路不看路,想找死啊!」

  無比驚險地在路面上滑出幾米遠才刹住車的司機一臉的後怕,從車窗探出頭來對著這邊罵了幾句,趕緊地開走了。

  和貨車擦肩而過,黑髮鳳眼的少年回頭,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

  「對、對不起……」

  其實和他並沒有關係,嚴格說來還是韓洛的救命恩人的澤田綱吉手忙腳亂地拍著頭髮上的積雪,看著跪坐在自己身上面無表情地看向前方的韓洛,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雖然面無表情,但是韓洛似乎……是在沮喪和難過。

  而且……她穿的太少了……

  「那個……」

  「洛洛!」

  終於趕了上來的山本武不由分說地把外套脫下來將韓洛裹在裡面,沒有心思去思考為什麼自己會追不上幾乎就不怎麼運動的韓洛,他直接伸手握住了韓洛赤著的腳,冰冷的溫度讓山本武皺起了眉。

  「怎麼回事?你怎麼穿的這麼少就跑出來?」

  澤田綱吉是第一次見到總是笑呵呵的山本武發怒的模樣,他瑟縮了下,企圖進一步削減自己的存在感。

  被團成一團的韓洛伸出手抓住山本武的袖子,借力站了起來。

  外套只遮到她的大腿,穿著單薄褲子的少女卻像是完全沒有冷地感覺,定定地凝視著道路的盡頭出神。

  「韓叔已經走了有一會了。」

  山本武壓下了怒氣,撣去落在韓洛頭髮上還沒有化開的雪花,攔腰把她抱了起來。

  「我帶你回去。」

  「對不起。」

  澤田綱吉瞪圓了眼睛。

  那、那個韓洛!?

  原來她是會說話的喔……

  山本武顯然也愣住了,不過這句話並沒有撲滅他的怒火。

  他沒有理會韓洛,對著還坐在地上的澤田綱吉笑了笑。

  「這次謝謝你了啊,澤田。」

  「不用,誒,你、你認識我?」

  沒有得到回答,看著急匆匆離開的兩人,澤田綱吉歎了一口氣站起身,鼓足勇氣看了看自己的手肘——

  「啊!果然又是這樣,明明沒有摔到為什麼會又破了嗷嗷!?」

  廢柴綱……今天也不負廢柴之名。

  「你想說什麼,可以等韓叔到了那邊再給他打電話。不加衣服就跑出去,韓洛,你知道現在是冬天嗎!?」

  「……」

  「今天如果不是澤田救了你,你會怎麼樣!?」

  「……」

  「……這個時候也什麼都不打算說嗎。好,那你就自己看著辦吧。」

  「……」

  「好了好了,阿武你也別生氣,洛洛這麼大反應,也是第一次,果然還是捨不得爸爸的吧,啊哈哈……洛洛,趕緊去洗把澡,著涼了就不好了。」

  不知道山本剛和山本武說了些什麼,總之等到韓洛洗完澡出來,他看起來已經和平時一樣了。

  「韓叔的話,要是知道洛洛你這麼不捨得他,一定會這樣『哈哈哈』地炫耀個不停。」

  胡亂地找了些話題,山本武盤腿坐在了韓洛的身邊,傾過去身子把一條幹毛巾罩在她頭上。

  「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洛洛你這個樣子,嚇了一跳呢啊哈哈……」

  任由山本武給自己擦著洗過澡後濕漉漉的頭髮,韓洛扭頭看向窗外。

  雪又下大了些。

  屋子裡暖氣開得很足,窗戶上漸漸蒙起了一片白霧。

  毛巾落下來遮住了韓洛的眼睛,她伸手去扒拉,不提防被拉著歪倒進了山本武懷裡。

  頭髮被隔著毛巾揉了又揉,末梢還帶著點濕潤地略略翹起。

  「抱歉,我剛才真的很生氣。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韓洛閉上了眼睛。

  「是我的錯。」

  沒有以後了……

  沒有在最初挽留的話,就再也不會等到了。

  一旦出鞘,就沒有回頭之路。

  這是身為武者的驕傲。

  幾天後,韓洛從山本剛那裡知道了韓田的死訊。

  是交通意外。

  這麼說著的時候,山本剛的神情很複雜。

  山本武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伸手握住了比他還要沉默的韓洛的手。看著她低垂的眼簾,山本武忽然想起了那一天韓洛的失態。

  最終,山本剛也沒有再說其他的話,就伸手重重地壓在韓洛的頭髮上,撫摸了幾下。

  「以後,我們來照顧你。」


☆、韓洛(四)

  又是葬禮。

  這是江一一參加的第二個葬禮,都是以女兒的身份。

  第一次的葬禮,江一一捨棄了她曾擁有的一切。

  而這一次,江一一要把那些,拿回來。

  已經錯過一次,難道還要一錯再錯嗎?

  江一一決定接受現實。

  就像韓田說的——睜開眼睛。

  當然,並不是放棄解決這種一夢到另一個世界的情況。

  江一一明白,那一次的崩潰,只是一個開始。原本堅固的堤壩已經有了一個缺口,即便重新填補上,也終究比不上原來。如果這樣一直下去的話,總有一天,那道被填補上的堤壩會再一次崩塌。

  這不是認清現狀和積極向上就能夠解決的問題。

  再微小的動搖,積少成多,總會產生質變。

  順帶一提,江一一的那些書沒白看。

  「大概是我仍然不夠堅強,受不了得而復失的打擊,所以就那麼任性地排斥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好像把眼睛閉上把耳朵堵上不開口,就可以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

  「不過,任性了那麼多年,也該矯情夠了。畢竟,以後可沒有人再那麼縱容著我。」

  「在最後,都沒有和你說一句『再見』,實在是對不起。」

  「爸爸……」

  「……我愛你。」

  江一一閉上了眼睛,對著冰冷的墓碑深深鞠躬。

  柔軟的黑色短髮搭在臉頰邊,遮擋住了她的表情。

  「不過,爸爸也不用太擔心記掛我。想通了就是想通了,再不願意接受現實,也不會上趕著去找死,更何況……」

  該怎麼說呢……

  直起身,江一一思考了下,微笑了起來。

  「實在不行的話,再毀滅一次彭格列就好了~」

  反正也不是沒有效果,好歹這一次做夢隔了一個多月不是嗎?

  多試試說不定就成功了呢~

  不過,那種矛盾而又痛苦的感覺實在是不想再體會一次啊。

  春假結束後,江一一升上了並盛國中。

  和山本武是一個班,隔著一條走道坐在他的右手邊,後面坐的是澤田綱吉。

  或者,這是什麼提示也說不定。

  江一一微微眯起了眼睛,面無表情地盯著澤田綱吉看了一會兒。直到棕發的少年流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才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繼續看書。

  科學告訴我們,要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所以……暫時還是先不要想直接幹掉澤田綱吉的可能□。

  怎麼說……也曾經是【哥哥】啊。

  江一一又回頭去看了澤田綱吉一眼,剛剛才松了一口氣的廢柴少年一口氣沒緩過來,下意識地一頭埋在桌子上。

  絲毫沒有罪魁禍首的自覺,江一一無辜地眨巴了下眼睛。

  說起來,【哥哥】有這麼弱過嗎?

  不過挺可愛,像只兔子。

  下巴忽然被人輕輕捏住,江一一順著力道轉頭到另一邊,就看見自家青梅竹馬笑眯眯的臉。

  「洛洛突然盯著別人看的話,會把他嚇到的啊。」

  山本武笑眯眯地捏了捏江一一的腮幫,對捂著腦門齜牙咧嘴的澤田綱吉擺了擺手。

  「抱歉啦,澤田。」

  澤田綱吉看起來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

  不過,幾天後,他是真的想哭都哭不出來了。

  並中有關於這只廢柴的傳說,增添了廢柴綱只穿內褲當眾對校園偶像笹川京子告白的版本,又增添了廢柴綱在愛的力量下變身內褲超人打贏了劍道社主將的版本,接著又增加了廢柴綱在排球大賽中一鳴驚人的版本,勢頭越來越熱。

  而江一一表示除了在那一天澤田綱吉遮著臉羞憤奪門而出時,不小心看見那條條紋四角內褲外,就再沒有任何感想。

  怎麼說……那副肋骨都能數的清的小身板,實在是太不養眼了。

  還是現在躺在自家床上的青梅竹馬比較好。

  窩在椅子上的江一一把視線從書裡拔、出來,在赤著上身就穿一條短褲在床上卷著被子仰躺發呆的山本武身上打了一轉,又粘回了書裡。

  「怎麼了?」

  「啊哈哈,果然瞞不過洛洛啊~」

  「你說的『瞞』,是指我剛打開門你就光著身子二話不說沖進房間鑽進被子裡看天花板到現在這樣的表現嗎?」

  江一一終於捨得正眼看他,有加重了語氣再問了一遍。

  「怎麼了。」

  山本武啊哈哈乾笑了起來,笑容漸漸從他的臉上消失,大概是以前很少見他這麼嚴肅的模樣,江一一也不由得嚴肅起來。

  他坐起身,被子滑到腰上積成一團,露出少年瘦削但是結實的身體。胳膊搭在曲起的左腿上,山本武抓了抓頭髮,露出有些苦惱的神色。

  「怎麼說呢,大概就是最近做什麼都不太順利,就連棒球,也是一直地練習都沒有進步。我有點苦惱啊。」

  「需要我安慰你嗎?」

  江一一歪了歪頭,把書合上放在一邊,對著山本武張開雙臂,很認真地開口。

  「想哭的話,可以借給你。」

  「噗。」

  山本武笑了起來。

  他略略坐起身子向前傾,伸長手臂拉住江一一的胳膊,把她一把拽到了床上圈在懷裡。

  頭頂被擱上了一點重量,江一一知道那是山本武把下巴枕在了自己發旋。

  她也懶得動彈,畢竟這少年從小看到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洛洛這樣給我打氣就行了。」

  江一一知道,山本武這樣的人一般不會鑽牛角尖,但是一旦鑽了,那也不是一兩句話就可以解開的。

  他其實和江一一很像。

  第二天,山本武在棒球部部活結束後的自己延長練習中,弄傷了右臂。

  江一一陪著他去醫院打了石膏。

  山本武什麼都沒說,還笑呵呵地揉著江一一的腦袋安慰她。

  隔天上學的時候,卻沒有等她。

  江一一來到學校的時候,教學樓下不知道為什麼圍了一群人,個個仰頭看著天空一臉的如喪考妣。

  還沒等江一一抬頭往上看,就被人拉著往前跑,不知道是誰喊出來的聲音在她耳邊炸開。

  「山本,你不要想不開啊!」

  這是……要演哪一出?

  天臺上,江一一看著已經站在圍欄外遠眺的山本武,還有縮在一個二頭身嬰兒前哭喪著臉,見到她來的時候寫了滿臉的有救了的澤田綱吉,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些想笑。

  「啊,韓同學,你、你終於來了……」

  澤田綱吉看起來比站在樓邊要跳樓的山本武看起來還要狼狽。

  「山本同學他要跳樓!你快點勸勸他啊啊啊!!!」

  二頭身的小嬰兒頂了頂帽檐,看向江一一的目光很好地隱藏了審視,然後他一腳踹在澤田綱吉的背後。

  「蠢綱,不要想著推卸責任。去吧。」

  「裡包恩我真的不行啊啊啊!」

  澤田綱吉被裡包恩一腳踹得踉蹌著跌了出去,山本武被這動靜吸引了注意力,轉頭看過來。

  「阿綱,洛洛……」

  山本武愣了愣,眼神亮了一下,又很快黯淡下去。

  打著石膏的右手臂被吊在脖子上,僵硬地掛在胸前。

  「你們都不要勸我了,棒球之神拋棄了我,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希望。」

  「那個……山本同學,其實……」

  澤田綱吉緊張地瞥了瞥江一一,吞了吞口水。

  山本武打斷了他含含糊糊的話。

  「這種感覺阿綱你應該很清楚的吧,被稱為廢柴什麼都幹不好的感覺。」

  「你和我不一樣啦!」

  聽著澤田綱吉的反駁,黑髮的少年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最近大出風頭的可是你啊,阿綱你不是變得很厲害了嗎。」

  面對一向開朗但是如今陷入自怨自艾中的山本武,澤田綱吉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有些無措地看向江一一。

  山本武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有些落寞地笑了笑。

  「對不起啊洛洛,我果然還是沒有辦法呢。那件事之後,洛洛很快就振作了起來,現在比以前要開朗多了,我的存在也就沒有那麼必要了吧。比起現在什麼都做不好,還被棒球之神拋棄的我,洛洛可是厲害多了啊哈哈。」

  他乾笑著抓了抓頭髮。

  「這裡視野不錯。」

  江一一抬頭看了看天空。

  「天空也很藍,是個不錯的地方。」

  經歷江一一多年各種方式自殺的摧殘,山本武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開口。

  「阿綱,拉住洛洛。」

  「誒!?啊!」

  澤田綱吉一個猛虎撲食,栽到了地上。

  山本武動作俐落地從外面翻進來,一把握住江一一伸向圍欄的手,幾乎是滿頭冷汗地把她的手拉回來。

  「洛洛——」

  「山本武,澤田綱吉,是你們在我的學校裡引起騷動?」

  冰冷的聲音打斷了山本武的話。

  姍姍來遲但是倍兒有派頭的雲雀恭彌走出了樓梯間,微風拂動他細碎的短髮,目光略過面無表情的江一一和明顯看戲的裡包恩,停在了瑟瑟發抖的澤田綱吉和一臉『糟糕』的山本武身上,亮出了浮萍拐。

  寒光一閃。

  「破壞風紀,咬殺!」

悠于 2016-3-30 18:32

☆、韓洛(五)

  「嘶——雲雀下手真的是毫不留情。啊哈哈~就是對不起阿綱了,是我連累到他。」

  「你對我有很大不滿?」

  江一一蹲在山本武面前,看著他自己處理傷口,沒有幫忙的意思。

  「誒?嘶——」

  山本武一愣,手下用力搗到了傷口,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氣。

  「那個……那個啊……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說。」

  他沉默了下,低下頭盯著地面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像是忽然想通了,山本武抬起頭,伸手揉了揉江一一的頭髮,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大概,是擔心洛洛這麼優秀的話,我要是不變強,有一天會沒有辦法再站在你身邊的吧。」

  「笨蛋。」

  江一一撇撇嘴,也伸手揉了一把他的頭髮。

  黑色的短髮硬硬的有些刺手,不過揉起來感覺還不錯,江一一沒忍住又拍了拍。

  「你會變強的。」

  變得比你想像的還要強。

  被稱為鎮魂歌一樣的【雨】,彭格列的十代雨守。

  山本武和澤田綱吉的關係漸漸融洽了起來,不久後班上轉來一個新同學,獄寺隼人。

  江一一對這曾經的【未婚夫】看了兩眼,不知道是該遺憾還是慶倖地發現,曾經擁有過的感情,如今再也感覺不到一絲一毫。

  時間總是能夠淡化一切。

  這或許是一種幸運。

  因為江一一已經知道自己夢到的是以一個世界為依託的不同的平行世界,她遇見不同的人,一直保留著相處過的記憶,對方卻一次又一次地成為初次見面的陌生人。

  這裡的澤田綱吉沒有妹妹,曾經有妹妹的澤田綱吉的同學山本武沒有青梅竹馬。

  這或許也是一種悲哀。

  因為儘管曾經銘記的情感,都隨著在那個世界的死亡而淡去,但是那些記憶,畢竟仍然存在。

  江一一看著記憶中的歡笑,體會不出當時歡快的感覺,看著記憶中的哭泣,無法想起那時候心碎的悲痛,看著記憶中的呵斥,不能理解憤怒的理由。

  兩人組變成了三人幫。

  江一一不遠不近地站在邊緣。

  雲雀恭彌、笹川了平、笹川京子、三浦春、藍波、碧洋琪、夏瑪律、一平、迪諾、風太……

  未來的彭格列十代家族漸漸完善。

  完善了才好啊,早點完善就可以早點再毀掉彭格列一次啊,說不定毀掉澤田綱吉版彭格列十代時候的彭格列就可以結束了。

  江一一不止一次陰暗了。

  儘管她知道自己這樣的判斷有些武斷。

  江一一一直夢到的,是在一個世界的範本下沿著既定的時間軸不斷分裂出來的平行時空。

  由最初的那個關鍵分叉開始,不同的人做出不同的選擇,世界就變成了一株在同一個平面上擁有無數個枝杈的大樹。

  可是最關鍵的分叉在哪裡?

  未來的澤田綱吉曾經提到過,構成這個世界的基石是73,也就是彭格列指環、阿爾巴雷諾奶嘴和瑪雷指環。

  成為過彭格列十代的江一一知道,在那首不知道從何時流傳出的描述73的歌曲中,彭格列指環是貝,瑪雷指環是海,阿爾巴雷諾指環是虹。彭格列的傳承是代代相傳,代表著縱向的時間軸,而瑪雷指環則是代表著橫向的時間軸,阿爾巴雷諾的奶嘴卻可以隨意出現在任何一個時間點。

  所以說,結束這一切難道是要毀滅73?

  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麼的江一一轉了轉筆,在本子上那個亂七八糟的圖案上畫上三個圈圈。

  已經到了上課的時間,教室裡卻是空蕩蕩的沒有多少人。這兩天總是有並中的風紀委員被襲擊,整個並中都人心惶惶,許多學生連雲雀恭彌的威懾都不管了,躲在家裡不敢出門。

  左手邊的山本武趴在桌子上睡的香,獄寺隼人不耐煩地站起身踹開門往外走的聲音讓他睜開了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伸伸懶腰對江一一露出一個笑容。

  「我們也走吧。」

  江一一從善如流,她打算回家繼續整理思路。

  走到一半,山本武腳步頓了頓。

  他轉過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對著江一一傻樂。

  「洛洛,我好像有東西落在教室了,你能幫我回去拿一下嗎。是很重要的東西,一定要找到喔,拜託啦~」

  「好。我會自己回去的,不用等我了。」

  雖然這個理由實在是爛透了,但是江一一仍然點點頭,很配合地接話,乾脆地往回走。

  身後傳來山本武匆匆跑開的腳步聲,再遠一點,之前沉悶的爆炸聲和驚呼聲已經被細小的破空聲代替。

  果然不能算是一模一樣的世界啊。

  等到突然「重病」的山本武、獄寺隼人和澤田綱吉三人回歸學校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星期後了。

  等到山本武多災多難的右手腕痊癒,澤田綱吉昏昏欲睡變成精神抖擻——獄寺隼人……好吧,這一位某種程度上來說實在是堅不可摧強韌無比——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以後了。

  未來的彭格列十代班底,關係越發密切了。

  「去商業中心?」

  「是啊,本來今天也是補習,不如大家一起去玩吧。阿綱的爸爸要回來了,他有點緊張的樣子,大家一起去玩的話應該會很開心的。」

  「我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

  「啊,洛洛不喜歡的話也就算了。」

  「恩,掛了,再見。」

  「再見。」

  江一一聽山本武掛斷了通話,才關上手機。圖書館裡很安靜,書也夠多,江一一很滿意。

  即便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隨著年齡的增長,也還是會漸漸疏遠。

  特別是在其中一個人有意引導的情況下。

  早上兒打電話還是樂呵呵的山本武,下午回來的時候卻是一臉沉重,結果過兩天又不藥而愈了,掛著彭格列雨之指環去向山本剛學習劍道。

  這又是哪門子的發展?

  江一一表示有些疑惑。

  「那個……」

  紅色頭髮的少年拿起書包,向著圖書館的出口走去,走了幾步又猶豫著轉了回來,站在江一一的面前。

  「天已經黑了,你一個女孩子的話,還是早點回家比較好。」

  江一一看了看窗外,入江正一的表述還是很委婉的。

  她低頭從包裡拿出手機,不意外地在通訊記錄裡看到好幾通未接來電。

  「謝謝。」

  「啊,不用……我,我先走了,再見。」

  「再見。」

  看著入江正一的背影,江一一笑了笑,把看的書放回書架,左手拎著包,右手按了回撥。

  「山本叔叔,對不起,之前看書太入迷了,沒有聽見電話——恩,我馬上就回來了,不用擔心——不用了,我一個人沒事的,不需要特意來接,並盛町在雲雀的統治下很和平啊——晚飯嗎……那我就吃完晚飯再回去好了——好,那我就等著叔叔的愛心大餐了,恩,我掛了喔。」

  掛斷電話,江一一歎了一口氣。

  「不要我剛說完就來打臉啊……」

  從包裡翻出伸縮棍,江一一手腕一抖,原本只有小臂那麼長的棍子抽開刺到守著路口的黑衣人身上,橫提回掃,另外一個還沒反應過來的黑衣人也倒了。

  一腳踩在正要爬起來的黑衣人背上,江一一踏著他往前走,變回原樣的伸縮棍被重新放回包裡。

  「並盛可是很和平的。」

  面對劫匪就要如秋風掃落葉。

  深受天朝教育滋潤的江一一毫無心理壓力地,一腳踩在另一個黑衣人的頭上。

  「你——噗——」

  似乎要說什麼話的黑衣人整張臉都被糊到了地上,嗚嗚嗚掙扎個不停。

  「你應該慶倖,如果遇到的是雲雀,你以後都不會有說話的機會了。」

  江一一擺擺手,揚長而去。

  「不過不要太感謝我了,以後改邪歸正吧。」

  「做壞人是——」

  江一一停住了腳步,她看見了不遠處對峙的兩夥人。

  站在護坡上的瓦利安,和站在路面上的十代彭格列。

  一腳踩在護坡邊沿,滿臉輕蔑地挑釁著山本武的銀髮青年被一把推開,黑髮的青年走上前來。

  「來了……沒想到還能見到那傢伙。」

  「XANXUS!」

  啊……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意外的重逢呢。

  單方面的重逢。

  江一一向後退了兩步,轉身離開。

  「喂——那邊的老鼠,鬼鬼祟祟地想逃嗎!?」

  斯誇羅的大嗓門很有穿透力地刺了過來,伴隨著山本武帶著些驚慌的大喊。

  「洛洛!」

  「小心!」

  澤田綱吉有些緊張地看了眼裡包恩,剛想要點燃死氣之火,動作忽然一僵,如有實質的殺氣使得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被迫地和XANXUS對上了視線。

  「澤田綱吉。」

  暗啞低沉的聲音從XANXUS口中吐出,他皺著眉,嘴角扯開一個猙獰的笑容,手心裡憤怒之炎在積聚。

  「去死吧!」

  「到此為止了。」

  從角落裡斜飛出來的鎬子釘在了XANXUS面前。

  拉開的長棍擋住斯誇羅的劍鋒。

  「XANXUS。」

  澤田家光從夜色中走出,和澤田綱吉熟悉的大大咧咧的邋遢模樣不同,滿臉胡茬的大叔現在看起來一比的氣魄。

  「斯貝爾比斯誇羅。」

  收回長棍,江一一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銀髮青年,已經長長了些許的黑髮順服地貼著臉頰,在末梢微微曲起。她面無表情地審視著這位勉強可以說是熟悉的陌生人,克制著不讓自己的目光落在另一邊的XANXUS身上。

  在斯誇羅的神色有些焦躁起來的時候,她忽然吐出一句。

  「你還記得死在你劍下的韓田嗎。」


☆、韓洛(六)

  「怎麼,你是想來報仇嗎,垃圾。」

  斯誇羅扯開嘴角,露出了有些兇狠的笑容,綁著長劍的右手揮了揮,在夜色中帶出一道銀亮的光。

  「你挑釁錯了對象。」

  江一一瞥看了眼澤田綱吉那邊,這裡的對話並沒有引起他們多少的關注。

  對皺著眉看過來的山本武搖了搖頭,江一一大大方方地把長棍收起。

  「報仇並沒有意義。他既然做出了決定,就已經有所覺悟。」

  所以,才會說那樣的話。

  「更何況,殺了你,他也回不來。」

  江一一轉身離開。

  她現在還無法面對XANXUS,哪怕現在站在這裡的瓦利安首領並不是她曾經的弟弟。

  她犯了錯。整個錯誤裡最無辜的也是她最虧欠的,就是XANXUS——直到最後,她留給他的都只能是謊言和死亡。

  想要說的話和聊勝於無的解釋,被永遠地埋在那場大火裡,即便再一次面對同樣的面容,也沒有了開口的機會。

  他並不是她熟悉的XANXUS,她也已經不是【埃特】。

  斯誇羅看著她的背影,一揚手。

  帶著破空聲砸向江一一身後的東西被她一反手握住。

  那看起來像是一個懷錶,打開之後,有一張畫。

  年輕的還沒有被歲月磨成話癆的韓田笑得很淺但是笑意很深,摟著很漂亮的妻子,在他們的中間,黑髮黑眼的韓洛燦爛地笑著。

  很幸福。

  永遠也沒有可能實現的幸福。

  江一一合上表蓋,小心地將它收入掌心握著。

  「我只是路過,你們繼續。今晚月色不錯。」

  這一次沒有人再阻止她的離開。

  包括山本武。

  他看著慢慢消失在夜色裡的單薄身影,忽然覺得有些陌生。

  之前一起長大的記憶也模糊了起來,那些畫面裡,似乎永遠都是男孩傻乎乎地一個人拼命靠近,一個人說話,一個人笑,努力地把那個沉默的孩子拉進這個世界。

  她一直都只是看著,什麼都不說,心情好的時候給一點回應,自己就像只寵物狗一樣搖晃著尾巴樂呵呵地一頭栽進去。

  從心底突然升起的不甘、憤懣和委屈,讓山本武皺起了眉。

  「山本……」

  澤田綱吉敏銳地察覺到了友人的情緒變化,他看向總是帶著爽朗笑容的山本武,又看了看道路的盡頭。

  「那個……讓她一個人回去的話,沒有關係嗎?」

  「不用管她。」

  山本武硬邦邦地回答。

  只有十五歲的少年,就算性格開朗神經大條天然到能夠把之前和現在面臨的一切都歸納到黑手黨遊戲中,也還只是個少年。

  「還有心情玩小孩子過家家的遊戲嗎,渣滓。」

  XANXUS居高臨下地看著澤田綱吉一眾,輕蔑地扯了扯唇角,目光冰冷地投向擲出鐵鎬後在沒有動作的澤田家光。

  「……澤田家光,這就是你屬意的彭格列繼承人!?」

  ……

  真是無趣。

  江一一趴在課桌上看向仍然單方面和自己冷戰的山本武,少年的側臉線條繃的硬邦邦的,目光根本不往這邊來。

  好不容易放學鈴打響了,江一一剛站起身,山本武已經收拾好東西哥兩好地和獄寺隼人勾肩搭背地離開了。

  被一個人落下的江一一抓了抓自己的短髮,在回家的路上買了兩個包子。

  這樣的意思是……自己被討厭了?

  不做少年好多年的偽少女完全弄錯了他生氣的原因,並且也沒有功夫去深究了。

  江一一消失了十四年的母系親屬在一個下著小雨的日子出現了,自稱為小姨的女性拉著她的手,還沒說幾句話就哭得稀裡嘩啦,翻來覆去念叨著像,真像。

  這位水做的姑娘辦起事來卻是雷厲風行。

  那個下著小雨的日子,江一一被打包帶離了並盛町。

  確切的說,是江一一拋棄了到手過一次的彭格列指環,奔向了還沒搞上的瑪雷指環和阿爾巴雷諾奶嘴。

  這位一見面就哭哭啼啼的小姨,出乎意料的是吉留羅涅家族的一員,負責了除首領外全是糙爺們的吉留羅涅的伙食。而吉留羅涅家族,世代守護著瑪雷指環,巧合的是,家族的首領,擁有著阿爾巴雷諾的大空奶嘴。

  托上次穿越的福。

  江一一半諷刺半自嘲地想著,很符合一位自閉兒童形象地呆看著飛機上方塊大的機窗,其神態之生動讓她身邊的小姨再一次紅了眼圈。

  吉留羅涅和其他的黑手黨家族一樣,總部都藏在黑手黨發源地西西里島的山脈中,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日子。不過已經沒落的吉留羅涅稍微落魄了一點罷了。

  這是江一一見過的最不像黑手黨的黑手黨——起碼其他的黑手黨沒有哪家用小土豆當保留菜目的。

  能夠挖空心思用土豆做出十幾樣菜色的小姨,你辛苦了。

  但是吉留羅涅家族,也是江一一見過的,最溫馨的黑手黨。

  也難怪那群糙爺們幾年如一日地過著吃煎土豆炒土豆炸土豆的日子還能笑得那麼真實那麼開心了。

  吃各種土豆吃到人都要變土豆了,所以很不厚道地在到達吉留羅涅的第二年就去讀了全寄宿制女校的江一一各種站著說話不腰疼地想。

  不過比較悲傷的是,她就要畢業了……

  山本同學早在幾年前就聯絡上了「冷戰中以為自己被討厭了黯然離開」的小青梅,跟隨著「被彭格列十代」了的澤田綱吉成為彭格列雨守的他近些年來臉皮見長,打從心底不願去彭格列本部找虐心的江一一敗在了他雷打不動的爽朗笑臉下,被架著故地重遊了一遍。

  滋味怎麼說呢……

  比想像中的平靜,比期待中的激動。那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堡,在暮色中安定地迎來了彭格列十代的自然災害守護者們的喧鬧。

  果然不是完全一樣的世界啊。

  另外,最直觀的感受,就是彭格列果然財大氣粗,伙食真好……

  「在想什麼呢。」

  背上被拍了一把,有著一頭墨綠色俐落短髮的女性笑著在江一一身邊坐下,她的胸前掛著橙色的奶嘴。

  這是吉留羅涅的首領,艾麗婭。

  「作為生長在吉留羅涅的美麗花朵,小洛也到了盛放的季節了。流露出這麼迷茫的神情,幸福會從手中溜掉的。」

  「不,其實是……算了,你就當我又在自怨自艾好了。」

  不打算刺人痛腳地江一一伸手把被艾麗婭順手插、在自己頭髮裡的野花拿了下來。

  「永遠處在花季的艾麗婭BOSS。」

  「這一次不是在思考人生了嗎?」

  艾麗婭笑出了聲,胡亂地揉了一把江一一的頭髮。

  江一一歎了一口氣,伸手把野花又插、了回去,艾麗婭收回手,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湊到她耳邊。

  「今天帶你去一個地方,去看我的寶貝。」

  江一一也笑了。

  「需要我提醒你嗎,吉留羅涅一小時不見就會引起忠犬君們騷動的首領大人?」

  「哈哈,偶爾也是會需要一點個人空間的嘛~那你到底要不要去?」

  「去。」

  於是,滿心歡喜以為終於能夠窺見阿爾巴雷諾奶嘴的秘密或者瑪雷指環的真容的江一一,被同樣興奮不已的艾麗婭帶去看了她的女兒。

  「媽媽。」

  在艾麗婭的懷抱中,被稱為尤尼的女孩露出乖巧還帶著點靦腆的笑容,左頰上有著和艾麗婭如出一轍的五瓣花印記。

  這是一個很萌的蘿莉,擁有著一雙澄澈的包容的仿佛能夠看透一切的眼睛。

  「會結束的。」

  有些突兀地開口,尤尼靜靜地看著江一一,對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像是把什麼看不見的東西聚攏在掌心,尤尼雙手交握著按在了心口,她閉上了眼睛,流露出溫柔而又安寧的神態。

  對於一位十二歲的小姑娘來說,這樣的表情實在有些怪異,但是尤尼這麼做,卻莫名地讓人忽略了她的年齡,只覺得心裡完全平靜柔軟了下來。

  「我看不清是什麼,但是你所恐懼的一切,都會結束的。」

  江一一下意識地扯了扯唇角,冷淡地笑了下。

  「是嗎,那太好了。」

  這種被小了自己十歲的孩子安慰包容了的感覺是腫麼回事?

  治癒系也不是這麼來的吧!

  艾麗婭搭著尤尼肩膀,在她身後對著江一一溫柔地笑。

  「……真的嗎,我也是這麼覺得的~這樣的話實在是太好,謝謝你,尤尼~」

  被威脅了的江一一笑彎了眼睛,殷勤地補充。

  很多時候,配合著別人做些無傷大雅的表現,江一一並不排斥。

  她在把自己丟棄的那些慢慢地找回,儘管清楚地知道有些東西已經回不去了。

  開車回吉留羅涅的路上,艾麗婭像每一個傻媽媽一樣不厭其煩地對江一一說著尤尼有多麼可愛多麼乖巧,眉眼間的笑意柔和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可是我卻不能陪在尤尼的身邊,看著她長大。」

  艾麗婭的神情像極了韓田在離開的時候留給江一一的最後一個笑容。

  「我甚至不能把她帶回家族。」

  「為什麼」這三個字在江一一舌尖轉了一圈,又被咽了回去。

  吉留羅涅再和諧再溫馨,也還是黑手黨,更何況他們手裡還有和自己沒有辦法駕馭的瑪雷指環。

  黑手黨的那套玩意,江一一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但是我並不後悔。我所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不會後悔。」

  艾麗婭透過後視鏡看了眼江一一。

  「那麼你呢,告訴我,你後悔嗎?」

  江一一沉默了下,閉上了眼睛。

  那些記憶在她腦海中一次劃過,唇角無可抑制地彎起。

  「不。我犯過錯,卻不後悔。」

  江一一睜開了眼睛,笑了起來。

  「謝謝你,艾麗婭。」

  「我並沒有做什麼。」

  艾麗婭促狹地對著江一一眨了眨眼睛,模樣一點都看不出已經有了尤尼那麼大的女兒。

  「不過真的要是感謝我的話,有時間就去和那位彭格列雨守約會去吧,你的青梅竹馬再這麼堅持不懈的話,吉留羅涅的所在遲早有一天會被人發現的啊。只有在賭氣這點上才像是二十一歲的小韓洛~」

  「不是賭氣啊……」

  江一一無奈地笑了起來。

  兩個人剛一回到吉留羅涅,BOSS控們就迅速地圍了上來,頂著對艾麗婭噓寒問暖的忠犬君Υ那很不得戳死人的不滿目光,江一一對艾麗婭擺擺手告辭。

  她在樹林外的小鎮裡有一棟房子。那本來是小姨的,不過人家嫁給吉留羅涅某糙漢子之後就常駐城堡了,那棟房子空下來也是空著,江一一就時不時去那裡改善生活了。

  沒錯,改善生活。

  姐才不想和一群糙爺們搶食燉土豆呢。

  一離開吉留羅涅的守備範圍,江一一就速度鑽進樹林裡去打野食。

  不能吃。

  白長了那麼大一坨。

  江一一看著安詳地躺在落葉裡的白髮青年,思考了下這位在兩年多後純武力值毀滅彭格列的白蘭傑索詐死的可能性,又琢磨了下以自己和他為數不多但是孽緣累累的交集是該上去補一刀還是該良心大發上點藥,接著推測了下他中槍倒在這裡和強奪瑪雷指環失敗的關聯性,最後決定越過他繼續往前走。

  【藍醬,下次的話,我會告訴你另外一個秘密喔~】

  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吃著棉花糖笑得讓人想一巴掌糊上去的少年的話語突兀地在江一一耳邊響起。

  江一一踏出的腳步緩緩放了下來。

  她停在那裡,轉回身。

  好像有什麼一直被忽略的東西突然閃現,又迅速消失。

  白蘭傑索。

  江一一在心裡默默念了遍這個名字,眉頭越皺越緊。

  伸手摸了下眉心,江一一無意識地搓著食指和拇指,唇角慢慢向上揚起,涼涼地笑了起來。

  她向著睡美人白蘭走去。


☆、韓洛(七)

  江一一覺得做出把白蘭撿回來的決定,自己的腦袋當時一定是被驢踢了。

  也不是第一次遇見以前的「老熟人」,怎麼就對這位犯了抽呢?

  難道就因為那句莫名其妙的話?

  總不至於是被他幹掉過一次所以印象深刻吧。

  江一一撇了撇嘴,有些嘲諷地哼了一聲。

  這樣算的話,姐印象深刻的人還真多啊。

  睡美人還沒醒,江一一也不打算給他一個喚醒的吻,就這麼靠在桌子邊寫寫畫畫。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這麼幾年,江一一這樣寫畫的本子已經換了許多,現在這個是第九本,厚厚的可以用來當板磚。

  對於成為密魯菲奧雷首領之前的白蘭傑索,江一一其實並沒有那麼瞭解,澤田娜娜的年代她還很天真,對於這些東西並沒有那麼刻意地去看去聽去想,而埃特的年代並沒有密魯菲奧雷的出現。

  所以,她也就只知道密魯菲奧雷是由傑索家族和吉留羅涅合併而來,首領是白蘭傑索,並且這傢伙……是個變、態。不過變態也有青蔥的時候,十五歲的白蘭少年倒是挺隨和蠻好相處的,雖然本性依然是壞透了。

  再有就是……白蘭傑索是瑪雷指環的持有者。

  於是說,這傢伙其實是來和吉留羅涅結盟的?結果運氣實在不好,正撞上傻媽媽偷溜吉留羅涅的一群失控的首領控糙漢子們的槍頭上?

  哪家的BOSS這麼傻缺啊,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單槍匹馬往人家家族總部跑。

  本子上又多了一頁的雜亂線條,江一一用筆尖蹭了蹭下巴,意猶未盡地在一堆黑線裡畫了呈掎角之勢的三個圈。

  彭格列指環,瑪雷指環,阿爾巴雷諾奶嘴。

  縱向的時間軸,橫向的時間線,跳躍的時間點。

  馬西莫——艾米——澤田娜娜——杜一一——黑子哲奈——戈藍——埃特——韓洛。

  單從時間而言,似乎更接近跳躍的時間點。但是對於【江一一】來說,是一條緩慢向前的縱向時間軸沒錯。

  可是……總覺得有哪裡被忽略了。

  江一一的筆尖一遍一遍地繞著其中某一個圓圈,最後塗成了一個黑團。

  她默默地把本子放下,看向不知道什麼時候醒過來,正饒有興趣地看著自己的白蘭。

  「醒了?還記得我嗎?」

  「我們曾經見過嗎?」

  「不知道是誰受傷倒在樹林裡死乞白賴地拽著無辜的路人不肯放手。」

  江一一走到沙發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孱弱而又無辜」的白蘭傑索,涼颼颼的笑。

  「想賴帳嗎?」

  於是,江一一多了一位房客。

  其實江一一很清楚,他們彼此都知道對方別有用心。

  至於是不是居心不良,還有待考證。

  江一一是為了弄明白某些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當過澤田綱吉的妹妹又當過一次彭格列十代,傳說中彭格列血脈的天賦技能「超直感」硬是被江一一這個西貝貨開發了出來,她總覺得某些之前忽視了的東西,自己能夠從白蘭傑索身上得到答案。

  如果真那麼巧關鍵就是白蘭傑索的話……呵,養在身邊也好下手,省得到時候五關斬六將地打過去不是嗎。

  至於白蘭傑索的目的……

  嘛,不管什麼目的,總不至於是覬覦姐的美貌是吧~

  如果再那麼巧就是的話……呵,廢了一個變態也算是為民除害對吧。

  江一一陰森森地想。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耐力,低估了變態的殺傷力……

  「姓名。」

  「白蘭傑索。韓醬呢~」

  「你就繼續這麼叫著吧。身份。」

  「黑手黨喔~」

  「語調正常點。目的。」

  「在棉花糖的指引下,來見可愛的韓醬~」

  「聽你鬼扯。什麼時候滾。」

  半躺半靠在沙發上的白蘭笑眯眯地看向江一一,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只倒映著一個人的時候,很容易讓人產生某種深情款款纏綿悱惻的錯覺。

  「韓醬想要和我一起離開,去看看我的世界嗎?」

  江一一啪得一聲合上了本子,用筆尖指了指門外,把態度惡劣但是心地善良的因為得不到明確的答案又不忍心下手處理的吉留羅涅首領控之一的形象刻畫的栩栩如生。

  「好了,你可以滾了。要是讓我發現你到這裡來有什麼其他的打算,我一定會——」

  恰到好處地停頓,江一一狠狠瞪了白蘭一眼,眼不見心不煩地轉身。

  身後傳來白蘭意味深長的話語。

  「真是可愛啊,韓醬~」

  可愛你妹。

  覺得自己可以去拿小金人的江一一揉了揉肩膀,在心底默默歎了一口氣,突然就覺得心力交瘁。

  撿到白蘭的事情,她並沒有隱瞞艾麗婭他們,儘管忠犬Υ對此表示了極其具有前瞻性的敵視和警惕態度,但是艾麗婭卻好像洞察了一切似的,只是微微笑了笑,就用大空那令人難以想像的包容力容忍了一名身份不明的黑手黨BOSS暫住在距離吉留羅涅本部不過幾千米的小鎮裡。

  江一一對這樣的決定嗤之以鼻,儘管這決定對她的目的來說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但是無論如何,江一一都很欽佩艾麗婭。

  這種把自己立于危牆之下的包容,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

  江一一做不到,也不想去做到,但是她很榮幸自己擁有一個這樣的朋友。

  當然,如果她不要用那種曖昧促狹的眼神暗示些有的沒的就好了。

  「真想去羅馬的許願池看一看。」

  「韓醬有什麼願望嗎?」

  「這倒不是,只是覺得在羅馬這種古老的地方上演末路狂奔似乎挺有趣的。」

  一個人呆著只要有棉花糖就不鬧騰的變態未完成版白蘭懶洋洋地把棉花糖揉啊捏著往嘴裡送,聽到江一一這話抬頭看過去,表情有些呆呼呼的,手指間頂著棉花糖卡在嘴唇邊,看起來居然還挺可愛。

  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白蘭笑了起來。他笑得很凶,毫無形象地在沙發上滾了滾,說實話,對於這麼個目測二十多一米八左右的青年來說,這個動作其實有點高難度。

  不過……

  你個始作俑者還好意思笑!?

  江一一一腳踹了上去。

  儘管對那個秘密已經沒有了多大的期待,但總還是有點失落。

  「你沒用了。現在就給我滾回你的世界去吧。」

  「韓醬好無情啊~」

  「滾。」

  「其實韓醬的願望很可愛喔~」

  「是嗎。你滾一滾的話我會更可愛喔~」

  皮笑肉不笑地扯著嘴角,江一一看著笑眯眯的白蘭,不知道為什麼,心情更不好了。

  她忽然好懷念那個十五歲的熊孩子啊。

  「噗——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噗哈哈!真是太有趣了~」

  「艾麗婭,你可以再表現的幸災樂禍一點的。」

  「抱歉抱歉,只是實在很少看到韓洛你這麼氣急敗壞但是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哈哈——咳咳咳……」

  艾麗婭擦了擦眼角滲出的淚水,面上的笑意怎麼都無法掩飾。

  大概是笑得太厲害了,壓抑著的咳嗽聲從喉嚨裡迸發出來,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捂著嘴,對了江一一擺擺手,艾麗婭平復了下氣息,深呼吸了幾次,把手拿了下來,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別擔心,只是那個時候到了。」

  「阿爾巴雷諾大空的詛咒?」

  「恩,是啊。大概是窺伺命運付出的代價吧……還真是公平呢。」

  艾麗婭彎起了眉眼,笑得很平和。

  「不過無論如何都不想讓尤尼擁有著和我一樣的命運,可是那個孩子的話,也有著自己的覺悟吧。」

  「和我說這些也沒有用喔,需要我提醒你嗎。」

  「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阿爾巴雷諾和瑪雷指環的事情嗎?不要露出那樣的眼神啊,雖然比起母親來要差得遠,但是怎麼說我也繼承了那種力量。」

  「真是抱歉喔,我的眼神看起來就很心懷不軌。」

  艾麗婭再一次笑出了聲,她拍了拍江一一的肩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看得太多,然後思考、沉澱,慢慢變得沉靜通徹。這樣的眼神,在你的眼裡偶爾也會出現。」

  江一一摸了摸自己的眼瞼,指腹下的突起有些不安地在薄薄的眼瞼裡轉了轉,她笑了起來。

  「我覺得我們似乎歪樓了。」

  「也對。」

  艾麗婭重新坐了回去。

  在吉留羅涅領地範圍內的大草坪上,兩個人並排坐著一起看風吹起草浪,深深淺淺的綠向著遠處鋪展開來。

  「艾麗婭,你是怎麼把那群糙爺們訓練成忠犬的?」

  「恩?」

  「整天棉花糖棉花糖韓醬韓醬給我棉花糖的……好煩啊。」

  「誒?」

  「我要是沒忍住幹掉他的話,會引起吉留羅涅和傑索家族的衝突嗎?」

  「這個……」

  「呵,處理的乾淨一點,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

  「早晚有一天,我要弄死他。」

悠于 2016-3-30 18:34

☆、韓洛(八)

  「白蘭傑索,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從我、的電腦前滾開!」

  「白蘭傑索,你對我的電腦做了什麼!?」

  「白蘭傑索,把棉花糖從電鍋裡拿出來!」

  「白蘭傑索,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

  心力交瘁的江一一揉了揉緊皺的眉心,在沙發上坐下,然後又立馬彈了起來,黑著臉從屁股底下掏出一個空了的棉花糖袋子——她就不明白了,就憑這小鎮上僅有的一間雜貨鋪,到底是怎麼供得起這位棉花糖控怪物一樣的棉花糖消耗的。

  江一一把空袋子揉吧揉吧塞垃圾桶裡,力道大得像跟它有深仇大恨。

  「首先,開誠佈公吧。你到底想做什麼,傑索家族的首領。」

  「被發現了啊。」

  江一一盯著白蘭那一臉「哎呀糟糕」的表情,就覺得一陣胃疼。

  好想……好想一巴掌糊上去啊……

  「你這是在諷刺我的智商還是在諷刺你的智商?麻煩你想隱瞞的話就做的專業一點好吧。」

  「因為韓醬救了我,所以我不想騙你啊。」

  白蘭說的一臉的理所當然。

  他微微彎了眉眼,紫羅蘭色的眼眸彎成月牙,笑容裡帶著孩子一樣的純真。

  「我可是很喜歡韓醬的喔~」

  「不過……」

  白蘭睜開了眼睛,收斂了笑意的眼眸帶著令人心悸的鋒銳和冰冷。他撕開一小包棉花糖,軟綿綿的糖塊被送到唇邊,然後撕扯開咀嚼。

  「韓醬從一開始就沒有信任過我吧,連名字都不願意說。是因為吉留羅涅家族,還是因為……什麼其他的被隱藏起來的原因呢?」

  「原因沒那麼複雜。」

  江一一擺擺手,就看到白蘭瞬間從BOSS氣場切換到天真可愛傻缺熊孩範本,很期待地看過來。

  「只是姓的話,被那麼稱呼就算了,但是無論如何……都不想被那種語調那種方式稱呼自己的名字。」

  這不加掩飾的嫌惡讓白蘭委委屈屈地又撕開了好幾包棉花糖,用甜蜜蜜的軟糯滋味來安慰自己受傷的心靈。

  「其實,關於你,我一直有一個問題。」

  再接再厲的江一一很真誠地看著白蘭,目光中充滿了求知若渴的光芒。

  「如果切斷了你的棉花糖供應,你會死嗎?」

  白蘭往嘴裡塞棉花糖的動作頓住了,大概是幻想了下沒有棉花糖的世界,白髮青年的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

  他陰森森地笑了起來。

  「會的喔。沒有棉花糖的話,這個世界乾脆毀掉好了。」

  江一一忽然覺得自己似乎窺見了什麼秘密……

  喔,這樣實在是太糟糕了。

  「玩笑到此為止。白蘭傑索,你來這裡,是為了瑪雷指環?」

  「吉留羅涅家族收藏著瑪雷指環的傳聞,韓醬這麼說,是在向我證實什麼嗎?」

  「不要說的好像你只是隨便走走就到了這裡似的啊,我不喜歡拐彎抹角,雖然很懷疑你的大腦是否已經被棉花糖佔領,但是排除這個可能性之外,你不會是只憑著傳聞就會行動的人。」

  ……大概。

  黑手黨的首領,都不是心大無腦的人。

  而能夠在短短數年的時間裡,從名不見經傳的新興家族出身,覆滅黑手黨界的魁首,白蘭傑索絕對不是一個能夠輕鬆對付的人。

  但是……大概是這一個月的形象太過於深入人心,江一一也沒辦法在說出這樣的話後一點都不心虛。

  白蘭傑索……不是個那麼任性的首領……吧……

  「韓醬很瞭解我呢。」

  白蘭滿臉都寫著「好開心」,笑容純良可愛到渾身要冒出花兒朵朵了。

  江一一真心反胃了下。

  她寧願和那位覆滅了彭格列的白蘭傑索對峙,也不願意和這位白蘭青年交流。

  「你說的……全對喔。」

  嘴角的弧度漸漸拉大,白蘭站起身,大概是因為角度變化的關係,他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這一個月我過的很愉快,韓醬真的很有趣啊。還有你究竟在隱藏著些什麼呢,實在是讓人無法不好奇。不過韓醬似乎並不打算告訴我,有些遺憾呢。」

  依舊是笑容滿面眉眼彎彎的模樣,紫羅蘭色的眼眸被藏了起來,白蘭笑得像是一個普通的有志青年。

  可是那笑容太過標準,和他表現出來的舉動一樣,連一點掩飾都不願意用心去做。

  「另外,韓醬猜錯了喔。我不是為了瑪雷指環而來,是瑪雷指環選中了我啊~」

  這一刹那,江一一的心裡有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

  「怎麼說?」

  在現在就翻臉爽了再說和先忍一忍等答案之間掙扎著不情不願地選擇了後者,江一一覺得自己幾乎是磨著後槽牙吐出這三個字。

  「因為太無趣了啊。」

  白蘭再一次挑戰了江一一的承受極限。

  「出生、童年、上學、畢業、再上學、再畢業……每個世界、每個世界都是一樣的,雖然和朋友在一起討論自己在學習的東西也會很開心,看到喜歡的電影時候也會很興奮,遇到韓醬這樣沒遇到過的人也會很有趣,但是還是太無聊了啊。」

  他的神情很認真。

  莫名的,江一一覺得心底有什麼地方被觸動了。

  那是一種……同類的感覺。

  江一一其實並不想用這個詞,因為她覺得自己百分之百和這位只能用腦袋被門夾了來形容的中二沒有任何相似點,可是卻又似乎除了這個詞,再沒有任何能夠形容那種突如其來的觸動感。

  儘管有些細微的不同,江一一仍然捕捉到了。

  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中,在白蘭說到「每個世界、每個世界」的時候,閃動著的,是冷靜的瘋狂。

  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站在海水裡的少年,逆著光微笑著說話的模樣。

  【因為實在是太無趣了啊。】

  好像有什麼突然堵在了喉嚨裡,江一一的笑聲被壓得很低沉,落在她自己的耳朵裡,都有些陌生。

  她止住了笑聲,也沒有辦法扯出笑容,從喉中吐出的字句乾澀無比。

  「不要說得……好像你經歷過很多世界似的……」

  這句話像是按下了什麼按鈕。

  屋子裡再沒有人開口。

  上午的陽光透過窗戶透射進來,窗臺上擺著的一盆營養不良的吊蘭半死不活地耷拉著葉片,邊緣在化腐朽為神奇的光芒中亮的很有頹廢裡。而牆壁上的磚縫裡,一株不知名的野花頑強地探出頭,嬌嫩的花瓣在陽光中剔透無比,顫顫巍巍地掛著一滴露水。

  兩個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投射在一塊牆壁上,頗有些含情脈脈的曖昧氣氛。

  白蘭笑了起來,笑容中居然流露出一股子真摯無比的愉悅。

  「韓醬真的很有趣呢~」

  江一一大概是有些失落的。

  她搓了搓自己的發梢,柔韌的觸感在指尖略過。

  「因為世界太無趣了,所以乾脆毀滅掉好了。因為毀滅世界需要力量,所以就來拿瑪雷指環好了——白蘭傑索,你這種活像被門夾了的中二思維究竟是被哪個熊孩子灌輸的啊?」

  「韓醬不是也能理解嗎,這種『活像被門夾了的中二思維』。」

  白蘭笑得意味深長。

  他對著江一一伸出手,紫羅蘭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期待和鼓動。

  「要一起來嗎。」

  「來什麼?來看你怎麼毀滅世界嗎。」

  江一一終於也笑了起來。

  她忽然發現,原來自己一直漏掉的東西,就是這個。

  白蘭傑索,瑪雷指環的擁有者。

  「可惜,你晚了一步。」

  「如果在上一次見面的時候你這麼鼓動我的話,說不定我真的會答應下來,和你一起毀滅世界什麼的似乎很有趣也說不定啊。不過現在……實在是抱歉啊,我剛剛找到了新的思路,暫時還不想在證明之前就沒地方住了呢。」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啊。

  到底和白蘭傑索有著怎樣的關聯……還需要仔細地思考。

  畢竟……就算做出決定後就不會後悔,但是無論如何都還是不想再犯一次錯誤了。

  「那真是可惜了。」

  白蘭臉上的惋惜表情很真實,可惜那雙睜開的紫羅蘭色眼眸太過冰冷。

  「不過作為這一個月的回報,我會用其他的方法來拿瑪雷指環的,韓醬不會被誤會成叛徒喔~」

  他眯起了眼睛笑,之前的殺氣就好像只是江一一的錯覺。

  「啊,對了,還忘記了一件事情。」

  江一一面無表情地看著白蘭走向自己,不知道他這次又想玩兒什麼花樣。

  是突然間就動手呢,還是要告訴自己那個所謂的秘密,不……白蘭傑索的話……更大的可能性是他突然想起有棉花糖藏得太嚴實沒拿走於是來拿了吧……

  「作為謝禮~」

  臉頰上傳來的溫軟碰觸讓江一一睜大了眼睛,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沒有失態地一拳對著那張臉塞過去。

  怎麼說……輸人不輸陣……

  面對白蘭傑索,認真你就輸了。

  「我是真的很喜歡韓醬呦~」

  認真你就輸了就輸了……

  「白蘭傑索,帶著你的棉花糖給我滾!」

  ——哐當——

  擺在茶几上的杯子被扔到了門上,砸的粉碎。


☆、韓洛(終)

  白蘭傑索帶著他的棉花糖圓潤地滾了。

  江一一瞅著被自己砸碎的杯子,默默地打開電腦去向自家青梅竹馬訴苦——麼辦法,誰叫彭格列福利好呢。

  好吧,其實江一一只是被白蘭鬱悶到了,很惡劣地想去撓一把山本武發洩發洩罷了。

  幾天後,江一一獲得了由風紀財團友情提供的一整套茶具,附帶郵差一名。

  「你這個雨守當得還真閑。」

  江一一坐在桌子邊,托著下巴看山本武又做壽司又泡茶地忙來忙去,無比大爺地等餵食。

  「兼職棒球選手不說,還能帶薪四處亂飛。」

  「因為洛洛不肯留在彭格列啊。」

  成熟了許多的山本青年露出了溫和的笑容,比之少年時候無憂無慮的爽朗模樣要深沉些,就像一直搖著尾巴裝乖賣萌的狗崽,一晃眼就長成了威風凜凜的大型犬一樣——其實這個比喻只是江一一對這種即視感的微妙感情。

  他擦了擦手,卷起的袖子被放了下來,遮住結實的手臂。黑髮黑眼的青年,如今既便是笑著,也不會讓人忽略他身上淩厲的殺伐之氣。

  不過八年。

  所以江一一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大概真可以算是一個怪物了。

  或者說,其實自己是天才?

  很顯然,江一一喜歡後一個解釋。

  「職業操守告訴我,部下不嫌家族窮。」

  氣節君江一一毫不猶豫地接受了「敵人」的糖衣炮彈,吃著壽司的時候乾脆地把仍然在和土豆奮戰的吉留羅涅同事們拋在了腦後。

  「所以,跳槽就免了吧。」

  姐現在雖然狀態穩定了,但是保不准在彭格列被刺激刺激什麼時候就復發。

  到時候引、誘姐再犯一次錯誤山本小武你何以贖罪喔~

  再說,姐現在剛有了新思路,還沒確定前連白蘭的稱霸世界邀請都拒絕了。

  更何況……

  江一一吃著壽司,腦子裡從牛排紅酒想到包子,在心裡默默苦笑。

  眼前有什麼東西晃過,江一一向後一避,沒躲開。

  「別動。」

  山本武左手撐在桌面上,身形挺拔高挑的青年彎下腰,隔著並不寬的桌子,向坐著的江一一俯身。

  江一一危險地眯了眯眼睛。

  山本武的眼底浮起愉悅的笑意,空出的右手扣在了她的脖頸,柔韌的黑髮被揉在掌心指腹,有些微涼,而直接貼到皮膚的地方,又是一陣溫暖。他壞心眼地眯了眯眼睛,在江一一爆發前親昵地在她眼睛上親了親。

  江一一條件反射地閉了閉眼睛,薄薄的眼瞼上傳來的觸感讓她有些不安地轉了轉眼珠,然後感覺到這樣的舉動大概又觸動了比少年時期更加天然黑的某人的笑點,那壓下來的力道明顯加重了一點。

  然後落在了他原本的目的地。

  我去……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身經百戰」「閱歷豐富」的江一一從心底油然而生出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已經繼承了山本剛的時雨蒼燕流,與斯誇羅並稱為彭格列的兩大劍豪的東方劍豪,有著一雙配得上他這稱號的漂亮的手,可他卻用這雙手來調戲自己的青梅竹馬。

  江一一睜開眼睛,剛要開口,就看見山本武笑眯眯地整以暇待的模樣。那表情甚至還充滿了期待和鼓舞,儼然就是「你問吧問吧我等著這句話好久了」……

  可以想見,只要江一一敢開口,這位疑似從天然黑進化成腹黑的竹馬,就能直接從捅、破窗戶紙三、級跳到回並盛扯證。

  可是,總還是要說開的。

  儘管對於愛情,江一一似乎從來都有些力不從心。

  江一一唯一愛過的人是風。

  那樣甜美的滋味,即便是最後醞釀出了讓人心碎的苦澀,也仍然令江一一心悸不已。可惜,那畢竟已經過去太多的年月,江一一甚至已經不敢確定這樣的感覺,究竟是不是最初對這份感情的體味。

  所以在這個世界,她不敢去見風。

  江一一害怕看到風對著自己露出禮貌的,和面對每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一樣的笑容,更害怕自己在看到那樣的笑容後,卻沒有任何觸動。

  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很多很多。

  江一一無法確定自己的感情會是例外,也不敢拿著這份不確定去嘗試。

  「和以前一樣不好嗎?」

  江一一憂鬱地歎了一口氣,忽然有點想念白蘭,那個棉花糖變、態起碼還有一個作用——不爽的時候抽打之超減憤怒值。

  山本武笑了起來,和以前一樣,伸手揉了揉江一一的頭髮。

  「可是我們都長大了。」

  「這真是個令人不那麼愉快的話題。」

  江一一隨手拍掉了山本武揉亂自己頭髮的手,他也不介意,順勢把江一一的手握在了掌心。

  「無法逃避的事情總是會讓人不悅。」

  「咄咄逼人很討厭。」

  江一一瞥了山本武一眼,抽了抽手,沒抽、出來,皺了皺眉又補充了一句。

  「窮追不捨也很討厭。」

  黑髮黑眼的青年絲毫不以為杵,彎著眼睛笑得一如少年時候的爽朗純然。

  「洛洛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彆扭啊。」

  被握著的手掌鬆開了,山本武拍了拍江一一的腦袋。

  「洛洛的答案,下次再告訴我吧。沒辦法,翹班出來的事情似乎被阿綱發現了呢~」

  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先妥協的都是山本武。

  不管誰占上風。

  他只是笑著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彭格列可靠的雨守大人在自己青梅竹馬的面前露出了極少出現的笨拙——

  「不過,如果洛洛和別人在一起的話,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呢啊哈哈~」

  「……」

  天然黑算你狠!

  江一一給跪了。

  ——應該要拒絕的。

  江一一托著下巴想。

  可是那個瞬間心跳一頓的感覺在提出異議。

  ——還是答應吧。

  ——不是已經想好了,既然到了這個世界,就要好好活著嗎?親情友情都有了的話,愛情也應該順其自然的吧。沒有愛情的話……就像在戈藍那時候一樣,找個炮、友發洩生理需求也行啊。山本青年不錯的。

  刻意被遺忘的炮、友被從角落裡挖出,想到自己上、過裡包恩的江一一狠狠打了個寒顫。

  然後又有聲音冒出來。

  ——把求交往的青梅竹馬當炮、友,你渣了吧。

  ——不能答應。

  ——怎麼能為一棵樹放棄了一片森林!?

  誒……好像有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

  曾黑手黨大姐江一一一手掩面,忽然哼笑了兩聲,覺得在這裡靜靜坐著思考的自己實在是閑得蛋、疼了。

  喜歡上一個人,看到他就想笑,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願意和他一直生活在一起,這種感情的話,不是早就被丟掉了嗎。

  ……

  艾麗婭的病越來越嚴重,她似乎已經預見了自己離開的時間,在那之前把忠犬一號Υ支了出去。

  「小姨今天又哭了,所以大家的晚飯比以前還要難吃。」

  江一一看著躺在床上,連笑容都帶著一股子虛弱的艾麗婭,皺了皺眉。

  「為什麼把Υ支出去?」

  「因為不想讓他看到我現在的樣子啊。」

  江一一瞥了她一眼。

  「你喜歡Υ?他是尤尼的爸爸?」

  艾麗婭瞪圓了眼睛,這樣毫不掩飾的驚愕模樣出現在她的臉上實在少見。

  她大聲笑了起來,好像這句話連帶著把病後的虛弱都一併帶走了不少了,她坐起身,擦了擦眼角滲出的淚花。

  「怎麼會?那個莽莽撞撞的小子,我就算喜歡他,也不會為他生下孩子。」

  江一一笑了笑,沒有再問下去。

  艾麗婭也只是微笑著,不準備再多說些什麼,直接轉了話題。

  「我想拜託你,把尤尼接過來。」

  「你真的決定了?」

  江一一想到了那個笑容溫暖的孩子,忍不住又加了一句。

  「她才十三歲。你說過的,並不想讓她擁有同樣的命運。」

  艾麗婭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淺淺地笑了下。

  那個笑容隱藏著無盡的深意,像是欣慰又像是歎息,江一一分辨不清。

  「那個孩子,有著她想要守護著的東西,那樣的堅決,連我也比不上。」

  雖然這麼說著,她卻流露出了江一一熟悉的傻媽媽表情,自豪的不得了。

  艾麗婭忽然看向江一一,對著她眨了眨眼睛,狡黠的靈動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個病人。

  「你丟掉了一些東西,在找到之前,就先幫我守護尤尼和吉留羅涅吧。」

  「是提示嗎?」

  江一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艾麗婭笑著不肯說話。

  歎了一口氣,江一一點了點頭。

  「好。」

  艾麗婭看著江一一關門離開,無奈地搖了搖頭,生動的神采從面上褪去,壓抑著咳了起來。

  尤尼很乖地跟著江一一走了,不知道是不是預見了什麼,小姑娘在路上掉了好幾回眼淚。

  遠遠地,已經可以看到吉留羅涅的總部,耳邊隱約傳來的槍聲讓江一一加快了腳步。

  「從這邊走,小心點。」

  「嗯。」

  尤尼擦掉臉上的淚痕,閉了閉眼睛,深深呼吸。

  江一一被牽動了衣角,迎上她仰頭看過來的模樣——眼圈泛著微微的紅,和艾麗婭極其相似的臉上卻已經掛上了安定人心的笑容。

  「謝謝你。」

  那雙藍紫色的眼瞳仿佛可以包容一切,堅定而又溫柔。

  「不用。你自己已經做得很好了。」

  江一一對守在這個只有家族內部成員才知道的入口處的野猿比了比手勢,托尤尼繼承了艾麗婭而不是她不知名的父親的長相的福,小姑娘沒有受什麼阻撓地就被人帶了進去。

  瞅了眼那平日裡搶飯最凶的糙漢子在尤尼小姑娘身後亦步亦趨小心翼翼的模樣,江一一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所以說,果然蘿莉是大叔的罩門嗎?

  「對了,外面怎麼回事?」

  「……」

  野猿不怎麼信任地看了江一一一眼,猶豫了下,才焦躁地開口。

  「是敵襲!有人洩露了消息!Υ大哥又不在,BOSS也……現在幻騎士和太猿大哥在前面抵擋,我和大家負責死守……那個女孩……」

  「她是尤尼,艾麗婭的女兒。」

  「誒!??」

  野猿瞪圓了眼睛。

  「那Υ大哥不是失戀了!?」

  「誰知道呢~」

  江一一心情頗為愉悅地吹了聲口哨。

  「對了,我小姨呢?」

  「她在廚房啦,我們吉留羅涅的都是好男人,是絕對不會讓女人處在危險之中的……誒,你幹什麼,我們會保護好這裡的啦,你們女人就呆在——」

  目瞪口呆地看著江一一邊走邊輕鬆地點射爆頭,還屬於少年不的野猿焦躁地抓了抓頭髮。

  「就這麼點人?」

  前彭格列十代覆滅彭格列的女人各種挑剔嫌棄地開口,同時不忘佔據地理優勢輕鬆地點射著爆頭。

  「那是因為大多數人都被太猿大哥和幻騎士牽制住了好吧!可惡,如果Υ大哥也在的話……拼死也要守護住吉留羅涅!」

  「喔,人都死了,吉留羅涅自然也不在了。我說的話,撐不住就戰略性轉移好了。」

  「你這傢伙果然……怎麼能夠離開!?吉留羅涅是我們的家啊!無論是我、太猿大哥、Υ大哥、BOSS、幻騎士還是大家,從最開始,就約定好了要一起守護吉留羅涅!」

  「……頑固不化。」

  「哼!……喂!你去哪裡!?」

  「去打前鋒。」

  「……混蛋!那裡明明是去廚房的路啊!」

  江一一推開門,看到小姨正在卯足了勁準備食物,滿屋子的土豆燉牛肉味兒。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覺得這味道有些令人懷念,可惜少了點麻辣味——韓田總喜歡加些花椒在裡面。

  「洛洛,你怎麼來了?正好,過來試試味道,過一會兒,那群傢伙肯定要衝進來喊餓了。……誒?你在找什麼?」

  「嗯,武器。」

  「……那不是你拿給我維持吃飯秩序的木劍嗎?等等,洛洛,你要出去!?」

  「啊。」

  江一一點了點頭,揮舞了下手中的木劍——那原本是屬於韓田的,在他死後江一一也就只當它丟了,直到兩年前斯誇羅忽然出現又什麼都沒說地走了,只留下這柄也算是物歸原主的長劍。

  「為了守護吉留羅涅嘛。」

  不是被說服了。

  只是有些觸動。

  江一一動作敏捷地在樹林中穿梭,不一會兒就看到了被群群圍住的幻騎士和太猿。

  太猿捂著手臂,已經顯得有些吃力。幻騎士那邊倒還好,他吉留羅涅第一劍士的名頭好歹不是說著玩兒的。

  江一一從樹上跳了下去,木劍在她的手中變成鋒銳的長劍——時雨蒼燕流起手式。

  或者說是負責也可以。

  白蘭傑索那個棉花糖怪物,當初就應該讓他在樹林裡自生自滅,也省得禍害人間。

  「怎麼是你?Υ回來了?BOSS那邊——」

  「沒回來。那邊現在還沒事,待會就不知道了。」

  江一一反手一劍捅死了從背後偷襲的敵人。

  「我是來換人的。」

  太猿沒有再說什麼,他估測了下江一一的戰鬥力,又看了眼剩下的敵人,點了點頭,離開了。

  果然沒落了啊。

  可是這樣的吉留羅涅,卻是每一個人都在拼命保護著它。

  已經忘記了多久呢,這種想要守護什麼的心情。

  江一一甩了甩劍尖的血跡,看向吉留羅涅的方向,入目只是一片綠意。

  她笑了笑,轉頭看向渾身傷痕累累的幻騎士。

  「解決了?」

  「還沒有。」

  出乎意料的,幻騎士開口回答了江一一的問題。

  他的五官本來就顯得陰鬱,這麼面無表情地將目光鎖在江一一身上,很難讓人察覺不到他的惡意。

  江一一握緊了手中的長劍。

  「不要告訴我你對我的劍術驚為天人,起了一較高下之心。幻騎士,那些人讓你打得很不過癮吧,白蘭是什麼時候收服了吉留羅涅的首席劍士呢。」

  「我的忠誠與性命,都只屬於白蘭大人。」

  幻騎士陰鬱地看著江一一,眼中流露出輕蔑高傲的神情,眼神就像是看向一個死人。

  「至於你,劍術尚算不錯——不過白蘭大人太高看你了,我比你要強大的多。」

  「是嗎。你確定白蘭讓你幹掉我不是因為畏懼我的實力,所以讓你——一個可有可無的小卒子——來試探一二?」

  「住口!」

  「惱羞成怒了。」

  「……我的忠誠和實力,都是大人十分欣賞的,而你,不過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如果不是你和彭格列有所關聯,殺掉之後的有些麻煩,白蘭大人不會讓你活下去。可是現在不一樣——」

  幻騎士拔、出了劍,與之前不同,他現在使用的是雙劍。

  「在這裡殺掉你的話,白蘭大人不會有任何煩惱。可惜,在白蘭大人的計畫實現前,我不能暴露,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

  周圍的森林一陣扭曲,變成了很符合幻騎士形象的冰冷鋼筋森林。

  是幻術。

  江一一有種磨牙的衝動,她垂下了眼簾,手中的長劍忽然竄上藍紫色的火焰。

  雲屬性的火焰。

  「啊——對不起、雨守大人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山本武看著摔碎在地上的杯子,微微皺了皺眉,神情流露出一瞬間的冰冷,陰鬱得迥異與那位平日爽朗成熟的彭格列雨守。

  他站起身,沒有理會一旁緊張又著急的文員,向著彭格列十代首領的辦公室走去。

  「阿綱,我要去吉留羅涅。」

  很難受。

  從體內泛起灼人的高溫,好像要把整個人都燃燒殆盡,江一一咳了兩聲,只覺得心臟忽然一滯,像是突然被什麼一把攥住似的,喉間泛起無法抑制的癢意,抑制不住地連聲咳嗽起來。

  「很難受?這個世界上總是有那麼多的不公平,我為了磨練劍技每年都會出去歷練,而那麼多人都只會在家裡碌碌無為混吃等死,可是偏偏疾病沒有去找他們,感染了我。」

  全身籠罩在盔甲中的幻騎士居高臨下地看著江一一,他們之間就像是有什麼看不見的屏障,隔開了兩人。

  無力的感覺迅速地擴散到了四肢,江一一身子一軟,用長劍杵在地上,勉力支撐著自己。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咳咳……以身相許的……故事,太老套了……」

  「你明白什麼!?白蘭大人救了那時候已經被判為無救的我,是他給我了活下來的機會!從那一天起,我的所有,都是白蘭大人的,我願意為了他奉獻我的一切!而你,就好好體會我當時的感受,然後慢慢地死去吧!」

  江一一急促地喘息著,不正常的窒息感和蔓延開來的高熱讓她感覺到了生命的流逝,那真是該死的熟悉。

  她忽然笑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

  雲屬性的火焰迸發開來,在幻騎士面前極快地分裂出現了數把長劍。

  江一一眯起眼睛看著他。

  「真得……好好感謝你啊……」

  萬劍齊發。

  可惜江一一已經看不到那壯觀的場景了。

  她軟軟地倒在地上,閉上了眼睛。

  終於抓住了,那一直被忽略的事物。

  ……白蘭傑索。


☆、番外

  如果可以有一個願望的話,我想要看看寶貝眼中的世界。

  收到同門師兄得了個大胖兒子的消息時候,韓田還很苦逼地打著光棍。

  幻想了年紀越大越滿臉橫肉的師兄抱著一大胖小子笑得見眉不見眼的模樣,韓田憂鬱地把手裡的刀放了下來。他環顧了下道場,然後悲哀地發現這被純爺們佔領的地方,恐怕連飛過的蒼蠅都是帶把的。

  窩想結婚。

  窩想要老婆孩子熱炕頭。

  本質上是個純正的天朝男人的韓田面無表情地跟師父打出了結婚報告。

  然後被寶刀不老的師父操著木劍錘了滿頭包地抱頭鼠竄。

  一個月後,韓田被踢出門了。

  俗稱,出師。

  再一個月後,韓田如願以償地娶了一個漂亮老婆。

  再再兩個月後,韓田的願望達成了,老婆懷孕了。

  於是,道場裡人盡皆知的冷漠二師兄,頭也不回拉都拉不住地在「耙耳朵」的道路上撒歡兒地越跑越遠。

  ——要生女娃。

  ——為啥呀?

  ——因為師兄生了個男娃。

  ——韓田,你要是敢說讓我閨女給人做童養媳,小心閨女出來不理你。

  韓田摸著老婆還沒有顯懷的小腹,面上一副嚴肅的模樣,心裡卻悄悄地幻想起一個肉嘟嘟的小傢伙撅著嘴別過臉不搭理自己的模樣。

  ——那我也一直寵著她。總有一天她會願意搭理我的。

  ——寵壞了你賠喔……不對,怎麼就被你帶過去了,是不是閨女還說不準呢。

  ——是閨女。閨女好。

  ——兒子你就不疼啦!

  ——都疼。

  ——那我呢?

  ——我和閨女都疼你。

  ——……油嘴滑舌!

  韓田覺得自己再幸福沒有了。

  就算師兄拿著大胖兒子當上門女婿都不換。

  可是幸福總是走得太快。

  韓田如願以償地有了個閨女,卻失去了老婆。

  他坐在手術室門外,看著紅燈一閃一閃,只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也跟著一點一點抽走了。

  韓田抱著從生下來就一直在哭的閨女,聽著那跟小貓叫沒什麼兩樣的抽泣,明明還什麼都不知道,卻拼命地哭得聲嘶力竭,心裡一片柔軟。

  他眨了眨眼,把眼中的水霧憋了回去。

  閨女,以後就我們兩個人相依為命了。

  單親爸爸的頭三個月,當得韓田焦頭爛額。

  第四個月的時候,韓田終於撐不住一通電話掛給師兄。本來只想討點經驗,誰知道一天后山本剛就帶著老婆兒子大包小包地站在了韓田家門口。

  六個月後,特訓成功再次上崗的韓田揮別了師兄一家,特小心眼地攔住了山本武小朋友對小妹妹表示友愛的親親。

  十個月大的韓洛已經到了可以爬來爬去的年紀,被養的圓嘟嘟一團很可愛,平時乖巧到過分,靜靜地坐著或者躺著睜了一雙黑烏烏的眼睛就可以呆上一天,不哭也不鬧。

  結果有一天,在把剪刀隨手落在床邊的書桌上,回來找的韓田眼睜睜看著自家並不怎麼喜歡動的閨女爬到床邊,顫顫巍巍地扶著書桌腿站起來,伸手往剪刀那裡夠。

  一歲零七個月的韓洛已經到了能走能跑會說會鬧的年紀,軟軟的黑色頭髮,黑烏烏的眼睛,被盯著看的時候韓田整顆心都要融化了。可是她從來沒有開口說過話,總也是往高處走,小短腿跑得還特靈活,經常一不留神就不見了。

  醫生說她可能有些問題。

  韓田不信。

  就算信了,這也還是他的寶貝。

  小小軟軟的一團,繼承了他和老婆的血脈,以兩個人的姓為名字的閨女。

  她在幸福和期待中誕生,也一定要在幸福和期待中長大。

  兩歲零三個月的韓洛仍然不肯開口,韓田卻已經學會了煎很漂亮的太陽蛋,烤兩面焦黃的吐司,熬恰到好處的粥,燉濃香鮮美的湯。

  韓田每天換著花樣兒地做兒童食譜上的菜,最大的願望就是有一天能夠聽到韓洛叫自己一聲爸爸,對自己笑一笑。他篤定自家閨女一定會說話,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始終不願意開口。

  不過如果開口的話,洛洛的聲音一定也是很好聽很好聽的。

  繼成為「耙耳朵」之後,韓田又在「女控」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醫生說韓洛有自閉症,還可能有抑鬱症,有自殺傾向就是其中一個表現。

  韓田沒有說不信,但是他知道,那只是因為,韓洛看到的是一個不同的世界。她不喜歡這個世界,不想要這個世界。

  傻爸爸披星戴月地努力工作了半年,然後辭掉了工作,用三個月的時間,去嘗試著接觸自己女兒看到的世界。

  韓洛看天,韓田也看天,韓洛看著牆發呆,韓田也看著牆出神,他甚至也用冰冷的剪刀刃貼著自己的手腕,也站在過高樓的樓頂,在浴缸裡把頭埋進水裡。

  可是不行。

  傻爸爸挫敗地把一點反應都沒有的韓洛抱在懷裡,為了自己沒有辦法知道她到底看到什麼,害怕什麼,抗拒什麼而難過地紅了眼圈。

  ——我永遠也看不懂寶貝洛洛的世界啦。

  在嘗試過自己能夠想到的一切辦法之後,傻爸爸不得不妥協了。

  韓洛是韓田的整個世界,可是韓洛的世界裡不應該只有韓田。

  接觸的多了,或許有人能夠明白她眼中的世界。

  撥通師兄電話的時候,韓田抱著韓洛,滿臉的如臨大敵,曾經握劍的手笨拙地在那頭柔軟的黑髮上繞來繞去,歪歪扭扭的小辮紮了拆拆了紮,最後軟軟地披散了下來,恢復了原本的模樣。

  於是,來到並盛的韓洛有著並且持續了數年的蓬鬆短髮。

  韓洛上幼稚園了。

  傻爸爸見天地在家裡擔心著洛洛會不會被小朋友欺負啊會不會被孤立啊會不會想爸爸難過的哭啊。

  韓洛開口說話了。

  傻爸爸盯著那個黑頭發黑眼睛的小鬼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就覺得他對洛洛各種心懷不軌欲擒故縱。

  韓洛上小學了。

  傻爸爸目送洛洛背著書包被山本武牽著往前走,沉默了良久,忽然笑了起來。

  真好。

  總算有人願意去看洛洛眼中的世界了。

  就算不是自己,就算只是好奇,就算不是全部,總會有人能夠看到她眼裡的世界的。

  不過,你還差得遠呢!

  完全把自己最初要個閨女是因為師兄有了個兒子的初衷拋之腦後,韓田開始對山本武各種嚴防緊守。

  偶爾,這個時候,韓田會從韓洛的眼裡看到飛快劃過的笑意。

  就好像秋天從天空中掠過的飛鳥,在那片碧藍上留不下一絲痕跡。

  可它畢竟存在過。

  韓田重新把那個舉高高的習慣撿了回來,用這種笨拙的方法,從同一個角度,尋找著韓洛眼中的世界。

  他用了一年的時間畫了一幅畫,每一筆都是小心翼翼地落下,然後把那幅畫藏在了懷錶裡,一直帶在身上。

  那是韓田最幸福的「記憶」。

  在韓洛小六的時候,韓田接到了師父的來信。

  一個叫做斯貝爾比斯誇羅的少年要挑戰時雨蒼燕流,而師父年紀已經大了。

  那天晚上,韓田和山本剛兩師兄弟喝了一夜的酒,談了一夜的話。

  洛洛不能沒有父親,而阿武也不能沒有父親。

  武者不會未戰先怯,可是他們畢竟已經放下了手中的刀刃許多年。

  最後,韓田決定赴戰。

  並不是他比師兄能捨得孩子,而是師兄比他能夠更好地照顧兩個孩子。

  山本剛的話,真的可以做到對待山本武和韓洛一視同仁,可是韓田不行。

  他的世界裡早就只剩下自己的寶貝閨女了。

  山本剛的臉上浮現出極其複雜的愧疚表情。他拍了拍師弟的肩膀,什麼都沒法說。

  當倒在那個銀髮少年、他的對手的劍下的時候,韓田並不意外。

  韓田知道,自己贏不了。

  他已經沒有了那種一往無前的氣勢,他的寶貝,是他無法割捨的羈絆。

  他也不曾後悔。

  做出這樣的選擇的,是他自己。在早已猜到了結果的前提下。

  世界漸漸模糊,韓田仰躺在冰冷的地上,感覺到溫熱的充滿了生命力的血液從自己的體內迫不及待地湧出。

  他費力地歪了歪腦袋,看向垂在地上的吊墜。

  那些記憶在一瞬間如同潮水般湧了上來,韓田伸手勾住吊墜,嘗試著想要打開它。

  銀髮少年、斯誇羅走到他的面前,看著已經閉上眼睛的韓田。這是一位可敬的對手,而在此印象之上的,卻是他直到死亡仍帶著的令人難以形容的笑容,平靜而又帶著些許遺憾的幸福。

  斯誇羅撿起了韓田指尖扣著的吊墜,拇指一挑打開。

  那是一張普通的圖片。

  三個人,都和韓田一樣笑著。

  不知為何,斯誇羅將它收入了懷中,轉身離開。

  他的身後,韓田靜靜地躺著,笑容中帶著些微的遺憾。

  ——真想……哪怕一次也好,看一看寶貝眼裡的世界啊……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這個世界最愛爸爸,沒有之一。

  另,附贈小番外,以安撫我被家教神展開結局傷害的玻璃心,嚶嚶嚶……

  這個世界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比如從廢柴變成黑手黨。

  比如喜歡的人幾天不見就從生變死。

  成功完成了第一項不可思議進化的澤田綱吉,現任彭格列十代,正在思考著如何安慰遭遇了第二項的摯友。

  韓洛是個很奇怪的女生,從很早以前澤田綱吉就知道。雖然被並稱為並盛小學的五朵金花(誒,好像有哪裡不對勁),但是比起自閉症兼自殺傾向十幾年活下來說話的次數連十根手指都數的滿的韓洛,只是比普通廢柴還廢柴了一點的澤田小綱吉覺得自己還差得遠呢。

  可是再奇怪的人,也總會是某個人心裡無可替代的那一位。

  套用句式,韓洛再古怪,也還是山本武心裡無可替代的那一位。

  隨著時間的增長,隨著閱歷的增加,越來越的存在。

  而現在,她死了。

  在保護吉留羅涅家族的時候,不慎感染了未知名的病毒而死。

  荒謬的理由。

  卻因為沒有其他的解釋,而成為唯一的理由。

  然而,澤田綱吉不信,雲雀恭彌不信,山本武更不會信。

  留在那位黑髮黑眼青年下顎上的劍傷,據說是韓洛臨死前的最後一擊波及造成,而隨著那傷痕頑固地環踞在他的下顎,山本武身上的某些東西似乎也產生了傷痕——他變得即便是澤田綱吉也無法輕易看透了。

  然而即使如此,澤田綱吉對自己摯友的性格也是再瞭解不過。

  隱藏在外表的爽朗下的,是出乎意料的獨佔欲。比如說,對於韓洛。

  正如有的人對喜歡在乎的人,會是『無論如何,都想要看一看她眼裡的世界啊』,還有一部分人對自己喜歡的人,則會是『讓我成為她眼裡的世界吧』。而山本武,則是屬於『我眼裡的世界,也想要變成她眼中的世界』。

  溫柔的偏執,不容拒絕的溫和。

  所以在指環戰前,因為驟然察覺自己和韓洛原來仍有那麼多的不同,山本武才會爆發出連澤田綱吉現在想來都覺得可怕的冷酷——雖然這冷酷贏得了雨之指環戰的勝利。

  斯誇羅也算是遭了無妄之災吧。

  現任彭格列十代不負責任地想著。

  其實仔細想想的話,在更早之前不就有預兆了嗎。

  雖然並不是在一個幼稚園,但是對於那時候並盛幼稚園的兩朵奇葩的種種傳聞,澤田綱吉仍然記得很清楚。並且就他親眼所見,在並盛小學的時期,已經初具孤高的浮雲雛形的雲雀恭彌確實與韓洛相處的挺不錯。

  可是並中之後,這場景就再也沒見到了。

  當然,澤田綱吉覺得自己和他大約是同一種人。

  所以,年輕的彭格列十代,現在才覺得格外頭疼。

  ……究竟,該怎麼讓他的同伴,彭格列的雨守,保持理智呢?

  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猛獸,可不止一隻啊……

悠于 2016-3-30 18:34

☆、Ilaria(一)(公告)

  「起來了起來了!一星期就這一早上要起早啊給點面子先~」

  「吵死啦!再睡一會有什麼不行啊,我昨天晚上看小說到三點才睡的啊混蛋!」

  「你活該。快點快點,今天早上食堂限量版皮蛋瘦肉粥。」

  「……這才是你的主要目的吧混蛋!」

  「提問,皮蛋瘦肉粥不是每天都有的嗎?」

  「啊哈哈,可是每個星期只有今天是可以早起的嘛~」

  「……我再睡一會。你先去叫一一吧,她昨晚睡得最早。」

  「阿景你真不厚道,一一不是你基友嘛~~」

  「死基友不死貧道。」

  「話說一一睡得還真死,老大這麼吵都沒動——誒,阿景你怎麼爬起來了?喔,你要幹什麼!夜襲的時間已經過了啦,你這個沒有情調的女人~~」

  「又不是夜襲你你那麼激動幹什麼,這叫情調。誒,怎麼了?」

  柳景把被自己從被子裡提溜出來的江一一往被窩裡一塞,用大拇指比了比鼓起來的一團,表情很複雜。

  「這傢伙……好像發燒了。」

  「誒!!?」

  221宿舍安靜了半分鐘,然後爆發出了一陣驚歎。

  頭暈。

  發熱。

  四肢無力。

  心跳加快。

  發燒了。

  耳邊幾乎能聽到血液的鼓動,有東西滴落,一滴,又一滴,然後冰冷的液體滲入血液中。江一一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在自己頭頂斜上方的吊瓶,裡面就剩下瓶子口那淺淺的一層液體,第二眼看到的是坐在吊瓶下面埋頭苦讀娛樂雜誌嚼著棉花糖樂呵的柳景。

  世態炎涼。

  交友不慎。

  可惡的棉花糖!

  江一一惡狠狠地瞪了眼柳景手裡的棉花糖,莫名有一種「原來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棉花糖已經突破世界打進我軍內部了嗎」的錯覺。

  「醒了?」

  柳景終於捨得將視線從娛樂雜誌上面移開,她抬頭看了看吊瓶,很淡定地轉身喊護士。

  「別看我,你發燒了——好吧,我知道對一個從小到大幾乎沒生過病的傢伙來說發燒很有點不可思議——還是說,比起吊水,你更想被醫生扒掉褲子打一針?。」

  「……那我還得謝謝你了啊。」

  「那倒不用,咱兩誰跟誰。要不要吃,味道不錯的。」

  「算——唔。」

  「對吧,味道不錯的。小三那傢伙犯了眾怒,老大特赦她交出所有儲備糧就既往不咎,說起來,這還得多虧你了。」

  「怎麼說。不要棉花糖,給我薯片。」

  「這個不給,旁邊有美味棒,那個多,隨便拿。因為那傢伙在你燒的小臉通紅的時候,出餿主意說讓隔壁寢室給打個假條說我們五個送你去醫院不能上課了。」

  「……」

  江一一微笑著哢嚓一聲咬斷了美味棒。

  「老大為此大怒,說小三太過分了,這種爛理由一聽就是假的,她如此這般是想陷221於不義,其心可誅。請假也得提出點靠譜的意見嘛。」

  「嗯,我覺得現在好多了。回去後別忘了提醒我好好感謝一下老大。」

  「……」

  「怎麼了?」

  「啊,沒什麼,忽然覺得很開心。不過,你就別想著『感謝』老大了,看你這走路一走一飄的,還是回家洗洗睡吧,乖啊。我已經打電話給江小然少年了。」

  「我還是要薯片。」

  「……好吧好吧,都給你,反正回去還能再找小三拿。說起來,這牌子的棉花糖味道真不錯,不知道小三那吃貨從哪裡淘到的子——Miriam,什麼意思?算了,回去網上找一找。喔,你弟弟來了。」

  柳景對江一一擺擺手,目送她離開,嘴角上翹,微笑了起來。

  「歡迎回來啊,好基友。說起來,她昨天晚上是不是又那樣做夢了,誒……實在是好奇啊!」

  江一一傍晚的時候又燒了起來。

  她其實有點擔心幻騎士說的那種傳染性病毒,雖然明知道夢醒之後和那邊的世界就沒有了交集。

  「要喝水。」

  「給。」

  「有點熱。」

  「忍著。」

  「肚子餓。」

  「喝粥。」

  「想吃薯片。」

  「別想。」

  「江然你手藝不錯,可以嫁出去了。」

  「閉嘴。」

  「……真的是你熬的啊。」

  「……」

  「阿然,我會對你負責的。」

  「閉嘴!」

  「阿然,一一怎麼樣了?」

  「能吃能喝能鬧人。」

  江爸瞅著板起一張臉的兒子,再瞅瞅端著粥碗滿臉通紅還笑眯眯的女兒,立馬就在腦海裡來了個場景重現,其高還原度讓他即便是頂著兒子冷冰冰的視線也還是控制不住地嘴角越咧越大。

  「好了好了,你先下去吃飯吧,待會兒洗洗睡了,一一這裡就交給我和你媽。」

  「爸爸你真賢慧。」

  江一一滿臉真誠地稱讚著,然後對走進來面無表情地江媽笑的像一朵花。

  「媽媽你真帥。」

  江媽憂鬱地看向江然。

  「一一的溫度又升高了?」

  江然轉身離開。

  江媽在江一一身邊坐下,溫柔地擦了擦她額頭滲出的汗,不容拒絕地給渾身發熱的江一一掖了掖被角。

  江爸把溫度計甩了甩,讓江一一含著。

  好像渾身都沉浸在軟綿綿暖和和之中,江一一忽然就覺得累了。

  她閉上了眼睛,下意識地在江媽的掌心蹭了蹭。

  「媽媽,我有一個秘密。」

  「喔。」

  江媽很平淡地應了一聲,把江一一被汗濕黏在額頭的髮絲撥開,沒什麼誠意地追了一句。

  「能說嗎。」

  「告訴爸爸吧,爸爸最喜歡聽秘密了~」

  江爸美滋滋地湊上來,削減了腦袋想鑽進母女兩那溫馨又和諧的氛圍中。

  「……不想讓他聽,只告訴媽媽。」

  「嗯,好。老江你出去,門關上。」

  江爸淚奔而走。

  「從二十歲生日開始,我一直在做一個夢,夢裡面也有一個世界,每次都是那個世界,不過沒有江一一,我每次都是以另外一個人的身份在那個世界過完一生,很真實。最開始很新鮮很有趣,可是後來我開始害怕。害怕哪一天突然就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害怕有一天會開始質疑現在這個世界,害怕總有一天會丟掉自己的存在。」

  江媽撫摸著江一一的額頂,靜靜地聽著她的話,臉上偶爾會掠過些許複雜的神色,不過最終都化為了天空一樣廣袤的包容。

  那雙和江一一一模一樣的黑色眼眸中,滿溢著濃濃的慈愛和溫柔。

  「然後,我開始逃避,排斥著那個世界,拼命地尋找著結束這樣做夢的方法,我知道,這個世界沒有偶然只有必然,那麼我會夢到那個世界,也一定是有原因的。」

  江一一又想起了作為埃特的時光,從安靜地窩在自己懷裡的男孩到滿臉憤恨不甘地被冰封的少年再到最後對著自己伸出手的青年,那雙血色的眼眸中的慌亂和漫天的火光揉在一起,讓她沉默了下來。

  江媽配合著問了下去。

  「那你找到了嗎?」

  「找到了。我以為我找到了。我犯了錯,又因為糾結於這個錯誤,失去了上個夢裡很疼愛我的父親。」

  門外傳來一聲哐當的聲響,不過心知肚明的兩母女都不打算理他。

  江一一揚了揚唇角。

  「他是個好爸爸。」

  門外傳來隱隱約約的磨牙聲。

  「又溫柔又體貼也很可靠很有安全感,我很喜歡他。」

  門外傳來哢嚓哢嚓捏拳頭的聲音。

  「可是他死了,我沉浸在自己的絕望中,沒有阻止他。然後我忽然發現,在我執著於結束的同時,是不是丟掉了很多寶貴的事物。在那個世界裡,有人問過我後不後悔,我想了下,發現我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斟酌過爭取過努力過,所以我不後悔,但是我也不想再犯那樣的錯誤。」

  「我不想因為執著於結束,而失去重要的人。」

  門外安靜了,片刻後,江爸破門而入,以一種高難度姿勢把江一一和江媽一塊兒摟在懷裡,心肝兒寶貝兒一陣喊,也不知道喊得到底是誰。

  亂煽情一把的江爸被江媽嫌棄地推開,因為他壓到了生病中孱弱的寶貝女兒。江一一靠著軟軟的枕頭,喝著江爸特製的蜂蜜牛奶還特幸災樂禍地看江媽單方面家暴。

  「一一。」

  「嗯?」

  「爸爸很高興,你能自己說這些。之前,你媽媽一直擔心你會不會有哪一天就像姑姥那樣一睡不起,不過現在她也應該放心了……」

  江爸揉著胳膊,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

  江媽坐在他邊上淡淡撇過去一眼,江爸立馬放下手正襟危坐。

  「雖然我知道那些夢絕對不像你說的那麼簡單——別急著解釋,恐水症這種古怪的毛病是那麼容易得的,雖然馬爾地夫是很美二人世界再美好不過……咳咳。」

  頂著江一一鄙視的眼神,江爸咳了兩聲,伸手摸了摸自家女兒的頭髮。

  「但是,無論在哪裡,爸爸和媽媽都希望你快快樂樂的。如果你沒有像姑姥一樣一睡不起的代價是快樂和生機,那麼我們反倒是更希望你在另一個世界快快樂樂地活下去,因為我們都相信,不管在哪個世界,你永遠都會記得我們。就像你現在在這裡,仍然記得那個世界的父親一樣——別糾結現實和夢境的問題。」

  「我和你媽都能夠感覺到你的變化,因為你經歷過的事情終究在你的身上留下了痕跡,但是無論你怎麼變,都還是我們的女兒。只要你還願意回來,爸爸媽媽的話,無論多久,都會站在這裡等著你的。別擔心,你那一輩子,對我們來說只是一個晚上的時間不是嗎,爸爸和媽媽不會消失不見的。」

  「已經發生過的事情,都是真實存在的,儘管你可以刻意地遺忘它,但那並不表示它會因此而不存在。你是真的,我和你媽媽還有江然是真的,這個世界是真的,而那個世界——就算是夢境——它也是真的。這沒有什麼可怕的,可怕的永遠都是未知,你恐懼的,不也是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嗎。既然還沒有發生,那倒不如享受著已經存在的生活,至於那些恐懼,到時候再說吧。就算你開始質疑世界,不是還有我們嗎,這個家,就是你的原點,如果再有一次無法承受,就回到這裡把那些煩惱和疑惑歸零吧。」

  「……」

  「怎麼樣,是不是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了~」

  江一一默默把眼中的濕潤逼了回去。

  「爸爸,不管是安慰還是說服,你的技術都太差了。」

  「不過……蜂蜜牛奶很好喝。」

  江一一重新縮回了被窩,一副我困了要睡覺的模樣。

  江爸和江媽對視一眼,搖搖頭笑了起來,江爸拿走床頭櫃上的空杯子,和江媽一起走出了房間。

  「對了,雖然上一次我找錯了,不過這一次我又有了一個新的發現。」

  「別衝動。要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哎……不知道在每個夢裡都因為他而死的那個男人和我究竟有神馬關係啊。」

  「什麼!?閨女你要堅守,早戀是——」

  「我睡了,好困啊。」

  「一一,別急,聽爸爸說,這種都叫孽緣,是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嗷,老婆,輕點輕點……」

  「別吵,一一要睡了。」

  「嚶嚶嚶……」

  燈被關上了。

  江一一閉上了眼睛。

  孽緣嗎。

  白蘭捏著棉花糖笑的一臉蕩漾的模樣浮現在眼前,江一一獰笑了兩聲。

  是就最好——早晚幹掉你。

  晚安,江一一對自己說。

  祝好夢。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這一章應該叫從哪裡跌倒從哪裡爬起,搓下巴,初代的時代會各種和埃特的時代相似,但是基調不會虐啦,笑

  捂心口……昨兒回評,發現有姑娘猜中了咱的部分設定,心虛中……

  Ilaria讀作誒拉瑞亞,意思是快樂,親昵的稱呼的話……捂臉,求這個名字怎麼昵稱比較開,TAT……

  對……對不起……我把存稿丟在家裡的電腦上了!?=口=我竟然帶錯了WORD!?實在對不起對不起……這章過後更新得到週五晚上我回家了,週六周日一定會把落下的補回來的。


☆、Ilaria(二)

  一夜無夢。

  江一一覺得自己這個『一帆風順一生平安』的祝福大概在二十歲生日的那天過了保質期,以至於這之後都是事與願違一直倒楣。

  這次發燒持續了一個多禮拜,退了燒燒了退,反復到深知江一一強悍體質的221一眾都已經「江一一發燒記」版本更新到5.0,小三一口咬定一一是突然覺悟了自己對人見人愛的自己深埋的禁、忌之戀,為了防止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讓自己恨她,於是忍痛稱病在家不出,只希望這份不容於世的戀情能夠隨著時間淡化,讓她在歸來的時候看見一如以往人比花嬌的自己能夠淡定地問上一句——最近好嗎。

  在小三說的口沫橫飛興高采烈的時候,江一一推開了寢室的大門。

  於是,以一句『最近好嗎』喂開頭語,小三的儲備糧再次被洗劫一空。

  「可惜沒有棉花糖。」

  柳景遺憾地撕開大白兔奶糖的袋子。

  「那個牌子好難找。」

  「那麼喜歡吃棉花糖?」

  江一一的語調很平和,可是柳景敏銳的察覺到了威脅,連連搖頭。

  「那真是太可惜,我還想買一堆棉花糖讓你和小三一起吃個夠呢。」

  會被填鴨的……

  一時間,柳景和小三腦海裡都冒出了江一一指揮著一個看不清模樣的人往自己嘴裡一把把塞棉花糖的場景……

  喔,太可怕了,把我們以前乖巧可愛的一仔還回來啊嗷嗷~

  老大慢悠悠地啃蘋果,做結案陳詞。

  「禍從口出,以入還出。」

  「老大好文采!」

  狗腿們齊聲附和。

  江一一打了個哈欠,有些困了。

  ……

  「誒拉瑞亞,我可愛的小天使~」

  誒瑞斯攏了攏從肩膀上滑下的頭髮,那自然捲曲末梢微微向內彎的頭髮又長又黑,很漂亮。嘴角噙著幸福慈愛的笑意,她用指尖輕輕碰觸著躺在床上的嬰兒虛握著的拳頭。

  又小又軟的一團,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卻在她碰觸的時候緊緊攥住了手指不放。

  誒瑞拉的整顆心都化成了柔柔的水。

  她在自己孩子的額頭留下一個珍而重之的吻。

  「誒拉瑞亞,你的阿瑞斯來啦~」

  樓下傳來米拉調笑的聲音,她的大嗓門幾乎能夠讓半條街的人都聽到。

  誒瑞斯聽到了阿瑞斯不悅地重咳,可米拉像這條街上生活著的大多數人一樣,對這樣含蓄的警告沒有任何的收斂,反而笑的更大聲起來。

  「喔,我們尊貴的阿瑞斯大人害羞了,哈哈!」

  即便再不捨得,誒瑞斯也只能把自己被握住的手指從誒拉瑞亞的拳頭裡抽、出來。

  她必須得下去阻止米拉繼續開口,因為那不是調侃,而是諷刺。

  阿瑞斯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他之所以能夠忍耐著不發火不過是因為貴族的矜持和自尊,而之所以就算每次都會被刺上幾句卻還是每個禮拜都會過來,那是因為……

  他愛她。

  誒瑞斯的臉上浮起了極其甜蜜的笑容,少女妍麗的五官看起來仿佛發著光,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她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踩著樓梯下去的身影輕盈得像是在花叢中飛舞的蝴蝶。

  上一次見面的時候,阿瑞斯說他要渡海去那不勒斯迎接一位大人物,那似乎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以至於他忽略了自己剛剛出生的女兒,而那都已經是三個月前了,現在,誒瑞斯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他,給他一個甜美的吻,然後告訴他誒拉瑞亞——他和她的孩子——的事情了。

  「阿瑞斯,你回來了。」

  誒瑞斯撲進了站在院子裡的男人的懷中,踮起腳尖給了他一個深深的吻。

  儘管已經成為了一個孩子的母親,可是她現在也不過才是個16歲的少女罷了,在父母死後獨自離開了出生小鎮,莽莽撞撞地闖進了這個陌生的城市,摔了好幾次大大的跟頭後,終於學會了怎樣在這裡生存。她幾乎什麼都做過,那個在小鎮上被父母保護的很好,貧窮卻純真的女孩藏了起來,誒瑞斯以為自己永遠也找不到她了。

  可後來,她遇見了阿瑞斯。

  那是一個極其浪漫的戲劇化的相遇,兩個擁有極其相似的名字,卻身處兩個極端階層的異性,相愛了。

  「我們先進屋去。」

  阿瑞斯回應了誒瑞斯的吻,但是結束的速度之快,讓她有些不安。

  阿瑞斯,我……我做錯了什麼嗎?

  她想這麼問,可是目光落在他筆挺的西裝上時,那句話就被咽了回去。

  誒瑞斯有些窘迫地扯著自己的衣擺。

  「對不起,我又忘記了……」

  阿瑞斯搖了搖頭,輕輕碰了碰她的嘴唇,示意因為這個甚至連親吻都算不上的碰觸而雀躍起來的小姑娘挽住自己的胳膊。兩個人一起走上了樓。

  米拉看著他們兩的背影,撇了撇嘴,搖搖頭歎了一口氣。

  一進屋,誒瑞斯就開心了起來,她迫不及待地拉著阿瑞斯走到床邊,絮絮叨叨地不停地說著有關於正閉著眼睛睡覺的誒拉瑞亞的事情。

  「誒瑞斯。」

  阿瑞斯打斷了她的話,微皺起的眉頭配合上那雙深情款款的海藍色眼眸,使得他看起來憂鬱而又魅力十足。

  「抱歉……這個孩子,不能留在這裡。」

  誒瑞斯沉默了下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有些結結巴巴地重複著。

  「誒路……不能留在這裡?」

  「是的。她叫誒拉瑞亞是吧,真是個可愛的孩子,就像你一樣。可是,誒瑞斯,聽我說,你不能留下這個孩子。我們可以把她送走,寄養到別人的家裡,如果你不願意離開孩子的話,我也可以給你們一筆錢,讓你們離開這個城市,去別的地方。我知道一座寧靜的小鎮,面向大海,誒拉瑞亞一定會喜歡那裡的。」

  「為什麼!?」

  誒瑞斯的聲音拔高了許多,她拼命地搖著頭,眼淚流了下來。

  「這是我們的孩子啊,阿瑞斯!」

  這一次她沒有錯過,阿瑞斯再一次皺起眉頭時候,那雙深情款款的海藍色眼眸中劃過的不屑和輕蔑。

  「誒瑞斯,好姑娘,冷靜下來。我愛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柯維莉能夠容忍我有自己喜歡的姑娘,卻無法容忍我有除了她兒子之外的子嗣。我也想和你和孩子在一起,但是那樣的話,我不知道柯維莉會做出些什麼來,誒拉瑞亞是你我的孩子,我沒有辦法容忍她受到一點傷害的,但是我現在仍然無法與柯維莉翻臉……」

  「柯維莉?你們仍然在一起!?你不是說——」

  「喔,阿瑞斯,她雖然是我的妻子,但是我愛的是你。」

  江一一打了個哈欠,懶懶地掀了掀眼皮,恍惚有一種正在陪江爸看八點檔的錯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裡終於安靜了下來。

  兩個人都沒有再開口,誒瑞斯看著自己愛著的男人,忽然發現原來自己這一年多的幸福,從最開始就是建立在謊言上的。

  說開了的阿瑞斯也沒有了之前的耐心,像任何一個被自己的地位寵壞了貴族一樣,他不再掩飾自己的高傲,施捨一樣地給了呆在那裡的誒瑞斯一個吻。

  「誒瑞斯,不要再無理取鬧了,我愛你,你也愛我不是嗎。只要我們兩在一起就好了,誒拉瑞亞的話,我保證她會像一位小公主一樣活著,無論在什麼地方。」

  「……只是除了在我、她的媽媽身邊是嗎?」

  誒瑞斯靜靜地流著眼淚。

  「你可以讓你的阿諾德一個人住在本家,但是我卻沒有辦法讓我的誒路成為別人的孩子,喊著別人媽媽。」

  美人的眼淚總是會讓人心軟。

  阿瑞斯的目光終於柔和了下來,他伸手拭去阿瑞斯的眼淚。

  「既然這樣,那你就帶著誒拉瑞亞去陶爾迷吧,那裡我都安排好了。」

  「……」

  「別再任性了,我會時常去看你們的,其實想一想的話,和現在也沒有什麼區別,不是嗎?並且,陶爾迷是一個美麗的小鎮,我保證,你和誒拉瑞亞一定會愛上那裡的。」

  誒瑞斯擦了擦眼淚,溫柔地看了睜著黑烏烏的眼睛不知道在看什麼的女兒,笑了笑。

  「……好。我會帶著誒路一起離開的。」

  阿瑞斯像是松了一口氣,露出了笑容。

  他看著誒瑞斯,忽然覺得不知為何這樣的她看起來比平時還要吸引人。

  「誒瑞。」

  他深情地喚著,俯□想要重新來一次最開始被敷衍了的吻。

  誒瑞斯仰起臉,回應著。

  她閉上了眼睛,那個被阿瑞斯找回來了的快樂單純的小鎮姑娘絕望地在心底哭泣。

  阿瑞斯不老實地摸上了生產後又大了一圈的柔軟,誒瑞斯搖了搖頭,推開了他。

  「阿瑞斯,我有些累了。」

  她靜靜地凝視著他,軟軟地開口。

  「下次吧,誒瑞斯和誒拉瑞亞會在陶爾迷等著你的。」

  阿瑞斯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他整了整衣領,留下一袋子金幣,走了出去。

  誒瑞斯走到窗戶前,對著回頭看了一眼的他微笑。

  「再見了。」

  那個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一輛馬車接走了他。

  誒瑞斯看著那個留在桌上的鼓鼓囊囊的錢袋,扯了扯嘴角,像是再也無法忍耐一樣走到床邊,深深凝視著安靜地看向自己的嬰兒。

  江一一嘗試著對她釋放善意,露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無齒笑容。

  臉上被水滴砸了一下,嬰兒敏銳的觸感讓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江一一渾身顫了一把。

  她看著誒瑞斯跪坐在床邊,眼淚撲簌簌往下落,止也止不住的模樣,忽然想到了韓田。

  心裡似乎有什麼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

  江一一努力地伸著胳膊,軟軟地胡亂摸著,完全的力不從心,偶爾也會誤打誤撞地摸過誒瑞斯的臉頰。

  這力道小到幾乎可以忽視的騷擾還是引起了誒瑞斯的注意,她笑了笑,將江一一抱在了懷裡。

  「誒路,媽媽只有你了。」

  江一一吐了兩個泡泡,伸手攥住了誒瑞斯的手指。

  ——這一次,我來守護你。

  ——媽媽(爸爸)。


☆、Ilaria(三)——改錯

  誒瑞斯沒有像阿瑞斯準備的那樣帶著江一一去往陶爾米納,她匆匆地收拾了東西,在天剛濛濛亮的時候帶著江一一坐上了回去故鄉的馬車。

  那是和從卡塔尼亞去往陶爾米納幾乎完全相反的方向。

  馬車是米拉找的,如果說有誰一直致力於掰了誒瑞斯和阿瑞斯這件事情的話,那麼指的就是這位當了誒瑞斯一年房東的胖婦人了——儘管阿瑞斯幫誒瑞斯付的房錢,但是這點金幣還打動不了米拉對高高在上的貴族幾乎是與生俱來的強烈厭惡。

  好吧,『就算阿瑞斯不付房租誒瑞斯也不會賴帳』這樣的想法著實讓她底氣十足。

  所以,有米拉在,阿瑞斯這輩子都別想知道誒瑞斯去了哪裡了。

  尤其是在誒瑞斯連米拉都只告訴一個假地址的時候。

  這趟回鄉之路實在算不上什麼美好的記憶。

  城市的喧囂在車轍聲被拋在了身後,五天后,馬車在一座小鎮的路頭停了下來。

  這是一個貧窮的小鎮,被誒瑞斯抱在懷裡的江一一幾乎是第一眼看到眼前密密麻麻的矮房後就得出了結論。

  不知道是不是許久不曾有外人來了,馬車的響動吸引了不少鎮上的孩子。他們聚集過來,又警惕地站在自己界定的安全範圍內好奇地打量審視著客人。

  真是難以言喻的即視感。

  江一一想到了曾經作為埃特的時候,不止一次目睹或者說參與過的畫面。

  這讓她的心情變差了一點。

  江一一把腦袋往就算是「不帶上穿越活的年紀也還是比她小的」誒瑞斯懷裡拱了拱。

  百感交集的誒瑞斯終於回過了神,江一一從剛生下來到現在都一直乖得很,忽然這麼一鬧彆扭,倒是讓誒瑞斯樂呵了起來。

  她用臉頰蹭了蹭江一一的,很輕易地就被嬰兒特有的柔嫩光滑觸感愉悅了,忍不住心癢地親了親女兒圓嘟嘟的臉蛋,還壞心眼地咬了咬,然後看著顏色淡淡的眉毛蹙了起來——滿心柔軟的媽媽狠狠在女兒花瓣一樣的小嘴上啵了一口。

  江一一一激靈,只覺得一股熟悉的暖流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

  她尿了。

  其實已經駕輕就熟但是每一次仍然忍不住惱羞成怒的江一一開始閉上眼睛乾嚎。

  之前偷襲得可開心了的誒瑞斯頓時手忙腳亂起來。

  圍觀的一眾孩子看的津津有味。

  對於穿的比他們好,看起來比他們白淨,居然還能坐馬車的富人陷入窘迫,這些為了溫飽而不得不提前長大的孩子們都有著難以言喻的快意。

  「啊!」

  一個綁著麻花辮的小姑娘忽然叫了起來,她的臉上有著不少雀斑,在因為激動而浮起的紅暈下淡化了不少。

  「是誒瑞斯姐姐!」

  她激動地奔了上去,伸手拉住誒瑞斯的衣角,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地攥了攥,然後得意地向另一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孩揚了揚下巴。

  「誒瑞斯姐姐,是我呀,瑞納。自從你走了以後,奶奶她們都很想你,總是念叨著你一個人在外面會不會被欺負呢——」

  瑞納悄悄地摸了一把誒瑞斯的衣擺,掌心柔軟而又毛絨的感覺,讓她露出了驚歎的神色。她又看了一眼被誒瑞斯抱在懷裡的嬰兒,露出衣服的一小片皮膚白皙光滑,看起來又乾淨又可愛。

  瑞納抿了抿唇角。

  「誒瑞斯姐姐,你的衣服真好看。」

  誒瑞斯笑了笑,把圍巾套在了瑞納的脖子上。

  瑞納立刻歡喜起來,之前那點微妙的小心翼翼都消失不見,她瞪了眼也有些蠢蠢欲動的孩子們

  「看什麼看!該幹嘛就幹嘛去!誒瑞斯姐姐也是鎮上的!」

  「哼,凶巴巴的野丫頭!」

  那群孩子一哄而散,其中一個個子高一點的還回過身對瑞納做了個鬼臉。

  「安東,你給我等著!」

  瑞納惡狠狠地瞪著他的背影,伸手拉住誒瑞斯就往鎮上跑。

  「誒瑞斯姐姐,快點快點,跟我來,奶奶他們如果知道你回來了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

  托那群表現欲極強不遺餘力地將自己下午的大見聞到處宣揚的孩子們的福,老伯特家那可憐的小誒瑞斯衣錦還鄉,穿得起大衣坐得起馬車還帶回了個雪白乾淨的娃的消息在傍晚還沒到,就已經傳遍了圖裡小鎮。

  當然,也不會缺少些添油加醋和捕風捉影。

  小鎮太小了,來來去去都是熟面孔,就是缺少些八卦來刺激一下掙扎在貧困線上求存的居民。

  瑞納的奶奶年紀並不大,脾氣有些古怪,死活要兒子媳婦外帶孫女一起喊自己柯紮特夫人。她和誒瑞斯的媽媽是表姐妹,兩家人從很久以前關係就很好,在誒瑞斯父母去世的時候,她就曾經想過要收養她,不過在這之前,誒瑞斯就已經先離開了。

  瑞納拉著誒瑞斯沖進屋的時候,柯紮特夫人正在織毛衣,看見被孫女拉著進來的誒瑞斯整個人都呆住了。誒瑞斯紅了眼圈,然後連帶著她懷裡以為又要上演一次八點檔的江一一一起,迎來了狂風暴雨一般的訓斥。

  柯紮特夫人期間喝了三次水,三天前才立下要保護誒瑞斯的決定的江一一頻頻對倒水的瑞納遞出求援視線,慘遭無視。並且江一一總覺得,瑞納,還有瑞納的爸爸媽媽,站在一邊看得似乎很得勁……

  「……算了,回來就好。」

  柯紮特夫人擺了擺手,訓話告一段落。

  她走進房間,不一會兒就拿著一串鑰匙走了出來。將鑰匙放進誒瑞斯的手裡,柯紮特夫人微笑了起來。

  「回家看看吧,你們的東西一個都沒有動,鎮上的小兔崽子們這次居然都挺老實。」

  誒瑞斯將鑰匙握進手心,眼圈紅了起來。

  「姨……」

  「叫我柯紮特夫人!」

  柯紮特夫人橫了誒瑞斯一眼,繼續坐在椅子上織毛衣。

  「明天記得帶著小傢伙去給你爸媽看看,是叫……」

  「誒拉瑞亞,我永遠快樂的小天使。」

  「喔,把誒路帶去給他們看看,這孩子長得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他們看到肯定也會高興的。至於其他的……你既然回到了圖裡,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不過,你想好以後怎麼辦了嗎?」

  「嗯。」

  誒瑞斯點了點頭,這倒是讓柯紮特夫人有些意外,她停下手裡的動作,打量了誒瑞斯好幾遍,終於流露出些許滿意的神色來,點了點頭。

  「那就好。你帶回來的東西畢竟不能一直依靠下去,誒路長大以後花錢的地方可多著,你既然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放手去做吧。」

  誒瑞斯點了點頭,抱著女兒離開了。

  三個月後,誒路旅館開張營業。

  生意還算不錯。

  圖裡小鎮向西北走二十幾公里就是西西里島的首府巴勒莫,向東走幾十公里又是一個大鎮,可惜那條聯通這兩個地方的道路並不穿過圖裡小鎮,它沿著海岸線繞了一個大圈——為了滿足那些喜歡時不時駕著馬車來往的有錢人沿途欣賞風景的需求。

  而那些沒有錢更沒有心情來欣賞風景的人,往往不會選擇多繞幾十公里走大路,而是選擇從小路橫穿圖裡往來。

  大多數時候,他們不會拒絕一個只需要花費少量的錢,就能夠舒舒服服睡上一覺還提供熱水住宿。

  而也有些時候,他們更想要一個銅幣都不花地舒舒服服睡上一覺洗個熱水澡,最好還能和旅館年輕漂亮的老闆樂呵上一晚上。

  「誒路,誒路!」

  江一一耳朵微微動了動,一腳踩在了還在掙扎的男人的臉上。

  順便碾了碾腳尖。

  「嗷——」

  「閉嘴。」

  男人一聲哀嚎硬生生被咽了回去。

  叫著誒路的聲音越來越近了,江一一踢了倒在地上扭著身體以期減輕疼痛的男人,在對方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往外跑的時候開口。

  「你好像忘了什麼。」

  那男人的表情幾乎是悲憤欲絕了,他顫著嘴唇抖著手從懷裡摸出一個鼓囊囊的袋子,依依不捨地輕輕放在了地上,頭也不敢回生怕自己反悔地往前沖。

  「等等。」

  男人腳一軟,啪嗒一聲摔倒在了地上。

  江一一隨手從袋子裡抓出一把金幣,把剩下的扔了回去。

  「知道回去後怎麼說嗎?」

  接住錢袋幾乎不敢置信的男人點頭如搗蒜。

  「知道知道!圖裡小鎮上有家誒路旅館實在是太棒了,又便宜又乾淨,千萬不要錯過喔~」

  他模仿的很完美,連江一一說到後來想要加個「親」又及時刹住車出現的那半點停頓和上揚都學了出來。

  可是怎麼還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江一一把自己抓到的八枚金幣在手指間轉來轉去,琢磨了下,終於在男人忐忑不安而又期待的目光中點了點頭。

  「記得把『誒路』去掉。」

  學乖了的男人等了一會兒,終於安心地跑了出去。

  江一一把金幣收進口袋,隨手撈起放在一邊的書,撣了撣封皮上落下的灰塵,一揚手把它砸了出去。

  「唔——」

  窗外傳來一聲悶哼,紅發的少年從外面探出了腦袋。

  他一隻手拿著兇器,一隻手揉著頭,儘管五官還沒有完全長開,卻已經能看到日後俊秀的模樣。他對罪魁禍首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第一次到叔母這裡來,不小心走錯了路所以才聽到。」

  「沒關係。」

  真?罪魁禍首?江一一很大度地擺了擺手,盯著這位陌生的少年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西蒙?柯紮特?」

  很好。

  江一一眼睛亮了一下,沒有錯過陌生少年那等同于承認的表情變化。

  這下可以不用想找什麼沒用過的理由去和誒瑞斯解釋了。

  ……也不用聽誒瑞斯的外援?近些年來越發喜歡長篇大論上綱上線的柯紮特夫人訓話了。

  「你怎麼……」

  「誒路!原來你在這裡!?」

  誒瑞斯的聲音打斷了西蒙的話,怒氣衝衝的媽媽鬥牛一樣撞進來,掀起灰塵無數。

  「說!今天是不是又和人打架了!?媽媽告訴過你多少次了,不要再和鎮上的孩子們打架,媽媽雖然不想聽到你像比格家的蘭一樣被欺負的哭了,但是媽媽更不想聽到你把別人家的孩子全揍趴下啊!」

  誒瑞斯簡直要痛心疾首了。

  她昨天還像是小天使一樣又可愛又乖巧又甜美又單純的小天使,是從什麼時候起成了圖裡的孩子王,那群皮的無法無天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天天都打照樣亂耍的臭小子們又是什麼時候起談起她的小天使都會露出一種敬畏仰望的表情的啊!?

  致力於把誒路培養成小淑女的誒瑞斯簡直要抓狂了。

  可是與此同時。

  來旅館搗亂的人少了。

  鎮上原本的風言風語少了。

  不懷好意的視線少了。

  自動自發引著客人到旅館的孩子多了。

  忙的時候主動來幫忙幹活的孩子多了。

  鎮上有孩子的家庭投來的善意多了。

  甚至,圖裡小鎮都默認了整個圖裡只會存在一家旅館——誒路旅館。

  誒瑞斯不是不知道,女兒在用自己的方式説明她,保護她。

  儘管她還那麼年幼。

  但是……

  ……誒瑞斯更想要她的小天使如同「誒拉瑞亞」這個名字一樣,快樂無憂。

  比如說,第一步,就是成為任何場合都不會被人埋汰的小淑女。

  「誒路,淑女是不會說謊的,告訴媽媽。你今天都去做什麼了!?」

  如果是去打架的話……如果是去打架的話……

  誒瑞斯甜蜜而又痛苦地發現,她還真的對此毫無辦法。

  江一一自然不會讓媽媽陷入這種糾結的狀態,她順手揪過站在一旁當背景板的西蒙,很無辜很真誠地凝視著誒瑞斯。

  「媽媽,瑞納的表弟今天來了,瑞納擔心他不熟悉這裡,拜託我帶著他一起玩。西蒙是個乖巧的小紳士,作為一名合格的淑女,我應該尊重他的喜好。所以,我們今天在這裡看了一下午的書呢。」

  誒瑞斯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江一一忽然吐了吐舌頭,壞心眼地笑。

  「騙你的。」

  ——誒路在用自己的方式説明我,保護我。

  ——自己的方式……

  自己的……

  於是,西蒙?柯紮特在來到圖裡的第一天,就有幸目睹了圖裡特產之一——圖裡孩童之王被媽媽追打……

  似乎挺有趣的嘛。

  其實並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麼純良的少年微笑了起來。

悠于 2016-3-30 18:35

☆、Ilaria(四)

  江一一和西蒙並排躺在屋頂上曬太陽。

  江一一眯著眼睛,溫暖的陽光毫不吝嗇地潑灑在她的身上,渾身懶洋洋的像是浸泡在熱水中,連動一根手指頭都不樂意。

  她很享受這樣的午後,當然,僅限於冬天。

  誒瑞斯雖然致力於將她打造成合格的淑女,但是每每看到她這時候的表情,總也會忍不住放軟了心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放縱著。現在,誒瑞斯就和柯紮特夫人一起坐在旅館的門□流著織毛衣的經驗,享受著午後的寧靜。

  這樣的悠閒,在圖裡小鎮中,其實可以算是一種奢侈了。

  江一一時常會有一種錯覺,她告訴過自己,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所以說,現在她就真的回到了那個「哪裡。」

  圖裡小鎮,是一個和誒特曾經生活的地方十分相似的存在。

  一樣的貧窮,一樣的混亂,一樣的為了生存忙忙碌碌不擇手段,一樣的被人輕視受人欺負,一樣的欺軟怕硬。

  一樣的堅韌,一樣的智慧,一樣的護短排外,一樣的在尖銳刻薄下藏著純樸善良,一樣的容易滿足。

  江一一將視線投注到屋簷下坐在一起的誒瑞斯和柯紮特夫人身上,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柯紮特夫人花白的頭髮,誒瑞斯青藍的衣角,還有快速飛動的針尾以及在那令人眼花繚亂的挑撥勾收之下一寸寸變長的毛衣。

  細碎的絮語從屋簷下浮了上來,在江一一耳邊輕輕爆開。

  她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其實他們並沒有變。

  變得是江一一。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回頭再看的時候,會發現那麼多曾經忽略掉的事情。也從來沒有想過,只是丟掉了一直沉澱在心底的包袱,所看到的事物就會發生幾乎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我很喜歡這裡。」

  「嗯?」

  「在媽媽的口中,圖裡小鎮是一個混亂而又危險的地方,可是我很喜歡這裡,這裡和她說的一點都不一樣。」

  西蒙的媽媽是柯紮特夫人的大媳婦,自從柯紮特夫人的大兒子病逝後,這位從某方面來說很彪悍的媳婦一聲不吭地就帶著兒子回了娘家,不久後就又嫁了人,據說西蒙這次被送到圖裡來住上一個月,就是因為她忙著照顧剛出生的小兒子,沒空去管大兒子的緣故。

  鑒於婆媳關係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難搞的人際關係,江一一沒有那個興趣去對這刨根問底。她只是掀了掀眼皮看向已經坐起身的西蒙,對這個只比自己大兩歲的少年露出帶著些狡黠的笑容。

  「那要看你怎麼看了。」

  西蒙也笑了起來。

  他對江一一伸出手。

  「西蒙柯紮特,我想我們可以成為朋友。」

  「誒拉瑞亞伯特。」

  江一一伸手握了握他的指尖就鬆開。

  西蒙只待了半個多月就被他母親召喚了回去,原因不詳。

  不過江一一瞅著柯紮特夫人黑了的臉,估摸著這大概又是前婆媳大戰的結果。

  喔,可憐的西蒙,合格的炮灰。

  越是平和安寧的時光,時間越是過得很快。

  在瑞納終於打算要把自己嫁出去的時候,江一一十四歲了,勉勉強強達到了誒瑞斯的淑女標準。

  作為曾經的孩子王,瑞納的婚禮轟動了整個圖裡小鎮,雖然江一一不確定這其中有多少人是純粹在圍觀稀罕的「二十二歲的老姑娘出嫁」。

  那個被愛情狠狠撞了一下腰的幸運男人格木收穫了無數少年酸溜溜的祝福——其實更像是詛咒……——笑的傻乎乎地在瑞納的髮鬢別上了一朵盛放的野花,在鎮上的人大聲的起哄聲裡,彎了腰在蒼藍的天空下親吻了自己的新娘。

  柯紮特夫人激動地掉了眼淚,多愁善感的誒瑞斯也紅了眼圈,頻頻將目光投注到忙著起哄的江一一身上。

  「喔,誒瑞斯,你不用這麼擔心,誒路還是個孩子,她還能再陪你幾年,不像是我的瑞納……」

  瑞納媽媽今天格外感性,如果不是被瑞納爸爸拉著,恐怕都要衝上去打斷婚禮搶回她的瑞納了。

  「你說得對,雖然知道誒路總是會出嫁的,但是一想到我的小天使總有一天會離開我,我還是會忍不住……」

  「哎,如果孩子們都不會長大就好了……」

  兩位媽媽一起長長地歎息。

  江一一莫名覺得身上發冷,她抬頭看了看天,陽光燦爛。

  「好久不見,誒路。」

  十六歲的西蒙,已經完全是一個俊朗的少年了,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總讓人覺得很好欺負。

  「半年而已,西蒙。」

  江一一笑了笑,十四歲的少女,已經拔高了身條,五官看起來和誒瑞斯十分相似,卻又多了些冷硬,只有對著誒瑞斯幾人,才會柔軟下來,露出討人喜歡的真實笑意。

  之前蓬鬆的短髮在誒瑞斯的的強烈抗議下已經留長了,軟軟地搭在肩膀上,再加上多少也有了點曲線的身材,倒是一時讓鎮上的不少少年恍然——喔,原來誒拉瑞亞也是個女孩子。

  至於其他……抱歉,十多歲少年的荷爾蒙暫時還沒有辦法打敗江一一的拳頭。

  婚禮已經進行到了尾聲,格木抱起瑞納,在一群少年的起哄中奪路狂奔,而新娘手裡的花球也終於拋了出去,引起一群少女的騷動。

  「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沒有什麼是一塵不變的。」

  「但是可以選擇變得更好還是更壞。」

  西蒙和江一一相視而笑,沒有再說話。

  「柯紮特夫人,你覺得我家誒路怎麼樣?」

  「誒瑞斯,你覺得我家西蒙怎麼樣?」

  不遠處的誒瑞斯和柯紮特夫人對視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

  冬天的時候,旅館的生意總是不那麼好。沒有多少人選擇在寒冷的天氣裡跋涉,並且不像夏天,即便天氣再炎熱,那只在這個季節收穫的特有植物所帶來的巨大利潤也還是會驅使著商人們不知疲倦一般地往來。

  在下午的時候,小鎮上下起了雪,誒瑞斯決定把旅館關門的時間提前一兩個小時。不過在那之前,她得先找到不知道又跑到什麼地方去了的女兒。

  江一一真心不是亂跑。

  她前兩天嫌長髮麻煩一個順手削短了的事情已經惹得誒瑞斯發了一大通脾氣,暫時還沒有再去觸黴頭的打算。可是江一一從來不知道頭髮的長短原來對實力有這麼大的誤導作用,幾乎是她剛剛剪完頭髮,那群終於醒悟了自己的老大還是個漂亮姑娘的半大小夥子們就遮罩了他們剛發現的事實,又急吼吼地上門求援了。

  等江一一賺完外快匆匆往家趕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雖然是因為下雪的緣故。

  雪已經下了一段時間,入目盡是白茫茫的一片,整個圖裡小鎮都安靜了下來,透過窗戶滲出飽含著暖意的火光。灰沉沉的天空直向下壓,仿佛承受不住那些雪的重量,一陣風過去就要哆哆嗦嗦地漏下大片大片的雪花來。

  江一一皺了皺眉,加快了腳步。

  她不喜歡雪天,因為那個無可挽回的遺憾,就發生在這樣日子裡。

  江一一走到旅館門口的時候,誒瑞斯正在和一個她不認識的人交談。

  那是一位青年,有著茶色的俐落的短髮,藍色的像是浮著碎冰的海洋一樣冷淡的眼眸,雙排扣的黑色風衣嚴謹到連第一顆扣子都扣得嚴嚴實實,豎起的領子遮住了他的下半張臉。

  阿諾德,彭格列的初代雲守。

  江一一對他印象深刻卻是因為另一個原因——他有一張江一一無比熟悉無法不印象深刻的臉。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麼,阿諾德、雲雀恭彌和風,擁有著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容。

  誒瑞斯看起來似乎有些驚慌失措。

  阿諾德卻是轉頭看向了江一一的方向,雪花紛紛揚揚落下,他那似乎永遠都無法柔和下來的冷硬似乎也朦朧地柔軟了幾分。

  「你是誰?」

  江一一不動聲色地將誒瑞斯納入了自己的保護範圍。

  「阿諾德馬里諾。」

  阿諾德回答了江一一的問題,視線在她的身上停頓了下,然後重新落在誒瑞斯的身上。

  「我會遵守約定。事實上,你與阿瑞斯的事情,與我無關。」

  直到阿諾德說完那明顯不符合他風格的多此一舉的強調,誒瑞斯才很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她露出有些疲倦的笑容,對這位比自己年輕了十歲的青年點了點頭,努力忽略他渾身冷硬的氣勢釋放善意。

  「天已經黑了還下著雪,阿諾……馬里諾先生不如在這裡休息一晚,明早再離開吧。」

  阿諾德的目光掠過站在誒瑞斯身邊的江一一,點了點頭。

  「好。」

  「可是先生,您後天……」

  一直努力稀釋存在感充當背景板的馬車夫忍不住開口,然後在阿諾德遞過來的眼神中迅速閉了嘴,身體還條件反射似的抖了抖。

  誒瑞斯的笑容尷尬了起來。

  「抱歉……是我疏忽了,如果馬里諾先生還有事要做的話,還是先……」

  「不必在意。」

  阿諾德已經越過江一一走進了旅館。

  「請給我一個燈光明亮的房間,熱水還有晚餐。」

  燈光明亮,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因為馬車夫從馬車裡搬出了一疊檔,看起來似乎都是需要阿諾德儘快批示完的。

  江一一不知道誒瑞斯究竟和阿諾德達成了什麼樣的承諾,但是在阿諾德不知道為什麼決定和他們一起吃晚餐的餐桌上,她現在終於想起自己什麼時候曾經聽過這個名字了——

  ——從血緣關係上來說,這一輩子,江一一應該要喊阿諾德一聲大哥的。

  所以……他這麼千里迢迢跑過來,住一晚上鄉村小旅館再急匆匆趕回去,總不至於只是為了見見自己同父異母從出生下來就沒見過面的妹妹吧?

  阿諾德彭格列初代雲守被譽為不被任何事物束縛堅持我道的浮雲的男人,其實是渴望親情柔軟而又善良的好青年?

  江一一被這個想法梗了一下,得到了誒瑞斯一個警告的視線——無論如何,今天晚上,你要給我表現得像個合格的淑女!

  第二天一早,馬車夫就已經精神抖擻並且急不可耐地在旅館外等著了。他連早餐都沒吃。

  他會後悔的。

  江一一笑眯眯地想。

  因為整個圖裡小鎮吃早餐的地方都都沒開門,並且就算開門了,他們提供的食物也遠沒有誒瑞斯費盡心力製作的豪華版卡布奇諾+羊角包+海鮮意面美味。

  喔,你說自備乾糧?那是什麼,那些硬邦邦的麵包也算美味嗎?

  馬車揚長而去。

  誒瑞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江一一去整理房間的時候,發現了一張壓在書桌上的紙條。

  那是一個位址。

  她想了想,將那張紙收到了口袋裡。

  嘛,不要打擊冷面男拙劣的示好手段啊~

  她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果然,從不同的角度,看到的東西真的不一樣。


☆、Ilaria(五)

  「致親愛的誒路:

  巴勒莫郊外的橘子又熟了,很抱歉今年仍然沒有辦法去探望柯紮特夫人,她的身體還好嗎?不過,在下一個豐收的季節裡,我會再一次前往圖裡,這一次希望我可以打動我固執的母親,讓她允許我如同歸根落葉一樣回到這個我出生的地方,成為真正的圖裡人,那將會是我的榮幸。

  另下次回去的時候,你想要什麼手信?

  想念圖裡的一切。

  你忠實的朋友,西蒙。」

  「致西蒙:

  我想你大概沒有完整地探索整個圖裡,因為在鎮外西北一公里的地方也有橘子樹,一片。當然,如果你只是想抒情的話就算了。柯紮特夫人很好很精神,昨天還被她逮住說教了到黃昏。希望你的願望可以實現,雖然事實上我覺得你可以稍微強硬一點的,恩,拿出和你十八歲的年紀相符合的男人的氣魄吧。

  另,手信?把你能想到的都帶來吧,誒瑞斯會高興的。

  誒拉瑞亞。」

  「致誒拉瑞亞:

  馬里諾家族在阿瑞斯的手中沒落,卡塔尼亞已經難以再現馬里諾的輝煌,自然,這與你我並沒有什麼關係。請轉告伯特夫人,我會一直遵守承諾,不對那個男人說出有關於你們的任何消息。

  另,我不日便將去往巴勒莫。

  阿諾德馬里諾。」

  「致阿諾德:

  這真是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當然,我不是指馬里諾的沒落,而是指欺騙了誒瑞斯的男人獲得了他最害怕的懲罰。

  另,恭喜。

  誒拉瑞亞。」

  「致親愛的誒路:

  巴勒莫郊外的野花盛放,好吧,我知道圖裡周圍的野花多不勝數,而這只是我為了繼續寫下去的開場白罷了,你知道的,我並不擅長打開話題。今天真的是個不錯的日子,母親終於同意了我的要求,三月後,我就會回到圖裡,並且一直生活在那裡。當然,就像我生活在巴勒莫時總是回圖裡看望柯紮特夫人一樣,回到圖裡後,一年仍然有三個多月的時間需要住在母親這裡。路裡——我的弟弟,是個可愛的孩子,有了他的陪伴,母親也不致會覺得孤單。

  另,昨天和母親去參加了一場晚宴,我想我無論如何還是適應不了那樣的場合,雖然宴會的主人愛琳娜小姐十分平易近人,並沒有貴族的高高在上。托她的福,帶給你的手信中多了一瓶斯佩多家族私人酒莊出產的葡萄酒。喔,希望這瓶酒不會像D斯佩多先生那樣高傲地挑釁著我們這些平民的味覺。

  代我向柯紮特夫人問好,以及回信的時候請務必溫柔一些。

  你忠實的摯友,西蒙。」

  「致親愛的西蒙:

  雖然我對你有關於『溫柔』的定義產生了一點小懷疑,但是這並不妨礙我對我的朋友給予最大程度的縱容。圖裡周圍的野花確實盛開的很漂亮,誒瑞斯和柯紮特夫人最近十分熱衷於給旅館佈置不同的花束,每天,每個房間。對於你得償夙願,我先得說一句恭喜,雖然我想這個消息大部分圖裡的少年都不會想要聽到,你知道的,他們一直覺得你的存在是他們在鎮上女孩子裡面男性地位的極大挑戰——其實我覺得他們在考慮這個的時候忽略了我。

  另,我喜歡紅酒,謝謝。不過這個不能拿來充數,該帶過來的還是一樣都不能少,明白了,我親愛的西蒙。

  這樣符合你說的溫柔了嗎?

  你的朋友,誒路。」

  「致誒拉瑞亞:

  巴勒莫最近政局不穩,注意安全。

  阿諾德。」

  「致阿諾德:

  我明白了,我會保護好誒瑞斯的,謝謝。

  誒拉瑞亞。」

  這是江一一寄出的第四十七封回信。

  其中給阿諾德的回信居然占了大半。按照江一一那來信了才給回的懶惰性子,這數字很是說明了一些問題——起碼誒瑞斯對她和阿諾德「兄妹情深」表示了深深的欣慰。

  真可惜,好像給她看看自己和阿諾德通信的內容啊。

  江一一壞心眼地想著,將手中只寫了幾行字或者更少的回信交給了郵差,誒瑞斯忙不迭地遞上幾枚硬幣。

  在回信寄出去三天后的傍晚,風塵僕僕的少年站在了柯紮特家的門口。

  西蒙掀了掀幾乎壓住了上半張臉的鴨舌帽,終於露出了藏在帽檐陰影裡的明亮雙眸。他給了江一一一個熱情的擁抱。

  「喔,他們在擔心我在圖裡的男性地位的同時,確實少考慮了你。我的朋友,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會想要看到你對我的『溫柔』了。」

  江一一回了他一個擁抱——「輕」拍著西蒙的背脊。

  「雖然我承認是故意的,但是你這麼說我還是很不開心。另外,圖裡的橘子熟了,要一起去摘嗎?」

  西蒙背著手揉了揉自己的脊背,點了點頭。

  「鞏固你的地位?」

  「不。只是想吃橘子了。」

  江一一瞥了西蒙一眼,挑了挑眉眯起了眼睛微笑,蓬軟的黑髮在陽光下被鍍上了一層淺淺的金,劉海末梢微微捲曲,露出了光潔的額頭。

  在數次糾正無果後,誒瑞斯終於妥協了,一邊安慰著自己誒路就算短髮也是可愛俏皮的小淑女,一邊盯著天空盯著綠樹盯著各種會引起她聯想的東西回憶那個小小的頭髮長長的乖巧可愛的小天使。

  最後,奮起的媽媽不容拒絕地攬下了江一一涉及梳妝打扮的所有事情。

  所以說,江一一在圖裡少年中的地位微妙起來,甚至有些少年已經漸漸忘記了曾經的王者,誒瑞斯是不容忽視的原因之一。

  另外的,大概就是江一一自己順水推舟了。

  她確實在享受失而復得的守護寶物的感覺,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別人隨便就可以被劃為「需要守護的寶物」。

  【守護】這樣的心情,正是因為稀少,所以才珍貴。

  雖然從這之後就會常駐圖裡,但是對於西蒙來說,努力了很久的願望突然被實現帶來的更多是不真實感。他一時還沒有辦法改變自己「只要在圖裡,就一定要走遍沒一個地方看遍每一個認識的人」的習慣,就像是在和短暫的停留時間賽跑一樣地走了不停。

  當然,比他更不習慣的圖裡的少年們。他們還沒有辦法接受從「柯紮特家的那個小子來了姑娘們的目標又要集中在他身上幾天做做夢了」到「柯紮特家的那個混蛋小子不走了姑娘們都要卯上他獻殷勤了以後我們就沒希望了」這樣的觀念轉變。

  江一一自然不會去管這些,她吃著免費勞動力西蒙摘來的橘子,曬著太陽,守著坐在屋簷下給自己織新毛衣的誒瑞斯,躺在屋頂上眯了眼睛愜意地舒展著身體像一隻心滿意足的貓。

  好像一切煩惱都遠去了。

  可不是嗎。

  不管是彭格列還是白蘭傑索,在這個年代,都沒有著落。

  時間給江一一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不動聲色地把她的所有猜測推翻了在她面前。

  彭格列是關鍵點——所以要毀滅彭格列。

  可是現在彭格列還沒建立,彭格列初代雲守現在還是在巴勒莫兢兢業業的幹著公務員這項有前途的職業。

  白蘭傑索是關鍵點——所以幹掉他吧!

  可是現在白蘭傑索還沒出生,他爸爸都不一定落在他奶奶肚子裡了。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

  得到了江爸江媽愛的加持,江一一覺得自己現在滿血滿藍全部屬性翻一倍,再來幾隻BOSS都推得翻。

  ……不然,還能怎麼樣呢?

  滿心憤懣地幹掉義大利?還是再尋死覓活一次?

  江一一坐起身扒著簷口把折著身體往下看,誒瑞斯若有所覺地抬起頭,給了自己的女兒一個溫柔慈愛的笑容,毛衣針停在手指間,末梢穿在白色的毛線裡,織了一半的毛衣軟軟地疊在誒瑞斯的腿上。

  這畫面實在很美。

  江一一也微笑了起來。

  「媽媽。」

  「嗯?」

  「我愛你。」

  「哎呀你這孩子……淑女是不能這麼——」

  「所以這件毛衣就不要帶著毛絨球了吧。」

  「……」

  「媽媽,我好愛你啊~」

  「……決定了,誒路你今年冬天的所有毛衣都是你最、喜、歡的毛絨球款了。」

  「誒!?媽媽!」

  似假似真地和誒瑞斯撒著嬌,江一一唇角的弧度越來越大,溫暖的笑意在眼底浮起。

  好像盛滿了整個秋日的陽光。

  有著金紅色眼眸的少年在石板鋪造的路面上走快了幾步,金色的頭髮在陽光下支楞著豎起,看起來有些蓬亂。

  他的身邊,不緊不慢地跟著一名紅發的少年,顯得很冷淡的臉上在右側有著血脈一樣的紋身。

  「那個紅發的——喂,叫你呢。」

  西蒙有些奇怪地停了下來,轉身看向這兩位元並不認識的少年。

  金髮少年對著他微笑了下,笑容中仿佛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伸出手,掌心躺著一個錢袋。

  「你的錢袋掉了,在前面保羅的棚子裡。」

  「啊……」

  西蒙露出了有些苦惱的神色。

  「那可真是不好辦呢。這錢袋,是我故意掉在那裡的。保羅被地主壓迫到全家都吃不上飯,我看不過眼,所以才這樣做。」

  金髮少年頓了頓,和身邊稍微流露出些感興趣的神色的紅發少年對視了一眼,笑容多了些無奈的歉意,眼底卻是浮起了真誠的笑意。

  「那我還真是多事了……不過不用擔心,我們剛才也故意把裝了食物和水的袋子落在保羅的棚子裡了。」

  「你們也這麼做了嗎?」

  西蒙睜大了眼睛。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西蒙伸出了手。

  「我是西蒙柯紮特,你們是第一次來圖裡嗎?」

  金髮少年點了點頭。伸手握了回去。

  「這是我搭檔,G。我是GIOTTO·Vongola。」


☆、Ilaria(六)

  旅館裡來了新客人。

  那真是兩張莫名令人懷念的臉。

  於是江一一就這麼理直氣壯地當自己不存在也沒聽見誒瑞斯的招呼聲,把腦袋從屋簷邊縮了回去,賴在屋頂上懶洋洋地翻滾著感慨了光陰荏苒世事無常。

  西蒙果然就這麼賴在了圖裡,而他新交上的兩位朋友似乎也有常駐圖裡的意向。

  這並沒有什麼,畢竟江一一在第三天就已經調整好心態出現在了早餐桌上直面那兩張臉。問題的關鍵在於——托熱情的西蒙和幾乎把西蒙當半個兒子於是愛屋及烏的誒瑞斯的福,旅館在冬季到來前的最後一單生意也沒有了。

  喔,怎麼能收你們的住宿費呢,我們是朋友嘛~

  江一一恨死這句話了。

  別以為她懶得出去就不知道,把錢袋丟在保羅家的西蒙也就算了,這小子的私房錢從來都不少並且一直都很捨得給江一一買禮物賄賂,但是初代彭格列和他的嵐守那同樣不、經、意丟在保羅家的大堆物資,無一不是彰顯著這兩位的肥羊本質。

  斷人財路是不對的。

  尤其是在巴勒莫的不平靜也即將把圖裡小鎮牽扯進去的時候。

  江一一需要錢。

  為了保護誒瑞斯,她那心地善良柔軟並且在內心深處仍然保留著和年齡與經歷不符的天真的媽媽。

  阿諾德的回信如期而至,卻只有「來巴勒莫」四個字。

  實在是短的可憐。

  不過對於江一一來說已經足夠。

  圖裡小鎮,已經不再安全了。

  巴勒莫前段時間上層官員才產生了變動,執法的力度比以前大了不止一倍,對於那些犯罪者來說,再依靠著原來打點好的關係潛藏在巴勒莫已經不科學,於是這裡就成了他們逃匿的首選。

  或許,這裡很快就會變成另外一幅模樣。

  比如說,犯罪者的天堂。

  沿著河岸慢慢走著的江一一停下腳步,夕陽下的水面平靜得像一面鏡子,經不起一絲波瀾。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扁平的石頭,略略降低了重心,右手臂用力把石頭扔了出去。

  那塊石頭雀躍地在水面輕點著,最後一頭鑽進了河裡,只留下打破一池平靜的數圈漣漪。

  和江一一預想的一樣,在這個冬天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鎮上迎來了第一群不速之客。

  宛如屈尊降貴蒞臨這個貧窮的鎮子一樣,他們看向鎮上居民的眼神都帶著輕蔑和不屑,挑剔著他們只在鎮上販賣的小商品,用各種拙劣的藉口挑起爭端。

  在用一個不入流的藉口把鐵匠莫里揍了一頓後,他們掂著從莫里家裡摸出來的錢袋心滿意足地揚長而去。

  「媽媽。」

  江一一放下刀叉,走到壁爐前將掛在那裡的披肩給誒瑞斯披上。

  「我們去巴勒莫吧。」

  「誒?為什麼?誒路想念阿諾德了嗎?」

  誒瑞斯有些詫異地攏了攏披肩,伸手摸摸江一一的頭髮。柔軟的髮絲在她的掌心服帖地被壓下,末梢蹭著有些癢癢的,她忍不住又壓了壓。

  「誒路,等雪停了吧。雪停了我們就去,好嗎?」

  「我並不是說這個。」

  江一一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有些時候,她甚至覺得是否自己和誒瑞斯的角色產生了錯位。當然,這並不妨礙更多的時候江一一對著某方面來說心態年輕到可怕的誒瑞斯撒嬌耍賴求治癒。

  「圖裡不再是那個貧窮但是平靜安寧的世外桃源了,媽媽。你看得到的,她一天比一天更加地危險。」

  ——咣——

  誒瑞斯一指節敲在江一一腦門。

  「不許胡說」

  誒瑞斯瞪了江一一一眼。

  「誒路,這裡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你長大的地方,我們的祖輩都生長在這裡也埋葬在這裡,圖裡是我們的故鄉。你會因為媽媽變老了變醜了就不要媽媽了嗎!?」

  話鋒一轉,誒瑞斯的眼神很危險,摸著江一一頭髮的手掌蠢蠢欲動。

  根據經驗,這個時候就應該腆著臉笑嘻嘻地蹭了誒瑞斯的手撒嬌打岔——江一一從善如流。

  這個話題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第二天,鎮上的菜農諾拉沒有給旅館送菜。

  誒瑞斯沉默地切著昨天剩下的牛肉,忽然停下了動作,望著窗外飄飄落下的雪花出神。

  「誒路。」

  「嗯?」

  江一一正在逗弄GIOTTO撿回來的小貓,隨意地應了一聲後卻沒有聽到下文。

  她抬起頭,突然失去了目標的小貓用爪子扒拉了下垂在地上的線頭,無趣地用腦袋蹭著江一一的掌心,撒嬌地喵喵喵直叫喚。江一一撓了撓它的下巴,容易滿足的小傢伙就這麼眯起眼睛舒服地從喉嚨裡擠出呼嚕嚕的聲音來。

  「怎麼了,媽媽?」

  「……」

  誒瑞斯放下手中的菜刀,靜靜地凝視著自己的女兒,忽然淺淺地微笑了下。

  「告訴我,誒路,你喜歡這裡嗎?」

  江一一沉默了下,垂下了眼簾。

  她想到了很多,可是停留下來的卻並不多,那些曾經銘刻的畫面現在看來卻已經有些陌生,被時間鍍上了一層柔美,被記憶蒙上了一層模糊。

  可是這並不能否認那曾經存在過的感情。

  「我想,」

  江一一斟酌著點了點頭。

  「應該是喜歡的。」

  就算曾經有過痛苦甚至崩潰,並且江一一仍然眷戀著那個有江爸江媽江然柳景等等的世界,但是對這裡,對這個有過有著她愛的愛她的人的世界,確實是,喜歡的。

  儘管實際上來說,那感情要更複雜得多。

  誒瑞斯像是松了一口氣。

  江一一以為她會說些其他的,甚至都已經做好了聽到誒瑞斯要求自己守護圖裡的話——說真的,按照誒瑞斯的性格以及對自家女兒的盲目信任,這不是沒有可能。

  可是誒瑞斯什麼都沒有再說。

  篤篤篤的切肉聲又規律地響了起來。

  「媽媽……你沒有什麼想說的了嗎?」

  「媽媽知道,誒路其實瞞著我很多事情,比如說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和別人打架以及把我給你準備的淑女餐強壓給波比吃還有——」

  被翻舊賬的江一一在誒瑞斯銳利無比的視線中心虛了,有些不安地挪動了下、身體,被撓下巴撓得正舒服的小貓不滿地喵嗚了兩聲,索性翻過身露出柔軟的肚皮求愛撫。

  「不過那些都無所謂。誒路,你知道『誒拉瑞亞』是什麼意思嗎?」

  「『快樂』。」

  「是啊。誒拉瑞亞就是快樂,所以無論如何,我的誒路,都要一直快樂下去。誒路似乎有著很多的秘密,或許我的小天使強大到可以成為圖裡之王,但是就算這樣,媽媽也還是不會要求你去做任何可能讓你不開心的事情。」

  「我一直希望鎮子裡其他孩子臉上那樣無憂無慮的笑容,有一天也可以出現在你的臉上。」

  「……媽媽,你會寵壞我的。」

  「誒路是個好孩子,不是嗎?唔……誒路,幫媽媽把這個肉切一下吧。」

  「媽媽,你不是說永遠都不會要求我去做任何讓我不開心的事情嗎?TAT……」

  「誒路幫媽媽的忙,會不開心嗎?」

  「……媽媽,我錯了。我實在太開心了~」

  這是這個冬天的最後一場雪,在積雪還沒有完全化開的時候,就已經有星星點點的綠意從那片潔白中探出了頭。

  春天來了。

  可是這似乎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因為在這個萬物萌發的季節,鎮上唯一的員警所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嚴格來說,他們並不是圖裡鎮上的人,巴勒莫似乎從前年開始突然意識到了圖裡的存在,不容拒絕地將一些員警下放到了這裡,拿著最豐裕的工資,幹著最清閒的活計。

  並且,最近他們似乎發展出了一項外快——比如說,和越來越多退到圖裡的混球們狼狽為奸。

  「弗朗哥的情況如何?」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GIOTTO匆匆地跑進了一間低矮的棚屋。

  他甚至沒有開門,因為原本的門,已經作為一塊殘破的木板,可憐兮兮地碎在了地上

  西蒙放下手裡的繃帶,看向GIOTTO的神情凝重而又悲傷。

  「……雖然誒路已經看過了,但是沒有需要的藥材……並且,就算這次治好了,以後弗朗哥的右手也不能用了。」

  「醫生也被一起要脅,所以沒有辦法買到藥材。」

  端著一碗藥從門外走進來,G對於做這種事情顯得有些不自在,不過倒也沒怎麼表現出來。

  「這些,是誒路『搶』來的。」

  喝下了藥,弗朗哥看起來平靜了許多,GIOTTO三人退出了屋子,站在屋外都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為什麼弗朗哥會碰到這種事?」

  GIOTTO壓低了聲音,目光落在腳邊被踩爛了的鮮花上。

  這些花被故意地胡亂地丟在了弗朗哥的門前,而GIOTTO記得前幾天弗朗哥還樂呵呵地告訴他這些鮮花有多麼受巴勒莫的夫人小姐的歡迎,他只要辛苦著一個月,就可以給妻子買幾件漂亮的衣裳並且一整年都能吃上飽飯。

  「聽說好像是他不肯讓人用一折買他的東西……」

  西蒙的視線也落在了那些花上。

  他看見GIOTTO彎腰拾起一朵,將它緊緊握在掌心,咬著牙吐出一句「可惡」。

  「圖裡……一直都是個安靜的小鎮,鎮上幾乎沒有人做過壞事,就算再貧窮的人,也還是依靠著自己的雙手踏踏實實地過日子……這裡對那些犯罪者來說根本就是天堂……」

  西蒙沉默了下,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以往安靜寧和的小鎮在他的眼前不斷浮現,他忽然想起那個暖洋洋的日光下有些懶散的誒路說過的話。

  ——沒有什麼是一塵不變的。

  ——但是可以選擇變得更好還是更壞。

  「組自衛隊吧,GIOTTO。」

  西蒙睜開了眼睛,眼眸中透著堅毅的光芒。

  「要是沒有人來幫我們的話,那我們就自己來守護圖裡。」

  「我、誒路、G還有你GIOTTO,以及圖裡的大家,一起來守護圖裡!」

  「等等……誒路?」

  GIOTTO和G的腦海裡不約而同的浮現出那個把下巴枕在交疊在鏟柄的手背上,滿臉憂鬱地盯著門前沒過小腿肚的積雪的黑髮少女,她看起來實在是漂亮而又脆弱,和他們曾經在巴勒莫遇見過的淑女們一樣。

  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屬於絕對的需要並且被保護人群。

  西蒙的臉上極快地劃過一絲笑意。

  「是啊,不然的話,你以為我是想要靠誰去說服圖裡的大家呢。」

  「誒路的話,可是被公認為『圖裡之王』的存在啊。」

悠于 2016-3-30 18:36

☆、Ilaria(七)

  圖裡之王?

  江一一挑了挑眉,居高臨下地俯瞰著GIOTTO三人,沒有錯過西蒙臉上壞心眼的笑容。

  她敢肯定,這個蔫兒壞的傢伙一定是偷聽了誒瑞斯對自己翻舊賬的那一段。

  ——西蒙柯劄特,你給我記著。

  江一一用眼神傳遞著這個資訊。

  「……所以,我來請求你的幫助。」

  GIOTTO仰著頭看向坐在屋頂上曬太陽的江一一。

  「我為什麼要答應你。」

  江一一眯起眼睛。

  曾經作為繼承者一手毀滅過的存在,現在卻被它的創辦者請求著幫忙把它一點一點地建立起來。

  這樣時間錯位的感覺,實在讓人難以言喻。

  「你準備拿什麼來打動我?」

  GIOTTO微笑了起來,他的笑容總是顯得很溫暖,並且因為長相清秀的緣故甚至帶著幾分微妙的纖細——和他的曾孫子也是他唯一承認的繼承者澤田綱吉一模一樣。

  但是很奇怪的,明明是一模一樣的面容,可是GIOTTO的笑容,除去溫暖和纖細,似乎還隱藏著其他的什麼,讓即便是對他並不那麼喜歡的人,也無法不放下心防,產生信賴。

  他對著江一一伸出手。

  「我很喜歡圖裡,雖然貧窮,但是大家總是充滿活力。我喜歡鎮上大家的笑容,也想要守護這樣的笑容。你願意和我們一起嗎,誒拉瑞亞。」

  「從打動人的角度來說,你的理由實在是爛透了。」

  江一一歎了一口氣,之前那模仿自阿諾德仿佛鐫刻在骨子裡的孤傲都消失不見,就像是一個在煩惱該摘哪一朵花的少女,她併攏著雙腿將手肘撐在上面,手掌托著下巴歪了腦袋看GIOTTO三人。

  「不過你仍然會答應的,不是嗎。」

  GIOTTO的笑容裡帶上了幾分狡黠的意味。

  「畢竟,從最開始,你就沒有想過拒絕。我的直覺,總是很准的,誒路,你比我們每一個人都要更加愛著這裡。」

  「……」

  ……GIOTTO你說的那個高尚而又感性的人是誰喔?

  江一一整個人都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麼樣的表情,但是她很清楚地看到了底下三個人臉上浮起的笑意。就連因為她之前的話語而有些不悅地皺起眉頭的G,都笑了起來。

  一定是我聽到的方式的不對。

  以及……彭格列初代,我們的關係什麼時候有好到可以直呼「誒路」了!?

  搖了搖頭,江一一扯了扯唇角。

  「沒辦法,這是媽媽的願望,而我,一直是個聽話的好孩子——西蒙柯劄特,你說是不是?」

  被點名了的西蒙苦笑了下,把鴨舌帽往下壓了壓。

  「誒路,誒瑞斯夫人一定會很開心的。」

  「柯劄特夫人知道你對拉著一名淑女保衛圖裡的事情這麼熱心的話,一定也會很開心的。」

  「喔……我親愛的朋友,你不會告訴柯劄特夫人的對不對?」

  「總得有來有往才公平,不是嗎?」

  「那也得你真的是一名『淑女』啊,誒路。」

  「柯劄特,我覺得柯劄特夫人一定很想知道自己寶貝孫子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比如他曾經對——」

  「誒路,我道歉。」

  GIOTTO和G都失笑,西蒙也自己笑起來,然後低笑變成了大笑。

  江一一坐在屋頂上看著他們三傻樂,如同被感染了一般,唇角也彎出了愉悅的弧度。

  「淑女是不會坐在屋頂上曬太陽的。」

  GIOTTO伸出的手還沒有放下,手掌攤開在陽光中,明明掌心空無一物,可他微笑的神情卻好像已經擁有了自己想要珍視的一切。

  「那麼,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邀請你下來呢。」

  「喔,就算是淑女,也有對午後陽光的渴望。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邀請你們一起來享受一下圖裡春天溫暖的陽光呢?」

  江一一懶洋洋地開口,她喜歡在屋頂俯瞰整個圖裡的感覺——儘管這確切來說只能算是視點比較高地平視。

  「順便,聊一聊我們接下來需要做些什麼。對了,梯子在哪裡西蒙知道,當然,你們願意自己蹦上來我也不介意。只要不踩碎屋瓦。」

  「另外,我是誒拉瑞亞伯特。你可以叫我『誒拉瑞亞』,不是『誒路』。」

  「我是GIOTTOVONGOLA。你可以叫我GIOTTO。」

  ……

  「致阿諾德:

  感謝你的關心和提醒,圖裡確實變得混亂並且危險起來,但是無論是誒瑞斯還是我都不願意離開這裡,對於你的邀請,我在此鄭重地拒絕。

  似乎我們之間的信件從來都很短,並且我也從來沒有對你傾訴過什麼,不知道你現在還有沒有興趣聽我對你抱怨些少女的小小煩惱——就像個普通的妹妹一樣。

  另,我知道丟掉了一群犯罪者的巴勒莫現在要安全並且平靜的多,但是你仍然要自己小心。被觸犯了利益的人總是會像一隻被逼得發狂的惡犬,會在意想不到的時間竄出來死死咬上一口。

  誒路。」

  「致誒路:

  巴勒莫比圖裡要安全得多,比起擔心我,我更希望你保護好你自己,以及誒瑞斯夫人。我尊重你們的決定,但是我不希望這種尊重最後會演變為遺憾。

  我並不認為你會對我抱怨些你所說『少女的小小煩惱』,不過如果你願意說的話,我也不介意來做一個聆聽者。

  另,不需擔心,我會把他們一一銬殺。

  阿諾德。」

  「致阿諾德:

  誒瑞斯熱愛著圖裡,我的話,應該也是喜歡著這裡的,所以我加入了守護圖裡的自衛隊——儘管現在還沒有什麼成效,但是我們中的每一個人,都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對嗎?

  誒路。」

  「致誒路:

  我無法給出你想要的答案,對於自發成立的自衛隊,大多最終都沒有辦法堅持下來,而那些堅持下來的,最終仍然有一部分背離初衷。僅剩下的那些,都有著一名能夠強力約束部眾的首領,以及能幹聽話的幹部。

  至此,我相信你應該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既然如此,那麼就不要被任何事物所束縛,堅持自己的想法就好。

  至於其他,你不需要擔心。

  阿諾德。」

  江一一將阿諾德的回信放到了盒子裡,這將是她和他的最後一次通信。

  圖裡的形勢越來越糟糕,郵差已經不願意到這裡來了。

  新成立的自衛隊以GIOTTO的姓命名,念起來和「蛤蠣」的讀音一樣——這在很久以前就被江一一笑爛了。

  首領自然是GIOTTO,雖然他的性格有時候顯得太過柔軟,不過就能力而言,這傢伙絕對是妥妥的。

  GIOTTO的青梅竹馬G是當仁不讓的左右手,而GIOTTO拒絕了西蒙加入自衛隊的請求——用一個江一一聽來莫名其妙的理由——因為不想西蒙成為自己的部下。

  所以說,G算什麼?

  而更讓江一一莫名的,是西蒙和G都欣然接受了這個理由,並且沒有一點兒不適應的樣子,甚至西蒙還速度成立了第二隻以『西蒙』命名的自衛隊,作為彭格列的兄弟家族永不背叛之類之類。

  不久後,GIOTTO的另一個友人朝利雨月遠渡重洋來到義大利加入了彭格列,成為GIOTTO的左右手之二。

  ……所以說,你們一個兩個都沒發現自己做的事情有點矛盾嗎?

  江一一連吐槽都懶得吐槽了,她覺得大概有時候自己和他們的思考方式不在一個回路上。

  恩,男人真奇妙。

  再接著,彭格列和西蒙打贏了第一場戰鬥,彭格列裡有時候會被拎過來一個綠色頭髮的少年——倒楣催的因為擁有的土地太多以至於居住的城堡好巧不巧地距離圖裡稍微近了那麼一點的大地主的兒子。

  藍寶。

  再再後來,GIOTTO某一天帶著江一一他們去聽了一場禮拜,回來的時候彭格列裡就多了一名兼職自衛隊隊員的神父,納克爾。

  一切都像是江一一曾經看過的【歷史】。

  而她現在就身處其中,作為【歷史】的締造者之一。

  時間真是奇妙。

  看著曾經被自己一手毀滅過的東西如今一點點地傾注了心血建立起來,然後成長為自己並不熟悉的模樣……實在是讓人很想在它達到頂峰的時候再次摧毀啊。那樣的笑容,在即將獲得勝利的時候遭遇毀滅,一定很美妙吧~

  ——會這樣想的,絕逼是變態。

  江一一不是變態。

  所以儘管從最開始就沒有加入彭格列而是選擇了類似于門外顧問這樣的位置,刻意保持著距離的江一一仍然對這個在自己手中誕生的孩子產生了些許的眷戀。

  和江一一以前所看到的不同,這個剛剛誕生的孩子純潔而又單純,只是為了守護大家的笑容而努力罷了。

  又是一場勝利。

  被GIOTTO微笑著扔到前線打前鋒的藍寶少年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嚎回來——除了那張臉,江一一已經完全想不起很久很久以前那個冷漠而又毒舌的高傲少年。

  G給了抽抽搭搭的小少爺一個白眼,GIOTTO在策劃著下次該把藍寶扔到哪個戰場,西蒙用一種「哎呀你有機會上戰場,真好 」的羡慕嫉妒恨眼神瞥他,朝利雨月拍了拍藍寶的肩膀,很溫和地告訴他雖然仍然不夠好但是以他的水準來說已經算不錯了。只有被私下裡稱為彭格列的良心的納克爾很認真地安慰著被嚇壞了的小少爺,告訴他習慣了就好。

  所以說,彭格列有良心,可惜那良心時常不在服務區……

  至於江一一,她被GIOTTO按著肩膀壓坐在沙發裡犯困,說是接下來還有些事情所以請在稍微等一會。

  GIOTTO就是有那種本領,把強硬的要求說出禮貌的讓人無法拒絕的柔軟。

  「接下來有件事要告訴大家。」

  西蒙站起身,目光在幾人身上略過,流露出些許不舍。

  「……我要離開這裡了。彭格列是為了守護圖裡而建立的組織,但是因為有你們的存在,它的未來必定不會局限於一個僅僅守護一個小鎮的自衛隊。GIOTTO,在我離開之後,把目標定在更遠的地方吧,而我……」

  他頓了頓,鴨舌帽的帽檐投下的陰影遮住了眼睛。

  沉默了一會兒,西蒙抬起頭,帶著快活的笑容。

  「也將會走到更遠的地方去,讓『西蒙』成為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的家族。」

  「柯劄特……」

  「GIOTTO,不要覺得愧疚,我選擇離開並不是因為您的原因。我愛著圖裡,在這裡有你們守護著它,所以我想去別的地方,去保護那些和圖裡的大家一樣的人們。當然,只要你們需要,我無論在哪裡,都會回來的。」

  「……不,我想說的是——原本打算過著像你現在這種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的人是我呢。」

  「……GIOTTO,就算是朋友,我還是得說,你的性格有時候實在是太惡劣了。」

  西蒙沖著GIOTTO挑了挑眉角,彼此心裡都知道這是讓離別不那麼悲傷的小技巧。

  納克爾幾人都笑了起來,一人一句著送上自己的祝福。

  最後,西蒙將目光投向江一一,笑容越發真誠起來。

  「誒路,以後,就拜託你和誒瑞斯阿姨多照顧奶奶了。」

  「樂意之至。柯劄特夫人的拿手小甜餅以後可就全部都歸我了。」

  「哈,我想GIOTTO一定不會想要錯過你這麼喜愛的食物的。並且我們都清楚,你我這位共同的朋友擁有著和他的外表多麼不相符的食量。」

  「那還真是要謝謝你的提醒了,西蒙柯劄特。」

  江一一和西蒙相視而笑,原本按在肩膀上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她走上前去擁抱了下這位元認識了很久的朋友。

  西蒙也熱情地回抱了去,不意外地看到GIOTTO臉上溫柔的一比的笑容。

  並沒有看起來那麼純良的少年壞心眼地以一種親昵地姿態湊到江一一耳邊,用似乎並無異樣但是估摸著已經豎起耳朵來聽的某人剛剛好能聽到的聲音歎息一般地開口。

  「真可惜,誒瑞斯夫人和柯劄特夫人的願望我們似乎沒有辦法完成了啊。」

  「是啊,真可惜。」

  江一一眼裡滿是笑意,這些年她越發喜歡看誒瑞斯臉上出現的那種沮喪的表情,實在是有趣極了。

  好像整個人都生動起來一樣。

  她拍了拍西蒙的脊背,示意他鬆開手。

  「保重。一路順風。」

  「……誒路,我兩天后才走的。」

  「唔……真可惜。」

  「GIOTTO你……」

  「親愛的柯劄特,我剛剛有說過什麼嗎?」

  雖然是對著西蒙說話,但是GIOTTO卻是笑眯眯地看向江一一。

  「對了,誒路,我也很喜歡柯劄特夫人的小甜餅呢。」

  「你其實沒吃過吧,GIOTTO。」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突然很想吃啊。」

  GIOTTO一點都沒有在彭格列歷史中被譽為「最強的首領」的英明神武模樣,仗著自己的娃娃臉以二十歲的高齡撒著嬌。

  G撇過臉突然對沙發角的一盆吊蘭很感興趣,藍寶縮在角落裡意味不明地釋放群嘲技能,納克爾抱著新約一臉主會保佑你們,朝利雨月溫和地笑表示這樣很好、很好,西蒙遞給江一一一個我就知道會這樣的眼神。

  大家都習以為常了。

  「……」

  江一一有一瞬間想到了白蘭。

  所以說,其實終極BOSS都是有著共同點的嗎。

  比如說,死不要臉。


☆、Ilaria(八)

  江一一見到了西蒙曾經在信中提到的愛琳娜和D斯佩多。

  一位是確實親和友善溫柔大方討人喜歡的美人兒,一位是比西蒙描述的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高傲貴族——這位未來的初代霧守和其他幾位比起來,有一張和十代霧守六道骸並不那麼相似的臉。

  但是極其相似的詭異品味。

  江一一不認為一位貴族應有的品味就是給自己梳一個冬菇頭外加兩條西瓜紋。

  「嗯——我討厭那些墮落了的貴族,沒有地位但是優秀的人才應該站在社會的中心。」

  D斯佩多這麼說著,臉上帶著和語意無比矛盾的嘲諷,那笑容看起來總讓人覺得充滿了惡意。

  ——好吧,江一一承認她帶了一點偏見。沒辦法,誰讓他最擅長的是幻術呢。

  「我得承認VONGOLA你所說的確實打動了我,既然這樣,那我就加入你們好了,這樣似乎會帶來很多樂趣的樣子。」

  站在斯佩多身邊的愛琳娜笑了起來,這位在整個西西里島乃至義大利都身份高貴的淑女調皮地對GIOTTO眨了眨眼睛,促狹地開口。

  「GIOTTO,D是在說他很高興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呢。有些人就是不擅長表達自己,這一點我們都理解的對嗎。」

  斯佩多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然後嘴角扯得越大亮出更加燦爛的笑容。

  「NUFUFUFU……愛琳娜你是在——」

  「別擔心,我的直覺一向是很准的,愛琳娜。」

  GIOTTO打斷了斯佩多的話,遞給了他一個「我們都明白」的眼神。

  壞心眼的傢伙。

  斯佩多的表情實在是太精彩了,以至於江一一被剛喝到嘴裡的紅酒嗆了一下。她打量了下那除了發色眸色和澤田綱吉簡直一模一樣的青年,衷心地感受到了基因變異的存在。

  GIOTTO幾乎是在江一一看向她的同時,就將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愛琳娜不知道從他眼裡看到了什麼,在速度挽著斯佩多的臂彎被帶去了舞池前,還很體貼地對江一一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陽臺上只剩下了兩個人,落地的窗簾被晚風吹拂,如同被吹皺的湖面一樣,把房間裡的熱鬧和陽臺上的靜謐隔了開來。那些隔著薄紗的窗簾透過來的燈光和影影綽綽的人影,好像是另一個世界。

  「你不喜歡這裡。」

  GIOTTO開口打破了這片寧靜。

  江一一收回凝望著月亮的目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笑了笑對GIOTTO示意地舉了舉酒杯。

  「起碼這裡的酒和食物還不錯。」

  這樣的場景,總會讓她想起作為誒路的時候,每時每刻都在提醒著她曾經犯下的錯。

  手中的酒杯被接了過去,江一一看著GIOTTO用著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紅酒,帶著溫柔的微笑開口。

  「確實不錯。」

  「……」

  GIOTTO你似乎忽略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好伐!?

  那是我喝過的杯子和酒啊臥槽!

  江一一古怪地瞥了GIOTTO一眼,金髮的青年優雅地搖晃著手中的紅酒杯溫柔地笑著,一副不懷好意的模樣——誒,形容詞似乎哪裡不對勁……

  「你……」

  ——刷——

  隔開陽臺和大廳的門被拉開,即便是參加晚宴也還是始終如一地穿著那款黑色雙排扣風衣的茶發青年走了進來。

  眼角略略上挑,即便是面無表情也透出一絲淩厲的鋒銳的眼神掃過GIOTTO,然後落在了江一一的身上。面對著多年不見的妹妹,阿諾德的神情終於柔和了下來——儘管看上去依舊是冷漠的面無表情。

  「誒路。」

  他淡淡地開口,並沒有踏進陽臺。

  「過來。」

  江一一乖乖地走了過去。

  因為早在聽說他們這次要去巴勒莫的時候,誒瑞斯不知道用什麼辦法立馬就和阿諾德聯繫上了,兩人在完全忽略了當事人江一一意見的情況下,迅速就其在巴勒莫的監護權達成了協定。

  「阿諾德馬里諾,國家秘密情報部的首席。你願意加入彭格列,和我們一起守護重要的事物嗎?」

  阿諾德停下了拎著自己妹子往屋裡走的動作,他回過頭,看向GIOTTO。

  身高差實在是很可惡的東西,以至於江一一跟著回過頭的視線只能落在阿諾德光滑而又弧度優美的下顎上。

  「VONGOLA,我會按照我自己的判斷來行動,沒有人可以改變我的決定。」

  停頓了下,阿諾德很滿意GIOTTO的沉默。

  像是察覺到江一一踮著腳歪了身子想要越過自己的肩膀看過去,阿諾德收回看著GIOTTO的視線,低頭瞥了她一眼,目光柔和了下來。

  「不過,只要你以某種形式讓我見識到彭格列的存在價值的話,那麼我會認同它的存在並且在一定程度上給予幫助。」

  江一一被阿諾德帶回了大廳,然後跳了她今晚的第一支也是最後一支舞……

  ……喂,G、朝利雨月、藍寶、納克爾,你們那一臉「誒路你竟然拋棄了GIOTTO選擇了這個小白臉」的眼神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還有,GIOTTO你不要邊露出寂寥失落的眼神看著這邊,邊慢條斯理地喝著那杯你從我手裡拿走的紅酒啊!

  以及,愛琳娜,你那來回在阿諾德和GIOTTO的身上移動最後深深地落在我身上的視線是什麼意思啊!?

  最後,江一一狠狠地瞪了一眼無辜的從始至終都帶著溫柔的笑容和愛琳娜跳舞的D斯佩多。

  躺槍不是你的錯,誰叫斯佩多你長了一張那麼拉仇恨的臉呢。

  這場晚會過後,彭格列的主力逐漸從圖裡轉移向巴勒莫。

  終於連GIOTTO他們也選擇了離開的時候,江一一正在圖裡小鎮外的柑橘林裡摘橘子。誒瑞斯要做橘子醬,而柯紮特夫人要做橘子派。

  以往每到橘子成熟的季節,這片不大的柑橘林中都擠滿了圖裡小鎮上的孩子,而現在,這裡卻只有江一一一個人——和她一個年齡段的少年們都加入了彭格列轉戰巴勒莫,姑娘們和比她年紀小的孩子們都被勒令不許離開圖裡鎮的範圍。

  「誒路。」

  樹下傳來了GIOTTO的聲音,透過層層墨綠色葉片間的間隙,江一一看到了那雙金紅色的眼眸。

  她在樹幹上坐了下來,居高臨下看著GIOTT的姿態讓兩人都不約而同想到了那一天GIOTTO說服了她共同成立彭格列的場景。

  那似乎已經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而實際上不過是三年的時光。

  「我們就要離開了。」

  GIOTTO的目光溫柔得仿佛夏日午後的湖水,無聲無息地讓人只想沉溺其中。

  「誒路,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江一一剝開了一個橘子,酸甜豐潤的滋味在唇齒間迸出。

  她搖了搖頭,看著GIOTTO似乎並不意外,卻仍然一瞬間黯淡了眼神的模樣。

  「GIOTTO。」

  江一一扔了一個橘子給他,坐在樹幹上慢悠悠地晃著小腿。

  「從始至終,我都只是為了守護圖裡。和你不同,對我而言,需要守護的珍貴事物只有誒瑞斯、柯紮特夫人和你們,附帶整個圖裡已經是極限。我不會離開圖裡,也不會再去浪費精力守護其他東西。」

  「這一點,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嗎。直覺很准的VONGOLA先生~」

  「是啊……只有這個時候,我是如此期待自己的直覺不要這麼準確。」

  「……你這話真拉仇恨。」

  「誒路,為什麼你會稱呼誒瑞斯夫人『誒瑞斯』而不是『媽媽』?」

  「GIOTTO,這也是你的直覺?它告訴你得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就能讓我和你們一起離開?」

  「它只是告訴我這個答案對我很重要。」

  「那它有沒有告訴你這個答案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呢?」

  GIOTTO笑了起來,他握著被扔過來的橘子,那雙仿佛能夠包容一切的金紅色眼眸倒映著江一一的模樣。

  「可是這個答案對我很重要啊。」

  他像個孩子一樣甩起賴,滿眼的「告訴我吧告訴我啊」的期待。

  江一一挑了挑眉角,學著阿諾德的模樣面無表情開口。

  「你如此貿然斷定,我會很傷腦筋的,VONGOLA,我並不打算告訴你答案。」

  兩個人沉默了下,都笑了起來。

  「我明白了,雖然已經知道會得到這樣的答案,但是聽到你說出的時候,還是有些難過。誒路,我和你並沒有不同。成為以一己之力拯救義大利所有人民的英雄並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守護的珍貴事物只有你、你們以及你們想要守護的事物。」

  「你並沒有那麼多的精力,GIOTTO。你應該知道的,作為自衛隊的彭格列無法允許它負荷那麼多人的命運,而彭格列的改變,無論是你我都不想看到,因為沒有人知道,改變後的彭格列,會不會背離我們的初衷。」

  江一一知道在不久的將來,這改變一定會出現。而現在這個傾注了心血從無到有一點點培養出來的如同孩子一樣天真純粹的彭格列,最終會變成那個曾經被她一手毀滅的龐然大物。

  她知道這是【歷史】,可是仍然無法阻止自己想要【改變】的心情。

  只是為了守護重要的人而成立的自衛隊,寄託了大家最誠摯最美好的【守護】的感情的「孩子」,無法放任不管。

  「『要是沒有人來幫我們的話,那我們就自己來守護圖裡』,GIOTTO,你怎麼知道圖裡可以有你們,其他的地方就不會有其他人呢?而貿然插手別的城鎮的彭格列,又會不會反而變成了給那裡帶來恐怖的存在?我——」

  「誒路。」

  GIOTTO打斷了江一一的話,他靜靜地凝視著她,金紅色的眼眸中是早已覺悟並且已經做好了為之付出一切的堅定。

  「不要擔心,彭格列不會變成那樣的存在。我以GIOTTOVONGOLA之名向你承諾,只要我仍存在,彭格列就不會背離初衷,而當我離開,我所制定的『規則』仍然會約束著其後的彭格列首領,而如果它真的背離了你我的初衷……終有一日,會有繼承了我的意志的彭格列首領,將它徹底顛覆,或是導入正途。」

  一如那個天氣晴好的午後,GIOTTO對著江一一伸出手,溫柔地微笑著。

  「那麼,誒路,你願意成為監督我言行的那個人嗎?」

  大概是陽光太過溫暖,也或許是柑橘林的清香太過沁人,又或者是GIOTTO的眼神太有誘、惑,江一一覺得自己實在很難拒絕這樣的話語。

  可是……為什麼要拒絕呢?

  江一一笑了起來,她點了點頭。

  「不過,GIOTTO,我還是不會離開圖裡。」

  在看到GIOTTO聽到這句話後明顯露出的失望表情,自覺揭穿了他承諾背後的「險惡用心」的江一一頗為得意地揚了揚下巴,頗為幼稚地對GIOTTO露出一個壞兮兮的笑容。

  「當然,就算我不在巴勒莫,也會一直注意著你。」

  GIOTTO小心地藏好了眼底的笑意,一如以往地縱容著那個笑的得意的少女,臉上帶著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寵溺。

  「咳咳——很抱歉需要打擾你們一下。」

  突兀插、入的聲音讓GIOTTO和江一一都迅速豎起了防範,而這警惕對上那名微笑著的女性時候,不知為何都是消失無蹤。

  那是擁有著比GIOTTO還要溫柔的讓人信賴的力量的女性。

  江一一無法不從那張臉和左頰上的五瓣花印記上猜測這人是尤尼的哪一輩長輩。

  「GIOTTOVONGOLA,有一件東西,我想把它們交付給你。」

  她攤開手掌,掌心靜靜地躺著七枚指環——彭格列指環。


☆、Ilaria(九)

  「這是——」

  「這是構成世界的73之一,而從今以後,它們將由彭格列的血脈繼承。」

  溫柔微笑著的女性略略歪了歪頭,笑容中平添的幾分狡黠生動了她的模樣。

  「彭格列指環,似乎會是很適合這些孩子的名字呢。」

  說服GIOTTO似乎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尤其是在他有著堪比作弊器的超直感的情況下。

  江一一看著他接過嶄新新的彭格列指環,將大空屬性的那一枚套在了中指上,然後將雲守的那一枚遞向自己,心裡忽然湧現出一種達成了某項成就的難以言喻的感覺……

  ……誒,等等,似乎有哪裡不對勁……

  初代彭格列雲之指環,就體積而言,比十代版本的大,就外表而言,比十代版本的要華麗,就能力而言,應該也要比被拆開過又合上了的十代版本要強。總而言之,就是打怪開荒下副本把妹攪基開後宮必備逆天神器。

  可是,為什麼這等神器會被遞到我輩凡人眼前?

  江一一看著GIOTTO——手裡的雲之指環——的眼神苦大仇深。

  GIOTTO像是沒有發現她的異樣,保持著遞了雲之戒的姿勢仰著頭微笑,金紅色的眼眸中倒影了她的模樣。

  「浮雲會選擇自己的天空,而天空也會期待屬於自己的雲。」

  他這麼說著。

  「誒路——」

  「我拒絕。」

  「不可以。」

  兩道聲音重疊在一起,江一一從樹上一躍而下,奇怪地看了眼和自己同時開口的尤利婭,在對方仿佛洞悉了一切但是就是不告訴你的神棍笑容中收回了視線,伸手撥開了GIOTTO伸出的手,

  「很抱歉,GIOTTO,我無法做出你想要的回應。彭格列的雲守不應該是我。」

  不錯,不應該。

  GIOTTO也聽出了她話裡隱藏著的深意,他微笑了下,合上了掌心,將剩下的六枚彭格列指環盡數握在了手裡。

  「我相信你的判斷。不過……誒路,是【不應該】,而不是【不會】,對嗎?」

  「……這兩者有什麼區別嗎?」

  「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區別啊。」

  GIOTTO笑了起來,將握著彭格列指環的右手在胸口按了按,看起來像是做了一個半吊子的騎士禮。

  「確實是很重要的區別。誒拉瑞亞伯特,既然你拒絕了那枚指環,不知道對這個孩子有沒有興趣呢?」

  江一一表示自己在看到尤利婭拿出帶著小翅膀的瑪雷指環時候一點都不驚訝,真的。

  真的……

  ……臥槽,尤利婭你這是在進行73大促銷嗎!?

  瑪雷指環不是應該一直被藏在你們家然後被那個白蘭傑索暴力強奪最後利用它毀滅世界的嗎!

  更重要的是——

  「尤利婭,我想你大概弄錯了什麼。」

  江一一點燃了自己的火焰,蘊藏著和平靜的外表完全不符的力量的藍紫色火焰在她的掌心靜靜燃燒著。

  「我並不認為作為雲屬性的自己,能夠使用這枚大空屬性的指環。」

  尤利婭微笑著搖了搖頭,看著有些興致缺缺熄滅火焰的江一一意味深長地開口。

  「並不是我選中了你,而是這個孩子自己,選擇了你作為它的主人。至於為什麼……誒拉瑞亞,你已經猜到了,對嗎。」

  「……」

  江一一從尤利婭的手中接過了那枚指環,握進掌心。

  「答案就是我想的那個嗎?」

  尤利婭有些抱歉地搖了搖頭。

  「我無法回答你。你在找尋的答案,從哪裡開始,從哪裡結束,那令人嘆服的時間與空間的交錯,在無數個岔路口指引向不同的結局。正確的路不止一條,而你想要的,卻只有一個。」

  「所以,不要那樣果決地做出判斷。」

  留下這麼似是而非的話語,尤利婭如同來的時候一樣,那麼突然地就離開了。

  江一一鬆開手掌,食指與拇指捏著那枚長著小翅膀的瑪雷指環對著太陽眯了眼睛看,越看越覺得整個天空都像是白蘭傑索的那張讓人恨不得一巴掌拍上去的臉。

  ——不要那麼果決地做出判斷嗎?

  抿了抿唇,江一一皺著眉將瑪雷指環套在了中指上。

  「GIOTTO,不問些什麼嗎?」

  「我很好奇,但是誒路你並不談到那些,不是嗎?」

  「不錯。所以不要問。」

  「雖然我很想體貼地答應你,可是還是不行。」

  「誒?」

  「因為我還要邀請重要的夥伴去巴勒莫一同參加彭格列重要的儀式。誒路,你願意去巴勒莫,見證我實現對你的承諾嗎?」

  「我一向都是很善解人意的。不過,離開太久的話可不行,我不在,誒瑞斯和柯劄特夫人會寂寞的。」

  「啊……這個的話,我想,誒瑞斯夫人和柯劄特夫人現在應該正在前往巴勒莫的路上,黎莫大街會讓她們想不起什麼是寂寞的。你知道的,無論對於哪個年齡的女性,美麗的衣服和漂亮的首飾,都是她們永遠無法拒絕的愉悅。」

  「……GIOTTO,說吧,你這話是跟誰學的,斯佩多對不對?」

  「愛琳娜很熱情地建議我,要想奪回我親愛的朋友的注意力,那麼從她重視的人身上突破或許會是條捷徑。而D很友善地給我提供了討好女性長輩的方法。我覺得,她們似乎都誤會了什麼,不過就結果而言,還是十分令人滿意的。」

  「好吧,所以說,需要多久?」

  「大概一個多月。」

  GIOTTO毫不掩飾地對著江一一露出了一個得逞的笑容,這一次,終於直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那麼,我們走吧。」

  「……等等,我的橘子!」

  馬車車轍咕嚕嚕地轉著。

  江一一再一次來到了巴勒莫,站在了彭格列總部。

  這座曾經被她付之一炬的城堡裡,那間她辦公了近十年的辦公室中,還沒有懸掛上任何一位首領的畫像,而曾經被掛在最中間的那一位,如今就站在落地窗前,對著自己微笑。

  GIOTTO說要做出彭格列的「規則」,作為約束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彭格列首領的行為準則——不許欺壓婦孺;不許恃強淩弱;不得不問自取;不得輕辱他人;不許欺騙隱瞞;不許曝露身份;必須尊重妻子;必須恪守約會;必須有責任心。

  而曾經的誒特,也是站在這裡,笑著看了彭格列的家族成員如何欺壓婦孺、恃強淩弱、不問自取、輕辱他人、欺上瞞下、肆無忌憚,丟棄了自己曾經擁有的珍貴品質,一步步地將自己推向滅亡。

  GIOTTO說為了執行規則,彭格列除了首領外,將增加作為監督首領言行存在的門外顧問部門。

  而曾經的誒特,作為首領,確實被門外顧問狠狠的「監督」了一把。

  難以言喻的既視感。

  時間與空間的交錯,就像是一個輪回。

  ……

  在正事結束後,就輪到大家吃吃喝喝開心開心的時間了。

  誒瑞斯對晚會上的菜式很感興趣,早早地奔向廚房取經去,柯劄特夫人一臉的冷豔高貴,一副『我一點都不像你你這個混小子怎麼還不走啊』的表情和趕來的西蒙談東談西,就是不肯放他離開。

  被奶奶彆扭的愛包圍的西蒙只能遞給許久不見的好友們一個抱歉的眼神,繼續痛並快樂著——要知道,柯劄特夫人的說教欲、望已經好幾年沒有得到滿足了。

  「怎麼樣,我們的城堡。」

  這大約真的是一個令人無法不激動的日子,就連一貫冷漠只在面對GIOTTO會柔和了神情的G也帶了微笑,像個得到了期盼已久的禮物一樣對著江一一炫耀。

  他的中指上,嵐之戒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只要想到有一天彭格列的家族成員會多到這座城堡都住不下,真是究極地令人激動啊!」

  儘管已經不作拳擊手神父好多年,納克爾仍然下意識地激動地揮舞了下拳頭,用最直接的方式表達著自己的激動,中指的晴之戒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嗯——終於有了點將要立於頂端的大家族模樣了。」

  D斯佩多仍然是一副拉仇恨的高傲貴族模樣,不過看看另一邊向來和他形影不離的愛琳娜正在和阿諾德單方面「愉快」地交談著,那麼他寫了滿臉的報復社會也就不是不能理解了。

  所以說,獨佔欲強的男人你傷不起。

  雖然說,江一一覺得這其中還有某樣東西要占主導因素。

  比如說……

  「斯佩多,你真的不考慮換個髮型?要知道,女孩子總是比較喜歡看起來英俊又瀟灑的男性,而不是……你懂得。」

  「……NUFUFUFU~我覺得比起外貌,實力似乎更加重要,你覺得呢,伯特小姐。」

  D斯佩多的眼神惡狠狠地瞪了過來,他那被私下裡譽為瞪誰誰死的魔鏡已經被從口袋裡翻了翻了出來。

  來啊來啊~

  江一一不無惡意地挑釁著。

  「誒路,D,原來你們在這裡。」

  GIOTTO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無聲的對峙,對著斯佩多略略頷首,他低頭看向江一一,伸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不輕不重地按住。

  似乎是喝了些酒,他的身上透出淡淡的酒味,臉上也浮了一層薄薄的紅色,金紅色的眼眸看起來更加明亮了,閃動著愉悅的光芒。

  「誒路,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

  「Sivnora。SivnoraVongola,我的弟弟。」

  諾大的玻璃窗前,穿著黑色西裝的青年面向窗外站著。

  黑色的短髮在末端翹起,給人一種很堅硬的感覺,卻又在腦後留下一縷綁起的髮辮,眉毛在末端古怪地分成了三道,鬢角劃了一個淩厲的角度貼著臉頰,表情冷漠眼神不耐的青年在聽到腳步聲的同時轉過頭來。

  ……真是如同時光回溯一般的既視感。

  那是一張,和XANXUS無比相似的面容。

  他的目光只落在江一一身上一瞬,便轉到了GIOTTO的身上。

  唇角扯起一個輕蔑的笑容。

  「你提出的門外顧問與首領一同管理彭格列的理論我已經聽過了,不過,你不會真的天真到以為接下來面對的都是些光明正大的手段吧,渣滓。」

  「Sivnora。」

  GIOTTO露出了有些無奈的笑容。

  他和Sivnora的長相實在是迥異到讓人無法將兩人聯想到兄弟的身份上,更別提相比起來要矮小纖細稚嫩些的GIOTTO還是作為哥哥的角色。

  「你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軟弱。」

  Sivnora沒有再看GIOTTO,他重新將目光投向了窗外,似乎對那裡的一大片湖水很滿意。

  「渣滓,我要加入彭格列。不過,我不會做你的部下,弱肉強食,那些和你一樣軟弱的『規則』不要用到我的身上,我會做出自己的『規則』。」

  於是,再多了一個門外顧問部門後,在同一個晚上,彭格列又多了一個暗殺部隊部門。

  可是,這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Sivnora,這位GIOTTO、初代彭格列的弟弟,有著和他一樣強大的實力卻又完全迥異的心性的男人的到來,不同于江一一統管的相當於作壁上觀的門外顧問,真切地給彭格列帶來了另外一條道路。

  彭格列中有人支持GIOTTO的政策,自然就會有人更傾向于Sivnora的行為方式。

  所幸,Sivnora的群嘲技能可不會體貼那些巴上來的人哪些是他的支持者,哪些不是。

  能夠扛得住那一聲聲渣滓一次次非暴力不合作順利達成和Sivnora心平氣和溝通的,都是真的勇士!

  而在彭格列中,通常有這樣幾個人可以成為真的勇士。

  比如GIOTTO,比如江一一,比如西蒙,比如誒瑞斯,比如阿諾德。

  不錯,不是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是真的在一群戰鬥力MAX能夠在非暴力不合作的時候進行武力鎮壓的另一種意義上的危險人物中有一位和善嬌弱慈祥又溫暖的戰鬥力-5的媽媽……

  托誒瑞斯的福,江一一和Sivnora的接觸漸漸多了起來——以犧牲媽媽特製橘子醬為代價。

  一個半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在離開的前夜,彭格列的城堡中再一次舉辦了一場晚宴。

  江一一的開場舞一如既往的是和阿諾德。

  旋轉,旋轉。

  燈光在旋開的裙擺上打碎,腳尖追逐著這些碎裂的光點,眼中的景象如同湖面上搖搖晃晃的倒影,模糊而又美好。

  GIOTTO倚在牆壁上微笑著看過來,朝利雨月有些不習慣自己的西裝,G抱著手不知道在看什麼,納克爾捧著新約滿臉興致勃勃,藍寶縮在角落裡吃吃喝喝,愛琳娜和斯佩多在舞池裡轉著圈圈,誒瑞斯在品嘗提拉米蘇,柯劄特夫人在對西蒙絮絮叨叨。

  在另一邊,Sivnora興趣缺缺地喝著杯中的紅酒,

  江一一垂下了眼簾,誒瑞斯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會害怕的啊,Sivnora並不是個好相處的人。不過我看的懂誒路的眼神,你很在意他。

  ——誒路喜歡的,就算眼神再兇惡,媽媽也會嘗試著和他相處,絕對要打好關係的。不過……媽媽始終覺得誒路你的品味有些奇怪……

  ……唔,雖然誒瑞斯弄錯了方向。

  不過結果是一樣的。

  她很在意Sivnora。

  Sivnora……XANXUS,她的弟弟。

  她犯下了錯,卻把一切的結果都丟給他,這遺憾永遠也無法彌補。

  一曲終了。

  阿諾德彎腰一禮,輕輕在江一一的手背上吻了吻,動作優雅而又溫柔。

  GIOTTO微笑了起來,向著江一一走去,而她卻向著Sivnora走了過去。

  如同任何一位標準的淑女一樣優雅地伸出手,江一一微笑著凝視著Sivnora。

  「能和我跳支舞嗎?」

  紅酒在杯中輕輕搖晃著,Sivnora扯出一抹嘲諷的笑,目光越過她看向站在原地面無表情的GIOTTO,不知道領悟了什麼,放下手中的杯子伸手握住了江一一的手。

  「如你所願,渣滓。」

  「……真不紳士。」

  江一一歎了一口氣。

  音樂適時地響起。

  旋轉,再旋轉。

  交握的手,搭在腰間的手,燈光下被拉的長長的影子。

  時空仿佛重合。

  音樂漸漸低了下去,最後一個顫音如同蝴蝶落在花間輕輕扇動的蝶翼。

  江一一閉上了眼睛,將頭靠在了Sivnora的胸前。

  「……對不起。」

  手臂忽然傳來一股拉力,江一一被從Sivnora的懷中拉了出來。

  金紅色的眼眸深深地凝視著她,GIOTTO低下頭極其溫柔地吻著她的手背。

  「能和我跳一支舞嗎,誒路。」

悠于 2016-3-30 18:39

☆、Ilaria(十)
  
  在回到圖裡的第十四個月,這一年的第一場雪降下的時候,江一一再次坐上了去往巴勒莫的馬車。
  
  以彭格列門外顧問的身份。
  
  「我不同意你的提議,D。彭格列並不是以那種目的而存在的家族,我不允許任何人打破『規則』,讓它淪落為和那些黑手黨家族一樣的存在。」
  
  「GIOTTO,你是否已經被那所謂的『仁慈』蒙蔽了視聽,無論是因為什麼樣的目的而存在,彭格列和『那些黑手黨家族』並沒有什麼區別。你的『守護』,從最初就決定了是要踏著無數的黑暗和鮮血才能達成的『高尚。』」
  
  「……我無法反駁。」
  
  「恩——那只是因為,我說出了GIOTTO你一直在逃避不肯直視的東西。」
  
  D斯佩多的聲音裡傳出了一絲短促的笑聲,江一一皺了皺眉,眼前幾乎是即時浮現出他那唇角扯開的滿懷惡意的笑容。
  
  「為了『守護』而進行的殺戮,在鮮血和屍骸面前背轉身體的祈禱,GIOTTO,你所做的規則,所進行的約束,所給予的仁慈,只是想要通過言語救贖自己罷了。而被你這無意義的『仁慈』束縛住的彭格列,永遠也無法達到它本該到達的高度。GIOTTO,放棄你那無謂的堅持,帶領彭格列成為最強吧,只有這樣,才能夠真正守護我們所擁有的寶物。」
  
  「……」
  
  GIOTTO沉默著不再開口。
  
  江一一推開了門,有些意外地發現屋子裡並不是只有斯佩多和GIOTTO兩人。事實上,包括她自己在內,整個彭格列的核心成員都在這裡了。
  
  坐在正中的桌子後的GIOTTO交叉著雙手疊在眼前,遮擋住他金紅色的眼眸,年輕的面容上流露出深深的疲倦。
  
  「很抱歉,大雪耽誤了一會兒。」
  
  脫□上披著的風衣,江一一將那件和阿諾德一款的雙排扣卡其色大衣掛在了衣架上,目光一一略過在場的眾人,最後走到了站在最邊緣的阿諾德身邊。
  
  「那麼,有誰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哼,不過是一群渣滓的拙劣表演罷了。」
  
  Sivnora冷笑了一聲。
  
  「GIOTTO,你的軟弱使得彭格列丟掉了屬於我們的勝利,現在又想在那群渣滓面前搖尾乞憐,期盼他們施捨原本應該屬於我們的利益嗎!?」
  
  「……雖然一開始就沒有期待Sivnora你會給我答案,但是……拜託請用我聽得懂的語言描述下前因後果。」
  
  阿諾德看了江一一一眼,像是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名義上的家族首領和家族同伴正陷入了緊張而又危險的內訌中,輕描淡寫地撣了撣她發梢剛開始融化的雪花,替她整了整衣領。
  
  「為什麼不呆在圖裡?GIOTTO並沒有要求你一定要來。」
  
  「大概是因為我想來吧。」
  
  江一一抬了抬下巴,讓阿諾德的手指更方便地在自己的領子上活動。
  
  眼角餘光一直留意著和這邊兄妹和樂融融的氣氛完全不同的彭格列內訌場面,江一一向那邊努了努嘴。
  
  「那個,是怎麼回事?」
  
  「彭格列打敗了北義大利最大的黑手黨,不過GIOTTO沒有接受這場勝利,也沒有參與北義大利黑手黨重新進行的利益劃分。斯佩多不滿他的決定,他想要由此將彭格列推向北義大利的黑手黨魁首,進而讓彭格列成為最強。」
  
  阿諾德放下了手。
  
  幾乎是立刻的,江一一拉了拉被扣得嚴嚴實實的領口——頂著他不贊同的視線。
  
  「利益啊……」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可真是到哪裡都無法逃避的問題。」
  
  「誒路。」
  
  GIOTTO的聲音突兀地插、入了江一一歎息一般的尾音中,強硬地不容拒絕地打斷了她的話。
  
  原本擋在眼前的手已經放了下去,那雙金紅色的眼眸沉沉地直視過來,之前深深的疲倦已經被重新藏在了眼底。
  
  「你也認為我的堅持是錯誤的嗎?」
  
  「如果我說是,你會放棄自己的堅持嗎?」
  
  江一一反問了回去。
  
  「不。」
  
  GIOTTO果斷地搖了搖頭。
  
  「彭格列是為了守護而誕生的存在,在想要看到那些笑容重新綻開時,我早就已經做好了一併承受它所帶來的罪惡的覺悟。」
  
  他閉上了眼睛,年輕的臉上帶著仿佛無法被任何事物動搖的近似於虔誠的堅定。
  
  「就算是錯誤。我也會一直地,堅守下去。」
  
  就像是被一根看不見的手慢慢繃緊,整個房間裡的氣氛都僵硬了起來。
  
  打破它的,是D那獨特的實在太具有辨識性的古怪笑聲。
  
  「NUFUFUFU~」
  
  像是聽到了什麼荒謬至極的言語,D笑得毫無形象地捂著肚子。頂著一屋子人『你就裝吧』『你又抽了』『你該吃藥了』的眼神,他裝模作樣地拭去眼角滲出的淚花,笑眯眯地開口。
  
  「真是動聽至及的——大話。GIOTTO,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原來,這麼天真。」
  
  「斯佩多,不要太過分了!」
  
  G終於忍不住站起身,又在GIOTTO的眼神示意下不甘不願地坐下。
  
  D連個眼神都沒有給他,只是自顧自地繼續開口。
  
  「不過,被你那天真的話語所打動的我,似乎也變得愚蠢起來了。」
  
  「D……」
  
  「究極地看不出來啊!D你原來是個好人嘛!」
  
  「真是抱歉,在下似乎以前一直都對你的性格有所誤解。」
  
  「……哼。」
  
  「談完了嗎?可以回去了嗎?好困啊……」
  
  江一一轉頭看向阿諾德。
  
  「看來似乎真的沒有我特意趕過來一趟的必要呢。」
  
  即便仍然是一副冷漠的神情,江一一也仍然從阿諾德的眼底看到了一絲溫柔的笑意。
  
  ——啪——
  
  Sivnora手中的酒杯被捏碎了,他站起身,冷冷地看著似乎在一瞬間就冰釋前嫌和樂融融的彭格列一眾,嘴角扯開了嘲諷的弧度。
  
  「真是一出在有趣不過的喜劇。」
  
  他向著門口走去,沒有停留。
  
  「希望你們在為那可悲的天真付出代價的時候,還能笑得出來吧,渣滓。」
  
  直到Sivnora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G的聲音才在安靜的屋子裡響起。
  
  「那個傢伙……」
  
  「搞什麼啊,究極的讓人喜歡不起來啊!」
  
  「……其實,在下也不知道該怎麼和他相處。」
  
  「就是啊,眼神兇惡看起來就討厭!怎麼看都覺得和GIOTTO你不像是兄弟啊~」
  
  就像是按下了『開始』的按鈕,江一一聽著那些抱怨的話語一句句地迸出,狠狠地紮向那個已經離開的背影。
  
  她皺了皺眉。
  
  「不,GIOTTO,Sivnora說的並沒有錯。就一位首領而言,你顯然太過天真了。」
  
  江一一停頓了下,視線沒有在GIOTTO臉上尋找到任何與不悅有關的情緒。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自己,那雙金紅色的眼眸中帶著溫柔的寵溺和縱容,好像無論被說了什麼樣過分的話語都會默默地承受並且努力地改變,哪怕只是任性的要求也會被無條件滿足。
  
  ……這樣的感覺,江一一曾經在另一個人的身上擁有過。
  
  甜蜜而又苦澀的幸福,陌生而又遙遠的熟悉。
  
  她移開了視線。
  
  「語言在事實面前總顯得太過蒼白,GIOTTO。你的天真維繫著彭格列所擁有的珍貴品質,那令我們發自內心喜愛並且願意為之付出一切的真誠和善良,可是無論是你我都知道,彭格列不可能永遠保持著最初的模樣不再改變……」
  
  江一一笑了笑,想起了山本武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
  
  「這種無可避免的改變,總是會讓人不悅。GIOTTO,你不會沒有察覺到吧,在一次次勝利之後的,那種越來越力不從心的感覺。彭格列已經不再是最初那個對我們言聽計從的孩子了,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欲、望,開始盤算著自己的利益,你可以約束他們的言行,卻沒有辦法約束他們的心。」
  
  不知道什麼時候,房間裡的人已經都離開了,包括阿諾德。
  
  偌大的書房中只剩下GIOTTO和江一一兩個人,燃燒著柴火的壁爐中不時爆出劈啪的聲響,明亮的火光將兩個人的身影在地上拉得很長。
  
  一個毀滅了彭格列,一個創建了彭格列,這樣的兩個人站在一間書房裡,毀滅者在循循善誘著將創建者引導向另一條道路,旨在將彭格列推向輝煌而不是滅亡。
  
  多麼有趣。
  
  江一一在心底自我調侃了一把。
  
  她的目光越過GIOTTO落在了窗外那一大片湖水上,無數極輕的絨花飄落在湖面上,迅速地消融不見,湖水幽深的碧綠在白茫茫的湖岸邊拉出一條蜿蜒的界限。
  
  「抱歉,似乎一不小心抱怨的多了些,其實我只是覺得……GIOTTO,有些時候,你、你們不妨去試試Sivnora的方法。儘管行事風格迥異,但是無論是你還是他,都是為了彭格列著想的。」
  
  「似乎這幾次有分歧的時候,誒路都是支持Sivnora的啊。儘管知道你說的並不是錯的,但是——」
  
  GIOTTO微微眯起了眼睛,笑容帶了些危險的意味。
  
  像是個被搶走了注意力的孩子,他任性地開口。
  
  「誒路這麼偏心Sivnora的話,我還是很生氣。」
  
  「那你就自己生氣去吧!」
  
  瞪了GIOTTO一眼,江一一沒好氣地開口。只覺得心底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燃燒,莫名而起的憤怒連她自己都有些驚訝。
  
  她轉過身向著門口走去,伸手拎下搭在衣架上的外套披上。
  
  「希望你還沒有怒火中燒到忘記現在彭格列處於什麼樣的境地,我睿智的彭格列一世。」
  
  江一一帶上了門,裹緊了圍巾闖進了紛飛的大雪中,踏上歸途。
  
  她沒有回頭,GIOTTO站在落地窗前目送那輛馬車遠去,直至消失在視界的邊緣。從口中吐出的呼吸在玻璃上蒙了一片白霧,GIOTTO忽然微笑了起來。
  
  他轉過身,對表情各異的友人們略略頷首,金紅色的眼眸中燃燒著比火焰還要熱切的光芒。
  
  「大家,讓我們一起讓彭格列成為最強吧。」
  
  ——一個強大到,能夠完美地落實我們共同的堅持而不會被任何人破壞的彭格列。
  
  在得到了回應後,GIOTTO笑眯眯地看向自己的弟弟,看起來比他要強壯高大的青年,Sivnora。
  
  「接下來,我有些事情想和Sivnora單獨談談。」
  
  ——比如說,在面對大嫂的特殊關注時要自動自發自覺地自己動手把它扼殺在搖籃裡,等等。
  
  「GIOTTO。」
  
  阿諾德叫住了轉身重新走向書房的GIOTTO,皺著眉表情看起來有些不贊同。
  
  「無論有什麼理由,你都不應該欺騙誒路。」
  
  GIOTTO頓了頓,金紅色的眼眸滿溢著溫柔。
  
  「我只是,不想讓她受到一點傷害。這一次,因為我的決定,畢竟使我們失去了先機。」
  
  笑容越發溫柔起來,GIOTTO表情格外真誠地看向阿諾德。
  
  「這樣的感情,你應該理解的吧。哥哥。」
  
  第一次,彭格列的守護者們目睹了孤高的沉默的永遠都是那麼面無表情的雲守大人,臉黑了……
  
  不久後,彭格列在北義大利的勢力劃分中成為了最強的黑手黨家族——以損失了十六名家族成員的代價。
  
  包括愛琳娜在內。
  
  這次勝利並沒有給彭格列帶來歡喜。
  
  愛琳娜的死亡帶走了那個在爭吵過後還能笑著說被說服的自己也很愚蠢的斯佩多,他甚至不允許GIOTTO參加她的葬禮,而在彭格列事務的處理上,也是越來越傾向於Sivnora。
  
  內訌永遠比外敵更能削減一個家族的實力。
  
  儘管GIOTTO從來沒有向江一一吐露過隻言片語,但是阿諾德隔天一封雷打不動的家書已經出賣了他。
  
  誒瑞斯親手把江一一送上了去往巴勒莫的馬車,她好笑地看著總算找到臺階結束自己單方面和GIOTTO杠上了死活不肯離開的女兒,努力從女兒那許久不曾見到的任性中平復自己的不安和擔憂。
  
  「誒路……」
  
  誒瑞斯握緊了江一一的手,不捨得放開。
  
  她並不知道在那裡等待著自己女兒的是什麼,卻也知道那絕對不是先前在圖裡時候的小打小鬧。
  
  「……記得早點回來。媽媽和柯劄特夫人一起給你做你愛吃的小甜餅。」
  
  ……
  
  「對不起……」
  
  以往明亮的金紅色眼眸黯淡了許多,雖然仍然帶著微笑,可是那笑容卻寫滿了苦澀和疲倦。GIOTTO單手掩住自己的臉孔,聲音帶著幾不可查的顫抖。
  
  「愛琳娜的死,都是我的錯。誒路,你們說的對,我的天真會毀了彭格列,也會毀了你們。」
  
  「我不記得自己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江一一走到GIOTTO的面前,看著如今陷入深深的自責中的青年,她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那實在不是什麼美好的記憶。
  
  揮手打掉GIOTTO遮住臉的手,江一一捏著青年的下顎強迫他抬起頭來。
  
  「所以說,你現在想做的,是犯了錯以後就這麼一蹶不振地自責下去,還是乾脆再不負責任一點選擇逃避?」
  
  金紅色眼眸中來不及隱藏的脆弱被最不願意被發現的人看見,總是從容鎮定地微笑著的GIOTTO臉上也流露出了狼狽的神色。
  
  他別過臉掙開自己下顎上的手,並沒有遇到什麼阻力——江一一早就鬆開手,把自己扔進了GIOTTO的身邊,自顧自倒了一杯紅酒,慢條斯理地喝著。
  
  「其實,我本來並沒有打算過來。會說出『就算是錯誤。我也會一直地,堅守下去』的,似乎是你自己吧,現在,卻突然發現自己沒有辦法承擔後果?那麼真是抱歉,我不會安慰人,沒辦法溫柔地體諒你,安慰你這也不是你故意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們是好朋友啊之類之類。」
  
  像是忽然間發現了酒杯中的紅酒是再美妙不過的東西,江一一舉起紅酒杯對著燈光,看著那澄澈的葡萄紅色出神。
  
  「沒有人不會犯錯,但是不是每個錯誤都那麼幸運地有彌補的機會。那些無法挽回的遺憾,除了銘記,你無法再為它做任何事情。自責?悔恨?抱歉,那除了浪費時間就只能是虛偽的自我安慰了。可惜,這些道理,每個人都能說,卻只有自己想明白才能釋然。」
  
  將紅酒杯放在桌面,江一一扯了扯唇角,不知道在笑的是哪一個曾經的自己。
  
  「我只想問你,GIOTTO。你曾經說過的覺悟,只有這種程度嗎?」
  
  回答她的,是肩膀上忽然沉下來的重量。江一一下意識地轉頭,卻被GIOTTO斜抱住了肩膀。
  
  這是一個高難度的姿勢。
  
  不過重點不在這裡。
  
  重點是——
  
  ——臥槽!GIOTTO你的腦袋再往下一點就是胸了啊,是胸啊焚蛋!
  
  「……現在的彭格列,比起我,Sivnora更適合成為那個帶領它走向最強的人。誒路,如果我想要離開的話,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喂,不要說這麼不負責任的話啊……」
  
  「說起來,誒路似乎已經拒絕過我一次了呢。所以,這次的話,我不接受同意以外的答案。」
  
  「……GIOTTOVONGOLA,能琢磨這些無聊的問題,你看起來似乎恢復的很快啊!」
  
  「因為誒路很努力地在安慰我啊。」
  
  「所以我還是回去吧。」
  
  
☆、Ilaria(十一)
  
  彭格列家族的內訌終於結束了。
  
  當然,並不是因為江一一,也不是因為GIOTTO,而是因為那些察覺到了威脅的黑手黨家族們試圖將危險扼殺在搖籃內而發起的進攻。
  
  進攻從春天一直持續到秋天,收在房間裡的信已經積了厚厚的一打。
  
  江一一錯過了誒瑞斯和柯紮特夫人的蜂蜜小甜餅,又錯過了她們的冰鎮薄荷西瓜汁,不過她不打算再錯過自己鍾愛的橘子派——戰局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圖裡作為彭格列的發源地以及阻擋在彭格列總部前的前哨,她無法說服自己那裡不會受到攻擊。
  
  喔,要知道,【歷史】這東西,記載了彭格列初代的勝利,卻不會記載這場勝利中都有哪些人「英勇」犧牲。
  
  在見到已經離開半年的女兒時候,誒瑞斯顯得有些失控,她拉著江一一的手,一會兒說瘦了一會兒又說胖了,笑著笑著就伸手去抹眼角滲出的淚花。
  
  在信裡寫得再怎麼大局為重,誒瑞斯也還是一個擔心著自己女兒安全的母親。事實上,從小到大,她都沒有讓江一一離開過自己超過一個月的時間,更別提是這樣每天都能聽到更壞一點的消息的半年分別了。
  
  「誒路,媽媽後悔了。」
  
  「啊?」
  
  「說媽媽自私也好,膽小也好,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看到誒路因為保護圖裡,保護大家而把自己置身於危險中。」
  
  誒瑞斯摸著江一一的臉頰,眼圈又紅了。
  
  「我愛圖裡,但是誒路,對媽媽來說,最重要的是你。」
  
  「……」
  
  江一一伸手覆在誒瑞斯的手背,微笑了起來。
  
  「媽媽,我也是。」
  
  柯紮特夫人在一旁酸溜溜地咳了起來,她推了推鼻樑上的老花鏡,板著臉惡狠狠地瞪膩膩歪歪的母女兩,想著自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的孫子和嫁了人就胳膊肘全往外拐了的孫女,哼了兩聲,憤憤地低頭織毛衣。
  
  那是一件帶著可愛花紋的兒童毛衣。瑞納的孩子在這個冬天,就要出世了。
  
  戰火像是遺忘了圖裡小鎮,鎮上的人們甚至過上了這兩年來最舒心愜意的日子。
  
  江一一知道,這平靜維繫不了多久。
  
  ……
  
  義大利遙遠的某處:
  
  紅發的青年愜意地在木屋裡曬著太陽,透過窗戶可以看見向著地平線一直蔓延開去的碧藍,海鷗振動著翅膀,低鳴著掠過海面飛遠了去。
  
  「首領!GIOTTO來信了~~」
  
  「GIOTTO嗎?」
  
  扒拉了下頭髮,西蒙坐直了身子,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已經好久不見了呢,上一次見面的時候GIOTTO他們都已經把彭格列發展成了個大傢伙,誒路也被他拐跑,只是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麼樣。」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西蒙不懷好意地勾了勾唇角,一直都以為自家BOSS是個溫和有禮的老好人的下屬們不自覺抖了抖。
  
  他接過信,羊皮紙上的筆跡很熟悉,總是在末端不自覺地向上柔軟地勾起一個弧度。
  
  西蒙微笑著看下去,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皺起了眉頭。
  
  ——啪——
  
  羊皮紙被拍在了桌上,西蒙站起身,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
  
  「……等著吧,GIOTTO,我來幫你們了!」
  
  ……
  
  「加百羅涅,南義大利的戰局,情況怎麼樣了?」
  
  「地方的大軍正在集結中,看來會演變成很棘手的長期抗戰,但是我方的兵力已經無法再繼續分派出去了,況且我們正在進行著其他的三方戰鬥,雖然Sivnora的戰力很強,可畢竟……」
  
  「不好了首領!有我方部隊被地方給孤立包圍住了!」
  
  「什麼!?」
  
  「是哪個家族的!!」
  
  「家族的名字是『西蒙』!」
  
  「你說什麼!?柯紮特他在哪裡!?」
  
  「敵人剛剛把他們團團圍住,被打敗只是時間上的問題而已!」
  
  「……我去救柯紮特——後面就拜託你們了。」
  
  「千萬不可以去一世,如果你現在胡亂行動的話那會影響到彭格列全體,會動搖到士氣的,請把這事交給我去辦,我一定會把精英引開給西蒙留出一條退路的。」
  
  「D……麻煩你了」
  
  「我走了……」
  
  D斯佩多關上了門,在背轉過身的時候,唇角微微勾起。
  
  屋裡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
  
  「誒拉瑞亞伯特。」
  
  江一一抬起頭,看向突然出現在房間裡的身影。
  
  她手中的書頁剛剛翻過,修長的手指捏著那一頁停下了動作,高領的毛衣壓著下顎,外套搭在沙發邊上,茶几上是一杯剛泡好的紅茶和幾顆剝好了的橘子,看起來愜意而又懶散。
  
  D斯佩多的眼中很快地掠過一絲陰冷,掛上了諷刺的笑容。
  
  「嗯——你看起來似乎很悠閒啊。」
  
  「到剛才為止,是的。」
  
  江一一把書簽夾在了書裡,然後把書放在了一邊。
  
  「有什麼事嗎?不要告訴我你是特意來找我聊天的,或者說——」
  
  打量了下那看起來幾乎和實體沒什麼區別的幻影,江一一至今仍然無法理解霧屬性作用的原理——這不科學。
  
  不過算了,對於黑手黨拯救世界,額頭噴火手心噴火人都脫離萬有引力點個火就把自己當噴射機的世界,認真你就輸了。
  
  「你想對我炫耀下自己神乎其神的幻術?那好吧,你贏了。」
  
  「NUFUFUFU~伯特,你還是一如既往地讓人討厭。」
  
  「彼此彼此。」
  
  D斯佩多頓了頓,那皮笑肉不笑的嘲諷也消失不見,紫色的眼眸冷冷地直視著江一一。
  
  「我並不介意你龜縮在這個破爛的小鎮,守著你那『保護圖裡』的理由冠冕堂皇地逃避戰鬥,也不介意初代和雲守他們在這麼危急的時候還分撥出一部分人手來保護這個一無是處——包括你——的小鎮。但是誒拉瑞亞伯特,你是彭格列的門外顧問,想必對現在彭格列面臨的境況也是多少有些瞭解的吧。」
  
  「我倒是不知道前段時間還和GIOTTO鬧得死去活來的你,怎麼突然間就又擺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了。……要我做什麼,你不妨直說。」
  
  「你不要弄錯了,伯特。我不會原諒害死愛琳娜的人,事實上,一世也並不打算讓我告訴你,他那可悲的感情誤導著他的判斷,讓他寧願把你這樣的戰力好好保護在這裡而不是投入戰場。」
  
  「你的廢話似乎稍微多了點。D,不妨用用你那被憤怒填滿的頭腦,精簡下語言直接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嗯——原來我還沒有告訴你嗎~喔,那大概是因為對我來說這並不算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吧,畢竟,被敵軍包圍的西蒙,是你和一世的朋友,和我並沒有什麼關係。」
  
  「喔!!西蒙——天啊!!」
  
  ——嘩啦——
  
  盤子摔碎在地上的聲音刺耳到令人整顆心都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還冒著熱氣的橘子餡餅摔在了地上,柔軟的面皮下包裹的橘子果醬糊了一地。
  
  「柯紮特夫人!!」
  
  江一一站起身,去扶搖搖欲墜的柯紮特夫人。
  
  看著眼前混亂的一幕,D斯佩多充滿惡意地笑了起來。
  
  「事實上,他的死活一點都不重要,雖然是同盟家族,但是無論就戰力還是人數,西蒙家族都無法對這場戰鬥起到任何作用。而我之所以會到這裡,是因為我們戰鬥的總指揮,被予以重任的彭格列初代,終於被他所謂的友情沖昏了頭腦,竟然要拋下膠著的戰局去救他那不幸的朋友——」
  
  「喔——喔——我可憐的西蒙……誒路、誒路!西蒙會沒事的,對不對?你們會去救他的,對不對!對……對……一定沒事的……一定沒事的……」
  
  被扶著坐進了沙發裡,柯紮特夫人有些語無倫次地重複著,努力想要說服自己。
  
  她已經上了年紀,平時多走一段路都會累的氣喘吁吁,可是現在她攥著江一一手臂,那力道大得讓她也感覺到了疼痛。
  
  D斯佩多愉悅地加深了唇角的弧度。
  
  「當然,我阻止了他。彭格列不能因為GIOTTO愚蠢的決定就這樣失敗在成功前的最後一步。」
  
  「喔……不——」
  
  柯紮特夫人像是崩潰了一樣把臉埋進了手掌裡,小聲地哭泣了起來。
  
  一邊是悲傷絕望的哭泣,一邊是充滿惡意的笑聲;一邊是西蒙被圍困的危險,一邊是GIOTTO面臨的嚴峻戰局,江一一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裡有什麼嗡嗡地作響,太陽穴一鼓一鼓地隱隱作痛。
  
  她屈指按了按太陽穴。
  
  「在哪裡?」
  
  「嗯?」
  
  「西蒙被圍困在哪裡!」
  
  「嗯——我們一直被保護在高塔里捨不得讓她受一點兒危險的『公主』終於決定挺身而出了嗎?不再考慮一下,或者是向GIOTTO求證一番,說不定這是一個陰謀啊。我有充足地理由恨著你們,不是嗎?」
  
  「你是在期待我說『我相信你,D你不是那樣的人,我們是好朋友』嗎?喔,得了,你不會真以為我就這麼頭腦一熱一個人沖過去吧。」
  
  「喔,我倒是忘了,一世為了她的『公主』的安全,可是在圖裡安插了不少戰力啊。」
  
  「少廢話,快說!」
  
  「距離圖裡九點鐘方向三公里的山谷。那麼——祝你好運。我的朋友。」
  
  拖長了音調吐出最後四個字,消失在紫色火焰中的D斯佩多的神情複雜到讓江一一無法分辨。
  
  這或許是個陰謀。
  
  也或許不是。
  
  其實是與不是並沒有什麼區別。
  
  江一一輕輕拍著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死死盯著自己的柯紮特夫人的背脊,安撫著她幾乎崩潰的情緒,不去想D斯佩多的目的,也不去想為什麼柯紮特夫人會這麼巧合地在那個時間過來。
  
  想要守護住自己珍視之物,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作者有話要說:
  
  ……
  
  「咳咳——呼——」
  
  D•斯佩多跌跌撞撞地走進彭格列總部,滿身都是血跡,狼狽地倒在了地上。
  
  「D!還好吧!!」
  
  「十分抱歉……受到出乎意料的敵人的猛攻,我們的精銳部隊也難免全殲……」
  
  「連你的部下也!?對不起……是我的責任!果然還是應該我出馬……」
  
  「沒用的!」
  
  「沒用……」
  
  「我們趕到的時候……西蒙•柯紮特已經氣絕生亡!」
  
  「什麼……怎麼會……D……無論如何,這次我欠了你一個人情……」
  
  ……
  
  「西蒙•柯紮特大人,我們是彭格列家族D•斯佩多的手下,前來救援了。」
  
  全身包裹在斗篷裡的五人拿著燃燒了死氣之炎的紙張站在了苦戰中稍事休息的西蒙家族面前。
  
  面露疲倦的西蒙笑了笑,冷冷地看向他們。
  
  「少說謊了。不是受到D那個男人的命令來把我們全滅的嗎?」
  
  「!」
  
  「果然是這樣……我就注意到彭格列裡面有背叛者。在送來的信中,署名是『彭格列一世』,而GIOTTO是絕對不會說自己是一世的,更何況,有誒路在的話,那傢伙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撒嬌耍賴的機會吧……不過我擔心他們,還是趕來了,看來,D•斯佩多更勝一籌啊……」
  
  西蒙點燃了自己的大地之炎。
  
  「不過,我們無論如何都會戰鬥到底——就算這個身體消耗殆盡,為了家族和朋友!」
  
  「…………我們想說,其實彭格列一世比D•斯佩多更勝一籌。」
  
  「我們的BOSS看穿了他的企圖,所以——」
  
  摘下兜帽,熟悉的面容出現在西蒙的面前。
  
  阿諾德、G、朝利雨月、藍寶、納克爾,彭格列初代守護者們,前來救援。
  
  「前來增援。」
  
  ……
  
  「GIOTTO,你猜得不錯,D果然背叛了我們!」
  
  「BOSS,下令吧!那個傢伙,究極地讓人不爽啊!」
  
  「GIOTTO……你還在擔心什麼?西蒙家族已經成功脫險,除去消耗過大仍需修養外也沒有什麼更大的傷勢。」
  
  「不……我不知道。只是……直覺我似乎忽略了什麼……」
  
  「還有什麼啊,D那個傢伙的陰謀你不是看穿了嘛,GIOTTO你該不會是在緊張南義大利的戰局吧。」
  
  「藍寶,小孩子是時候去睡覺了。」
  
  「唔……」
  
  「BOSS!!誒瑞斯夫人和柯紮特夫人來了,她們聽說西蒙大人已經成功脫險,想要來探望西蒙大人和門外顧問大人。」
  
  「……誒路……!?」
  
  …………
  
  江一一最後的記憶,是一直裝飾作用多於實際用途的瑪雷指環忽然迸發出了強大的力量,如同一隻沉睡的巨龍終於醒來。
  
  可惜它醒得太遲了。
  
  ……所以說,其實死啊死啊真的就這麼習慣了呢。不然,為什麼會覺得沉入的這片黑暗如此地令人平靜?
  
  她閉上了眼睛,在那個黑暗的世界中沉沉睡去。
  
  瑪雷指環從空中掉落,砸進了一小灘血泊中。
  
  朝陽升起,山谷中遍佈的灌木舒展著自己的枝葉,那斑斑點點的血跡在翠綠的葉片上格外刺目,而那堆積的屍體,終將會成為它們的養分。
  
  纖細的手指將瑪雷指環從血泊中撿起,尤利婭露出了悲傷的神色。她在樹林裡站了一會兒,靜靜地離開了。
  
  義大利的陽光始終那麼燦爛。
  
  彭格列的城堡迎來了他的第二任、第三任乃至第九任首領。
  
  而終於有一天,在米蘭的街道上,兩名穿著斗篷的粉色頭髮少女,站在了銀髮的青年面前,將手中一塊卵形戒面鑲著一對小翅膀的指環遞了過去。
  
  「瑪雷指環?」
  
  聽了如同推銷員一樣的介紹後,銀髮的青年有些驚訝地看著那被說得神乎其神的指環,伸手拿了過來。
  
  在陽光下,似乎這造型惡俗的指環也顯得不那麼劣質了。
  
  他眯了眯眼睛,微笑起來,將指環戴在了中指上。
  
  額,因為引用漫畫較多,所以放了一部分在有話說裡
  
  順帶一句,我又爆字數了……能看懂不?
  
  另,貌似我已經可以送積分了,有人想要嗎?要的話在評論里加JF,不過要超過25字喔,雖然我不知道能送多少積分……啊哈哈……
  
  最後,窩好厲害,窩在這章就把花花放出來了~~猜到了沒猜到了沒~~是這樣的啊,一一變成指環精靈了喔耶(誤~
  

☆、Ilaria(十二)
  
  臥槽,原來我還沒死啊。
  
  被那麼多人圍毆還沒死,我真是太厲害了。
  
  這是江一一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結果看到的不是自家宿舍而是自己房間——更正,是誒拉瑞亞的房間時候的第一想法。
  
  這一覺睡得似乎太久了,她坐起身,只覺得渾身都沒有一點力氣,軟綿綿的還帶著倦意,懶洋洋的感覺似乎是從骨頭縫裡滲出來。
  
  什麼都不想做。
  
  大片大片的陽光透過玻璃投射到房間內,明亮的光束中灰塵歡騰地飄來飄去。
  
  江一一終於還是從床上爬起來了——戀戀不捨的。
  
  她疊好了被子,喝了一杯水,溫熱的感覺從喉間滑過,落到肚子裡卻是空蕩蕩的生出一種不踏實的錯覺。按部就班地刷牙洗臉,然後走下樓,陽光始終是那麼燦爛,好像秋天午後那一段最幸福的時間,被永遠定格在了這裡一樣。
  
  廚房裡沒有人,誒瑞斯隨手摸了一個橘子餡餅吃,還是熱的,鬆軟的面皮下包裹的橘子醬差點燙到舌頭。
  
  「媽媽?」
  
  她三兩口吃掉了自己的早餐,卻沒有帶來以往那樣的滿足感。明明睡了那麼久,胃裡早就空了,可是那一塊分量十足的甜品只帶來了舌尖上一瞬的愉悅。
  
  大廳裡也沒有人。
  
  花瓶裡插著的雛菊嬌豔豔的,花瓣上還帶著露水,。
  
  「媽媽?」
  
  江一一推開了門,屋簷下擺放著的兩個躺椅在陽光下悠閒地輕輕搖晃著,織了一半的毛衣搭在椅面上。
  
  「誒瑞斯!柯紮特夫人!」
  
  她在圖裡小鎮裡走著,越來越快,最後奔跑起來。
  
  這裡的每一條小路她都知道,每一間房子她都熟悉,每一個人她都認識。
  
  這確實是圖裡小鎮。
  
  確切的說,這是江一一記憶中的,那個她喜愛著的地方。
  
  原來,還是死了啊。
  
  江一一停下了腳步,她跑了很久,停下來的時候卻連呼吸都沒有亂——好吧,其實連【呼吸】也是她自己以為仍然存在的東西。
  
  只是一閃念的時間,她發現自己又坐在了旅館的屋頂,只要略略低下頭,就可以看見屋簷下還在搖晃著的躺椅,而放遠望去,又可以將整個圖裡小鎮收在眼底。秋日午後的陽光總是那麼溫暖,還伴隨著令人愜意的微風,恰到好處地拂走那曬久了太陽後的燥熱和懶散。
  
  這是江一一最喜歡的地方。
  
  可是再喜歡有什麼用呢?
  
  那些維繫著所謂的【喜歡】的感情的人們,都不在這裡。
  
  第一次遇到這種明明死去卻沒有回歸現實的情況,江一一有些緊張。
  
  是啊,怎麼樣讓死過一次的人再死一次?
  
  雙手交叉,指尖擦過時候空蕩蕩的感覺讓江一一低下了頭,將注意力投放到自己的手上。
  
  戴了幾年的瑪雷指環不在它原本的位置。
  
  她舉起手對著太陽,從指縫中漏下的陽光打在她的臉上。
  
  陽光太過耀眼,逼得江一一眯起了眼睛,伸手去擋。
  
  「喔呀~似乎有人不請自來了呢~」
  
  雙手交叉疊在眼前,銀髮的青年微笑著,左眼下的倒皇冠刺青讓他無害的笑容變得高深莫測起來。
  
  帶著小翅膀的瑪雷指環在他右手的中指上耀武揚威——起碼在江一一心裡是。
  
  「嗯——會是誰派來的呢?現在的我可是還什麼都沒有做啊,你這麼突然出現的話,還真是讓人苦惱呢。」
  
  他睜開眼睛,儘管臉上仍然帶著親和力十足的笑容,但是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太過冷漠和銳利,被直視的時候會有一種被從內而外剖析的感覺。
  
  「那麼,來告訴我吧。你是誰,唔……」
  
  白蘭傑索上下打量了江一一一會兒,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畫面,眼眸微微睜大。
  
  那不是害怕,而是在一個早就熟悉到爛了的世界裡突然發現了自己仍然不瞭解的事物而生出的驚喜。
  
  至於為什麼不是對未知事物的恐懼——喔,能夠毀滅世界的會是正常人嗎?有這樣想法的BOSS弱爆了好吧。
  
  「……或者,你是什麼?」
  
  我到底要不要告訴他我是指環精靈或者白蘭氏你的曾曾曾祖母諸如此類的呢?
  
  江一一在涮白蘭一把還是就不告訴他鬱悶死他的選項中猶豫起來,最終耗費了3秒的時間做出了決定。
  
  ——太麻煩了。直接幹掉他。
  
  於是,白蘭傑索的瑪雷指環冒火了。
  
  剛剛想要動手就覺得力量被什麼東西吸過去,像是無數小說裡描寫的那樣「身子一軟」的江一一反應極快地伸手扶住了桌面。
  
  ……居然扶的住!?
  
  臥槽這不科學啊!?
  
  白蘭一臉的恍然大悟。
  
  「喔~原來是指環精靈~」
  
  江一一嬌軀一震,差點手一抖把自己軟到桌子下面去了。
  
  臥槽白蘭你是毀滅世界的大BOSS好伐,要不要這麼天真無邪!?
  
  「你以為我會這麼說嗎~真是有趣的表情呢~」
  
  之前還一臉我很天真我很善良我是相信童話的好孩子的白蘭傑索彎起了眼眸,那一抹令人心驚的冰冷紫羅蘭色被藏在了笑容裡。他笑眯眯地伸手拿出一個棉花糖,卻不急著吃,只是用指尖慢慢捏著翻來覆去的玩,中指上的瑪雷指環明晃晃地挑釁著江一一的視力。
  
  「之前有聽聞,彭格列的十代首領想要毀掉彭格列指環,這消息似乎是真的呢~嘛~看來作為73的同伴,瑪雷指環和彭格列指環似乎還有些我不知道的聯繫啊。」
  
  「能夠愉悅到你實在是我的榮幸。」
  
  江一一挑了挑眉,靠在桌子上雙手環胸仗著自己站著他坐著的地理優勢居高臨下地看向白蘭。
  
  「另外,如果你對73之間的聯繫那麼好奇的話,我倒是可以給你一個建議——比如說,學習彭格列十代勇於創新的精神,毀了你手上這枚瑪雷指環。」
  
  「那是不行的喔。」
  
  白蘭笑眯眯地開口,將棉花糖扔進了嘴裡。
  
  「這可是能夠更好地享受這個世界的要素呢~」
  
  已經空了的棉花糖袋子在他掌心捏吧捏吧團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一手托著下巴,白蘭露出了苦惱的表情。
  
  「不過有一位玩家自動棄權的話,遊戲似乎變得不那麼有趣了。呐~指環精靈,我該怎麼辦呢~」
  
  「想要諮詢到答案,你似乎應該要更有誠意一些。」
  
  江一一的目光略過白蘭手上的瑪雷指環,然後就很專注地翻來覆去地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明明之前還是不透明的。
  
  她已經從靠著桌子變成了坐在桌子上,雙腿交疊,服帖的長褲勾勒出女性優美的腿形,卡其色的雙排扣風衣敞開著,露出誒瑞斯的愛心針織衫,高領的毛衣邊緣正好壓住下顎的曲線。
  
  簡言之,就是拋媚眼色、誘之的最佳姿勢,可惜現在江一一滿腦子裡只想著為什麼桌子沒有靠背現在還是好累好累啊……
  
  「還有,丟掉你那個蠢死人的稱呼,棉花糖桑。」
  
  瑪雷指環再次燃起了火焰,和澤田綱吉以及GIOTTO那讓人從心底溫暖起來的橙紅色火焰不同,雖然也是大空屬性,但是白蘭的火焰看起來要冷淡得多,也純粹的多。
  
  半透明的身體被包裹在桔色的火焰中,如同沉入那片黑暗時候的安定感讓江一一舒服地喟歎了一聲,隨之而來的是潮水般洶湧的倦意。哪怕現在面對著的是嫌疑人之二的白蘭傑索,她也只想回到自己的房間,在溫暖的陽光下裹著被子好好睡上一覺。
  
  「真是可惜……果然只有瑪雷指環是不夠的嗎。」
  
  白蘭的聲音挑起了昏昏欲睡的江一一最後一點兒的敏、感神經,她掀起闔上的眼瞼,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
  
  「不夠什麼?有我還不夠嗎?」
  
  唔……似乎有哪裡不對勁……不過算了。
  
  好困。
  
  江一一捂著嘴打了個哈欠,憑著還沒被睡意控制的本能化成一團藍紫色的火焰,鑽進了白蘭手上的瑪雷指環。
  
  白蘭靜靜地看著手上的指環,忽然就是明白了那兩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還帶著眼罩的黑皮膚女人的話——73果然是與眾不同的,而自己,果然是被瑪雷指環選中的那個人。
  
  他哈哈笑了起來,只覺得心情再愉悅不過。事實上,自從得到了瑪雷指環,不,是自從能夠和平行世界的自己分享知識,他就已經很少這樣開心了。
  
  世界其實還是公平的啊。
  
  比如說,在自己興致勃勃地開始佈置遊戲準備給另外兩名玩家——剩下的73的兩名大空——設置重重關卡,突然知道其中一名選手是個毫無戰力的小姑娘,而另一位似乎實力相當能夠帶給自己許多樂趣的選手又主動棄權的時候,就展現給了自己這個世界迷人的未知的一面。
  
  真的是,很有趣啊~
  
  「這樣看來的話,就算是遊戲少了一個對手,暫時似乎也不會那麼無聊了呢~」
  
  白蘭微笑了起來,親吻了下自己中指的瑪雷指環。
  
  眉心似乎有什麼極輕地碰觸了下,江一一皺了皺眉,很快又舒展開來,嘴角彎起淺淺的弧度,沉沉睡著。
  
  在一片黑暗中,她的身上似乎蒙著一層薄薄的藍紫色光芒,被一根看不見的絲線牽引一般,不停地向著遠處飄去,而江一一原本已經基本不透明的身體,漸漸地,稀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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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家教)每個世界都遇見你》作者:裝果汁的杯子【完結+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