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6-6-12 18:55
《(銀魂)暗夜紋彩》作者：風垂客【完結+番外】
文案：
簡單地說，這是一個被尋仇的少女為了生存跟著強悍到無以復加的少年冒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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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正經文藝版
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到他的身邊，從毫無關係的路人變成得力的部屬再到似是而非的曖昧關係，
她為了一個最純粹的信念而前進——
朝著孤獨的強者之巔攀登，在這條道路上，他並沒有任何想要保護的人事物——
危險的接觸是計畫的一部分，曖昧的言行是理智的互相試探。
最後到底是誰能贏得這場暗流洶湧的賭局之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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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開始是不負責任歡樂解說版
這其實是一個傲嬌彆扭的女孩喜歡上外表清秀內在兇猛的少年的故事，過程中各種糾結各種狗血各種□□叢生，反正就是好想急死你，但我偏偏就是不告訴你我喜歡你諸如此類的劇情。有搞笑、有正經，在歡樂中正經或者正經臉地去搞笑是我的專長，歐也~
裡面的各種貌似很牛逼實際很裝逼的背景和設定大家看過就好，不必較真，因為在下寫著寫著就會忘記前面的伏筆，當然有時想起來了就會用一用，嘛，我大概是這樣一個不負責任的作者了吧
另外，有人跟我說，你這種更文速度簡直是OOXX，好歹你也周更吧！月更那是怎麼回事！
我……
內容標籤：恩怨情仇 情有獨鍾 少年漫 悵然若失
搜索關鍵字：主角：神威，曲曲 ┃ 配角：阿伏兔眾，神樂，明守，小茜 ┃ 其它：銀魂，春雨，夜兔
悠于 2016-6-12 18:58
第一卷：偶遇什麼的，都是騙人的啦
第1章 起初的相遇
大晚上在這個地方亂晃是件極危險的事，在一個昏暗狹窄的巷子裡，隨時會有一雙手伸出來，把人從現實直接帶入地獄。
少年走在密密麻麻、交橫縱錯的巷道中，腳邊是污穢垃圾和污水橫流，空氣漂浮著令人作嘔的氣味，隱隱夾著一絲血腥氣。少年的步伐很是輕巧矯健，無聲無息，仿佛與黑夜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旮旯角落的混混、酒鬼，依賴著黑暗生存的最下層的人們，從不同的暗處審視這個外來者，利益是他們唯一的動力、惡意是他們附加的趣味。
走到略為光亮的地方，月光照落，溫柔地撫著少年的面龐。
一個微笑著的少年，清秀白皙的容貌，纖細的身軀，靜靜的站在這個人間污穢場裡，微笑。
如同天使落入凡間，刺痛了惡魔的眼。
於是，殺戮與生存的爭鬥上場。
那天的照面，成為她這輩子最難以忘懷的回憶之一。
清靈如水的少年，浴血而笑，身邊是最殘酷最噁心的修羅場。罌粟妖豔，盛開在屍骨血骸之上，極端的對比，極致的妖美。
她忍不住顫抖，然而她的視線並沒有離開他。
因為他已經盯上她。
現在回想，那是一個錯身即成生死的瞬間，稍有差錯，她絕不會站在這裡。
其實整個對視的過程不過幾秒，他們之間相隔的距離卻只有短短十五米，以她良好的視力，早就能將他的神情，包括他眼中的情緒看得分明。
隨後，她說了一句話，就是這句話，她徹底挽回自己的性命。
——「去老爹那邊吃個飯嗎？」
她像個熟人一樣朝他打招呼。
少年一下瞪大了眯著的眼睛，湛藍的眸子泛著亮閃閃的光芒。
她笑了，很豪邁地說：「走吧！我請客。」
曲曲還沒有被人叫成曲曲的時候，她住在這個國度的東岸一座繁華的城市裡。衣食住行、吃喝玩樂，跟很多城市小孩子一樣，並不需憂心經濟的問題。她生活在父親的庇護下，儘管失去母親細心的照顧，自己一個人也怡然自得。
人生總是一波三折，她的第一個波折是母親的過早離世，第二個，就是父親的「意外死亡」。當父親的朋友一臉哀痛地告知她這個不幸消息時，她的腦海中第一時間反應的不是悲痛，而是對自己處境的堪憂。這是一樁陰謀，她心裡明白得很。然而資訊的不足，讓她無法判斷情勢的急劇變化。
只有一個字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逃。」
她遵循自己的生存本能，一路用盡各種辦法，從來自父親所屬的組織勢力的追捕中逃脫出來。
她來到了這裡，被譽為東岸之恥辱的地方，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大型的貧民窟罷了。
在這種混亂不堪的三無地帶安身下來，她竟然能夠過上一段平靜無事的日子。那段時間，她得到釋放的精神，于天生血緣的引領下，全數投注在哀悼父親之死上。日日夜夜的驚悸、痛苦和迷茫，盡數爆發。
最後是最慘痛的寂滅。
曲曲成為她新生的標誌，從今以後，她名為曲曲。
曲曲的家安在一個破舊大樓的三層，四周環境雜亂無章，人員混雜，乍看之下不是個安穩的居所，但，凡事都會有個例外。這裡有那個人的存在，如同暗夜的帝王，耀眼、血腥，以絕對的武力震懾其他勢力。在他的光芒之下，小人物曲曲也十分有幸成為受惠者之一。
聽說他之所以用武力奪取這一帶的控制權，是為了自己重病在床的母親和年紀尚幼的妹妹。
聽說他的潛力得到夜兔之王——鳳仙的欣賞，已成為他的關門弟子。
聽說他殺人的時候總是面帶微笑。
……
他的名字是，夜兔神威。
殺戮與強悍的代名詞。
當這些所有的聽說都化為親身體驗的現實後，曲曲覺得還是只可遠觀而不能近看會比較安全。但是眼下好像並沒有她自己選擇的權利。
她住在那個人的隔壁。
本來搬來這邊以後，她根本沒有見過神威出沒的蹤跡，神威的妹妹神樂頂著一張可愛到人見人搓的包子臉告知她——「笨蛋哥哥去了很遠很遠的外面哦，他很久沒回來了」，於是她懷著既失落又安心的心態住了下來，順便串門走戶，照顧一下可愛的鄰家小妹和她家病弱的伯母大人。
結果，當神威有一天一聲不吭地回家，曲曲就順其自然地成為他家呼來招去的傭人一樣的存在。咦，等等，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
一切要從那天曲曲意外撞見神威大開殺戒開始說起。
救命的法寶是及時滿足這個少年的超大胃口，坐在旁邊目睹他消滅整桌飯菜和五大桶米飯的曲曲，面色發青，言語不能。等他終於消停下來後，他心情很好地跟她聊起天來。
「欸，這麼說，你住在我家對面？」
少年笑容很燦爛，湛藍的眸子近看簡直水潤到不行。
「嗯，我住了一段時間了，」秀氣的少女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有時會幫你的母上大人做家務，對了，你家神樂可是很掛念你哦！」
「喔——那個小鬼啊，」他用一種意味深長的語氣說著，「我在外面找到屬於我的歸所了，那種東西，已經……」不需要了。
「什麼？」少女歪著頭，向他投來疑惑的眼神。
「走吧，我要回去了。」
「哦，好。」
曲曲急急忙忙起身離席，神威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一起吧，反正也順路，對吧？」
曲曲瞪圓眼睛，不小心說出腦海裡吐槽的話：「為什麼？你不認識路嗎？」
她真傻，真的。禍從口出是至理名言，但她好像並沒有牢記在心，以至於現在為那個名為神威的少年做牛做馬，是她自己自找苦吃。但是，懼怕于神威之名也就算了，為什麼連神樂也欺負她？難道這家人的鬼畜毛病是會傳染的嗎？
認命地拿著抹布使勁清洗著地板，旁邊的矮桌圍坐著兩個一大一小的人，都是同樣的橘紅髮絲，同樣的白皙皮膚，同樣的笑意滿滿——可惡，太刺眼了啊！
仿佛接受到她的怨念，正和妹妹談得起勁的神威抽空看了她一眼。
曲曲立馬低頭做小媳婦狀。
「哥哥，你回來這裡會留多久，不要那麼快離開好不好？爸比也寄信過來說很快回來的。」軟綿綿的童音哀求起來，殺傷力不是一般的強大。即使是身受奴役的曲曲也不免為之心軟。
神威神色溫柔地撫著自家妹妹的包包頭：「在那個老頭回來之前，我是不會離開的。」他的目光閃爍著明暗不定的光芒。
「太好啦！」回應他的是一串歡呼的尖叫聲。
曲曲苦著臉，似乎從這對抖S兄妹身上看到自己悲慘的未來。
此時，門外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有人正在外面準備開門的樣子。曲曲一下從地上跳起來，跟她同樣動作的還有神樂。
「媽媽！」神樂沖過去。曲曲緊隨其後，在玄關處遇到一位神情溫和的美麗婦人。她一手提著菜籃子，一手拍著小女兒的頭。目光盡處，全是深沉的慈愛之情。
曲曲垂睫，頓了一下，才抬眼微笑：「伯母，您回來啦！大家都在等著您（開飯）！」
婦人溫婉地笑道：「是嗎？神樂，去把這些拿進廚房，曲曲，麻煩你幫忙料理了。」
「是——」曲曲和神樂兩人得到指令，立即執行，一股腦地湧進廚房幹活去。期間夾帶著曲曲的驚呼聲「啊，神樂醬，別那麼用力，雞蛋會碎的絕對會碎的」「嘻嘻，曲曲姐，有東西從你臉上流下來啦」「沒事，啊，別偷吃啊，再吃下去曲曲我要哭嘍」「那是什麼」「是被你討厭的韭菜君哦」……
母親端坐在兒子神威的面前，臉色沉靜，透出隱隱的漠然：「你這次回來，我有不好的預感，希望是我多慮了。」
「如果我說，你的預感沒錯呢？」神威有些挑釁地，揚起一個血腥的笑。
「你是我的兒子，你的性格我很清楚。夜兔的戰鬥本能在你的身上得到最強的展現，但是這只會讓你傷害別人。你根本什麼也保護不了。神威，在你的心中，真的沒有一點對家人的牽掛嗎？」
「這個問題，你怎麼不去問老頭？」神威懶懶地托著下巴，「我什麼也不需要，只有戰鬥，才能讓現在的我興奮起來。」
做母親的皺起眉頭:「我希望你們的戰鬥不會影響到神樂，否則，即使是這樣的我，也會奮起反抗的。」
「哈哈，弱者有選擇的權利嗎？母、親。」
話不投機半句多，婦人起身，一言不發地走向雞飛狗跳的廚房。
「但是你畢竟是作為誕下最強戰鬥機器的我的母親，而且我對現在的弱小的神樂沒興趣，我可以答應你，不會連累到她的。暫時。」神威在母親背後慢悠悠地說話，語氣間充滿掌控一切的自負感。
「那真是多謝你了。」母親冷冷地嘲諷回去。
母親的身影消失於轉角處，一道纖弱身影又從那邊緩緩出現。
神威看著少女一瞄見他坐在客廳，馬上止住腳步，回身就走。
有些惡趣味地，神威自顧自地說道：「啊咧咧，我好像有點口渴了。」
一字不落聽在耳裡的曲曲強行拔回想逃跑的雙腿，低著頭為他翻出茶壺水杯，倒了一大杯水放在他的桌前。
「嗯，」神威仰頭灌了一大口，「我好餓，米飯什麼時候做好？」
「快了，再等會吧。」
然後是一陣靜默。
「再裝下去就沒意思嘍，你叫什麼來著？句句、奇奇……」
「是曲曲。」
「突然出現在我家，你的目的該不會就是做我家的傭人吧。」
神威氣定神閑，懶洋洋地推敲著她的企圖。
曲曲這時才慢慢抬起頭，正眼對上神威壓迫式的眼光。方才慌慌張張的神色全數退卻，沉澱出從容大方的氣度來。
「與其說是我的目的，不如說是我的期盼。我期盼著你的到來，神威。」
神威擺了個舒服的姿勢，表示他的耐心還沒有過去。
「神威，你是個強者，一心追求著純粹的強大，這樣的人，有足夠的魅力使人為之追隨。我的力量在你的眼中，不足一提，但是我可以為你掃除路上的多餘障礙，讓你能夠與真正的強者決鬥，不用多浪費時間在無用的人身上。」
「哦~」神威不置可否。
「我最大的長處在於收集情報，分析局勢。我相信當你未來建立起一個強悍的夜兔軍團時，你會需要我這樣的人。」
「軍團啊，聽起來好像還不錯欸。宇宙第一的海賊王可是我的夢想啊。」神威半真半假地應著，忽然語氣一轉，「你遇到什麼麻煩，需要投靠我？」
太討厭了，這個男人，這麼敏銳幹嗎。
「只是被一個東岸的組織追殺而已，我想以你的實力，不會把他們放在眼裡才對。」曲曲捋了下頰邊長髮，垂眸。
「不要把我兜進你的事情裡面，我不是個隨隨便便的男人啊。想要說服我，拿出你的實力，不然的話，殺了你哦~」招牌式的微笑。
「開飯啦！」神樂拖著長長的童音來個魔音貫腦，打斷了神威和曲曲的「密談」。曲曲表情痛苦地捂著耳朵，轉身過去幫忙，回身之際，她低聲回答：「我會證明自己的，很快。」
第2章 該出手時就出手
三天之後，那個傳聞中的清掃專家，星海坊主，終於出現了。
那天清晨，曲曲拉開自家大門準備出去的時候，迎面便差點撞上一個魁梧高大的肉牆。
「哇！」曲曲驚嚇地跳開幾步，一雙兔子樣無辜的眼睛滿是嚇出來的水光。
她同時還聞到淡淡的血腥味。
「啊，不好意思，我沒帶鑰匙，站在這裡不知道該怎麼辦呢，哈哈。」那個一頭長黑髮的大叔摸著後腦勺，朝她乾笑道，神情有點困窘。
曲曲猜測這個大男人不是因為沒帶鑰匙就不能回家。依他的體型和力量，一道破門還真擋不住什麼。
曲曲奇怪的是，神威沒有出現。他的目標不正是眼前這個人嗎？
也許不在家。她想。
「你家沒人嗎？」曲曲羞怯地走到星海坊主面前，聲音柔柔的發問。
「好像是這樣的。」
曲曲露出一個友好的笑，手上亮出一把鑰匙，「沒關係，我和她們很熟啦，我幫你吧！」
「咦——等等……」
毫無心理準備的大叔手忙腳亂地想阻止曲曲的行動，卻讓這個柔弱的少女搶先一步，咯嚓一聲，門開了。
門後的空間，是他許久未回的家，家裡的擺設一如以往，這麼多年來，似乎從未變過。
心中一時感慨萬千的大叔不小心忘記了自己剛才不願貿然回家的真正原因。
「伯母，神樂醬，對不起打擾了，你們的……」曲曲率先走進去，在客廳裡東張西望，尋找一點人影。
就在她話音未落的時候，一個泛著寒光的東西「咻」的一下從身形較矮的曲曲頭上飛過。
「啊！」身後的大叔發出一聲慘叫。
啊，剛剛那是什麼？
曲曲僵硬著脖子回頭，只見一把菜刀插在剛踏進家門一步的男主人的……頸邊。
呼，還好。不過，這個狀況，是怎麼一回事？
疑惑間，向來病弱示人的伯母從廚房施施然地步出，一臉的輕鬆寫意，她先是對曲曲慈祥地笑：「曲曲，今天伯母有事，你出去玩吧，不用費心照顧我了。」
「哦。」曲曲乖巧地退出去，經過大叔身邊的時候，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體貼地為他們家關上門。
家庭暴力這種東西，還是少兒不宜啊。
臨走前，她隱約聽見神樂醬歡快的聲音，想來這個暴力場面應該不是維持很長時間。她仰首望天，錯亂的電線和低懸的帆布、擋板重重疊疊，幾乎遮擋住整片天空，但是，那種充滿生氣的蔚藍，還是會從縫隙中漏泄下來，在有心找尋的人眼中閃閃發亮。
嗯，該去做點正事了。
貧民窟裡除了貧窮、混亂的秩序、金錢交易，還是個情報交流最為靈通和廣泛的地區之一。恰巧在這裡，曲曲搭上了從前在父親那裡就知道的線。雖然父親已經去世，但是他留給她的，卻是一份極為豐富的人際資源。只要她善加利用，就能夠做成很多事。
曲曲不疾不徐地步行到西區十一號街，這裡堪稱整座城鎮的中心區域，比其他任何地方水都要更深。從它的外觀就能推測一二，整潔、乾淨的街道，街邊上整排洋氣漂亮的別墅屋，林道草木修剪得整整齊齊，還頗有美感。路上車水馬龍，不時有豪華名車駛過身側。乍看之下竟與外頭大城市毫無區別。
但是只要你的腳步往遠離十一號街方向走上十幾米，映入你眼簾的就只是更為不堪、骯髒的世界。能夠在這樣的環境製造出虛偽的繁華，沒有相當的勢力和雄厚的財力根本不可能完成。
所以，這裡的人比外頭的更接近權力中心，情報當然會更準確和複雜。
然而，身在此處，危險性同樣大大提升。
就像現在，曲曲感覺到身後有人在監視尾隨著自己。像她這樣來歷不明的人，可是會受到主人鷹犬的好好招待的。
轉入一個稍為狹窄的巷道，曲曲站定，回身。
身後已經不知不覺圍上來五個身材彪悍的刺青男，他們臉上是凝重的神情，明顯與尋常挑事的小混混不同。
曲曲神色不變，很是淡定地打了個手勢，「喲，我是跟『大黑』有業務往來的那位。」
刺青男見到她打的手勢，戒心放下一半。這是他們小圈子裡的暗語。但是忍不住打量眼前這個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嘖嘖出聲。
「想不到是個小奶娃……」
七零八落的嘲笑聲伴著輕蔑眼神圍繞著曲曲，曲曲很好脾氣地任人評頭論足，過了一會才慢吞吞地說：「哎呀，已經七點半了。」
五個男人立即收聲，大黑最恨的就是別人遲到。如果不能如時把人帶到，他們也要一同倒楣。
「我們是不是該出發了？」
曲曲溫文有禮地問道。
微風吹過她的長髮，只見她左眼下一顆淚痣，襯得她眼神迷離、不可捉摸。
清掃無用的垃圾，並不是他的興趣，只是當垃圾已經堆積到有點礙地方的時候，神威才拖拖拉拉地去收拾。順便可以舒展一下自己的身手，打發時間，好讓自己沒那麼無聊。也許，還能發掘出什麼樂子也說不定。
帶著這樣的心態，神威在暗巷裡繼續自己打架鬥毆的事業，所經之處，盡成人間煉獄。
「靠，你殺我們這麼多兄弟，是想爭地盤嗎？我告訴你，我們老大不會放過你的——哇！」又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體飛了出去。
神威白皙的面上沾染一星半點的血液，眼睛彎成月牙形狀，看起來親切得很。
他的手下卻收割著人命。
「唉，都是這樣的貨色，我快要提不起精神來了。老頭什麼時候回來？」神威此時如果知道他的老子眼下就回來了，他一定會毫不戀戰地丟下這邊不管。
可惜他還不知道。
哀嚎聲還在延綿。
頭上是蔥蔥郁鬱的吊籃花草，腳下是平整美觀的草坪。整個玻璃溫室裡洋溢著生氣勃勃的氛圍。
一排又一排的罌粟花美得妖嬈動人，曲曲留連在它們身上的目光格外迷蒙，好像帶著某種神秘的笑意。最後她的注意力轉移回來，落在坐在長桌主位上的男人。
那是一個很普通平常的大漢，比他的手下更沒有記憶點，似乎在哪裡你都可以碰到這樣的一個人。實在很不起眼。
自然，這樣的人才是做情報專員的最好材料，能夠爬到今天這個頭目的位置，也算是小有所成。
曲曲靜靜地想。
「你要的東西，我準備好了。」大黑惜字如金，望過來的視線透著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謹慎。
「我明白，作為交換的資料，我走以後的一個小時內，會通知您的人去取。」
大黑皺起眉：「現場交換，不然我只好請你留下了。」
「交易最重要的是公平，這一點我的父親時常告誡我，我怎麼會忘呢？您說對吧？」
大黑的眼尾輕輕顫動。她知道他念起與父親的舊交情。
「我可不是那些不上道的新手，」她頓了頓，「毀掉您對我的信任是現在落魄的我最不願意見到的事，您知道我們其實還會有合作的機會。」
大黑沒有說話。
「您的眼線到處都是，而我只有自己一個人——您可以想像，我是多麼地缺乏安全感，所以，我只要一個小小的保障。」她強調。
大黑再次皺起眉頭，說道：「聽說你跟神威那些人走得很近，這對我來說不是個好消息。」
「您和他有過接觸嗎？」曲曲突然發問。
「沒。」
「那麼做完這一筆後，您有機會跟他達成良好的共識。」曲曲捂著唇邊，眼睛閃亮，「這可是個能夠向上爬的絕佳機會啊。」
神威之名，代表著日益壯大的勢力，一個潛力無窮的好苗子，如果不趁其還羽翼未豐之時搞好關係，就會被人捷足先登。
大黑陷入沉思，半晌，「我答應你的要求，但是，我要你的保證——安排我和神威見上一面。」
「成交。」
曲曲絲毫沒有透露出其實自己跟神威的關係並沒有他想像中的牢固，面不改色地就接下他的邀約。
實際上，她隨隨便便地就把神威給賣了出去。
第3章 破碎的血緣
走到離自己家附近不遠的地方，曲曲聞到濃重的血味，雖然這裡一向如此，但這次的特別厲害。周圍的人影全無，白天本該熙熙攘攘的氣氛，居然變得像午夜一樣陰沉詭異。
曲曲轉動著腦袋，左顧右盼，腥風拂過，她忍住一陣胃底的翻湧，微微彎身。陽光有些刺眼，照在身上熱辣辣的，曲曲抬手擋著腦門。不由心底長歎。
他又出現了。
就在離她不遠的暗巷。
大樓緊挨，樓身之間的擋板、小型帳篷又不少，陽光照射不進去，於是在她所站的大街和他中間落下一道分野清晰的光影界線。
他撐著一把看起來十分堅固的紫傘，掩蔽住自己的面容。
她真希望他不會抬起他的傘。這樣就可以當看不到走人了。
神威抬傘，一眼就看到曲曲進退不得、十分為難的模樣，彎唇笑了。
他走近她，她想起什麼似的大聲說：「神威，你怎麼在這裡？你的父親回來了哦。」
神威清秀的眉目瞬間染上狠戾的神色，湛藍的眼眸漸漸變得深沉而瘋狂。
「是嗎？」神威的目光開始游離，身子轉向自家方向。猛然，他縱躍而起，疾速離開這裡。他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曲曲只看到一線黑影從視野邊上擦過，隨即蹤影全無。
曲曲徒留原地摸著下巴想了想，決定改變路線，去另一條街買點東西。
當巨響震動曲曲住的屋子時，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睡午覺。她迷迷糊糊地從沉睡中醒過來，然後因為血糖太低而半天也起不來。
「啊~真想就這樣死了算了。」
曲曲眯縫著眼，望著泛黃的天花板。
激烈的戰鬥聲傳遍大街小巷，更別說她這間挨在事發地點旁邊的小套間了。她睡不著，醒來也不能幹些什麼。
天花板開始細碎地往下掉灰塵，或許有些不小心沾到眼睛，曲曲閉上眼臉，淚水從眼角沁出，滑入鬢邊。
她用手蓋住自己的雙眼，連一絲光也淹沒在陰影裡。
房間變得異常的死寂。
窗邊傳來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劃破空間的凝重，曲曲忽而驚醒，一下子蹦下床，竄到灰濛濛的窗後，刷地打開一扇玻璃窗。只見樓下的走道早上所見的魁梧大叔和神威互相對峙，兩個人身上都是傷痕累累，最驚心的是大叔的左臂竟然已經不見了！
血浸濕了大叔的半邊身體，空蕩蕩的左臂看在曲曲眼裡格外刺眼。
「父親……」
「爸比！哥哥！」
神樂醬的喊聲從很近的地方再度響起，曲曲驚醒，尋聲望去，才發現神樂醬竟然身在戰圈中。太危險了！
神樂醬小小的身子抱著星海坊主的大腿，正在竭力阻止爸比和哥哥的鬥爭，或者說，阻止他殺害哥哥。這時的星海坊主，顯露出一種狂熱的戰鬥欲，表情和神威的很相像。
神威已經落敗，果然還是個小鬼啊。
曲曲攥緊拳心，觀察整件事發展的走向。
卸去星海坊主的一條臂膀，神威的情況實際上應該沒有好到哪裡去，他的胸腹一片紅豔血跡，看不出具體的傷口。他的臉色很蒼白，呼吸加重，只有他的神情她看不清，那雙眸子藏在陰影中，難以窺探。
兩個人之間再無動作，全賴於中間勸架的神樂醬，在她的努力下——曲曲隨時準備著下去救她——星海坊主的神態開始恢復正常，他慢慢放鬆表情，一邊保持警戒的姿態一邊護著小女兒後退。
神威撐起身子，與星海坊主對視，僅僅幾秒鐘之後，他猛地轉身，離開現場。
曲曲猶豫了一下，回頭在自家床頭小桌收拾簡易的醫療用品，裹好背在身後，跑出門去。
花不了多少時間，曲曲就找到重傷的神威。那時他正被兇神惡煞的打手們圍攻。這麼一大群人堵在路中央，想裝看不到也難。想想這是自然的事，落難的虎若不趁機除掉就太對不起自己了。曲曲遠遠看見這一幕時，心裡夾著些許的幸災樂禍，吐槽了一下。
隨後她就震驚了。
剛剛她說「這一大群人」可是沒說錯，目測有四十人左右，個個都是體型很佔優勢的精悍漢子，估計是哪個組織的勢力傾巢而出，瞧那些人的神情，吃人一樣的可怕。神威被圍在中間，明顯的體型差別讓他像一隻綿羊面臨眾多豺狼的環伺。
曲曲惡質地想，甚至有一種楚楚可憐的感覺，特別能引起人家的虐待欲。
然後視線便是一片看不清的模糊。開始時她反應不過來，等她看清楚了，才赫然發現遮擋她視線的是飛在半空中的慘不忍睹的人體，還有，人體的殘肢和鮮血。
叫駡、求饒和哀嚎，充當慘烈的背景音。聽得她毛骨悚然。
這樣可怕的戰鬥力，比之更勝一籌的星海坊主，曲曲不知是哪個方面更為恐怖，簡直就超越她的想像啊，就算自己對夜兔的力量有所認知，但認知永遠比不上實地的見證。血淋淋的現實再次提醒了她。
曲曲及時躲回一根電線柱後重新認真思考，再三確定自己實在是無路可走。她掂量一下自己的斤兩，痛定思痛地朝那邊的戰場，啊不，是屠宰場，望去。
他真的受了十分嚴重的傷，戰鬥結束後的神威單膝跪在地上，全身是血，垂在腦後的麻花辮散開，橘紅的髮絲滑落，襯著清秀的臉容，意外地充滿殘酷的美感。
曲曲呆了呆，怔忪間，涼風習習，吹散身上的炎熱。
「啊，要曬死了！」
曲曲低呼一聲，連忙從躲藏的地方跳出來，在她現身的同時，神威仰頭，直勾勾地望著她。
相隔不遠，曲曲被他盯到寒磣，只能顫抖著開口：「陽光很烈，你要不要……」
沐浴于陽光之下的少年終於揚起笑：「我現在可是動不了哦。」
曲曲仔細再看他的神情，他一臉從容，仿佛身體並無異常。夜兔族都是怪物啊。
她很利索地跨過地上人形障礙物，從某個角落拾起他的傘，來到他身旁，撐開。
陰涼從頭頂擴散，陰影嚴嚴實實地遮蔽著身體。火燒似的煎熬立刻緩解，全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服。
曲曲蹲下來，試探性地觸碰神威的手臂。她沒說話，只用眼神示意。
神威笑得很開心，直接就伸手搭住曲曲的肩，重量幾乎全壓在曲曲瘦弱的身子板上。曲曲只覺得泰山壓頂，一陣腿軟。
「害怕嗎？你的身體在顫抖欸~」
……廢話，您這麼重我能不抖嗎？
面上還是一貫的溫文微笑：「生活品質不太好，饑一頓飽一頓。」
曲曲使勁支撐著神威的身體，走在鋪地的血紅中。
「難怪你這麼想加入我的麾下。可惜啊，你還不夠強，沒有力量的人，我可是看不上眼。」
「是——」
「不反駁嗎？我以為你對自己很自信。」
「我、我現在沒空……你怎麼這麼重？」
說出重點。實際上，曲曲的聲音確實變調了。
「真弱！」也許神威這時臉上帶著鄙夷的神情，但是她看不到，他說話時的氣流從她頭頂過去，癢癢的，分去她的心神。
兩個人艱難的走了半天，終於在神威的指示下，來到一處廢棄廠房。
破舊的門窗，生滿鐵銹的欄杆，雜草叢生的大院子——真是標準的殺人埋屍的現場。這麼一想，曲曲有點悚然地抬頭看神威的表情，只見他一臉輕鬆。還算正常。
選好藏身之地，曲曲解下背負的包裹，往地上一放，滿滿當當的醫療小物件全坦露於眼皮底下。
「哇——你的準備真齊全，啊咧，你是不是……」早就看准我會輸。
飛快地截斷：「我先給你止血。再流下去會死的。」
「真是多謝了。」笑眯眯的少年攤開身體，任她處置。
曲曲咳了一聲，將全副精力投注在為他做簡單治療的工作上。
時至黃昏，曲曲終於完成自己的使命，將某人裹成木乃伊的樣子。不得不提的是他的復原能力真是快速得使人詫異，當她為他上藥時，有些小傷口已經自動癒合了。曲曲再次暗地裡佩服起來。
曲曲從自己的工作中回過神來，神威已經靠著牆邊閉目養神。不太清楚他是否真睡，曲曲沒有那個膽子去打擾，便坐到一旁，安靜地休憩。
期間曾往他的方向瞄過幾眼，然後迅速收回。她的心中盤算很多，心思兜轉卻怎樣也猜不透這個人的想法。為什麼輕易地相信她的話？為什麼能夠這樣放心地交代她做事？
其實這很簡單，神威是個強者，他從不畏懼什麼。自動送上門來的勞動力，方便好使，神威就順手一用，這對他來說，不存在什麼威脅。說到底，他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
可憐的曲曲是在後來跟了他一段時間才領悟這層道理，明白以後，她發誓自己再也不要對這個人思考太多。
現下，曲曲對他還不夠瞭解，也只好糾結著。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曲曲一點點地陷入昏睡。突然，屋外響起細碎的腳步聲，她猛然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神威早已警戒而立的姿態。曲曲立刻悄無聲息地尋找一個安全的隱蔽處，掩去自己的身形。同時靜心傾聽外面的動靜。
神威注意到曲曲有條不紊的臨場反應，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人聲逐漸嘈雜起來，夾雜著踢空罐和罵娘聲，聽起來不像是專門針對他們。應該只是混混之類不入流的人。
曲曲放緩呼吸，側頭去請教神威的指示。
神威眨了眨眼，一臉興致索然。曲曲趁外面的人還沒有發現他們，刺溜幾步滑到神威身邊，輕聲說話：「到我家吧，那裡安全。」
神威照舊一手搭在她瘦小的肩頭，說：「你不是住我家附近嗎？一回去遇到老頭子的話，這次可是不帶停的。」
糟糕，這傢伙又來了。明明是輸的那個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囂張！
曲曲忍著翻白眼的衝動，儘量用正常的語氣解釋：「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當然，如果你還想挑戰星海坊主，我是攔不住你的。」
神威長長地「唉」了一聲：「是很想，但是我的肚子餓了耶。」他再次用一種亮閃閃的眼神看她。
曲曲覺得自己在他眼裡一定像個免費飯券一樣可愛。
悠于 2016-6-12 18:58
第4章 落魄的醫生
月黑風高，寒風蕭瑟。趁著夜色濃重而回到住所的曲曲，看著神威大刺刺的佔據了她唯一的床，床上擺滿了各種吃喝，他飛快地橫掃著食物，動作靈活得好像纏在赤果上身染血的紗布只是道具而已。
她有種深沉的無力感。真的。
那堆食物是她多少天的伙食費啊……
話說回來，他是從哪裡找來的食物？不能想下去了，曲曲告誡自己，這個人不能用常理來推想。
「外面是什麼情況？」神威嘴裡塞滿食物，說話含糊不清。
曲曲擠出笑容：「你到底有多少仇家？外面滿世界都在找你。」
「哦，這麼有趣，看來要煩惱的人會變得很多呢。」
「煩惱的人，不包括你嗎？」
「我倒是很享受。」神威笑著看她一眼，又埋頭苦吃。
看起來他十分地淡定，曲曲回想剛剛自己出去補充食糧和醫藥的時候，滿街搜捕的人手中備齊的武器。真是讓她有種想哭的衝動。
「你沒有什麼可以幫你的朋友之類的人嗎？」曲曲整理著採買回來的東西，貌似隨口一問。
「哦，對我就這麼感興趣嗎？沒有呢，我不需要朋友，只有強者才能引起我的興趣。這個狀況下，大概沒有人會主動站到我這邊，因為他們都是膽小鬼。」輕蔑的話語，高傲的口氣，明明今天還落敗於人，真是一點都學不乖。
也就是說，現在受傷的他，是孤立無援。但是她搜集的情報顯示這個少年這些年在外闖蕩可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他還有同伴。為什麼不說，是不相信她嗎？還是他另有安排？
背對神威的曲曲，雙眼閃爍不定。
「不管怎樣，我先幫你換藥吧。」曲曲整頓好採買回來的東西後，走到神威面前。
神威咽下嘴裡最後一口食物，抬眼看她，笑了：「服務真周到，可惜我的傷已經開始癒合，沒你什麼事了。」
曲曲不信，哪有這麼快的愈合速度，就算是夜兔也不可能。伸手去解開神威纏繞腹部的繃帶，神威吃飽喝足正好伸伸懶腰，便攤開身子讓她看個夠。
就像一隻毛色豔麗的懶貓，當然，這是假像，在這副柔弱的外貌之下掩藏著多麼彪悍的內在！
曲曲邊想邊解下沾血的繃帶，長長的一圈又一圈掉在地上，展現眼前的是：完好無損的肌膚，呃，或者說，肌肉。真是緊致有力，線條流暢優美。曲曲猛盯著神威的胸腹，暗暗讚歎一番。
「神威，我可以摸一下嗎？」話不知不覺說出口，在靜默的空間裡回蕩著、回蕩著……
正在假寐的神威睜眼，居高臨下地看向趴在床邊的曲曲。曲曲身子一抖，帶著討好的微笑勉勉強強地迎上神威的目光。
幾分鐘後，柔和到幾乎沒有血腥味的話語從他唇邊溢出：「當然可以，但是，我要你付出代價的哦~」
代價什麼的，她早已做好心裡準備。她低估了神威的忍耐力，以及瘋狂的程度。這是一個教訓。她想，如果不是她強行要求檢查他的身體，她不會發現其實他所受的內傷比她想像中要嚴重得多，在她手下的骨骼和內臟呈現不規則的奇怪的棱角，仔細一瞧，甚至能看到折斷的肋骨在皮下鼓起來的樣子。然而表面皮層卻幾乎沒有什麼損傷。真是可怕的恢復力。
然而，這樣嚴重的傷勢，他需要醫生。因此——
曲曲半夜走在荒無人煙的小路上，沒有光，黑暗將她的身影完全吞沒，危機在她經過的每一個角落潛伏而她有可能無從察覺。前方是無盡延伸的漆黑一片，身後是如芒刺背的怪影憧憧。
神威受傷的消息傳出去以後，引來太多不懷好意的人，以現在這樣的局面看來，找到他們的藏身地是遲早的事，只不過因為有宇宙清道夫之名的星海坊主還留在她家隔壁，所以暫時沒有任何勢力的眼線膽敢觸及這邊。想到這裡，她必須同情一下神威，星海坊主也是受了傷的，但是他明顯比神威的層次高，就算這樣還是沒人敢來找麻煩，而且神威還要在他的羽翼下休養生息……
「碰嚓」一聲輕響，曲曲霎時全身警戒，在黑魆魆的夜裡朝聲源處望過去。
一隻老鼠在垃圾堆中閃現。
曲曲冷眼看了一會，收回警戒的姿態，繼續往前走。
真是見鬼，背後吐槽一下都不行啊。
緊張不安的情緒使時間流逝萬分漫長，曲曲拍了拍自己在寒風中凍得青白的臉，鑽進一條熟悉的小巷子，七拐八拐地找到一所小平房。
「醫生在嗎？請開個門。」繞著平房走了幾步，曲曲低聲喊道，儘管壓低聲量，但在寂靜的寒夜裡卻仍顯突兀。
沒人應答。
曲曲不依不饒地反復喊，兩分鐘後，她停了下來，搖搖頭一臉惋惜的樣子。
「我也是沒辦法呀。」說著，曲曲舉起方才從隨身提包拎出來的錘子，一把砸碎平房的玻璃窗。
「哇靠！我的房子！你丫也太狠了吧！」一直到剛才為止靜無聲息的屋子裡終於像炸雷似的轟隆出一把極為粗啞豪爽的嗓音。隨即，門霍一聲打開，一個高大的男子身影出現在曲曲眼前。
「明守大哥，原來你在啊，太好啦，我那裡有傷患，跟我來。」曲曲直接上前鉗住對方的手腕，意圖將他拉走。
不過有些吃力。
曲曲回頭一望，笑道：「大哥，還不走？啊，是不是沒拿醫藥箱，沒關係，我準備好了。」
被稱為明守大哥的壯碩漢子輕易地甩脫曲曲的牽制，抱著雙臂，冷笑：「曲曲，你又惹上麻煩了吧？」
「是啊，所以才來請你幫忙嘛。」曲曲維持著完美的熟絡微笑，看起來就像請哥哥幫忙修理單車的鄰家小妹妹。
明守舉手一下子打斷她的話，斬釘截鐵地道：「不行！老子被你坑了多少遍，再上當老子就是傻子！」他轉身去查看受到她暴力對待的視窗，把她晾在一旁。
「那，這個你不要了嗎？」曲曲再次從她的百寶提包裡掏出一個小瓶子。裡面是一些白色的結晶。
明守告誡自己不要看她，不要看她，但是鬼使神差地、一而再再而三地，他回頭看了一眼——
「是極樂粉！」明守失聲道，「去你娘的，你怎麼每次都能帶來我想要的東西？」
曲曲不好意思地低頭：「我還沒有多啦a夢那樣厲害啦。」
「誰也沒提多啦a夢好嗎！」
就這樣，明守屈服于曲曲的賄賂之下，在聽她描述傷患的傷情後，他收拾好要用到的東西，跟著她往她的住所前進。
第5章 初遇危險
回程的路上，多了個壯漢護航，真是讓人安心多了。曲曲松了小半口氣，還有另外半口氣，等她回去還能看到一個安安分分的神威再說吧。
「喂，老實說，你是怎樣弄到手的，這瓶東西？」明守在她身後苦思許久，忍不住問道。
「當然是——秘密。」曲曲捋了下額發，閉口不言。
「極樂粉，白色結晶粉末，無臭，易溶于水。原本是用作醫學臨床的麻醉藥，但是其副作用很大，服用過量會導致神經中毒反應，出現幻聽、幻覺、幻視等，會對人的記憶造成嚴重的損害。」明守念資料一樣背出這小小結晶體的來歷，在寒風陣陣的環境裡，肅穆冷峻而無情，「現在，它已經被黑幫製成一種新型的毒品。」
「欸，好可怕。」曲曲隨口感歎。
「是啊，你到底是怎樣弄來這鬼東西的？」明守緊盯著曲曲嬌小的背影，沉聲道。
「我沒有問你要它做什麼，你就不能放棄追問我這個問題？」曲曲輕聲說著。
「我拿它當然是為了研究這種新型毒品的性質什麼的，你……啊，我又說出來了。」明守用力撓頭，頭皮屑在黑夜裡如雪亂飛。
曲曲笑了，「果然是這樣，明守大哥一如既往的可愛啊。」
「給我把『可愛』去掉！」
話語說到後面戛然而止。一瞬間，兩人同時做出警惕非常的動作。
有人過來了。
「喂！你們是哪個地盤的？」遠遠地就有一隊人打著手電筒往這邊照來，喊著白癡的臺詞，曲曲默默地撇了撇嘴。
不等對方一行人過來看清曲曲他們的面目，曲曲和明守十分默契地腳下生風，迅速開溜，離開是非之地。
「站住！」後面有追逐的聲音。曲曲和明守溜得更快了，兩人先後沒入破落小道，藉著夜色甩開後面的人。
「呼呼~曲曲，你逃得蠻快的呀！」跑了一陣，明守的聲音從後頭顫顫巍巍地傳來。曲曲黑線了一下，要是換做是他之前被人一路追殺到這裡，他也會練成逃命的功夫的。
就在他們以為可以輕易擺脫追兵時，前方忽然從天而降殺出一個人來。
危險的氣息觸發曲曲極為敏感的神經，她全身一凜，立時刹住腳步。明守見狀不對，也跟著急急停住。
他們一左一右，與那人形成制衡之勢。
夜色濃重，月亮深藏於雲翳，凜冽寒風刮在身上，分外冰涼。
看不清對方的樣貌，只是氣息不容錯認，嗜血的生物在無星無月的夜幕下蠢蠢欲動。
「喂喂喂，半夜出來買根煙都要搞到被追殺這麼嚴重，不是吧，呐，兄弟。」明守吊兒郎當地說話，語調一貫的輕鬆。
這時對方開口了：「如果你們能乖乖按照我們的要求去做，說不定明年今日你還有機會抽口煙。」說完，他從腰間抽出刀來，出鞘的聲音真當得上清寒如水。
滿滿的都是殺氣啊。
「什麼意思？」曲曲問。
「神威，是你給藏起來的吧，小朋友。把他帶出來，現在。」不容置疑的語氣，加強震懾人心的效果。暗夜中無法分辨對方的形貌，而他對她有所瞭解，想必她的存在已經進入某些人的視線。
「我也是迫不得已，或者，我們可以談一下交易？我交出神威，而你們支付我酬勞，怎樣？」曲曲的聲音不見一絲慌張，似乎還是笑眯眯的樣子。
明守偷覷他左側的曲曲，真的很想看看她到底是什麼樣的表情，可惜天太黑。
「我不接受協商。最後說一次，配合還是不配合？ 」態度很強硬。
嘛，所以說她最討厭跟只會動手不動腦的人溝通了，對雙方都沒有好處。「配合，我當然配合，我們現在就出發嗎？」她指的是一起去她的居所。
「很好，走。」對方的語調緩和了一點點。
「喂，我是無關的人，先放我離開。」明守試圖跟脅迫他們的人溝通。
「不行。」被斬釘截鐵地拒絕的同時，冰冷的刀尖指向了他。
我草！明守暗罵，和曲曲扯上關係麻煩就一個接一個地來。仿佛感受到他的憤懣，曲曲側頭道：「冷靜點啊大哥，沒事的。」
明守嘴巴一抽，這種語氣怎麼聽都像在哄小孩。
他們走在前面，那人像影子一般緊隨其後。
「真要帶他去？」明守悄聲問。
「難道要動手？你有把握？」曲曲反問。
「反正今天遇到你，我算是倒楣了。」明守望天感歎。
走了十幾步，經過一條巷道，路口堆放著成山丘狀的垃圾，臭氣熏人。曲曲走在靠近垃圾的方向，可能是因為實在太臭的關係，經過時曲曲的身體向明守那邊微微一側。
就是這個瞬間，曲曲順勢一扭腰，伏低身體，鈕扣大的暗器脫手而出，直擊後方之人的眼部位置。明守反應迅捷，拔出藏在身上的手術刀合身撲上。
一瞬的變故，對方被他們先前毫無反抗的模樣所欺騙，低估他們的戰鬥力，根本來不及避讓，只能被動地用刀身抵擋了飛到眼前的暗器，但隨後而來的是薄而鋒利的小刀。
「MD！」對方爆粗，左手臂中了一刀，就已經被明守這個無牌醫生劃斷了筋脈。右手持刀回防，逼著明守退開；明守飛快地往後退一步，長長的刀擦著他的胸膛而過，曲曲乘隙再次飛出暗器，卻讓對方避開，一個不察，將自己暴露在攻擊半徑範圍內，眼角餘光是深沉黑夜裡仍閃現出寒光的刀影，其運行軌道的終點正是她的腦袋瓜！
緊急關頭，腳下突然被人一絆，她重心不穩向後倒去，後腦勺撞在垃圾山上，幸好沒有什麼堅硬的東西磕到頭。天旋地轉了一下，曲曲又趕緊坐起，只見明守救了她之後，繼續與敵人纏鬥。
曲曲眉頭一皺，在自己隨身提包裡亂翻一通，終於讓她摸出一樣東西來。
她站起，看准這兩人僵持的時刻，用腳飛踹地上散落的垃圾，污穢的垃圾帶著腐爛的臭水砸到他們的頭上，使他們分開來。曲曲一個箭步向前沖，越過踉蹌後退的明守，在紛紛落落的垃圾飄下來的時候，借著掩護，猛地紮到對方面前朝他臉部灑出一小瓶粉末。
「唔！」對方掩面痛呼出聲。
曲曲見他中招，立馬頭也沒回轉身就跑，明守不知道她幹了什麼但這個時候小命最重要，也跟在她後面狂奔起來。
深夜時分，一大一小兩條身影用像身後有一頭餓獅在追的速度狂奔過狹窄的街道、混亂的居民區，一路雞飛狗跳地飛奔回去。
「save——」成功上壘，曲曲一回到星海坊主所在的公寓樓下便低喊一聲。明守上氣不接下氣地跨進大樓，氣喘吁吁地問：「喂，不會再有其他人追上來的吧？」曲曲擺擺手，表示安全了。
「呼~」明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在頭頂微弱的燈光下，曲曲領著明守走回自己的住所。一開門，曲曲第一時間往自己的床看去。
神威還在。他仰面躺在床上，非常平靜地睡覺。
不由自主歎氣，她多害怕這個思維異于常人的傢伙會自作主張地走掉。
「就是這傢伙？」明守看了眼神威，壓低聲道，「看起來還真年輕啊~」說著他就走上前去準備為神威檢查。
「唉呀，等等……」曲曲出聲勸阻。話音未落，神威猛然睜眼，從床上坐起，手掌如刀鋒，劈向明守的脖子。
曲曲當機立斷，一腳踢在明守屁股上，把他踢翻在地。
「我擦！」明守的鼻樑撞到床板，發出今晚他第N次的喊叫。
神威慢慢放下手，笑眯眯地看著眼前這兩個人，一個高大壯碩的捂著自己的鼻子痛哭流涕的大叔、一個清秀嬌小的亂髮披肩的女孩。然後他出聲了：「曲曲，你的額頭怎麼了？我猜不會是被路上的野狗咬傷的吧？」
曲曲下意識地摸自己的額頭，結果摸到一手的濕潤。在燈下一看，全都是血。
她眼角一抽，定了定神，道：「只是被一隻不長眼的蚊子叮到了——這是我請回來的醫生，讓他給你看看吧。」
神威笑容加深，「蚊子啊，真是不夠看。」
明守抬起頭看看被他隔開的兩人，感覺自己好像不是和他們處在同一個世界。
「咳咳，呃，既然大家有共識了，那可以開始看病沒有？」你們這兩個玩夠沒，大叔可是很忙的，大叔已經不想再出點人身意外。
神威重新躺回去，懶懶地道：「那就請你快點，我明天還好不了的話，殺了你哦~」
喂喂——赤果果的威脅有沒有，大叔的安全沒問題的吧沒問題的吧，告訴我啊~
望向曲曲，曲曲正扯下櫃子掛著的毛巾擦著血，假裝沒看到他求救的眼神。
靠！
第6章 消逝的親情
明守正在治療著神威，而曲曲坐在房間的另一角看著牆上的時鐘發呆。從她出去請醫生到回來不過過了半個小時，她就幾乎經歷一場生死考驗。她的存在已經暴露在追殺神威的組織眼裡，行動受到監控。如果神威能夠一夜之間重新恢復原來的身體，那她就不用擔心太多；但是這是不現實的，即使神威很強。夜兔族人的癒合能力有限度，以神威的身體素質推算，大概在一兩天之內，而這漫長的時間足夠變故的發生。
必須要有值得信任的勢力願意保護現在受傷的神威。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仲介人必須是她自己。這樣神威才會看清她對他有什麼樣的好處。既然他全然不在意自己身處危險，那她就更有表現的空間。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那邊明守擺弄著手術用具在神威身上左切切右劃劃，這邊曲曲翻查自己這些天來收集的資料，進行精心的整理、對比和分析。不知不覺，窗外飄來一兩聲鳥兒清脆叫聲。曲曲抬眼看看時間，淩晨四點多。天還沒亮呢。
此時，門外有奇怪的聲響，曲曲眼一凜，順手抓起手邊的匕首和迷藥，跳到門口玄關。明守看都沒有看她，十分專注自己的工作，而神威已陷入昏睡當中。
曲曲眉頭一蹙，從門口貓眼往外看。
外面沒有她想像中的硝煙四起，而是一個落魄的斷臂大叔正和他可愛的女兒難捨難分的情景。
星海坊主又要離開這裡了。
曲曲臉色一白。繼而是臉沉如水。
這種危機才能更加考驗她的能力。
曲曲收拾好自己的情緒，一把拉開門，迎上去，父女倆讓她給嚇一跳，她也裝出被嚇一跳的模樣來：「你們這是幹什麼？」
披上披風一臉疲憊的星海坊主拍了拍神樂的包包頭，「我要走了，可惜神樂很捨不得我。本來我也想多留幾天，但是發生了那種事……」
「爸比~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們好嗎？我不要你和哥哥一樣離開我們，嗚嗚~」神樂抱著星海坊主的大腿，小聲哭泣。
曲曲心頭一痛，眼神有些變暗，但沒人看到之前她又調整回來了，「大叔，不管怎樣，就算你決意要走，也不要在這個時間嘛，多留一個晚上不好嗎？你看，神樂眼睛都哭腫了——不要哭了，神樂醬。沒關係，你爸比不會丟下你的。」
星海坊主果然被她的話講得更加愧疚，彎腰去看神樂的臉蛋，神樂可憐兮兮的眼神一下子釘住了他，使他無法抽身。
曲曲上前輕輕摩挲神樂的背，替她擦去眼淚，哄道：「神樂醬，就算大叔拋棄你，我會照顧好你，我們一定不會受到別人欺負，一定不會挨餓受凍，我會保護你的，就算流落街頭也會把搶來的饅頭讓給你先吃……嗚嗚……」
曲曲說著說著竟然也哭了起來。神樂見到曲曲哭了，剛停下來的淚水就再次潰堤了。
「嗚嗚嗚……」
「嗚嗚……」
哭聲二重奏。
星海坊主因為昨天跟自己兒子惡鬥的事而心事沉重，現在滿腹心緒都被她們可怕的哭聲攪亂，只好揪著頭髮哄著：「好好好，我先不走，別哭了別哭了。」反復幾次，曲曲和神樂才逐漸停下來。
曲曲摸了摸神樂的頭：「快點讓你爸比回去啊，還等什麼。」
神樂破涕為笑，拉著星海坊主的手往回走。看到女兒的笑容，星海坊主心一軟，就跟著回去了。
曲曲完成任務回來的時候，正好對上明守兩隻超大的黑眼圈。
「曲曲，真有一套啊你。」明守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想必是聯想起她平時也是這麼哄著他上當受騙的。
曲曲還沒有反應，明守就歎氣繼續說道：「好啦，趕快讓我看看你的傷。」
曲曲笑了，搖頭道：「小事，他怎樣？」
明守聳肩攤手：「看來天一亮你就可以買棺材等著我了。」
曲曲托著下巴想了想，然後仔細詢問神威的身體狀況，明守知無不言，詳細解答她的問題。問完了，曲曲撫著自己的長髮，不知在想什麼。
「曲曲，你又想幹什麼？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搏命。還是安分點不要惹是生非吧你。」明守囑咐她。
曲曲笑著沒說話，起身去看看神威，只見他包裹著繃帶臉色青白地倒在床間。神色倒不見痛苦，只是唇瓣因失血而泛白而已。
明守如影隨形，聲音從她身後傳來：「你為什麼要把這麻煩攬上身，這不像你的風格。」
如果想要一個對自己有利用價值的朋友，那麼就要瞭解對方能夠幫助自己的底線在哪裡，而不能給對方造成過大的壓力。現在，她應該做的是，轉移話題。
但是這樣一來，從頭至尾都只有她一個人不是嗎？
「明守，抱歉，我不想說。」
只能採取這種折中的手段，因為她還不是那種純利益驅動的人。
明守表示理解，帶著無奈的表情到一旁休息。
麻醉藥的藥效未過，眼下是四點四十分。大約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神威才會醒來，不過她相信他永遠會比她預料中的早。
曲曲閉上眼，將所有的計畫想法在腦海中過一遍。確定方向和做法，計算著成功的幾率，模擬著意外發生的應變方案。
她開始感到有點累了。摸著頭上的傷痕，她感覺到一絲的荒謬和可笑。差一點點，她就死了。這真的跟她四處躲避絕不出風頭的作風毫不相稱，但是為了加入神威的組織，為了借用神威的勢力和人馬，她願意冒更大的險。這是為什麼？哈哈，真是好問題。
內心深處的隱秘，曲曲任性地選擇一條艱難萬分的道路，而這條路延伸的盡頭是不是漆黑一片，她從來沒有去考慮。
悠于 2016-6-12 18:59
第7章 無聲的較量
半個小時後，神威醒來。他掀開被單，下床，活動手腳。關節仍有凝滯不通的感覺，身體內部的傷勢依舊沉重，但比之前的劇痛不止好上不少。
然而這並不夠，神威想。房間很靜，只剩下為他動手術的庸醫在呼呼大睡，那個女孩不見蹤影。他踱步來到窗邊，外面是逼仄的樓房和陰沉無邊的天色。自然還有很多自找上門的樂趣和挑戰，他期待出現能引起興趣的強者。嘛，這一點一定會被阿伏兔抱怨的吧？不過隔了一個星球遠的阿伏兔他們還不知道他的事，等他玩夠再回去好了，免得被碎碎念。
嗯？聽到旁邊有異動，神威轉頭看去，那個外表一點都不像醫生的無牌醫生醒過來，正在打呵欠。哦，樂子來了。
無聊得很的神威靠著窗邊的牆壁，對著明守打了個招呼：「早上好！」
明晃晃的微笑暗藏著令人心驚膽顫的威脅感迎面撲來，迷糊中的明守即刻清醒過來，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少年。
「早、早上好……」微弱的回應神威，明守在心裡罵自己太沒出息，對著一個毛到還沒長齊的小鬼畢恭畢敬。
「我好像說過如果到明天我的傷還沒好……」神威笑著看他，月牙彎彎的眼秀美而柔和。
媽呀，他這是來找茬的嗎？那種不可能的話他這是要當真嗎？
明守霍然站起來，左右一看，曲曲竟然不在，不、會、吧？
「喂，等等，開玩笑的吧？就算是你，好歹也要遵守下生物規律，這個世界可不是動畫片喔，沒有那種下一個鏡頭主角就原地滿血地復活的事喔！」硬著頭皮頂上，明明是很有道理的吐槽，卻讓明守說得畏畏縮縮。
「那只是你技術不過關而已，我本來以為那個女孩請回來的人有多厲害，不過也就這樣嘛，還是，你有別的長處，比如：打架？」神威往前踏上一步。
我靠！這是您要求太高了！明守戰戰兢兢地瞪著神威逼近，感覺頭上黑雲籠罩、小命休矣，正當他擺出戰鬥架勢，準備隨意擋一擋，乘隙逃走（假如能夠實現的話）的時候，曲曲的聲音忽然從門口那邊堅定地橫插過來，「無聊的遊戲可以請您不要玩了嗎？神威，現在，外面有人想要見你，我想你會感興趣得多。」
神威聞聲回頭一看，見曲曲站在門口，原先淩亂的頭髮衣服已經收拾乾淨，額上傷口貼著紗布，面容沉靜，眼神微帶光亮，看起來胸有成竹。
神威隨即轉身向曲曲走去，他來到曲曲面前，用手按住她的肩，「到目前為止，你的表現還算不錯，接下來，你又有什麼把戲了呢？呐，曲曲。」
曲曲身體在他的手碰到她肩膀有一瞬的僵硬，但隨後放鬆下來，她轉過臉，對上神威的眼睛，毫不動搖也毫不退讓：「你真是一點也不為自己的處境擔憂。之前的行事方式這麼囂張，卻在昨天狂妄地想挑戰你的父親時被打敗，這份滋味你倒是甘之如飴？」
首次直面神威，說出如此大膽直白的實話，曲曲的表情很鎮定，一旁的明守卻是冷汗涔涔，他屏住呼吸，悄悄退後幾步。那個看似柔弱清秀的少年是個不好惹的一尾大獸啊！
神威笑了出聲：「故意惹惱我是為什麼？試探我的底線，揣摩我的想法，或者是別的目的？」
這個人真的非常聰明和敏銳，只要沒有看中中意的獵物之前，他的一切反應幾乎理性透徹得讓人渾身發寒，可惜他的壞習慣也相當令人吃不消，一看到強者就忍不住挑釁，像見血的餓狼，兇狠殘忍，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兩敗俱傷都毫不在意。
「實話實說，我現在可是完全站在你這邊啊，哪有什麼不良目的？」曲曲彎唇一笑，纖細的手指搭上放在自己肩上的他的手。主動的肢體接觸，充滿暗示的身體語言，曲曲在展示她的自信。
神威沒有閃避，不清楚他是否明瞭曲曲彎彎道道的小暗示，但他手下一緊，扣住她的肩迫她轉身正對他，再次從氣勢上壓倒曲曲：「我所追求的強者之路，是不為任何人任何感情羈絆的路，老頭他已經被多餘的感情束縛了，這樣的人永遠無法成為真正的強者。而我，拋棄一切的我，將會變得比任何人都要強大。」
曲曲仰頭看著他：「我算是徹底明白了，神威，你告知我這些是認同我了嗎？」
神威總算放開她：「我希望你能看清情勢，不要給我帶來額外的負擔啊。」
曲曲了然地點頭，然後往外看一眼，道：「有人請你到他的地方上做客，順便休養一下，你認為怎樣？」
正常人遇到追殺都會東躲西藏，但神威的話，實在難說，他喜歡出難題給別人。曲曲等待他的回答。
「走吧。」
神威這樣說道。
臨走的時候，曲曲被一個忽略很久的人叫住了，正是明守。
「曲曲，我可以幫上忙嗎？」
曲曲腳下一頓：「明守大哥回去吧，醫療費我付了，你可不要賴我沒付。」
「我不跟你開玩笑，你一個人應付得來嗎？果然還是要我……」明守臉上有些焦躁，用手耙著頭。
「明守大哥，多謝你！那你幫我把這個交給小茜嗎？」曲曲扔出一枚黑色的長條物體，明守接住，苦著臉說：「不是吧，那個男人婆啊。」
「加油吧，明守大哥。我先走了。」曲曲語氣輕快地說完，小跑幾步追上神威走遠了。
空無一人的房屋，明守看了看手裡的東西，是聯絡器。
啊啊~為什麼是那個男人婆啊，他還沒忘記上一次他去的時候和她一言不合被她一拳打飛衝破屋頂的窘事……
天還沒亮，朦朦朧朧的如同夢中之景，薄霧迷蒙，繞身清涼。神威步履穩健地走在曲曲的左前方，從如此無懈可擊的步伐看出他的傷好似已經完全好了，現在起他又恢復成之前強大而不可動搖的神威了。如果她不曾向明守瞭解神威的傷的話，她也許真會下此結論。
真夠會忍，曲曲想。
他們跟在一個長得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後面穿街過巷。這個男人剛才一直都在樓下等著他們，但在他們出現之前，卻一點都看不出他等人的跡象，只把他當做是普通的過路客，就算是監視著這棟樓的人也想不到他的目的是來接走神威兩人。等他們出現後，這個人沒說話，只用眼神和手勢示意他們跟他走到一個偏僻巷子。老實說，要不是像曲曲這樣把周圍環境察看過的人都發現不了這條曲折小道。神威就露出過「啊，原來這裡還有路啊」的表情，眼睛一眨一眨的，好像覺得挺有趣的感覺。真不愧是他們的人馬，做事謹慎不顯眼。
一拐進來，神威就無聲無息放倒尾隨過來的幾個小卒，曲曲順腳一踹，把倒伏在地的人體踹到陰暗旮旯。兩個人的動作流暢自然，完全沒有經過交流，十足默契。
帶路的人面無表情，等他們用幾秒的時間解決了一下小麻煩，繼續他的任務。
一路上走的路盡是偏僻的地方，從各種想不到的暗道往一個特定的方向前進，幾乎算得上是飛簷走壁不走尋常路了。
剛走過一處狹窄陰暗的地下通道，出來後看見的是一條荒林山道，而面前停著的是一輛黑色房車。
帶路人默默地退到一邊，房車後座車門敞開，一個侍者模樣的人站在門邊對他們鞠了一躬，做了個請的手勢。
神威和曲曲沒有異議，坐進車裡。
第8章 談判生變
基地內部的結構龐大而複雜，比起她上次在中心城區見大黑時那棟建築物，這裡明顯是他產業的核心部分，這也能看出神威的分量。曲曲眼睛左右轉動，不動聲色地默記著他們現在的位置和方向。走過一段九曲十八彎的通道後，一道打造得很有簡約主義風格的雙扇大門出現眼前。
神威好像睡醒了似的，微微睜大眼看著大門，眼底閃過趣味的亮光。曲曲偏頭注意著神威的動態，再回去看著大門。
領路人在門邊鼓搗了一下，大門緩緩洞開。
曲曲在這個時刻竟然沒去留意門後的情況，而是低頭望了自己借著衣袖掩飾下掏出的精巧儀器一眼。
像是垂死掙扎的蛇，小巧螢幕上的表示信號的圖案，在幾番努力抗衡拼命蠕動之下，仍回天乏術，終於「咻」一下消失無蹤音訊全無了。
大門洞開，門後的金碧輝煌如同來自天堂的聖光，照射而出，籠罩在身上。
「曲曲，這位就是神威吧，歡迎你們的到來。」一道滄桑而穩重的聲音傳來，曲曲聽出這是大黑的聲音，這麼複雜的路線過來之後，終於見到正主。
「第二次見面，你好，大黑先生。這是神威，神威，他就是『大黑』先生。」曲曲站出來主動為雙方作介紹，望向神威著重讀了下「大黑」的發音。神威微笑起來。逕自越過曲曲，大搖大擺地走進去。曲曲一怔，邁步跟上。
面前所處的是一間兩層樓高的大廳，進門右手邊是一條樓梯通向二樓。而這座大廳很有西洋風格，華麗麗的大理石壁櫥、一條開會議用的長長的桌子、繁複璀璨的水晶宮廷大吊燈懸在上方（還真不怕砸下來）……大黑就正坐在會議桌的主位上等著他們，他身後一列黑衣保鏢，周圍零散站著幾個白衣侍者。個個都是屏氣凝神的模樣。
神威走上前隨意選了個座位，一把拉開高背圈椅坐下，說道：「老實講，我現在對你很不滿。」曲曲跟過來坐下的時候，牆邊上站著的侍者眼疾手快地為曲曲移開座椅。剛坐上柔軟的坐墊，曲曲就聽得神威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瞬間就在頭腦裡反應過來：這傢伙該不會是……
大黑很好脾氣地接話：「是我哪裡令你不滿呢？」
「我餓了。」
果然！曲曲心裡狂吼。早餐他們根本沒時間解決他覺得餓是自然的，但是這麼隨便地在人家地盤上提要求還用張狂到不行的態度這樣好嗎？
大黑一臉歉意地笑笑，「是我招待不周了，見笑見笑。」他打個響指，侍者從另一個通向不知何處的房間陸續端出來一道道美食，放在神威和曲曲面前的桌子上。
水晶餃子、蟹黃包、小籠包、羊角酥、首烏糕等等精緻小食，看起來好像不夠吃分量卻是絕對的驚人，感覺有點像是喂畜生。曲曲的那份與神威不同，是正常人的普通早飯。
曲曲默默地將自己那份往他那邊移了一下，自己僅是端起茶杯抿了抿，潤潤唇。她的神經還沒堅韌到在這種場合下大吃大喝。神威則毫不客氣地開始大快朵頤起來，一邊往自己嘴巴塞食物的一邊含含糊糊地說話：「有什麼事，你快點說吧，我聽聽看。」
瞧，這人就是這樣的欠扁。明明對方是這裡主人他們是上門請求幫助的落難的人，卻讓他硬生生說得對方才是有所求的那個，而且還要看他心情答應不答應。
「大黑，感謝你這次的出手相助，後續的醫療工作還要託付你了。我想以你這裡的條件，神威的身體恢復一定會很快。神威的意思就是你有什麼條件就提出，他會斟酌斟酌。」曲曲適時插話，優雅端莊的姿勢是訓練嚴格的成果。
神威一瞥曲曲，曲曲保持著聖母狀微笑。
大黑「嗯嗯」地點了幾下頭，用一種慢悠悠的腔調開始說話：「我知道你們現在的處境，外面到處都是找尋神威的人，黑暗中各種生物都不安分啊。這裡很隱秘你們大可以放心，至於醫生和藥物我早就安排妥當了。你們留下來好好休養，等時機成熟我會送你們出去。」
「真囉嗦呀，你有什麼目的，直接說出來就好，我可是很不耐煩去猜呢！大鳥。」
神威咽下一口食物，張開嘴巴吐出包裹著黑色汁液般不懷好意的話。
聽他前半段的話曲曲也深有同感，大黑說話在繞圈子，他應該不是會這樣講話的人才對，既然目的明確就該像商人一樣明碼標價談個痛快，而不是像現在一樣。不對勁，曲曲心中一沉，這是怎麼一回事？然而神威最後一句「大鳥」猛地驚到曲曲，打散了她的思緒。
她看向大黑的臉，在情況未明之際，她不想讓事情一下子變得不可收拾，於是她出聲緩解氣氛：「神威是個急性子的人呢，希望你不會介意。你的安排很妥當，我們自然是沒什麼意見，只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攤開來說不是對你我都有好處嗎？」
大黑兩條粗眉從他們進來開始就一直糾結成團，臉色有些不自然，在曲曲看來，仿佛有什麼事在困擾著他。忽略過「大鳥」的奇怪稱呼，大黑若無其事地說：「沒關係沒關係，年輕人嘛，當然耐心不夠。曲曲、神威，說實話，你們都是我很欣賞的人才，我也有心和你們論交情，可惜，我這裡暫時出了點小問題，現在可能顧不上你們，就請你們留下來小住幾天，日後慢慢再談。」
曲曲聞言定睛一看大黑面色，心底那份不安慢慢如同水面漣漪慢慢擴散，恐慌感在一霎間攫取了她，然，儘管如此，曲曲的臨場反應是迅捷而靈活的，她搶在神威發表言論之前開口：「我明白了，你可以慢慢來，我先帶神威去休息。」
被搶白的神威用手指蹭了蹭唇角，站起來，斜睨著曲曲。曲曲立馬起身，回望他的眼神。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錯，各自有了默契。
大黑點點頭，叫出一個保鏢帶他們去準備好的房間。
在離開大廳時，大黑依舊坐在會議桌主位思考著什麼，臉色不豫，神情陰沉。曲曲將他的反應和周圍環境的微小變化看在眼內，心中有了可怕的猜想。
第9章 險中求生
頭上天花板的燈管有些暗淡，映得長長的走廊一片昏暗。曲曲頭微微低著，冷靜地將事情可能會有的演變捋清，最壞的結果她早就想過，無論如何她還留有一手。正全神貫注地思考著呢，手忽然被身邊之人握住。
不是拉扯也不是輕觸，而是手心完全收納在另一隻手感受到的溫暖乾燥。
曲曲一驚，用幾乎是驚恐的眼光看向身邊的人——神威！
神威沒有像她想像中靠得近，在模糊黯淡的光影之下，只見他半側著臉，露出一雙仿佛冒出綠光般嚇人的眼睛，唇角半翹，似笑非笑，整個人帶有一種即將爆發的野獸氣息。
搞什麼飛機？！
曲曲秀眉一蹙，他的手收緊她的，使她感受到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氛。拋卻少女的矜持，她回過神來，才從他的手指發覺一絲不正常的輕顫。
無法抑制的抖動，他的手微微發顫，曲曲心念一閃：是方才的那頓早飯。
活該，誰讓你大吃特吃。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這個，曲曲也對自己頗為無語。接著她用空著的右手從自己身上摸出一粒極為小巧的藥丸，撚住藥丸的手輕輕撫上神威的臉頰，像是要把他的臉轉過來聽自己說話一樣，在經過他的唇的時候用指甲將藥彈進他嘴裡。過程迅速，手法純熟，加上光線不明，一切很順利。
前方帶路的黑衣保鏢個頭不大，很是警醒的模樣，他時不時側頭打量他們，在這種情況下，曲曲用了點小手段在這人面前幫神威解決麻煩也無可厚非。倒是神威乖覺得讓她意外，任她擺佈無怨尤。曲曲愣了一下，收回自己的手，他緊握住她的那只手同樣鬆開了。
心神竟然浪費在神威那邊，這是之前太過於在意他一舉一動的壞習慣。得要回轉心神才行，面前的局面實在詭異，她要好好想清楚。
大黑表面對他們客氣，暗地裡卻在食物上玩花招；先前她與他溝通時他的態度分明不是今天這樣遮遮掩掩、曖昧不明。會有這樣的變化只說明事情有變，要麼外部有脅迫或者更大的利益，要麼內部有掌握不了的不同聲音，更甚者，兩者並行。關鍵是大黑他是站在哪一方，是選擇他們還是他們的敵人。要是他們的敵人他大可以從一開始就翻臉，或者在神威吃過那頓加過料的早飯後發作，沒必要多此一舉送他們回房，並且不應該是那副陰沉表情。
曲曲還是很信任大黑的，畢竟他是她從父親留給她的名單中精挑細選出來的人。那樣的話，就是大黑自己內部出現分化問題，有人想要對他們動手腳。
「到了，就是這裡。」不知名的保鏢把他們帶到一個房間前，說道。
「醫生呢，請你去請他過來吧。」曲曲溫和地要求著對方。不知名保鏢頷首，轉身離開。
等礙事的人走開，神威終於開口，帶著一種嗤笑的語氣說道：「我很擔心我的安全啊，曲曲，你到底行不行？」即使走到懸崖的邊緣，搖搖欲墜之刻，他的語調總是那麼輕鬆。這話說得好像他問她能不能摘到果樹上的蘋果那樣平常稀鬆。
「沒問題。」曲曲聽見自己斬釘截鐵地回答。然後她什麼都沒有解釋，只向他靠近一點，為他檢查身體狀況。
是迷藥，分量很輕微，在服下她的解藥劑後藥性更淡，不會造成什麼大的影響。通過神威的身體檢查和口頭詢問後，她下了這個結論。
「曲曲，你很危險哦~在一條破船上搖搖晃晃，快要沉下去了。」神威看著她的臉色，笑著說道，暗黑的威迫感隱藏在笑語後。
曲曲仰視神威，「就算最後沉了下去，我也會拉一個人墊背。請您放心。」原本不想理會神威的挑釁，但不知為何說出的話充滿火藥味，也許事情脫離她掌心控制讓她有了相當的沮喪感和焦躁感。
「曲曲，你到底是為了什麼這麼努力向上爬？嗯？」神威凝望著她的眼睛，沉聲問道。似乎是察覺到一絲不尋常，他未等她反應就移開目光看向朝這邊走過來的一個老人。
曲曲則是心房怦然一跳，當然不是觸電的那種而是將要被人揭開心事的驚慌和恐懼所致。見他沒有追問卻是轉移了注意力，她按下驟然起伏的情緒，隨之轉頭。
一個披著白大褂的老人，背著醫藥箱，向他們走來。很正常很普通，但是奇怪的是，他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原來去請人的保鏢不見了。
怪異。曲曲和神威對視一眼，曲曲上前招呼：「醫生嗎？太好了，這邊請。」
老人看他們都站在房間門口不進去，有點著急地高聲喊道：「怎麼不進去，進去呀，病人就應該好好躺著，站著做什麼？進去啊，進去……」
多次重複的關鍵字，老人神經質的誇張舉動。曲曲背後寒毛倒豎，正想要再問，旁邊隱忍許久的神威出手了——
快不眨眼的一拳，老人立即倒地，連哼都沒哼一聲，如同卡帶的答錄機那樣的高亢聲音頓時消散在空氣中。
「呼~安靜了~」神威站在老人挺屍的作案現場中間，呼出一口氣。
曲曲則是倒吸一口氣，她有點惱怒地說：「神威！我還想套他話呢！」
神威老神在在地擺擺手：「那是你的問題。我的人生宗旨是——誰讓我看不順眼我就……」他做了個「哢嚓」的手勢。
也是呢，所有的難題都丟給她解決，所有的麻煩都只是她的麻煩對嗎？這就叫做物盡其用。曲曲揉揉太陽穴，閉嘴不言，彎腰去查看地上的貌似屍體的老人。就在這個當口，遠處的走廊傳來一個「咚」的異響。
是重物砸地的的響動。繼而是沙沙的腳步聲，好像蟲子爬滿牆壁和地面，湧動著擠滿狹窄的走廊，往這邊洶湧而至。
「神威！」曲曲喝住想要迎戰的神威。
從老人身上搜刮所需的藥物的曲曲抬起頭，神情嚴厲地盯著神威的背影。
「神威，不是你逞強的時候，不能去！」她站起來，疾言厲色地說道。
神威轉回身，清秀白皙的面容上那雙眼睛放出灼灼光亮。仿若野獸撲食前的眼光。
「好久都沒有打鬥過了，這樣下去我就要忍不住了。啊啊~從昨天到今天過得真漫長啊。」神威喃喃自語。
是這樣呢，難熬又漫長的一天，什麼時候才會過去呢？
「快跟我來！」沒時間想這麼多，曲曲扯了下神威的衣服，把他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我們走那邊！」
神威抑制住自己的殺氣，眼神一斂，和曲曲一起奔跑起來。
飛速的奔跑中，後面的異動仿佛越來越遙遠，曲曲憑藉超絕的記憶力帶著神威沿著原路回大廳。她要找到大黑，大黑如果真的出賣了她，那麼就算他們在這裡亂逃也只是甕中之鼈，但是如果他不是，那麼她有辦法幫他挽回局面！
這是一場生死賭注！
悠于 2016-6-12 18:59
第10章 死劫臨身
踏上人去樓空的走廊，一隻穿著長筒軍靴的大腳踩著地上昏倒的老者身上。
「沒用的老傢伙！連一點事都辦不好，收人錢財你倒是收得快。哼！」冷哼一聲，那人抽出背後巨傘，往地上的人要害處一插。哀嚎未出，人已絕命。
身後帶領的一群手下，其中有人上來問：「老大，我們還要追嗎？」
被叫做老大的傢伙，一身戎裝，手持巨傘，身體魁梧，面部留疤，看起來很有黑幫頭目的風範。
「當然要追，等抓到那個女孩的時候，給我下黑手弄死她！害老子大老遠跑來出任務，真令人不爽！」
手下為難道：「可是東裡堂老大的說過他要親自審問，不能把人弄死。」
「不、能、弄、死，」魁梧大漢咬牙切齒地道，「那就弄個半殘，總成了吧？好了，你們清理完這裡的人沒有？」
「一路上遇見反抗的都殺完了。」手下恭恭敬敬地回答。
「有沒有抓到這裡的頭？」老大接著問。
「呃……還沒……」手下遲疑了一下。
「很好很好，女孩和老伯都搞不定，我是白養你們廢物了。半個小時內，我就要見到人，否則，我就要發飆了，你們這幫兔崽子聽明白沒有？」
老大扯開嗓子作嘶吼狀，下面的小弟們一陣哆嗦。
遇見岔路，曲曲毫不猶豫地選擇其中一條往前直奔，神威的速度很快，很多時候都是他放慢腳步等她跟上，到最後神威十分不耐地將曲曲夾在腋下，按她的提示繼續逃亡。
當做沙袋一樣對待，在神威的臂彎中晃晃蕩蕩得要吐不吐的曲曲，沒有心情去抱怨這種可怕的姿勢。聽著本來快要靜默下來的空間，忽然又不知從哪裡響起陣陣喊殺聲、腳步聲、兵器交擊聲，各種雜亂的聲響自四面八方交匯，隔著地下迷宮的牆體嗡嗡作響，無法辨明來路。曲曲又喜又憂。
喜的是自己推斷沒錯，大黑這邊果然出現問題，內亂是讓人乘隙而入的好機會，也難怪有人對他們下手。憂心的事那就更多了，首先就是她怕在找到大黑以前他就被殺了。
「咳咳……」腦袋上方傳來一陣輕微的咳嗽，曲曲愕然抬頭注視著在她潛意識裡堅不可摧的神威，只見他嘴角溢出一絲紅豔。
「神威！」曲曲失聲喊叫。
「閉嘴！」神威沒有笑意掩飾的面容一片陰沉。
疾奔的腳步忽然在這個刹那停滯，曲曲忍住嘔吐的衝動，抬眼一看，前面轉角跌跌撞撞出來一個人來。
神威眼裡殺機一閃，就聽到曲曲近在耳邊的喊阻聲：「等等！」
曲曲從神威的夾持下掙扎下來，解釋道：「是大黑的保鏢，剛才在大廳見過的。」說完她謹慎地看著受傷見血的保鏢，那個保鏢靠著牆勉強站著，腰腹一片血染。他一看見是他們兩個，就開口說道：「是大黑先生叫我來接你們，基地有外人闖進來了，情況很危急，我帶你們去大黑先生藏身的地方。」
曲曲冷著聲道：「是嗎？說好的暗號呢？」
保鏢一愣：「沒有暗號，只有這個。」他露出手臂上方的一個紋章。
沒錯，就是它。一切就如同自己料想的那般，大黑沒有背叛她，事情還有轉機。曲曲心一定，回頭看神威，朝他點點頭。神威笑了起來，對保鏢輕聲細語道：「你會拖累我們，不如這樣吧，你說說人都在哪裡，剩下的就交給我們。」曲曲聽見神威這樣說，渾身發冷，咽喉有種說不出的苦味蔓延出來。但很快她就將這種不必要的情緒壓下去。
保鏢咽了咽唾沫：「沒有我帶路，你們根本找不到那裡。基地出了叛徒，將這裡的位置出賣給東風幫的人馬，現在只有走密道才能避開他們追殺，你們不知道密道就走不到大黑先生那邊。」
「東風幫？」曲曲張大眼睛看著他。
「是、是呀。」
「沒辦法呢。」神威咳嗽幾聲，按上自己受傷的地方，手背再一抹，擦去嘴角血絲，「你最好不要讓我感覺麻煩。」
溫柔的語調偏偏配著這樣冷漠而危險的說話內容，神威的一貫風格，在春風溫潤中暗藏致命殺機。可怕的少年。
打開隱藏在一間房間裡的密道之門，他們鑽進一個管狀的黑魆魆的暗道中。
「大黑藏在哪裡？他有辦法出去嗎？」黑暗中，走在中間的曲曲問道。
「暫時沒辦法，不過大黑先生那邊有通信儀器，現在應該正在對外聯繫其他部下。」最前面的保鏢如實回答。
「基地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大黑先生一直重視的左右手——白鳥叛變了，他串通外人闖進這裡，想要直接取代大黑先生的位置。」
「啊，又是一隻鳥呐~」斷後的神威聲音輕快地插入對話。
曲曲沒理他。
「外人就是東風幫的人？」
「是。」
「所有的出口都被封鎖了嗎？只能等救援？不能反擊嗎？」
「是，對方火力很猛，我們無能為力。」
「那麼我還想問，會有救援嗎？或者說能夠來得及救我們嗎？」
「這……」詞窮了。
很好。曲曲平復著自己動盪不定的心緒，在聽到東風幫這個名號的時候，她就開始激動難安。這個熟悉的名字，陪伴了她過去十三年的人生，一直到父親死去。夢魘一樣的名字還在她身後緊咬不放。
而今，它終於再次追到她的面前來了，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走了一陣，出口就在他們頭頂上方，移開門，從密道鑽出來。
「哈哈，這是誰呀？可不是我們一直在找的人嗎！」
一出來，便聽到像惡魔一樣的粗啞嗓音在自己耳邊轟雷般震動。
第11章 暗中的安排
曲曲心一動，循聲看去，正是自己所猜測的那個人——塔里，東風幫中戰鬥力最強的一支分隊的頭目，專門幹些殺人不見得光的勾當。
真是榮幸啊，她竟然能夠讓這樣的人從東岸最富饒的地區一直追殺到這個貧民窟。還是，她手上關於東風幫內部的名單資料重要到這種地步，使得他們不依不撓、鍥而不捨地追到這裡？
他們出來的地方是一處擺滿儀器、地上電線纏繞的一百平方米大的房間，一面牆上全是藍色螢屏，在昏暗的空間裡閃爍著幽暗的光線。映襯在人臉上，仿若從黃泉幽冥來的鬼影。
塔里帶著十幾號人，堵在這個房間裡，將他們抓個正著。看來大黑已經暴露了。曲曲環視一圈，塔里狂暴戲謔仿似貓捉老鼠的神情，十幾條帶著充足武器有備而來的走狗。房間淩亂不堪，顯然經過一場打鬥，聯繫設備被切斷線路，□□的金屬線彰顯著她失敗的絕路。
曲曲的心情異常地平靜，暴風雨之前的平靜原來是如此沉寂。她幾乎聽見胸腔心臟的有力跳動。也許，在下一刻，她的心就會永遠安靜。
「嗯~你看起來還湊合，大個子。」身後，神威的聲音含著笑意飄蕩過她的耳邊，蕩漾在這個氣氛緊繃、一觸即發的狹小房間。
曲曲差點笑出聲來。
「你找死啊！小鬼！」塔里向來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神威的出言不遜立刻點燃他脾氣的爆發點，當即揮舞自己的巨傘向這邊沖過來。
帶路的保鏢見勢不妙，回頭再次鑽進密道，逃命而去。曲曲則是從腰間抽出一把馬來刀，扭身一避，跳出塔里的攻擊範圍，專心應付剩下的人。
神威緊盯著塔里迅猛的攻擊之勢，湛藍的眼眸流露出比對方更加瘋狂的目光，平日裡秀麗得稱得上美麗的五官微微扭曲，分明是一副饑渴到雙眼發光的餓狼模樣。
巨傘爆沖而下，砸向神威的頭部。
巨大的聲響中，神威不閃、不避。
「嗯？」塔里本以為一招可以解決，卻在攻擊之後發現自己的傘再也下沉不了半分。是他，這個小鬼，他用自己的紫傘擋住了他的攻勢。
神威是嗎？看來真不是簡單的小鬼啊。
「就是這樣？」小鬼的聲音從傘後傳來，帶著輕蔑的囂狂語氣。
真TM的令人不爽！
「去死啦，小鬼！」塔里收回手，長腿一掃，轉攻神威下盤。
神威一跳，身體尚在空中的時候就反手接下塔里緊隨而來的一拳。神威的握力很大，以至於鉗住塔里的拳頭幾乎要握碎他的骨頭。但塔里的戰鬥經驗非常豐富，他右手持傘，快速刺向神威咽喉，使得神威被迫鬆開對他的左手的禁錮，向後翻身。
神威動作快而靈活，一翻過身，瞬間便再次踏步上前，紫傘出擊，以狂暴之力向塔里腰間死穴戳刺。身形較矮的神威，攻塔里腰部正好令對方難以施力格擋。塔里一驚，魁梧壯實的身體竟然也能敏捷地一閃，以虎豹之速猛然側避。神威如龍遊走，見一擊不成，順勢旋身起腳，纖細的腿腳帶著呼呼風聲襲來，屈起的膝部落點正中已避無可避的塔里心窩。
「啊！」塔里心臟一滯，下一刻，他忍不住吐出一口血來。
神威眼睛微狹，唇角微翹，緊接著就要再補上一擊。
「喂！住手！這個女孩的命你不要了嗎？」
身後傳來厲聲喝阻。神威心思稍稍一分，動作遲滯了一瞬，只是在這關鍵的一瞬，塔里就抓住機會及時拉開和神威的距離，離開神威的攻擊半徑，跳躍到安全的範圍。
「喊什麼喊，你老大需要用一個女人威脅敵人嗎？哼！」塔里兇神惡煞地凶著剛才出聲的手下，一副我才不是這種沒用的孬種的模樣，一邊卻是用自己的傘尖洞穿曲曲的右肩肩膀。
「呃……」雙手被反剪背後，壓跪在冰冷地上的曲曲咬牙硬是忍住一聲叫喊。冷汗如雨下，失色的唇上新添豔麗紅痕。
「小鬼，實力不差嘛，再來一場，怎樣？」塔里說是這樣說，但他眼神如毒蛇吐信，慢騰騰地轉動著陷在曲曲肩上的傘尖。
血洶湧而出，轉眼就染紅了曲曲半邊上身。痛到極點，曲曲喉嚨裡發出受傷野獸般的低鳴。
在這種逼命的時刻，曲曲的腦子還是在疼痛的折磨下保持清醒。戰鬥的一開始她就知道自己和受傷的神威絕對幹不過這些人，所以她根本不會寄望于神威能夠以武力挽回局面。如她所料，塔里一開始就纏住了神威，無暇顧及自己這邊。而自己孤木難支，奮力抵抗一番後被擒住。不過按照她的計畫，能進來這個地方就已經註定是她的勝利了。
或者說，是神威的勝利。
這裡是地下基地唯一與外界有所聯繫的地方，信號最強，她一踏進這個房間悄悄按下隨身攜帶的發信器。作為她布在週邊的最有力的救兵——小茜，她會得到她的資訊，照指示過來這裡支援。
東風幫的參與在她意料之外，但是不要緊，剷除他們之後，大黑領導的情報組織資料、這裡所有的設備和殘餘人員將會落入她的人手裡，或者說，神威的人手裡。
掌握一個已經成為規模的情報組織，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將會最有利地運用到自己開拓的戰場之上。更何況，消滅東風幫部分精英也是一件揚名立威的事。她從不懷疑她請來的救兵的實力。因為這是她最初也是最穩健的安排。
以神威的實力，他一定能夠看到最後她的安排，如果可以，她真想看看他驚訝的表情。
第12章 遽變的局勢
腦海一陣一陣的念頭飛閃，現實卻只過去兩三秒鐘的時間，受傷之處靠近頸動脈，溫熱的血不住地湧出，生命力隨之流失。她的眼前一片雪花飛舞。
神威望著地上流血不止的女孩以及面有得色的塔里，他身邊散成一圈將自己包圍起來的手下，冷血卻帶有溫柔意味的話從唇間流瀉而出：「弱者，是不值得存活這個世界的呢。」
即使曲曲對神威的性情有所瞭解，即使曲曲早就有了覺悟，在身受重傷面臨絕境之刻，她仍為神威的冷血之語而一顫。面無血色的臉容更加憔悴蒼白。
「這句話，我很贊同。」塔里血腥一笑，手勁再不保留半分，用力往下一壓，眼看就要當場將曲曲的軀體撕裂。
電光火石之間，地獄喪鐘響起之前，曲曲拼著最後一絲力氣，睜著血紅的眼眸，大聲喊道：「名單！」
是的，名單，她父親因此而死的機密名單，落入她手中讓她帶著逃亡天涯的名單。他們一直追殺自己，不僅要殺人滅口還要奪回她父親交給她的這份重要名單。為什麼東風幫的人馬會攻佔大黑的情報基地，大約是他之前跟自己做了一個秘密交易。在那次交易中，她用東風幫內部記錄資訊名單換得了關於神威自身的情報。想必東風幫的人得到大黑這邊的內鬼傳出來消息而決心出動，同時怕她有備份，所以要對她和大黑來一個一箭雙雕，徹底了結此事。但在她死前，他們必然會以酷刑逼她交出資料備份，否則名單的洩露程度無法估計。
這些她從看到塔里的人出現在這裡時，她就慢慢想清楚了。
原本她以為東風幫的人暫時不會殺她，但是她錯誤估計了塔里的殘暴無能的程度，逼得她在神威面前抖露自己的底細。
塔里手中動作立時一頓，與此同時神威眯起眼，右足一點，如兔起鶻落，掌成刀狀，劈向塔里。
神威這一擊速度快若閃電，周圍包抄的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逼近塔里，塔里只能放棄對曲曲的控制，拔出深陷曲曲肩上的傘，旋身一擋一避，饒是他避開得及時，身後的手下卻是在驚呼和慘叫聲中血肉飛濺。神威一擊得手，回身扯住曲曲後衣領，將她拖到自己懷裡，後退幾大步，沖出包圍圈，最後靠在一面牆上。
「弱者，我說的是你啊。」神威奪回曲曲，左手摟著她，靠著牆，雙眼彎彎地看向塔里，「恐懼、顫抖，你面對我的時候，實在膽小得很不成樣子呐，像一隻瑟瑟發抖的小白兔，我要對戰的可不是這樣沒出息的傢伙。在我看來，你的價值還不如這個女孩呢。咳咳。」
說到後面，神威再度咳嗽起來，這次他唇邊溢出的就不是一星半點的血跡而是因內傷爆發噴薄出來的濃稠黑血，霎時間染紅了曲曲半邊臉龐和背後長髮。他的血噴覆在曲曲的傷處，血相溶一起，又加劇了曲曲身上慘烈萬分的視覺效果。神威一直隱忍至今的傷勢終於全面爆發。
神威垂首，頭埋在曲曲頸邊，輕輕喘息著。在外人看來，他和她都快要倒下了。情況分外淒慘。
對於曲曲來說，她在被神威扯來扯去的時候神志就開始模糊，當他在她耳邊吐出血來，她感到身上一陣炙熱潮濕。她斜瞄一眼神威，他昂起頭來，湛藍眼眸平靜無波，只是吐血的關係，下頜一片血跡，映襯著雪白無瑕的肌膚，殘酷的美感在他身上一展無遺。
塔里聽見神威的嘲笑又看到他分明支撐不住吐血欲倒，他哈哈大笑起來，「臭小子，我看你還能囂張多久！喂！你們給我抓住女孩！我去殺了這小子！」剩下的□□個人應聲，看過地上同伴的屍體，心裡還為神威的出手又驚又怕，準備見機行事。
塔里撲過來，神威動也不動，只抬著頭用一種森然發亮的目光盯著他，曲曲蜷縮在他左臂護衛之下。身後唯有一堵厚牆，無論怎麼說，神威再也沒有後路可退！
人體肌肉的撕裂聲沉悶響起，塔里的傘深深刺入神威的鎖骨下的位置。神威沒有反抗，硬生生地抗住他的殺招。正當他以為得手的時刻，他看見眼前小鬼如同惡魔一樣露出得逞的微笑。
笑什麼？！笑自己快要死了嗎？這個怪物！
塔里也跟著嘿嘿冷笑。
驀地，他感到頸邊一涼。他腦子空白了一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然而下一刻，他看到血飆射而出。
是誰的血？不是眼前小鬼的，不是他懷裡要死不活的女孩的，咦？是誰的？
是他自己的！
怎麼回事？！
塔里慌忙捂住自己的脖子，血源源不斷地從他指縫湧出，他踉蹌倒退好幾步，終於讓他看到了。
他看到曲曲左手指間一支極為小巧的利刃，上面還沾有血跡。
是這個被他忽略掉的女孩，她竟然敢偷襲他，她竟然還有力量……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會死在一個女孩手上，簡直就是恥辱！
但是他手腳發涼，眼前一黑，仰後倒下。
「老大，老大，怎麼了，啊！」手下們離塔里他們有點遠，光線又昏暗，等他們發現異狀想上前挽救時，神威忽然用手往身後牆壁使勁一拍，轟隆聲起，那片牆壁像門一樣被震開，露出後面的一方空洞。
神威單臂扛起無力單獨行動的曲曲，閃身消失在暗道後面，裡面的人想追，卻被及時關閉的門阻擋。
悠于 2016-6-12 18:59
第13章 貓捉老鼠的樂趣
進入這個四四方方、延綿不絕的黑暗通道後，沒走幾步，神威就丟下曲曲在地，回身面對入口站定，隨時等候著打開門沖進來的人。
黑暗中，氣氛格外死寂。那頭鼓搗著開門的人，動靜不小，各種雜音交織，在空曠的通道裡水紋一般擴散，回音不絕。
想起方才驚險到以命相搏的情景，曲曲還是有點恍惚，說不清是失血過多還是劫後餘生造成的。
「殺了他。」神威那時靠在她耳邊，對努力保持清醒的自己命令道。
在她還沒完全領悟過來的時候，神威以自己做誘餌，承受了塔里的一擊，藉以控制住他的武器。而曲曲也猛然驚醒，左手悄悄夾上柳葉小刀，在極近的距離中迅速劃斷了暴露在她攻擊範圍之中的塔里的脖子。
劃斷動脈是最快也最省力的做法。她看著血在血管高壓下飛噴而出。全身癱軟下來。她動不了了。
然而神威卻依然費力將她救出來。
回想到此，曲曲不由得神威奇跡般的同伴愛產生了一絲感動的心情。
收拾了一下波動的情緒，面對暗夜中站立的人影關心道：「神威，你的傷怎樣？」 聲音微弱得像一隻出世不久的小貓似的，從他身後的地方幽幽傳來。
「我身上多了個洞，你說呢？唔……老實講，你真是我的累贅。」
曲曲心跳一頓，不禁有點無奈，本來嘛，武力就不是她的強項，他早就明白才是。他說話的語氣較為輕鬆，她想他不是真的這樣認為。假如她真正扯他後腿，對他無用，他是不會絲毫顧及她的生命的。
那樣說來，他是不是隱約看出她背後的策劃呢？
「咳……真對不住呢，對了，你怎麼知道這裡有暗道？」曲曲靠坐著冰冷牆壁，一手正在撕下自己的衣服下擺，為自己包紮傷口。頭腦依然迷糊，因此堅持與神威對話好令自己保持清醒不至於昏迷過去。
「不是說大鳥躲在那裡嘛，既然有人在我們到之前將他帶走，又不是走我們去的那條密道，那麼那個房間肯定會有另外的出口。稍微觀察一下就知道出口藏在哪裡，這麼簡單的事，我一下就能看出來了，難道你不是？」
神威的話意外地比之前多了起來，聲音起伏中並不能感覺到他傷勢之重，真是個很會掩飾自己的人。
「說的也是。呃……」曲曲強忍疼痛，繼續分析道，「有人將大黑帶走，說明侵入這裡的人還不止剛才那些。我們還有剩下的敵人。就在暗道的出口，他們一定會有人在外面等著接頭。所以你……」
「所以我等在這裡而不是直接走出去，你想這樣說對嗎？」神威接過她的話。
「嗯，你應付得了等會闖進來的人嗎？」曲曲聽著那邊砸門的聲響，問道。
神威好像在黑暗中回頭看了她一下，想到他可能會出現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她馬上接下去道：「你當然是沒問題的，我相信。」
「殺了他們，我們的境地還是沒變。」神威帶有笑意的聲音緩緩說道，「不是失血過多而死就是力戰而死，在這種情況下，曲曲，你好像不怎麼擔心。」
「我……」曲曲本想索性告知神威自己的部署，話到嘴邊卻讓神威截斷。
「讓我猜猜看，從你開始接近我，你就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得到我的認同。我受傷之後，你在極短的時間內為我周旋，甚至還能聯合這個組織提供庇護——雖然是要經過談判。但確實，我對你的手段比較滿意。」神威語氣一轉，「可惜出了差錯，你失敗了。」
曲曲默然。
「目前看來你是失敗的，但你的眼神卻沒有沮喪和恐懼。我想，你有方法補救。」
神威的猜測八九不離十。就算他清楚這一切，他都只是放手任憑她去做而沒有干涉。她該感激他給的機會。
「是，如你所說。」曲曲承認。
「其實我更感興趣的是，你跟著我，到底打什麼主意呢？」玩味的語氣，黑色的惡意試探曲曲的防備心。
「你是個強者，所以我來向你投誠，這不是自然而然的事嗎？」
「我不是很喜歡有人避開我的問題，這樣說吧，這些人是為了你，還有什麼名單來的，我可是被你連累了呢。你不解釋一下嗎？」
「我不知道你原來對別人的隱私有興趣，我的來歷，對你來說，重要嗎？」
曲曲冷淡地回答。
「重要，因為我對你的目的非常的感興趣……」話未說完，前方轟然聲響。
門打開了。
神威眼睛一狹，強行移動重傷的身體，趁著一擁而入的人視覺尚未適應的空隙，將這些人一一格殺。
曲曲扶牆而起，儘量走遠一點，免得捲入戰場。
熟悉的慘叫聲和驚呼聲此起彼伏，曲曲聞到空中彌散的血腥味，閉上眼默默計算著時間流逝。
時間過去多久了呢？
突然有陣風聲襲來，曲曲一驚，往一邊閃躲。
可是依然被人刺傷了手臂。
牽扯到傷處，曲曲痛呼一聲。
隨後那個人就在她面前倒下去了，伴著一聲慘叫。
曲曲驚魂未定，抬眼看去。
神威的身影出現在那人背後，雙眼發出冷峻光亮。即使在暗處也透出直入人心的可怕。
曲曲的心卻安定下來。不過神威一開口她就提心吊膽——
「有什麼值得你不顧危險來到我身邊？是金錢、權勢、還是挑戰，或者是私人感情？」每說一句他就逼近一步。
神威執著這個問題不放，難道自己的來歷對他來說有那麼在意？還是說這是他慣用的惡作劇伎倆？
曲曲的身體瑟縮一下，低頭後退。
「按我的觀察，你應該是為了感情才會冒險的人？你為誰冒險？」
「我自己！」
「反應激烈，看來是個很重要的人，家人？」
「神威！」
「你承認了。」
「這很有意思？」
「是啊，尤其是你露出這樣為難的表情，我更加開心。」
「無聊，你為什麼非要問個明白？」
「現在是我發問，你家裡背景和追殺你的組織有關……你的家人，你的父親母親死了？」
曲曲猛然抬頭。
「是我猜對了，你很憤怒很悲傷，想要復仇。單憑你自己一個人力量不足，因此，我就成了你攀附的目標。」
曲曲支持不住，倒坐地上，是的，他什麼都猜中了，復仇，復仇就是她活著的動力。在不顧人情倫理的神威眼中，她的動機是那樣可笑，所以她不會將自己最終目的告之於人，也不想神威知道。他不會理解，甚至有可能阻礙她的行動。
「你的反應真是忠實呐，善於隱藏情緒的你也有被看穿的一天，你就對這種事這麼在乎嗎？」神威單膝跪在跌倒的曲曲面前，彼此身上的血腥味印證著過去幾個小時內遇到的危險。
「是呀，」曲曲咬牙說道，仰頭看向神威，「我是在乎，十分在乎，在乎得不得了，那你呢？你問這些又有什麼用呢，這算是上司在關照下屬嗎？」
神威的臉緩緩挨近曲曲的臉，兩人在黑暗的鋪滿屍體和血漿、充滿未知危機的暗道裡對視，氣氛劍拔弩張，詭異到極點。
「你看你又來了。你處處暗示我和你是利益一致。你在我背後算計我的，不應該要付出代價嗎？」神威扣住她沒受傷的肩膀，低聲說道，宛若魔鬼呢喃，「我比較喜歡忠誠老實的部下，像你遮遮掩掩著過去的人，我很不耐煩，要是哪一天讓你背叛我，還不如直接在這裡將你殺了乾淨，你認為呢？」
神威避開自己的傷口，逼問自己的時候，曲曲忽然意識到什麼，竭力平靜煩躁不安的心緒，反手拉扯住神威的手臂，朝向他話裡尖利機鋒迎上去：「要是一個連腦子都沒有的忠實部下，只會是拖累，而對你毫無幫助，我絕不會是這種人。如果你僅僅因為無法掌控我的行動而殺我，那你不是更加可笑？」
曲曲的話難得的強硬倔強。空洞的建築裡回蕩著她鏗鏘有力的話語。
可是神威聽了以後笑了起來，是那種發出笑聲的哈哈大笑：「哈哈，你的表現沒有讓我失望，曲曲。」他站起來，居高臨下望著曲曲，「我給你兩個忠告：第一，感情使一個人軟弱無能，你本來就夠弱了，千萬不要再令我失望；第二，有一天你想背叛我，務必要做得漂亮，讓我好好享受這個過程啊。」
「我不會……愚蠢到那種地步。」曲曲筋疲力盡，用力喘著氣。
「最好是這樣。」
第14章 反轉的意外
「呼~」神威坐在她不遠處，學她那樣靠著牆。
一時間沉默下來，曲曲急促的喘氣聲突顯出來，在無言的空間蔓延。
腦子在繃緊的氣氛中運轉過度，一旦度過危機，令人眼前一黑的暈眩便一陣一陣襲來。曲曲閉眼睜眼，反復數次，控制著自己的神志。
有血流的噠噠聲單調的、規律的傳入雙耳，是神威。
「我回到夜兔星，不單是為了跟老頭子決戰。」
神威莫名其妙聊起他的想法動機。也許是無聊透頂，沒有人前來送死的緣故？
「嗯？」曲曲只能應著。
「我還要……你知道嗎？」神威向她發問。
「……跟春雨有關？」
「你很清楚嘛。」
「……」
「你……」
遠處驟然響起一陣爆炸聲，打斷了神威的說話。
曲曲茫然地望向他。
緊接著是一聲比一聲強烈，一聲比一聲靠近的爆炸，像是洶湧浪潮一樣筆直地朝暗道中的他們撲來。
震耳欲聾的爆炸巨響中，神威和曲曲做出一致的警戒姿態，邊審慎地注意著情況邊往後退。
「事情好像變得更好玩了，呐，曲曲。」神威揚起笑容。
「也許吧。」曲曲呢喃道，眼神迷離。看樣子快要不行了。
神威偏頭看她。
突如其來的爆炸就發生在咫尺之處，煙塵飛揚，嗆人口鼻。曲曲迷蒙的狀態還緩不過來，就讓眼疾手快的神威揪住衣服拖行了一步。煙霧在她面前轟然而散。
一把高亢爽朗的嗓音高喊著：「曲曲！曲曲！」
未等曲曲反應，那人從煙霧中現身，身法如飛，大跨步上前想一個熊抱抱住曲曲。
神威再次拽著曲曲往後退。
對方落了個空，怒吼：「喂，臭小子，放開我家曲曲！否則老娘要給你好看！」
神威輕哼一聲。
被拉扯得像破絮似的曲曲這才如夢初醒，趕緊發出微弱的勸解聲：「等等，她是小茜，是我的朋友。」
「哦~」神威感興趣了。這種明顯的興奮感沖著曲曲而來，仿佛在問：「這就是你的辦法？」
曲曲低頭不語，在看到小茜來到的情況下，心裡一放鬆，體力便支撐不住。神威又鬆開抓住她的手，她便軟軟地往一旁倒去。
倒入一個溫熱安全的懷抱裡，頭頂上炸開的是小茜肆無忌憚的豪放嗓音：「哎呀！你滿身都是血喲！你還死不了吧？要是老娘帶你到那個庸醫面前，你卻死了，那我就太沒面子啦！」
曲曲牽動了一下嘴角，閉上眼睛，無力說話。
「喂，你是一個人闖到這裡的嗎？」
神威歪著頭看著抱住曲曲的女人，煙塵散去，眼前的女人除了長相豔麗大方，身材極高，看不出她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神威評審的眼光如寒芒刺骨，小茜偏偏絲毫察覺不出面前小鬼的恐怖之處，對他大大咧咧地翻了個白眼：「你就是那個誰吧？夠囂張，有我半分實力！」
「哦~真是榮幸呐。」神威笑眯眯地接話。
「嘿嘿，挺受教的呀，小子。我跟你說吧，你就算再厲害，再囂張，遲早也會被她算計到渣都不剩！」
「小茜！」曲曲皺著眉頭出聲。
「怎樣，敢做就不敢認嗎？喂，小子，你也別笑，你總會有一天會像我這樣，哼哼。」
曲曲不作聲了。
神威看著她們，也不說話。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被打穿的空洞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真是的，跑到這裡玩事先打個招呼嘛，害得我滿世界找人。」
走進來的是一條高大壯漢，邋遢的茶色頭髮，滄桑的大叔臉，說話的語氣都是那樣懶懶散散的。
是阿伏兔。
他的身後跟來好幾個人，全都是神威自己的部下。
神威微微睜大眼，湛藍眼眸如同孩子似的流露出訝然和不解。
第15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事後從小茜的嘴裡得知神威的神情變化，曲曲長歎。
「歎什麼氣，現在人不是給你弄到手了，還一副怨婦樣，別貪心啊。」小茜坐在她的床頭邊上，很是賢淑地削蘋果皮。
曲曲完全忽略小茜口無遮攔的話，問：「那他還說了什麼話？」
「那個小子啊……」
晨光柔和，緩緩自窗口投入，落在地上，款擺出一片柔軟的光之波浪。清風徐來，拂過面上，夾雜微涼的青草氣味，沁人心脾。這裡是醫生明守的住所，暫時友情提供給曲曲作休養之地，而他出去採買食物藥品，一方面是需要這些不錯，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死對頭小茜的存在。看著他們兩個鬥嘴打架吵吵鬧鬧形似幼稚園小朋友的相處情景，很難想像好端端坐著看戲的曲曲五天前剛從死亡邊緣遊走了一圈回來。
五天前的那個淩晨，預料之中的援兵到來，拔除所有敵人，危機化解，同時她也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過去，避開直接面對神威的詰問。
真是幸運又不幸啊。
想必神威已經從他的部下那裡推測出她從頭到尾做過什麼樣的籌畫，才會造成今天這個局面的吧？沒錯，她自從來到貧民窟後，處心積慮接近神威的家人，贏得與他見面溝通的機會。其後她與大黑做秘密交易，以自己手中的東風幫的名單換取神威的情報，得知神威已經是一個武力集團的首領，而他更高的目標是加入春雨。她原本打算替大黑牽線，讓他和神威建立關係，為神威建立一個穩固的情報來源點。計畫趕不上變化，神威受重傷，大黑出事，關鍵時候幸虧她早就查明神威的部隊停留的地點，讓小茜負責聯絡和接應，就等她發出信號。
現今，東風幫人馬全部陣亡，大黑的基地由神威接管。各方面想要下手的勢力都已停止了對神威的動作。神威的危險期度過，他的聲望勢力如日中天。
所以有用的情報是非常關鍵的，神威或許也認識到這一點了。曲曲想。
不過擅自利用他的部下，一定會有所「回報」。這就是她的不幸了。
「那個小子說，說什麼來著？」小茜做思索狀，一口咬下削好的蘋果大半果肉，腮幫子鼓脹好似偷食堅果的松鼠，「好像是讓你去找他。」
聞言，曲曲重新躺回床上，將被子拉高蓋住自己的臉。
「喂，曲曲，你該不會是怕了吧？」小茜追問。
「嗯。」曲曲悶悶地承認。
「為什麼呀？你連我都不怕還怕他一個小鬼？」小茜表示自己受到輕視。
「他逼出我的底細了。」曲曲又歎了一口氣，順便在心裡補上一句：你以為他的層次跟你一樣低嗎？那個傢伙，不但武力強悍，而且比你聰明太多了。
「嘖嘖，厲害厲害，喂，那你打算怎麼辦？」吧唧吧唧地嚼碎蘋果肉，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
「他是跟他的部下留在大黑基地那裡嗎？」
「是啊，要是你不敢上門我就幫幫你吧！」
「謝謝你的好意，這裡還有一籃子水果，您先吃完再說吧。」
「曲曲，我就喜歡你善解人意，那我不客氣了啊。」小茜歡天喜地地把明守買來給曲曲吃的水果全部收入懷中，一個不剩。
神威不是沒有別的去處，據她所知，他的常駐地有三四個之多，可他偏偏留在大黑的基地不走了，這說明什麼，說明他懂得了她的想法，物盡其用，充分利用留下來的設備和人員，為自己做事。
神威應該還在養傷中，她想她必須要過去跟他見上一面了。
明守回來的時候，看見二樓房間裡只剩下一個女人在大吃大喝，原來本該躺著傷者的床上空無一人。風吹起窗簾，清晨的時光沉澱如海底世界。
可惜醫生的高聲吼叫撕裂了這片祥和：「喂喂喂，男人婆！曲曲呢？」
被醫生嚇到差點被食物噎死，小茜生氣地轉身叉腰大聲吼回去：「吵什麼！她又不是斷手斷腳，你管她去哪裡！」
「她不是你，她甚至不是夜兔族人，比你脆弱多了。你不在她身邊保護，還留在這做什麼？等我伺候你嗎？本人沒有豢養怪物的興趣！」明守氣衝衝地摔下一路抱回來的東西。
「切，當初要不是我打賭輸給她了，我才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小茜仰天哼了一聲，「她只不過去找那個小子，會有什麼危險？你不要像個老太婆成天管東管西的啦。」
明守倒抽氣，恨不得跳起來戳這個女人的頭，全世界最愚蠢的人就是她了！
「一男一女在一塊還不危險？你能理解爸爸我眼睜睜看著女兒跟著不知道哪裡來的臭小子走掉的心情嗎？」
啊咧，重點是這個？！
悠于 2016-6-12 18:59
第16章 縈繞的惡意
樹林裡晨霧繚繞，水汽飽滿，使人有種走在潮水中間的錯覺。在四面八方起起伏伏的蟲鳥鳴叫之中，有陣陣拳風破開冷凝的霧氣，劃開令人凜然的運動軌跡。
無聲的拳腿練習，周遭冷清無人的環境。不遠處有人影緩緩靠近。腳步踩在荒草發出輕緩的哢嚓聲，宛如一隻貓，小心謹慎地試探著未知路途。
橘紅長髮、頭頂翹毛的少年露出一個狡黠笑容，他壓低身體，瞬間如同弓箭般拔地而起，眨眼間飛躍到來者面前，順便附贈拳頭一個。
遭受攻擊的對方連驚呼也不曾，只淡淡地站定原地，側著身，斜眼看他的下一步動作。
拳頭自然沒有招呼到曲曲身上，因為這樣做毫無意義。他的手在她的面龐邊恰好停住。勁風拂起她垂落下來的長髮，顯出她左眼下的一顆小痣，而她的眼神平靜又冷淡，失卻往日應付他的虛矯笑容。
「你的傷看來已經沒事了。」曲曲眨了眨眼，敘述眼前事實。
「沒別的話要說嗎？你狀態不行啊。」神威收回手，後退一步，看了看她全身的裝扮。
白衣黑裙，右肩纏著重重繃帶，身姿挺直，臉色稍稍蒼白。
「你真是脆弱得出乎我意料。躲藏起來這麼多天，想好了怎樣給我一個交代沒？」神威說著話，往旁邊的石頭坐下。眼睛始終緊盯曲曲的神情。
「我想你不需要囉嗦的交代，只要用行動來證明就足夠了。」曲曲回答。
「不錯，你的確很瞭解我。我沒有興趣聽你的長篇大論。簡單說來，就是我很欣賞你建立情報收集據點的想法，所以啊，這件事就交你負責了。」
「你的意思是……」曲曲感到一絲不妙，用眼神詢問他。
「也就是說，我把那裡——」神威指了指樹林深處的大黑基地，「完全交給你，在未來三個月的時間裡，我希望能見到你的初步成效。」
「你要加入春雨，不會留在夜兔星，至於我，要替你在這裡打點好一切，隨時當你的後援——是這樣嗎？」曲曲緩緩問道。
神威眼睛一狹，彎成極美的月牙狀，湛藍眼眸仿若霜寒凍結的湖水，「我會期待你的表現。」
「人呢？你打算給我多少人手？」曲曲閉眼再睜眼，輕歎一聲。
「嗯……五個。」神威用一種非常輕鬆的語氣說道，好像在夏天談論著買霜淇淋吃的數量似的，「五個夠了吧，不能再多了哦」的那種一本正經的態度。
曲曲渾身一震，幾乎可以算得上怒瞪神威：「憑區區五個人就可以控制局面，你是想把你現有的東西白白送給人？」
「不，我只想看你困擾的表情而已。」
「你……」絕對不是這個無厘頭的原因。
「總之，就是這樣，我懶得管了，要麼生要麼死，你自己選吧。」
神威起身，挨近曲曲，像個老朋友一樣拍了拍她的肩，與她錯身而過。
「等等，」曲曲努力接受事實，而後冷靜地為自己爭取籌碼，「如果我完成你的任務，我要你答應我一個要求。」
「說吧。」神威很好說話。
「我要殺一個人。」
「是你的仇人？仇恨總是讓一個人勇氣可嘉得近乎愚蠢。」
「你答應了？」
「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那就一言為定。」
神威向她揮了揮手，從容地離開。
曲曲目送他的身影離去，他修長纖細的身體在迷霧中漸漸消失，連同恐怖到壓抑空氣的氣息都一併淡去。
她坐倒在地，低下頭，長髮劃過臉頰垂落，山間泉水似的流淌而下。
就這樣坐了一會，漸盛的陽光照射入林，霧氣慢慢消散，曲曲才站起來往外走去。一路沉默非常、愁眉緊鎖的曲曲在林子週邊遇見一個陌生人。
她保持緘默，定定地看向那人。
那是個茶色邋遢長髮的大叔。
「喲，小姑娘挺精神的嘛。」阿伏兔做熟人狀，跟曲曲打招呼，「我們團長交代我跟你說一件事。」
「請說。」曲曲保持著不緊不慢的有禮態度。
「他說如果你想活下來，就往東北方向走，大概就是這樣。」
曲曲愣了一下，隨即嘴唇微微揚起溫婉的笑。
「我是不知道你們在打什麼啞謎啦，但大叔我勸你一句，跟神威打交道，你會遇到很多人生的選擇題哦，二選一，選錯了就會死。因為那傢伙不需要弱者。小姑娘，你可以嗎？」
阿伏兔忍不住對眼前的女孩告誡道。
「謝謝您的忠告，我知道該做什麼。」
曲曲微笑致意。刹那間，阿伏兔竟感覺她的笑容和神威非常相似。
強悍的身體和強大的靈魂兼併，才有資格成為值得注目的獵物。狂暴的靈魂無時無刻在尋找可以吸食的強者之血，唯有血，灑落眼前的時候，才引起生命強烈的震顫、酣暢淋漓的快感。那是追求強大的必經之道。但什麼時候開始，透過那具柔弱到如同螻蟻的軀體看到的靈魂也具備堅韌到不可摧毀的力量呢？像貓捉老鼠那樣操弄對方的命運，想要看看其徹底折服的模樣。一顆被所謂的親情所羈絆的心，到底可以走到什麼地步？是不是值得期待呢？
黑暗中極力掙扎著高飛的生物，向著頭頂那片無窮無盡的漆黑的天空投身而去，卻依然陷落在無邊的恐懼和惡意之中。只要存在那一點點如同燭光微弱的光明，那麼無論多麼絕望、淒慘和悲傷，拼盡全身氣力，耗盡最後的心血，即使傷痕累累也一定要攫取那點珍貴的希望。
哪怕希望之後是更深沉可怕的煉獄。
第二卷：吃虧的話，就要狠狠地討回來喔
第17章 美麗的銀領花
今夜無星無月，而廣袤無垠的夜幕下本該淹沒於漆黑的大地，卻燃起令人騷動不安的動亂氛圍。熊熊火光映照在青黑色的牆壁上，影影綽綽的人影如鬼魅般扭動。
刀槍交鋒，可怖的嘶吼聲長長回蕩，肉體承受打擊的悶響、骨頭碎裂的脆響此起彼伏。
「咚——」一個沉重的東西砸向平房外牆，將堅固的牆壁砸出大洞來，粉碎的磚頭散落一地。
倒落在磚頭中的東西不是什麼雜物，仔細一看，是個有著奇怪長相的類人生物。綠色皮膚，翼狀雙耳，尖利爪牙，身體魁梧龐大，伸展開來足足有四米多高的生物。然而這樣兇猛殘暴的物種，此時此刻正如同一只在寒流來襲的夜晚瑟瑟發抖的野貓似的團縮著自己的身體，極度恐懼刻在它那雙圓澄的獸眼裡。不遠處殺戮的盛宴歡騰延續，跟它一樣的族人大多面臨死亡的厄運。它死死盯著出現在面前的人，呼吸急促，渾身發抖。
「就這麼害怕嗎？真讓我失望呐。」溫柔宛若春風拂面的話語，出自面前頭臉和手都包裹著繃帶的少年之口，「還以為這個星球上的最強物種有多厲害，不過也就這樣啊~你可以去死了。」少年頭頂翹起的呆毛輕輕一晃，因微笑而彎起的眼是映照在它眼裡的最後影像。
一秒之後，它的頭顱飛向半空，鮮血噴濺，劃出優美的弧度，而後墜落無間。
兩天前，宇宙海盜春雨的元老院交給下面第七師團一個非常危險的任務，那就是搶奪M44星球上銀領花的原產地。銀領花是提煉迷幻劑的主要草本植物，每朵花的果實只能取出不足一克的原料，但這一丁點的原料卻有難以估計的價值。M44星球上大規模種植銀領花，總面積已經達到八萬平方千米。如此巨大的利潤就在眼前，沒有人不會動心。當然，這麼大的一塊肥肉自然有其強悍的守護者，該星球的原住民是以兇猛強大的攻擊力、暴烈殘忍的性情出名，被稱為「不可招惹的鬣狗」的生物。他們曾經和春雨發生過衝突，在那場衝突中春雨的一個師團被幹掉了，損失了四架船艦，有三百多人傷亡。而對方僅僅損傷了十來個人。這樣的結果使得春雨對其有所忌憚，沒有再對他們出手。不過這是在神威加入春雨之前的事了。現在日益壯大的春雨再次將目標鎖定了它。重新培養出來的鋒利獠牙，將會狠狠刺穿鬣狗們的咽喉。
「以上完畢。只有一個問題要注意——就是M44星球上的光線太強烈，不適合夜兔的活動呢。關於這點，上面沒有人告訴過我們，嘛，任務總要完成，怎麼辦，團長？」
茶色頭髮的大叔撓著頭，視線從面前發亮的電腦螢幕挪開，落到對面隔著長桌坐在皮質轉椅、梳著一條麻花辮的清秀少年身上。
這裡是第七師團的主母艦，所有骨幹成員都聚集在會議廳裡，聽著副團長阿伏兔的任務講解和分配。
周圍零散地坐著十來個夜兔，都是魁梧體型的大叔或准大叔，他們要麼聚精會神地聽著講解，要麼瞪大眼睛在發呆中，很少有人能夠提出可行的建議。畢竟夜兔擅長的領域並不在此，而是在戰場上，踏著血腥和硝煙，給予破壞和毀滅，這才是夜兔的宿命所在。
等阿伏兔說完，現場氣氛一片沉默凝重。纖細的美少年手撐著頭，湛藍的眼睛浮現出深思的神情。在滿是魁梧健壯的夜兔眾星拱月之中，少年的身姿過於輕靈纖柔，樣貌過於細緻白皙。儘管如此，少年和身邊的所有人並沒有格格不入的感覺。因為他們同樣散發出極為濃烈的血腥氣息，那是戰場磨礪多年的人才會有的、極為殘酷的氣息。
「副團長！我認為沒什麼可怕的，直接殺到他們大本營，讓他們看看我們夜兔的厲害！」不知那個角落傳來不經大腦的發言。
「你是笨蛋嗎？就算是夜晚，M44星球的光線也比夜兔星的強烈五倍，無論是白天黑夜一樣讓我們很難受，就像天空掛了十個太陽，還沒開始戰鬥你就會先被曬死！」阿伏兔沒好氣地斥道。
發言者蔫蔫地坐回去。
「阿伏兔，既然那個星球不適合我們活動，那麼就把他們引出來就可以了。」輕柔的話語漂浮在空氣中，清澈的音質正符合少年的年紀，聽起來如春風拂面。
「那該怎麼引出他們？」阿伏兔接話，同時他低頭又看了下電腦螢幕。
「利用交易——這是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了吧？」少年緩緩說道，「他們守著那些可以提煉出迷幻劑的田地，也就是想得到源源不斷的金錢而已，對付利慾薰心的人最好用利益去引誘。我們分兩路，一路對付引出來的，一路對付留守在星球上的。至於具體的安排，阿伏兔，就交你了。」
少年講完，站起來，轉身就步出會議廳。
眼睜睜看著將所有事情全部不負責任地丟給下屬之後逕自走掉的團長背影，阿伏兔頭痛得連一句「喂，你這樣子偷懶還算是團長嗎？」的吐槽都說不出口了。其他人看見團長走人，他們自動自覺地跟著散會，只有幾個跑得慢的被阿伏兔抓住做苦工。比如說雲業。
「我……要做什麼？」雲業一臉憨厚地望著阿伏兔，慢騰騰地說道。
「我不指望你做事，我是想讓你去找幾個人來幫我。」阿伏兔歎氣道。
「是！」雲業得到指令，立馬轉身走人，去找幾個替死鬼。
等他們都散得一乾二淨了，阿伏兔才重新坐回剛剛的位置上，面前的螢幕光芒微微閃爍。上面的對話方塊裡出現一行自遙遠的夜兔星發來的資訊——
「他果然確定要這樣做嗎？」
字體閃動著銀白色澤，靜靜地停留在漆黑的介面，等待他的回復。
阿伏兔飛快地打字，他已經習慣了這種文職的工作——
「是呀，小姐，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我手上有一份M44星人交易對象的資料，稍後我發過來。你們可以偽裝成他們熟悉的客戶，那樣會增加他們答應交易的幾率。注意，你們的交易量必須要足夠巨大，否則起不了吸引他們目光的作用。另外，他們新入手了三架新式戰鬥機，小心點。」
「虧你知道得這麼詳細啊~小姐，你是從哪裡得知的？」
「懷疑我的信用度嗎？（哭）」
「不好意思！只是好奇問問。」
「真的誠心道歉的話，替我在你們家團長面前說話吧。就說，有個女人等了他三年之類的。」
「喂喂喂，這種事還是當事人開口比較好喔，旁人不好插手啊。」
「我開個玩笑，大叔你別認真，言歸正傳吧，關於這次作戰……」
對方輕輕帶過，剛才的話不再提及。阿伏兔心想：女人的怨念是最恐怖的東西了，會像幽靈飄蕩在你身邊哦，神威。
然後他和螢幕那頭的幽靈反復討論了整整兩個多小時，終於將所有重要的和瑣碎的部署通通整理出頭緒後，時間顯示已經過了晚飯時間。
「就這樣吧，等會我發個計畫書給你，再見。」對方乾脆俐落地消失不見。
阿伏兔往後一躺，伸了個懶腰，突然覺得四周很安靜。
過了一會，他才意識到：啊咧，他找的人怎麼一個都沒來。
可惡！這幫兔崽子！
第18章 第七師團的戰鬥
離開電腦前，穿著梨花白旗袍的少女走過明亮的辦公室走廊，留下長髮飄飄娉婷嫋娜的背影供人欣賞。
「曲曲！」在走廊裡，沙啞低沉的成熟男性的聲音喚住了行走中的少女。
她回過身來，一頭青絲輕輕晃動。
「明守大哥？有什麼事嗎？」眼神微露迷惑。
出聲的人正是東岸貧民窟出名的醫生，一個高大落魄的男子，看外表難以與醫生聯繫到一起，卻有著一身精湛醫術的人——明守。
「我聽說你決定要動身了，啊，怎麼說呢？稍微有點擔心哪。」與粗獷外貌不相符的是他的細心溫柔，果然是個稱職的醫生呢，不管是哪方面。
「明守大哥，小茜會陪我一起去哦~不用掛心啦。」微微笑了起來。
「那個男人婆！我可以跟你去，畢竟你是我小妹，小妹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是我唯一信得過的人，留在這裡打理事務我會放心。對你來說，不是也更好嗎？畢竟你要的藥物只有通過特殊管道才能得到。」一點點分析清楚，加上自信堅定的表情，明守被說服了。
「好吧，那你一定要小心。」最後不放心叮囑了幾句。
目送明守走後，長髮的少女繼續往走廊盡頭的電梯走去，神情不復談話前的輕鬆，她陷入沉思之中。
三年了，時間流逝得真快，眨眼間她就在這個原本陌生的地方度過自己人生中最為艱難險惡的三年。自己如果對那個人還存有任何天真的念頭，早就在三年的危險和血淋淋的戰鬥中磨滅得灰飛煙滅。現實總是那樣殘酷。
她閉了閉眼，腦中回想當初的情景，腳步不停地來到電梯前，按下往下的按鍵。
兩艘小型戰艦護衛著一艘母艦緩緩飛行過呈現斑駁紅痕的星雲，在黑茫茫的宇宙背景襯托之下，降落到M44星球所在的星系上。在衛星上，已經有另一波人和他們的七架戰艦護送貨物等待在現場。由於交易地點在衛星的陰影背面，周圍光線黢黑，尚且看不到的危險可能隱藏在周圍環境。
等飛船停穩在泛著白光的沙地大陸上，兩方人馬相距兩千米相互對峙。天外不時快速劃過隕石群，令人感覺窒息的氣氛籠罩在這個小小的行星。
主母艦控制中樞的電腦大螢幕上開始傳送對方的畫面和聲音。從天女散花的雪白狀轉變成有背景有人物的真實畫面，然後扭曲怪異的聲調經過即時同聲翻譯器處理，傳入在場眾人耳裡，像支棱八翹的不規則石塊硬要塞進耳朵進行慘無人道的中世紀酷刑似的難受。
站在最前方，離播音器最近的阿伏兔首當其衝，他努力控制自己面部肌肉，免得在對方面前擺出怪模怪樣的表情來。
阿伏兔的手下們因為及時退開幾大步，與他保持距離，才得以免遭劫難。中間的空地形成鮮明的隔離帶，他們站在後頭逃過一劫，於是在旁觀之餘，不由得對他們的副團長投以齊刷刷的同情目光。
阿伏兔迅速進入非常敬業的交易者角色，聆聽對方的瀕死之語。
「你們很準時，按老規矩，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啊，當然可以，但是我們要先看貨。」阿伏兔撓了撓臉，一臉理所當然地拖著時間。整個艦隊只留下阿伏兔等人在打掩護，任性得有時跟幼稚園小鬼沒什麼區別的團長已經不在這裡了。誰知道他打算帶著部下去幹些什麼不經大腦的瘋狂行動。
視頻那頭綠皮膚翼狀耳朵的天人神情有些古怪，他轉頭向後面嘀咕幾句，仿佛是和同伴商量著什麼，好一會才重新回到鏡頭中，對阿伏兔說道：「過去我們的交易證明彼此的忠誠，我的朋友，你們今天的表現可不同以往。」
當然不同，因為他們是冒充別人身份提出交易實際是引蛇出洞的春雨團夥成員，可笑的是，M44星人連他們自己交易客戶真正的模樣和身份都不曾瞭解，讓夜兔們鑽了個空子。在這種情況下聽到「朋友」這個詞，簡直要笑掉他的大牙。事實證明，為保持著不必要的神秘感而選擇遮遮掩掩真是件令人非常遺憾的事。
阿伏兔腦子裡狂轉了一圈吐糟的話，而後平靜地開口：「不管你怎麼說，驗貨是必須的，如果你不答應，那麼交易就吹了，你看著辦。」
對面的天人觀察他的臉色，終於認清現實似的，說道：「我明白了，貨物在後面，下來看吧。」
隨即螢幕一黑，畫面消失了。
阿伏兔轉身往後看的瞬間，剛才站得遠遠的手下一擁而上，圍擠在他身邊。阿伏兔環視一周，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宣告道：「突擊，開始。」
就在阿伏兔說這句話的同時，在交易現場向東西南北四個方位輻射出去兩百五十公里的陰影處，分別有暗影緩緩流動起來。仿佛是暗物質的運動具象化一般，有不知名的龐大的物體抖落身上的塵埃和寂靜，以獵豹潛伏接近獵物的姿態無聲無息地向正忙著準備交易毒品的販毒分子包抄過來。
阿伏兔領著十二個人走下母艦，一路大步行至雙方中央的空地上，仔細一看，對面的天人也慢慢走來，他們身後跟著一節裝有滑輪的貨艙。兩隊人馬一碰面，立即停住腳步，阿伏兔先和對方寒暄幾句。
結果對方回他一連串不能辨別的低沉嘶吼聲。
溝通不能。
阿伏兔拍了拍自己的頭，感覺自己是個笨蛋。好吧，言語溝通不能，直接用行動表示吧。他主動上前靠近了比他本人還要高大四倍的天人，在他們如同電燈泡似的可怕眼睛下煞有介事地檢查包裝得整齊細緻的白色藥粉。
阿伏兔的人也跟上來一起檢查，但是從他們不善於假裝的動作語言可以看出問題，每個人關注好像沒有放在眼前的貨物。M44星人覺得裡面大有問題，但要放棄一筆就在眼前的令人垂涎不已的巨大財富，是不可能的。這群類人生物相互交換眼神，貪婪得可以射出千萬寒光的眼神裡充分達成一個共識：殺人掠財。
他們散開隊形，慢慢包圍了阿伏兔他們，並將包圍網逐漸收緊。
阿伏兔自然早就預料到這些狀況可能會出現，他不動聲色地等待著最好的時機。他的手下照樣淡定地做自己手頭的檢查工作，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背後有敵人來襲一樣。
局面一觸即發，暴風疾雨即將席捲而至，而被淹沒卷走成為鬥爭的失敗者的將會是誰呢？
轟隆一聲爆炸巨響，近在咫尺。阿伏兔偏頭一看，就瞅見M44星人駕駛的戰機燃起沖天大火。
「團長，你做事太誇張了。」阿伏兔搖頭自語。身後傳來憤怒尖銳的吼聲，他提起自己的武器，投入戰圈之中。
阿伏兔和他的同伴們奮戰在包圍圈內，天人們越來越多地向他們湧來，將他們完全淹沒在緊密的逼殺圈裡。但是令這些奸猾的天人們沒預料到的是他們早有埋伏。當各個方向團團包圍過來的戰機出現在M44星人視力可及的地方的時候，這些鬣狗已經逃脫不了反包圍的戰線了。
警報鈴聲大作的船艦上，到處可見訓練有素而又警戒的天人持槍走動。聽說這些人被稱為「不可招惹的鬣狗」。到底有多強大呢，用實戰來驗證他們的戰鬥能力吧。
從角落裡走出一個披著斗篷的人，身材纖細而修長。一頭橘紅髮絲襯著雪白的臉，彎起的月牙眼睛盛著兩汪湖藍水眸，秀美得如同女孩子一般。他踏著富有節奏的步伐走過燈管一閃一閃的通道，發亮的眼睛在黑暗與光明交替之際越發可怖，散發著噬人的冷光。
前面轉角突然沖出一個體型高大的天人，他抱著□□跑過，一眼瞄到披著斗篷的入侵者，憤怒地咆哮起來並拿起槍口指著對方。
槍管噴出火光的一刹那，開槍的天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射擊的目標已然不在自己視線範圍之內。到底發生什麼事呢？他還沒來得及想透，就全身無力倒在血泊之中。
少年踏著輕快的步伐越過地上的屍體，剛走了兩三步，又遇上一群綠皮天人，密集的槍火聲突突響起，然而一把傘替少年擋去所有的攻擊。待槍聲一停，少年露出半張笑臉，然後是他一個人比強大的槍火還要狂暴密集的攻擊。
血光飛濺，血流如注。
這是一個殘殺的戰場，沒有弱者能夠活下來。
悠于 2016-6-12 19:00
第19章 過去是過去的
這是一個殘殺的戰場，沒有弱者能夠活下來。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地面水窪彙集成小溪流，漂載著紙屑、果皮和破鞋什麼的垃圾或許還有淡薄的鮮血，沖向霧靄低垂的遠方。殘破不堪的、形同廢墟的貧民窟一如往常，灰濛濛的天空低沉沉地朝大地壓下來，水汽飽滿得滿世界都在滲水。疾起的狂風驅使清冷的細雨化作冰凍的利鞭刮在脆弱的肉體上。
黑色的長靴踏破滿地的泥濘和積水，烏雲般的裙擺搖曳在雨幕中，那穩定而舒緩的節奏一直延續到那段坑坑窪窪的看似廢棄的長石梯底部。站定在那裡不動，雨聲打在長著青苔的磚石上啪啪聲清晰入耳。
長靴的主人抬起陰雨連綿的天氣裡難以辨別顏色的傘，傘後的沉靜目光隔著重重雨簾望向石梯頂端抱膝而坐的女孩。
雨勢漸漸盛大，寒風冷雨澆灌身體會使之慢慢失溫。而那女孩沒有撐傘，她抱著雙膝，頭幾乎埋在自己的臂彎裡。雨水從她的頭頂後頸往下流淌，歡快如同泉水叮咚。渾身濕透，髮髻快要散開披落，失魂落魄的女孩子，宛若被暴雨淋得狼狽不堪的天鵝一般，收起值得炫耀的美麗羽毛，低下驕傲的頭，默默踱步到角落獨自舔舐傷口。
「神樂，該回去了。」
曲曲穿著一身黑色喪服，面容蒼白，握傘的指尖青白冰冷。她出聲喚了一聲淋雨的女孩，聲線微微乾澀沙啞。
女孩不知道是聽見了沒有，她將自己的頭埋得更深了。
料想到她的情緒會是這樣糟糕，曲曲沒有再勸什麼，一步一步地登上石梯，等她上到一定高度的時候，就看見神樂身後的路口地面躺了五六個人形物。顯然是低估了神樂的戰鬥能力被狠狠修理過的混混們，並且在此之後沒有人敢輕易騷擾獨身一人的神樂。
不幸中的萬幸，她有足夠能力保護自己。曲曲欣慰地想。她落座在神樂身旁，寬大的傘嚴嚴實實地為她們兩人遮去風風雨雨。曲曲伸手攬住神樂嬌小的肩頭，試圖讓她感受到自己身體的溫暖。
神樂彆扭了好一陣子，才願意抬頭看了曲曲一眼，然後把頭靠在她頸窩。兩個女孩緊緊擁抱著，在淒風慘雨中相互守望著。
耳邊是越發急促的雨聲，懷裡的神樂冷得手腳冰涼，連帶她的體溫不斷流失。但是曲曲什麼都不提不問，只是緊緊抱著神樂。終於，神樂情緒多少恢復了些，她回握曲曲的手，一開口便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哭腔：「媽媽死了……」
「嗯。」
「爸比不在，他扔下我們走了……」
「嗯。」
「哥哥也走了。」
「……嗯。」
「嗚嗚，只剩下我一個人……」她哽咽著說，「媽媽……嗚嗚……」
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她的眼眶裡掉下來，就像這不知停歇的雨。曲曲看著她哭泣，默不作聲。她攬住她肩頭的手沒有離開過，儘管她□□出來的手臂冰涼一片。
淚水流盡，該回來的人還是不會回來。
自從兩天前得知伯母病重去世，神樂身邊無人照顧的情況，曲曲拋下手頭的交接工作，在小茜的陪伴下回到時隔三年未曾踏上的老地方。在舊公寓的破舊樓層她找到了哭得昏天暗地的神樂。曲曲幫忙料理伯母的身後事，除此之外，她明白自己身為一個局外人，對神樂面臨的人生，根本無能為力。
在星海坊主和神威不可能回來看神樂的殘酷事實面前，神樂非常的沉默和抑鬱，像今天這樣冒著大雨坐在曾經送別過家人的道路上，是這段時間經常發生的事。
然而時間總會沖淡一切，神樂是個堅強得令人敬佩的女孩，她還有大把人生要過。現階段，神樂僅是需要她的陪伴，等困難的時期過去了，她會有好運的。在這個世界上，活得越久，見識得越多，會遇到各種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幸運的事。曲曲相信她將會很好地活下去，同時深信以神樂的性情，她會重新拾獲屬於她的親情。
而屬於曲曲那份的親情，早已隨過去煙消雲散了。
回過神來，在自己懷裡抽泣的女孩，震耳欲聾的暴雨聲，悲傷欲絕的哀悼。等雨過天晴之後，也許就會好起來。
第20章 三年後的再會
大獲全勝、俐落乾淨完成任務的第七師團帶著數量眾多的戰利品回到春雨設在某星球的某個重要分部。那裡神威的頂頭上司白癡提督正等著他的凱旋回歸，並為了給這次漂亮的攻防戰劃下句號，提督提議要開一個盛大的宴會。
於是在神威和阿伏兔、雲業等人風塵僕僕進入會場的時候，所看到的景象就是——偌大的船艙內部大廳金碧輝煌，璀璨明亮的光線、佈置奢華的會場、源源不斷流水一般的美食美酒以及衣著光鮮的人們，給人一種掉進所謂上層社會貴族人家的夜間舞會的感覺。
「我們是走錯地方了嗎？團長，好像不小心跑進了夜總會，而且是免費終身會員的那種。」阿伏兔抓了抓發癢的頭皮，白花花的頭皮屑從他的指縫掉落，沾在看不出顏色的第七師團每人必備的斗篷上。
「團長，那邊有牛排欸——」雲業上前報告，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著新發現的食物，口水橫流。
站在他們最前面的少年，淺笑的模樣最是斯文有禮，仿佛人畜無害。他掃了一眼華麗熱鬧的宴會，聳肩道：「去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是我們的休息時間。」
身後頓時炸開一陣歡呼聲，浴血戰鬥過的夜兔們一哄而散，三三兩兩地沖進場地，搶佔對他們而言最有吸引力的食物。
第七師團的人馬到來，引起人們的騷動和注目。全場不知哪裡來的一百多名賓客，紛紛對他們蠻橫無理的舉動投以關注的目光，其中多少的嘲笑鄙薄和忌憚恐懼就不得而知了，竊竊私語形成的嗡嗡聲呈現超低音環繞全場的效果。在這時排開眾人施施然迎向神威的是舉辦這次宴會的主人白癡提督。
「神威，祝賀你順利歸來，我特地為了你辦了一場盛大的慶功宴，是不是很驚喜很滿意呢，哈哈哈，不用感激我，你們第七師團這麼能幹，我也臉面有光啊……」一大串自吹自擂的話像機關槍似的從一手摸著突出將軍肚，一手舉著盛有猩紅美酒的高腳杯的提督嘴裡噴出來，絲毫不給人喘息的空間。在這個方面，白癡提督倒是個難得的人才。
在沒有填飽肚子以前，神威的心思完全集中不到對方身上，只是應付式地打了個招呼就算完事。而他的視線越過面前無關緊要的人，漂洋過海，落到旁邊五步開外的一張長長的擺滿肉類和海鮮的餐桌那邊。
阿伏兔看到神威心不在焉的樣子，很快明白自家團長的想法。他只好頂著壓力往前站，代替神威交際應酬。提督對神威愛理不理的態度有些不滿，臉色從殷勤到發黑的轉換用了不到一秒，但是神威完全無視，他腳步一轉，準備直接大步走向自助餐桌。
提督假模假式地清了清喉嚨，看准神威已經邁出第一步，才慢吞吞地大聲嚷嚷：「神威，元老院的人對你的表現很滿意，他讓我邀請你過去談談。這可是你的光榮，神威。得到這個大人物的讚賞，你會得到更多的好處哦。如果不是我替你引薦，你是見不到他的，別忘了我對你的栽培啊。」
神威眼睛張開了些，藍色眼眸蕩漾著微微波瀾。所有情緒淹沒在其中，無從察覺。
他對提督輕輕頷首，微笑：「是怎樣的大人物呢？我對他也很好奇啊，白癡提督。」
白癡提督聽到神威的稱呼，腦門上冒出一個隱忍著火氣的十字，隨後假裝沒聽到似的說：「我只能帶你一個人過去見他，跟我來吧。」
上位者的作風向來如此，故作神秘而又無聊至極。
神威朝身側的阿伏兔揮了揮手，示意告別，自己跟著提督來到會場的二樓。
阿伏兔望著團長的背影走遠，心想：沒問題的吧？這個小小的疑問在腦子裡繞了一圈，然後輕飄飄地飛走了，轉身走向能使夜兔們聚集起來的餐桌，準備加入混亂的食物戰場，看能否搶到最後一塊肉。
順著會場正面右側的長階梯步行而上，柔軟厚實的地毯觸感讓人仿佛如履雲端，階梯扶手雕刻精緻的黃金人頭像，雙眼填充的水晶體折射著現場絢麗的燈光。拐角處掛著白癡提督巨大的半身畫像，畫像下的鬱金香幽香迷人。
神威的存在與這種華麗和優雅（不把那副白癡到一定地步的畫算上的話）的地方有些違和感，究其原因不過是他的裝束未換，血跡還殘留在斗篷下擺呢。
走到階梯的盡頭，二樓的入口處忤立著兩條壯碩門衛，他們一看見提督和神威，就自覺地推開裝飾著虎頭浮雕的大門。
提督得意洋洋地領著神威進入，一進去，優美的靡靡之音流瀉，空氣中彌漫著說不清的曖昧甜香，衣冠楚楚的男人和嫵媚動人的女人相互調情——這似乎是另一個更為露骨和□□的招待所，只是高級了點。
說實話，神威是有點失望的，本來還期待見到真正的實力派野心家，現在看來，不外如是。他眼裡的光芒黯淡了些，直到在提督的指引下，看到了那位所謂的大人物。
昏黃如同夕陽西下的時刻，糜爛放蕩的氛圍之中，一雙洗盡鉛華般的漆黑眼睛幽靜地凝望著他。
遙遠而又熟悉的眼神，多年不見的故人。
神威瞳孔放大，露出吃驚不小的表情。
一旁的提督可顧不上神威的心情，他向元老院的凜長老獻媚奉承，絮絮叨叨地說著場面話。那位凜長老長相威嚴，卻有一雙世故油滑的眼睛，嘴邊的笑紋如同旱季乾裂的土地般深刻，他沒有打斷提督的自我演說，而是邊應付邊打量神威。
而凜長老身邊圍繞了兩三個與他相談甚歡的人，其中一個不是別人，正是三年不見的曲曲。
神威和她遙遙對視。
第21章 暗中的較勁
時間讓記憶中細小瘦弱的女孩成長為亭亭玉立的少女。曲曲身著黑色絲絨旗袍，挽著髮髻，柔順發亮的髮髻綴著瑩潤的珍珠。她抱著右臂，後頸到背脊的弧度優雅有度，宛若風吹水邊蘆葦那樣秀麗，轉過臉來，恰到好處的妝容為她增添一絲成熟風韻。
曲曲的氣場變了，不像以前那樣怯弱，是長時間的戰火淬煉，使她變得更加成熟和自信。
神威望著她，他從來沒有這麼仔細地端詳一個女孩，除了自己妹妹之外。然後他收斂了驚訝之情，恢復原來的微笑面容。
曲曲也見到了滿身風塵的神威，她的嘴唇輕輕抿起，目光冷凝。她朝他微微點頭致意。
神威很給她面子，點了點頭。
他們兩人在暗自打過招呼之後，提督和長老才回轉過來，將談話的中心放到神威身上。
「第七師團團長，夜兔神威。老實講，自從夜兔之王鳳仙離開，我還以為沒人能接他的班，想不到他的徒弟會比他更加出色。」凜長老讓提督和妖媚的女伴們先離開，只留下神威和曲曲說話。他禮貌性地誇獎了神威一番，頓了一下，似乎等神威接話，說些你來我往的場面話。
神威沒接茬。長老咳了一聲，視線轉移，瞟到不知不覺挪到神威那邊去的曲曲，繼續說道：「這位漂亮的小姐，是我剛剛在樓下宴會上認識的。據她所說，是你的人，所以我就邀請她到這裡了。真是叫人意外呀，你們師團還有一位美麗的女性成員，是不是出任務都帶著她，真會享受啊。」
如果說前面是平淡無奇的開頭，現在開始就有點火藥味了。長老的言下之意顯然是在嘲諷神威的貪圖女色。他瞧不起曲曲的能力，認為她只是一個好看的花瓶。從他的表現來說，既想拉攏神威又受不了神威對他的無禮態度而忍不住說怪話，實在算不上聰明人應該做的事。
曲曲垂睫不語。這種場合她沒興趣應付。神威倒是很輕鬆地笑了起來：「如果有什麼繁雜又囉嗦的工作，交給她處理一定沒錯。這一點來看，她確實讓我很享受剩下來的愉快時光啊，對吧，曲曲？」
曲曲保持淑女的淺笑，附和他的話而頷首。
長老哈哈大笑狀：「哎呀，真是位能幹的小姐啊。有這樣的部屬，神威，難怪你這次的任務做得如此出色。老實說，M44星球上的那群野獸們一直都是我們春雨最棘手的敵人，想不到你們第七師團一出手就順利剷除了他們。我對你們夜兔的戰鬥力非常的滿意，我會期待你們日後的表現。」
頓了頓，他眯起眼，與神威彎眼時的孩子氣完全不同，露出的是如蛇身般滑膩的神態，補充了一句：「元老院近日也會對你有所獎勵，好好幹吧，神威，千萬不要像你的師父夜王那樣令組織失望啊。」
似警告又似提醒，凜長老擺足了上位者的款，拍了拍矮他半個頭的神威的肩，含著笑意丟下一句「祝你們今晚玩得愉快」便背著雙手重新步向燈紅酒綠的銷金窟。
等人走遠，神威回過頭看曲曲。
曲曲回望神威。
兩人默然地在柔靡氣氛中對視。
然後，曲曲用手指了指某個冷清的角落，並邁步緩緩走去。
兩張單人沙發，旁邊不遠是一張鋪著平整白布的餐桌。豐盛的食物和美酒是高級宴會上永遠不會缺少的享受。
曲曲落座柔軟沙發裡，屈肘撐著頭斜睨神威。神威霸佔了那方餐桌，以驚人的速度將上面擺得滿滿的食物掃進胃裡，真可謂風捲殘雲。不用片刻，神威就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踱回來，倒在曲曲身邊的沙發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曲曲撫了撫燙成波浪式的劉海，沒做聲，只是默默地聽著昏暗光線裡神威淺淺的呼吸聲。
神威氣定神閑，一點都不著急，闔目而假寐。全然沒有身在別人地盤的自覺。
兩個人仿佛以沉默的方式展開一場莫名其妙的的較勁，誰先沉不住氣開口說話，誰就會輸。
於是在人群裡觥籌交錯間時不時往他們那邊偷覷幾眼的凜長老鬱悶了，他不明白這少年少女之間的暗流洶湧，只看到他們令人不解的舉動。他皺著眉頭，向站在自己身後的三個衣著鮮麗、或妖嬈或秀美的女子示意，讓她們過去打聽情況。
香風遠遠飄送，人還沒到，就已經熏得有點頭暈目眩。眼見一群鶯鶯燕燕帶著媚笑逼近，曲曲不著痕跡地捂住口鼻。
她們走到三步開外的地方時，神威猛然張開雙眼。
不知道具體見到什麼可怖的東西，她們渾身一個哆嗦，如同被冷峻鷹隼盯住的美人蛇似的表現出極度的恐懼，僵立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曲曲看了一會，輕哼一聲站起身離開。
神威施施然地隨後離去。
美人們終於可以鬆口氣了，她們回頭看了眼主人，只得到冷冷的眼神和一句「廢物！」
悠于 2016-6-12 19:00
第22章 所謂的噩耗
跨出虎頭浮雕的大門，神威便見到曲曲背對著他等在樓梯口的身影。他抬眼看了下頭頂的圓穹，仔細想了想，緩步上前道：「曲曲，好久不見了。」
曲曲側身，抱著雙臂，只用眼角瞥他一眼，還是沒說話。
神威歎氣，露出「我認輸了」的表情，說道：「你在生氣嗎？雖然我把你忘在那邊這麼長時間，但是偶爾我也會想起來。當然，我和你的約定，我記得很清楚呐。嗯？」
他仿佛是在臨時考試裡交出自信滿滿的答卷，一臉「我已經很努力了你知足吧」的樣子卻不知自己胡亂作答的卷子是多麼地讓人火大兼氣悶。
看著他輕慢的神情，曲曲感到既艱澀又無奈。
「我來，不單是為了自己。有一個壞消息……我必須告知你。」曲曲的聲音有點壓抑，帶著微微酸澀，「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到樓下去吧。」
神威湛藍眼眸平靜地盯著她，歪著頭笑道：「可以啊。」
曲曲和神威走下長長的樓梯，極為低調地穿過富麗堂皇的大廳進入旁邊的小偏廳。正在大廳裡享樂的人們沒有注意到他們，只有阿伏兔朝他們消失的背影望上一眼，呢喃著：「啊咧？神威怎麼會跟女人走在一起，奇怪……」
小偏廳的門一關，外面的喧嘩熱鬧便如同蒙上紗幕，聽不真切了。神威坐在廳中間放置的圓桌上，曲曲站在他對面的牆邊。
「你的母親……因病去世了。」曲曲低著頭，背靠著牆壁，沉聲一字一頓地吐出這個噩耗。
尾音在不算寬闊的空間裡回蕩，慢慢消散在無人接話的沉默中，更顯得沉重和不詳。
須臾過後，神威突然「嗤」地一下笑出聲來。
「你就是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情而變得悶悶不樂？」他向來溫柔清朗的聲線一點點變沉，仿似壓抑著胸腔深處潛藏著的某種野性，「你太讓我失望了，曲曲。」
「有時連我都覺得自己愚蠢，明明知道我不該對你，還有什麼期待。」曲曲仰首，冷冷地瞪視聽到消息依然事不關己的神威。
「嗯，發現自己的缺點是好事，及早改正，你的小命才會有保障喔。」神威輕鬆地微笑起來，月牙彎彎的眼形隨著年紀的增長而越□□亮，「我期待的你，可不是那種抱著無謂的感情包袱一起墮落的女人，在那邊惡劣的環境中掙扎求存活到現在，難道還學不會拋棄沒用的情感？那可不行呐，這樣的話，你會變成我的累贅的。」
曲曲閉眼，深呼吸，將洶湧在胸房的情緒全數壓下。再睜眼，她穩住自己的聲線，冷靜地開口：「既然你這樣說，我也沒有立場繼續跟你探討這個問題。話說回來，我是不是你的累贅，這幾年我的表現還不足以讓你放在眼裡嗎？」
神威坐在桌邊，雙手後撐，雙腿伸直交疊，一副悠然自得的姿態。他慢悠悠地說：「作為我的部下，達到這樣的程度是應該的。不過不能否認的是，你的確很優秀。好吧我要承認這一點——然後，你主動出現在我面前就是為了告訴我一個無關痛癢的消息？」
「當然不是，我只是認為你該履行當初的約定了。不是嗎？」
當年的約定，她幫他在夜兔星建立起固定的情報基地，並作為後援，遠遠地通過各種通訊技術為他帶領的師團提供行動所需的情報資訊。在建立之初，她手下僅僅有他給的五個人以及明守、小茜他們，自己還要按照他的指示到別的地方請求協助。經過數也數不清驚心動魄的談判、交易和戰鬥，她智取武奪，搶來不少地盤和資源，構建起複雜的人脈網路，同時也製造不少敵對勢力。每天她都是在刀刃上過日子，殫精竭慮，只怕稍有不慎便會招來滅頂之災。而這一切的目的，最終也不過是為了復仇而已。他答應過，只要她能做出成果，他就會幫她達成願望。現在她認為時機已經成熟，於是看准機會趁神威他們完成任務便匆匆趕來，不費多少氣力就輕易混進提督舉辦的所謂慶功會，幾乎沒有什麼嚴格的審查，她就成功接近春雨集團的上層人物了。
本來她想從那位凜長老的口中得到寶貴的□□消息，譬如元老院裡的派別勢力的劃分、對第七師團的看法什麼的，但是老奸巨猾的長老十分警惕，嘴巴閉得比蚌殼還緊，輕易地打發了她的種種試探。在她想到在別的地方下手前，神威就到來了。
隔了這麼長的時間再見面，神威還是那個樣子。
雖然五官長開了，秀美得甚至算得上清麗的臉龐依舊沒變；身量抽高了些，但令人遺憾的是沒有太大的變化。橘紅的髮絲編織成馬尾甩在身後，頭頂那簇呆毛迎風挺立，勁瘦有力的四肢在走動間流露出武者特有的俐落和敏捷。
他依然是那個以清秀無害的外表包裹瘋狂黑暗內心的神威。
「不是嗎？」曲曲輕聲低語。
眼前的神威微笑地望著她。
第23章 最強的保鏢
翌日清晨，從昨夜的狂歡和疲憊中清醒過來的第七師團的成員，三三兩兩結伴在母艦裡或閒逛或賭博或聊天。總之，剛經歷一場艱苦戰鬥洗禮的成員們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放鬆神經，享受難得的空暇時光。
就在他們懶洋洋地進行著自己的活動時，在停放小型戰艦的船艙，寬廣的內部空間交錯縱橫著為保養修理機體而建設的空中棧橋上，在一群邋遢落拓的雄性動物中間，忽然翩然飄過一抹泛著女性特有的溫柔甜香的白色身影。
「咦，剛才是不是有人走過去了，我沒眼花吧？」靠在棧橋邊上跟人鬥牌的夜兔成員抬起頭茫然四看。他對面的對手直愣愣地越過他望向前方，驚訝道：「喂喂喂，那是女人嗎？她是哪裡來的？」
「什麼呀？」第一個發現身影的人回頭，順著同伴的視線望去，果然看見一個穿白色旗袍的高挑女人飄然而去，搖曳生姿的背影格外引人遐想。
自乍見之初的訝然和不自覺的想入非非過後，這兩人才猛然醒悟：這TM誰啊？一想到這裡，他們對了個眼神，立馬扔下手裡的牌追了上去。
這個奇怪的女人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有不少人從各個方向注意到她了。有的人遠遠地探頭探腦看著這一幕，有的人在旁邊起哄助興，有的人也湊熱鬧加入追捕隊伍中。
一陣混亂之後，壯大到十幾個人規模的圍追堵截，終於讓他們把這個女人包抄堵在其中一條橫亙在船艙中央的棧橋上。
「喂！你是哪來的？」
「你闖進老子地盤，不要命了嗎？」
「最好老實點回答，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給你一個機會！」
「……」
這些夜兔們可不是會憐香惜玉的傢伙，他們扯著粗啞的嗓子大聲恫嚇，銅鈴大的眼睛射出兇惡的光。如狼群般包圍在女人的身邊。
然而，讓所有人都沒料到的是，那個女人臉一揚，嘴一張：「老娘不是嚇大的，憑你們也想動我，哈哈，是沒聽過我的名號，好好打聽一下吧，臭小子！」
她說話的語氣極具大姐頭的氣勢，明明是個妙齡女子卻有著與外表不相稱的豪邁舉動，她邊說邊撩開開高叉的袍角，一條玉白無暇的秀腿露出，踩在橋墩上。
那情景，可謂相當之兇猛。
當場有血氣方剛的把持不住狂噴鼻血。挺過來的也怔愣了一下，其中有一個在團裡擔任隊長性格比較沉穩的夜兔成員越眾而出，站定在她三步之外，皺起眉頭嚴肅道：「我不知你是誰，但是隨便闖進這裡，你是不是要解釋一下呢？」
「切！你以為老娘稀罕！在房裡呆得太無聊了才想出來逛逛，我還需要你的同意嗎？」女人一甩臉，用狐媚的眼角斜瞟著人，極為不屑。
油鹽不進的女人徹底激起圍觀群眾的不滿，就連性格沉穩的隊長也拉下臉來了。看情況，不動手給她點顏色瞧瞧，她是不知道厲害了。
「既然你不聽勸告，那我就不用對你客氣了！」話音方落，隊長一個箭步沖上去，想擒捉住她。
女人在極近的距離和極快的奔襲速度中扭開靈活的身子，躲開對方的手，順勢一抓一推，成功地將像一頭猛牛衝撞過來的男人推飛出去。
單靠蠻力進攻的隊長被靈巧的借力使力推下場去，摔倒在圍觀的夜兔群裡。
周圍發出喝倒彩的聲音。
女人「嘖嘖」地笑了笑，叉著腰得意洋洋地看著滿臉通紅站起來的男人。
隊長再次走回來，這次他謹慎很多，眼神像伏擊之前的猛虎，冷靜沉著。女人挑眉看他，優哉遊哉的樣子。但她的肌肉繃緊，顯然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猛然，隊長拳一握，腳一蹬，合身撲上。女人竟也還不退讓，單手擋下氣勢洶洶的一拳，另一隻手成拳擊向對方肩關節，卻被防住，兩個人成掎角之勢互相僵持，這時拼的就是單純的肉體力量。
互相挾制的情形持續了有十幾秒，周圍人看著自家隊長的額頭漸漸冒出汗來而女人卻還是臉色如常，都不禁咋舌。這個女人的力量，好像不容小覷啊。
膠著的情勢漸漸不利，隊長咬著牙手中用力，想捏碎她的骨頭。她察覺到了這個意圖，冷笑幾聲，猛地抬頭朝他的下巴一撞。
哇靠！夠陰險——全場注目的人同時在心裡為隊長同情道。
隊長還未來得及鬆手捂住被撞得牙齒搖動血水翻湧的嘴巴，女人又抬起右腿發力直踹他下半身。
「隊長——」這回全體男性同胞不由得悲痛地為壯烈犧牲的隊長齊喊出聲來。
已經在同伴們心中被追悼為烈士的隊長在緊急萬分的瞬間，雙手下壓，抵擋住夾帶呼嘯風聲的腿攻，勉強保住自己的最要緊的部位。饒是如此，他還是狼狽地倒退好幾步，撤到安全距離外氣急敗壞地怒瞪著露出「殘念」表情的女人。
「你太卑鄙了！」隊長因為嘴部受傷使得含糊不清的話聽在耳邊，像是嗚嗚的哭聲似的委屈。
「嘿嘿，我只是挑你最脆弱的部位下手，哪有卑鄙？」女人笑。
有同伴上前拍拍他的肩，對著他搖頭加歎息，意思是——「兄弟，你還好吧？」
隊長的表情更加悲憤了。
不管他的遭遇怎樣，反正大家對這個女人的興趣上來了，繼隊長之後有不服輸的人主動上場挑戰。
女人仰天做哈哈大笑狀，「來吧來吧，你們這群不知死活的臭小子！」旋即她迅疾出手，身影如梭，與挑戰之人纏鬥在一起。
不一會，那名挑戰者發出一聲哀嚎，被扔下場了。
看到此情形，有更多的人不信邪，勇氣十足地一個一個上場與女人單挑。結果只聽到人群環繞的那片空地上不時傳來「哎呀」「我靠」之類的哀叫聲和擊打在人體上沉悶的噗噗聲。
如此熱鬧新奇的事情吸引越來越多的人圍觀，無意中經過這裡的阿伏兔和雲業也被人潮帶了過去。
「一大早怎麼回事？你們通通都是精力過剩嗎？有這個時間不如幫我處理下事務，我忙得快吐血了。」嘴裡抱怨著，阿伏兔懶懶地跟著魁梧的雲業擠進中心，伸長脖子來看熱鬧。
在前面的雲業視野較好，他看清正在暴打自己同僚的女人後安靜地回想一下，繼而喃喃自語：「耶？那個女人有點面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聽到雲業的疑問，阿伏兔心裡直打突，一個不詳的預感徐徐而升。昨天深夜，第七師團離開提督舉辦的慶功會回到常駐基地的時候，大部分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所以很少人注意到他們團長身邊多帶了幾個陌生人回去，並且在這幾個人當中，其中兩個還是女性。只有負責善後的阿伏兔領著兩三個比較可靠的團員在忙碌著照顧師團人員的空隙間發現了這個問題，才知道是他們幾年來一直依賴的情報員前來與大部隊匯合。回到基地後，又是他負責安頓好團長身邊這些不請自來的人，直到接近天明他才有機會補眠。睡了才兩三個小時，嚴重睡眠不足的他就要趕去資料室處理檔事務。剛經過這裡就發生這樣的事，難道是……
想起雲業幾年前也曾在某個覆滅的情報基地見過他們的情報員和她的保護者，阿伏兔吞了口唾沫，自我催眠道：「是我想太多了吧……」
抱著這樣的僥倖心理，他運足中氣，大喝道：「你們這幫兔崽子聚在這裡鬧什麼？還不快點散開！」
周圍頓時一靜，然後沉澱下來的氛圍中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笑語。
「打不過就要逃了嗎？唉，沒勁，那我回去睡了。」
尋聲望去，阿伏兔看見的是一張明豔照人的臉。很熟悉，熟悉到讓他在視線接觸的同時頭開始痛。
不正是那位小姐的隨身女保鏢嗎？
「喂喂，不准逃。」
「就是，老子一定要打敗你！」
剛剛靜下來的人群又沸騰起來了，根本沒有聽阿伏兔勸解的餘地。
群情洶湧，淹沒在人潮中的阿伏兔摸著後腦勺發愁道：「女人真是麻煩的動物，這下該怎樣辦？」
第24章 遺落的雨珠
在下一輪戰鬥熱潮再度掀起之際，遠遠地走來一個身形修長的清秀少年。他望見不遠處人頭簇擁，原本散漫無聊的目光倏然聚焦發亮。
「有什麼好玩的事嗎？」少年溫柔而清澈的聲音不大不小悠悠傳進在場眾人耳裡，卻是使得他們的喧嘩立時煙消雲散。
全場肅穆而靜。
「最會惹事的人來了，慘了。我可不想看到同族相殘呀。」阿伏兔看看神威，看看女人，仰天長歎。他決定要自我犧牲一下。
阿伏兔及時走到神威身前，用假裝爽朗的語氣輕鬆地打招呼：「呦，團長，這裡的事交給我處理吧……」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轉移自家團長的注意力，好不容易掰出生硬的話語，卻阻止不了神威的好奇心。
神威理所當然地無視了阿伏兔難得的善舉，繞過阿伏兔徑直走向場上。一雙明亮的眼眸開始逐漸變黯淡，而後在看見滿地傷患時發出既興奮又狠戾的目光。
神威對她感興趣了。
女人感受到這種獸性的目光大刺刺地射到她身上，充滿暗潮湧動的挑釁之意。她揚起頭，以自傲的身高居高臨下地蔑視神威。
神威緩緩接近她，她也隨之低頭緊緊盯視他的眼睛。
沒有人再敢發出一點聲響，空氣漸漸收縮緊繃，每個人凝神屏息以待。這一刻，心跳仿佛壓在喉嚨裡蹦蹦直跳，眼珠子瞬也不瞬地攫取場地中的兩人，生怕一眨眼就會錯過刺激精彩的畫面。戰鬥的號角就要吹響了，而後果無人預料。
一觸即發的時刻，一把溫柔有禮的少女聲音蘊含笑意徐徐吹拂過眾人耳邊。
「阿伏兔先生，資料室裡那部中央電腦的密碼你還沒有告知我，我無法工作，請你現在過來協助我好嗎？」
她說的內容既無關現場氣氛也不勸阻神威的戰鬥，只是慢悠悠地、像平日說話那樣緩緩道來。然而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女，根據她所說的話，分明涉及第七師團的核心運作。眾人的心思因被少女吸引而分散，凝重冷肅的氛圍轉而變成疑惑不明的議論紛紛。
阿伏兔悄悄地松了口氣。
被攪合的戰鬥失去對峙的趣味，神威露出敗興而歸的神情。而女人則更為直接，她跳起來拍腿罵道：「曲曲！你不要妨礙老娘的決鬥啦。喂，小子，我們繼續。」
神威微微一笑，回頭朝向這邊走來的少女說道：「曲曲，你的人好像不怎麼聽你的話，需要我幫你教訓嗎？」
「老娘輪得著你教訓？你是看不起我？」小茜氣得在神威背後直跳腳。卻是沒人理會她。
曲曲今天還是一身黑色衣裙，及腰長髮披散，左眼下的小痣為她的清純面容增添幾分嫵媚。她沐浴在眾人驚奇疑問的目光中，穿過重重人群走到小茜身邊，面對神威。
她輕輕地笑著：「不用勞煩團長動手，是我對她管束不嚴，失禮了。」她向地上躺著的傷者以及圍觀的夜兔優雅從容地屈膝躬身，像上流貴族家的千金小姐那樣行了禮。
說老實話，少女看起來弱不禁風，並不像什麼深藏不露的高手。但是無論是氣焰囂張的女人還是任性起來無人制止的團長都聽從她的勸解停戰，無論她是何來歷都不禁讓人有種肅然起敬的仰慕感。
「曲曲，你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有人打擾我的戰鬥，就算是你，我也不會留情面。哼！」小茜好不容易等到能夠跟神威——那個數年前遺憾沒有多少機會接觸的少年——打架，偏偏被曲曲阻止，她很不爽，相當不爽，她決定要向曲曲討回顏面。
曲曲行完禮直起腰，偏頭淡淡地向小茜說了句：「好吧，既然這樣，我本來還想送你一瓶四特酒，看來你是不會接受了。那我收回。」
撲通一聲，只見小茜不管不顧，雙膝著地，一把摟住曲曲纖細的腰部（鑒於曲曲比小茜矮了一個半頭，本想抱大腿的小茜只能抱住她的腰）實行眼淚汪汪抱大腿的認錯策略。
「我錯了我錯了，曲曲，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能這樣，嗚嗚。」
態度轉換得好快！這女人是個酒鬼對吧！眾人包括阿伏兔在心裡吐糟道。
見小茜服軟，曲曲摸摸她的頭頂心，輕聲安慰幾句，並保證不會扣掉送給她的酒，小茜才喜逐顏開地放開曲曲，站起來退到曲曲身後做回自己本分的保鏢工作，不敢再有什麼怨言了。
搞定了小茜，現在要面對的是神威。
曲曲再度向神威屈膝行禮，解釋道：「很抱歉，團長。我一直到方才為止都在前面接手阿伏兔先生的工作任務，沒能阻止這場鬧劇，是我的錯，請你懲罰我吧。」
神威挑眉，冷淡的眼神掃過傷在小茜手下的十來個成員，忽而冷森森地道：「是他們太弱了才會失敗，唉，看來我要加強對他們的訓練呐。對吧，阿伏兔？」說到後面他恢復輕快的語調。
眾人尤其是受傷的人聽見這話，霎時遍體生寒。
阿伏兔作為經常收拾爛攤子的人，已經相當有經驗，這時他從人群中出列，接過神威的話頭：「是是，團長你說的對，喂，站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快來把這群小子送到醫務室？」
一聲令下，有好些人出來幫阿伏兔收拾殘局。雲業也在其中。他扶起最初受傷的隊長離開現場時，那位隊長很不服氣地叫喚：「團長，她們到底是什麼人？」
是啊，被人揍了個狼狽不堪，又因此讓團長斥為無用的弱者。任誰都覺得咽不下這口氣。
神威看了眼隊長，冰寒的視線在他身上流連，他哆嗦了一下不敢造次；神威又將目光轉到曲曲那邊，她謙卑地微微俯首，一副任君處置的模樣。
以退為進……嗎？先是放任自己的人在以強者為尊的第七師團建立起相當的震懾力，在事情進一步惡化之前出來三言兩語化解僵持的局面。這樣做即使是得罪了第七師團也是因為他的部下技不如人，而沒有足夠的理由去懲治她所謂的「管束不力」。
又是這種高調的做法，每當她用這樣的方法，他就大概猜得出她背後的動機了。
神威看了曲曲一會，終於重新揚起笑容，他步向她身邊，站定，轉身向自己的眾部下正式宣佈她的身份：「曲曲，她是我們師團的情報員，是重要的編外成員哦~」
第七師團的人環場聚集，聽到自家團長的宣佈，露出好奇神情。啊咧？我們師團原來還有情報員的存在？
但接下來就不是「忙碌」的團長大人解答問題的時間了。神威說完，拍拍曲曲的肩，溫柔淺笑：「好好幹吧，我會期待你在這裡的表現。」
曲曲微微仰頭，對上神威深沉的注視，抿著唇，輕輕頷首。
神威交代完畢，跟眾人打了個招呼就回去了。剩下阿伏兔和曲曲各自收拾場面。
見很多人都還沒有搞清楚狀況，阿伏兔代神威再次重申曲曲的身份，然後再介紹了她身邊的女保鏢小茜。小茜在被介紹的時候昂起首，得意到不行。後來曲曲看了她一眼才有所收斂。
阿伏兔在驅散大部分人之後，擦著汗對曲曲說：「小姐，下次麻煩你管好你家的狗，別讓她出來亂咬人。再來幾遍，大叔我可吃不消。」
小茜當場跳腳：「誰是狗誰是狗？我……」
曲曲當她不存在，跟阿伏兔道歉：「大叔，我一時忘記拴住她了，麻煩你了，下次我請你吃飯。我先帶她回房，對了，你的那些報告報表我和我的團隊差不多做完了，別擔心。」
阿伏兔看著她，非常感動。
「這下，大叔我也能睡個安穩覺了。」
一步步走回房間，經過幽暗的通道，四下無人。前頭的曲曲驀然停步。
跟隨她不過一步之遙的小茜只好也停下來。她心直口快，衝口就問：「怎麼不走了？我還想拿酒喝呢。」
「你是不是還想有機會跟神威決鬥？」曲曲冷聲問道。
很不尋常，曲曲待人態度向來溫和，這樣說話真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但是小茜是什麼人，她天不怕地不怕，憑什麼怕曲曲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她扯開嗓子：「怎、怎樣？不行嗎？」
「自尋死路。」曲曲冷冰冰地下了斷語。
「誰說的？你沒看到我把那小子的人都打成這樣嗎？我要是跟他打起來，哼哼。」小茜氣憤地為自己爭辯。
「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告訴你船艙後面有聚餐？那是因為我知道在那邊走動的大多是師團裡基層成員。真正的高手，像阿伏兔之流，他們沒有在裡面。你明白我的意思？」曲曲敘述完，回身盯視小茜。
小茜睜大眼看著曲曲。「你是說，你是說，我只不過是跟三流的小人物打了一架？」她艱難地開口。
曲曲「呵」地一聲冷笑。
「小茜，我認為你該好好磨礪自己了，不然，會讓我越來越擔心我的人身安全。」
「天啊，我費那麼多氣力只是跟一群不入流的小混混打架，太過分啦，曲曲你太過分啦……我要兩瓶酒來彌補我心靈創傷……」長相成熟豔麗的高挑女子做純情少女狀嗚嗚哭咽的時候，真有讓人不能直視的詭異感。
曲曲歎氣，輕輕往外移步，躲開小茜想靠在她肩頭哭泣的意圖。「好吧，但你要答應我，打消你不切實際的念頭，不要自己送死。」
小茜在忙著假裝哭泣的空隙中偷覷曲曲一眼，發現她的神情相當嚴肅，通常她這樣自己是無法得逞的，只好哽咽道：「嗯嗯，我答應……」
由始至終，小茜都沒有想到為什麼曲曲要誘導她做這樣的事。也許這樣也好，至少她不用費勁去剖析自己內心複雜的情緒，再展現人前。
情緒是怎樣開始不受控制地波動的？大概是從看到神樂一個人在故地無助地慟哭的情景吧。看到這樣的神樂，仿佛重新回到當年父親被殺孤立無援的那個自己身上。
像自己那樣什麼親人都沒了，沒有希望就不會有過高的期望，只能靠自己不停地闖下去，直到生命終止的那天到來。然而明明神樂還有親人，但是她的親人卻把她獨自扔下身後，自顧自地往前走。全然不顧被扔下的人悲痛欲絕的呼喊而決絕地離去。這種令人心寒的做法，是她所不能認同的。正因此，她才試圖挑戰神威的權威。
會是這樣簡單嗎？被感情蒙蔽自己，在實際計畫中仍有理智的一面，這樣的做法，不但為自己在師團裡的地位和聲望造勢立威，而且還暗地裡宣洩自己對他的不滿。
神威，你又是以怎樣的想法來測度我呢？
悠于 2016-6-12 19:01
第25章 番外一 路邊的野店不要隨便進
地球太陽的光線並沒有想像的猛烈，溫柔的傾瀉下來，撫著全身肌膚，有種行走於海水當中的錯覺。
微微揚起下頜，曲曲眯起眼看向淡藍泛著薄雲的天際，清風徐徐吹來，身邊的樹影沙沙晃動，如同海潮一般寧靜的音律。
趁著停留在地球的閒置時間裡，她打算自己一個人放鬆，到處走走。來到有名的歌舞伎町，她穿越過形形□□絡繹不絕的行人，在人山人海的街頭漫無目的地閒逛。沒有目的地，沒有可以容身之所，甚至連停下來走進任何商場店鋪的欲望都沒有。就像一個獨行客，踽踽前行于繁華熱鬧的人群中，體味最孤獨的存在。
突然一陣慌亂襲擊心房，似乎是有所感應，曲曲慢慢回首。
她的身後不知何時跟上來一個少年。
少年長得唇紅齒白、秀氣俊美，身量修長挺拔，披著寬大的斗篷，右手撐著一把堅固非常的傘。
在她沒發現之前，這個少年悄無聲息地尾隨了多長時間呢？
「神威？」曲曲歪了一下頭，上揚的輕軟語調表示她的疑問。
喚作神威的少年眨著充滿剔透感的湛藍眼眸，朝她踱步過來。站定在她的身前，傘的陰影便宛若烏雲壓城般籠罩她的頭頂。
「我是來找吃的地方，地球的食物比較符合我的口味呐~你在幹什麼呢？像個遊魂一樣走來走去？」清澈溫柔的聲線細雨一般沁入心脾。明明是殘忍冷酷的傢伙為什麼會用那樣溫和的語氣說話？
「沒什麼，出來透透氣。」曲曲隨便敷衍。
「欸~那走吧。」神威說著，往左邊的街道逕自走去。
曲曲習慣了這人的自說自話，沒表示反對就跟上他的腳步。
他們並肩漫步在難得的清淨時光中，踩著輕鬆到仿佛無牽無掛的步伐，向著未知的道路前進。
路邊綠化帶種植的樹木在勁風中落了枯黃的葉子，一片落葉飄過曲曲的面前。她伸手接住了它。
未等曲曲做出一番悲春傷秋的神情，神威用兩根手指從她手心夾走了它。
「啊。」她輕叫一聲。
正好經過一張供人休憩的長椅，上面的一隻花貓在趴著睡覺。神威唇角微彎，手指彈出殘損的葉子，尚未脫落的葉梗不偏不倚擊中貓的小腦袋。
只聽貓咪發出慘痛的哀嚎，從椅子上滾下來，往後面草叢堆一躍，消失無蹤了。
「……你是小學三年級嗎？」曲曲歎氣。
「你小時候難道沒有做過類似的事？譬如說剪掉捉來的蜻蜓翅膀，或者說將一窩螞蟻淹死在水箱裡。長大後的你做著相同的事不是嗎？只不過將傷害的物件升級為人而已，本質是一樣的，你和我，都是一樣的。」
神威搓了搓手指間的塵埃，淡淡說來。
「……我無話可說。」曲曲輕輕回答。
「承認你的罪孽，面對殘酷的現實，才是正確的人生態度啊曲曲。知道嗎？」
「我不想被你這樣說。」
神威笑了起來，充滿孩子氣的笑容看起來非常純真無邪。
忽然他的眼珠子一定，看向前方。「就是它了！」他說話的語調急促起來，狂熱得像是遇見了什麼值得注目的強敵。
曲曲心中一緊，視線隨他而看去。
十幾米遠開外的地方，一間閃爍著惡俗霓虹招牌的飯店映入眼底。
「嗯？」曲曲愣了一下，繼而就被神威扯住手臂拉進那間外表不修邊幅非常沒有品位的店裡頭。
「鈴——」門上居然掛了個精緻可愛的小鈴鐺，怎麼看都跟店裡的粗狂風格不相符合。曲曲一路讓神威拉扯著，匆匆忙忙之中就自己所見感歎了一句。然後她就像誤闖了大人國的格列佛一樣看著滿店的巨人露出訝然的神情來。
她同時注意到雖然這間飯店外表跟其他店鋪並無不同，但是裡面的構造卻是出於意料的巨大，天花板是挑高的，一桌一椅、一杯一碟都是按比例放大的，幾乎相當於平常的兩倍。顯然這麼做是為了迎合這些來自別的星球的天人，身材高大的巨人們在這裡顯得悠閒自在，各自三三兩兩聊天吃飯，也有人回頭看了闖進來的她和神威一眼。
「神威？」等她回過神來，神威早已離開她的身邊。她左顧右盼，終於在接近靠近窗戶的一張桌子找到他的身影。
曲曲艱難地在巨人們的桌子邊的狹窄通道過去，還要注意閃躲起身走動的客人或者是忙忙碌碌的服務員。免得不小心被人撞翻在地。
她終於順利擠到神威所在的那個位置。她抬起頭，看見神威盤腿坐在離地兩米高的木桌上。為什麼是坐在桌上呢？曲曲看著比例超大的桌椅，心裡想像了下神威坐在圓凳上頭卻夠不著餐桌的情景，就像還未長高的小孩子那樣。忍不住「噗」地笑出來。
「曲曲。」神威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眼神裡透出一抹明瞭。
曲曲瞬間變回一臉正經的樣子，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便問：「你是知道這家店的特別才來的嗎？」既然碗碟規格巨大，那麼食物的分量肯定不是一般人能吃得下的。不過對神威來說，那一點問題都沒有，更有可能這是讓他滿意的地方呢。
「是呀，也說不定會見到什麼可以引起我興趣的人。」在神威解答的時候，曲曲身手俐落地爬上木桌，本來想學神威一屁股坐下，卻發現桌面油膩膩得讓她為難。唉，誰讓神威有一件不怕髒耐用結實的斗篷。如果可以，她真想扯過神威的斗篷來墊一下。
想想就好。曲曲抽出衣袋裡的手帕用作坐墊，勉強落座。
這時同樣擁有巨大身材的服務員過來了，他一雙不相稱的小眼睛掃過神威和曲曲，有些不解，不過沒有嚷嚷出聲，只是拿出紙筆準備記下客人的點單。
「你們要什麼？」
神威一臉微笑地說：「我要挑戰記錄。」
「什麼？」服務員一臉沒聽清的表情地望向眼前的纖細少年。
曲曲眼尖地看見對面牆壁上掛了個黑板，上面記錄著15分鐘吃完五份炒飯可以免費的優惠活動，而最高記錄是九份。
曲曲猛地覺得有點反胃。
她默默地挪開屁股，離神威遠些。
「聽不清楚嗎？我要挑戰你們店的記錄，快點開始吧，我太餓的話會控制不了自己哦。」
與其說是挑戰，還不如說是創造紀錄。曲曲深信這個人的能力。
經過一番混亂之後，全店的天人都知道了窗邊盤腿而坐的少年要挑戰最高紀錄的事情，這下可熱鬧了，幾乎所有人的眼光聚焦在這邊，投射過來的目光摻雜同情、驚訝、疑惑和嘲笑等等複雜成分。每個人都等著看一場好戲。其中有的無聊人士關注的是少年身邊行動低調的少女，竊竊私語中時不時飄過「很白很嬌小」「好可愛啊」的話語。
曲曲一概無視，在看見店主廚師跟著剛才大呼小叫去喊人的服務員過來之時，她若有所思地輕歎一下：「我的假期怎麼會變成這樣……」
只見滿面絡腮鬍子的店主對神威顫聲確認是否真要挑戰，得到毫不遲疑反而有點不耐煩的肯定後，他和廚師交換了個眼神。
曲曲幾乎可以讀出他們的無形對話了——
「既然這小子來真的，我們不用跟他客氣。」
「對！不能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看扁我的無敵炒飯！」
不知道為什麼，在一片壓抑的喧嘩氣氛中，曲曲總有種隨時想笑出聲的衝動。她斜瞥神威，只看到他興奮得眼睛發亮，滿面期待的樣子。
啊啊，還是個青春期不服輸的少年呢。
一碟新鮮出爐的熱騰騰的黃金炒飯端上來了，約莫有七十釐米左右直徑的大碟子。
沒問題的吧？她托著下巴想。
店主和服務員站在一邊，他們一個拿出計時器準備計時，一個拎出一個盆子，裡面裝著條扭動著細長爪子的蟲蛹。
這是——曲曲伸長脖子去看——麵包德莫妮翁啊啊啊！
「這是什麼意思？」神威問出了她的心聲。無端端擺上來這麼噁心的蟲子，又不是新八唧，正常人誰會對它有好感？
「哼哼，我想跟你打個賭，我賭你破不了記錄，誰輸了誰就吃了它，怎麼樣？你敢嗎，少年？」店主豪氣沖天地說。
「呵，好哇。」神威一口答應。
「神威。」旁邊的少女弱弱地喚了聲。
「什麼事？」神威在開始前轉頭看她。
「加油啊。」少女用冷靜得過分的語氣說道。漆黑的眼睛定定地凝視著他，分辨不出她說這話時真正的心情。
神威心底冒出一個惡劣的主意，於是他笑得更加歡樂，對她點頭道：「你也要加油呐。」
聽了他別有深意的話，少女平靜的眼底果然浮起一絲迷惑不解。他淺笑著轉回頭，專心於面前分量誇張的炒飯。
桌前的店主一按計時器的按鈕，神威便立即甩開膀子大刀闊斧地開吃。
第一份炒飯很順利地吃完，動作流暢，毫無停滯，時間僅用十多秒。周圍的人群還在靜靜地觀察下去。六分鐘後，神威吃完第五份。看著他將最後一點炒飯吞入腹中，很多人都隨之發出一陣不敢置信的讚歎聲。
店主的神情也緊張凝重起來，有冷汗滑過他的額頭。
神威接著吃下一份。相比之前他的速度放慢了不少，吞咽的頻率逐漸減慢。每個人關注地盯著他的狀況，所有人屏息凝神等待著這位少年的挑戰結果。
七、八、九、十……看起來纖細的少年竟然吃到了第十份炒飯啦！在最後一分鐘裡，他將第十份的飯吃了一半。按照規定，必須吃完一盤飯才算完成，不能剩下太多。而現在少年面前還留著一大半的飯呢，只剩下半分鐘，啊不，是二十多秒的時間！他到底能不能打破記錄呢，還是註定要接受賭輸的後果？
店主咬緊牙關，雙眼發紅地看著少年，作為看客的巨人們有的不自覺握緊拳頭，有的翹首以待，有的咧開嘴巴露出奇異笑容，總之奇形怪狀應有盡有。但是他們全部人都集中精神放在少年身上，環繞全店，仿佛時間凝滯般，各人擺出不同的姿態形成極其逼真的雕像散落在周圍。只有少年一個人是活動著的，充滿生機的，他是這個空間裡極為耀眼的存在。
離結束只有二十秒，神威突然停下來不吃了，他撫著自己的胃部，轉頭對一臉期冀的少女歎道：「我要輸了呢，曲曲，那個麵包……就交給你。」
少女在聽明白他的意思後瞪圓雙眼，平靜無波的表情被他摧毀得灰飛煙滅。
「你……神威！」她帶著些微哭腔的喊叫聲清脆嬌嫩，宛如滾動在細白花瓣上的露珠落地迸裂那樣，格外好聽。
「十五秒！十四、十三、十二……」店主和其他客人都在倒數中，氣氛煽動得熱烈，人們興奮得滿臉通紅，團團圍住了少年和少女，他們無法下臺退縮了。
「神威，你不要開玩笑！」
「放心吧~那個不會很難吃的，你一定能吃下去的。」諄諄善誘的語氣。
「我要走了。」被扣住瘦弱的肩。
「我是你上司欸~」
「誰管你呀！」
「五、四……」逼近的數字像是催命鬼一樣緊跟其後，曲曲感覺自己的心焦躁得快要爆炸了。
「來吧。」神威笑著宣告她的命運。
「雅蠛蝶——」在他手下掙扎著大喊。
「三、二、一！」倒數結束，所有人倒抽一口氣，一時間，全都沉寂了下來。
暴風雨來臨之前是平靜的。
「啊！」第一個打破沉寂的不是別的什麼人，而是一向冷靜淡漠的曲曲。她激動地跳起，放鬆和後怕的神情交織出現在她面上。緊接著是所有人的歡呼和口哨聲一同爆發，店裡頓時像一鍋煮沸燒開的水那樣喧鬧不止。
原來神威在最後的最後，一鼓作氣把剩下的飯全倒進嘴裡，幾乎沒見他怎樣咬嚼便統統吞咽到肚子裡去了，仿佛是一股腦倒進無底洞裡，一點聲息都湮滅不見了。
眾目睽睽之下，他確實打破了記錄，贏得了賭約。
「少年，你的胃連接的是異次元嗎？」店主瞠目結舌，喃喃自語。
「太好啦！」曲曲白皙的臉頰飛上兩片紅霞，想必是激動不已的情緒導致的血氣上湧。她的眼睛變得亮亮的，如同澄澈湖水洗過的黑水晶，熠熠生輝。
神威將她的反應看在眼底，翹起唇角笑了起來。隨即，他慢悠悠地站起，用輕緩而充滿壓迫力聲音對店主說道：「是我贏了呐，你要好好履行你的賭約哦，我會看著你的。」
他的一句話，將在場眾人的目光從他身上撤離，轉移到面色發青的店主那邊。
「店主，別不認帳啊！」
「就是啊，是男人就敢作敢當！」
「……」
壓力之下，店主鐵青著臉，繃緊肌肉，僵硬地蹩到裝著麵包德莫妮翁面前。身邊的廚師和服務員對他施以同情的視線，嘴巴卻是難以控制的咧開，好像隨時都會從咽喉深處沖出一聲大笑。其他人更加直接了，細碎的噴笑此起彼伏。店主做了個深呼吸，先是仰天狂笑做豪邁狀：「哈哈哈，這點小事難不倒我啦！」而後一把撈起爪子亂動、綠色□□還在滴落的蟲蛹塞進嘴裡。
周圍的氣氛靜默了一下，估計所有人都在默默地醞釀著嘔吐之意。
惟獨神威響亮地吹了個口哨。
「砰」的一聲，店主撞翻裝蟲子的木盆，推開圍觀的人群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的速度沖到店後邊的廁所。
這一下，眾人都有點受不了了，各自散開去要點水壓壓胃酸。
「其實那個東西我試過，滋味還蠻不錯的。」神威摸著下頜，偏頭對曲曲說話。卻發現曲曲早就一步跳下木桌往店外奔逃。
他撇了撇嘴，邁開步子輕盈地躍下桌子，施施然如閒庭漫步般跟隨她之後離去。
曲曲奔跑出來，外面乾淨清爽的空氣撲面而來，溫暖的陽光灑落身上，剛才的噁心感一下子減輕許多。她漸漸放慢腳步，沿著寬闊的街道往前走。
「我沒想到你居然會怕成這樣，真不像平時的你呐。」身後傳來某人的低柔聲線。
「那個……」回想到方才情景，曲曲頓了下，「實在太恐怖了。」
「唉，我本來想讓你試試的，可是我不想輸掉賭約，殘念~」他用失落的口吻說道。
曲曲秀眉一挑，忍了忍，終於還是回頭對著神威大聲喊道：「你做夢！」
「為什麼生氣？我最後也沒讓你吃到它呀。」神威眨巴著美麗的大眼睛，蹭上前，貌似關心地說，「對了，你沒吃東西，我帶你去另一家，走。」
「什麼？我、我要馬上回去，還有很多工作積壓著呢。」曲曲扭頭想走。神威便十分自然大方地伸出長臂攬住她的細肩。
曲曲定住不能動彈了。他的手臂看似纖長瘦弱，但扣在肩上的時候能夠明顯感受到他肌肉的賁張收縮。這是一只能掀起狂暴攻擊的惡魔之手。
除了這樣令人不寒而慄的聯想以外，曲曲還驀地發覺自己對這人的靠近產生一絲心旌動搖的跡象。緊靠的堅實胸膛，混雜了炒飯香味的熟悉氣息，高大的身影像是泰山壓頂。如此強勢又危險的美麗生物，誘引著她情不自禁的越界。
在曲曲心神微起瀾漪之際，神威也有一霎的錯覺：少女的身體柔軟而細弱，在他掌下微微顫動。好像那是不能輕易觸碰之物，稍有不慎，她就會被自己毀壞。
然而毀壞了又怎樣，她既不是自己追求的目標也不在自己的人生籌畫之中，為何對她多了一點在意？
「曲曲，我保證這次你一定會滿意的，安心吧。」難明的思緒一閃而過，他最後說出口的仍是平日的戲謔之語。
聽在曲曲耳裡，她只想到那句「安心吧」應該改成「安息吧」比較合適。
收起蕩漾的心思，她讓神威半脅迫著走在去往下一家不知是天堂還是地獄的餐廳。
少年少女的背影並立而行，偶爾微風捎來他們一兩句低聲竊語，在靜謐舒緩的樹濤聲中，細不可聞。
第26章 示威
幾天以來，曲曲一直忙碌在處理第七師團日常事務的工作當中，既要適應新環境接手阿伏兔沒撤的陳年爛帳又要抽空與遠在夜兔星上的情報基地聯繫，忙得腳不沾地，每天吃飯睡覺的時間快擠得沒有了。她已經沒有心情去猜測那個人的想法，眼下除了堆積如山的工作以外還是工作。
小茜這幾天也安分了不少，主要是被曲曲操勞得夠嗆，提不起心思去玩。阿伏兔帶著人幫忙曲曲，在一旁打打下手，相較之下，他的勞動量反而比較少。連小茜都眼神成放空狀對他語氣飄渺地說：「真羡慕啊……」
阿伏兔表示鴨梨山大。
一天深夜，曲曲正獨自在阿伏兔特意為她僻出來的辦公室裡，邊翻看著往年第七師團的經費帳目邊和電腦介面另一端的明守在談話。
「有件事我要告知你。」對面那頭的明守撓頭說道。
「嗯？」倦極的曲曲眼睛半眯，眼神散亂，只能用單音節應聲。
「之前你要我派人監視的凜長老，他近日有不同尋常的舉動。」那邊響起「噠噠」的敲打鍵盤聲，「他一共有二十六處規模較大的產業發佈在XX星球和XX衛星，其中有一處軍工機械工廠，兩天前進了一批型號為XXXX的紅雲戰鬥機和鐳射發射炮，外形、型號和數量都和你說的那批武器一模一樣。你怎麼看？」
「嗯……」放下手邊亂糟糟的帳目，曲曲讓這個透出陰謀氣息的情報刺激得精神了些，她托著下巴，腦海裡浮現出種種設想，「我明白了，你繼續監視，我知道該怎樣做。」
明守點點頭，在離開前又忍不住說了句：「曲曲，睡眠不足很容易老喔~」
「滾~」
關閉對話窗，曲曲往柔軟椅背上一癱，整個人好像沒有骨頭似的賴著。事情太多了，她又不是鋼鐵做的，自然支撐不住。但方才得來的消息卻相當驚人，看來她不去處理它是不行了。
第七師團完成搶奪銀領花這種級別難度的任務後，本該得到一大批戰利品，而這些東西確實也發下來了，不外乎金銀珠寶、美人佳酒之類，但更為重要的是那批用來充實第七師團勢力的先進強悍的武器。然而，在經過層層關卡下來後的戰利品中並沒有這批武器的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次品。那麼它們的下落在哪裡呢？曲曲一直在追查，現在好像有了線索了——凜長老。
凜長老，他在神威加入春雨之前是第五師團背後的靠山，憑藉著第五師團的戰功上位的長老。眼看夜王失去地位，受人排擠，離開最為強悍的第七師團，本以為高枕無憂的他卻愕然發現神威比他的師父更為鋒芒外露。他一直想盡辦法來削弱第七師團的實力。這次他的做法，恰是一直以來的矛盾爆發而已。只是，為什麼元老院其他元老視而不見呢？難道他們默認了凜長老的行為？他們對神威的力量心生畏懼想趁機施威打壓嗎？
曲曲閉目，感覺腦中一團糨糊。果然是休息不夠惹的禍。
神威現在應該還不知道屬於自己的東西被人動了手腳，因為她從得到消息開始就沒有洩露過出去，她並不想神威在自大衝動之下會做出什麼事情來。但時間有限，這事瞞不了多久。
怎麼辦呢？還是按兵不動？
正當她在清醒和困倦中不斷掙扎的混沌中，一隻手忽然拍上她的肩。
「啊！」曲曲小小地叫了一聲，整個人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轉過頭，核桃狀的眼睛瞪大了看向對方。
是神威。
神威神采奕奕，呆毛迎風飄立，他笑眯眯地看她，好像對她的反應很是滿意似的，揚起嘴角，語調輕快：「我有事問你。」
不是吧？這麼快就過來興師問罪了嗎？曲曲開始頭疼。
「什麼事？」曲曲含糊地應付道。
「我們團好像有一批武器出了問題呐，你知道嗎？」神威問道。
「不是已經確認過，入庫了嗎？」曲曲眼也不抬，反問。
「哦哦，是嗎……你確定？」神威眨了眨眼，略歪頭。
「如果有什麼問題你就直說吧，我會去調度。嗯？」曲曲打起精神，疲憊憔悴的面容上展露勉強的笑容。
「只是問一下。你的精神很不濟呢，好好休息吧，沒有強健的身體什麼事都做不成哦。」神威難得會對她說出這樣貌似關心的話語，著實令曲曲有點意外。
「我知道。」曲曲低眉順眼地回答。
神威望著她低下去的頭頂心，目光閃動，有些許詭秘的情緒在他湛藍眼眸中發酵。曲曲卻沒有絲毫警覺。
等到神威一如來時的神出鬼沒，消失在辦公室的門外，曲曲才扶額思索，這人半夜三更地來這裡究竟是為了什麼呢？他已經發現問題所在了嗎？思索無果，曲曲坐回去，終於因為太累而趴在辦公桌上慢慢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曲曲驚悚地發現，自己竟然身處在一個陌生的船艙裡。她從一個柔軟的座位上輾轉而醒，保暖的毛毯自她肩頭滑落，而她無暇自顧，只能呆呆地環視四周，映入眼內的是冰冷銀白的船艙內部和各種閃著螢光的電子儀錶和設備。
而坐在電子儀錶前埋頭鼓搗甚久的人，他的背影纖細，背脊挺直，有種秀美如湖邊楊柳的感覺。
但是、然而，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曲曲扶額，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然後一把甩開毛毯，站起身來，提足中氣大聲喊道：「神威！這是怎麼一回事！」
前面的俊秀少年聞言回眸一笑，說：「就是這樣啊~」
臉上的笑容非常燦爛。
曲曲倒回座位上。
事情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呢？他們現在身在一架小型飛船裡，漫遊在茫茫太空之中，而飛船所設定的目的地，正是凜長老私自扣留武器的軍工機械廠。看著小窗外面深邃遙遠的風景，曲曲花了一分鐘時間讓自己鎮靜下來。船上現在只有她和神威兩個人，也就是說，他們等一下要單槍匹馬孤身入虎穴。
「你早就知道我隱瞞的事情了。」曲曲平靜地敘述道。
「當然啊，我可是第七師團的團長呢！」神威愉快地回答。
由你的嘴裡說出來，不覺得格外諷刺麼？曲曲在心裡吐槽。
「只有我們兩個，你認為可能從戒備森嚴的軍工廠奪回目標物嗎？神威，你到底在想什麼？」曲曲不解，何況就算真讓他們成功，後續又該如何善了，他們面對的是錯綜複雜的利益團體，這次的行動，將會為第七師團帶來怎樣的變化？在資訊資料尚未掌握的現今，貿然衝動，是最愚蠢的做法。
「沒關係的，我不會讓你上戰場，免得拖我後腿。」神威笑著回答她的小小疑問。
自大又高傲的傢伙！
「……那我被你打昏帶來的目的是什麼？」顫抖的聲線，說不清是憤怒還是焦慮。
「因為我對地形不熟悉呀，總要一個引路人吧，而你，早就對這裡的環境非常熟悉，你就是很擅長做這類工作的人呐。」
「不要說得你好像對我很瞭解的樣子。你這次行動根本就是在亂來，你知道這有多危險？為什麼不帶上阿伏兔他們呢？」
「曲曲，」神威斜睨著她，「你知道戰鬥的樂趣在哪裡？」
曲曲抿緊了嘴唇。
「絕境之中的浴血奮戰，鮮血迸濺的痛快感，強者眼裡流露出的求勝欲望，每一樣，都使我興奮不已。」
曲曲沒有再說話。但神威的話卻還沒完——
「而且，這是我對你的懲罰啊~」
一驚，曲曲從自己的沉思醒來，她掩飾不了的訝然表情全部落在神威眼中。他微微翹起淡色柔和的唇角。
這個人的瘋狂，遠遠超出她的估計，同樣，他難測的心思讓她對他有重新的認識。可是無論如何，有一天他會因此毀滅自己。也許，就是今天。
所謂自取滅亡與單槍匹馬闖虎穴的境界只有一線之隔。
在已經失去意義的說明中，飛船越過空茫無邊的宇宙，穿過目的星球厚厚的氣層，無聲無息地接近了基地週邊。
「喂，大塊頭，你有看見曲曲嗎？」一道帶著疲憊的低啞女聲自身後傳來，回頭一看，只見曲曲身邊的女保鏢正揉著發紅的雙眼向他發問。
阿伏兔略感奇怪，摸著下巴想了想，說：「大概在團長那裡吧？他可能有事找她。」
「廢話！我當然先去找過那小子啦，可是我找遍休息室都不見他和曲曲的人影欸！說，是不是你們團長要對曲曲做什麼，把她給藏起來了？」
「怎麼可能，哈哈……啊咧，等等……不會吧？」阿伏兔慢慢回味過來，瞬間就在頭腦裡想到那個最不可能又最有可能的答案。
「什麼什麼？好哇，竟然趁我不注意對曲曲下手，這不是在侮辱我的能力嘛，可惡！」以保護者自居的小茜憤怒地握拳。
阿伏兔因想起某種可怕的可能性而心急如焚，他越過小茜，向指令倉奔去，同時心裡默念：團長，你該不會又做出什麼驚人的事吧？
第27章 夜襲
漫漫長夜，星月黯淡。偌大的沙地倉庫只留有幾盞照明燈在高處不斷巡視，死寂的夜晚是殺戮的開端。
一隊巡邏小組剛從他們面前列隊走過。
神威無聲隱藏在角落的陰影裡，曲曲藏在他的背後。
「5號倉庫，在十點鐘方向，它是我們的目標。我最後一次建議你，立即回頭，當今天的事什麼都沒發生。」曲曲紮起長髮，扣緊衣袖鈕扣，掖好衣服下擺，然後從腰間掏出一把精巧□□。
「口是心非的女人真是麻煩呐。」神威的口氣開始躍躍欲試了。
暗夜中即使看不到他的眼神，她也猜想得出他的表情是怎樣的。
「好吧，那方才我告訴你的路線圖，你記住沒有？」曲曲歎了一口氣，問道。
「大概呢……曲曲，我很期待等一會能再見到你。」神威側頭，微微笑著，眼裡是往常戲謔的情緒。
曲曲頓感無力。這個感覺好像等會她就死定了。
「那就按計劃來做，我負責制造混亂掩護，你負責殲滅敵人到達控制室。」曲曲用異常冷靜的口吻重複先前協商好的作戰方案。
「如果你失敗了，我會在你屍體旁邊嘲笑你的。」神威笑著吐出這樣的話語，如同雪水冰涼透心。
曲曲的回應是一聲輕哼。
她才不會就這樣死去。絕無可能。
等到巡邏小隊又一次經過他們面前時，神威倏忽身形一動，如鬼魅一般飄了出去。事先完全沒有打聲招呼，曲曲反應過來已經慢了一秒鐘，她撇了撇唇，選擇觀察良久的最佳路線避開所有障礙，迂回前進。
曲曲深知自己陷入一場極大的危險之中。局面未明，而她正在黑暗奮力摸索著生存的出口。神威輕易地將她推向生死邊緣，彷佛高高在上帶著富有意味的笑容看著她最後的掙扎。他主導著一切，切實掌握住她的性命。她的任何詭計，只不過為他閒暇時看戲增添的一點樂趣。
曲曲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她對自己說道。然後不禁產生一點灰心的失落感。沮喪感湧上心頭的同時，她並沒有放棄分析眼前的情勢，習慣也好、生存本能也罷，即使是走在懸崖邊上，依舊要博得存活的概率。這次行動，一定不是表面上看來的那樣簡單，神威斷不是只會逞兇鬥狠的莽漢。單憑兩個人，不管神威的力量多麼強悍，也不能獨自運走一個倉庫的武器，因此，她幾乎可以斷定：神威必定另有安排人手。問題是，這些人是什麼人？神威的計畫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籌畫的？
老實說，她實在厭惡在自己掌握之外的事物。
思考中，曲曲輕巧地移動腳步，來到堆放著木材的一個隱秘角落。
轟隆一聲，沙地倉庫的一隅驀地冒出沖天火光，煙霧彌漫，毒煙開始侵蝕。
人聲鼎沸，紛亂的腳步聲，鏗鏘有力的槍支碰撞聲。
曲曲研究這裡的地理位置已有一段時間，因此，她毫不猶豫地選好點放火以後，迅速自原地離開，步伐輕挪，來到下一個預定的地點繼續自己的掩護行動。在來之前雖然確定好行動的計畫，但是曲曲仍然沒有一絲可以松解的餘地。她怕的不是完不成任務，而是神威又做出什麼不可預料之事。尤其是，他沒有給她聯絡的工具，切斷一切後路，只有不停的殺戮，展開生存的篇章。所以說，他是最麻煩的人物！
聽到背後傳來越來越近的人聲，曲曲急忙身形一轉，躲到旁邊桶裝物疊成的高牆後。蹲守在無光的暗處，她將□□上膛，彈匣別在腰間，整個人處於極度警惕的狀態。
紛雜的腳步聲過去了。而她的危難才剛剛開始。
曲曲歎氣，剛站起來，想從後面逃走，不料，眼角突然瞥到一團快速移動的黑影。她想都沒有想，立即舉槍射擊。
裝上□□的□□在黑夜中發出兩發無聲的子彈，火光在瞬間閃逝。
她沒有打中目標。認知到這一點的曲曲，背靠著塑膠桶牆，準備掏出手榴彈，就算暴露位置也要先解決眼前棘手人物的心態占了上風。但是她的頭頂上隨即傳來令人心驚的笑聲：「女人，你的速度太慢了。」
一把映襯著月色寒光的太刀貼在她的頸動脈上。彷佛已經稍稍劃開皮膚，只要一動，便無情地濺出一泓血色。
曲曲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她在靜觀其變。
說話的人從她背後高處輕巧地躍下，其敏捷的身手，在她看來，足以與神威相提並論。
等到曲曲看清對方的真面目，她深深感歎著為什麼偏偏是自己遇上這樣的高手，如果換成神威，他一定興奮得要命。
而她現在是怕得要命。
那是個高瘦的落魄樣的漢子，臉上帶著連夜色都遮掩不住的戲謔神情，像一隻慣常於殺戮遊戲的大貓。他的太刀一直穩定地貼著她的要害，不管他的動作有何改變，她的性命依舊被牢牢鉗制在對方手中。
她有點懊惱，不是埋怨神威將自己帶進這樣的危險，而是焦心自己尚未完全完成掩護的計畫。
「你是什麼人？」高瘦漢子說出了一句經典臺詞。
曲曲竟然在此時翻了一下白眼，露出極為不屑的表情：「我才要問你是誰呢！敢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你不想活了嗎？」她抬手想要給漢子一個耳光，絲毫不顧長刀切割著自己的血肉。
面對這樣使人摸不清頭腦的狀況，高瘦漢子選擇退一步海闊天空，先收斂下手中鋒芒，再慢慢厘清頭緒。這就是第五師團團長——阿戈爾曼理智穩重的做事風格。
「等等，」他擋住曲曲朝他揮出的手，「你到底是誰？明明是偷偷摸摸進來的小賊不要太囂張喔！」
「我可是凜長老的女兒，花織！得罪了我，你就不怕會被我老爸處死？」曲曲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神態和語氣不同以往，好似她真的是所謂的凜長老的女兒。
「哈哈，」聽到曲曲的話，阿戈爾曼笑出聲來，「假如你真的是花織，你不到豪華派對上玩，來這個地方幹什麼？我看，老實交代你的目的，我可能會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
曲曲微微低下頭，阿戈爾曼見狀，上前抓住她的右手腕，迫使她鬆開她的□□。□□哢嚓一下落地，曲曲抬頭，眼圈發紅，看起來楚楚可憐。阿戈爾曼不吃這套，他硬拽著她往一個方向走去。
「放手呀！你真的敢這樣對我，我要告訴我爸，把你殺了！放手！」曲曲在後面大喊大叫。
「還演戲？等一下你就知道厲害了。」阿戈爾曼心情輕鬆地恫嚇她，邊說邊往天空發射信號彈，耀目的光華將會通知基地所有人員——搗亂的人已經抓到。
曲曲發出顫抖的哭聲，「我說了啦，我說了啦，好痛，放手！」
阿戈爾曼轉身，放開手，轉而抱著雙臂，悠閒自得地看著曲曲。
曲曲活動自己被抓痛的手腕，邊淌著淚邊哽咽著說：「因為老爸沒給我錢，有人跟我說，老爸有個地方收藏金銀珠寶，我、我就打算偷偷進來拿一點……誰知道……可惡！」
「喂，我說過不要再狡辯了吧？你身上還帶著武器——」阿戈爾曼皺著眉頭反駁，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切！大叔你懂不懂啊，這樣才夠酷！」一度消沉的少女再度囂張起來，完全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
這下，阿戈爾曼開始有點半信半疑了，她的反應、她的理由，解釋起來都有點那麼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意味，「你說你是花織，有沒有什麼證明？」
曲曲瞪大眼睛，驚訝地說道：「那你是誰？你用什麼來證明你是什麼身份？」
阿戈爾曼頭大了。
少女又在自己身上摸索出一樣東西，遞給他看：「喏，這個可以嗎？」
是一條帶有獨特的繡球花裝飾的吊墜。是凜長老親自設計的圖案。
阿戈爾曼略微一想，發現有點不對，他將自己的疑惑問出口：「你是說，有人指點你來這裡？」
「對呀！」曲曲毫無心機地回答道。
「你對這個人的說法沒有懷疑嗎？」阿戈爾曼嚴肅地瞪視著她。
只見曲曲目光遊移，然後雙頰泛紅，跺腳道：「他對我最好了！才不會騙我哩！」
一看就知道這個女孩是被她的情人利用了。
阿戈爾曼不由得心生一絲感慨，他的隊員就曾經說他是個會多愁善感的怪人，現在看來，確實沒錯。
這時候，有十來個第五師團的團員趕過來，圍在他們周圍。
「團長！8號、11號倉庫的火勢已經被我們控制住了。」有人上前彙報。
阿戈爾曼點點頭，「你們聽著，加強防範，今晚可能有人會入侵。」
「是！」整齊的回答震耳欲聾。沒有人多嘴去問什麼，當然也沒有人問團長身邊多出來的女孩是誰，他們只是忠實地執行團長的命令。
「喂！他們都走了，誰來保護我？」曲曲突如其來的插話，令第五師團的團長和他的團員們一窒。第五師團的人紛紛停下腳步等團長的指示。
「咳咳，大小姐，安生點，你在這裡亂跑亂放火，就不怕到長老面前會受罰嗎？」阿戈爾曼勸道，話語中透露出幾分相信曲曲的意思。
曲曲坦然道：「既然被發現了我就不用偷偷摸摸的，反正老爸管不了我這麼多，你叫他過來接我啊。」
阿戈爾曼聽了以後嘴角一抽。真是個任性至極的女孩子。
「好好好，凜長老現在就在這裡，我讓人帶你過去見他，總行了吧？」
「老爸在這裡？！你沒騙我？」曲曲驚叫起來。
「當然，來人，送她進去。」阿戈爾曼沒發現什麼不對，揚手示意他的部下，「對了，小姐，那個騙你……啊，不對，是跟你很好的人，他是什麼人？」
「他呀，橘紅色的長髮，頭上有一縷呆毛，長著可愛的娃娃臉——」曲曲笑得露出小巧的犬牙，眉眼彎彎，彷佛真的是在描繪著自己心愛之人的模樣，「他可是第七師團的團長哦~你們被嚇到了吧，哼！」
悠于 2016-6-12 19:01
第28章 暗潮
假裝無辜，「交代」出一切虛虛實實的情報，曲曲跟著八個第五師團的人一起走向更加凶吉難料的地方。八個團員的護送是她以凜長老女兒的身份強烈要求的，一方面為了演出得真實，另一方面也有希望自己能夠盡可能地引開多一些人的微弱念頭。
曲曲知道自己如果一旦到了凜長老面前，什麼謊言都會被戳穿。
如果不是先前收集不少關於凜長老以及第五師團的資料，她是不可能預測他們的心理，臨時編造出這樣的假像。但是，這並不可靠。她明白某人總會反應過來。
暫時安全的自己，下一步行動應當是什麼呢？是逃跑還是順勢而為？
曲曲轉頭打量著周圍環境，腦子裡飛速地運轉著。以神威的實力，他想必是早已有所動作才是，全無徵兆的現狀，到底潛伏著怎樣突變的暗流洶湧？她必須按捺焦躁的情緒，根據情況的變化而隨機應變。不急，還不是時候。就算被識破謊言，她也不一定立刻有性命之憂，以凜長老保守的做法，暫且不會在神威勢力正盛的時候選擇正面的衝突。
或者說，如果能到他的面前，將黑的說成白的，用完滿的藉口將神威的所作所為掩蓋過去，堵住凜長老的口，反正他也不是得理的一方，就這樣逼他不得不放他們離開，甚至還能更進一步地……使用文明一點的手段達成他們原本的目的，這不是也很不錯嘛——曲曲樂觀地想像了下，然後就洩氣了——想的倒是挺美，可這過程太艱難了！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為什麼凜長老偏偏會在這個時間坐鎮於這個基地裡面呢？他是早預料到神威的反應而做好準備，還是只是一個偶然？這兩者的區別可是差天別地。前者對他們來說，就意味著這次的行動從頭到尾都落進人家的算盤裡，毫無翻身之地；後者，那就有點意思了。
神威領導第七師團這麼久，遠遠比她掌握了更多的關鍵資訊。也許正是因為掌握了關鍵情報，他才決定今夜的突襲行動。
曲曲不相信神威會愚蠢到自己去送死。然而她自己的安全是不能擔保得了的，神威絕對是那種能夠在旁邊看著她狼狽不堪的人。
神威交代她的，只有為他的行動做掩護這一項而已。因此她算是完成任務，至於剩下的，就看他如何收場吧，她已經不想對他再有什麼想法了。從這一刻開始，她要為自己的小命著想。
曲曲在心裡替神威畫了個十字架。
漆黑的夜裡，血腥味緩緩飄散開來，藉著從窗戶透進來的微弱光線仔細看去，地上一灘暗紅腥臭的血，慢慢凝結成塊，象徵著戰鬥的無聲結束和殘酷命運的降臨。一抹纖細的身影掠過，倏忽如風，恍惚如霧。在暗夜死寂的氛圍中，唯有他一個人靜靜地走動著。衣服是深沉的夜色，而肌膚是朦朧的瑩白，彷佛幽幽地發著光。
他是披著纖美柔弱外皮的殘暴掠食者。
「雖然有些捨不得，但……沒辦法呐，只好這樣做了。」神威自言自語，面上卻是一點也看不出類似「捨不得」的神情。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中幾支小型管狀烈性炸彈隨手扔到偌大倉庫的角落。
清脆的叮噹聲，埋下毀滅的前兆。
「接下來，要做什麼好呢？果然還是——盡情的殺戮！」神威仰起頭，從破敗的窗口空洞吹來的夜風，拂起他額前碎發。
曲曲跟著第五師團的成員不緊不慢地來到一處裝飾得稍為華麗、一看就很有凜長老風格的司令部之類的地方。它的外面有重兵重重包圍保護。
曲曲在兩排表情肅穆的衛兵的注視下，獨自面無表情地步入虎狼巢穴。
她進去以後，只看見一個人斜躺在真皮長沙發上，旁邊有女人半蹲著，纖纖五指提起晶瑩剔透的紫色葡萄，笑得嬌媚，邊把葡萄喂到那個人的嘴裡；還有其他女人或站著替他扇風，或坐在椅子上彈奏樂器。整個場景好像誤入到什麼地方去了喂！
曲曲首先屈膝行禮，「凜長老，好久不見了。」柔順的姿態，沉著的面容，彷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派的風輕雲淡。凜長老從這個少女身上觀察到的，就是這樣讓人不得不讚歎的魄力。
於是他從沙發上起身，端正了身軀，稍稍喝退美麗的女人們，才慢悠悠地講起話來：「是啊，好久不見了，曲曲小姐久到連你什麼時候變成我的女兒，我都有點糊塗了，你說，該不會是我喝醉了酒，隨便認的吧？」語氣極其冷嘲熱諷。
剛才阿戈爾曼派人通知他的時候，他真的以為自己的女兒會幹出這種事，當場就怒氣衝衝地踢翻桌椅，幸好尚有一絲理智，他打了個電話回去查證，結果證實他的女兒花織正在某顆行星上享受著沙灘陽光，根本不可能出現在此地。花織從不出現在人前，就是為了安全起見，沒想到卻被人鑽空子。假如今天他沒有剛好來這邊巡查，說不定他的手下全都被騙的團團轉！凜長老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然後開始思考事情的來龍去脈。事情就清楚了——是神威的反擊！
區區一個師團的團長，竟然敢公然挑戰長老的權威！
凜長老不禁心裡冷笑連連。
「請原諒我的冒犯，長老。如果不是情勢所逼，我也不會做出這樣失禮的事。相信長老聽到了相關的傳言了吧？」
曲曲微微眯起眼睛。
「什麼傳言？」凜長老調整了下坐姿，冷笑問道。
「關於長老您私吞第七師團的戰利品的傳言……」曲曲低聲道，在長老發作之前，她又自顧自地接下去，「人言可畏，如果其他師團因此對長老團心有芥蒂，我想長老團其他長老會對您有所不滿吧？所以，為了解決您的困境，我們團長決定要派人為您徹底終結這個傳言。」
曲曲巧妙地掩飾神威的親臨現場，以免引發凜長老對自己的忌憚，對後續的說服工作產生阻礙。
凜長老頭上綻出青筋，居然將擅自闖入自己地盤的強盜行動說成是在為他考慮，真是荒唐至極——這樣氣憤的凜長老絲毫沒有想到，是自己先做出奪取第七師團的東西的事——他已經在長老團待太久了，忘卻春雨的本質就是搶奪，無論是誰，都有可能成為下一個被狩獵的對象。強者為勝，這是永恆的道理。
「你好大膽！」凜長老用力拍打面前的玻璃長桌，發出一聲怒吼。
曲曲不露痕跡地往後退半步，微笑：「區區一點戰利品，長老怎麼會放在眼裡呢？恐怕長老是不滿神威對您的不敬吧？我在此代為致歉。畢竟一個隻會在戰場上橫衝直撞的傢伙，是不太理解官場上的關係，請多多包涵。」
經過曲曲一番技巧性的安撫，凜長老只冷哼幾聲，沒有叫人把她關押起來，這已經算是很不錯的結果。
審問進行到核心部分。
「今晚你們到底來了多少人，打算怎樣行動？」凜長老利眼緊盯曲曲，問話的中途，有衛兵進來報告現狀。
衛兵對凜長老耳語幾句，長老點點頭，便又退出去了。
曲曲面上一絲笑意未改，然而她的心在一瞬間猛烈地跳動幾下。
神威，你在哪裡？你有什麼計畫？我該做什麼？
曲曲深刻地感受到茫然無措的感覺，不能掌控的局面令她非常厭惡。
「曲曲——你的人已經被抓到了，」凜長老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事情果然不像你說的那麼單純，老實交代，否則你會後悔。」
嗯？只有她和神威兩個人闖進這裡，哪裡還有其他什麼人？這個瞬間，曲曲幾乎要歡呼起來，凜長老想詐她，從她嘴裡套出話，可萬萬沒想到的是，他說的話卻是最大的破綻！想必他還是低估了第七師團團長的恐怖實力和瘋狂程度。神威可是能單人匹馬獨闖基地的狂人哪。
趁此機會，分散他們的兵力！曲曲如此想道，立馬錶現出戰戰兢兢的模樣，顫抖著唇瓣開口：「這……長老，他們所說的基本就是我想要交代的。」
先以退為進，誘拐一下他們。
「曲曲，你不是不識時務的人，你已經是我的人質了，行動失敗，你的性命能不能有保障呢？」凜長老壓低聲音，給人極大的壓迫感。
「好吧，」曲曲閉了一下眼，「我說，我們計畫想在……」此時，天邊忽然光芒一閃，在任何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刹那——
轟隆——
極具震撼力的爆炸，吞沒了一切。
第29章 崩壞
「炸彈？！」阿伏兔皺緊眉頭問。
「沒錯。我們的計畫正是如此。」大螢幕對面的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解釋道。
「什麼什麼，什麼意思嘛？」旁邊聽得一頭霧水的女保鏢表示很不理解，但她的發言被阿伏兔當做空氣般毫不留情地無視了。
一個小時前，發現團長和曲曲離奇失蹤的阿伏兔，聯想到最近團長要他追查的種種關於長老團的動向而直覺事有蹊蹺，他正要發動整個師團的力量尋找他們不負責任的團長，一名負責聯絡的團員就告知他上面的人要求與他對話。於是——
會議室裡，阿伏兔，當然還有死纏爛打的小茜，正在與螢幕對面那頭，自稱是田代長老的秘書的男人進行秘密的會談，其內容關於他們團長是怎樣英勇地帶著一排小型炸彈闖進一個位高權重的長老基地企圖將人炸死的悲壯故事。
「你的意思是，團長千里迢迢去做人肉炸彈？」阿伏兔冷靜地吐槽道，「還順道賠上我們團情報員，真是代價高昂啊，喂，小茜，看來我們都要換個上司了。」
小茜歪了下頭，充滿驕傲感地說：「曲曲才不會輕易就掛掉~」
「說笑了，既然是雙方的共同計畫，我們這邊怎麼可能不出力，放心吧，在那邊會有我們的人接應，跟神威一同行動。」男人很是淡定地解釋道。
切，說就好聽，結果還不是笨蛋團長打頭陣！阿伏兔咳咳兩聲，輕輕嗓子，繼續說道：「不管團長跟你們有什麼協定，但是這次的行動並不代表第七師團的全體意志，最多算是團長的私人行為。所以，別想將我們第七師團拖下水。」
田代長老在長老團的威信和地位比凜長老還要來得讓人敬畏得多，因為他向來以深沉莫測的做事風格而著稱。他很少出手參與春雨的明爭暗鬥，但一旦出手，就必然會達成目的，獲取最大利益。
他是個連長老團其他成員都為之忌憚的人物。
這樣的人，是什麼時候跟團長扯上關係的呢？阿伏兔疑惑，以團長的性格，他其實並不是能夠八面玲瓏、能說會道的人，簡而言之，就是個人際關係糟糕的傢伙。想想也明白，團長一貫的風格是強烈的自我中心主義，任是誰也很難做到跟得上那傢伙不正常的思維。
那麼田代長老是用什麼樣的手段驅使團長為他做事？阿伏兔仰天長歎，還有什麼事能比得上戰鬥帶給團長的樂趣呢？真是改不掉的壞習慣啊！
阿伏兔有點擔心神威的作為會給師團帶來不小的衝擊，然而中年男人在遙遠的時空那邊對著攝像頭事務性地微笑了下，語氣平板地說：「田代長老保證，不會有上面的人過問這次的事件，誰能保證自家的後院不會起火呢？偶然出現在自家的軍工廠，很不幸保養不當的彈藥庫起火，很不幸地逃生不及葬身火海——就算是身份尊貴如長老，也躲不過命中註定的劫難。這樣，足夠給你們師團一個可靠的保證了嗎？」
阿伏兔表情變得慎重起來，他摸著下巴，說道：「反正已經做了，現在想跳船可來不及了。」
中年男人微笑起來。
爆炸產生的強烈衝擊波將在場所有人掀翻在地，曲曲同樣倒在地上，動彈不得。倒不是她被天花板掉落的水泥飾板砸到，或者內臟骨頭受到嚴重挫傷，而是有一個人在爆炸發生的瞬間，像是早有預料似的，縱身撲向她，將她死死壓在身體下方。
曲曲還沒有搞清楚情況，加上爆炸造成的目眩耳鳴，她腦袋裡幾乎一片空白。迷蒙的視線裡，她看到對面的凜長老似乎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提起，用力地撞向牆壁，然後倒落地面，在場的其他衛兵趕不及去保護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幕上演；而他們自己也同時踏上這樣的後塵。
女人們驚恐的尖叫聲和男人們痛苦的□□聲混為一體，在曲曲耳邊清晰回蕩。
塵沙飛揚，熱浪吞噬而來。
曲曲感到□□在外的手背一陣刺痛，她握緊拳頭，閉上眼睛。
忽然感到身上一輕，她仰頭，一隻手扯住她的手臂，強行拉起她；她踉蹌起身，跟著那個剛才保護她的衛兵開始奔逃。
大步跨出開始崩塌的建築物，曲曲眼睛盯著前方帶路的身影，一路狂奔。身上的疼痛、周圍的喊叫、不時傳來的爆破聲以及濃重的黑煙與橘紅的火光都暫時無法引起她的注意，眼下除了逃命之外，她別無他想。
視野中，有不少全副武裝的兵士匆忙跑過，其中夾雜好幾條白色人影抬著簡易擔架——想必是醫護人員吧。有人看向她這邊，彷佛有所疑惑，但是不知道前方帶路的衛兵朝對方打了什麼意思的手勢，之後就沒有什麼人對她多加留意了。
他們一路往偏僻的地方而去，離爆炸的地點很遠，相對而言比較平靜，與那頭火光沖天的形勢相對照，彷佛是兩個世界般截然不同。
曲曲是在奔跑中撞上一個人之後才從凝滯的神志中猛然驚醒的。
「啊！」她下意識地避讓，卻被對方抓住手臂，穩住站立不穩的身體。
「受傷了呐，真沒用啊。」他的視線落到她的雙手，用輕柔的語調輕輕說道。
熟悉的聲音，曲曲仰頭一看，果真是他。
「神威。」
她喊出他的名字，引起少年明亮的笑容。
「你……」曲曲環顧四周，只見引路的衛兵向神威躬身致意，然後走到一旁，那裡已經等有四五個人，每個人手上有刀，刀上殘留暗紅血腥。這些人中並沒有她所熟悉的面孔，即不是第七師團的人。這種狀況……曲曲暗暗心驚。
她憋了許多疑問想要他回答，然而真正見到才分隔兩個小時不到的少年，她又完全洩氣了。他的神情，興奮得意，隱隱有野獸出關的狂躁之感。她覺得自己積攢的問題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來，他打算幹什麼。
「你打算要大開殺戒了嗎？」曲曲平靜下來，問。
神威歪了歪頭，道：「難得有機會跟第五師團的人打架，我可不會錯過。至於你，可以回去了。我這裡已經不需要你。」
「真夠無情呀，至少看在我幫你拖住敵人的注意力的份上，告訴我你今天的目的，神威。」曲曲壓下心頭窒息的失落感，露出笑容回道。
神威逕自越過她，與她錯身而過：「雖然我喜歡看到你困惑的表情，但是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雙手的灼傷看起來很嚴重呢。如果你感染致死，那就什麼價值都沒有了。」
曲曲愕然，繼而淺笑：「原來你多少也會考慮到下屬的情況。我還以為你是那種完全不顧他人的狂妄分子。算了，不管你想要幹什麼，你要記住，今天的成功有一半是我的功勞！」
神威回望她一眼，對她似挑釁似宣告的話不以為意，反而笑得彎起眼眸，「哦，只是這種程度就能夠使你滿足了嗎？不夠啊……」
不夠你個頭！這邊可是拼了命的啊！曲曲心內吐槽，雖然沒說出口，眼神卻明明白白寫著不滿。
看著神威的背影遠去，曲曲才在神威留給她的人的保護下，離開戰場，接受簡單的現場治療。
將手用冰水不停沖洗，曲曲感覺好多了，手背不再強烈刺痛。唉，這麼輕易就受傷的自己，真是有夠沒用。這個念頭一閃，她就立馬痛駡自己：去去去，什麼時候她的想法被神威同化了？
「曲曲小姐，我們該出發了。」身邊有一個人說道。那是神威留下的人之一，也是剛才從爆炸現場救她的衛兵。他帶領著四人，準備護送她回到飛船上。
曲曲點點頭，她在這個變成戰場的地方發揮不了什麼作用，為免多生波折，她早點走比較好。
正當他們要啟程的時候，一把壓抑著怒火的低沉男聲在耳邊響起：「想走？你們逃得了嗎！」緊接著，一條瘦削的身影從沉沉夜色中鬼魅行來，寒光點點，是他的眼睛和他的太刀！
一瞬間，全部人進入了極度警戒的狀態。曲曲在人牆之後，聽見動靜，不由得苦著一張臉。
媽呀，這是怎樣的黴運啊。
又是他，第五師團團長，阿戈爾曼。
這次死定了。
第30章 戰火
橘紅的煙火烈烈燃燒，半邊天熏得醉紅；滾滾濃煙沖上天際，餘燼飄飛，如雪紛紛；漫天掉落的殘骸，疾速如流星，炙熱如熔岩。
這是煉獄的景象。也是最適合強者生存的地方。
對面的人，面目映照橘光飄忽，怒目而視。好似夜行惡鬼，令人膽怯。
「你們一個都別想走！」話音方落，戰鬥便毫無預警地展開。
曲曲身形靈巧地及時退離戰鬥圈，在鏗鏘的兵器交擊聲中，她頭也不回地往飛船停泊的方向跑去。
可惜後方的戰鬥結束得太快，她體力不濟跑得太慢，還沒跑出多遠，她就被人撂倒在地。
「『大小姐』，自作孽不可活啊。欺騙的惡果，你要有心理準備承受才好。」頭頂上方傳來惡魔般的怒語，隨即，在混亂中早已披散的長髮被阿戈爾曼狠狠揪扯，逼她起身。
曲曲心裡清楚這位團長恐怕已經得知她的真實身份，凜長老的受傷以及軍火庫的炸毀想必是令他此時憤怒難止的原因。
「想殺我，你大可以一刀了結我。」曲曲跪在鬆軟的沙地，臉上擦傷縱橫交錯，沙塵滿身，顯得狼狽不堪。
但她眉目堅毅，眼神如炬。
「閉嘴！我心情很差，如果你再說半句話，我就把你舌頭割下來。」他陰測測地威脅道。
果真是惱怒到極點，冷靜理性的人也會抓狂。曲曲不無樂觀地調侃，但她明智地選擇不說出來，免得自己的舌頭真的會不保。
這時，阿戈爾曼身後縱跳跟來四道矯健身影，是他的部下找來了。
「報告團長，入侵者四十二人，目前已消滅二十三人，我方損失四十五人，二十一人受傷；第一目標尚未發現！」他的部下看了眼曲曲，低聲道，「長老已經恢復意識，他要求將今晚入侵的所有人全數消滅，否則，他會……」部下支支吾吾地不知該不該轉述命令，然而阿戈爾曼冷笑著打斷部下的話：「他會怎樣？哼，叫他『好好養傷』，剩下的事不用他操煩。」
師團成員的巨大損失讓阿戈爾曼神態更顯肅殺，敵人來勢洶洶，早有準備，一開始的大爆炸已經奪去不少人命，削減他的兵力。
真是可惡至極！
四名部下齊聲答道：「是！」其中一人便離開去傳達團長的意思，其餘三人則隨阿戈爾曼行動。
「帶上她，當誘餌。」阿戈爾曼命令一下，曲曲被人當作沙袋似的提起，用力地推向前。
她踉蹌地步行，其實如果不是阿戈爾曼火氣甚大，她是很想跟他開玩笑地說：用她引神威現身是完全不必要的，因為最好的誘餌就是你本人啊！
但她牢牢閉緊嘴巴，默默前行。
一行人走得很快捷無聲，只有曲曲是勉強跟上的，步履較為沉重。就在他們接近起火爆炸的現場時，一抹完全融入黑暗的影子忽然移動，從他們右手邊的上方天際落下。
如同水滴墜落平靜如鏡的河塘，氣流被熟練地分割，呼呼風響，撲在耳邊，隨即便是殘酷的濺血聲。
曲曲身上沾滿旁人濺出的血，心裡感歎了下：怎麼自己老是見到這種場景？她目視前方，只看到一雙玩味著屠戮遊戲的眼。而後，這雙眼的主人竟然手成刀狀，直直朝她劈來。
曲曲瞬也不瞬地注視著他快速無倫的動作，面無表情，也許是反應不過來。殘影在眼角餘光裡無盡拉長，時光緩慢得宛若電影的慢鏡頭。
他的背後是尚未染紅的夜空，綿長的銀河光芒璀璨，幽幽光華，映照著過去與未來。而他在夜幕下，秀麗的面容佈滿濃重的煞氣，仿似發狂的獸，湛藍的眼底掀起狂亂的風暴。
那是多麼驚心動魄的美！
曲曲想，自己第一次見到這個人的時候，必定是為他強悍之美所徹底折服。她的心，願意為之臣服。
夜涼如水，一陣掌風淩厲劃過，切斷她幾縷垂落右肩的髮絲，然後——擋住身後瞄準她脆弱的頸項、從她的右側揮砍而來的太刀。
他救了她一命。
曲曲被兩股力道震開，秀美的少年眼明手快，握緊阿戈爾曼的太刀往前一送，迫使對方倒退一步，而他順勢上前，位置變換，將曲曲置於他的身後。
他身體纖細，卻在此時成為保護她最牢不可破的壁壘。她回頭看了眼他的背影，□□的氣息激蕩出嗜血的氛圍。但，他終究是選擇先救她的性命。
真是出乎意料的抉擇。
種種念頭閃過，也不過刹那間的事，很快曲曲就收斂異樣的心情，二話不說往安全的地帶拔腿就跑。
眼看自己的部下慘死、人質跑掉，阿戈爾曼「呿」了一聲發洩不滿。除此之外就再不管其他，只全身心專注於眼前戰鬥。強大的敵人就在眼前，激戰的結果不是生就是死！
「第七師團的團長，夜兔神威。夜兔族的力量，今天就由我阿戈爾曼來領教！」阿戈爾曼收回細長鋒利的太刀，刀尖一甩，寒光掠眼。
神威好整以暇地站立於原地，回手抽出背後紫色長傘，姿態蓄勢待發。「我等這天等了好久了，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風吹沙揚，血色漫天。
兩個同樣強悍的人隔著五米的距離對峙，一者深沉，一者暴虐。
微風蕩漾，捎來不遠處的黑色煙塵。死寂的黑暗中，不知是誰先動，一個眨眼，兩人再度交鋒！
半空中火花驀然一閃，發出尖銳的金屬相擊聲。緊接著冒出一連串刺耳聲響，近身交戰狀況慘烈，冰冷的兵器貼著對方的身軀游走，卻每每落空；拳腳相加，一來一往之間互有勝敗。
阿戈爾曼以快打狠，太刀舞出白影如扇面，屢屢劃破神威的手腳，卻是再無法進一步傷到他的要害。他從原先的暴躁中冷靜下來，眼神冰寒徹骨，透視神威的動作，試圖掌握對戰的主導權。
神威向來以暴虐恐怖的風格作為個人強烈的特質，這說明了他不但在戰鬥中遊刃有餘，且具備任何人都可能忽略的，對於戰鬥極為狂熱的追求和熱衷。他像是沉溺於戰鬥之中，享受過程而罔顧結果。對於他人來說，結果恰恰才是最重要的。
不同的心態造就不同的戰鬥方式，以及不同的節奏。
阿戈爾曼迅疾如風，銳利如刃；神威狂暴如海嘯，狠辣如魔鬼。
面對宛若傾盆大雨般潑來源源不絕的攻擊，阿戈爾曼漸漸陷入被動，只能依靠自身的速度抵禦神威。
終於，一聲悶吭，阿戈爾曼負傷了。
神威握緊傘柄，尖銳傘尖卡在阿戈爾曼的鎖骨之中。他扭動長傘，血腥一笑。
遠遠地逃離他們之後，曲曲看清方向，一路小跑，盡力到安全的地點藏身。方才被他們兩人的勁道所傷，她的右臉割開一道口子，血流不止。她用包紮雙手的繃帶去捂臉邊傷口，雖然徒勞，但起碼是種安慰。
硬撐著身體跑出一段很長的距離，她找到了基地外面、隱藏於巨岩之後的飛船。曲曲見到了自家飛船，立馬松了口氣。這口氣還沒送出，只見船窗透出微弱光亮。
有人闖入！她一驚，絲毫沒有遲疑，就地蹲下，躲在岩石後。
「曲曲小姐，我們是接應您和第七師團團長的人，請您放心出來。」對方顯然已經通過飛船上的監視器看到了她的蹤影。他們打開飛船艙門，氣閥發出壓縮氣體的聲音，繼而是登船的階梯放下的機械聲。
曲曲想了想，就大大方方地走出來，她謹慎的眼神落到站在艙口門迎接她的人眼裡，只得到對方有禮的微笑回應。
「您的傷勢不輕，請容許我們為您稍作治療。」當曲曲登上船，他們恭敬地說道。曲曲頷首。
換上乾淨的衣裙，處理包紮好傷口，曲曲總算得到機會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人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田代長老的秘書長也正想與您對話，請。」對方將她請到控制室裡，打開電腦。
一個中年男人帶著運籌帷幄的神情出現在螢幕上。
等曲曲像阿伏兔他們一樣聽完對方的解答，她往後靠坐，陷進柔軟的座位裡，手支著額頭，問：「對第七師團來說，有什麼好處？」
「能顛覆長老團的權威，第七師團本就不該受到任何的束縛，不是嗎？」
真是太誘惑的理由，對神威而言。曲曲看了看外面的戰火連天，沒說什麼，反正木已成舟。
「第七師團的戰力什麼時候會到？」曲曲又問。
「一刻鐘之內，這次行動很快就能結束。」
「呵，假如我沒有理解錯誤的話，你們是想除掉凜長老，收服第五師團吧。」
「沒錯，第五師團的團長是個優秀的人才，只是跟錯了人。」
「那你們註定達不成目標了，第五師團的團長，今天就會死。」曲曲站起來，「他等不到救援。」
「嗯？阿戈爾曼團長能力卓越，而且神威他明白我們的意思……」
「在戰場上，連理智也可以失去，更何況其他事情呢。」曲曲淡然道，「第七師團還沒到，真是麻煩啊。有人出面制止之前，恐怕事情就要脫離你們的掌控了。」
「……第七師團的援助反而是解救第五師團的契機嗎？真是不得不讓人驚訝的戰鬥力呀。」他審慎地思考一會，抬頭問，「曲曲小姐，你有什麼想法？」
「我想……」曲曲笑起來，溫婉可愛，「在第七師團到來之前，阿戈爾曼估計已經被殺，現場只有我一個人有能力阻止這件事的發生。不知道你能夠為此給我什麼樣的回報呢？」
中年男人聽罷，挑眉一笑。兩個人之間形成不能明言的共識。
悠于 2016-6-12 19:01
第31章 觸碰
傘尖攪動血肉，阿戈爾曼揮刀刺向神威，以求脫身。閃耀著凜冽寒光的刀鋒刺入腹部，神威不閃不避，只用空著的手接住刀身。
阿戈爾曼看著自己的刀尖沒入神威的腹部，而他接刀的手掌鮮血流淌。
他覺得眼前這人簡直就是戰鬥狂人。
阿戈爾曼大喝一聲，旋轉刀柄，神威鬆手，抽身而退。
兩人再次短暫對峙。
下一個回合，生死將分。
神威首先發難，在絕對無視自身傷勢的情況下飛身襲來，夾帶風聲怒吼的拳頭砸向阿戈爾曼的頭部。阿戈爾曼頭稍偏，邁步彎腰，自下而上，專門攻擊神威受傷的腹部。
血濺進阿戈爾曼的眼睛，引起強烈的刺痛感。他強行睜開充滿血絲的眼，只見神威屹立當前，開裂的傷口染成一片血紅，那是為他所再度重創的地方。然而，他握刀的右手頹然垂落，皮膚之下、血肉之中，骨骼粉碎。
神威不惜自身性命，強橫的作風，硬生生給他造成了致命傷害。
阿戈爾曼右手不能動彈，單膝跪地，被神威冷冷注視著。
「要結束了。」神威輕聲說道。
他的傘尖對準了阿戈爾曼的喉嚨，只要稍稍一動作便會洞穿。
阿戈爾曼全身肌肉緊縮，他並不打算就此等死，他的眼睛緊緊盯視神威的每一個小動作，為最關鍵的逃脫做預備。
「你沒有機會了。」彷佛看出阿戈爾曼的垂死掙扎，神威露出森然的眼神，宣告這項事實。最佳的獵手，是不會輕易讓到手的獵物逃走。
「神威——住手！」驀然不遠處傳出一聲長喝，向來柔和的女聲撕裂著腔調，喑啞而模糊的話語隱約是在喚他的名字。
但神威眼下沒興趣去理睬她。那個熟悉的聲線縈繞他的耳邊，卻消散於他無盡深淵般的內心。
阿戈爾曼也聽到了那聲呼喚，他灰敗的眼光亮了亮。
可惜一切來不及了，神威閃電似的出手速度，讓人深深感受到死神環伺一旁的惡意。
就在危急萬分的瞬間，半空中拋落一樣東西，不偏不倚正落在神威的斜後方七米外的地方。落地後撞針移動，引爆了這個小型的炸彈。
神威動作一頓，本能踏地高高躍起，避開回蕩的爆風和激射的沙塵；與此同時，不再受神威鉗制的阿戈爾曼一蹬地，遠離了險些成為他葬身之地的殺戮場。由於炸彈距離神威更加接近，對他影響更大，受了重傷的阿戈爾曼遲了他一步避開卻仍能全身而退。
煙塵散去，兩人都安然無恙。
戰鬥被粗暴打斷，神威一臉遺憾的表情，但他沒有掛上微笑，其真實的心情無人知曉，不由得使人心頭惴惴不安。
這稍緩的情勢容不得阿戈爾曼多想，他轉身就要跳離現場，卻聽見有人喊著「團長」往這邊跑過來的聲音，腳步紛亂，是剛發現他的蹤跡而匆忙奔來幫忙的第五師團成員。
神威腦袋一歪，阿戈爾曼急切地高喊：「別過來，回去！」
話音剛落，一道沙啞低沉的女聲響起：「神威，適可而止吧。」
神威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高高的岩石山上，窈窕纖秀的身姿獨立，夜風拂動她雲翳般的發。
「他們只能做到這樣而已，不夠呐，遠遠不夠，比起夜兔，他們永遠也做不到讓我徹底盡興。與其讓他屈辱地活下去，還不如被我殺死，反正我已經見識到第五師團的極限。如果你再次阻攔我，我可是會殺了你哦~」
神威慢悠悠地說道，完全將自己私自跟別人的協議推翻，自顧自行動，或許他在一開始就對合作的要求毫不在意。他只看得見自己感興趣的部分。
曲曲清楚知道自己在這種時候根本不可能用言語打動這個人，因此她才會冒險用炸彈中斷對戰。
她最大的希望寄託在阿伏兔他們的來到。
只要再拖延一點時間……
曲曲想，她眼看著神威追上阿戈爾曼和他的團員，心裡有些著急，下意識往前走一步。接著她聽到近在咫尺的槍彈聲。
曲曲回身，一梭子彈打向她。
突如其來的變故，她的神志異常的清醒，冷靜得好像自己是旁觀者。是誰殺她？一定是凜長老的殘餘勢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無意間成為他人的獵物而不自知。她邊想邊及時往後仰，子彈從她的肩頭和手臂擦過，但她的身後是岩石邊緣，一腳踏空，她掉落下去。
岩石下不是鬆軟沙地，曲曲為了選擇隱密性強、適合埋伏的地點，特意選中岩石堆，大大小小、或圓滑或尖利的不規則岩石，遮蔽視線之餘兼有掩護的作用。然而此時卻成為曲曲的催命符。
事情發生得很快，連開槍的殺手模樣尚未看清，曲曲便已身在墜落的半空。她幾乎沒發出什麼喊叫，她的嗓音早在之前的爆炸中被煙熏啞，說話勉強可以，但尖叫實在是難為了。
於是她安靜地看著自己的一生從眼前飛快掠過。
她看到自己死去的父親。這是她最執著的信念，從沒有忘卻，從沒有化解。
既然世間給她淒慘痛苦的待遇，她就要將造成痛苦的根源連根拔起，宣告于世人面前，她是不會屈服的。
恐懼、害怕和退縮的情緒壓縮到心底，她強迫自己變得冰冷無情。
只有如此，她才能高傲地嘲諷這個席捲人心溫暖的渾濁世道。
然而，心中依舊湧動著悲傷的淚水，遺憾無法釋懷。
畢竟自己一人的道路實在太過孤單，弱小的自身，無能為力。
心痛難抑，直到她落入一個人的懷抱裡。
為什麼？
她抓住他的手臂，抬著頭去看他，然而從她的角度只能見到他形狀優美的下頜。
為什麼？
她受到落地時重力加速度的巨大壓力，但在他懷中，力道很快化解消失。他低下頭，湛藍眼眸圓潤好似一隻溫順家貓的眸，假裝歎氣說著「真是個弱小的傢伙呐」那樣真假難辨的調笑。
為什麼……
她覺得眼前這人如同迷霧般難以捉摸，每每自以為把握到他的性情，結果卻是令自己訝異，進而無所適從。
「你……」你怎麼可能救我？
曲曲發出虛弱的呢喃，卻叫人聽得模糊。
她的心情非常的複雜。當她是那樣狼狽而痛苦地掙扎在生存的邊緣時，關鍵時刻救她的，竟會是這個人。他的心中到底想些什麼呢？僅僅是出於具有利用價值的心態，才對她伸出援手？還是，他的身上，還殘存著一絲絲溫柔的情感？
……這實在很好笑，她居然有這種天真的想法。
連對家人也可以冷酷無情，絲毫不將人看成人的存在，他不過是殺人的機器。跟他打交道，是互相利益交換的必經過程。
一點小小的溫柔，是他長期偽裝的經驗累積，不分物件，薄弱的溫和外表下，恐怖的黑暗無限延伸。
「這樣的你太弱小了，完全想不明白你的勇氣和自信從哪裡來的。唉~沒辦法呢，我不會犯下第二次的錯誤。喂，可不要隨便死了。」
什麼叫做第二次的錯誤？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也失去探究的心情。
她抑制住自己想要更深入地瞭解眼前這個人的欲望。
自己已經中彈了，手臂正汩汩往外流血。視線開始模糊，神威的面容和聲音開始漸漸遠離。
曲曲昏迷過去。
第32章 落幕
醒來已經是四個小時後的事了。
曲曲從昏睡中清醒，身旁的小茜便沖她大呼小叫。不外乎是「你太沒用了吧又受傷」「哎呀我一直照顧你辛苦死了，你要怎麼獎勵我」諸如此類的話，曲曲沒理她，只撿最緊要的事問。
原來他們還沒離開凜長老的基地，而基地裡所有成員皆已被趕來的第七師團牢牢控制；第五師團團長阿戈爾曼終究逃過死劫，正在養傷之中。
凜長老大勢已去，在不怕死的親信和衛兵的護衛下，東躲西藏了兩個多小時，終於被抓起來，現在正在外面等待命運的判決。
「哦，我去看看。」曲曲強忍傷痛下床，不顧小茜的勸阻，自己獨自走到飛船外。
天色微亮，從雲際蔓延而來的魚肚白，是長久黑暗中唯一的光亮，而大半深沉夜色的天幕仍然籠罩在眾人頭上。
曲曲抬眼遠眺，除了自己和神威搭乘來的飛船外，附近停泊了不下四艘戰艦。戰艦包圍裡，不少師團成員來來往往，或搬運物資，或照顧傷患，或閒逛聊天，輕鬆自在；另一邊被俘虜的第五師團成員就完全是垂頭喪氣、灰頭土臉的模樣。兩相對比，勝利者與失敗者的姿態一覽無遺。
曲曲步下飛船，有不認識的人便迎上來：「曲曲小姐，您傷得不輕，留在船上休息比較好。」謙遜而禮貌，又是她所陌生的人，想必是協力廠商勢力——田代長老的人馬。
曲曲搖搖頭，堅定地往前走。
陌生人離開了。她穿過人群，右手臂包紮著懸掛胸前的曲曲，作為一名傷患，在硝煙散去的戰場上並不突兀。她低調謹慎，從不顯山露水，除了是女人這一點，她不是特別地引人注目。她慢慢地信步而行。
繞過一座巨大的岩石山，她的面前出現一處較為開闊的沙地。
寂靜一下子四面八方地圍攏過來。風聲忽忽，夾雜著人類的低聲嗚咽。
那是絕望的求饒，拋棄身為曾經上位者的尊嚴和權威，只留下最強烈的生存欲望。
曲曲穩步走向最後的刑場。
凜長老跪在地上，恐懼和驚慌全寫在面上，面臨死亡，他也不過是平常人。再多的尊貴，現已成為昔日雲煙。
神威親自上場，阿伏兔只在旁邊觀看。除此之外，現場還有第四人，他冷酷地看著眼前景象，隱約流露出除掉競爭對手的快意，他必定代表田代長老的勢力。
曲曲的到來，短暫吸引在場之人的目光。
阿伏兔首先同她打招呼：「呦，小姐，你來了。」
曲曲點點頭。
神威望向她，笑道：「我認為你至少要躺上三天才能行動，看來你的身體沒我想像中的弱嘛。」
曲曲垂眸。
「啊咧，忘了你暫時不能出聲，」神威語調尾音帶點上揚，似乎心情相當歡快，「你就在這裡好好看戲吧。」
神威手成刀狀，往凜長老的頸動脈劈去，以他的力道絕對就像鋼刃飛速割過一樣恐怖。
凜長老用令人難以置信的淒慘叫聲作為自己留在世上最後的回音。
曲曲目不轉睛地觀看行刑的情形。
血濺三尺。罪惡和貪婪的人生，得到最殘酷無情的報應。
而殘殺生命的人，又會有怎樣的下場呢？
黎明時刻，萬丈光輝如雷霆萬鈞，遍照大地。
神威和阿伏兔齊刷刷地撐起傘，向曲曲這邊走來。
「啊啊~這回玩得真大。」阿伏兔用手撫額，頭痛得很。
神威則拍了下阿伏兔的肩膀，「阿伏兔，你對我的決定有什麼不滿嗎？」
「團長，你應該在事前問我的意見，而不是現在。」阿伏兔無奈地回答，「嘛，你一向都是這樣，我認命了。」
神威笑了笑，眉眼彎成柔和的弧度。他越過曲曲身邊。
曲曲轉身就跟上神威，在他背後亦步亦趨。他寬大的傘遮擋住刺眼的光線，舒適的陰涼投在曲曲身上。
「……為什麼，」曲曲嘗試好幾次，再次發出沙啞的聲音，「為什麼救我？」
「你死了就喪失趣味了，」神威回眸，眼底浮現出一種堪稱危險的寒光，他壓低嗓音，清澈的聲線宛若雨後池塘，沉鬱不見底，「但我的戰場不容許任何的打擾，沒有下一次。」
他警告了她。然而也僅此而已。
曲曲張口欲言，終究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緩下步伐，看著神威纖細挺拔的背影遠去。他是獨自前行的強者，無人能與他並肩。這就是他所追求的一切。
他不會感覺孤單、不會痛苦也不會悲傷。
他喪失了所有，因此獲得純粹的強大。
強大力量的背後，沒有任何情感作為支撐點，有的只是永遠不曾停息的、對於破壞的渴望。
何等的悲哀，而她也同樣。
天邊是明媚柔和的陽光，雲層漸次染成耀眼的白，曲曲沐浴於傾瀉不盡的光芒之中，寒氣卻從心底一絲一絲纏繞上來，無法掙脫。
阿伏兔慢吞吞跟在曲曲身後，心想：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呢，無論是這小鬼還是那位小姐神色都有點奇怪，好想知道啊……
但他最終壓下自己蠢蠢欲動的八卦心態，假裝什麼都沒發現，隨他們回到了飛船之上。
第三卷：小心對你笑得溫柔的人，說不定是強盜啊
第33章 可怕的夢魘（一）
一輪慘白的月垂掛夜幕，隱隱滲出血紅之色；月色如此之黯淡，以至於黑夜如同地獄岩漿般流動。月下寂靜無聲的曠野，荒草叢生、烏鴉淒叫。嗚咽的風刮過，撕裂淒慘的不祥之聲。
令人毛骨悚然。
身影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的少女，以夢遊般的姿態，緩緩拖行在荒郊。每向前踏出一步，她就會被地面上凹凸不平的地方磕絆一下。她那失去神采、漆黑得能吸入任何光明的眼睛，慢慢往地面看。
月色慘澹，月白朦朧又泛黃。
地面延綿的線條，起伏不定，光影錯落，映照一片昏暗。然而于昏暗之中，如同水退石湧，一具仰躺的屍體浮現她的眼前。
青白、僵硬、冰冷，這是死去的世界。
屍體張大了口，彷佛無聲而痛苦地呐喊。
凝聚最後的生命力，發出對死神降臨的怒吼。
少女無言，跨過腳下死者，卻再次踩到僵硬的東西。
低頭去看，她猛然發覺，自己面前橫躺著不止一具死人屍體，順著遺跡抬頭遠望，她驚恐地睜大空洞的雙眼，鋪滿她目力所及的任何地方的是數量龐大的以各種姿態倒下的死去的人。這一幕定格她的腦海，震懾她的靈魂。龐大的死亡陰影巨浪一樣兜頭撲來，淹沒她的存在。
她被死亡的腐臭氣息所重重包圍，她被死神的羽翼收入懷中。
無限接近死亡的邊界，才體會到死亡帶來的是什麼。是窒息般的寂靜，是冰冷冷的絕望，是不可挽回的淪亡。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小聲啜泣起來。
她無法不這樣做。巨大的黑洞在面前吞噬而來，她一隻腳踏進其中，想要脫身，身後怨恨毒辣的目光卻將她逼近無底黑洞。
怨靈的執念強烈而怨毒，幻化成一隻只空靈的手，抓住她的手腳，逼迫她墮入他們的地界。
「是你殺了我們！是你殺了我們！」怨靈低啞陰森的控訴回蕩耳邊。
她仰頭望天，天上一輪淒月。
「是我又怎樣，你們這群儈子手早就該死！我要為父親復仇！」她拼命掙開束縛，朝天大喊。
「你和你的父親跟我們一樣，都是儈子手，都是儈子手……」怨靈此起彼落潮汐似的不斷重複著、重複著，如同一根惡毒的刺反復深入心臟，難以拔出。
她知道，她早就知道。
自己所做的，是徒勞無功。
少女極度痛楚之下，臉頰泛起病態的紅，淚水浸濕眼睛，看不清眼神是如何的悲傷和無望。
這時，一位少年從遠處緩步走來，神情輕鬆而自然。
他大大方方踏著腐爛的屍首走到少女身邊，眼眸隨著所見的血色彌漫而越發殘虐。
他站到她的面前，好整以暇，欣賞她被怨靈纏身的狼狽，細柳拂面的聲音如雨飄灑：「很不思議呢，這樣的你，也會和我一樣。不，還有一點不同，我才不會像你這樣軟弱。你一定很痛苦吧，畢竟你親手殺死他們，雙手沾滿血腥，跟我走上同一條路。嘛，總之你做出的回答足夠讓我滿意。你已經無處可逃了喔。」
「嗚……啊……」回答他的唯有顫抖不已的抽泣，淚水乾涸在臉上，她的表情非常的痛苦，隱忍著劇烈變化的情緒。
「有什麼值得哭的？反正他們是你的仇人不是嗎？女人，總是那麼奇怪。」少年嘟囔著說道，眨著晶瑩剔透的藍色眼眸，顯得格外可愛無辜。
他往少女靠近一步，纏繞在她身上的怨氣便消散一分，強悍的壓迫感竟能使亡者退散，超越了生死的極端界限。
彷佛化身幽幽鬼影的少女，她並沒有注意到這點。她漸漸停止哭泣，揚起臉來，她的臉頰紅潤得病態，而眼睛朦朦朧朧，即便是海面夜霧也比不上這份飄渺神秘。微微哽咽的聲線帶著超乎尋常的平靜情緒——
「我不是在哭他們。我只是感到非常的悲哀，無論是我，還是你。將來就算我們死去，也沒有人會為此落下淚水，沒有人悼念，也不會有人記得。再強大的力量，總會有煙消雲散的一天。到時……你想過嗎？」
少年原本清淺的眼眸加深，隨即他便輕輕笑著，一如往日，「抱著這樣不堪一擊的想法，難怪你總是愁眉苦臉。這可不行啊，我要的女人，不能這麼沒出息，她必須強大。」
他動作輕柔地拂過她燙熱的臉，纖細的手放在她瘦弱的肩上。
「那種半吊子的想法，如果你不丟棄，早晚你會死。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哦。未來和過去，有那麼重要嗎？那些虛幻的影子遙不可及，能夠抓住的只有當下。我想要的，只有眼前看到的東西。」
她亭亭玉立在他的面前。眼眸低垂，不言不語。
握住放在自己肩上的少年的手腕。如此細弱，卻蘊藏著強悍力量。
「半吊子……麼？」她自嘲地笑了一聲，「無所謂了，怎麼樣都好。現在死去也可以，我已經沒有任何遺憾。」
少年猛然收緊手掌，剛猛的力道將她的肩骨捏得咯咯作響。
她咬牙忍住口中快要溢出的□□。
「正因為內心和身體都脆弱無比，所以成為任意被人欺淩的弱小。你的身體已經夠弱了，你的心也要墮落了嗎？真是這樣，沒辦法了呢，我會親手送你一程。」
少女隱隱察覺到什麼，面頰熏紅如醉，她仰著頭，細長的頸項舒展。
她忍著劇痛靠近他，柔軟的手按上他堅實的胸膛。
少年緩和力道，眸色變深的眼睛始終凝視眼前的少女。
他們距離非常的近，幾乎像是擁抱在一起。
「神威，我一定令你相當苦惱吧，又任性又笨拙……還是個很弱很弱的傢伙。即使這樣，你還是對我很縱容，謝謝你。啊，我想你從來沒有被人感謝過，我是第一個人哦。」她笑著說話，然而悲傷如同黑紗輕柔地覆蓋她的眉間，拂之不去。憂鬱和微笑同時出現在她秀氣的面容上，蕩起心湖的波瀾。
她說話時，緊貼著他的耳畔，灼熱的氣息噴在他的耳下，又癢又麻。
然而他沒有避開。
他只是露出沉思的樣子，保持觀望的態度面對她直白而稍顯混亂的話語。
「既然一開始就選擇追隨你，我就沒有退路。但是我仍舊會期待，你會嗎？」
她笑著問，紅暈染滿她的清麗面容。而淚水從眼角滑落。
期待什麼呢？他們總歸是完全不同的人。
少女踮起腳尖，無比笨拙地又無比真誠地吻上少年的唇。
「啊——」慘絕人寰的驚叫從第七師團基地的深處傳出來。由於每個房間的隔音性能很強，這道擾人清夢的叫聲基本只吵醒了睡在同一個房間的小茜。
「幹嘛鬼吼鬼叫的？有鬼在追你？」小茜推開隔間的門，打著哈欠探出頭來朝抱著被子在床上呆坐的曲曲抱怨道。
「不、不是，但是，啊，太恐怖了我不能進行回憶！」曲曲收緊懷中柔軟的被子，試圖獲得一點安全感。
「切，搞什麼啊？做噩夢啦？」小茜半眯著眼，勉強打起精神，好奇地問。很難得見曲曲這幅模樣，不，不如說是從沒見過。太稀奇了，稀奇到她寧願犧牲一點睡覺時間來觀賞曲曲的呆相。
曲曲沒有回答小茜的問題，她死都不會告訴別人自己竟然夢見了神威，夢見他也就罷了，竟然夢見自己……
她不由自主撫上自己的唇，然後使勁搖搖頭，埋首被堆裡。
「喂喂……告訴我嘛，怎麼了？」小茜連聲追問。
「我沒事了，你可以回去睡覺。」曲曲悶悶的聲音從被子下傳來。
「曲曲，說嘛說嘛，不要賣關子啦！」小茜撒起嬌來。
「回去！」被無情地封殺了。小茜纏了她一會，終於敵不過睡意侵襲，放棄追問，關上門出去了。
曲曲獨自留在臥室內，她仰起頭，望著天花板，腦海裡再次浮現那個可怕的夢魘。
隱約記得夢中濃重的死亡陰翳，那種刻骨銘心的悲慟感，但具體發生什麼，她沮喪地發覺全忘了，只有神威的出現，深深印刻在腦海之中。
那個最最危險的吻……
自己到底有怎樣的勇氣去做這樣的事？還有，為什麼自己要這樣做？
難道她比自己意識到的更加不可救藥地喜歡他？曲曲長長地歎氣。
她永遠忘不了他最後的眼神。
冰冷又炙熱，殘忍又溫柔，彷佛注視的是自投羅網的獵物般得意，卻是那樣的專注和深刻。互相矛盾的情緒在他眼底融匯成鬱鬱沉沉的深情錯覺。
那個瞬間，她相信自己是被他所在意的。
只是……
那種感情是否與自己理解的相通，那是個令她不寒而慄的問題。
但……說到底只是個夢，夢中一切都是虛構的，神威在現實中絕對不可能有那樣的表現啦！
結論就是：胡思亂想沒有好處，睡個回籠覺比較實際。
曲曲倒回床上，哀歎一聲。
悠于 2016-6-12 19:02
第34章 可怕的夢魘（二）
剷除凜長老勢力之後，他們第七師團平平安安地過了兩個多月，沒有人來質問他們，更沒有人來要他們負責。長老團的按兵不動，相信是多方利益權衡的結果。田代長老在這一方面做法非常地道，他負責為第七師團的戰鬥善後，毀屍滅跡、製造偽裝假像、堵塞謠言等等。連活著的第五師團成員都幾乎沒透露什麼口風，可見田代長老在籠絡人心方面手段高超。能活下來的人才是贏家，死去的人是失敗者。凜長老死了，無論生前權勢如何威赫四方，死亡是無情的審判者。稍微的矯飾，他的死亡就可以輕輕揭過，不會有太多的追究。儘管明眼人心知肚明，局面卻要求小心翼翼的制衡。這些長老團內部的明爭暗鬥，根本不為第七師團所在意。最直接的表現就是，第七師團在大搞破壞之後搶奪來不少屬於凜長老的好東西，他們將其大大咧咧地展示人前毫不忌諱，當然，以他們惡名昭彰的名聲，想來也不會有什麼人敢當著他們的面表示質疑。總之在貌似平靜的日子裡，在各方忌憚猜疑恐懼兼有的心態中，夜兔族的人瀟灑歡脫地迎來一個盛大的節日——新的一年又到了。
即使是殺人的利器，也畢竟是生活在群體當中的人。生存在特定群體中，必然會產生特定的文化，而文化的表現形式之一就是節日。
尤其是新的一年到來，這種一年一次的盛大日子。對於亡命之徒來說，即是值得狂歡的紀念日。
嘛，總的來說，這是狂歡日就對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夜兔族的及時行樂觀念基本伴隨著他們的好鬥天性而產生。
對曲曲來說，這是個好消息。自從前幾天夜晚做了噩夢以來，她連續幾天都沒有休息好，天天失眠，精神極差。
能夠獨自清靜、自由自在地做自己的事實在是太好了，還有，能暫時不跟神威見面也再好不過了。
曲曲一臉愉悅和期盼地想。
她想起做噩夢的第二天，她迫于公務要向神威彙報情況，磨磨蹭蹭地去見他的情形……真是太丟臉也太可怕了！
那是一個很平常的中午。
「阿伏兔……在嗎？」曲曲那時抱著一疊厚重的檔，站在門外，抱著一絲希望邊敲門邊問裡面的人。
她希望應門的會是阿伏兔，然後她就不會遇見神威，順便讓他幫自己代勞向神威解釋檔中指出的問題，自己就可以不用親自上場。
沒想到噩夢帶給她的影響會這麼大，不是已經說服自己它只是一個夢麼？曲曲等開門的時候忍不住心裡想道。
「副團長去吃飯了，你要不要進裡面等？我幫你。」回答的卻是身後過往的路人，他見到曲曲懷裡抱著檔，很不方便，於是非常熱心地替曲曲開門，然後自以為溫柔實際粗魯地將動作溫吞的曲曲一把推入門後，手腳麻利地關上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讓正在做心理建設的曲曲沒有退縮的餘地，直接一個踉蹌跌入四四方方的房間內，落進一雙蘊含笑意的藍眸裡。
曲曲直起身，抬眼一看，神威就在距自己三米開外的一張長沙發上笑眯眯地看著自己。她大受驚嚇，抱著的一摞文件頓時灑落地面。如雪紛揚。
「放心，我剛剛吃飽飯，暫時不會想吃了你，所以你不用露出那樣慌張的表情，還是說，你在我背後做了什麼壞事？」神威雙□□疊，擱在面前的玻璃矮桌上，悠閒調侃。
「……只是手滑。」曲曲好不容易憋出一句，收拾好地上散落的文件，「我以為房間沒人，被你嚇到了。」她嘟著嘴辯解。
神威敷衍地應聲：「是嗎？」便不再做聲。沉默的狹小空間，積聚成巨大的壓力向曲曲砸來。
她在心裡第一百零一次跟自己說，那只是一個夢。
然後頂著神威很有進攻性的目光，用比蝸牛爬行快不了多少的速度蹭到神威面前，往桌面扔下文件。神威瞥了眼這些厚實得像塊磚頭的檔，視線一溜，又回到她身上。曲曲清清嗓子，想說：不如等阿伏兔回來大家一起討論討論？嗯，就這樣吧，我先走了，等下再來。
真是個絕妙的藉口，合情合理，太完美了！
不料——
「我聽說你昨天被噩夢嚇醒了。」
正要開口的曲曲被突來的搶白驚到，面容頓時一抽，臉色煞白。
啊啊，最不應該知道的人知道了啊啊！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明明她沒跟任何人提起啊！
她太低估了小茜的八卦能力。能遇上關於曲曲的好笑事情，小茜是絕不可能放過任何能夠跟別人添油加醋繪聲繪色提起的機會，作為平時被她剝削壓迫的反抗。
「哪裡，我是被床邊的小強嚇到。」曲曲瞬間收回略崩潰的神色，淡定笑道。
「哦，是嗎？」神威側著頭，上下左右仔細地端詳她的面容。就在曲曲被他盯到全身汗毛聳立的當口，他咧開線條優美的嘴唇，笑：「其實昨晚我也做了個奇怪的夢。」
曲曲的心臟猛然收縮，像是突然被人攥在掌心似的。
「哦哦，每個人晚上都會做夢，不奇怪啊。」她聽見自己乾巴巴地假笑著。
「我夢見你。」神威簡潔明瞭地說道，湛藍的眼眸果然像夢中看到的那樣，慢慢變深，彷佛沉澱的情緒翻卷浮現。
曲曲呼吸驟然停頓。這一刻，她多麼希望自己是個聾子，那樣自己就什麼都聽不到了！
不，他怎麼可能跟她做一樣的夢，又不是有心靈感應，怎麼可能呢哈哈哈……
「我夢見你正在吻……」她看見他漂亮的唇形開闔，每一字的吐出都漫長得無邊無際。
心臟收縮到極限，氣血盡數上湧頭頂。眼睛發紅，腦袋發熱，她倒吸一大口氣，再也聽不下去，鼓起勇氣大聲打斷他的話——「你在說什麼呀，做夢而已，忘了它吧！」
她的聲線顫抖得不成樣子，說不清是因為激動還是困窘。
「欸~~那樣的畫面我難得會夢見，印象很深刻呀。」滿滿的調笑。
「只是一個夢，」曲曲強調，硬著頭皮繼續討論這個令她想死的話題，「沒什麼的，何況，你夢見的絕對跟我的夢不一樣，真的。」
曲曲語無倫次到連自己到底要說什麼也不清楚了，向來以口舌自滿的她居然淪落到結巴的地步。這傢伙對她造成的壓力果然是非一般的大。她並沒有留意到自己滿臉通紅，眼睛因情緒的變化而熠熠生輝。
「我倒是不知你夢到什麼？」神威抓到她話中的漏洞，放下雙腿，換了個坐姿，開始進逼。
「一隻會唱老鼠愛大米的長著人臉的白老鼠駕駛著飛船追殺我的奇怪夢境啦！」曲曲語速極快地冒出一串為求脫身編造出來的謊言，但怎麼看都覺得是越抹越黑。她的額頭漸漸滲出薄汗。
神威笑出聲來，如果要她判斷這在他世界裡代表什麼意思，她一定會揪住問話人的衣襟，惡狠狠地回道：就算瞎了也看得出來他在取笑她！
這是真真正正的取笑，而不是什麼微笑送人上路的可以上升到人生態度之類莫名其妙的東西！他就是覺得她很好笑，所以就笑了！
曲曲的困窘羞赧立馬轉變成熊熊燃燒的惱火，她「啪」的一下用力拍響桌子，顧不得手掌傳來的痛感，怒吼：「笑個毛線，做什麼夢要你管！」
第35章 可怕的夢魘（三）
神威霍然站起，嚇得曲曲倒退一大步，跟他拉開長長的安全距離。
他臉上的笑意還是沒有絲毫收斂，周身的氣場非常的放鬆和懶散，好像一隻站起來伸伸懶腰的獵豹。他只是停留在原地，繼而頗有深意地盯著瞪大眼睛的曲曲，緩緩說道：「你說得沒錯，我很贊同。」
什麼？她剛才說了什麼？他認同個鬼呀。曲曲覺得腦子不夠用。
隱含笑意的輕快聲音繼續傳來——
「太好了呢，我本來還怕說出來你會不高興，現在看來你好像不介意呐。也對啦，這可是每個人的自由呢，誰也管不了對吧。」
你會介意我的心情麼！不介意的人是你吧！曲曲快要開啟瘋狂吐槽模式了。
「我夢見你……」
又來？話說這個話題讓它過去吧，放過它吧！
「你在紋身。」
啊啊……啊咧？這是什麼神轉折？
「月夜之下，你在一條河邊，裸著背部，為自己紋身……」
夜空晴朗，廣闊的夜幕無盡鋪展，無邊無際。滿月皎潔明亮，薄雲繚繞，如變化萬千的浪潮，滾滾而過，卻遮不住它清輝傾瀉，吞吐千里。
撥開等身齊高的草叢，映入眼簾的是泛著粼粼銀光，緩緩流動的河流。月光融化在寬闊的河面上，碎裂成無數閃耀的光點，隨水流款款搖擺。夜來風寂，滿山樹影拂動，搖落黃葉紛紛，無聲沉默，墜落河流。夜空、滿月、遠山和流水，共同構築成寧靜而深遠的畫面。連他在此時此刻也不免受到靜謐氛圍的感染。
在這種奇異的靜謐中，她悄無聲息地出現了。
河邊碎石成堆，她坐在其中較為平整的石上，半褪衣裳，露出整個光滑雪白的背部。她半回頭，視線低垂，落在自己的右肩。長長的秀髮撥弄到左邊胸前，發上的纏繞著裝飾的紅絲絛，鮮豔的顏色在整體素白的背景裡形成衝擊視覺的妖麗。
她沒去注意他的存在，或者她的眼中，他是不曾存在的。
她左手持針，往自己右肩往下的背部皮膚一下一下地戳刺，他定定地注視著她的動作。只看到她每刺落一針，就會帶出一點血珠。血珠如豆，如同破碎的血珊瑚。在宛若初雪般細膩的肌膚上沁出，盈盈顫動，仿似嬌花晨露，不勝嬌羞，倏忽滑落，淚痕成行。很快，她雪白的背部成片血色延綿。絕豔的殷紅和清麗的瑩白交織成動人心魄的絕美，使他微微動容。
在這個過程中，她的眼眸一直是低垂著的，他看不出她的情緒，即便月色再明亮，他也讀不懂她陷入陰影的眼神。時光應該是不曾停駐此地，緩慢得幾近凝滯，偶爾風掠樹梢、流水潺潺的輕響將他的心神從眼前殘忍又瑰麗的景象喚回。
一轉眼，他微微晃神的時候，她便輕輕籲了口氣，似乎宣告大功告成。她轉回頭，長長的秀髮撥回背後，接著她緩緩將衣裳拉上來。
髮絲雲霧一樣遮掩的空隙，他清清楚楚地望見，她右肩下紋的是花型的圖案。形狀圓潤，花瓣微卷，重重疊疊。
是荼蘼花。
末路之美。
曲曲傻愣愣地聽完神威所說的夢境，她還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這樣的神情。
「我從來不會做夢，但是這個夢實在夠奇怪的呐。所以我記住了，而且……」神威摸摸下巴，語猶未盡。
曲曲不由自主地呆呆地追問：「而且什麼？」
「你的身材，讓我很滿意。」神威彎起眉眼，似笑非笑地說道。
這個瞬間，全身的血液果斷湧向臉頰，她敢肯定，自己的臉一定像滴血那樣的紅！她是傻瓜啊，幹嘛非要多嘴去問他！拜託有沒有那種黑衣人拿著可以哢嚓一下消除記憶的筆，她要馬上刪除掉這段記憶，然後扔進黑洞裡面永世不見！
「你、你……」曲曲生平首次被人氣到說不出話，也只有他能讓她這般洋相盡出。「流氓！」她罵道。
氣到發抖的女孩，像只發怒的小貓，無論是氣勢還是言辭都太軟塌塌，沒有多大反擊效果。
神威一臉純潔地望著她：「我是在說實話欸~」頭頂礙眼的呆毛還趁機晃了晃。
被調戲了，絕對是被調戲了！曲曲怎麼都想不到自己會有這天，難道這是報應？自己在夢中主動吻他的報應？！
蒼天啊、大地啊，你們太不公平了。
曲曲非常抓狂、非常悲憤、非常羞窘，她必須要發洩一下，不不，敵我力量對比太懸殊了，還是冷靜點快離開。
但是，理性天使聖潔的光輝出現了一下下，馬上就被名為傲嬌的惡魔給踹了下去。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急紅眼的曲曲決定將理性揉成團扔得遠遠的，遵循女性遇到流氓的本能反應，先是尖叫一聲（積累足夠的膽量），然後使勁朝對方扇一巴掌。
當然，她估計自己是不會成功的。這一舉動，只是表明自己不肯屈服的意志而已。她抱著一種堅定的自我犧牲的精神行動。
手腕在半空被他牢牢握住了，這在她的意料之中，而出乎意料的是，他拉扯她的身體，使她往前傾倒，跌落他的懷中。
喂喂喂，好像拿錯劇本了喔~這裡不是八點檔肥皂劇啊。儘管曲曲內心呐喊著，但她現在只能趴在他的臂彎裡，渾身僵硬，不敢抬頭望他。
鬧騰歡樂的氣氛驟然凝固，變冷變沉，無聲的黑色湍流正汩汩流動，吞沒她的心神。房間裡一時沉寂。
她清楚明白自己剛才只是和他打鬧，而他並沒有拒絕。他根本是樂在其中！現在又是怎樣，說變就變了嗎？
善變的傢伙！她再次頭疼起來。
他們近乎擁抱，雖然她很不想用這樣溫馨的詞來形容眼下詭異的狀況。這和做夢不一樣，她能感受到他規律起伏的氣息。他的存在是真實的，這種真實感貼著她的脈搏一跳一跳。她的心在無邊湍流隨浪潮上下飄搖，找不到靠岸的港灣。
她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神威？」她遲疑著出聲。
神威抱住她，鉗制她的一切掙扎。
那個夢境非常真實，或許，那是他在潛意識裡對她的觀感。
荼蘼之花，末日之美。她和他最終走向的，是同一條不見前景的黑暗之路。沒有回頭路，也沒有未來，只能不斷自己開拓，以殺戮的方式。
這樣也不錯，他想。在這條路上，每當他親眼見證她是如何以弱小的軀體在強者環伺的危機中存活下來，他就感覺非常有趣。尤其是她通過他惡意的為難，憑自己的力量重新來到他的面前時。連他也不禁為之側目。
——她既弱小又強大，既天真又深沉。
真是個矛盾重重的女人呢。
他可以輕易地扭斷她的脖子，她沒有任何的防備能力，然而她活著，能帶給他更多的趣味。他喜歡看她遊刃有餘地徘徊在生死存亡的關頭，帶著從容又張揚的微笑，正如他追求著狂熱而賭命的戰鬥。
他們慣常于遊走生死之間，有著相似的本性。
儘管看起來她一定不會認同他的這個想法。神威微微一笑。
「神威？」耳畔傳來她輕顫的呼喚。她是在害怕？
柔弱的姿態是她慣用的偽裝，真實的情緒她深藏心底。他看不透。
也沒有必要。想要的，他會不顧一切地強取。
「還記得當初我和你約定好的條件交換嗎？」
「嗯？」她沉默了會，「……我還以為你已經忘了。呃，能先放開我再說話麼？」
後半句被無視掉——
「那就好，現在我打算履行約定，高興嗎？」
「……我、當、然、很、高、興。」他滿意地聽見她咬牙切齒重點強調的語氣。
「但是我要附加一個條件。」他的眼睛倏忽轉深。
「什麼？太不公平了……」她抱怨的聲音幾乎含在嘴裡。
「你是個令我在意的女人，所以啊……」
神威用與平時跟她開玩笑無異的語氣說出「在意什麼」的話，曲曲震驚了，她仰起頭，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只能空白以應。
「我要……」他清澈的聲線壓得很低，沉而有力。
曲曲眼睜睜看著他清秀的面容越來越近。
就在情況快要徹底失控的時候，房門毫無預警地推開，推門聲一下子打破房內躁動不安的氣氛。
「團長……」絲毫沒有心理預期的阿伏兔猛然看到眼前一幕，被吞咽不及的口水嗆到，咳嗽幾聲，「啊，對不起，我走錯片場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閃身出去，順帶大力關上了門。
門的開關帶起的氣流未止，阿伏兔已經來去一陣風似的消失現場。
曲曲從呆若木雞的狀態清醒過來，下意識地掙脫，無奈勢單力薄。她又急又慌，弄不清心頭是什麼樣的滋味。是歡喜？是恐慌？
幸好神威主動放開了她，她一得到自由，立刻低下頭，咻地一下閃到旁邊，身子貼到牆邊。
她方寸大亂，以至於喪失對周邊環境的敏銳洞察，她沒看見神威的眼神，如今就如同她夢中所見。鬱鬱沉沉，不見其底。
夢境與現實正在交疊。
「五天以後就是新年了，我們第七師團打算好好休息整頓，到時候會去葵園慶祝，你去嗎？」打破尷尬氣氛的竟然是神威，他當剛才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全然不存在，若無其事地說起另一件沒有任何關聯的事來。
曲曲窒了一下，顯然是在適應這種跳躍式的話題。
「不不不，我習慣自己一個人，我留在這裡顧守。」曲曲的理智統統回籠，腦子飛快運轉，趕緊接上他的問話。
葵園是什麼地方，他以為她不知道？紙醉金迷的銷魂窟，他好意思問她去不去？無論基於什麼理由她都不會去好麼。亂糟糟的情緒攪亂她的心，習慣性的吐槽卻是沒能停下。
「那，沒問題了，你可以走了。」神威大發慈悲地說。
曲曲胡亂地點了點頭，轉身朝房門快步走去。
看著她急匆匆的背影，神威再次笑起來。
第36章 夜幕下的煙花（上）
大清早被小茜鬧騰著要跟著第七師團去某個地方的動靜吵醒，曲曲坐在床上，呆滯地對她點點頭，三言兩語打發這個煩人的傢伙。終於獲得一片屬於自己的寧靜之後，她又倒回柔軟的床褥裡，繼續發呆。
「唉——」她長長地歎氣。
假如可以按心意選擇記得或忘記，該有多好。那世界上就不存在煩惱憂愁的人了。
曲曲想，她望著天花板，不斷回想著過去。
父親的死亡、神樂的悲傷，以及神威的不在乎……
那時他說的話，是出於什麼心態？在意不在意什麼的，簡直是不可理喻。連對自己的家人都抱有那樣冷酷的態度，對她怎可能擁有真正的感情？或者說，她和他的理解始終是不一樣的。她想要的，他永遠無法給他，更有可能，他不在乎她的情緒，只在乎自己的渴望。也是，他是那麼自我的一個人。
她必須要牢記，他只是一個合作利用的物件。
即使懷有某種程度的情愫，她也要清醒明白，這只是錯覺，是一種無法不依賴而產生的錯覺。恰好是這個人，在她走到絕境之際，順手拉了她一把。一點依賴感、一點崇拜感，再加上一番命運使然的際遇，才讓她最後眼中只剩下他的存在。
這是不對的。她鄭重告誡自己，即使她對他懷有再多心思，然而，這是不可能得到她期待的回應的。沒有信心把握得到的東西，她不喜歡繼續下去，寧願徹底放棄。她不能有多餘的情緒。
等到他履行自己的諾言，她就再也沒有其他掛懷的事了。到那個時候……
她忽然想起他低聲述說的那個夢……
荼蘼之花……
他怎麼會有那樣的想法？直擊人心，銳利得教人不能隱藏。
果然是如他所說的，在意……嗎？
怎麼可能！這個自說自話、自作主張的傢伙！突然對她「告白」，突然採取主動，完全沒有預兆，嚇死個人了。猜不透，不想管啦，就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算了。曲曲用力踏步，洩憤似的使出渾身解數，往人群深處拼命擠去，彷佛一條沙丁魚要從狹小的罐頭裡死命掙扎出來。
熙熙攘攘的人群，絢爛明亮的燈火，喧騰鬧熱的聲響，歡樂狂歡的氣氛，最適合用來放鬆心情。
曲曲今天拼命工作了一天，到了晚上，她特意換上新裝到距第七師團基地最近的城鎮出來透透氣。結果孤家寡人的自己，無論走到哪裡都看見別人相依相伴的身影，有家人的成群結隊，有朋友的嘻嘻哈哈，有愛人的呢喃輕語，幸福滿滿的感覺啊！
可惡，她才不會各種羡慕嫉妒恨呢！
在第N次面對街道邊擺地攤的老闆問：「小姑娘，一個人呐，外地來的吧？多可憐，來來來，我算你少點賣給你，怎樣？」
「不用客氣，謝謝您！」曲曲皮笑肉不笑地眯眼道謝。接收到她怨念目光的老闆頓時像針刺了一下似的縮頭縮腦，不再糾纏著她。
經歷過多次打擊後，曲曲一個人啃完羊肉串、燒魷魚、咖喱魚蛋，玩遍周邊攤檔的小遊戲，手裡拎著一串贏回來的工藝小玩意兒，正無聊地站在角落裡喝著一小杯糖水。忽然她抬頭一望，發現不遠處人頭攢動，有家大型商店門前正在搞抽獎活動。看到鋪展紅色地毯的臺上擺放著那輛銀白豪車，曲曲心意一動。
豪車旁邊是一輛線條流暢的重型機車，再過去就是華麗麗的山地自行車了。
不少圍在那邊的人都刮著自己抽到的彩票，許多人臉上露出「果然不中」的神情。也是呢，哪有這麼容易中獎。不過中不中獎也好，起碼人人都圖個熱鬧，或拿到一些紀念品，也算是宣傳了吧。
曲曲喝完糖水，擦了擦嘴巴，將一次性紙杯和用完的紙巾扔到垃圾桶裡。準備穿過人潮，擠到裡面去抽獎。
無雲的夜，高遠遼闊，人間的喧騰延燒至半邊天空，星月黯淡，天上地下好似唯有人世的繁華不滅。
曲曲躋身人群當中，借由潛入集體的狂歡忘卻自己的存在。拋卻背負的包袱，拋卻心理的負擔，一時的快樂，也能暫時撫慰自己不安的心。
她嬌小的身軀在擁擠人群裡見縫就鑽，遊魚一般的靈活，全然不顧自己的新衣裙皺成鹹菜樣，後腦的髮髻散落下來；手裡的東西有的擠沒了，有的擠壞了。她沒有留意，好不容易來到前臺的抽獎箱前。她伸手就往裡面撈。
至於撈出來的紙條是什麼東西，她還沒看清，就被前仆後繼的人浪推擠到一邊去。逆流而出，費盡力氣，折磨過後，她沖出人群，重重地長呼一聲。
捋了下遮住眼睛的亂髮，別到耳朵後，她整了整衣衫，表情認真地開始刮起自己抽來的彩票。
指甲在上面刮啊刮，她完全沒注意到身後慢慢接近的一條人影。
「啊。」曲曲快刮完的時候，有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然後連道歉也沒有迅速離開。曲曲立馬察覺不對，踏步上前揪住那人的後衣領。逃跑不及的小孩子在她的手下哎喲哎喲地叫喚起來。
「叫有什麼用？偷我東西了吧？給你一次機會，交出來。」曲曲單手就能制住這個小賊。她向來敬老愛幼，只要對方沒有故意欺負到她頭上的話。
「我哪有，哎喲，疼死了，放手啦！」小賊一邊靈活地轉動眼珠子，一邊假裝疼得很而大喊出聲，試圖脫身。
曲曲右手抓住小孩，左手撐在腰間，只見她遺憾地搖搖頭，說道：「我已經給過你機會咯，是你不珍惜，好吧，別怪我。」她拖著小孩，往偏僻的角落走去。
看這架勢，小賊深怕等會自己就遭遇不幸，連忙掏出自己從她身上偷來的錢包，主動示好。
「姐姐，姐姐，我求你了，放過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只靠這個維持生計，你行行好，放我一馬吧。」小孩子很會見風使舵，情況不利，轉換態度那叫一個自然俐落，完全不帶過渡。
曲曲笑出聲：「你哪來的下有小，騙人倒是順口。」她從他手上搶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放進口袋收好。
「哪裡是騙人的？我說的是我弟妹，真的，要養活一大家子不容易啊，要不，看在相逢即是有緣的份上，施捨點飯錢給我，求求您了，大美女，不然今晚我們都吃不上飯很可憐的~」小孩子見她是個年輕女孩，長相溫婉文靜，便得寸進尺。
曲曲看他偷東西時的動作流暢，神情絲毫不顯慌張，眼睛左顧右盼，顯然是個慣偷，至於他說的情況嘛，十有八九是在裝可憐。
曲曲撇了撇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呢，小孩已經從她的臉色判斷出別想在她身上撈到錢，他一不做二不休，看准她手指夾著彩票，便突然出手一奪，然後轉身就往人多的地狂奔。
沒想過小孩還會猛然反撲，曲曲一個不察就被他得手，想追，發現人家鑽進密密匝匝的人堆中。論體型，她比那小孩要大，沒辦法在這種條件下追到他。
唉，真沒面子，曲曲嘟起嘴，想道，不過錢包還在就好，不在的話，索性公賬報銷好了。
曲曲再次整理下頭髮衣服，放下散亂的長髮，用手指疏通，披在肩上，黑髮流泉，滑膩清涼。衣服是皺巴巴的了，沒法子，她扯了扯裙擺，算是些微的補償。
她原地停留了會，很多人過往她的身邊，卻不曾有人留意關注她的狀況。她完全湮沒在喧嘩裡，獨自一人，黑夜陰影和絢麗燈火投射到她身上，各佔據一半，互相拉扯，彷佛要將她扯進極端背離的不同方向。
曲曲撥了撥長髮，輕盈地走了出去。
方向是小孩消失的地方，沿路而行，今夜難得地任由自己浸染於熱鬧。
沿街朦朧成片的燈光，泛開暖黃的色暈，搖曳出滿目的光影離合；人潮往來，歡聲笑語如遠處樹濤聲，時不時回蕩耳畔，拍擊心房；視野掠過的鮮活風景，殘影靜靜停留在淡然的目光中。
忽而，目光盡頭出現一個人的身影。
越過重重人海，她第一眼注意到他。正如初次見面的模樣，清靈如水，彷佛純淨無垢。
太過純潔無辜的神情，比起狠戾蠻橫的神態還要令人驚懼震懾。
然而這就是他的特質。
美少年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明明人那麼擁擠，聲浪那麼嘈雜，她卻只看到他踏著悠閒的步伐緩緩而行，面上的微笑彎彎一抹，向來清淺的眼神現今深如海底。
她知道他是為她而來。
這種認知造成她思考的混亂，一是情緒不受控制地翻湧，一是理智的冷眼以待。複雜的思緒卷成無底漩渦，讓她進不得、退不得。
到底要怎麼辦才好？
對他，自己要用什麼心態面對？
她不知所措。
悠于 2016-6-12 19:02
第37章 夜幕下的煙花（下）
思緒正盲目的遊移間，曲曲怔怔地佇立著，如同河流中央沉默的石頭。而他是一片流浪的葉，隨風狂舞，優哉遊哉。他向她飄然落下，她便激起湍流點點水花。
他直直地走到她的面前。
「你……不是去了葵園嗎？」曲曲發問，轉移對方壓迫力過強的視線。
「沒什麼意思，所以回來了。不過我沒想到的是，你居然有心情到外面來玩呐。」神威笑道。
「我有把工作好好交代下去，不會耽誤的，」曲曲一本正經地回答，隨後小小聲地抱怨，「我才不會像你這樣呢。」
「呃……打擾下兩位，現在沒我什麼事，可以放我走了吧？」一道稚嫩而略顯油腔滑調的嗓音打斷兩人間的潛流滾滾。
曲曲訝異地低下頭，順著聲音來源尋去，才發現神威左手邊的小孩子。他剛才一直躲在神威背後，加上人多，曲曲竟沒能發覺他的存在。
是偷她東西的小賊呢。
「神威？」曲曲疑惑地叫了聲，然後心中突然閃過這樣的猜想：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就跟在她的身後，一直看著她，否則，他怎麼知道是這個小孩偷東西？
他根本沒出去吧？他是特意過來尋她的。
一旦產生這種曖昧的念頭，難以厘清的糾結情感便在她內心盤旋不去，好一會兒，她忽然想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欸，那剛才她在人群裡擠來擠去的狼狽樣不就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了嗎？
啊啊，她的形象啊，現在全毀掉了！
「做壞事就要有付出相當代價的覺悟呐，還想逃嗎？」神威將小孩拖到自己面前，語調壓低，令人膽寒的黑暗氣息全開。
小孩立馬就被嚇得渾身哆嗦，一雙原本賊溜溜的眼湧出害怕的淚水。
曲曲只感覺這句話好像是說給自己聽，不由自主地抖了下。「神威，不管你想幹什麼，先把東西還我。」
她稍微鎮定心神，微揚起下巴，一邊伸出手。纖細的手腕連著細軟的手掌，遞到他的眼下，遮擋他的視線。他能清晰地看到她掌心的紋路。
曲曲等他還彩票，雖是不值當的東西，畢竟是今晚的紀念品之一。她這樣想道。
神威無視掉她伸得直直的手，側過身，展開手裡被他揉成一團的小紙片，看了眼，笑了。他低下頭對小孩子說話——
「喂，你可以走了。」
神威鬆開手，笑意盈盈。然而可憐的孩子一整晚飽受驚嚇，尚未回過神來。曲曲趁機踢了踢他，這個小傢伙才恍然大悟，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奔離這個可怕的地方。
望著那亡命逃跑的背影，曲曲想大概他以後都不敢在這裡行竊了，絕對會留下心理陰影的。
「不是說要他付出代價什麼的？就這麼輕易放他走？我還以為這裡准會變成凶案現場呢。」曲曲對他反復無常的態度表示不解。
「那個呀，說著玩的，我可是不殺小孩和女人的哦~」神威彎起眼，柔和而秀美，「你想知道為什麼嗎？」
「不，完全不想……」曲曲嘟囔道。
「因為小孩有可能會變強，而女人嘛——」他促狹地看著她，後者打了個寒噤，「她們有可能生下很強的孩子。」
曲曲的臉騰地一下紅透了，轉念一想，忿忿不平地說道：「那倒是，如果像我這麼弱就不可能做到了。」啊呸！我在說什麼啊！衝動是魔鬼，衝動是魔鬼啊！
「沒關係，只要繼承你的頭腦就夠了，這樣的話，我承認他是個強者。」神威認真地思索，給出答案，聽起來好像是在安慰她，實際上又被調戲了有木有！
曲曲背過身去，用手扇風，好熱，真的好熱，額頭都出汗了。
「時間不早，我該回去了，團長再見。」曲曲埋首不敢抬頭，往胡亂選定的方向急步直沖，也不管周圍的環境多麼逼仄。
一隻手在她的眼角餘光裡以慢鏡的手法出現，它緩緩環過她的腰間，在瞬間收緊勒住，未等她叫出聲，就將她拖了回去。
她踉蹌撞進某人堅實溫暖的懷抱裡。
「哇啊啊！」曲曲驚叫，可惜音量小，旁人只看到一對貌似情侶的少年少女在互相耍些小花槍，經過時只瞥上幾眼就繼續走路或說笑。在路過的人們看來，他們是平凡大街上的又一對平凡小情侶。
一切都很正常，新年的氣氛熱情洋溢，和樂安詳。
神威毫不客氣地將她完全納入懷中，太近的距離使得曲曲很不自然，手腳不知何處安放，最後只能按住他胸膛，推開一點，再一點。
忽而全身放鬆，強壓的力道遠離，她安全了。
神威倒是歎了一聲，「唉~~」
歎什麼氣，被佔便宜的人是我啊！
「你……」曲曲哪能說得出口。
神威故意重重地歎氣，既而神情輕鬆地笑道：「我是出於好心，免得你被人撞到。你這幅表情是什麼意思呢？真讓我傷心啊！」
曲曲撇過臉，聲調裡猶帶一絲慌亂，「騙人。」
「對了，我剛才看了你的彩票，中大獎了哦~」神威像是在逗她說話，語氣特別輕柔。
「真的嗎？」曲曲聽他不再談論方才的事，暗暗鬆氣，勉強用驚喜的語氣回應他。說到這個，她下意識回頭去看街道那端的展臺，銀白車身在黑夜的燈火輝映下流光溢彩，很是招惹眼球。
「我們去兌獎吧。」 只聽見神威在耳邊說道。
「噢……」曲曲沒意見。
神威帶頭，曲曲跟後，他們往領獎的地方走去。
燈火迷離，煌煌照射在他的側臉，越發讓她看不清他的面容。曲曲不提回去，她早就已經不敢有什麼別的想法了。
隨他去吧。
「哎呀，你們真是太幸運了，中了我們的三等獎，贏得旅行必備的山地車一輛，價值三千塊，恭喜恭喜！」主持人高高舉起那張小小的彩票，情緒飽滿激動，通過話筒傳進在場所有人耳中，震得耳膜嗡嗡響。
圍著神威和曲曲的人們發出應景的喝彩聲，如同浪潮一樣沒頂。曲曲所有的思緒消弭在宏大的集體回音裡，她環視四周，目光越過每一個人的臉，模糊的五官、卻是同樣激昂的情緒。最後，她望進近在咫尺的他的眼裡。
湛藍的眼，冷然之中帶著慣常的笑意，些許的涼薄無情，遙遠而虛幻。
她定定地凝視他許久，終於，如他那般微微一笑。
此時，頭頂上方的天空炸開耀眼的光芒，引起眾人仰頭張望。
曲曲隨之轉而看向天際，綿長泛白的夜幕下，煙花直沖雲霄，轟然綻放，簡單的線條劃開星星點點閃爍著的軌跡，不斷舒展，直至消亡為止。眨眼而過的美，一瞬的生與滅。
「好漂亮。」她情不自禁地讚歎。
「你喜歡？我記得倉庫裡有這些東西，我們可以一起放。」神威望著她，說道。
「騙人，倉庫只有炸藥之類的武器，才沒有煙花。」反駁間，又見一朵巨大煙花灼灼盛開，耀目的華彩映照出她的面龐，柔和清麗，彷佛淺淺的溪水，一眼看去，如此動人。
「差不多嘛~」
「才怪！」
有些事，有些人，註定在人生路上無可避免，既然不能逃避，也不想逃避，那就接受吧。正如這一夜的煙花的盛放與隕滅，情勢發展得太快，無法預料，何不放開心懷去迎接未知的將來？
她下定了決心。
第38章 番外二 風流債可不能隨便欠喔~(1)
小型飛艇劃過幽藍天際，輕巧而靈活地掠過四周林立的摩天大樓或高級公寓，以及沿著街道矗立著的路燈。輕盈的姿態，如同無聲的白色大鳥，滑翔而過，留下長長的噴射雲，裝點著天色的輕柔溫潤。
繁忙的空中和地面交通，車水馬龍，人流如織，來去匆匆，聲浪嗡嗡得彷似沙漠熱浪滾滾升起，推湧著擠滿市中心的上空。這是一貫的城市風貌，無論哪個國度必定存在。
飛艇橢圓型的窗透進和煦的陽光，曬到身上，只感覺渾身暖洋洋的，舒服得簡直想要大大地伸個懶腰，然後沉沉睡去。這是曲曲的想法。她支著下頜，半側頭去偷瞄旁邊沐浴在昏暗的光線中的那個少年。
少年雪白的面容，在昏昏沉沉的陰影裡靜靜地發著光，宛若上好的夜明珠，即使藏匿在最深的黑暗裡，依舊吸引著追隨和仰慕的目光。
就像吸血鬼那樣，充滿誘惑的魅力。
正當她偷覷他而出神時，他忽而睜開眼，水潤的眼睛忽閃忽閃地望了過來。她的視線不及移開，一不小心，碰觸到他明亮的眼神，心好像被熨燙了一下。
她迅速轉過頭去，端正坐姿。
背後神威「噗嗤」地笑了一聲。
「欸，我記得你當年膽子很大哦~現在才開始怕我嗎？你的反射弧很長喔~」他懶散的語氣，微微上揚的尾調，感覺實在是相當可惡啊。
曲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捂住臉，臉上有點燥熱。稍微整頓之後，她清清嗓子，故作冷靜：「天上地下什麼都不怕的夜兔，遇到陽光還不是一樣沒辦法，難道不是嗎？」話音方落，他身影倏動，逼近她身前，將她驚得原地跳起。
「神威！」曲曲反應很快，抬手就把窗蓋合上，外面燦爛的陽光被強行截斷，舒緩的氣氛到此一下子戛然而止。回過頭，幽暗的空間裡，一時寂靜無聲。
他的氣息如此之靠近。
曲曲閉了閉眼。他還在。
「你太緊張了，一點陽光曬不死我啦。」在她腦袋瓜上方，傳來他歡快的聲音。
「如果你被曬暈了，我一定要在你倒下的地方插上個牌子，上書：此人乃自作孽不可活。」曲曲站立著，背抵在艙壁，面前是神威，她低頭，輕哼著小聲說道。
「真是無情呀，虧我還特意帶你出來玩。」
——那是玩麼？出來洽談公務是在玩麼？話說回來，明明是他無聊地跟她過來好不好。曲曲無奈地吐槽。
早在幾天前，阿伏兔就跟她商量好這次與武器商進行公務洽談的出行。這些年來，第七師團有自己固定的武器供應商，很好地保證供應管道的暢通無阻，而這個商人正是曲曲之前打理夜兔星的情報基地時通過情報交流介紹給他們的。儘管曲曲是中間人，但她並沒實際跟武器供應商打過交道，反而是阿伏兔他們因工作來往得更多，也比她更為熟悉。
今年是她第一次代表第七師團去跟對方見面。這是她逐漸深入第七師團、立身於其中的過程。
做好出發前的一切準備，曲曲帶著小茜，領著好幾個阿伏兔派給她熟悉業務的手下要登船離開的時候，她沒想過在打開艙門的刹那，迎面會映入神威那張貌似純良的大臉——沒事站這麼近幹嘛。
她臉色發白，立馬倒退一步，才看到他身後的阿伏兔。
「……」她無語而沉痛地看向阿伏兔。
阿伏兔同樣無語而沉痛地回看她，自我解嘲道：「看來今年大家都要一起去了啊。」
好吧，那就走吧。曲曲的頭疼維持了幾秒，隨後消失在自我安慰之中。
習慣成自然，大概就是這樣吧？
原本是輕裝上陣的行程，結果成了自家團長、副團長齊齊出動的豪華陣型，無論怎麼想，都讓自己有點無奈。
小型飛艇到達城市邊緣，緩緩降落在一處停機坪。從半開的視窗望出去，旁邊是當地傳統的建築群落。木石建造而成的低矮房屋，環繞著蔥蔥郁鬱的花木植物。青瓦紅牆的屋宇、紛紛落落的花葉，以及彎彎曲曲的石板路，回蕩著久遠年代的歷史韻味。
飛艇穩穩地停泊在柏青地面上，第七師團的人馬從大開的艙門魚貫而出。領頭的是披著斗篷撐著紫傘的少年，緊跟著的是兩條高大壯碩的身影，分別是阿伏兔和雲業。他們後面跟著七八個同樣體型的人，每個人都撐著巨傘，將陽光隔絕開來。這是這裡的人所習以為常的景象，當交易來臨，各種各樣的人便會從宇宙的不同角落彙集到此地，尋求他們所需的利益。
早有接待的人等候在旁邊，見他們過來，便齊齊迎上來，熟絡地跟遠道而來的客人見面打招呼。
「春雨第七師團的團長，久見了，我們以為今年您不會過來呢。」接待的領頭人，橫田先生首先發話，語氣恰到好處的熱情與恭謹，不至於讓人感覺做作，「阿伏兔先生，這次你們團長給了我們大大的面子啊。」
傘下的清秀少年保持著一貫的微笑，不理會他的問候，彷佛什麼也沒聽見。他對不感興趣的事物總是懶得浪費心力。
此時阿伏兔走前半步，代替團長主動與對方接觸：「你還是和往年一樣啊，橫田先生。」
阿伏兔向來負責聯絡洽談，而眼前大名鼎鼎的第七師團團長過去也曾興致勃勃地來過幾次，然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就不再關注這邊了，果然是那件事的影響嗎……為此他們還擔心生意會中斷，幸好一切如常。
雙方的人馬彼此之間還算熟悉，阿伏兔一接話，場面就活絡起來，氣氛慢慢變得和樂融融。
「今年的話，跟往年有點不同啊，」阿伏兔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在對方露出疑惑的神情之時，繼續說道，「這次負責洽商的人是我們團的新成員，我只負責打下手。」
嗯？稱作橫田的接待人很意外聽到阿伏兔這樣說，有誰會讓身為第七師團的副手自願退居其後呢？
阿伏兔半側身，讓出一條道來，橫田先生的目光便隨之望去，只見在各種魁梧體型的漢子中間、第七師團團長的背後，緩緩走出來卻是一位沉靜如水的少女。
嬌小玲瓏，嫺靜優雅，完全有別於夜兔軍團的恐怖氣場，她分外的柔弱溫文。她從某位傳說中強悍可怕的團長身後出現，經過他的身邊，同樣纖細的少年少女，相似氣質的外表，卻是截然相反的極端對比！
在場眾人聚光燈般的注視下，曲曲步履輕盈地來到橫田先生的面前。她站定，既而微微一笑，橫田頓感壓力——她的笑容竟然有著某種與神威相通的感覺。
橫田有預感，這次的交易工作，將會是這些年來最為艱難的一次。
簡單介紹過後，橫田先生就先帶他們去預留好的地方稍作休息。下午漫漫時光，日照強烈，充分瞭解到夜兔不喜陽光的特性，橫田很貼心地早就將正式的會談時間安排到晚上，一切程式按之前進行。
他們入住的是武器商人無償提供的民間宅院，平穩樸實的格調顯示擁有者的智慧——低調不引人注目。曲曲分配到的一間房間，與眾多夜兔的不同，這裡位於房屋的向陽處，而且空間開闊寬敞，很適合她。大概是他們從阿伏兔那裡瞭解到關於她的喜好而特意安排。這樣細緻妥帖的安排，表明他們接待工作之周密謹慎，同時也體現他們對第七師團的生意的重視程度。
這是好事，這年頭，找個可靠信得過的供應商比找個可靠的男人還難啊。
曲曲感歎。
她在房內從自己的行李箱抽出要用的檔，剩下的東西……她頭也不回地吩咐：「小茜，過來幫忙。」
小茜正想打開房門，想偷偷溜出去找吃的呢，聽到曲曲的命令，她不滿地叫道：「為什麼又是我？」
「有意見？」曲曲坐在正中央的陽臺邊的床上，翻看檔。
「我很有意見……算了，等會你一定要說兩個選擇來威脅我吧？」所謂的兩個選擇，就是去做呢還是去做呢？反正不去做的選項永遠不在裡面。
小茜呆在曲曲身邊時間久了，慢慢屈服在她的奴役之下，做事那叫一個順手，就是改不了抱怨的習慣。
曲曲沒留意她。她大致再次流覽完關於這次會談的資料，確定討價還價的腹案，便站起來活動手腳，對正忙的小茜丟下一句「我去外面逛逛，你不用跟來」，她人就瀟灑地消失在門後。
「啊~曲曲你真可惡！」小茜扔下手邊從行李箱抽出的衣物，對著她的背影氣憤地大喊。
第39章 番外二 風流債可不能隨便欠喔~（2）
不同於女孩子們但凡出個門都要帶上行李的壞習慣，神威這邊可是簡單利索得多，孑然一身，無牽無掛，只要人住進來就足夠，對他而言，任何地方也可以用來休息，想走的時候就毫不戀棧地離開，不會停留，也不會留戀。
神威坐在窗邊，看著外面綠意盎然的庭院，眼神呈放空狀，貌似發呆中。
「團長。」後面有人叫他，語帶躊躇，是阿伏兔。
「怎麼了？」神威的瞳孔瞬間收縮了下，然後繼續直直地望向不知名的遠處。
「那個……團長，你跟著過來這樣好嗎？那個人會馬上被你吸引過來的喔。」阿伏兔以一種奇怪的腔調說道，感覺像是憋著氣，彷佛極力隱忍著什麼。
沒有回頭，神威也清晰地感受到了來自身後某大叔顫抖的笑意。
「阿伏兔，如果你想笑的話就笑吧，不過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我可不擔保呐。至於那傢伙……真煩人啊，我早就對『他』失去興趣了，如果『他』再次出現，那麼我就會……」說到這裡，神威停頓了一下，嘴角微揚，接著道，「殺了『他』哦~」
他的聲線清澈悅耳，如同夏日的涼風迎面撲來般清爽，但他說出的話語卻是超乎想像的危險。
阿伏兔努力把湧向嘴邊的大笑給硬生生地吞咽回去，定了定神，像是不經意想起那樣，拖著懶散的長音問道：「那小姐怎麼辦？她什麼都不知道欸，萬一遇到那傢伙，會發生怎樣的事？團長，你一點都不關心嗎？」
「阿伏兔，你知道我的原則，那就是——弱小的傢伙不值得活著。但她通過我的考驗活下來了，雖然力量不足，實際上她並沒有你想的弱小哦。」神威晃蕩著雙腿，看不清面容，只聽得他緩緩低聲道，「她是個擁有堅強靈魂的女人。」
「喂喂，這種臺詞從你嘴裡說出來的時候，多多少少考慮別人的感受好吧。」阿伏兔搖了搖頭，似乎想甩開剛才一刹那從神威話中體驗到的違和感。眼前這個少年，談論到跟隨在他身邊的少女時，語氣間流露出來幾分連阿伏兔也不敢置信的溫和輕軟。
真實的情緒飄浮在少年的話語尾音，水紋似的漸漸擴散開來。
越來越……虛無縹緲。
「但是——她現在是我的人，除了我，誰也不能動她。」神威眼中寒芒閃現，神情狠戾。
嗯嗯，這才是神威說話的風格嘛，阿伏兔邊聽邊點頭，好一會他才反應過來：咦？神威剛才好像承認了什麼了不得的事來著？
果然是這樣啊，團長對那位小姐有著超出他意料之外的興趣！
這個星球上，現在正值夏末秋初之際，午後的光線並不特別強烈，投在碧綠草坪的陰影淡淡。是個適合出來散步的天氣呢。
曲曲在占地廣闊的傳統宅院隨意走動。她剛出房門的時候，碰到過路的侍者，在拒絕過對方想帶她遊覽此地的好意之後，她便一人獨自到處閒逛。
她當然抱有自己的目的。她不會心血來潮去做一件全無效益的事，這一點，跟某個笨蛋團長是完全相反的。
她的理性，時時監控自身的行動；而他，則是本能驅動一切。
可以想像，作風不同的兩個人，使得她要經歷過多少磨難和艱辛，才能得到他的認可和信任，直至爬到今天這個位置。她一天都沒有忘記過這點。
她本要時常提醒自己，但最近，她總覺得自己和他之間，好像有什麼在悄然轉變。他對她的態度不同了，感受最深的就是這個。記得當初相處，他是隨時準備噬人的猛獸，她提心吊膽惶惶不安；互相試探對方底線，逐漸掌握到其中微妙的平衡，小心翼翼地維持表面的平靜假像，她雖有信心，卻是更多地任他拿捏；而現下，她老是感到一種被縱容著的奇異氛圍。
譬如說，他總是帶著滿滿的惡趣味來調侃她，說些意義不明的話，而她總忍不住反擊，調戲與反調戲之間又產生多少曖昧情懷？少了之前如履薄冰的警惕戒慎，以及不小心就會顯露出來的尖銳敵意，他們的互動居然越發地往更加親密的方向發展。
她驚覺到這個赫然橫亙面前的事實。或者說，她一直選擇忽視，才會在偶然意識到這種微妙情況之時後知後覺地來擔驚受怕。
在長期的警戒之下，她早已學會不去相信任何人。他是什麼性格的人？自大狂妄、惡劣冷酷，他怎可能懂得她的感受？
可結果是，她在他跟前越來越放鬆了，現實如此，真不知是好是壞。
細碎摩擦的走路聲引起曲曲的注意，她停下思索，回身。
風吹葉落，悠悠而下。
一陣風停了之後，她看清來人的面貌。
彼時，她正走在一處清澈見底的小池塘旁邊，腳下的白石小徑蜿蜒至廊下木制臺階。長長的走廊盡頭，走來一位姿態優雅的貴婦人。
這位貴婦年紀已經不輕，面部皺紋顯示出風霜閱歷，她的衣著卻是品味不凡，走路姿勢高雅，給人感覺年輕時必定是位明豔照人的大美人。
她身後跟著兩位恭謹的侍從，看起來地位很高的樣子。
「第一次見面，幸會，曲曲小姐，老身正是紫幸夫人。」
是她。曲曲在心中漫開微笑。紫幸夫人就是她介紹給神威的武器供應商，她可是退居幕後的大老闆。一般來說，她是不會輕易現身，今天居然會親自出面，看來神威所代表的分量舉足輕重。
也是呢，他可是春雨的第七師團團長啊。
「夫人，您好，沒想到我會在這裡碰到您，真是榮幸呢。」曲曲笑著屈身行禮，表示對前輩的敬重。
「曲曲小姐不必客氣，老身從橫田口中得知你是這次的負責人，想必你的能力必定十分卓越，所以老身想來與你見上一面。」紫幸夫人輕言慢語，腔調帶著內斂而高貴的矜持。很難將她與她作為商人的身份聯繫起來。
「請借一步說話。」夫人朝她邀請道。
曲曲眸色轉深，禮節性的微笑一直沒有離開她的唇角。
「好的，夫人。」她欣然接受邀約。
院落依靠長長的遊廊連接，一座接一座，草木蔥蘢，假山池塘別致小巧，景色優美而清幽。紫幸夫人和曲曲並行其中，身後侍從不遠不近地跟著服侍。
夫人首先是簡單介紹往年的交易狀況，然後閒談到這些年隨著戰爭的逐漸擴張，生意越做越大的同時伴隨著相當高的風險。「幸好老身跟你們師團的合作一直很順利，希望今後也能保持友好的合作關係。」夫人總結道。
曲曲秉持著圓滑而謙遜的方式做出回答，得到夫人微笑點頭的反應後，她轉移視線，遠遠地瞥了一眼牆外的嫣紅柳綠。
就在這個時候，夫人又問：「說實話，老身很意外神威團長的親臨，記得自上次那件事之後，他再也沒有來過這裡了。難道這回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嗯，她也猜不出為什麼他會一起來，但，哪裡會有什麼重要的事呢？肯定是興趣所至而已。哎，等會，她好像漏聽了關鍵的部分——「那件事」，那件事到底是什麼？竟會使他不再來此？
曲曲嘴唇微動，忍了忍，心裡的好奇和焦躁混成不知名的感覺，反復煎熬，如同放在油鍋之中。當沸點達到最高，翻滾沸騰的時候，她終於將自己的疑問向外表華貴內在精明的陌生女性吐露出口：「夫人，那個……以前發生過什麼事？可以告訴我嗎？」
她輕柔而堅定地問道。
紫幸夫人將身邊本來穩重成熟的少女稍稍變化的臉色收在眼底，敏銳地察覺到這個少女完美面具下波動的情緒。
她是那個崇尚強大力量的少年身邊擁有一席之地的女人，在夜兔軍團中，她柔弱的身姿卻又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這樣的人……對少年來說，她一定非常的特別。對一位少女特別，那點昭然若揭的心思，她老人家還看不出來嗎？呵呵，他們的關係不一般啊。紫幸夫人心想，真是的，人老了就愛管小年輕的□□，這樣可不好。
然後她揚起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聲音壓低下去：「咳……這並不是什麼秘密，有不少人都知道，甚至親眼目睹。然而，老身聽到的版本畢竟是經過眾人添油加醋而來的，真實性如何不得而知；況且，背後談論你們團長也有不妥，恕老身不便直接對你說出始末。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兩年多前，神威團長他……對這裡的一個女人非常感興趣。」
什、什麼？！曲曲內心呐喊，她瞪大眼睛看著一臉無奈又好笑的夫人，隨即轉過視線，在無人注意到的地方露出震驚、糾結以及委屈的複雜表情。
不會吧？那個神威？
「夫人，您說的是真的嗎？」曲曲控制住自己面部肌肉的抽搐，維持僵硬的微笑再度確認。
剛才一定是她聽錯了——
「當然啦，雖然版本眾多，但這一點毋庸置疑。老身非常確定。」夫人想都不想，坦率而直接地回答了她。
曲曲立即屏住呼吸，呆了一下。
騙人……
悠于 2016-6-12 19:03
第40章 番外二 風流債可不能隨便欠喔~（3）
神威你這個騙子！
曲曲盯著身旁神威的側臉，目光頗為兇狠。她握緊精美的銀筷子，用力地搗了幾下繪有水色花紋的飯碗，發出清脆的鐺鐺聲，幸虧隨即就被其他人的大笑或聊天的聲浪淹沒，沒有引起所有人的注目。
除了神威。他在與滿桌子的食物奮戰的空隙間，朝她的方向投過來無辜的詢問眼神，水藍眸子溫潤清澈，彷佛柔聲問道：你又怎麼了？
曲曲恨不得掰斷手中筷子以泄悲憤，可惜力道太弱，不足以完成這一高難度任務。
於是曲曲只能在他望過來的時候，埋頭扒拉一大口飯菜，發狠似的嚼爛它們。
傍晚時分，為了遷就稍後正式的會談，晚餐便早早地奉上。用餐地點分開兩處，分別提供給地位高低不同的夜兔們。
曲曲帶著小茜，自然和神威、阿伏兔他們坐到裝潢高檔舒適的包廂裡一起用餐，旁邊還有橫田先生以及其他數人代表東家作陪。宴席上觥籌交錯，東家熱情，客人隨和，很是熱鬧。
只有神威和曲曲例外。
曲曲現在的腦子裡只回蕩著一句話，神威團長他對這裡的一個女人非常感興趣喔……感興趣喔……喔……無限回音。
明明說過在意什麼的……明明對她曾經笑得那樣溫柔……
原來都是她誤會了！
看，他對那個替他斟茶倒水的侍女笑了，害得人家羞紅了臉慌亂地退下；看，他故意叫來另一個侍女為他拿來整桶飯，又是用那樣溫柔的語調，好像是對情人呢喃細語似的……
以上出自曲曲的視角，而在神威的視角裡，現實是這樣的——
他吃飯速度過快，稍稍有點被噎到，於是他向旁邊的小侍女要水，灌了一大杯後，總算通身暢快起來，他笑了笑，覺得再吃上一桶飯不成問題，扭頭又吩咐人盛飯，還特別說明他要的分量。
之後他抱著侍女送來的、用木盆盛著的小山一樣高的白飯，心滿意足地用木勺鏟起大口吞咽。忽然，他再次感受到某種無形而強烈的目光，正在尖銳地戳刺著自己的左臉。他頓住手上的動作，轉頭看她。
她又一次氣鼓鼓地收回目光。
短短半個小時的時間內，這樣的情景已經上演三四回了。
神威倒還不覺得厭煩，只是稍為驚奇於她莫名其妙的幼稚表現——她在生悶氣欸~
真是難得，她會對他流露出強烈的情緒。他默默地想。接著又吃一口飯。
在神威完全不知所以的無辜神情中，曲曲持續悶悶不樂。
這傢伙對誰都是這幅模樣嘛，她受到自己感情和他的蠱惑誤導，竟然真的以為這傢伙對自己很不錯呢。
啊呸！騙子，大騙子！抹殺，她要把關於他的天真念頭全部抹殺掉！對了，還要將他拉進心中的黑名單，絕對要拉黑！
她在心中如此大吼大叫。
徹底狂躁的曲曲，激動得忘記去追問當事人當年發生過的事到底是什麼，眼下她只在乎一件事：神威曾經，不，也許現在還是，對一個女人產生興趣。這種含義表明什麼？
她才剛剛對他建立起一點信心，可是現在全部被摧毀了。
她情何以堪啊。
一頓飯下來，曲曲幾乎沒吃什麼，而一旁的神威卻是面前杯盤狼藉，兩個人座位相鄰，因此這種明顯的反差更為誇張。
橫田先生注意到了，但身為外人，他不適合對此發表意見；阿伏兔也注意到了，但他認為一定是那位小姐掛心著公務，無心飲食，不像那個沒心沒肺的小鬼，吃得那麼歡暢，像只剛從冬眠中醒來的熊。
散席離座的時候，大家紛紛站起包廂之外走動。小茜吃飽喝足，打了長長的飽嗝，轉頭去看曲曲，很驚奇地順口說道：「啊咧？曲曲你不舒服嗎？吃得這麼少。」
曲曲剛從座位上起身，聽到她的問話，動作凝滯了一下，隨後她揚起臉笑道：「我又不是你這只吃貨。」
「你那種食量比鳥還小，不怕餓死你！」小茜哼哼。
她們走在眾人後方，說話的音量很輕，其他人並沒有留意，唯有神威慢下腳步，回過頭介入她們的話題：「瘦成一把骨頭的話，手感就不太好了哦~」他笑眯眯地望著曲曲調侃道。無論說話的內容多麼不正經，他就有辦法將話說得自然而流暢，絲毫不帶臉紅。
以前的曲曲面對他時不時的抽風調戲，必定面紅耳赤，又羞又惱地回嘴過去，這一次，她只是冷下臉來，涼颼颼地瞥他一眼。
她沒有說話。
耶~沒反應真不好玩。神威失望地歎了一口氣。
狀況外的小茜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場面好冷，她都聽見秋風掃落葉發出的「呼~」的聲音了。野生直覺告訴她：現在最好不要開口，免得自找麻煩。她抿緊嘴唇，一聲不吭。
「小茜，幫我拿這份文件給阿伏兔，讓他先去等我。」曲曲從隨身的挎包掏出一個牛皮紙資料夾交給小茜，將她打發走。
「哦。」小茜裝乖巧，應聲退開。
遠離眾人，曲曲和神威在一片冷然中對視。
「神威，我是你的下屬，但不代表我必須忍受你的無禮。請你收斂一下你的行為！」曲曲抱著雙臂，沉聲斥道。
「生氣了？」神威湊近她，目光映照出目光，朦朧之中泛開點點迷離，「你在對我發脾氣哪……」他平靜地闡述現狀，隱藏著難以觸摸的心思。
「你認為我該怎樣對你？」
他的臉挨得那樣近，語氣那樣的低柔，編織出最遙不可及的夢境。
夜風起，吹漲她的衣裙和他的斗篷。
他的眼神在風中如燭光明明滅滅。
她的心，在風中搖搖晃晃。寒氣漸漸纏繞上心頭，寒涼如水。
「我希望你能公私分明，不要混雜私人感情。」她聽見自己壓抑低沉的聲音，「我的身份是你的情報員，也只有這樣而已，除此之外不必要的行為，請你停止。」
然後，她沒等他回答，果斷轉身，先一步調頭離開。
她走的時候揚起一陣風，拂動他的髮絲。
他站在原地，呆毛隨風而動，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的背影，眼眸流轉的是趣味的光芒。
由於出行之前，曲曲早就拉著阿伏兔做好相關的前期準備工作，因此，在熟練的業務員協同下，她和供應商代表的會談協商還算意料之中的順利。大致過程與往年相似，主要注意的是細節部分的反復討論以及定案。這個繁瑣又漫長的工作磨去曲曲、阿伏兔等人一整晚的時間，直到半夜十二點多，仍然有三分之二的部分尚需完成。
「剩下的就留到明天吧。我們將會停留大概三四天的樣子，這段時間就麻煩各位了。」曲曲得體大方地開口結束今晚的艱辛會議，解放一干滿臉疲累困倦的與會人員。
阿伏兔打著大大的呵欠，抓了抓自己蓬亂的中長髮，混在散會的人群中離去。他想快點回去睡個懶覺，應付這些文職的東西可是比單純的戰鬥更加消耗精力，要是不休息好，絕對會被累死。
他想到自家團長，真好呢，雖然人跟來了，但令人煩躁至極的事統統輪不到他頭上，只要吃喝玩樂就夠了。何等的逍遙自在啊！
「阿伏兔。」背後猛地冒出一把幽幽的女聲，嚇了他一跳。
「小姐呀，你是想裝鬼嚇人嗎？」他回頭看見曲曲站在廊下，倚著廊柱，整個人幾乎融進漆黑的陰影中去，確實有些詭異的氛圍。
「我想請教你一件事。」曲曲走出陰影，沐浴在黯淡的月色下，她抿了抿乾涸的唇，「有人說，神威……團長他在這裡發生一些特別的事，之後就不再來了，是什麼事？」
突然提起這件事？！難道是這位小姐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隱隱約約聽來的？
阿伏兔面有難色，他用力地耙了下糾結的頭髮：「小姐，不是我故意隱瞞你喔~實際上我是很想告訴你啦，但這種事嘛，不好說……」
「嗯，我明白了。那麼，引起團長興趣的那個……女人，是不是戰鬥力很強？」
「你說她？嘛，也對啦。啊——對了對了，小姐，大叔我給你提個醒，她可能會來這裡，到時你要小心，她是個佔有欲很強的人，說不定會對你下手哦。」阿伏兔勉強回答曲曲的問題，突然想到這種很可能發生的嚴重後果，而出聲警示。
曲曲點頭，表示瞭解。
阿伏兔滿意地別過曲曲後，一個人走在回房的路上。越走越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警告已經發出，話也說得很清楚，沒什麼問題了吧？
但他怎麼覺得曲曲的語氣神態有些彆扭？
第41章 番外二 風流債可不能隨便欠喔~（4）
在曲曲和阿伏兔去跟人開會的同時，阿伏兔想像中悠悠閑閑沒事幹的神威，並沒有安安分分地待在豪華招待所裡，而是踩著輕巧無聲的步履，靈活的身姿躲過任何的警衛，直接翻牆越院，進入此地最隱秘的地方——紫幸夫人的居所。
紫幸夫人畢竟已經年老，早早上床休息是她的習慣。所以當有人靜悄悄地推開她房間的窗門，月光流瀉一地時，她睡得正熟，沒有絲毫防備。
是對方有規律的敲擊聲吵醒了她。
紫幸夫人睜開眼，映入睡眼的是這樣的一幅畫面：少年倚坐窗臺上，斜靠的身子慵懶得彷佛收斂起所有利爪，銀白的月華從他背後投進來，在他身周踱上了一層朦朧而幽靜的光暈。
美貌卻危險的獵食動物。
紫幸夫人從床鋪上坐起，整理睡衣，而後優雅地笑道：「還以為像我這種年紀的女人，不會再有年輕漂亮的男人半夜三更摸進房門呢。」
獨自面對目的不明的強大夜兔，紫幸夫人從容而鎮定，反應過來第一句話就是輕鬆的調侃。
「哪裡不會呢，夫人你還是位很有魅力的女性啊。」神威在某些方面而言，還算是比較會說話，「不過要摸進來費了點功夫，夫人的警衛訓練有素，不錯呀。」他往窗外隨意一指，只見庭院裡、走廊上橫七豎八倒臥一片人。
紫幸夫人波瀾不驚，淺笑問道：「失禮了，神威團長。你來找老身有何要事？」
「我問過人，聽說你今天下午曾經跟曲曲在一起呐。你對她說了什麼？」神威的眼神瞬間尖銳起來，「她本來就像個悶葫蘆一樣不愛說話，好不容易逗出一點趣味來，又被你破壞了。說實話，這樣我很困擾啊。」
「啊啦啦，」紫幸夫人失笑，「不好意思了，老身只是跟她說了點關於團長您那件事，沒想到她會有這種反應。」
「什麼意思？」神威問。
「團長您當時不是對賀須能子很有興趣嗎？曲曲小姐問起，老身秉持實事求是的原則回答，造成的後果，老身也始料不及啊。」紫幸夫人一本正經地解釋道。
神威目光閃爍，他抱著雙手，懶懶地說道：「那她是為什麼生氣？想不明白耶。女人都是小心眼、麻煩又傲嬌的生物嗎？」
他自言自語，隨後對夫人說道：「沒事了，夫人，我先走了，您可以繼續睡覺。」
就在行動派的神威背過身去，準備跳下去大搖大擺走人的時候，紫幸夫人提高音量大聲詢問：「團長大人，請留步。老身想問你一個問題。」
神威回過頭。
「您今年親自來到這裡，是為了什麼目的？能子嗎？她已經不在這個星球上了，當年您打敗她離開，她就隨之行蹤不明。她是老身的遠房親戚，但就連老身也不知道她的去向。甚至到了後來，很多人猜測是不是您帶走她呢。」紫幸夫人抱有相當的八卦精神追問，這個話題實際上也成為了這附近人們心中最好奇、猜想最多、傳揚度最廣的未解之謎。
神威挑起眉毛，笑了：「行蹤不明……嗎？手下敗將我可沒有收藏的興趣，當時她沒有被我殺死是運氣，下一次，沒有僥倖的機會。不過如果你認為我來的目的是為了她，也算是吧？這樣的回答，滿足了嗎？」
「哎呀，真是為能子而來，團長大人？」紫幸夫人捂著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她要是聽到一定高興得不得了啊。」
神威嗤笑一聲，不再理會夫人的假裝吃驚，一躍身，自二樓縱身跳到地面，揚長而去。
看著神威「咻」地一下消失現場的夫人搖了搖頭，明明是為了那個少女特意過來詢問，動機太明顯了，他根本就是以為能子在這邊，怕她的存在會威脅少女的性命才跟過來的麼。他想保護少女，即使不說出口，他的行為已經暴露無遺。真是的。話說回來，他身邊的少女看起來很冷靜成熟，沒料到她的表現卻是這樣的不理智，事情都沒搞清楚就惹得團長不得不過問。嗯~果然是一對戀愛中的年輕人麼~
時間回到剛剛散會的深夜，曲曲得到阿伏兔的解釋，誤會之上再添曲解。她認為神威對那個神秘女人感興趣，就是因為對方是個強者。神威麼，不就喜歡力量強悍的對手，由相殺到相愛……呃，這種可能性高得讓她一陣心酸。
她自己是永遠不可能得到他的注目了。在力量上，她雖然有些武術基礎，但跟夜兔相比，簡直是廢柴中的廢柴嘛。
她沮喪地蹲在花叢中，默默地撥弄著花草，手指上全是碎葉殘花的汁液。她已經單獨一人在陰暗的小角落待了許久。沒有人會來找她。小茜早在開會中途因瞌睡連連而被她趕回房間，現在估計睡得正死。所有夜兔也都回去了。
只有她睡不著，無論身體有多疲勞，也只能煩躁地在沒有人的地方夜遊。
儘管她無心避開守夜的侍從或警備，奇怪的是，今晚的夜太過於寂靜，以至於有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的錯覺。因心情煩悶而神情恍惚的曲曲，終於在走著走著察覺不對了。
人都到哪裡去了？
突然，毫無預警地，月色之中閃過一道迅疾無比的黑影，眨眼之間逼到眼前。
「啊。」曲曲受驚往後猛退。
她背後撞到一面牆壁，封住退路。
黑影靜靜地看著她，月光灑落，讓曲曲看清對方的真面目。
頓時，曲曲倒抽一口氣。
黑影移動腳步，向她走來。
哪裡來的牛魔王啊啊啊！是天人吧，是天人對吧？不是什麼廉價恐怖小說裡面那種受輻射變異的怪物吧？
她不要落到被吃的下場，她是曾經想過自己的各種死法，但沒想到會是這種最可怕的啊啊啊！
黑影移動著，綠色的皮膚、頭頂兩隻彎曲尖銳的角，高大魁梧的身材，一切的體貌特徵，都說明了現在的曲曲處於極度危險的狀態。
怎麼辦？它想幹嘛，能溝通得了嗎？
「那個……」意外的是，對方首先開口，語氣頗為遲疑，彷佛不確定能不能得到回答，仔細聽的話，態度還算和善，只是嗓音太過沉厚聽不太清而已，「請問，這裡是不是第七師團駐紮的賓館？就是那個春雨盜賊集團，你知道嗎？」
「啊，呃，如果你指的是那些看起來很不好惹的大叔，這裡的確很多喔。」曲曲模棱兩可地回答。不知對方抱著什麼目的，曲曲只好含糊作答。
「這樣啊，那我要找的人就不在這裡了，那先走了，謝謝你啊，小妹妹。」怪物似的外表，性格倒是挺親切的。
曲曲等他離開以後，長長地松了口氣。她放下撐住後面牆壁的手，站直身體，暗想：還是不要一個人夜出玩幽怨了，回去睡覺比較實際，明天有很多工作要做呢。這樣想著，心情平復了些，轉過身——
「啊！」曲曲發出今晚的第二次驚叫。
緊接著，一雙白皙的手伸了過來，攬住曲曲後仰的身體，止住她跌落的趨勢。
「一驚一乍不像你啊，怎麼了？」神威扶穩她，手還擱在她的腰間。
「是、是你？」曲曲連續遭受兩次驚嚇的心，正砰砰跳個不停，她按住胸口，生怕心臟真會從自己喉嚨蹦出來。
「嚇死我了……」曲曲喃喃著抱怨，沒注意到神威正摟住自己的腰，「你有沒有看到剛才離開的那個人？他好像是在找第七師團，難道是來尋仇的？你認識嗎，神威？」
顧著考慮師團的安全大事，曲曲一時忘記之前的彆扭小心思，很是自然平常地跟神威搭起話來。
神威隨意看了下她指出的方向，黑魆魆的夜裡並沒有留下任何蹤跡。他回轉視線，重新看向曲曲眉頭緊蹙的面容。然後說道：「你的額頭長出皺紋了哦~像個小老太太。」他伸出一根手指，順手戳了戳她的眉心。
曲曲一掌拍掉他的魔爪。
「團長，我正在跟您彙報情況，請認真聽！」曲曲想起之前的事來，於是端正姿態，厲聲喝止神威逾矩的行為；與此同時，她發現神威摟住自己的事實，又氣又急，使勁推開他的胸膛，想掙脫出來。
「放開我！」曲曲不曾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喊出這句被調戲的經典臺詞，喊話的時候自己也不禁抽搐了下，感覺自己像電視劇裡被流氓纏上的良家婦女的說。不知有沒有英俊的男主角來救人？
英俊的男主角是沒有的啦，笑得一臉純潔又邪氣的大反派就有一個。神威牢牢將她扣鎖在自己懷裡，感歎：「你實在是太麻煩了呐，但是你每次面臨險境總能靠自己化解，這樣弱小又強大的你，讓我捨不得放手欸~」
曲曲的頭埋到他的頸邊，他的碎發撩著自己的鼻頭，有些癢癢的。
「不過你的任性到此為止，我已經失去耐心等下去。從今天開始，你就該有新的覺悟，」他頓了一下，感受到她細微的顫抖，「你是我的女人。害怕嗎？恐懼嗎？想退縮嗎？我可不會允許你這樣做哦~」
曲曲在他懷裡瑟縮，她的確害怕。他的語氣低沉，血腥的風暴隱而未發，他是認真的，非常認真而且霸道地宣告主權。無論她是願意還是不願。
他只在乎自己的目的達成與否。
曲曲悲哀地想，或許自己也淪陷了，或許自己就是個抖M，因為她的心情不能控制地輕快起來，愉悅的粉紅泡泡充溢內心，任憑理智在小角落裡怎樣跳腳，都沒法阻止情感的氾濫成災。
曲曲猶豫著展開雙臂，輕輕地、輕輕地，環繞神威精瘦的身體。
最後手在他背後環成一個圓圈時，她感到自己人生也就此有了一個固定不變的始點，這也是她的終點。
她的始點和終點在他身上交匯。
「很好。」乖順下來的女孩，讓神威眼中笑意點點，他拍了拍她的背，好似在安慰她。
兩個人貌似氣氛融洽的當下，樹叢忽然騷動起來。
第42章 番外二 風流債可不能隨便欠喔~（5）
異常的動靜驟然打破恬靜的氛圍。
神威瞬間冷眼盯著那邊，一邊放開曲曲，一邊調整身處的位置，隨時準備迎接戰鬥。站在他身後的曲曲，見情況不對，很熟門熟路地退到一旁觀察情況。
「團長！」從樹叢冒出來的是師團成員，只見他穿過阻礙重重的花木，朝他們直奔過來，「團長，那傢伙又來了，現在跟副團長打起來了！」
夜兔是這樣報告的。
曲曲有點反應不過來，什麼跟什麼啊？
神威露出銳利的眼神，半回頭對曲曲說道：「我很快就回來。」言畢，他和自己的手下一起往出事地點飛身趕去。
現場只留下曲曲一個。她想了想，那邊的騷動肯定和闖進來的牛頭天人有關，不會再有別的可疑人員。還是被他找到第七師團了嗎？
算了，多想也無益，以神威他們的實力，應該沒有任何問題。
曲曲聽到遠方爆發巨大的聲響，像引爆小型炸彈似的強烈，隨即所有人包括賓館附近的民居或商鋪都被紛紛吵醒，各處燈光一盞盞亮起，燈火通明，照得黑夜宛若白晝一樣明亮。
真誇張，然而這是神威戰鬥的一貫風格啊。
曲曲慢慢沿著遊廊走過去看看情勢。清靜的夜已經霎時揭開鍋那樣的嘈雜熱鬧，很多穿著睡衣、頭髮散亂的人從各自的房間探出身子，或走到遊廊、庭院查看。曲曲得要一邊小聲說「請讓讓」一邊穿行其中。
「曲曲，曲曲，我總算找到你了。」混亂的人群中，一把熟悉的嗓音傳入耳中，曲曲抬頭，正看見小茜毫不客氣地撞開擋路的人，沖到她跟前。
「你怎麼來了？」曲曲向來不認為小茜會有護主的意識，出了事情，她第一個找到她，真是件稀奇事。
「大八卦啊，曲曲，超級大八卦，不去看就太可惜了，快跟我來！」小茜興奮得兩眼發光，拉起曲曲的手往原路狂奔。
果然不是什麼正經事。曲曲被她扯到手都快斷了，拼命跟上她的速度，終於在肩膀要脫臼之前趕到事發地點。
這裡已經圍了一圈人，有他們師團的人，也有此地的侍從，橫田先生也在，曲曲迅速掃了一眼四周，甚至發現站在二樓張望的紫幸夫人。她的身後依然跟著護衛和僕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同一種表情：興奮混雜著期待。
喂喂，很明顯是看八卦的神情嘛。怎麼連夫人都這樣啊，太不可思議了吧？曲曲腹誹。注意力被身邊的小茜硬生生拉回來，她在鬼吼鬼叫：「哇啊啊！好厲害，這種速度和力量，太厲害了！」
曲曲順著眾人的視線，踮起腳尖，勉強望到場地中間。只見神威和那個牛頭天人正戰鬥得激烈，身影交錯，忽上忽下，攻擊和防守的動作快不眨眼，簡直令人眼花繚亂。
她覺得自己會看出重影來，為免損傷視力，她往旁邊移開目光。這才看到淹沒在人群中的阿伏兔，他好像受了點傷，坐在樹根上看著這場打鬥。作為夜兔中最好說話，最有頭腦的正常人，曲曲決定去他那裡打聽情況。
她努力擠過去，和阿伏兔身後幾個閑晃的下屬打過招呼，便湊近他，叫喚道：「阿伏兔阿伏兔~你受傷了嗎？沒事吧？」
阿伏兔聞聲轉頭，看到曲曲，居然「噗」地一下笑出聲來。他的手腳有輕微的擦傷瘀傷，但不嚴重，因此他甚至沒有包紮處理傷口，反而對她笑得很詭異。
「幹嘛？我臉上有奇怪的東西嗎？」曲曲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臉蛋，手上沒有髒東西啊。
「對不起呀，小姐。」阿伏兔的笑容實在非常猥瑣，曲曲皺著眉頭，心想，糟糕，連阿伏兔也傳染到抽風病毒了。
「咳咳……」阿伏兔在曲曲看傻瓜一樣的眼神下緩過勁來，解釋道：「小姐不是想知道神威感興趣的人嗎？就是那傢伙。」他指著場中的牛頭天人。
曲曲「啊」了一聲，神情很茫然，她心裡有些酸酸的，問道：「神威感興趣的人原來是這人啊，不是說是個女人嗎？他到底對多少人產生過興趣？」
「不，她就是個女的。」阿伏兔糾正曲曲的錯誤認知。
「哈？」曲曲一臉空白地看著阿伏兔，阿伏兔沉痛無比地點頭。
「小姐，她可是那個宇宙三大戰鬥種族之一的茶吉尼星人，別看她這幅模樣喔，她實際上是個女人。一開始我們都不知道，直到——」阿伏兔回憶起當時的情景。
同樣的賓館地點，同樣的夜兔軍團和武器供應商的成員，還有附近街道的居民，只是時間發生在白天。在眾目睽睽之下，稱霸附近一條街的牛頭天人敗在清秀的少年手中，陽光璀璨，少年撐著傘，緩緩走近，預備給對方致命重擊。
突然，牛頭天人抬起頭，綠色的面部上露出激動又狂熱的表情，她高聲大喊：「找了這麼久，我終於找到能夠打敗我的人了，我確定了，就要你做我的男人！」
在場眾人聽到她的宣告，幾乎全部驚愣了下。
「哎——團長他，是被一個大叔告白了嗎？」
「團長，果然厲害到這種令敵人『身』心臣服的地步了嗎？」
「啊，超重口的喔，希望團長不要一時腦抽收了他，不然我絕對會腦補的。」
「……」
旁觀的阿伏兔沒有出聲，光是憋住笑意已經夠辛苦了，他沒辦法說話吐槽啊！
「我可不喜歡男人，你可以到地獄去做夢了。」神威危險地低聲道，舉起的手刀就要揮落。
這時，牛頭天人含情脈脈地注視著神威，再次不顧眾人觀感，輕聲說道：「誰說人家是男人，我是如假包換的女人啊~既然你不喜歡男人，就是說喜歡女人吧？」她眨了眨眼睛。
一陣冷風輕飄飄地掃過全場……
全體圍觀人員，竊竊私語的聲響全部安靜下來，目瞪口呆，大概受刺激過度，呈現石化狀態……
「我也不喜歡女人，」神威微笑著頓了頓，「你從我的面前徹底消失吧。」
他狠狠地、似乎用上比平時還狠辣三分的力道，往她的頭頂砍劈而下。牛頭星人運起身體最後的力量，在關鍵時刻及時避開，她往後跳躍，拉開安全距離，然後自顧自地宣佈：「我一定會讓你接受我，等著吧，神威，記住我的名字——賀須能子！」
悠于 2016-6-12 19:03
第43章 番外二 風流債可不能隨便欠喔~（6）
回憶情景結束，鏡頭回到熱鬧非凡的深夜。
「……就是這樣。噗哈哈哈……」阿伏兔說完，自己忍不住捶地狂笑起來。
曲曲的表情依舊空白，彷佛還沒消化這些爆炸性的資訊。
直到小茜鬼鬼祟祟地擠到她身邊，壓低聲音在她耳邊竊笑著說道：「曲曲，曲曲，剛才你沒來得及看實在很可惜欸，你知道嗎？那個牛頭的對小鬼說：我是特地回來找你的，別想逃跑，無論你躲到哪裡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乖乖跟我走吧。」小茜將對方說話時又嬌羞又霸氣的語調學得十足十，連肢體語言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含羞低頭、嬌嗔扭身什麼的，聯想到那種可怕的外形，真是各種意義上的強大，秒殺了曲曲一萬遍啊一萬遍！
小茜說的話成為壓垮曲曲理性的最後一根稻草。曲曲平靜地望了眼滿臉八卦的小茜，又轉頭看了看狂笑中的阿伏兔，最後視線落到不遠處空地，神威戰鬥的身姿確實矯捷非常，蓄滿力量，強悍又美麗。令人不自覺拜服他的腳下。
所以……
所以這樣才笑死她了好不好！
神威被調戲了，被調戲了！
活該，這就是現世報啊！
噗！哈哈哈哈……
曲曲噴出第一聲大笑之後，再也無法維持住平靜的表像。她抱著肚子笑得在地上打滾。「哈哈哈，太、太搞笑了……哈哈哈哈……」她完全抑制不住自己，在草地上滾到滿身都是草根，笑得淚花直飆，肚子疼得要命。
小茜見曲曲對自己貢獻的八卦反應這麼給力，她也跟著滾地狂笑，阿伏兔本來緩過來一點，看見曲曲和小茜笑成這樣，受到感染，再次捶地大笑。奇跡般的，旁邊其他人見他們三人組笑得如此放蕩不羈，有經歷過以前那一幕情景的人也繃不住笑了起來，而不明真相的在群眾的感染之下也放聲大笑。一時間，各種此起彼落的笑聲蔓延到整個圍觀現場。穩重的橫田先生連連咳嗽，掩蓋住笑意，站在二樓陽臺這邊風景獨好看八卦的紫幸夫人，用袖口捂住嘴巴，身體顫抖得不行，侍從一邊笑著一邊扶著她。
現場氣氛非常放鬆，好像不是械鬥現場而是綜藝節目的錄音棚一樣。大家都在笑，而且是停不下來的如同狂浪濤濤一瀉千里的那種。
戰鬥中的神威小鬱悶了下，本來高漲的殺意漸漸消散，他在打鬥的空隙抽空回頭，一眼就在人頭攢動中看到正在地上滾來滾去的某個女孩。
「真是越來越大膽了呢，小心我回去收拾你哦~」神威喃喃自語，眉眼彎成漂亮的弧度。
賀須能子以一個明戀中的「女人」身份，敏感地察覺到神威在戰鬥中分神，她順著神威的目光看去，竟然發現他是在留意一個女孩！
能子雖然平日的性情算是和善，但是遇到情敵（曲曲只被神威看了一眼，她就立馬鎖定她是自己的情敵），她是絕對無法保持冷靜，表現得相當狂躁和衝動。
於是她一個後躍，暫時跳離神威，然後猛然加速往前沖，她伸出鋒利的爪子，目標正是曲曲的喉嚨。
曲曲絲毫沒有發覺危機到來，等到變故在一個瞬間發生時，她還處在傻愣愣的狀態。
小茜和阿伏兔同時出手，兩人擋在曲曲前面，乾脆俐落地格擋住能子的攻擊，神威從能子身後緊跟而來，未等她轉身回防，已經一個側踢，惡狠狠地擊中她的腰間，將她擊飛出去。
一連串動作完成得一氣呵成，順溜得好像經過無數次彩排似的，三個人合作無間，天衣無縫，精彩的表演博得在場眾人更加熱烈的歡呼。
好吧，說實話，眾人是因為這次八卦大戲出現另一個緋聞女主角而激動得歡呼起來。
曲曲從頭到尾很沒有死裡逃生的真實感，反正自己就在小茜和阿伏兔的身邊，怎麼想都不會有多大危險吧？倒是神威，這次救她來得蠻快的嘛。
神威走過來，站在坐倒在地的曲曲面前，微微彎身，在曲曲尚未領悟到他想做什麼的時候，他完全無視旁人灼灼燃燒著的、八卦熱情的眼神，雙手捏住曲曲臉頰的肉，往兩邊用力一扯。
「嗚嗚……」好痛啊好痛啊，放手！
曲曲的手搭在他行兇的爪子上，嗚嗚地叫痛。清麗的面容扭曲得相當滑稽。
小茜拍了拍手掌的塵土，一回頭，看到曲曲的滑稽模樣，立刻很沒心沒肺地拍腿大笑。
阿伏兔則是滿頭黑線，團長，您今年貴庚？他知道神威一向任性胡來，但從來沒這麼幼稚過。團長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無奈地搖頭。
「你笑得真開心嘛，下次還敢嗎？」神威使勁□□一番她的臉龐，才滿意地放開手，只見曲曲臉頰滿是紅紅的指痕，淚眼汪汪的，看起來像只飽受欺負的可憐小兔子。
曲曲捂住自己的雙頰，用哀怨的眼神努力瞪著他。
他將她的神情收在眼底，然後揚起孩子氣的笑容，問道：「你有意見嗎？」
曲曲識相地趕快搖搖頭。
「咳，團長，那現在怎麼辦？」阿伏兔抓抓頭髮，硬著頭皮介入這兩人的粉紅泡泡世界，「事情鬧得這麼大，我們怎麼收場？」
「太簡單了，殺掉始作俑者就行了。」神威轉向阿伏兔，微笑著的面容開始變得相當危險。
「嗚嗚……」聽到神威冷酷地說出這番話，曲曲連忙拉住他的袖子站起來。在神威注意到她看過來的時候，活動了一下面部肌肉，說道：「這樣不好吧？那個……叫什麼來著，不管了，總之我們不能殺她，她已經成為這裡的吉祥物一樣的存在，如果她死了，多多少少會影響我們跟當地人做的生意，划不來。」
曲曲貌似很為第七師團著想，說出的話有點道理。阿伏兔被她迷惑了一瞬，接著才在心裡吐槽：小姐呀，你確定你不是想看神威的笑話嗎？
神威歪了歪頭，說道：「你真的是這麼認為？」
「嗯。」曲曲點點頭。
其實，那個人也許是真的很喜歡神威呢。得不到的愛戀，想想都覺得非常的絕望。無論外表怎樣，女人都是有追求自己心中所愛的權利。隨意剝奪了生命，那等同剝奪了一切。
她無論如何都不想看到這一幕，那會讓她預見到自己的結局，悲哀得無人會哭泣。
神威頭上的呆毛隨夜晚的清風轉了幾轉。
「隨便吧，我已經對她沒有任何興趣了。阿伏兔，這裡交給你處理。我先走了。」神威朝阿伏兔懶散地說道，一下子將所有的善後工作扔給了他。
阿伏兔露出苦笑。
曲曲拍了拍他的肩，想說自己跟他一樣都要做善後，誰知道神威握住她的手腕，連扯帶拖的，在眾人的注目禮下，將她帶離現場。
「喂喂喂，神威，你帶我去哪裡？」
「晚上當然要睡覺啊。」
「哈？」一、一起睡嗎？
「想什麼呢，我可是很好心地送你回房休息啊。」
純潔的笑容。
「我才沒有想什麼奇怪的東西！」
羞惱地否認。
今夜又是一個蠢蠢欲動的夜晚啊！
結果第二天曲曲睡到大中午才起床，因為她而推遲的會議和工作累加起來，讓她不得不在往後數天裡趕進度。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自從那天晚上神威當眾帶走她以後，所有人見到她都會露出一副詭秘的表情。
曲曲無奈。
賀須能子被神威打傷，住進紫幸夫人為她安排的醫院，暫時還沒有出院的可能性。儘管當事人非常反抗，然而始終敵不過手段強硬的夫人。
「安心吧，曲曲小姐，老身擔保她不會再打擾你們，你在團長大人面前求情的恩德，老身會記住的，多謝。」
公務結束，第七師團臨走之際，夫人請曲曲進屋單獨說話。
「我只是希望我們的合作不會受到影響，其他的事，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那，下次再來的時候，希望你們玩得愉快啊！」
夫人以扇遮面，低笑幾聲。
曲曲滿頭黑線，夫人不要調笑了好不？
回程路上，曲曲累極了，倒在座位上一睡不醒。
神威輕輕地走近，小茜注意到他，然後看了眼熟睡中的曲曲，一副「我懂了」的表情離開這間艙室，留下他們兩人。
神威坐在曲曲旁邊的位置上，翹起雙腿，枕著手臂，姿態很是悠閒。
靜謐的室內，時光悠悠而過。
神威看著曲曲的睡顏，潔白的面容、眼下的淚痣、微蹙的眉頭。
這是屬於他的東西。
他不喜歡男人，也不喜歡女人，在他眼中只有感興趣或沒興趣的差別。因為他其實不懂得所謂的「喜歡」是什麼。他曾經非常地喜歡他的妹妹神樂，可愛柔軟的東西。但是很快內心停不下來的狂熱和血液中沸騰的暴戾，如同濃稠漆黑的浪潮迎頭將他吞沒。他在狂烈的風暴中掌控住力量，而強大的力量同時掌控了他。
他為戰場而生，面前只有一場又一場展開的戰鬥。
他幾乎喪失了一切情感，僅僅單憑本能欲望而行事。
既然如此，那就讓他的本能發揮得更加淋漓盡致吧。
神威拂過曲曲臉邊的細軟髮絲，微笑起來。
第四卷：暴風雨就要來臨了，要記得及時打傘哦
第44章 聯合備戰
長長的狹窄的走廊，四周封閉，沒有任何窗戶。頭頂上每隔兩米安裝的日光燈彷佛不堪恐怖的壓力，不斷閃爍。在光明黑暗反復交替的陰影中，少年靈秀的身姿緩緩浮現，然後是純潔無辜的笑容。
他披著斗篷，行動間隱約露出負在身後的傘形武器。現在看起來，他並沒有打算用它的意思，因此，他姿態放鬆，路過這一段走廊。
他身後跟著一個體型魁梧的蓬發大漢，正是一副懶散表情的阿伏兔。他跟著神威走過，邊騷著頭邊吐槽：「搞什麼鬼，燈管壞了？明明是長老府上裝修太差了吧？大叔都要看不清路了。」
剛說完，就聽到「砰」的一聲。有人撲倒在地。
神威停步，半回頭，黑暗中他的眼睛閃爍著寒光。
阿伏兔沒有對上神威的眼神，他站到旁邊，低頭望地。
地上聳動著一團人影，等她自己站起來的時候，那張柔和清麗的面容閃過一絲羞赧之色，由於光線模糊，很容易叫人忽略過去。
「真是沒用的呢，曲曲。」神威別有深意地拖長聲音說道。
「……不小心。」曲曲咬著牙蹦出這幾個字。本來就是麼，這麼暗的地方，一個不小心撲街不行啊，誰讓她就是武力廢柴呢。話說回來，她本就走在他的身邊，跌倒時想抓住他的斗篷，可是這傢伙竟然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她摔倒……惡趣味啊，他絕對是惡趣味啊……
「小姐，你沒事吧？」幸好阿伏兔還算有良心，懂得扶她一把。
曲曲對阿伏兔投去感激的眼神，然後朝神威的後腦勺悄悄地努了下嘴巴。
神威頭也不回地說道：「又在我背後做小動作了吧？你的膽量都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增大的嗎？」
去！這你也看到？
「哪有，我只是活動活動嘴巴。」曲曲不甘心地反擊。
小姐，你完全暴露了嘛……但是這兩人之間的氛圍，笨蛋團長和淡定小姐，怎麼看都像是小情侶在鬥嘴。
光想到這點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最近他越來越不適應他們倆同時在場的環境，因為有他們在的地方，總是彌漫著奇怪彆扭的氣氛，一時劍拔弩張一時舒緩開懷，讓人捉摸不定。
為了避免牽涉進去，阿伏兔放慢腳步，離他們遠些。
「譬如，自己擅自跑去聯絡長老？這種事情，你做得挺順手嘛。我好像說過，我會實現我的承諾，你忘記了嗎？」神威的背影在前，其投下的陰影籠罩了她整個人。
「我記得很清楚，正因為你答應過，我才展開行動的。而且我有事先請示過你，你同意了。」曲曲收起玩笑的心思，靜靜地答道。
「『為我開闢一個新的戰場』——我的確很感興趣呢，可是我不喜歡別人成為我的絆腳石。你擅自干涉我的戰場，讓我很生氣啊。」神威清澈的聲線冷淡下來，他低沉的音色逐漸凝結出底下可怕的風暴。可怖的巨大壓力，如同黑色的龍捲風席捲心房。
曲曲拍了拍自己的裙擺，鎮定自若地上前一步。「……結果團長你是在意跟別人合作啊。」
「不是啊，是相當在意跟弱者共存。」他的氣息圍攏過來，她仰頭，漆黑的瞳孔正映出他眼中的凜冽目光。
曲曲的臉色有點蒼白。
「但是，這次的任務看起來挺好玩的欸~」神威盯著她的眼瞳，緩緩沉聲道，「還有，你那些不必要的感情包袱，也可以一起剷除了。這樣的話，你會變得更加強大，那副沒出息的悲傷模樣，我再也不想從你的臉上看到了哦~」
你不想看到的是什麼？我的悲傷，或是我的軟弱？為什麼在這裡說這些曖昧的話？為什麼要像這樣讓我……
倏然動容。
「我要說謝謝嗎？」曲曲垂下眼睫，悶著聲音說道。
「唔……說吧，我聽著。」他語氣重新輕快起來，像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
「謝謝。」曲曲靜幽幽地說道。
少女認真而輕聲的回答，彷佛棉絮隨風飄散，那樣輕、那樣柔，卻是縈繞在他的耳邊，徘徊不去。
他們理解對方的話意味著什麼。
透過膚淺而單薄的表面話語，剩下的是無邊無際的翻滾黑浪。
「咳……團長，我們已經到了。」阿伏兔不知什麼時候到了他們五步距離以外的前方，手放在一道雙排大門的金色門把上，扭身站定，滿臉無奈地回頭看著他們。
神威的視線從曲曲身上移開，落到被忽略已久的阿伏兔那邊。他揚起明亮的笑容：「到了嗎？阿伏兔，去見我們的手下敗將吧。」
阿伏兔應聲開啟大門，金黃的光線迸射而出，嗡嗡的嘈雜聲隨之溢出。立身光芒之中的是熟悉的面孔。
第五師團團長阿戈爾曼，以及田代長老的秘書長先生。
曾經敵對的雙方，今日為了利益而共聚一堂。
曲曲跟隨神威身後，看到眼前一幕，冷肅的表情中摻著絲絲的嘲諷。
第五師團、第七師團，和田代長老的人馬聚集在此處，追究起來，大體是因為曲曲提議的計畫。
近年來，春雨的勢力範圍漸漸擴大，在威望權勢逐漸上升到頂峰之時，自然而然地遇到某些地方的地頭蛇頑強抵抗。他們的利益相互侵犯。走私販毒、拐賣人口這些勾當回報豐厚，一山不容二虎，他們沒有共存的道理。
現在是宣告誰才是主人的時候了。
曲曲利用田代長老秘書長上次答應她的條件交換，即阻止神威大開殺戒挽救第五師團的代價換取親自說服長老的機會。
曲曲最終的目的始終只有一個，摧毀曾經是她父親葬身之地的組織。要完成這個目的，她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而要將這些條件都備齊，除了更加龐大的利益之外還有什麼東西值得注目？
曲曲便以東風黑幫與春雨爭奪生意為由，花費五個月的時間，研擬了一份厚厚的方案，詳細評估了這次摧毀對方組織的行動帶來的種種收益和耗損的成本及風險，上交給田代長老。換來的，就是現今的局面。
田代長老同意了她的做法，並且根據她的調研報告，說服長老團裡其他人，主動派遣人員物質來協助第七師團。
時機成熟，她手裡掌握的資源足夠豐富。因此在這時發動她隱藏許久的復仇計畫，最適合不過了。首先是神威。他已經答應過會幫助她，雖然玩笑的成分居多，但無妨，對他的行動好好加以引導，並不成問題。接著是田代長老，他在背後有力的支持，將是這次任務的最大推力，但他有個條件，必須要讓神威和第五師團一起行動。
他想要同時掌握兩個師團的動態。向其他長老宣示自己絕對的掌控力。尤其是以春雨最鋒利的獠牙而著稱的第七師團。
真是好膽魄。
曲曲也不禁佩服。
最為可靠是明守的情報。這位老實能幹的醫生，在她的魔鬼訓練之下，儼然成為出色的情報收集員，果然培養好的手下很省事啊。
曲曲根本沒想過自己會失敗，她對自己的計畫信心滿滿，畢竟她已經在這些年不斷加以籌畫——除了神威的反應。
他不樂意與他認為的弱者共事，認為沒有任何必要。儘管曲曲事前不知道長老想讓兩個有過宿怨的師團共同出任務，然而她是計畫的直接發起人，出現這樣的結果，神威會警告她的逾矩行為很正常。
老實講，她強行介入神威的生活太多了，從一開始相遇到現今，她從來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動，即使神威難以掌控，她總會設法達到目的。有時做得過火，自己事後也心有餘悸，神威對此的態度卻是意外的寬容。
她習慣了他無意有意的縱容。
所以當他帶著平靜的面具告誡她的時候，她確實有一絲陰暗的恐懼。
她從來沒有那麼怕過，害怕他會傷害自己。
一旦傷害造成，她不知自己能否保持公事公辦的淡然。
可是他還是沒有對自己做些什麼，令人恐懼的浪濤氣勢驚人地湧到岸灘，掀起腥風血浪，惹得她膽戰心驚的同時卻又沿著來路迅速消退。
他的神情像是在說：看，我又在縱容你了，想知道為什麼嗎？
不，她不想去猜。即使答案無比顯眼地擱在眼前，她拒絕去承認。怎麼可能認同，唯一屬於自己的東西，她不會輕易交出。
阿伏兔打開的門，透出富麗堂皇的景象。門後的世界需要經過重重偽裝，笑臉逢迎，花言巧語，掩蓋不住欲求和貪欲，宛若無盡的漩渦，將所有置身其中的人統統攪拌進去。無法脫身，無法遠離。
她早已深陷，陪著他，陪著連自己也不甚清晰的感情。
一點，一點，泥足深陷。
第45章 聲名鵲起
神威他們到來之際，為了預祝勝利的晚宴才正式開始。主持的人是田代長老的秘書長先生，而一貫行蹤莫測的長老本人，則是在幕後隱而不見。現場連同穿梭席間的侍者在內，人數也不超過二十人，可謂非常隱蔽。
神威一行只有三人，對面神態警惕的第五師團卻足足來了七八個，剩下的是長老的手下。看來自從上次凜長老事件後，第五師團對第七師團的戒備上升到另一個層次了。
曲曲默默觀察周圍，托著腮幫子沉思著。
主人家的開場白過去不久，說的不外乎是要大家盡情享受晚餐云云，還通知他們等會還要去拿計畫的相關資料回去。這些應付式的社交工作對神威來說，吸引不到他的任何興趣，滿桌的豐盛食物倒是他的消滅目標。神威沒有任何顧忌，在旁邊大快朵頤，吃得那叫一個痛快。
這時，第五師團團長阿戈爾曼，那個看起來平凡無奇的高瘦男人，舉著酒壺穩步向神威這一桌走來。
曲曲放下筷子，挑眉，詢問的眼神在他身上遊移。
阿伏兔見神威依舊不為所動，自己站起身，跟阿戈爾曼打招呼。
「有什麼事？」
阿戈爾曼的目光聚焦點隻在神威一個人。他略過了阿伏兔的問話，直接對神威說道：「神威，之前的事，我多有得罪，我敬你一杯當做賠禮，希望合作順利。」
說完他仰頭灌了一大口酒。
原來是為和解而來啊。之前的過節的確可能造成日後合作的阻礙，現在兩團團長見面化消，這是必經的過程。
神威抬頭，微微一笑，眼裡隱約露出殘忍底色。「你們要怎樣我沒興趣，反正我的戰場不容打擾。不過以你們的實力，最多只能幫我清理戰場上的雜魚，希望你們不要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啊。」
阿伏兔距離阿戈爾曼比較近，因而他清楚地瞄到對方額頭上綻出的青筋以及臉部一瞬間的抽搐。
笨蛋團長，你說話太直接很容易傷害人家的自尊心啊！你想在出發前就開始鬧起內訌嗎！
氣氛一時凝滯僵持。
曲曲垂首，提起筷子夾了一顆炒花生，吃進嘴裡，再抬首望著他們，咯吱咯吱地咀嚼著，彷佛她是看熱鬧的局外人。
小姐！你不是應該出來做化解僵局的人麼！關鍵時刻不要給我一副「我只是出來打醬油」的表情啊！
阿伏兔頂不住沉重如鐵塊的氣氛，眼看阿戈爾曼的目光有些怨憤，他接過話來：「笨……呃，團長的意思是，在戰力分配上，我們作為主力，你們作為輔助，大家合作愉快啊！哈哈哈！」
乾巴巴的笑聲回蕩，阿戈爾曼重新調整心態，順著阿伏兔給的臺階下來：「我明白貴團的意思，我們會做好相當的準備來配合，祝一切順利。」他再次敬酒。
冷靜沉著的作風，這才是一團之長的風範。
曲曲暗自讚歎。
她起身，拿起小小的酒杯，笑意盈盈，「阿戈爾曼團長心胸寬廣，我們家團長是比不上的。之前的衝突，是情勢所逼。眼下不同了，我們是合作夥伴，彼此之間應當以任務為重。我在此回敬您一杯，預祝一切順利。」
曲曲飲盡杯中酒，輕輕躬身一禮，才施施然坐下。
情況比剛才明快輕鬆多了，阿伏兔暗地裡甩了一把汗，也跟著提起酒壺灌了一口，表示對第五師團的尊重。
一輪互相敬酒過後。
「曲曲小姐是個聰明伶俐的人，上次我對你的失禮之處請多多見諒。」阿戈爾曼正色說道。「聽說這個任務是由曲曲小姐你策劃和指揮，真是了不起啊。」
這句是真心的稱讚，阿戈爾曼從沒有見過像她這麼年輕的女性，能夠得到長老的認同，直接指揮規模龐大的行動。
「不是這樣的哦~」神威清秀的臉從堆得高高的空碗碟縫隙間突然冒出，他彎著眼睛，笑道，「我才是那個最終的指揮者啊。你們只要聽從我的命令，這樣的話，我就容許你們在屬於我的戰場上出現。」
團長！你夠了喔！別再刺激人了！阿伏兔在一旁無聲地呐喊道。
「團長，我想你和阿戈爾曼團長都誤會了。我雖然提出了計畫，但是指揮官是田代長老的秘書長，我只是幫忙籌畫。所以，請放心吧。」曲曲得體地微笑著，看著兩位團長，最後那句「放心吧」絕對是講給阿戈爾曼聽，讓他不必為自己師團跟著神威冒險的未來而擔憂。
阿戈爾曼的神情再次放鬆下來。
回首，曲曲的目光碰到神威的，頓時茲茲地電流亂竄、火花四射——
神威，這是正式的任務，你的不爽能不能先收起來？
沒辦法呢，誰叫他是失敗者，我對這種傢伙提不起勁來合作。
誰管你奇怪的強者論呀！處處針對人，場面很尷尬啊。
關我什麼事？反正你收拾這種局面早就成為習慣。
……
啪啦啪啦了一會，神威和曲曲表面的微笑面具依然完美無缺，旁人難以瞭解他們眼神交流的意義。
阿伏兔倒是疑惑地問起阿戈爾曼：「這種說法是什麼地方聽來的？感覺很奇怪啊，好像一夜之間就有很多人知道小姐的存在似的。」
「咦？你們還不知道？曲曲小姐作為這次行動的發起者，她的能力和名聲早就傳進長老團的人耳中，現在春雨裡面很多人都對此議論紛紛。曲曲小姐就像神威團長一樣，成為話題性最高的人物之一。」
阿戈爾曼解釋道。
阿伏兔看向曲曲，曲曲秀眉輕蹙，輕握拳頭，抵著小巧的下巴，狀似思考。
「曲曲，你沒有好好幹活喔~連這些情報都掌握不到，完全是失職了嘛。」神威輕飄飄地說了句，「太過關注眼前的事，反而成為你的障礙啊。」
曲曲低聲嘟囔著：「是啊，像我們師團人緣這麼差，探聽消息容易嗎？」
嗯？等等，曲曲想到什麼要緊的事，猛地抬首，轉向阿戈爾曼：「阿戈爾曼團長，你是說我跟神威成為話題性很高的人，對嗎？」
「嗯，是這樣沒錯，怎麼了？」
「……不，沒事。」
跟神威一樣被人背後議論，還能有什麼好名聲！她才不要去發現殘酷的現實呢。
悠于 2016-6-12 19:04
第46章 傳言背後
自從去過長老的宴會，曲曲把自己關在房裡好幾天。
似乎在做什麼特別秘密的準備。
那道緊閉的艙門只有小茜一人進進出出，一會兒捧著山堆似的檔資料進去一會兒又提著空了的飯盒出來，忙得腳不沾地。
有人好奇地過來問這是怎麼回事。
小茜撇著嘴巴，抱怨道：「我怎麼知道，說不定是在哪裡受了刺激，整天躲在房內翻看檔記錄，說什麼『不不不，我才沒有靠美色迷惑人』『納尼，說我是狐狸精轉世，靠』『美貌的殺傷力和神威的武力值成正比，嘖嘖，這個聽起來不錯』之類的。賴在床上不下來，害得我要替她忙來忙去的，真當我是她的僕人啊，哼！」
吐出滿腹的怨氣，苦命的小茜還得繼續按曲曲的吩咐給她送去東西。
這些話兜兜轉轉地傳到阿伏兔那裡，他騷了騷頭，打發掉八卦欲強烈的下屬，轉身對躺在長椅上做大爺狀的神威說道：「團長，你聽到了吧？小姐有些不對勁啊。」阿伏兔有點擔心，出發在即，少了她，這次的任務可能會失敗。
「沒關係的，阿伏兔。她向來喜歡將自己藏得很深，這一次也同樣。不需要去探究她的行為，只要結果有利，對我們來說就足夠了。」神威老神在在，以對曲曲了若指掌的口吻說道。
「……團長，這樣說，會不會無情了點？」
「會嗎？我覺得還好啊。」神威眯眼笑。
「大概是你對小姐的態度一直很特別，大叔我以為你應該更加關心她才對。」
「關心？阿伏兔，你認為我會關心別人嗎？曲曲那傢伙的確對我來說很特別，她是我第一個看得上眼的女人。但我對她的興趣裡不包括這種軟弱無力的感情哦。」
「團長，果然承認了啊！」阿伏兔抬高音量叫道，「話說，你承認得太爽快了吧？」
「阿伏兔，我感興趣的東西，你可要幫我好好看管呐，任何人都不能從我手中奪走，她是我的獵物。」神威的嗓音低沉，湛藍的眼眸冷光閃現，看向他最為可靠的副手。
「是是，我明白了。」
槽糕了，笨蛋團長剛才是認真的，眼神完全是見獵心喜的狂熱啊，小姐，被這個戰鬥狂看上會有怎樣可怕的後果，我都不能想像，你要好好保重！
阿伏兔在心裡悲痛萬分地想道。
作為被神威和阿伏兔討論著的話題人物，曲曲身處舒適的房間裡，安然自在地做著自己擅長的工作，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危險處境。
關於她本人的傳言已經在短短時日裡傳揚到春雨上下，伴隨著神威的名字，一同躍升至最具知名度的人物榜單之一。
這樣的結果，顯然不是偶然。是有心人的操控。具體的目的不明，她翻閱過底下的情報人員收集回來的情報，總結了一下傳言的幾大重點：第一，她是神威親自接回的、關係親密的人；第二，她是與凜長老「神秘死亡」事件密切相關的人；第三，自從她加入第七師團以來，第七師團的實力再度擴張，達到危及長老團絕對威權的地步。
總結：這實際上是第七師團威脅論，只是借由她的存在做進一步的發揮。
到底是什麼人散播出來的呢？第七師團侵犯到哪個勢力團體的利益了呢？上面的人對神威和夜兔們的存在又作何想法？
一切是未知數。
然而時間不夠，她沒辦法將精力分散到查證這些傳言來源的瑣碎事情。就算是世界末日來臨，也讓她先拼了命達成自己的願望吧。
她合上面前的卷宗，下床，漫步走到窗邊。透過圓形小窗，她可以看到外面宇宙的無數星辰、星雲和銀河系，閃耀著無比璀璨的光芒，一直延伸至她視線不能及的遠方。時間的盡頭不再存在，連同人作為人生存的意義也不明。
渺小卑微的思考和情緒飄散開來，蜉蝣一般稀釋得微不足道。即使如此，她還是有必須要去完成的使命。
出發前一天晚上，曲曲睡不著自己一個出來閒逛。
黑夜的清寂總能吹散人浮躁不安的心情，她如是想。
然而夜行的人也很容易碰上什麼可怕的事物，譬如——
出門遇到一隻夜兔。
「神威？」曲曲在轉彎處差點撞上一個黑影，嚇得她連退數步，站在那裡驚魂未定。
「做了什麼虧心事嗎？為什麼每次見到我都慌慌張張的？」清秀白皙的少年從陰影走出來，橘紅的髮絲飄飛在夜風中。
「那不叫慌張，那是驚嚇。」曲曲拍拍胸口，沒好氣地回答，「你在這裡幹嘛？」
「尋找我的獵物。」神威壓低聲線，嘴角浮現出神秘的笑容。
「哈？哪裡，你說清楚，我好快點回避。」曲曲條件反射地四周張望，生怕自己在自家師團的地頭無辜捲入神威的戰鬥而遭遇不測。
「你想見到『它』嗎？」神威笑著逗她。
曲曲立馬搖頭，看樣子是一點遲疑也沒有。
「過來吧。」神威說著，一邊抓住想要後退的曲曲。看似纖細的手指攫住手腕，便如同鋼鐵凝固，不容掙脫。曲曲沮喪地想：天哪，她這回又要倒楣了！
曲曲被神威一帶，拖到他的身前，然後身體在他掌下轉了個圈，下一刻，她抬頭對上一抹模糊的人影。
「看到了嗎？這就是『它』。」神威溫柔的話語宛若春風輕拂，從她的頭頂輕輕吹過，酥酥麻麻的。
曲曲從面前的落地窗照見了茫然的自己，還有身後笑意滿滿的神威。
原來她是他的獵物……麼。
如果是這樣，那現在的自己，早就深陷羅網了吧。
「我好像覺得你說的『它』是動物指代的那個，麻煩請切換到正常字眼，謝謝。」曲曲瞪了一下窗裡映出的神威，吐槽道。
「反正是我的東西，沒差啊~」神威輕快地說道。
「不，我覺得差太多了……」曲曲努力爭取自己的權益。
「差別只在於覺悟的問題呐，你的目的很快就能達成，還在憂慮什麼？」神威敏銳地察覺她的心情，卻用有些漫不經心的語氣問道。
「……作為策劃者之一，我擔心計畫會出現意外，很正常不是嗎？」平靜的語調，幾乎沒有破綻的面具。
「假如你憑動物的本能行事，就不會思慮太重，可惜你總是被感情拖累，變得猶豫不定。真是讓我看不下去啊。」神威歎氣，好像面對著屢教不改令自己頭疼萬分的頑劣孩子，神情間居然有幾分的無可奈何，「無論你過去抱著怎樣的信念生存，從今而後，你的身邊都是空無一物。」
這是現實。
他坦率地直言。
「所以說啊，你只要跟著我的腳步走就行了，不用回頭，也不需無謂地感慨。」
曲曲張大眼睛望進神威的眼底。
暗沉的深藍，掀起驚濤駭浪，沒頂而來。
她在他的注視中失去了自我。
第47章 殺戮遊戲之夜兔的信念
東風幫的總部深藏在茫茫黑暗之中，即使曲曲利用建立起來完備的情報網如何搜尋，也難以掌握。但若能調轉方向，查探他們首腦的行蹤，就會發現一個事實：他們每隔一段時間會聚集起來共同議事。龐大的組織產生會議表決的決策方式，意味著他們必須集結到一處秘密會所。經過長期艱難的搜索和調查，留在夜兔星上的明守冒著極大的風險幫助曲曲查出了最關鍵的情報。
三年前預先部署的情報機構，一直默默地支撐著師團行動的有效性。這一次也正好證明其的存在價值。
蓬萊仙閣，普通的地方名，卻是掩蓋無數骯髒地下交易的溫柔鄉。位於宇宙不知名的偏僻角落，它實際上與宇宙各星球都有的俗稱花街的地方並無二致，也許區別只在於層次高低的不同吧。
然而，本質是共通的。它是滋生罪惡和殺戮的最好溫床。隱藏其中的一處不為世人所知的秘所，正要醞釀出巨大金錢驅使下的籌畫。
神威一行人要去的目的地正是此處。
瞄準稍縱即逝的機會，發動突擊，將他們一舉殲滅。
「每逢十月二十，他們都會前往蓬萊聚會，商討重大事情，與會的人員共七名，故又名七人會議。這幾個人將會決定組織的下一步動向，是名副其實的首領。因此我們的目標就是，將他們一網打盡。主腦死了，他們的組織就會癱瘓。屆時，我們再逐一擊破……」
身在飛行途中的船上，曲曲為第七師團的重要幹部講解這次任務的要點。她和眾人手裡絕密的檔資料，看起來薄薄一層，但都是依靠她三年裡打理夜兔星球的情報機構收集回來的，背後多少艱辛，根本無人知曉。
神威坐在遠處，懶懶地翻動身體，耳畔飄過曲曲說話的輕軟聲調，卻絲毫沒有聽進去，整個人處於神遊狀態。
他向來不耐煩這些小事。
不知何時，曲曲的聲音停了下來，然後是人們陸陸續續拖著腳步離開的嘈雜聲。
不一會，有溫熱的氣息靠近。
神威閉目，貌似睡著了。
「神威，走了~」熟悉的聲音近在咫尺，呢喃低語。他忽然起了頑劣的念頭。
要是突然抱住她，一定會被嚇到的吧？
就在他準備動手實施自己的想法，曲曲及時抽身，遠離了他。
「別裝了，神威，我看到了哦，你的眼珠在動。」
被看穿了呢，唉，沒辦法。
神威睜開眼，微笑。
「戰鬥要開始了嗎？」他問。
曲曲搖搖頭：「等等，我要先分配任務，還有……你剛才一定沒在聽吧？」
「沒有呐。」神威爽朗地笑。
……真直接。
「我們第七師團先派出一隊精英潛入仙閣，找到秘所的精確位置，到時我再發送信號通知週邊的第五師團和剩下的第七師團人馬，大家動手，裡應外合，圍剿他們——夠簡潔清楚了吧？」
曲曲想了想，用最簡單的話概況等會面臨的情況。聽起來簡單，事實上，想進入蓬萊仙閣，必須持有通行證。而通行證的真偽也不容易糊弄。曲曲之前交代下面的技術人員準備，花了數個星期的時間才製造出相似度極高的仿製品。這一關過了，還有佈置在蓬萊內部和外部的崗哨和巡邏警備，這些人擁有精良武器，雖然整體戰鬥力不如己方，但勝在人多。由於潛入行動的限制，第七師團人數不可能很多，因而一旦對方運用起人海戰術，即使潛入部隊人員沒有立即傷亡，也會給任務帶來致命的拖延，導致最終失敗。
第五師團就在這個地方發揮作用。他們擅長隱蔽行蹤，作戰風格穩健，負責悄無聲息地拔除週邊的警備，這樣一來能為深入敵陣的第七師團掃清障礙。剩下的第七師團人員與第五師團匯合。等待時機成熟，曲曲亮起信號，兩個師團聯合從外面包抄過來，抓住任何一隻漏網之魚。而第七師團的潛行部隊則要盡可能消滅全部目標人物，自內部讓敵人元氣大傷，無法反擊。
兩面夾殺的計畫，環環相扣，中間過程不允許出小差錯。任務出錯，承擔惡果最直接的受害者便是身在敵營深處的第七師團精銳，也就是神威、阿伏兔、雲業還有她和小茜等人。
這是依靠精確無誤的情報擬定的作戰方式，曲曲自然是功不可沒，而她在神威面前從不諱言此點，正是以此來顯示她為第七師團所作的重要貢獻。
她在向他宣告自己的存在。
「要不是你，我無法建立起情報網絡，但沒有情報網，這次的行動不可能展開。說到底，是我的功勞。不是嗎？」曲曲談到自家的情報網絡，向來平靜的面容流露出幾分自豪的神態。看來她頗為驕傲。
神威自下而上，望著曲曲，見到她垂首以尋求他回應的漆黑的眸中，星芒閃動。
他側頭，彎起嘴唇，笑：「那我期待你更多的演出，曲曲。」
有誰說過，名字是一個人在塵世的掛念，呼喚這個名，即使化作鬼魂，也會在三途川的彼岸隔著淒豔的曼珠沙華回眸。
他唇瓣開闔，緩慢而低沉地吐出她的名字，那樣的深沉，彷佛是一種亙古不息的神秘咒語，棲息在夜間的雲霧中，任由冷風緩緩吹落。
他早就用這咒語向她下了千萬次的詛咒。
曲曲走出神威所在的會議室時，神情有些恍惚。關上門，她背靠它，漫遊的視線逐漸漂移到一盞裝飾花燈上。心想：不行了，完全被迷住了。
無論是他的聲音還是動作，細微到一個淺笑、一枚眼神，對她而言，都形成莫大的吸引力，如同漩渦般越攪越深，不知其底端。
你是我的女人——他曾經宣佈，宛若孩子搶奪心愛的玩具，徹底壟斷對她的所有權。
他不會給獵物反悔猶豫的機會。因此，她無路可逃。
如果末路終將來臨，她寧願和他一同沉淪。
離開會議室，曲曲對眾人交代好任務，自己一人回房。越是接近目的地，曲曲的表情越是鎮定自若，彷佛將要參與的只是一場小小的戰役。回到房內，她叫上小茜收拾作戰行頭。曲曲自身並非耐打耐摔的夜兔體質，跟著一班怪獸級夜兔行動，更加要注意自身安全。她將新開發的輕便防護衣穿在裡面，確定容易受傷的部位有妥善的保護後，又拿起□□和足夠的彈匣放進腰間小挎包。
曲曲努力武裝自己，好讓自己不要在關鍵時刻拖後腿。
旁觀的小茜很是興奮，抱著曲曲來感謝她帶她出任務的大恩大德。
「曲曲你人太好啦！」小茜修長的雙臂誇張地展開，狠狠地摟住曲曲蹭啊蹭，蹭得曲曲滿臉通紅，實在搞不清是激動過頭還是趁機報復。
「停下，不然關你禁閉。」曲曲被纏得沒辦法，只好口頭威脅她。小茜乖乖地住手，眼神發亮，看得曲曲渾身不自在。
「一定很好玩啊~」小茜用夢幻般的語氣說道。她的熱血戰鬥心激發起來，跟其他夜兔一樣，她期待著戰場的號角吹響。
「說不定會死，你不怕？」曲曲邊繼續挑戰挎包的極限，邊懶懶散散地問。
「我才不會死！但要是死在那裡，感覺還蠻不錯。像我這樣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的人，死了就死了，沒什麼大不了。」小茜很豁達，或者說粗神經？雖然說著令人傷感的臺詞，但她的語氣卻依舊是那麼的沒心沒肺。
「你們夜兔族都是秉持這樣的信念，成為三大戰鬥種族之一嗎？」曲曲撫摸著手邊的小巧□□，低著頭，輕聲問道。
「誰知道那種事情？」小茜皺皺鼻子，不屑，「什麼信念不信念，只要憑直覺去做就行。」
「不愧是優秀的戰鬥種族，天生直覺來得比較重要麼……但你不會對某些事情留戀嗎，一味戰鬥直至死亡到來，難道這樣的人生沒有任何遺憾嗎？」
「留戀……」小茜呆了半響，想起某個人來，隨即狂搖頭，嫌惡地說道，「不不不，我留戀個屁啊。戰鬥是我的本能，追求強者之路才是我的人生目標。跟強者決鬥，簡直痛快死了！會有什麼遺憾？啊，想當年，老娘可是當年縱橫大街小巷的大姐大，要不是賭輸給你……」她哀怨地瞪著曲曲。
「抱歉啊，把你牽絆在我的身邊。」曲曲半真半假地玩笑道，「你的想法也許是夜兔族中的典型呢。不顧一切追求強大，這種生存的概念，我在夜兔星上生活的時候大致瞭解，變得弱小的話，隨時連性命也會丟掉，至於其他多餘的事情，又有多少閒心去管？」
「不明白你想說什麼。」小茜耙了下頭髮，「可是不要把我想得這麼糟糕嘛，我也是人啊，喜歡的東西也很多，比如一碗油汪汪的米線啦，小時候隔壁家的小白狗啦，漂亮的寶石啦，柔軟得可以整個人陷進去的大床啦……呃，還有你啦~」
她歡快地總結道。
曲曲失笑，「謝謝你，有時我想得太多，顧慮重重，反而把事情辦砸，倒是像你這樣也不錯。」
「我就說嘛，想太多小心白頭發長出來。」
既然已經到了彼此互相揭露底牌的地步，不必要的欺騙和試探就省下吧。鼓起勇氣走出自己給自己限定的圈子，再也不會受到焦慮的反復煎熬。
她早已下定了決心。
第48章 殺戮遊戲之夜兔的夜行
夜涼如水，白濛濛的冷霧飄散在不遠處，成為天然的屏障，朦朦朧朧，看不清摸不透，直至煦暖的光一點一點，從微弱到明亮、從零星到聚集成群，逐漸穿透冷冷的白霧，投射到臉上，才漸覺溫暖。
廣闊夜空鋪在頭頂，雲翳下的風呼嘯而過。夜兔們步行在野外，一共七人。他們披著斗篷，面容掩蓋在夜色中，彼此沉默無言。
他們慢慢接近蓬萊仙閣週邊設立的崗哨。見到遠方來客，站崗的人按規定要求他們出示通行證。
十數枝黑漆漆的槍支洞口對準他們，封鎖他們的每一步意圖攻擊或逃跑的動作。
七個人分別從腰間掏出打造得極為精緻的權杖。一見到黑夜中閃爍的熟悉光芒，崗哨中有專門的人員出列，當場驗明通行證的真假。
面無表情的人們進行著無趣而冰冷的工作，每一秒都在心的鼓噪音中清晰度過。片刻後，通行證歸還各人手裡，然後崗哨吹響哨子示意——可以放行。
逶迤的城牆擋在眼前，卻擋不住其後探出來的精美建築，在荒野上見到的燈火，就是建築物屋簷下或圍欄上懸掛的各式燈籠發出的光芒，近距離的觀察，燈籠大多呈桃紅色，映出的光模糊而曖昧。暗紅的城門緊閉，旁邊有小門洞開著，穿過去以後，只見撲面而來的是如同洶湧潮水般的繁華喧囂。
他們終於無驚無險地進入這座遺落在宇宙一角的蓬萊仙閣。
面對眼前鋪開的一條筆直大道，以及旁邊縱橫交錯的小道，完全陌生的地方，簡直叫人難以抉擇。阿伏兔轉頭詢問身邊嬌小的身影：「小姐，走哪條？」
曲曲的身體幾乎淹沒在寬大的斗篷之下，她抬頭靜靜地觀察四周，最後堅定地頷首道：「分開走。阿伏兔，你、雲業跟著團長，剩下的人跟我和小茜。」
由於仙閣位於廣闊荒郊，良好的視野使得大型的飛船不能躲過監察接近此地，第七師團和第五師團的聯合兵力統統停留在仙閣五公里之外的隱蔽處，他們將會在神威行動的同時悄悄移動到仙閣週邊，埋伏到預定位置，等待發動總攻的信號。除此之外，身在仙閣中的神威等人沒有任何就近的支援，而得到的情報並沒有詳細到囊括蓬萊仙閣的平面結構圖，因而從踏入這座陌生的城池開始，他們就要設法靠自己找出敵人的秘密會所。
以現有的線索推測，曲曲確定有兩條可能的路線，一是隱藏在城池東北的酒館群裡；二是通往城池西北的曲藝館。分開本來就稀少的戰力實屬無奈，但曲曲推斷最有可能的地點應該是西北方向的曲藝館區域。因此，讓神威他們作為主戰力到那邊搜尋最為妥當。
為首的少年安靜地聽完曲曲的分配和解說，卻是回過頭來，對她說道：「要不你選擇跟著我，要不阿伏兔跟你，我讓你自己選定。」
他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表明曲曲無從抗議的餘地。
「團長？」阿伏兔忽然想起神威說過，小姐是他的獵物。
你可要替我好好看管啊——這句話再次浮現腦海。嘖，小鬼的任性遊戲，真是改不掉的壞習慣。
曲曲略略遲疑了一會，只花了兩秒鐘考慮：「我跟你，但我要帶上小茜。阿伏兔，請你帶領另一隊了。」緊張時刻，她沒有多餘的情緒和無謂的想法，而是冷靜地調整對策，選擇最優的方案。
選擇跟隨神威而非阿伏兔，並非出於私心。神威需要有人在身邊及時勸阻他不恰當的行動，要是她跟阿伏兔，那麼能在關鍵時候阻止他的人就沒有了；同時，阿伏兔性格沉穩，判斷情勢迅捷準確，是領隊的最佳人選。
曲曲決定好了，其餘幾人都沒有意見，便按照計畫分成兩路，各自沿著不同的道路離開。
神威、曲曲、小茜、雲業一組，阿伏兔和剩下兩人一組，分別走進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世界中去。
前進的路上，沿途燈籠連綿，宛若火龍橫亙，桃紅燈影下美人成群，穿著華麗衣裳，戴著金燦燦的飾物，或站在街邊笑攬招客，或坐在圍欄後自彈自唱。尋歡的客人來回其中，歡聲笑語中夾雜著女人們嬌媚無限的怨嗔和尖叫，放浪形骸的情景隨處可見。
「曲曲，奇怪啊，為什麼這個小鬼要做這麼麻煩的事？」曲曲和小茜走在後頭，小茜彎身，附在曲曲耳邊小聲問道。
「大概是覺得我一個人領隊不行吧？」曲曲隨口回答。
小茜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來：「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她加以肯定地點點頭。
曲曲差點要被她氣笑了。真是的，不要在這種地方天然呆好不？
神威的意思，她怎麼會不瞭解。這樣也好。她看著前方神威的背影，心想，這樣她就不會在別處牽掛著他。
走了一刻鐘左右，曲曲提醒神威應該進入旁邊的館子查探。
她指了指那些倚著各式漂亮歌妓的樓閣。
神威腳步一轉，順從地走到……啊咧，為什麼走到黑魆魆的小巷裡面？
曲曲他們跟著轉進去，然後曲曲挑眉。
「有人在跟蹤我們。」神威輕鬆自在地說出剛發覺到的事實。
雲業補充：「聽腳步聲應該有四個人，團長，我一個人就可以幹掉他們。」
「我怎麼沒發現，切！」小茜嘟囔道。
聽過他們的發言，曲曲低頭想了下，對神威說道：「我有個主意。」
神威看著她。
「我和小茜裝扮成妓、、女，暫時應付過去。現在沒找到目標，無論是殺掉他們還是甩掉他們，同樣會引起對方的懷疑，有可能影響任務。因此，選擇掩護是最好的解決方式，團長覺得怎樣？」
「哦？聽起來不錯呐。」
在鎖定目標之前採取審慎的做法，曲曲願意自我犧牲一下，儘量避免引起仙閣管理者的警覺，否則這場行動必然撲空。阿伏兔他們應該也能想到別的辦法降低被發現的風險吧。曲曲想。
但眼前的問題不在這個，而是在於——小茜。
「有沒有搞錯，我才不要幹這種事，多丟臉！更何況，我不想抱著這個禿頂的男人招搖過市！」小茜一聽曲曲的提議，便抱著雙臂拒絕。
雲業在旁邊弱弱地反駁：「那個……我不是禿頂哦，還有一條辮子跟著我的喔。」
一陣寒風吹過陰暗巷道，發出呼呼風聲。
局面陷入僵持中。
「他們就要過來。」神威往小巷外面看，眯了眯眼，「果然還是直接殺人好了。」
「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曲曲反對，過早暴露不利於後續行動。她轉向小茜，拉著她背對著他們，低聲說道：「小茜，你記得當初我們的賭約內容嗎？」
「廢話，我可不會忘記！」她激動得差點就要叫嚷出來。
「如果我不能在五步之內讓你跪倒在地，我就賠命，否則你要為我所用，期限不限。」曲曲緩緩說出當年的契約內容。
「要不是你使詐，叫那個臭男人事先害我中了什麼神經麻痹劑，我才不會淪落到你手裡呢，哼！」小茜叉著腰，撅起好看的嘴唇。
「等任務結束，我就放你自由。」曲曲平靜地說，漆黑的眸中並無波瀾。
「……你在說些什麼啊，你怎麼可能這麼好心？」小茜大吃一驚，低頭狐疑地瞪著她。
「這次的任務結束，就真的是結束了。小茜，一直以來，謝謝你。所以啦，請你最後一次配合我，好嗎？」
曲曲懇求著她。
這是小茜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個女孩也會有求人的時候。但為什麼不是像平時那樣威脅或利誘呢？這樣子太正經，她反而很不自在欸。
小茜避開曲曲誠懇的視線，扭頭說道：「說好了喔，任務一完我就走人，你是死是活不關我的事。」
她算是答應了。
曲曲垂眸，輕笑。
交談完畢，耗去好幾秒的寶貴時間，曲曲快速回到神威身邊。
「真夠磨蹭的呢。」神威睜著一雙渾圓藍眸看她，「這次任務結束是真正的結束，你以為是這樣嗎？」
「你……總之先做正事吧。」曲曲懶得爭辯，只能催他及時行動。
神威深沉的目光落在她面上，駐留了一會，終於漂流出去，這讓曲曲悄悄松了口氣。
回到緊張凝重的任務氣氛中，曲曲他們隱蔽在小巷的暗處。小茜則按曲曲吩咐，摸上精美的樓閣去盜取衣物。
有紛亂的腳步在小巷外頭響起，隨即漸漸集中並靠近他們的所在。
「我剛才好像看到他們往這裡來。」
「徹底搜查一遍。」
「要不要把情況上報，頭兒？」
「先找到人再說，說不定是客人，最好不要輕易得罪。」
「是！」齊聲的回答。
越發的接近，搜查的和隱藏的人，雙方就要一觸即發。
「團長，怎麼辦？」雲業用氣音詢問自家團長。他躲在雜物之後，旁邊就是神威和曲曲。而小茜尚未回來。
神威血腥一笑。挨得很近的曲曲看見了，輕柔而堅定地按住他的手腕。
她掌心跳躍的，是他沸騰著的脈搏。
「等到最後。」她開闔著嘴唇，吐出無聲的字句。
神威的殺氣有一瞬間的消散。
此時，苦等許久的小茜從天而降，如同貓兒一樣輕盈落地。她懷裡抱著一團色彩斑斕的織物。
曲曲眼睛一亮。
「頭兒，還有這邊沒搜。」
說話聲伴著謹慎的腳步聲近在咫尺。
緊接著，便是清晰的「恍當」一聲。
在巡邏隊員面前，堆放著的雜物突然崩塌散落一地，他們本要繞到其背後查看。這下的變故，讓在場所有人定在原地。
「我都說了，客人。他們不是來尋仇的人，是我們這裡的警衛。不用躲起來啦。」明媚嬌嗔的女聲傳來，警衛隊循聲看去，只見——
斗篷飄落，長髮披散，華美織錦鬆鬆垮垮地掛在少女單薄的肩頭，露出細長頸項和白皙的肌膚。她嬌笑著，倒在少年的懷裡；旁邊還有一對，高挑的女人身上也歪歪斜斜地披著華服，姿容豔麗無雙，卻是滿臉不爽地用眼神狠狠剜著禿頂，啊不，還留有一條辮子的大漢。
「你們是什麼人？」秀美的少年輕輕開口，氣勢凜然，叫人不禁膽怯。
警衛小分隊的隊長愣了一下，才指著他們問道：「我是這轄區的治安隊長，你們在這裡幹什麼？」他很想像平時一樣厲聲喝問，但這少年的存在使他本能的膽寒起來。
「欸~看了就知道啊，呐。」少年望著懷中的少女，然後極其自然地吻向她。
確實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們在幹嘛。
少女紅著臉閃躲，勉強躲開少年的吻。
「客人，別這樣嘛。」少女埋怨，語調軟綿綿的。她看向警衛隊，解釋道：「客人要帶我們出場玩，隊長，有什麼問題嗎？」
隊長和他的隊員面面相覷，又朝小茜這邊查問：「你們是一起的嗎？」
小茜扁嘴：「差不多是這樣。」雲業悄悄遠離了些，沒敢插話。
「我看你們不像啊。」隊長起疑，警惕地盯視他們。
小茜忽然咧嘴一笑：「隊長，你又不是不知道有的客人就是喜歡我這種……」她拖著長音，驀然出其不意地猛力踹倒雲業，只聽「咚」的巨響，雲業猝不及防，趴倒在地，背後踩上一條修長的美腿，「用暴力使勁□□，他們才感到快樂啊。」
在場眾人無語……
最直接的受害人，雲業承受著身體和心理雙重的打擊，心想：團長，女人有時真的很恐怖啊。
攀著少年身體的少女看著眼前情景，忽然咯咯地嬌笑起來，打破無語凝噎的氛圍。
少年扶著她，拍了拍她的腦袋瓜，月牙彎彎的眼流露笑意。
「很好笑嗎？」我的部下被你的人打，很好笑嗎？
「不好意思，實在沒忍住……」不好意思，我沒想到小茜也是演技派，完全是超水準發揮呀，真的要笑死我了。
警衛隊長清了清嗓子，對著混亂的局面發表意見：「呃，打擾你們抱歉，請你們自便吧。」
這幫人看起來跟大部分客人一樣，來歷不明，神情能瞬間從輕鬆轉變到警戒，但並沒有多餘的動作和不協調之處。上面沒有通知他們最近會有什麼襲擊。是誤會一場吧。
他想了想，隨後便領著壓低笑聲的隊員們離開。
悠于 2016-6-12 19:04
第49章 殺戮遊戲之夜兔的目標
等他們走遠，雲業一骨碌從地面翻身而起，跳到遠離小茜的安全地帶，拍了拍身上塵灰。小茜收腿，哼了一聲。
曲曲立馬推開神威，往後退。神威輕笑，放開手。
沒有理會他笑容的含義，也不想去在意剛才他趁機「揩油」的事實，曲曲端著正經的臉色，邁步走到小茜面前，誇讚道：「小茜，多虧你，我們才沒被識破，真厲害啊。」
小茜又得意又彆扭：「我是看在你面子才肯幫忙的，你沒有我是不行的。」
「是是，你說的是。」曲曲應著她。
然後她又望向雲業：「抱歉啦，情勢所逼，你沒事吧？」
雲業內心淚流滿面，表面依舊憨厚老實：「我沒事。」
「多餘的廢話就不用說了，快點進行下一步吧。」神威的話喚回她的注意力。她朝他點頭，說：「我們這樣的裝扮應該可以光明正大地混進去……你可以的吧？」後半句是對小茜發問的。
「試試看吧。」
等等……可以給我發言權嗎？雲業在眾人後面做呐喊狀。
可惜曲曲和神威已經並肩走開，小茜跟上，還悠閒地甩起纏繞在寬腰帶上的金色絲帶。根本沒人理他啊！
回到行人如織的大街，這次他們順利地拐進館子裡面。濃烈的熏香撲鼻，迷離的光芒營造柔靡氣氛。神威眯起眼，左右一掃，耳邊傳來：「那邊有樓梯，我們上去。」
是曲曲的聲音。
無視迎上來招呼的人，他們穿過滿屋的歡騰作樂的人們，登上二樓。二樓比樓下大廳清靜些，但迎來送往的歌妓和男人依然如同潮水般絡繹不絕。曲曲倚著神威，儘量表現出親密的模樣，以符合當下自身角色的要求，不管是任務還是潛意識使然。
神威在她沒留意的地方瞥了她一眼。隨後任由她挽著自己的手臂。
小茜和雲業，一個晃晃悠悠地跟在後面，一個是警戒地保持距離，倒也暫時相安無事。
目光逡巡，可疑的人影行蹤皆一無所獲。轉到樓梯處，他們再次上樓。反復幾次，直至逛到頂層，依舊沒發現半點敵人蹤跡。
神威頭上呆毛動了動，問：「你說他們該不會是鑽進地下去了吧？」
「地下密室麼？但這裡的地質看起來並不適合建造地下室，泥土太鬆散了。再到隔壁館子去查探吧。」曲曲思索過後建議。
神威沒意見，從善如流地拉著曲曲走回樓下。
從進城開始就跟著自家團長，觀察那麼久，雲業一直感到有若有似無的違和感，先前還想不通，此時看著他們的背影，他忽然靈光一閃：這就是傳說中的婦唱夫隨啊（這話聽著好像有哪裡不對）！
團長太好說話，也太過順從，安安分分地完全沒出啥亂子，雖然貌似是好事，但更讓他摸不著頭腦了。團長到底有什麼打算？
不管怎樣，希望任務能順利完成就好。
兩刻鐘後，他們搜遍附近大小曲藝館，還是沒有發現。眼下，他們坐在其中一家的二樓角落，休息並商議對策。
透過開敞的窗門平臺，他們可以俯視樓下大街的景象。火龍熾盛，沿途遊弋，燃燒至天際；熏得醉香的風飄來，夾雜著三味線的錚錚哀調。
曲曲支著額，眉頭緊蹙，她喝下一杯清茶。
「阿伏兔那邊也沒什麼動靜，也就是說，兩邊都不是嗎？」神威的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
「我認為情報無誤，我們需要再找一次。」曲曲堅定地回答。
「你很自信呐，還是說，你不想承認失誤？」神威銳利的目光刹那間射向她。
「時間還有餘裕，動身吧。」曲曲面無懼色，輕飄飄一句就打散神威故意製造出來的壓迫感。
她站起身，對面小茜和雲業連忙扔下手邊的羊腿，跟著收拾走人。
「曲曲。」低沉危險的聲音飄過耳畔。
曲曲的心咯噔一下。
「看來有線索了。」他的視線不著痕跡地盯著大街上的某一個點，語氣輕緩。
神威的一句話，讓所有人的精神振奮起來。尤其是備受壓力的曲曲。
她順著神威的視線向外看去，卻什麼也沒發現。
「別動哦，以你笨拙的動作，他會察覺到的呢。」神威笑道。
曲曲聞言僵住了。她收回探究的視線，斜睨著神威。
「走吧，是時候去給我們今晚要招待的人一個驚喜了呢。」
大街上，有一個人行蹤詭秘，不是說他如何的鬼鬼祟祟，而是憑藉豐富的經驗直覺判斷對方身上散發的不尋常氣息。
那人警惕地繞了好幾圈，確定自己身後沒人跟蹤才進入一間普通的曲藝館裡。他像神威他們先前那樣，在尋歡的人們中穿行，來到其中一間和室前，裡面漆黑，卻透出女人低低的呻、、吟聲。
他最後環顧四周，然後小心翼翼地拉開一道縫隙，側身鑽進去。
房間內光線全無，但他可以看到不遠處的榻榻米上交疊起伏著的一雙人影，不，也許不止，旁邊還有一個女人坦露著胸腹，岔開雙腿，嘴角流涎，神態癡迷，很明顯是服用了某種催情的□□。見到他闖進來，女人向他招手，細弱青紫的手臂如同沼澤中央將要腐爛的屍首肢體青白而僵硬地招展著，讓人厭惡，進而恐懼。這是死人的召喚。
這個房間充滿著死亡和情、、欲攪拌在一起的噁心氣味。
無論看過這種場景多少遍，他都不能習慣，恐懼和膽寒從內心升起，使他對組織的命令不敢不從。
他是最卑微順從的僕人。
他迅速走到旁邊，熟練地打開裝飾在牆上很不起眼的小機關，通往密室的通道就此開啟，把不堪入目的場景拋在背後。
幽暗的密道盡頭出現一個裝飾華貴的房間，他在門上敲響約定暗號。
「有什麼事？」門後傳來蒼老沉穩的聲音。
他誠惶誠恐地跪下，稟告道：「報告大人，朱、白、玄、金四位大人尚未到達仙閣，據說是公務繁忙耽擱了些時間。」
「哼，是嗎……」門後老者不滿地嗤了一聲，隨即沉默壓力籠罩。
朱白玄金碧藍紫，這是組織裡七位元掌權者的代號，也是令他們戰戰兢兢臣服的稱號。這七個人中，又分成兩派對峙，分別是以朱之名為首和以紫之名為首的兩方。在多年之前，兩派的矛盾達到極點，曾經爆發過一場規模較大的武力械鬥事件，造成組織的嚴重內耗，就連部分持中間立場的高層人員也無辜被殺。自那以後，組織元氣大傷，再加上內部情報漏泄嚴重，兩派首領只好再次合作，以解決內憂外患為重。
不知不覺，他們的關係趨於和緩，組織也因此穩定下來，繼續壯大發展。
但是現在看來，隔閡依舊存在。
他深深地低下頭不敢出聲。
秘密房間內中，紫、碧、藍三位大人皆已到場。
他們的黑色剪影映在山水紋樣的屏風上，透著幾分詭異。
「今年他們這樣做，是在給我們下馬威嗎？」
「難道幾年前的教訓他們還記不住？」
「嗯……他們的實力大不如前，以當前情勢來說，針對我們對他們來說也沒有什麼好處。再等一刻，如果他們不出現，回去就借此為由，逼他們給我一個交代。」
「嗯，明白了。」
鏡頭回到房外，傳信的使者依然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呼吸在靜謐幽深的空間越發的清晰和沉重。
汗水順著他的鼻尖一滴一滴往下掉。而他連擦都不敢，眼睛只盯著眼前地面。
他沒留意到後方有異常的動靜。
是死神到來的前兆。
站在被神威強行用蠻力扭彎的密道門前，曲曲回頭對小茜吩咐：「你留在這裡把風。」
「為什麼是我？！」小茜捂住口鼻，滿臉嫌惡。這裡的氣味實在太噁心了，剛才他們跟蹤那個人到這裡，沒想到一進來就看到限制級的畫面。
連曲曲都定在那裡不知所措呢，神威倒是乾淨俐落地將地上三個衣衫不整的男女踹出陽臺外。
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啊，她還什麼都沒看見，不過也幸好沒見到，不然要長針眼。
她記得那小鬼把人當球踹出去後，轉頭跟曲曲說：「難怪你找不到密室，因為你是很純情的女人呐。」
曲曲只是背過身，貌似是在對她說話：「……太不要臉了。」
用這種方式來掩飾密室的存在，誰也意想不到，確實是太不要臉了！
小茜對曲曲的看法表示贊同，並且狠狠地在心裡鄙視他們。
「因為我最信得過你啊。」曲曲眼見神威和雲業行動默契地移開障礙物，身形眨眼淹沒在黑暗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笑得很甜地哄著小茜。
「曲曲，你今天連誇我兩次欸~」小茜比劃出兩根手指，「好吧，我守在這裡，不過裡面有什麼好玩的事一定記得要叫我。」她要求道。
曲曲答應。轉身走進密道。
乍然陷入更加昏暗的地方，曲曲適應不過來，只好摸黑前行，神威他們不愧是夜兔，在這種情況下行動自如，絲毫不受影響。
靜寂中，只有她沉重的步伐聲回蕩。她走得很慢，因為她並不用參與到戰場中去，只是為了確認情況而已。
她可不希望打擾到神威的樂趣。
「咚」的一聲突然響起，曲曲停步，側耳細聽，很像人體倒地發出的聲音，是神威他們在幹掉敵人嗎？
未等她細想，驀然爆發的警報鈴聲和連續不斷的殺伐聲齊齊震動著她的耳膜。
幽暗的通道中，曲曲的眼睛閃過一絲凜然冷光。
她撩開和服下擺，拆下綁在腿上的□□，調轉方嚮往外跑去。
神威那邊應該沒有問題，她要做的是發信號通知阿伏兔和仙閣週邊埋伏的人馬。
任務正在按計劃一步步進行。
如同甩掉手背上落下的蟲子，神威隨意一揮手，洞穿了心臟的人便失去力氣地被甩到冰涼的拼鑲地板上，成為這房間中的死者之一。
紅色的警報瘋狂地響徹現場，燈光不祥地閃爍著；而滿地的濃稠鮮血，正在慢慢擴散。
神威和雲業站立之處，周圍倒下七八具屍體，而真正要殺的目標，還在部下的保護後驚恐地瞪視著他們。
「你們是什麼人，是怎麼知道這個地方？」擁有紫之名的上位者從來沒有如此倉皇失措過，然而此時，他佈滿皺紋的臉上出現扭曲的可怖神情。
任誰看到那位元清秀的少年都會不自覺地恐懼起來。
他方才一腳就能踢飛三釐米厚鋼板製作而成的房門，然後絲毫不掩飾自己渾身散發的暴虐氣勢，大刺刺地闖進他們秘密的會所。
碧長老那時正好坐在離門最近的座位上，旁邊負責護衛的部下尚未反應過來，他就被速度可以媲美炸彈飛出的門的迎頭撞上，鮮血迸濺，當場死亡。
他和藍長老慌忙後退，想在護衛之中，從特別設置的後門逃離，可是少年身後跟來的大漢朝他們擲出一龐然大物，越過頭頂，劃出弧形的飛行路線，轟然而落，滾滾煙塵之後，就見後門的結構被徹底破壞，無法逃脫。
戳在地面的是一把堅固異常的巨傘。
他們現在就是籠中之物，任人宰割。唯一的希望寄託在能在警報聲中及時趕來救援的部隊。
「你的問題，到了下面自然會明白——」少年眉眼彎彎，笑得相當孩子氣，「說笑的。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哦，我是春雨第七師團團長——夜兔神威。接下來，就讓我送你們上路吧。」
說完，少年的身姿宛若鬼影一晃而過，瞬間已逼近目標。在驚恐的叫喊中，豁命救主的護衛紛紛上前抵擋，神威手成刀狀，精准地劃過他們的喉嚨，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就消滅大半。
雲業見團長殺得興起，自動自覺地佇立門口，只負責堵人。
紫、藍兩位長老在致命的混亂中，拼命躲避以尋找生機，他們知道必須堅持到最後一刻。
尖銳刺耳的警報鈴聲大作，從這座建築物蔓延到整個蓬萊仙閣，一下子，所有人都知道發生了緊急狀況。組織的兵力迅速地調動起來，正一批批往出情況的地方趕去。所有玩樂的客人和妓、、女像畜生似的被驅趕到一邊，整座城彌漫著緊張驚懼和茫然無措的氣氛。
猛然，人們頭頂上十幾米高的半空炸開細長耀眼的信號彈。
第50章 殺戮遊戲之夜兔的火葬（上）
耀眼的光華，白焰如熾，直沖雲霄，在頂點處盛放，而後優美地墜落。
「這不是那位元小姐的信號嗎，真是迅速啊。」阿伏兔舉目遙望照亮一方天空的焰火，感歎道。隨後，他扭斷手中之人的脖子。
身著警衛服裝的人無聲無息地倒落塵土。
「副團長，這支分隊已經消滅乾淨，我們是不是要趕去支援團長？」跟著阿伏兔的兩名夜兔成員解決各自的敵人，回到阿伏兔面前報告。
「那個笨蛋團長一定不喜歡自己的戰鬥被打擾，不過小姐應該需要我們支援，走吧。」阿伏兔說道。
看起來一切順利，大概明天就能回去了吧？
阿伏兔他們在連綿成群的低矮屋簷上疾馳，趕往事發地點，一路上他提著自己的傘形武器，遇到敵人就開殺，鮮血沿著他們前行的道路鋪灑，人體橫飛，哀嚎聲此起彼伏。
但越來越多的警衛部隊螞蟻般密密麻麻地圍過來，將他們的行動暫時牽制。不怕死的人一撥撥湧上來，漸漸把包圍圈越縮越小，阿伏兔幾個很難施展開來，強悍的個體在人海戰術中開始處於下風。
正當阿伏兔幾人困在半路，動彈不得之時，城外的第五師團看到信號亮起，便找准機會發起突襲，掩護著第七師團人馬強而有力地撕破守城的警備，推倒堅固的城門，闖入城內。
宛若瘋狂的黑色蜂群沖進柔靡精緻的溫柔鄉，粗暴蠻橫，毫不留情。
殺聲震天，戰鬥的熱血在每個人的血管沸騰不止，染血的兵器、燃燒的火光，映照出天堂變地獄般的可笑又荒唐的夜。
第五師團和第七師團組成的聯合部隊與城中警衛部隊正面相遇，不用廢言，彼此就是你死我活的生存爭鬥上演。
然而，對絲毫沒有心理準備的警衛部隊來說，來自春雨的勢力太過強大，對方摧枯拉朽，直剖心腹，己方幾乎是節節敗退。
潰亂的隊形，潰亂的人心，只有本能的戰鬥佔據意識。在前一個隊友倒下去時，只能被迫向前補充他的位置，繼續無用的抵抗，只為了爭取活命的機會。
他們到了生死存亡之刻。
放出信號彈之後，外面的人沖入房內，小茜回來鎮守在密道口前。頗有「一人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自己擋在這裡，無論來一個還是來一雙，通通都倒在她的腳邊或飛出陽臺外。
所謂的夜兔族，就是這種令人匪夷所思、難以撼動的存在。
警衛們擔心焦慮密道中長老們的生死，原本以為一個女人算不了什麼，到現在這種進退兩難的地步，他們急忙拿出手裡最先進的槍械來對付擋在面前貌似柔弱的女人。
密道後「砰、砰」連發兩聲，持槍的警衛尚未完成使命便已中彈倒下。
他們後退幾步。
幽暗的密道中，有看不見的殺手在伺機而作。
「幹得好，曲曲，沒想到你的槍法蠻准的嘛。」小茜眼睛緊盯前方，神情警惕，說出的話卻輕鬆自若，彷佛剛剛射殺的是一頭健壯麋鹿似的。
「他媽的！一起上！」警衛們被徹底惹怒，十數個人提起□□怒然開火。密集的火力噴射而出。
「哇啊啊！」小茜鬼吼鬼叫地原地跳腳，她向來不喜攜帶武器，只愛赤手空拳與與人近身搏鬥，現下她沒有防護，像被下鍋油炸的魚一樣跳來跳去，躲避著大雨傾盆的子彈。
密道後的曲曲不能倖免，她疾步往後退，一梭子彈隨即打在她原先蹲守的位置。塵土飛揚，地面頓時碎裂炸開。
「小茜，進來！」曲曲在刺耳警報聲和轟隆的槍聲中叫喊，不一會，小茜抱頭鼠竄的身影出現，身後緊緊跟著子彈擊落地面時產生的火花。
簡直就是移動型槍靶，差別在於目前還沒被打中。
曲曲見她向自己奔來，後面是追殺不舍的敵人，她立即回身，繼續往密道深處逃跑。
沒跑出幾步，她一頭撞上某個人的胸膛。
那人一把摟住她，貼著耳邊的聲音幽幽：「我又抓到你了哦。」
曲曲聞到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她仰起頭，映入眼中是他天真又邪氣的神情。
她出乎他意料地笑了笑。
「啊啊啊，快跑啊，曲曲，站在那裡幹嘛？」小茜被子彈逼著越過曲曲。
曲曲被他推到身後，她拽住他的斗篷才不至於摔倒，然後她聽見子彈如暴雨打在傘面的噠噠聲。數十發子彈的衝擊力道足以震碎一個人的骨頭，然而，神威纖細的身形屹立不動。
她仰頭看著神威的背影，手裡攥著他染血的斗篷邊。
這個人好像永遠是她最可靠的保護者。
多麼奇妙的現實。
小茜跑到神威和曲曲的後方才發覺自己到達安全地帶，她回過頭來，叉著腰很不服氣的模樣：「為什麼每次都是這小鬼去救曲曲？讓我很沒面子啊，可惡！」
「我從沒見過團長救過什麼人喔，」她背後傳來嗓音渾厚的回應，側頭去看，只見魁梧壯實的雲業提著一包滴著血的東西走過來，「你說起我才覺得奇怪，團長好像救過曲曲小姐很多次。」
「就是啊，這讓我身為保鏢的面子往哪裡擺！」
「團長是不是吃得太飽沒事幹？」
這兩個人站在場外，事不關己地聊起重點完全不同的話題，氣氛居然還挺友好融洽。
神威和曲曲同時回頭，笑容純潔無邪，用同樣的溫柔語氣威脅道：「想死嗎？」
雲業和小茜立刻閉嘴。
見他們乖乖閉嘴，神威低頭看了眼曲曲，又笑：「看來大家都知道你很沒用的事實呐。」
曲曲無語地狠戳他的背。天，他的背闊肌太強健，是鋼鐵水泥做的嗎？反倒是自己手指頭發痛。
「目標消滅了沒有？」她默默地收回手，沒事人似的發問。
「全部死了，一個活的都沒有，太弱了，沒什麼趣味呢。但是……」他頓了一下，目光銳利如刀，「我發現七個目標人物中只有三個在場。」
「他們逃走了嗎？」曲曲的聲音低沉下來。
「不，你以為我會讓目標逃跑嗎？他們一定是沒有到場。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這次的任務只完成了一半。」
「夜兔追逐獵物的遊戲就要開始了呢。」
神威微微一笑。
他在對面火力緩和下來的極短空隙間，收起傘，猛然撞進對方的陣營。
狹窄的通道裡，神威以鬼神之姿游鬥四方，立時便打散敵人的火力，使之無能再聚集起來發揮效用。失去殺傷力強大的槍彈支持，小茜有恃無恐地再次殺回戰場，雲業的戰鬥方式雖然粗獷，但比不上神威和小茜的極端狂野，他老老實實地在旁邊收拾小兵小將，順便護著曲曲往外走。
戰線很快推移到密道口外，曲曲跨過地上死屍，在前方開路的神威和小茜以及旁邊的雲業的保護下，她作為戰鬥力基本為零的人，安安穩穩、從容不迫地走出密道。姿態優雅得幾乎可以與上流宴會的貴族小姐們相提並論了。
重新見到外面的光線，曲曲閉了閉眼，再睜開，挪動腳步，輕輕走到陽臺邊小心地望出去。
下面大街小巷同樣是殺戮的景象，跟現在發生在她身旁的一樣。翻倒的油燈到處點燃木質的房屋，烈烈的火光從遠處看來，跳躍著綺麗的舞步。驚恐的尖叫和絕望的哭號在無情的火焰中化成無形的黑煙，飄蕩無垠。
可怕的煉獄，無辜和罪孽一同遭受毀滅。
這是以惡制惡的代價。
「喲，阿伏兔，你家團長呢？」第五師團的團長，阿戈爾曼率領著師團成員殺到被圍困的阿伏兔身邊。
阿伏兔甩飛一人，回頭答道：「在西北那邊的曲藝館區，離這裡三百米，大概是十點鐘方向。」
「我想以神威團長的實力，在我趕到之前，就已經清掃完戰場了。」阿戈爾曼自嘲地說道，太刀揮灑如白扇飛舞，落在敵人的頸部，對方登時血如泉湧，身首分離，「你認為呢？」
「大概……真的有可能。」阿伏兔應付著來自第五師團團長的幽怨，不得不在戰鬥中注意措辭，免得造成兩團之間更大的嫌隙，他可不像某個任性妄為的傢伙，「請問一下，現在戰況怎樣？」
阿戈爾曼收起哀怨神情，正色起來：「我們第五師團分成三路掩護你們的人進城，兩翼遇到的戰力較弱，基本上清場了，只剩下這邊的戰場。我還另外安排人手負責在外面攔截，絕不會放任何活口出去。」
「安排得相當周到啊，我們團長如果能想到這些，我們這些手下就不用那麼辛苦了。」阿伏兔試圖挽救神威惡劣的對外形象，修復和其他師團的關係。
談話間，他們的戰場慢慢挪動到神威所在的建築物前。阿伏兔甚至一抬頭就能瞥見不遠處的樓宇時不時磚塊飛濺、牆體破洞倒塌。
「呀咧呀咧，該不會是團長？」阿伏兔自言自語。
然而，附近轟地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完全掩蓋了阿伏兔的話語，所有人的視野一時受到煙塵的阻礙，更為恐怖的是，熱浪伴隨著無形的衝擊力量滾滾而來，瞬間掀翻在場眾人，連阿伏兔在內的夜兔們都被迫伏低身以固定身體。
地面凹陷開裂，下沉數尺。不住的搖晃使得眾人站立不穩，彷佛是地震來襲。
暫時性的失聰讓阿伏兔不適地晃了晃頭，他在奇異的寂靜中抬頭環視——
阿戈爾曼太刀插地，單膝跪倒，跟他一樣緊張地觀察四周。除此之外，身邊的空地豁然開朗，本來擁擠嘈雜的戰場，眨眼之間，幾乎全部清空。仔細看去，漫天彌漫的黃色煙塵後，躺滿了炸飛的形態各異的人體。慘不忍睹。
其中包括戰力不如夜兔們的第五師團成員。
被掀飛的夜兔幾乎是個個帶傷地跑回來，面上帶有一絲茫然。
阿伏兔顧不上他們，因為他留意到街邊的建築物多半在致命的破壞中垮塌，而燃燒著的碎片正在助長原本就不小的火勢。熊熊的烈火開始從四面八方聚攏而來，封殺他們的所有生路。
之前他看到的那座建築現在已變成廢墟，埋葬在狂烈的火勢肆虐之下。
團長，你該不會被埋在下麵了吧？
他勉強地從這個可笑的念頭掙扎出來，餘光就瞟到有人朝他揮舞著雙手狂奔而至。是他們的成員。他張大口拼命在說些什麼，神情很非常的激動。
阿伏兔疑惑地盯視他。他越跑越近，聲音從蚊蚋逐漸到清晰：「我們被包圍了，城外來了大量戰艦，我們被完全包圍了！」
阿伏兔沒想到自己在聽覺恢復後第一個聽到的竟然是噩耗！
第51章 殺戮遊戲之夜兔的火葬（下）
幽暗封閉的狹小空間裡，曲曲從迷糊到清醒。壓在身上的砂石木塊彷佛是世界的全部重量，在黑暗中，她肢體僵硬如同石像人，無法脫身。幽閉是凝成人類原始本能的恐懼之一，眼下，她就在本能和理性之間奮力求存。
她會被自己逼瘋。她會在此地死去。
連發生了什麼事自己也全然不知，在不明不白的漩渦中，她會死去。
這是命運對她最大的嘲弄。
這是罪惡者的代價。
曲曲腦海浮現過去，一幕幕浮光掠影而過。
鮮血和殘肢鋪滿地的戰場，他狂戰的身姿；凜長老死亡那日，他瞳孔中映照出的邪惡；夢，那個可怕的夢魘，他輕言細語後深沉無邊的沉淪；神樂、伯母還有星海坊主，死亡籠罩，弑親滅倫……
她看著他走過的斑斑血路，滿世界的風景不知何時遠離，只剩下他，強烈而執著地佔據她的視線。
注意到的時候，她已經變成與他相似的存在，滿身腥味，幻想和天真宛若晨露彎虹，早已零落得不復當年。
到底是怎樣開始的，這種陪伴的心情？
到底是怎樣開始的，這種沉淪的心情？
到底是怎樣開始的，這種覺悟的心情？
開端是父親的死亡、組織的逼殺，從那時起，她就明白，眼前的路，將會慢慢地漆黑地凋敝下去。人生的開場白，對她來說，是撲朔迷離的鬼影環伺，無從選擇，無從解脫。
傷痕累累，擔驚受怕，她卻在下一個路口撞上了他。
他是耀眼的、強悍的、美麗的生物，與弱小的自身完全相反，他任意妄為，自由自在，沒有任何人可以束縛他。
她屏息凝神，生怕自己的驚歎，會將他本就朦朧的背影吹散得遙不可及。
她想接近這一團名為希望的光芒……
曲曲漆黑如夜的眼眸倒映出碎裂的光。
她想抓住唯一的依靠……
曲曲的身邊空蕩無物。
她跪倒在他的腳邊，牽住他的目光……
卻發現……
自己畏懼得不敢前行。
上揚的目光，看向低垂的藍眸。
眸中扭曲跳躍著的，是惡魔的低喃，非人之道。
滿心的期望和溫柔，陷落岩漿湧動的地獄之底。
她惶恐逃離，千萬年前的原始追逐。
他平靜如常，千萬年後的再次捕捉。
最後的祭典，將要奉上最豐盛的祭品，她將會……
以貫穿無常的命運相賠。
「啊！」喉嚨深處發出一聲震動胸腔的吼叫，曲曲推開壓倒自己的雜物，從倒塌處爬出來。
她雙手支撐地面，氣喘吁吁。奮力求生的過程，耗盡她僅剩的體力。
緩過神來，她望向四周，發現自己剛才被埋的位置很淺，上頭只有重量很輕的碎木塊。不覺有些自嘲，啊啊，果然自己很廢物。
有光鑽進視野，如蛇身扭動不安。曲曲下意識看過去。
是火光。
她慢慢地張大眼睛，火光刺目，黑煙飄來，立即熏得眼淚直流。
「小茜、雲業——」她呼叫著其他人的名字。
所在的廢墟，頭頂仍有龐大的支柱連著地板或其他構件交錯穿行，形成空間不大的三角區域，供她容身。碎塊滿地，有的尖利得割傷她的手腳。她找不到出口。
前一刻沸反盈天的情景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只有她一人穿越到別的世界，周圍死寂得直透心底的可怕。
爆炸、倒塌、陷阱、失敗一類的關鍵字流星般疾行心間。她卻無暇細想。
冰涼的感覺自四肢漫上心頭。
「神威——」她比任何時候都要歇斯底里地喊出他之名，「神威——」
一聲聲呼喚碰壁，既而墜入沉默。得不到一絲回應。
沒關係，她對自己說，他怎麼可能會有事？別讓感情阻礙正確的判斷。
曲曲忙亂地摸索著周圍，希望找到出去的通道。
手邊摸到一根鋼筋，不止如此，她還摸到某種溫熱的軟乎乎的東西。悚然一驚，她低頭察看——
是一具頭部被壓碎的屍體。
人到了真正恐懼的時候是叫不出聲的。曲曲緊緊閉上嘴，細微的嗚咽在喉間發酵。
有淚水滑落，哭叫的衝動終究吞咽回去。不是她認識的任何一個人。
太好了……
吸了吸氣，她無視屍體，提起鋼筋，找到薄弱的地方開始挖掘。她必須要自救。
夜兔的設定，就是不能見到陽光。見到了光，就會被無情地曬死。
這算是生態平衡的設定？無論多麼強悍，都會有其弱點，這樣子，無用的主角才能開掛消滅強大的反派啊，不然某只猩猩會被堅守「努力、友情、勝利」觀念的觀眾千年殺一萬次的哦~
細細想來，挺有趣味。陽光象徵著美好和光明的一面，而永遠只能躲避著陽光的夜兔，各種意義上，算是邪惡不祥的種族吧。
沒有任何救贖，沒有任何守護的東西，每只夜兔的內心，空洞無物。
能夠證明存在的，唯有毀滅的戰場。用破壞來鋪展人生的道路，不需要去空想得到什麼無謂的事物。
我的背後，沒有任何守護之人。因為我早就看穿它的虛偽和諷刺。
親手毀掉擁有的過去，接受夜兔之血賦予的強悍力量。
激發出我前所未有的興趣。
一直這樣走下去也未嘗不可，畢竟動盪的世道和人心，為我提供源源不絕的戰場。我可是混得相當愉快呢~
但——
是什麼時候開始，她默默地跟隨我。
是什麼時候開始，她的身影，讓我不由自主回頭。
是什麼時候開始，她超越我的常識，跳出我為她定義的關係。
我為她一退再退。自己沒有留意，當察覺到時，便笑著想：大概是好奇她下一步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或者產生什麼樣的反應吧？
我把她當成珍稀的動物冷眼觀察，在圈養她的欄杆上敲打著肉骨頭，逗弄她、戲弄她、誘惑她……到最後，保護她之性命。
這是守護的感情嗎？不是啊~~
想要觀賞墮落的原罪，最好的人選不是邪惡的人，而是心存光明的人。夜兔族所失去的光芒，在她身上閃動著耀目光華。她就是這樣的人呐。
因此我很想看見她墮落到黑暗中的模樣。
那一定相當有趣的呢。
到那個時候，我要怎樣對她好呢？
唔……想不出來，她實在難以定位。
神威乾咳出聲，喉嚨彷佛有火在灼燒，眼睛已經熏得睜不開，生平第一次流出這麼多的淚水。
黑色煙幕使得能見度為零，隱約有火舌吐信，借由倏忽增強的熱度說明了情況。
每次的呼吸，帶來鼻喉的燒痛和窒息感的劇烈，毒煙在肺部侵蝕開來，血液即將失去交換氧氣的功能。
喂喂喂，那只猩猩不是設定過夜兔之血的強大麼？在這裡表現得跟正常人沒啥不同大丈夫？
兔子是會被熏死的，夜兔的話，最多死得比較晚。
有一句話是怎樣說來著？小說是基於現實的幻想，不然沒人想看下去哦~
神威的手在長時間觸摸滾燙得流出液體的牆壁，進入二度燒傷程度，他能感覺自己的左手明顯腫脹，皮層之下有組織液流動。嘖嘖，真是新奇的體驗。
左側胸腹的燒傷更為嚴重，靠近重要的心肺器官不說，現在連皮膚的基本觸覺也失去了。
如果是傳說中見到美杜莎而活著變成石像的人，想必非常瞭解神威目前的感受。不受控制的肢體，死去似的神經末梢，沉重得宛若宿命的身軀。
走錯方向……也許要說，倒楣得轉到一個死胡同，旁邊的火勢猛然噴發，神威敏銳地發現狀況閃躲，雙腿卻註定無能為力。
他倒臥在地，心想：光確實是夜兔的剋星呐。
神威的意識逐漸迷糊不清，四肢乏力。但他仍然在毒煙彌漫的情況下，繼續勉力支撐著身體，調轉方嚮往前走。
曲曲千辛萬苦地鑿出一個流進新鮮空氣的洞，她沒發現自己的手掌鮮血淋漓。急不可耐地鑽出通往外界的小洞，重新站在月光夜色之下。她才深切感受到拂到面上的第一縷風是多麼的柔和舒適。
然後她驚愣當場了。
眼前是延綿的一片火場，無邊無際的煙密佈上空，有灰燼紛紛揚揚，沾在她眼睫旁。是煉獄。
遠處有模糊的聲浪滾滾而來，而她未能分辨是什麼聲音。
她站在人間煉獄中央，望著厚重煙幕遮擋的天空。半響，她毅然決然地走動起來。
東邊火勢最猛，不能跨越，西邊是下風處，就算不被燒死也會被煙嗆死，南北兩處火牆高達數丈。
最壞的情況啊，完全出不去了。她困在火場無助地團團打轉。
死於火災最好的地方在於，通常人是被煙嗆死的。這樣不會感覺有多痛苦。曲曲萬分無奈地安慰自己。
她扯下寬大的袖子，儘量找到水沾濕，捂住口鼻，蹲坐在一堆相對安全的瓦礫背後。四周地貌因大火而徹底改變，她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被遺落的自身，不知所蹤的他人，淒涼的孤寂感呼嘯來去。
她發著呆，為什麼是這種結局？
若說緣分是命中註定，該相遇的終究相遇，那一定是用來形容她和他的。
正當曲曲胡思亂想到，要是事後清點，神威他們能不能認出她的屍體呢？她會不會曝屍荒野呢——的當口，她眼尖地遠遠瞧見斜對面十米遠的廢墟有磚瓦無端掉落。
曲曲屏住氣息，雙手緊緊交握胸前。心裡只瘋狂地轉著一個名字——神威！
「嘭啦——」碎石木塊崩解四落，一道人影破穴而出。
「神威！」曲曲狂喜，起身，踉蹌地向他奔跑過去。
不用仔細觀察才辨認出來，光是看他頭上那撮呆毛的形狀，或是他纖細的身形，或是他敏捷俐落的動作，什麼都好，直覺告訴她，那就是神威。
毋庸置疑。
曲曲腳上有傷，但她完全不顧他們之間殘垣斷壁堆積的地勢，會讓她的傷勢惡化，她飛快地踩著障礙物跳到神威的身邊。
「神威！」她激動地呼喚道。
神威卻在她的面前倒下去。
曲曲驚叫一聲，刹住腳，跪到他身邊，湊近去看他。
「哈……」神威嘶啞的笑聲短促地響起，她嚇了一跳，只能傻乎乎地呆看著他。
「這個玩笑開得太過分了。」一驚一懼又一喜，急遽起伏的情緒使得曲曲無法壓抑內心。
眼睛濕潤，只能望天。
會掉下來的，然後她就會無地自容。
吸吸鼻子，曲曲再次低頭認真地打量他。
「神威？」這次是疑問的語氣，「你傷得很嚴重嗎？」
神威仰躺在地上，雙眼緊閉，面部黑得像鍋底。如果不是時機不對，心情不對，曲曲絕對會仰天長笑。
他白皙的肌膚現已烏黑一片，四肢均有燒傷起水皰的跡象。這是粗略的觀察，以神威的體能，能夠使他倒地不起，那他方才所處的環境必定是可怕的極端惡劣。
曲曲見到神威，大腦重新運轉起來，思索著關於他的遭遇和傷勢。
神威沒有睜眼，伸出受傷較輕的右手，張開手掌，他精准地覆上曲曲的嘴巴。
「你很多話啊。」他乾裂的唇開合，卻沒有發出聲音，曲曲眨著眼，留意他的嘴型，才猜出他想說的話。
她的睫毛很輕很輕地劃過他的手。若有似無。也許是錯覺。
「你沒死，我很意外呐。」神威接著補充。
神威能感覺他手掌下，曲曲的臉部表情有細微的變化。片刻之後，他的臉上傳來輕柔濕潤的觸覺。
曲曲替他擦拭著臉。
「水……」神威本能地要求。
「等我回來。」她拉開他的手，匆匆丟下一句，跑開。
神威忍耐著身體內部的高溫灼痛，以及雙眼、皮膚的刺痛，好似若無其事。這些傷痛，全然沒有進入他應當憂慮的思考範圍內。
連同遭受這場預料之外的折磨的原因，也不曾細想。
他的腦海響起她的聲音。如山谷的風回蕩。
細柔的、堅毅的，隱含哽噎的。
只剩下聽覺，她的情緒比以往任何時候更加清晰地傳達給他。
她心底果然有著那樣明亮的光芒呢。對於夜兔來說，太過耀目了。
神威牽動唇角，露出危險的微笑。
她匆匆趕回，回到他的身邊，有水滴在唇上。
神威張口，貪婪地吞食著。「沒有了嗎？」水太少了，他有些不滿。
只聽到她頓了一下，回答：「有，等會。」
須臾，液體蜿蜒流進他的嘴裡。
熟悉的氣味，是血。神威的眼珠顫動了下。
隨後，他強勢攫住她放血的手腕，仰起上身，一口咬在她的傷口上。
尖利的牙齒穿透肌膚，啃食著來源於她的生命力。毫不留情，冷酷而漠然。
「嗚……」曲曲吃痛，低低哀鳴。好一會兒，才勉強說笑：「你會在月圓之夜變成吸血鬼嗎？」
神威坐起身，抬頭朝她說話的方向笑道：「沒有自願獻身的祭品，我可是不會變身哦~」
「什麼獻身……」她的嗓音低下去，「是獻血，算了，當做是被熱帶雨林的巨型蚊蟲叮了一口。」她想收回割傷兼咬傷的手。
神威緊抓不放。
「不要了吧，再吸下去，我會失血過多的。」曲曲跟他拔河，語氣半真半假。
神威染上鮮血的唇紅潤起來，他咧開嘴笑，白森森的牙齒殘留淡淡的紅豔。對曲曲一笑之後，他低頭湊近她的傷口。
曲曲沒有動，明知神威的舉動真有可能害死她自己。她靜幽幽地凝望神威的側臉。
手腕一陣濡濕，輕柔得像羽毛的觸感癢到心底去。
這時，曲曲驀然驚覺他在幹什麼！
「神威你……」她慌慌張張地大喊，拼命想將手縮回去。
徒勞無功。
神威牢牢控制著她的手，舌頭細細地舔舐著她的傷。宛若對待一隻受了重傷極為可憐的小獸，耐心、細緻而溫柔。從來沒有過的溫和。
曲曲費盡全力壓下內心的驚濤駭浪，想從他舔舐的動作移開視線，想擺脫眼前這個人的溫柔，想擺正徹底傾斜的理智天平，想阻止自己氾濫成災的愛戀……
不可能，她做不到啊！他太溫柔了，他那樣冷漠殘酷的人，竟然能做出溫柔得讓她想要哭泣的事……
拒絕不了，忘記不了……
他的神情執著而認真，不是開玩笑，也不是惡作劇。
她再也分不清關於他的現實了。
「熱帶雨林的巨型蚊蟲，會為你治傷嗎？」他笑問。
他的唇，在她視野中，無限放大。
「你也不……」不可能。習慣性的反擊。卻在他忽然睜眼的刹那，吞落無言。
神威睜開刺痛的眼眸，眼裡血絲如蛛網交纏，然而眼神是溫柔又殘酷、專注又深刻的，鬱鬱沉沉，宛如一往情深。
淚水真的滑落下來了，在他的眼前，就這樣掉落，沒有任何的掩飾。
悠于 2016-6-12 19:09
第52章 殺戮遊戲之夜兔的哀曲（上）
從前是防備，無時無刻的警戒，現在掉落的淚水，像是將這一切過去的心情沖走，自己心裡的牆，徹底衝垮。
她的世界已經不能與眼前這個人分離，從很久之前就是這樣了。
無論是何種心態，她終究會落進他的陷阱裡。
這一次，她心甘情願。
陣陣濃煙飄蕩過來，清晰可見的危險逼近，死神的鐮刀架在頸邊。曲曲側過臉，避開神威過於炙熱的凝視。淚水很快滑過臉頰，滴落在地。
「淚鹹得發苦，我才不會去喝。就算你哭瞎眼睛，我也不會就範的哦。」
得到的是神威不正經的回應。
曲曲扯動嘴角，苦笑起來。
「與其說這些話，不如想想辦法逃出去。我一個人是不可能的，你的話，應該很容易脫身吧？」
她轉回來，神情一整，恢復往日的平靜。
明明前一秒鐘是那樣的深受震撼。他以為她會慌亂、崩潰或是不知所措。
真是可惜~~
神威很想知道假如他再次朝她的手吻下去，她會有什麼反應。但是，算了。他閉眼。好痛啊。
火蔓延到他們這邊來了，難以想像的高溫和熱浪炙烤著他們。簡直是挑戰人體極限。對於曲曲而言，格外的痛苦。
神威終究放開她的手，緩緩站起。曲曲仰頭看著他，猜測他接下來的行動。
「怎麼辦？」她輕輕地問。
「誒~死定了呢。」神威睜眼，環顧一圈，氣流通過受傷的聲帶發出嘶啞的聲調，然而她聽得出來，這是上揚的語氣。
他一如既往地輕鬆，世界在他掌握之中——就是這種感覺吧。
熊熊火光，搖曳在他們臉部的橘紅光芒，眼底那點微薄的情緒，都要被蒸發掉。景象開始扭曲，不安分地躍動。
曲曲口乾舌燥，手背擦拭了下額頭。方才經過他的「治療」，她的傷口果真止血凝結。她悄悄在他背後翻過自己的左手腕，仔細打量。
啊啊，夜兔的治癒能力好強大啊。
「把手給我。」神威突然沉聲命令。
「哈？」她反射性地將手背到身後。她以為被他發現自己偷看了。
神威向她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瞥，她的心再度躁動。
「幹嘛……啊！」只來得及低呼，她沒有任何掙紮，就被抓住手臂扔上他的肩背。
曲曲抱住他的脖子，努力不讓自己滑落。
「抓緊了，掉下去可是會變成烤豬的哦。」神威反手向後拉扯著她的後衣領，將她停留在背上的位置調整好。
曲曲瞬間領會他將要做什麼，立馬一聲不吭地收緊雙臂，頭埋進他肩窩。
滿意她的識相，神威的注意力回到眼前延燒的火線。
他活動手腳，嗯，很好，感覺多少回來了。五秒不到的準備時間，就在曲曲渾身僵硬的時刻，神威驟然往後退一步，停頓的時間彷佛出現真空，到她意識到心臟跳動和耳邊呼嘯的風之時，他們已經身在半空！
好高！完全懸浮在夜空，重力對他們失去了作用。
時光的腳步，在她耳邊滴答——滴答地拖行而過。
頭髮和衣袖揚起，如同深藍海底之下水母的漂浮；腳底獵獵起伏吞吐火舌的火焰，難以觸及自身；夜風呼嘯而至，吹得滿身清涼。曲曲摟緊神威的脖子，頭完全埋進他的氣息裡。
燒焦了的兔子的味道——她不禁詼諧地聯想。苦中作樂是她長年顛簸生活養成的小小情趣。
思緒零散如白羽飛散，向下墜落造成的可怕浮力，迫使她無法深思，只能憑本能抓住他。
要飛出去了！
重力片刻的停滯後重新發揮作用，此時此刻，神威漂亮完美的縱跳飛躍成功地離開火勢致命包圍圈，然而落腳點在何處呢，地下的焦黑大地竟是殘垣一片！
曲曲眼看著地面越逼越近，沒有注意到大地上有些擁擠的黑色小點，放大了看，原來是一個個攢動的人頭。
神威氣定神閑地往自己腳底的大地橫掃一眼，忽然，他像是看到了什麼，身處墜落的半空，卻是微微一笑，橘紅髮絲全飛揚起來，給人以一種放蕩狂妄的震懾感。
他調整著落地的姿勢，俯身向前，在碰到堅實地面的一瞬，身姿輕盈得如同一片落葉翩然而下。
神威運用全身上下僅剩的體能，巧妙地化解接觸地面產生的巨大重力加速度，穩穩地、安然無恙地釘在選好的落腳處。儘管他完成這一壯舉的手法是那麼的流暢自如，基本不會出現任何意外，但是某人就是相當不濟地出了點小狀況。
「嘶……」神威聽到貼著耳邊拂過的氣流。是她倒吸了一口氣，狀似痛苦。
「受傷了？」神威側首聲音沙啞地問。她拼命搖頭，從他背後滑下來。
神威回頭看她時，她捂住嘴巴，滿臉通紅。兩人都沒來得及交談，只見到曲曲愕然變化的表情，以及她的喊叫：「小心！」
說實話，神威對環境的洞察力遠遠高於她，在她出聲示警以前，他早有準備——正是注意到這邊的狀況，他才會選擇落足此地啊。
戰場，再度濺開濃稠而猩紅的血花。
神威回身，在曲曲叫喊的同時，一個橫踢就結束了對方的偷襲行動。
曲曲顧不上自己方才撞得發痛的下巴，機警地跑到神威身後，她這時才發現，原來他們已經置身一片殺戮的戰場中央。
這是……哪裡來的人馬？曲曲心底的算盤開始飛速撥動。
異常的爆炸和蔓延迅速的火勢，不見人影的第五、第七師團，不知何處冒出的突襲部隊，還有沒出席秘密聚會的目標們……
唯一的可能性只能是，他們的行動被看穿了。
是哪個環節出現問題？！
沒時間去思考，曲曲緊跟著戰鬥中的神威左閃右避，避開敵人的猛烈攻勢倒是其次，她怕的是一個不小心，自己被眼前這個人誤傷，這樣太吃虧了。
長久地戰鬥下去也不是辦法，曲曲清楚神威的傷勢，他的身體狀況此刻不容樂觀，持續不斷的打鬥，只會加重他的負擔而已。她可不會有什麼神威會在危急關頭開外掛這類天真的幻想呢。
神威的心神投注在眼前展開的戰場，沒有理會她。手起刀落，反應敏捷，眨眼間，十幾條人命在手下凋零，摧花折柳一般的簡單。這就是他生活的常態，無須思考、無須遲疑，生死無常降臨。
「團長！」遠遠聽到阿伏兔的聲音。神威扭斷一個人的脖子後抬頭遙望，眼神猶然帶著令人心寒的殺伐之氣。
耳邊響起曲曲驚喜的叫喚：「是阿伏兔！」
「唉，來得真快。」神威故意歎了一聲。曲曲踏步上前，瞪著他充滿血絲的眼眸，沒好氣地說道：「再晚，我怕你的傷會更重。」
「我可是夜兔之王呐，就算一隻手斷了我也能活著回去。」
「像星海坊主那樣嗎？」她脫口而出。
神威斜睨她，眸中凝著深沉波光。
「擔心你自己比較好，脆弱到會在我面前哭的女人，隨時會在戰場上死掉呢。」
曲曲閉嘴不言，頭轉向一邊。她的嘴唇微微嘟起，好像小孩子在被訓斥後悶悶不樂的樣子。
神威突然生出衝動，想要去揪她的臉蛋。
然而阿伏兔的到來阻止了他的「惡念」。神威眼看著曲曲迎上去，離開自己的攻擊範圍。殘念~
他帶著一隊人趕來，身上已然帶傷，最顯而易見就是他的頭髮被燒掉了些。
他終於找到失蹤已久的自家團長，雖然明知笨蛋團長是不可能會輕易死去，但見不到他本人總是讓他放心不下。眼下又看見神威活蹦亂跳地現身，還領著沒有絲毫戰鬥力的小姐橫衝直撞，真是的……
「團長，跟著你的其他人呢？」阿伏兔發問。
神威表情無辜，笑答：「誰知道呢？我在專心戰鬥時，沒有留意過身邊的人。」
阿伏兔聽到神威說話，很驚訝他的聲音全變，認真細看神威，才發覺他傷勢不輕。
「我想他們不會有事，因為是夜兔呢，對吧，團長？」接話的曲曲聲線冷靜平穩，「現下我想瞭解情況。」
阿伏兔無奈地扯出一個苦笑，將自己的所見所聞簡要說出。
理順發生的狀況，然後在腦中重組推敲，得出適當的應對方式——這是她的工作。據阿伏兔報告，爆炸發生之後，第五師團受到致命創傷，而第七師團暫時還能繼續執行任務；但他們受到城外敵軍人馬的襲擊和圍困，他們投擲的□□使得城內到處起火，火勢一發不可收拾，現在，連第七師團都面臨著葬身火海的威脅。
「沒辦法殺出去嗎？」曲曲皺眉。
「恐怕是不行啊，小姐，火勢太猛了。」
「阿戈爾曼團長呢？」
「他在另一邊找突破口，等會跟我們匯合。」
「這樣啊……」
說話間，周遭的火焰又靠近了些，曲曲衣服全被汗水濕透。她撥了撥黏在臉邊的頭髮，回頭看神威。
「現在怎麼辦？」曲曲向他尋求答案。
哦？她首次求助於他。神威挑眉，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
曲曲憂心忡忡。情況已是她所力不能及的糟糕，他們兩個師團的損失，就算逃出生天，也不見得能平安無事地回去給長老交代。
特別是，任務計畫的發起者，是她。
她必然要為此次失敗承擔相應的責任。預見到這些，她忽然發覺，無論什麼時候，神威都是她唯一能夠依靠的、強而有力的保護者。
即使這種保護是她用各種方式從他身上搜刮來的，並不讓他察覺。但他開始待她不同了，這使她有種奇異的信賴感。
她攥緊拳心，眼睛一刻不眨地盯著他。
神威一笑，隨之露出銳利眼神。他越過她，對阿伏兔說話：「對主動送上門的獵物，我可是會不客氣地全部殺死他們呢。」
「團長，我想你低估對方的實力了喔，等等……團長？」阿伏兔眼睜睜看著神威轉身就走，完全不管不顧。喂，這樣的團長太不把部下的生命當一回事了吧？他心裡吐槽，然後跟上。
曲曲望著他的背影，焦慮和自嘲的心情宛若波濤狂浪，翻湧不止。就這麼輕易地揭過去了，對於她的無能為力……
「神威，你的傷……」她追上幾步，低聲問。
「你很囉嗦啊，我不會就這樣就死。」他滿不在乎地回道。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團員們的疑惑聲音：「這是什麼？」
前面走著的曲曲聽到動靜回首，心咯噔一跳，不會又出什麼狀況吧？
剛剛這樣想著，她的額頭「啪嗒」一下被某樣東西擊中了。
她不自覺地伸手一摸，是冰涼的……雨滴嗎？
嘩啦啦——
佈滿濃煙的天幕下忽而飛來一陣大雨，沖散嗆人的黑煙和危險的火焰。頓時，整座城的大火跳躍明滅，光影扭動得更加撲朔迷離。
「這個時候竟然下雨，會不會太巧合？」阿伏兔疑惑萬分的聲音飄過耳邊，夾帶著驚喜語調，淹沒在大雨的嘩啦聲之中。
「怎麼回事？」曲曲也不明所以，但心頭隱約出現一絲希冀。她站在瓦礫下方仰望，正好對上側身低首的神威的目光。
他淩厲的眼色淡淡隱去，唇邊抿起。
大雨在他們頭頂歡暢倒落。隔著聲勢浩大的雨簾，曲曲只看到神威和阿伏兔他們忽而神色一肅，望向天空的某個方向。
是敵人嗎？！曲曲暗自警戒。
出乎意料，破雲穿雨而來的飛船，竟然是——她第一眼就認出來——是她自己設立在夜兔星球上的船隊啊！
這支船隊借著暴雨煙幕的掩護，向他們行駛過來，當打開艙門下來一個人時，曲曲驚訝萬分地叫了出來：「明守大哥！」對方回她一個無奈的笑容。
神威感興趣地看看她，又看看多年以前有過一面之緣的落魄醫生。
同時遠方傳來阿戈爾曼的呼告：「我找到突破點了！」
事態迅速地發展。突圍行動進展神速，在明守帶人前來助陣的情況下，兩個師團的人馬重新整合，沿著薄弱的突破口硬生生地扯開生存之戰的終末。
雨勢澆滅可怖如同煉獄的火勢，沒有自然之力的束縛，夜兔們大展拳腳，撕開重兵包圍的敵方圈子，沖出城外。
包圍仙閣的不明敵人眼看他們絕地反攻，壓制不住的反抗使得他們棄戰而去，不再戀戰。
浩浩蕩蕩的人馬來來去去，殺伐之聲不絕於耳，踏過無數屍體到達彼端，隔了生死重重，終於安然地站在大地上，回首，是遍地的血豔。
第53章 殺戮遊戲之夜兔的哀曲（中）（改）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亮起之前，外殼明顯焦黑損傷的船隊飛離危險地帶，駛向茫茫宇宙。
經歷過一場大惡戰，師團人員散亂無章，在飛船龐大的腹部，處處可見包紮的傷患和來往其中的醫護人員。
曲曲在房內簡單的就醫過後，詢問旁邊的工作人員：「有看見小茜和雲業的蹤跡嗎？」回答的人卻是立在旁邊觀察良久的明守：「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找到男人婆了，還有個絡腮胡大叔。他們被我安排到船艙後面接受診治，看上去沒什麼事。」
曲曲長長地松了口氣，然後她繃著臉皮，嚴肅地問道：「我要聽詳細解釋，明守大哥。」
「是是，誰叫我來遲了呢。」明守唉聲歎氣，將自己的經歷說出。
當初出任務之前，曲曲因為有點在意傳播的流言，便吩咐明守去查，他在暗中調查流言出處時，意外得知春雨高層有人跟他們這次要摧毀的目標接觸。這件事非同小可，內外勾結、情報洩露，說明曲曲的任務很有可能會出差池。他馬上聯繫曲曲，可惜已經來不及了。於是，他抱著僥倖的心理，大老遠指揮著他們的人馬趕來營救，在發現他們被人用火圍困後，他臨時想到人工降雨的方法，幫助他們脫困——
「大概就是這樣啦。」明守全部和盤托出。
「所以一開始我們就註定被出賣了嗎？」曲曲冷然說道，「接觸雙方是什麼人？」
明守搖搖頭：「時間不足，只能查到這裡。抱歉啊，曲曲，我沒能及時通知你，否則你們就不會損失慘重了。」
曲曲倚著床邊，抱著雙腿，沉默了一會，忽然轉開話題：「你是怎樣找到小茜他們的？」
明守正在自責當中，聽到她這麼沒頭沒腦的問題，答案脫口而出：「我找她足足四個小時啊，誰叫她太沒用埋在瓦礫下，害我以為她小命玩完，切！」
曲曲瞥他一眼，眼神頗有了然的感覺。「別否認了，你就是在乎她呀。」
「喂，曲曲，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吧？」
「我是認真的~」
玩鬧過後，明守告辭，讓她先靜養。他關上房門出去，一切都寂靜下來了。
曲曲望著窗外，飛船正緩緩飛回臨時的駐紮地，而她，要準備迎接暴風雨的到來了。
在這種時候，她再次回想起神威在危難時的表現，炙熱的曖昧的神情，使她迷失在他看似清澈的眼裡，不由得悸動不已。眼下，他也在養傷。
去看看他吧。這個念頭如同荒野叢生的荊棘，四處蔓延，攫住她的心神。
換上一身寬鬆潔淨的衣袍，曲曲緩慢地移動腳步，來到神威靜養的地方。一路上有很多人忙來忙去，傷患的叫喚和醫護人員的賓士的身影映入曲曲眼底，讓她漆黑的雙眼更加深沉晦暗。
終於來到宿命的門前，暫時沒人過來。曲曲深吸氣，敲了敲門。
有大叔嘮叨抱怨的聲音傳出：「誰呀？」
阿伏兔開門，見到手撐在門框、穿著黑色衣裙的曲曲。
「小姐，你的傷不要緊吧？」他訝然，扶她進來。
曲曲透過高大的阿伏兔，瞄見後面躺在床上疑似木乃伊的人形物件，低聲道：「他怎樣了？」
「團長生命力頑強得很，死不了。小姐，你有事找他嗎？」
曲曲剛吐出一個音節，就被cos木乃伊的某人截去話頭：「阿伏兔，你可以走了。」
點到名的阿伏兔放下扶曲曲的手，騷騷頭，說道：「呀咧~團長，不要太勉強哦。」意味深長的語氣，伴隨他消失在門外。
曲曲原地站立著，看了神威一會。笑道：「你包著紗布的樣子很像蠶蛹嘛。」
床上木乃伊兼蠶蛹的某人輕飄飄地瞥她一眼，看得她遍體生寒。「你來到我面前，是有事要談，對吧？」
神威一向敏銳，所謂的野獸的直覺啊。
曲曲走到他的床邊，坐在椅子裡。她看見神威懶散的眼眸露出一絲銳芒。
「這次的任務，有人出賣了我們。」她平靜地開口。
「是嗎。」神威調整了下睡姿，轉過臉盯視她。
「元老院中有神秘人物跟目標人物勾結，目的就是剷除我們，但我暫時還不知道具體是哪個長老。之前的流言也是同樣的作用，是他們散佈出來，用來動搖整個元老院對第七師團的信任。看起來，我們是被排斥了呢。」她娓娓道來。
「誒~真是提不起勁呐，這樣的話題。上面的人想怎樣做，我對此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在乎的只有——報復回去。我很想親手撕裂他們的胸膛啊，這是他們應該付出的代價。」
神威翻身坐起，身上被單滑落，露出傷勢未愈裹著層層紗布的上半身。眼神狠戾。
曲曲默默地往椅子後部挪。
「等你的傷好了再說，何況連埋伏我們的人都不清楚是哪方勢力，太勉強了，『夜兔之王』。」她輕笑。
「你會不知道嗎？」他一語道破關鍵，「你是個謹慎的人，不願將未確定的資訊公佈，雖然有時是好事，但我已經猜到了呢。就是那些傢夥呀。」尾音輕得可怕。
「好吧，是他們。應當是收買了內鬼，利用元老院內部的嫌隙積極動作，導致春雨自身的內耗，不但如此，很有可能，死在蓬萊的幾個領導者，是他們排除異己的結果，相當高明的做法。他們的風格從來沒變，狠辣、無情又果斷。」曲曲評價。
「人生就像賭博，下一次能勝出的贏家，會是我。」
「太過自信不怕摔得越重？」她笑了笑。一陣風撲面而來，刹那間，他們臉挨得極近，幾乎要貼上。
「太過自信不怕摔得越重？」她笑了笑。一陣風撲面而來，刹那間，他們臉挨得極近，幾乎要貼上。
「笑容不能掩飾你的擔憂，害怕嗎？」神威輕問，帶了點惡劣的頑笑，「你完全的失敗，對我來說，你已經沒有價值，知道嗎？」
曲曲屏住呼吸，側過臉，心跳如雷。即使神威說著危險的話語，她仍然可以感受到他背後調侃笑意。沒有惶恐，沒有恐懼，只有因他靠近而升起的羞澀之感，不斷湧上心頭。「最後的勝負還沒分出，正如你所說，我們會扳回一城的，所以，我會讓你看到……」
話音未落，他便吻了她的臉頰。讓她猝不及防。輕柔的觸感刺激著皮膚，麻痹了神經末梢。心音鼓跳的聲音回蕩，突突震動著耳膜。
她要說些什麼才行。
神威的雙臂圍攏過來，圈在她背後。
她要做些什麼才行。
「流氓……」她微弱地憋出聲來。
神威收緊抱住她的力道，低笑：「我可是強盜啊。」
他順勢把她拖到床上，似乎不費絲毫力氣。
「等等，你想怎樣？」曲曲有些驚惶地倒在柔軟床鋪裡，天翻地覆之後，對上他從高處垂落的目光。清澈的波光泛起波瀾，漸漸迴旋，沉澱下去。
爾後，從最幽暗的深處浮現出點點熱切得像燃燒著的渴望。
「神威……」曲曲呢喃般說出他的名字。望進他的眼神，她會沉醉在其中。到底喜歡一個人，而這個人同時喜歡自己的心情是怎樣？當對方與自己有親密的接觸時，那種心情又是怎樣？
是不是像現在自己這樣，比遇到任何險境還要緊張，比小時候收到任何生日禮物還要期待，比看到任何可愛的小動物還要心軟得化出水來……
曲曲的胸口劇烈起伏著，清麗的面容通紅通紅，在如瀑長髮的簇擁下，有種引人入勝的嬌豔感。
「你對我只剩下一種用途……」神威伏低身，腿腳壓制她下半身的掙扎，低聲說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一口啃在她柔嫩的頸邊。
「啊……」真是……很不客氣啊。
曲曲疼得叫了一聲，本能地抵著他的肩膀推開。
神威眉頭微微一蹙，她剛好碰到他傷得較重的地方。嗯，忍忍就過去了。他勒緊她的腰作為懲罰，興致盎然地投入到啃啃抱抱的事業當中。
「慢著、慢著……」曲曲抵不過他像野獸似的在她身上亂啃，腰腹也被緊箍得透不過氣，話說，明明是令她神迷夢牽的事情，為什麼他做起來卻能讓她立即三魂七魄全部歸位元呢？
痛啊……痛楚壓倒其他觸感，她相信自己遭受的傷害定然是跟被一頭發瘋的野牛在飛奔中撞到然後重重地踩上幾腳有得一拼。
衣襟在混亂中被扯開，露出大片胸前的肌膚，神威順著她細長的脖子往下啃，是的，他在啃咬著她，留下一串淩亂的紅腫痕跡。
曲曲抱著他的頭，手已經揪上他的呆毛。「好痛，放手！」她說這話時，眼淚直飆。
神威恍若未聞，他一條腿強行插入她的雙腿，長到膝蓋的裙子因猛烈的動作而掀起，卷到大腿邊，光潔細白的女性腿部在視覺效果上足以引發一個男人的獸性。
而且，這個少年本來就是一頭猛獸。
曲曲感到腿部涼颼颼的，心知大事不妙。神威稍稍起身，停頓了下，往她露出的大腿瞄了眼，垂下的眸光看不到是何種情緒。
不妙啊，光是他啃幾口，她已經覺得全身骨頭發痛，力氣折騰殆盡，接下來的話，她豈不是……再者，現在也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啊，剛從戰場上回來還帶著傷就滾床單什麼的她才沒那麼饑渴！
曲曲腦子裡嘀鈴鈴地警報大作，趁著神威稍為停滯的難得空隙，一不做二不休，她硬起心腸，咬咬牙，直接用手肘擊向他肩頭包紮的傷處！
神威經受住她的擊打，抬頭看表情又驚又怕的她，呼吸有些不穩，也不知是何種緣由，沉聲宣告：「你死定了。」
「神威神威神威！」她連聲喊叫，聲音急切，等他終於不耐煩地正視自己時，才認真地解釋道，「再過兩個小時，我們就到達基地。我必須準備周全給田代長老交代，沒時間了，請你諒解我！」
她很正經嚴肅。
神威本該直接推倒她再說，他從不壓抑自己的渴望。然而她即便身軀瑟瑟發抖、牙關不自覺地咯咯敲響，依然流露出堅定的、不可讓步的拒絕姿態。
神威的眼眸流轉出閃爍不定的光芒。
「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會妥協嗎？」他露齒一笑，白森森地晃眼。
曲曲不自覺捧著他的臉，手指柔軟溫暖，放在他的耳邊，眼下的淚痣襯出迷離的柔和目光，她輕輕低喃：「你會的……放過我。」
她篤定的神情映入神威的眸中，如同一段神秘的遠古咒語，攪進心底漩渦。
神威微微眯眼。
第54章 殺戮遊戲之夜兔的哀曲（下）
抵達目的地前的半個小時，小茜拖著鬆散掉落的長長繃帶，屁顛屁顛地來找曲曲。安全從那個廢墟回來以後，她一直被無良庸醫軟禁，美曰其名為養傷，實際還不過是在變著法子折磨她。
趁看護她的醫護人員去吃午飯的機會，她偷偷溜出來，很想知道曲曲狀況怎樣，像她這麼脆弱的生物，很容易就會死翹翹呢。小茜想，她當時只顧著戰鬥，沒空去保護曲曲，不知道她是不是會怪罪她？
但是，曲曲不是說過，只要幹完這一票，她就會放自己自由，那保護她已經不算自己的義務啦。
小茜糾結著踱到曲曲房前，門半開著，她探頭進去，就看到明守和曲曲面對面坐著討論情報。
「啊！」明守大叫。
「啊！」小茜跟著叫起來。
「你們鬼吼什麼，最新的打招呼方式嗎？」曲曲淡定地拿過幾張文件看，順口吐槽。
「不，男人婆你下床走動是想幹嘛，想多塗幾個月的傷藥嗎？」明守皺著眉頭教訓小茜。
「去，我身體好得很，才不需要你來管，你怎麼在這裡？」小茜拍著胸口走進來，一邊疑惑地瞅著曲曲，「曲曲，你感冒啦，衣服穿得真嚴實，不熱啊？」
曲曲穿著一套黑色絲綢旗袍，立領的鈕扣一絲不苟地系好，完全沒有露出絲毫肌膚的餘地。她的長髮也披散下來，長長的髮絲將她的耳朵和臉邊遮擋住。看起來有點像女鬼。
「……我不熱。」曲曲似乎被嗆到似的，咳了幾聲，「你好好休息，不要到處亂跑。」
「哦。」小茜應聲，但眼神超好的她發現了什麼，又叫出聲，「曲曲你下巴那裡怎麼了，受傷了嗎？」
曲曲把頭低下，隱約有點咬牙切齒地回答：「是呀，戰場上受的小傷，不要緊。」
「哪裡有？我坐了這麼久都沒發現。」明守也好奇地望了幾眼，直到曲曲開始散發濃郁的黑氣怨念為止。
「可以談正事了嗎？」曲曲握住筆，用力戳了戳桌面，桌上即刻多了幾個小坑。
明守低頭看檔，小茜低頭找地方坐。
大家沒有探究下去，曲曲鬆氣。她可不敢想像當面前這兩隻傢夥知道，她衣服下成片成片的都是被人啃過的傷痕，他們會是什麼表情。絕對是詭秘到不行的八卦眼光吧！
當時，神威為什麼會放過她？事後想想，覺得很不可思議啊，激怒了他，挑釁了他，卻仍能全身而退。簡直是奇跡。她原以為自己多半要死在那裡，不死也得半殘呀！
或許，神威真的傷得挺嚴重。那她對他下狠手，是不是會加重傷勢？好想知道，又不敢再去看他。她在心裡撓牆。
「……我說你真不怕傷得更厲害？叫你好好躺著偏要出來逛。」
「我是夜兔，怕什麼，這種程度的傷，一夜就好了，不要婆婆媽媽的，你是不是男人啊？」
明守和小茜爭執中。
就是，他是夜兔中最強悍的人，癒合能力超強，沒事的。曲曲暗自點頭。
但，現在，她是真的不敢主動見他了。臨陣退縮，不僅因為他的動作太過粗暴，她承受不住，而且是時機不對，她尚未有心理準備。
知道他對自己特別，不代表可以越過一壘直接上本壘啊，進展太快了吧，果然是行動派嗎？
曲曲表示自己無法接受這種神進度。
「曲曲，你發什麼呆，沒事吧？」回過神，只見爭執過後的明守和小茜奇怪地望著自己。
曲曲正正臉色，道：「我沒事，繼續。」
幽暗的房間裡，負傷的阿戈爾曼正在凝視著面前的一把帶著弧度的太刀，神情頹廢，眉目間帶有深深的挫敗感。
有人推開房門，是他的部下。「團長，田代長老派人傳來口信，請你準備好見他。」
要來算帳了嗎，那只嗜血的老狐狸。阿戈爾曼因為損失大量團員而皺起的眉頭，這下皺得更緊。
明明該是萬無一失的計畫，卻最終成為了別人玩弄的獵物，真是可笑又可歎啊。
「我知道了。對了，第七師團方面，他們的情況怎樣？」阿戈爾曼實在很想瞭解那個神威到底會怎麼應付這場隨任務失敗帶來的風險。
「團長，他們好像沒什麼特別的舉動，跟我們一樣都在整頓團隊。」部下恭謹地答覆。
「嗯。」阿戈爾曼思考著，神威的能力眾所周知，卓越到極致，不會被暫時的失敗所影響，看來該擔心的是自己。
然而，這次的誤入圈套是怎麼回事呢？為何有人知道他們攻城的計畫，特地等他們全部入局後群起攻之，來得迅速，準備充分，見情況不對，撤退得也相當快速。如果不是事先預料，根本無法做到如此的進退有度。
開始任務前，具體的規劃行動交給田代長老的秘書長和第七師團的曲曲，得知全部情報的人，田代長老、秘書長、曲曲、神威和他自己，並沒有其他人清楚知道。他自己肯定不會這麼做，犧牲自己的師團的利益，付出的代價遠遠高於收益。也就是說，只有除他以外的這幾個人當中，有洩露情報的可能性。
他第一個否定的就是神威，不為別的，只是篤定以神威熱愛戰鬥、不喜歡玩弄權勢的性格，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第二個是曲曲，她在春雨裡最大的靠山只有神威，沒有任何根基，談不上去勾結其他勢力，她和神威是利益共同體。
剩下來，是長老他們……錯綜複雜的高層勢力，最有可能出現問題。他默默地思忖著。
看來，他的第五師團的慘重損失，要找到負起責任的關鍵人物，還需要從長老方面查找蛛絲馬跡。
「你們到底是怎樣做事的！」末端鑲金包銀的華貴權杖揮舞過來，擊在中年男人的肩膀，對方頓時一聲悶哼，身體歪倒在地。
旋即，他再次爬起，向下磕頭，起身忍住傷痛，聲線因緊張而發抖：「長老，雖然第五師團損失慘重，但第七師團還保留實力，我們還有機會挽回。」
「你以為其他人還會給我機會嗎？他們會趁機打擊我，讓我下馬！現在做什麼都晚了！」田代長老在羊毛毯上踱來踱去，手中的權杖不斷下擊，將精緻的毯面戳出好幾個洞來。
田代長老的秘書長，跪在冰冷堅硬的瓷磚地板上，不敢抬頭。他肩膀血流不止，沾濕了整件上衣。
「是他，一定是他……」田代長老喃喃自語，神情煩躁憤怒非常。他轉身，對秘書長吼道：「叫神威和阿戈爾曼……還有，曲曲，讓他們來見我，馬上！」
「是！」一刻也不敢耽擱，秘書長領命退出房間，往外傳遞資訊。
看著部下匆匆離開，田代長老倒坐在背後的靠背高椅裡。到底是誰在暗中作手，讓他滿盤皆輸？漸漸地，從混亂的腦海中理出一個名字來。是他，背叛自己的人，想除掉自己的人，一定是他。除了他，田代長老自認為沒有將計畫告訴過第二人知曉。
哼，怪他自己太過自信，也太念舊情，才會被他套出計畫，導致情報的洩密。那他到底是跟誰合作，一手導演了釜底抽薪的好戲？
接到召見的命令，曲曲毫不意外，她對前來告知的阿伏兔點點頭，表示自己清楚明白。
「會無好會，不知道這次上面的人會對我們師團怎麼想？」阿伏兔不無憂慮地說道。
「這次的事沒那麼簡單。」坐在曲曲對面的明守開口，簡單解釋幾句自己得到的最新情報，
「……是有心人在背後操弄，等我們入局。」小茜難得站在明守那邊，對他的話加以強調似的用力點頭：「就是，害我被活埋，差點窒息掛點，可惡呀！」
「總之，幸虧有你們來支援，不然我們要損失更多人手了。我最不希望看到的是夜兔族人越來越少。」阿伏兔語帶感激。
明守一笑：「不用感謝我，如果不是曲曲事前交代我去查，我也不會發現事有蹊蹺。功勞要歸曲曲，對吧？」
阿伏兔轉而正色地朝曲曲道謝。
曲曲笑笑，三言兩語帶過。寒暄一會，飛船到達目的地，她該出發去見長老了。
臨出房門之時，曲曲躊躇了許久，還是出聲問道：「阿……阿伏兔，神威他的傷……」
走在前面的阿伏兔回頭：「啊，你說團長？沒關係，他是夜兔中的佼佼者，我想他大概不用三四天就會完全康復。」
果然是自己多慮了。曲曲暗想，本來就不該多問，顯得自己好像對他特別緊張。
不過看起來阿伏兔完全沒有異樣的神情，應該是沒有被發現自己的小心思吧？
小心思是必須要收起來了。接下來面對的是相當棘手的爛攤子啊。
眾人整裝待發，浩浩蕩蕩地穿過船艙通道，來到登艙口。在這裡，曲曲見到頭臉和手腳裹著繃帶，僅露出一雙平靜的湛藍雙眸的神威。
他們的視線隔著無數身影在空中無端相遇。
好似無形的火花閃爍，自這頭延伸到那頭。
他的目光像是笑了下，有些狹促，有些玩味。
她的面頰發燙，有點不自在地轉過臉。
明守卻不識相地從背後推她，低聲道：「呆站著幹嘛？不是說找你和神威嗎，過去啊。」
她踩著不情不願地步伐，蹭到神威身邊，利用阿伏兔的體型優勢，將自己隱沒在阿伏兔陰影的籠罩下。
阿伏兔默默地往旁邊移開，曲曲只得暴露于神威居高臨下的目光。
往上抬的黑眸，碰到低垂的藍眸。
招牌的笑容浮現，彎起的眉眼柔和。「怕了嗎？」
「是說任務嗎？不，我不怕。」
「誒……那就走吧。」
是的，無論出了任何的意外差池，她都不會退縮。因為她的背後站著的是他。
第七師團和隨後而至的第五師團在基地建築物前方空地匯合。負傷的成員先由醫護人員從飛船轉移到建築物內進行醫治，其他人員則留在原地等待。
受到召見的神威、曲曲和阿戈爾曼碰頭，互相沉默地點頭致意。沉重的氣氛開始醞釀。
快到中午的陽光猛烈，明晃晃地傾倒下來。灰白的地面反光得刺眼。神威撐起傘，厚重的材質嚴嚴實實地遮擋住自身。他邁步踏上長長的臺階，傘微微往曲曲那邊傾斜。曲曲注意到，稍為靠近他一點。
相比暗潮起伏的神威曲曲，阿戈爾曼顯然神情肅穆，像是去參加一場長輩的葬禮。
走進建築物內部，有人引領他們來到田代長老指定的地方。
一道色彩鮮豔的馬賽克玻璃門擋住去路。
田代長老的秘書長在門前等候。見到他們來，低首推開了門。
神威將傘背回身後，頭一個大步進入。曲曲為表示對第五師團團長的尊重，禮讓阿戈爾曼先行。
等她最後想跟進的時候，秘書長伸手攔下她。
曲曲鎮定地看著他把門合上，隨即示意她到旁邊的房間去。
隔壁房間實際上是開放式的西式陽臺，坐在鬆軟的長沙發上，可以看到那道玻璃門。曲曲和秘書長相對落座。
「有什麼事請直說。」曲曲不廢話，單刀直入。
秘書長的肢體動作表現出從未有過的焦慮，雙手緊扣：「曲曲小姐，你知道這次的任務失敗，是因為情報的洩露嗎？」
「嗯，我有所瞭解。」她回答。
「實際上……」他有些遲疑，但很快強硬的態度壓倒猶豫，「我暗中得知田代長老曾經不經意間將情報洩露，是元老院中與長老交情極深的合作對象……」聲音極低，卻穩定清晰地傳入耳朵。
「我明白了。那我可以告知你，關於我得到的最新情報……」曲曲聲線平穩地解說，似乎方寸絲毫未失。
經過一番情報的交流，他們可以拼湊事情發生的原委：任務開始前，田代長老洩露情報給某個神秘人物，這個人在對自身的利益權衡之下，選擇出賣田代長老，與東風幫七人首領之中的某些人商議反擊事宜。與此同時，這人散播第七師團的威脅論，製造輿論來配合動搖元老院對田代長老及第七師團的地位。任務失敗後，先前似乎不起作用的輿論激蕩起元老院對田代長老他們的不滿，而且是成倍累加的效應。
當時，神威殺掉七人會議中的三人，剩下未到的四人自然是最大的嫌疑者。曲曲囑咐明守去查詳細，結合自己當年在組織裡的見聞，她知道，這又是派別鬥爭下玩弄的陰謀詭計。
七人分成兩大派，以紫之名為首的紫派，以朱之名為首的朱派，為了打擊對方，幾年前可謂硝煙四起，直到近年實力稍減才消停了些。但，朱派應當是跟神秘人物搭上線，得到消滅競爭對手和外來敵侵的機會。於是，他們設下蓬萊之局，以紫派人馬為餌，引人入局。成功地一箭雙雕，徹底瓦解內憂外患，得到最大利益。
神秘人物也借此能夠削減田代長老的勢力，並很有可能借勢將他一舉打落元老院的元老之位。
這樣一來，事情算是厘清頭緒，但，要如何解決困境？
秘書長凝視曲曲的雙眼，一句一頓地、用極其冷酷的口吻說道：「長老跟我商量過，失敗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實，沒有確鑿證據，他不能輕易指認這個人，與他正面為敵。為今之計，只有推出該為任務失敗而負責的人，轉移針對長老的責難。」
曲曲心中猛然一跳，她黑色的眼眸越發沉靜。「你的意思是？」
「曲曲小姐，你應該清楚，長老的支持是你得以實現計畫的最大動力。眼下，連長老都自身難保，你的計畫恐怕永遠沒有可能付諸現實。」秘書長神情冷漠得可怕，此刻竟泛起一絲微笑，冰冷冷如蛇滑膩，「你為長老犧牲，日後長老必定會實現你的願望，如何？」
竟是打著這樣的主意！
秘書長是長老的人，他不願犧牲，第五師團是長老要收服的勢力，他不會犧牲，第七師團實力強悍，他不能撼動，至於她，只是依附于神威的游離成員，勢單力薄，在春雨沒有任何地位可言。將矛頭指向她，既能堵住過分的指控，也不會引起春雨內部過激的反應。長老能掌握住情勢，再次東山再起。
田代長老選擇她，作為合適的替死鬼，推向風口浪尖。
而神威的反應，不會對長老造成多大的幹擾，因為一旦公開確定她的罪名，元老院的人都會對她採取行動，就算是第七師團，也不可能為她與整個春雨高層作對。
曲曲感覺自己是棋盤上的一粒棋子，正被人握在手中，舉在半空，歸宿的去處任由掌控，可以留下，也可以隨手丟棄。
心臟抽緊，加倍劇烈地跳動，近乎在胸房裡失序般瘋狂撞擊。
她的唇色發白，手指輕顫。
「你認為這是最好的辦法？」曲曲輕問。
秘書長欣賞這位年紀輕輕的女性表現出來的冷靜風度，但現實無奈，他也顧不上太多。
「是長老認為目前最可行的辦法。這次慘重的損失，會給長老的聲名帶來負面影響，你的犧牲，也是為你的疏忽大意負責。時間無多，請你好好衡量。」
他似乎宣告了她的末日，露出一絲同情的目光，然而，隨之為無情現實席捲而去。
一次的失敗，就要犧牲她嗎？不愧是上位者，足夠冷酷足夠果斷。而她，復仇計畫尚未開展就已告終，徹徹底底的失敗啊。精心籌畫這些年，結果還是抵不過人心的莫測，她所有的努力付之流水。
那這麼多年來，她活著是為了什麼？
神威，她的心間不斷迴旋著他的名字。
如果你知道了我的處境，你會怎樣做？不，不能這麼想，他可不是會同情弱者的人。就算是感興趣，也不代表會持續到永遠。他不是她的救命稻草。
神威……心聲卻再次冒出，心底空洞呼嘯而過的風夾帶著模糊的呼喚，來來去去。
悠于 2016-6-12 19:10
第55章 殺戮遊戲之夜兔的神威（上）
「那你的決定怎樣？」秘書長步步緊逼。
曲曲垂眸，苦澀的微笑在唇邊浮現，「先生，這恐怕由不得我來決定吧，但，如果再多給我時間，我保證會將事情處理得更加完美。」
「我只是通知你這項決定，這對你來說，已經是最大的通融了，至少你知道自己因什麼招禍。」
秘書長站起身，談話到此終止，她的命運輪不到自己做主。
曲曲握緊拳頭，眼見從門外湧進五個神情漠然的侍衛，逼近她的身邊。
無路可走，她是籠中之鳥。
「什麼？長老，這樣做真的恰當嗎？」第五師團團長，阿戈爾曼驚訝地抬高音調質問。
坐在上位的田代長老敲了敲權杖，阿戈爾曼皺緊眉頭，望向旁邊的神威。
方才長老向他們詢問任務的情況，以及提出解決方法。然而他怎麼都想不到，長老的意思竟是要犧牲曲曲來換取緩衝的關鍵時間。
根本就不把部屬的性命放在眼裡，任何人都可能成為下一個被犧牲的棋子。阿戈爾曼不禁氣憤難平。今天是曲曲，明天就會輪到他自己。狠辣無情的作風，才能在險惡世道生存……嗎？
神威隨意地翹起腿，搭在另一隻腿上。他解開包著頭臉的繃帶，一圈又一圈地揭下來，無視阿戈爾曼和遠在長桌彼端的長老的複雜神情。
等到臉部的繃帶掉落，露出整張清秀柔美的面容，他彎了彎眼，看不清其中情緒。
「太愚蠢了呐。」他一開口就滿懷諷刺，「只會明哲保身，卻什麼也做不到，這樣真沒意思呢。」
神威撐著椅子扶手站起，纖細的身形獨立，卻從站立的姿態看出，渾身蓄滿隱而未發的力量。
「神威……」阿戈爾曼緊張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長老眯起眼，臉色凝重。
「我可不想跟只會畏畏縮縮的傢夥玩下去呐。折斷自己的羽翼，換來暫時的和平？不要讓我發笑了。」
他的聲線是少年特有的清澈柔和，然而一旦壓低語調，聽在他人耳邊，便散發出凜凜寒氣般的森然。
神威轉身，走向門口，背向他們一揮手：「再見了，破船上的船長大人。」
「等等，神威，你要違抗我的命令嗎？」長老刷地站起，高背椅子在光滑地板拖出刺耳的雜聲。
「我會找到目標，將他們全部消滅。」神威半側臉，一隻眼睛躍動著寒芒。「至於你們，就好好呆在這裡看戲吧，我不奉陪了。」
隨即，不等任何人開口，他昂首闊步拉開門步出房外。
「這……他到底想幹什麼！」長老懊惱低語。
「長老，我認為第七師團有能力挽回局面，我們不必要急著犧牲曲曲，破壞與第七師團的聯盟。」阿戈爾曼目光灼灼，說服長老放棄原先的計畫。
田代長老神情開始有些猶豫了。但，吐出的卻是焦躁的疑問——
「時間不多，神威真能完成任務嗎？」
「長老！」
決策者還在擔心自身的安危，神威卻瀟灑地行走屬於自己的戰場。
侍衛們押著曲曲走出長廊時，她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會遭受怎樣的遽變。她掙脫鉗制她手臂的禁錮，努力站直身子。就算是最後，她也不希望自己毫無尊嚴地死去。
曲曲挺直腰背，神情冷肅，在侍衛鐵桶般的看守中緩步前行。
等待她的是什麼呢，會是可怕陰森的牢籠嗎？
時間漫長，一直拖延著腳步，在心頭亂哄哄地踩踏。
好像已經過了經年歲月，曲曲的視野因耳膜的心跳鼓動而逐漸收窄，昏暗與恐懼同時侵蝕。
這時，就在她閉上眼的時刻，無聲的微風倏然掠過。
繼而，是機關槍似的連續不斷的人體撞擊聲和悶哼聲。
她張眼，收縮成一線的視野再度擴張，映入更多的光線，她清清楚楚地看到——
他就在眼前。
像是暗夜裡海邊忽然燃起的火焰，明亮而熾熱，照亮頭頂整片廣闊天際。
身邊彷佛一下淨空，所有人倒地不起，有做痛苦狀的，也有毫無聲息的。她站在正中央，黑色綢緞旗袍未曾淩亂，長髮自然披散，伏貼在臉邊，襯出她的面容。
如此沉靜悠遠。
「走吧，是時候該離開了呢。」神威靜靜地凝視著她，爾後語氣輕快地笑道。
曲曲捋了下長髮，笑了：「真厲害啊，團長。」
她跨過地上橫七豎八的人體，跳到神威的身邊，關心地問：「你的傷勢不輕，沒關係麼？」
神威斜睨她，霍然出手，掐住她面頰的肉。
「痛痛痛，幹嘛呀？」曲曲抱住他使壞的手臂，上躥下跳地抗議。在她身上，方才冷靜鎮定的風範蕩然無存。
「想試一下，沒想到挺好玩的。」神威露出頑劣的笑容，放過她的臉。
手指清晰的掐痕印在上面，曲曲哀歎著揉臉。
「神威，你打算怎麼辦？」曲曲和神威並肩而行。
「我呀，要去找出他們的所在，然後徹底摧毀。」
「現在，以你這種傷勢？太冒險了。」曲曲不贊同。
神威目光一沉：「我被小看了呢。」輕輕的尾音飄蕩。
「大概是……」曲曲沒有回頭，眼神微閃，「是因為心中牽掛吧？所以會擔心。」
「那你最好學會放棄這種軟弱的心情呐，因為我從不需要。」神威清澈的聲音如春風拂面，與他所說的內容形成極大的反差。
是啊，他從不需要被這種無聊至極的感情左右，他只會存活於戰場之上。曲曲想。
他們走到建築物大堂，大門口就在二十多米遠的地方。
「就這樣走掉，長老他沒有意見？」曲曲環顧周圍，敏感地發現二樓和大堂四周埋伏著荷槍實彈的侍衛。
「我想做的事，沒人能阻止我。」神威也注意到山雨欲來的氛圍。
他們並行穿過大堂的噴水池，剛從水汽撲面的池邊走來，旁邊樓梯埋伏的侍衛首先發動突襲。
神威眼神一凜，將身旁的曲曲攔腰抱起，甩上肩，右手抽出身後的傘，擋下對方發射的□□。
看來，是想活捉。
但這有可能嗎？
移開傘，神威殘忍的神情和姿態，如同血腥的狼口在眼前嘯然張開，摧魂裂魄。
突襲的侍衛慌忙向後躲藏，神威提傘直追過去，轟然一下，擊落在樓梯上。頓時煙塵四起，樓梯化為巨大的殘破瓦礫，崩塌成堆。
曲曲趴在神威背上，被細碎的粉塵嗆到，不住咳嗽。
恐怖的實力，在眾人眼下展現無遺，誰都不再懷疑第七師團團長即使受傷，是否還具備將這個地方夷為平地的能力。
誰也不敢靠近。
神威眼睛掃視，似乎在尋找最佳攻擊點。
「住手！」一道聲音傳來，打破戰鬥僵局。所有人的戒備姿態一頓，看向來人。
阿戈爾曼的身影出現在二樓，他望了眼場中的神威，朗聲道：「神威，長老決定讓你放手去做，希望你不會令他失望。」
神威放下曲曲，面對阿戈爾曼笑：「是嗎？太好了呢，這樣我就不會被你們礙手礙腳的。」
阿戈爾曼臉部抽搐，但他假裝沒聽見，叫在場伏擊的侍衛撤離。
曲曲心知事態緩和了點，但未知的變數太多，她的小命懸於一線，在風中飄搖。
要怎麼做才贏得最後的勝利，要怎麼做才能確保最大的利益？
到底要怎麼做，才可以讓神威安全無虞地回來？
……又來了。為什麼總是顧慮他，明明清楚他不是需要這些無用心情的人。
她望向神威。
外面明媚陽光的反光打在他的側臉，沿著他的眉骨、挺直鼻樑、上揚唇線蜿蜒而下，閃閃動人。眼睛彎起，瞳孔收縮，他淺笑的神情下，是猜不透的心思。
到底怎麼做，才能向他更靠近一步？
「團長，不知是不是錯覺，我在外面好像聽到了打鬥聲？」阿伏兔迎接神威和曲曲回到船上，路上有些不解地問道。
「不用擔心，我暫時還沒有殺死長老取而代之的想法。」神威的玩笑總是開得讓人心驚膽戰。
「喂喂，你絕對是開玩笑的，不是認真的吧？」阿伏兔追問，總感覺神威的語氣有點「說不定是真的哦」的成分。
「阿伏兔，目前我們必須將任務執行到底，否則，將面對很大的壓力。」曲曲簡略說明會見長老的情況。阿伏兔聽後，和曲曲一起，望向神威。
「團長，我們師團的成員很多還躺在醫療室裡，武器方面也在先前戰役消耗了不少，怎麼看都沒有必勝的把握。」
阿伏兔說出事實。
曲曲深入分析：「蓬萊戰役至今過了六個小時，目標有可能尚未遠離。如果我們追上去，伺機突襲，基於意外性，確實有成功的可能。但是，神威，我們有足夠的戰鬥力能吞下他們嗎？」
神威挑眉：「阿伏兔，你認為呢？」
阿伏兔為難地思索了會：「一半一半吧。」
「我覺得很足夠了。開始清點人手行動吧，阿伏兔。」
曲曲蹙眉：「等我一個小時再行動。」轉身欲走。
「我有允許嗎？」神威冷然說道，「不要來阻礙我，曲曲。」
氣氛一時凝重如鐵，沉甸甸地壓在心口，令人窒息。
阿伏兔看看曲曲，看看神威，拖著懶散長音解圍：「團長，小姐只是慎重行事，我們很有必要再考慮……」
「阿伏兔。」神威平靜地吐出他的名字，視線輕輕一掃，阿伏兔立時覺得渾身發寒。
「呃，我先走，你們慢慢談。」此地不宜久留，阿伏兔默默地退出去。
「我擔心你會失敗。」曲曲背著他，安靜地解釋，「那樣大家同樣玩完，你希望這樣嗎，神威？」
「無聊的權力鬥爭遊戲，我對它失去耐心了呢。僅僅依靠投機取巧而獲勝，這是弱者的做法。從現在開始，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戰鬥，誰也不能阻止我。」神威緩緩說道，「何況，這不正是你長久以來的目標嗎？我遵守承諾，你應該慶倖呐。」
「這場遊戲，從獵人到獵物的角色轉變，讓我清醒了許多。」曲曲側過臉，長髮飄然，遮掩住閃動的目光，「……到底什麼人比較重要？世間反復無常，前一刻身居高位，下一刻淪為階下囚。再怎樣執著的信念，在頃刻間也會灰飛煙滅。」
「對我來說，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眼前展開的戰場。我沒有信念，也沒有對任何事物的執著。要認真說的話，對戰鬥的樂趣大於一切。所以我不在乎什麼，包括你的想法。」
「我知道，早就知道得很清楚了。」曲曲彎起唇，眉目卻微微垂落，「我和你是兩種很不同的人，追求的東西是截然不同的極端，即使如此，我還是待在你的身邊，只因為有利可圖。你如果死了的話，我就什麼都得不到。不能輕易死去喔，神威。」
「你對我沒有別的意圖了嗎？誒~~說謊可是不對的哦。」神威的氣息忽然從背後貼近，拂動發梢，使得她整個背部寒毛倒豎。
「我對你很有想法呐。」他的手按在她的瘦弱的肩上，熱力傳遞，直入心底，「自從那天我夢見你開始，這種想法就更加強烈。」他直言不諱，勾起曲曲的記憶，頓時面紅耳赤。
「你……」她呼吸急促，躲避他的親密觸碰。
「我很好奇，那個夢有什麼含義。」神威笑起來，柔和而純真，「我至今搞不清的謎題啊。」
「重要嗎？」曲曲引用他說過的話反駁。
「偶然想起，覺得蠻有趣。」神威眸中情緒不明。
模糊不清，正如同他們若即若離的關係。每次似乎朝彼此的世界跨進一步，每次都會發現，原來自己還在對方的邊界之外，遊蕩著、徘徊著。無論曾經吐露過多麼親密的言語，多麼靠近過對方，最終還是各自回歸到自己的世界。
他還是他，她還是她。動容過的感情，再次分崩離析。表現出來的，不一定跟內心猜測的相同，因此誤解、因此失落。
曲曲想，她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第56章 殺戮遊戲之夜兔的神威（中）
「只是偶然……」曲曲重複呢喃，「我想要的，不是這些……但什麼時候我得到過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沒有，我從沒有得到。而你呢，其實跟我一樣。」
神威眨眨眼，湛藍眼眸波光閃閃。「我和你有很大的區別呐，你會留戀過去，而我不會。我不會因過去而裹足不前。」
「是嗎？在我看來，你是玩命，極端的追求刺激，不正是要忘卻什麼？」
「啊咧？原來你是這麼想的？」神威輕笑，彷佛她說了比「天氣炎熱香蕉脫下香蕉皮——滑倒了」還要冷的笑話，「你真是一點都不瞭解我啊。不要讓感情妨礙你的判斷，這樣的你，看起來很沒勁。」
神威伸出手，鉗住她小巧的下巴，強迫她抬起。
曲曲下意識地拉住他的手腕。距離很近，她可以看到神威清澈雙眸，水汪汪得好似一見到底。
「為什麼越來越沒勁的你，卻讓我很在意？」他自己也輕輕自問，眉目一如既往的清淺柔和，像不諳世事的孩子。
他彎身，腰背形成優美的弧形，他的氣息噴在臉部，拂動她的眼睫。
他內心深處的渴望，浮現在眼底，映入她的視線。
似乎命運永遠在跟你玩一個猜不透的遊戲，你是局中人，看不清自己的方向，別人是局外人，看得到你的迷茫，卻不能進入你的世界為你指點迷津。他們路過你的小世界，然後消失無蹤，你將會困鎖自身。
神威，如果真的對過去全然不在乎，為何你的眼神流露出那樣的深沉？沒有過往經歷的積累，依靠野生動物般的本能會成為你的動機嗎？還是，連你也不曾發覺自己有多麼的……
茫然……
曲曲眼神一深，難以形容的情緒如同白鳥斜飛，翼尖掠過心湖，瞬間的變化引起情緒回瀾。
歎息著閉上眼，她側過臉。
神威的吻落在她的嘴角邊。出乎意料的輕柔。
下顎的牽制力量放鬆，曲曲睜眼，退開幾步，直到撞到船艙壁上。
「在不該冷靜的地方冷靜，唉，你真是麻煩的女人啊。算了，反正你遲早都會是我的。」神威沒有窮追不捨，沒有咄咄逼人，「那回頭見呐，等待享受勝利的喜悅吧。」
他若無其事地揮揮手，轉身離開。
穩健敏捷的步伐，隨意瀟灑的背影，神威在她的目光中漸遠。
就算想追上去，自己又能怎樣呢？
毫無價值，可笑愚蠢。
她所在的地方是春雨，她面對的那個少年，是春雨最鋒利的獠牙。
春雨第七師團團長，夜兔神威。
****
第七師團母艦上一片忙亂。負責各自崗位工作的人員穿梭來去，半個小時後他們就要開始獵殺行動——
「副團長，人手清點完畢！」
「副團長，武器準備完畢！」
「副團長，找到目標艦隊，正在飛行途中！」
「……」
阿伏兔帶著人在收集必要的資訊，確定出手的地點。負責記錄的團員如同走馬燈一樣跑到他身邊，向他彙報，阿伏兔在資訊圍攻下勉強招架。
橘紅髮絲的清秀少年，此刻交疊雙腿，悠閒地坐在角落，看他們忙忙碌碌。偶爾太過無聊，便解開手腳的繃帶，查看傷口的癒合情況。
「團長。」終於有團員走來向自家團長報告，「第五師團團長要求隨我們行動。」
神威微微睜大眼：「隨便吧，反正他只是小角色。」
「是，我去回復。」團員收到命令後出去。
「團長，我們可以啟程了。」阿伏兔忙得焦頭爛額，沒辦法，有不靠譜的團長，他的責任自然重得多，「二十架架小型戰鬥機和兩艘飛船，對方的兵力差不多是這樣，我們要以少勝多的話，只能選擇合適的埋伏地。但是團長，他們的艦隊快到總部了，到時候我們將要面對更多的兵力。」
「那就更好玩了呢。」神威回答，笑道。
「……好吧。」阿伏兔轉向其他人，「準備登船出發！」
「是！」船艙內部所有人響亮震天的應答。
夜兔是越挫越勇的族群，無所畏懼，他們將會在戰役中大放異彩。
***
「曲曲，他們登船出發了。」明守看了眼外面，趕回來跟曲曲回報。
他進來的時候，正看到曲曲斜倚著舒適的真皮沙發，抱著柔軟抱枕，右手撐著頭，望向小窗外的天空。一副神遊物外的模樣。
小茜躺在不遠處的床上，邊吃零食邊翻雜誌看。
室內只聽見書頁翻動的聲響，除此之外，安靜得像午後下午茶的時光。
明守緊張的聲調闖進寧靜無波的空間，無人接話，於是石頭沉到了湖底，波紋緩慢擴散。
他有些尷尬，撓著後腦勺說道：「喂，你們都不關心這場戰鬥的結果麼？」
他們被留在基地的臨時住處，跟其他受傷無法行動、正在接受治療的第五師團、第七師團的成員一起，等待神威凱旋而歸——假如成功的話。
田代長老和他的部下就在基地的另一頭等待消息。萬一神威他們失利，曲曲馬上成為替罪羔羊。她留在這裡，有作為人質的覺悟。
「吵什麼，等他們回來就知道結果啦。」小茜很不耐煩地駁斥明守幾句，又翻過一頁。
「你不覺得這次行動很瘋狂嗎？第七師團才剛遭受損傷，現在竟然再次出動，雖然夜兔是強悍了點，但還沒強悍到superman的地步哦。」明守拉開圓桌邊的靠背椅子，一屁股坐下，望著曲曲。
曲曲的目光定定地投向遠方，不知在想些什麼。
明守長歎，低頭收拾桌上雜亂的檔，這都是他自曲曲接到召見出去之後，再度更新的最新情報。完全搞不懂曲曲他們出去發生了什麼事，回來竟然魯莽地決定繼續執行任務，曲曲也不提出反對意見。整個人很消沉的感覺。
發生了很不妙的事嗎？明守猜想。
過了一會，曲曲突然動了起來。未等明守反應，她赤著雙足，一個箭步躍到他的面前，誇張的肢體語言，嚇了他一大跳。
「怎麼了？」明守看到曲曲的眼睛彷佛有簇小火苗在燃燒，有些結巴地開口問。
「我終於想到減低風險的辦法了！」曲曲努力想要抑制過於激動的心情，似乎徒勞無功，她的表情展現無遺。
「所以你一直面無表情就是在想辦法？」明守受到她的情緒感染，露出笑容站起來。
「我有面無表情嗎？那個不重要，快，去連上情報網，要準備開工了。」曲曲推著明守出門。
這樣才像平時處事冷靜的曲曲嘛，明守暗自欣慰。
小茜抓起一把食物，跟著出來：「等我，不要丟下我。」
「曲曲，鞋、鞋！」明守指著她的腳，「喂，把鞋扔過來，男人婆！」
「給你！」劈頭蓋臉地砸來。
場面一時混亂。
***
用了整整四個小時，他們抄近道，全速前進，趕在目標艦隊前頭，潛伏下來。
「團長，到達預定位置了。」阿伏兔盯著螢幕顯示的小點，回頭說道，「問題是飛船本身耗費大量能量，可能會對戰鬥有影響……團長，你在聽嗎？」
「來了呐。」站在船艙邊的身影，披著斗篷，隱藏黑暗之中。來自宇宙外的微弱光亮投射進來，映照他秀麗的面龐。而他的眼睛灼灼發亮。
是獸性的目光，是獵食前的專注眼神。
阿伏兔心知團長已經陷入狂熱狀態，剩下的難題是他要解決的。他認命地轉身在通信設備上跟其他人商討攻擊序列、隊形以及撤退方案，盡力使得這次的冒險能博得最大的生存空間。
「目標隊伍前列進入第一警戒區。」耳機傳來己方對敵人的行蹤報告，「進入第二警戒區。」
「等前面進到第三警戒區，第一、二小隊繞到他們後面攻擊，第三小隊掩護，第四、五小隊從他們兩翼橫向截斷，分開前頭和後面兩個戰場，最後一個小隊到前頭牽制。」阿伏兔準確快速地下達命令。
「是！」通訊頻道傳來眾人的回應。
「團長，這樣可以吧？」阿伏兔問神威。
「那個最大的母艦，是在靠近前方的中部呢。決定了，它就是我的獵物。」神威靜靜地觀察外面，他們佔據在星球的環形山和凹地陰影裡，飛過的艦隊由於光線和地理位置的原因，很難察覺他們的蹤影。反倒是他們，能夠將對方看得一清二楚。
被團長盯上，絕對會死得很慘，阿伏兔想。
「副團長，進入第三警戒區了！」耳機中的聲音難耐激動。
「行動！」阿伏兔果斷下令。
靠窗而立的神威，露出一絲微笑。血腥的、秀美的笑。
***
「怎樣？人都化裝好了嗎？」基地的對外聯絡室裡，曲曲在門口抓住小茜問道。
「我看有八分像，可以啦。」小茜甩了下胳膊，「呼，累死了。對著死人頭顱研究這麼久，快熏死我了。」
「等會請你吃東西。」曲曲拍了拍她的肩，「讓他們過來。」
「我今晚不吃肉了謝謝！」小茜皺著鼻頭去拉人進聯絡室。
曲曲笑了笑，轉身對坐在十幾台電腦前的明守和幾名部下道：「黑進去了沒？」
「再等會！快了！」明守叫喊道，他看著手下最精通電腦的幾個人，正在飛快地撥動按鍵，共同闖關，電腦螢幕出現一行行代碼符號。他們的腦門已經冒出冷汗，從臉邊流淌下來。
門邊有人叩響，曲曲循聲看去，正是田代長老的秘書長。
他站在敞開的大門外，見曲曲留意到他，出聲問道：「曲曲小姐，你派人給我傳信，說你有方法保證任務的成功，是怎麼回事？」
「讓讓，你擋住門口了。」小茜在秘書長的背後出現，高挑的身材毫不費力地將他擠到旁邊，大模大樣地走進來。她身後跟著三個人，他們的形象與在蓬萊死去的三名長老極為相似。
「我完成工作了，真累，曲曲你虐待傷患。」她癱在躺椅上，對曲曲進行控訴。
曲曲沒看她一眼，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進來的三個人身上，「是誰說夜兔的恢復能力很強來著？」
「哼！」小茜嘟嘴。
「雲業確認過你們的裝扮沒有？」在他們之中，只有跟著神威去秘密會所的雲業親眼見過三個長老，由他過目可以確保沒有太大破綻。得到這三人的肯定答覆，她點點頭，示意他們用繩子互相捆綁，做出被囚禁的樣子。
「咳！」被忽略的秘書長從等待曲曲主動開口，到自己耐不住跳出來。他跟著田代長老向來是位居人上，沒想到今日會被人怠慢。他懷疑這位年輕的小姐，是在小小地報復他。
畢竟三個多小時前，他才滿心想著將她送進地牢，做長老的替死鬼。
但他真的想多了，曲曲沒必要開罪長老，她只是太趕時間了。假若她行動得慢了，神威他們面臨的風險就會很大。她全神貫注地將精力投放在眼前的事情，以至於忘記了秘書長的存在。還沒到他出場，所以她沒空理會他。
聽到秘書長的咳嗽聲，她如夢初醒，對他高聲道：「請您過來吧。」
「我的計畫是用來配合神威的行動的……」對秘書長的不滿表情視而不見，曲曲簡單明瞭地解釋現場的狀況和自己的想法。
聽完曲曲的計畫，秘書長的不滿退卻，他立刻意識到事情的可行性。「不錯，這樣做一定引起他們的窩裡反，但時間是關鍵！」
「必須在朱派的人馬未來得及準備說辭前，把紫派長老因為被朱派出賣而成為人質的假消息放出去，擾亂他們的陣腳。」曲曲深黑的眼眸燃起灼灼目光，「紫派長老沒死，他們的部屬就不會失去信心，必定使得他們憎恨朱派，造成自相殘殺的局面。」
第57章 殺戮遊戲之夜兔的神威（下）
阿伏兔駕駛著飛船沖散目標艦隊，瘋狂雜亂的火力交接後，他來到戰場中心地帶。四周白光閃耀如同白晝，他憑藉出色的技術熟練地躲避交錯的彈道，最後並行於最大的母艦之上。
「團長！」阿伏兔將飛船的主控制權交回部下，動作快捷地跟著神威從打開的艙口跳下。
目標艦隊陷入戰火之中，他們根本沒想到勝利回去的路上竟然會再遇襲擊。措手不及之刻，轉眼隊形全被打散，一時無法組織起有力的反抗。
「咚——」鋼鐵製造的敵方船頂破了一個大洞，伴隨著碎片翩然落下的是纖細的少年。接著是茶色頭髮的大叔，還有，高瘦的持刀漢子。
「你們家團長真是……」阿戈爾曼想不出什麼形容詞，只能無奈地搖頭。阿伏兔接著說：「很任性對吧？話說你受傷在身，跟過來不要緊？」
「阿伏兔，你是想問我會不會拖累你們吧？放心，我有自知之明，況且，我要為犧牲的部下討回這一筆帳！」阿戈爾曼抽出太刀，刀光閃爍噬人光芒。
他的神情肅殺。
他們短暫的說話間，目光游離的神威瞥見第一個出現的獵物，在鐵制樓梯下方。他一笑：「開始了呢。」他輕盈躍出去。
「什麼人？」黑洞洞的槍口指向神威的心臟，對方手指未扳動扳機前，神威已經徒手抓住長長的槍柄，稍加用力，槍支就像塑膠玩具似的支離破碎。
「啊！」被攫住喉嚨，一秒之後，頸椎骨拗斷，人軟軟地倒地。
「有敵情，來人啊！」不遠處目睹殺人一幕的其他成員高聲呼叫，尖銳的哨聲按特定的頻率響起，警報打開，紅色閃光晃著眾人的眼。
阿伏兔和阿戈爾曼停止交談，加入戰鬥中去。巨傘揮舞，太刀迴旋，分別殺得鮮血鋪道。神威在最前方開道，逐漸深入敵方母艦。
「關門關門！」聲嘶力竭地吼叫。
神威三人如同猛虎闖進羊群，銳不可當，被追殺得狼狽不堪的敵人退出艙室，想拼命關上特製的密封艙門，將他們全困死在裡面。艙門啟動，緩緩關閉，敵人在門外朝他們開槍，強大的火力幾乎將裡面的東西打得變形。
除了他們之外。
神威在用傘做掩護和攻擊之間靈活地來回切換，腳步的移動速度看起來幾乎重影。他直直地奔向關上一大半的艙口，疾如流星。
原本在門外開槍的人們露出極為驚恐的表情，紛紛逃離，那情景，就跟看到一頭高達五米饑餓至極的白堊紀末期暴龍向自己奔來一樣。
「啊——」跑得慢的以為自己死定，發出尖利的慘叫。
「砰——」巨大的撞擊聲蓋過慘叫。
「閉嘴！你他媽的還活著呢！」逃得快的人，看到艙門完全關閉，那個堪比怪獸的少年撞在門上，將十公分厚度的艙門撞凹。
「撞暈了吧？」有人小心翼翼地說道。
有人吞了吞口水，聲音顫抖：「我們快走。」
「砰！」話音未落，比之前更恐怖的巨響震得在場眾人的耳膜嗡嗡作響。
艙門中央，赫然多出一個面盆大小的黑洞！
黑洞後面，是一張清秀的面孔，上揚的微笑，清澈純淨。
時間彷佛停擺了一瞬，下一刻，整個艙門疾飛而出。
「哇啊啊啊——」驚恐至極的慘叫和淒厲嚎叫充斥身邊。
這是殺戮的遊戲。
「真是驚人，能在兩秒不到的時間內破壞那種加厚版特製鋼門。夜兔果真不負盛名。」阿戈爾曼跟出來，甩刀，血花飛濺，語氣驚歎。
「不，別用團長的標準衡量夜兔，就算在夜兔中，團長也是怪獸級別的存在啊。」阿伏兔解說。
「我能理解。」阿戈爾曼頷首。
突然，母艦向右猛烈甩動，伴隨不明的爆炸聲。
阿伏兔、阿戈爾曼兩人防守不及，站立不穩，像沙包似的狠狠地被甩出去數米遠。地面屍橫遍野，人體緩衝一部分衝擊力。
「靠！外面的戰鬥接近白熱化了。」阿戈爾曼判斷，就不知道是哪一方占了上風。現在看他們能不能殺死主腦，結束這場戰役了。
「咦，團長呢？」阿伏兔爬起一看，原先在前方的神威失去蹤影。
「該不會是掉下去了吧？」阿戈爾曼指著右前方只剩下滑輪和斷裂繩索的升降臺。左看右看，只有那個地方能玩大變活人的可能。
「團長！」阿伏兔趴到升降臺，朝黑漆漆的深洞喊了聲。
風聲呼嘯。沒回應。
****
鐵制升降梯像沉重的鐵砣，一直墜落，直到砸到母艦最底層的機庫地板。
怦然巨響，火花四濺。
在母艦寬廣的機庫內，數架戰鬥機正在滑行，準備出戰迎擊。轟鳴聲如同浪潮，掩蓋所有其他聲音。只有近距離的地面工作人員發現有升降臺從天而降。
「喂，有人在裡面嗎？」其中一人看著壓癟的鐵籠，弓著身查看。
「肯定沒有，有人早死了，你叫也沒用。」他的搭檔回答，忙著收回纜繩。
「那也是。」
鐵籠忽而嘎嘎作響，彷佛有某種強悍的力量自內部撕裂它。
聽到異動，他們回頭去看，結果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一隻白皙的手臂探出，然後是一顆晃蕩著呆毛的橘紅腦袋。
「呼~」橘紅髮絲的少年露出上半身，眉目彎彎，看著他們所在的機庫，笑了笑，「讓我找到好玩的地方了呢。」
他雙手撐著鐵籠殘骸，打了個筋斗，從裡面翻身而出，動作流暢而敏捷。
「你是誰？」他們兩個還處在茫然無知的狀態。
神威的眼睛倏忽張大，暴戾殘虐的神色猛地佈滿他秀美的面龐。前後極端的變化，讓人心頭狂跳！
「弱者，全部死了都不可惜呢。」
****
「好了，準備——」明守看著他們連上敵方總部的通訊中心，向曲曲比手勢。
曲曲退到旁邊，請秘書長正式出場。秘書長面容嚴肅，坐在螢幕前，他聽取曲曲的想法後，要準備開始一場談判。
曲曲站到角落，握手成拳，她冷眼觀看自己導演的好戲如何上場。
螢幕閃爍幾下，對面出現影像。
「又是你們春雨，想做什麼？」那邊的背景是一間會議室，長桌兩邊坐著不同派別的人，坐在首位的先開口發問。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們的長老有的處於失蹤狀態吧？」秘書長很不客氣，直接用傲慢的語氣發起進攻。典型的開門見山。
「你是什麼意思？」作為紫派人馬的副手緊張地站起來，朝他質問。
「意思就是……」他笑而不語。鏡頭轉向身後被捆綁住的人質。
「長老！」當中的一部分人叫出聲，「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
「托你們的福，讓我們抓到他們。可惜只有三個人，而不是全部啊。」意味深長的話語。只有三人，而且是紫派的長老。事實很明顯，是朱派為了獲得勢力而出賣了紫派。
「你們這幫孫子！竟然玩陰的？」紫派的人馬對另一派吼道，互相對峙，局面緊張。
「慢著，冷靜點，春雨是想挑撥離間，你們別上當了，那幾個人絕對是冒牌貨。」朱派的人不甘示弱，反駁道。
「是嗎？你敢肯定人質是假冒的？」秘書長鎮定地反問。
「這……」明知道應該是死了的人，當然是冒牌貨，可是不能表現出來引起懷疑。於是朱派的人一時糾結了。
「是你們做的，一定是你們出賣了我們！」兩派人馬開始陷入混亂的對罵和掐架當中。
曲曲垂眸，扔下重量級的炸彈，會讓他們會自亂陣腳，要恢復足夠的行動力還需一段時間。
神威，把握好時機吧。
****
硝煙和火焰升起，被強大的氣流吸出敞開的機門。斷成數節的電纜閃現幽藍火花，照亮寬廣機庫的一角。
鋼鐵的碎片遍地，流出的燃油漫過蜂窩狀的地板。毀壞得不成樣子的戰鬥機掙脫地面纜繩的禁錮，往外掉出去，像笨重的大鳥，墜毀在下方不遠處的星球表面上。
一隻腳踏過倒塌的鐵絲網，修長有勁。然而沾滿鮮血。
往上看，他的手、他的肩背，甚至臉面，全都是激烈戰鬥的殘跡。
神威的呼吸變得比平時沉重。
他受傷了，加上體能的消耗，使他的傷勢加重。
「我該去找下一個戰場了。」他自語。
踏在向上方延伸的狹小樓梯，他保持著殺人時特有的微笑。慢慢地，緩步前行。
「長老，下方機庫、C區和D區失聯，大概是被毀掉了。」部下遲疑地報告。
控制室內尚未受到波及，但眼前的戰火卻快要燒到自己身上。「外面戰況怎樣？」
「已經控制住局面，只要總部那邊再增派人手幫忙，可以一舉殲滅敵人。」
「好，堅持下去，另外加強人手看顧這裡，絕對不能被入侵者闖進！」
命令通傳下去不到五分鐘，外面便響起激烈的□□交接聲。
「長老，他們要進來了！」
「撤退撤退！」
少年自通風口跳落，穩穩地站立在紅色地毯鋪就的高級船艙內。他全身浴血，宛若殘暴的惡魔降臨。
他擋住了護著長老們逃跑的士兵們的去路。「想到哪裡去呢？我可是不允許呐。」
「團長，終於找到你了。」遠遠地，在另一頭的門口，阿伏兔和阿戈爾曼同時現身。他們和神威分別堵住長老的逃生之路。
「殺了他們，一切都結束了。」阿戈爾曼盯著場中的目標，惡狠狠地說道。他的小腿中彈，背後被砍得傷口綻裂，血水從他所站的位置滴下。他用衣服綁緊手掌和太刀，免得因為血的滑膩而導致脫手。
經歷重重戰鬥，阿伏兔的狀況好不到哪裡去，身上有燒傷痕跡，左手臂流血不止，受傷的地方，深可見骨。
這是最後了，即使傷痕累累也必須完成的任務。
「殺啊——」被包圍的二十多人仗著人數優勢，不肯認敗，選擇向神威沖過來，試圖開拓生路。
首當其衝的神威主動迎向亮出兵器的士兵們，而阿戈爾曼和阿伏兔同時追著他們殺進戰場。
劈拳、橫踢、跳躍、摔打，神威甩出面前的人，接著又是一記沖拳，用力之大，使得他的手陷入無力反抗的敵人的胸腔，動脈破裂而噴射而出的血飛上空中，濺落神威白皙的面容。
一瞬間的受制，他背露空門，極近距離中，三發子彈擊中了他。
神威眉頭動也沒動，抽出手臂，轉身就是幅度極大的橫掃，快如閃電，令人避無可避。又有人慘叫倒下。
「團長，沒事吧？」阿伏兔邊打邊問。
「你在說什麼啊？我有可能被、、幹掉嗎？」神威笑著說，完全不顧背上沁出新的血跡。
「太過逞強只會害慘自己喔，團長。」阿伏兔還是不放心。
「廢話就不用說了，他們逃走了呢。」神威望著目標從半毀的大門爬出去，壓低聲音說道，「我去追，這裡交給你，不要讓別人打擾我的樂趣。」
「等等，團長？」阿伏兔眼見神威消失眼前，無奈地心中歎氣。
「接獲長老的指示，要求急派人手增援！」兩派緊張對峙的場面被緊急傳信打破。
「是朱派長老。他們的位置在哪裡？是誰襲擊？」
「是春雨。」
螢幕那頭傳來憤怒的叫聲：「是你們在背後搞鬼，哼。」轉向紫派人馬，「你們也看到，是春雨企圖消滅我們的勢力，現在我們應該一致對外反擊才對。」
紫派人馬的副手質問：「你們想怎樣？」
「你們該問朱派的人，為什麼帶著大量兵力出現才對？而且，你們的長老還在我們這裡做客，你們想要莽撞行動嗎？」秘書長將焦點一下子轉移到朱派人馬，再次引發兩派矛盾。
「別浪費時間，我們立即出動救援長老。」爭執不下，朱派人馬擔心長老出事，調派人手準備趕往離總部不遠的地方。
「最好回來能給我們一個交代。」紫派人馬冷冷說道。
「哼，你們等著瞧。」
關掉螢幕，談判暫時中斷，秘書長在房內踱來踱去：「做到這裡差不多了，接下來就是決定成敗的時刻了。」
「曲曲，你去哪裡？」明守看著她一臉肅然地走出去，放下手邊的工作，跑過來關切地問。
「我打算立刻出發找神威他們。」她平靜地回道。
他們的背後是精心設計的談判現場，它的成敗關係著遠在天邊的真正戰鬥，兩個方面同時進行，維持著緊繃危險的平衡。
「你要親自到戰場上去？你會有生命危險的。」明守不禁焦急地勸阻她。
「我會審時度勢，不會賠上小命的。何況，他們需要有人接應。」曲曲的態度強硬，表示沒有轉圜的餘地。
「那我和男人婆跟著你。」明守退讓。
曲曲動作頓了一下，苦笑：「不用了，不用再跟著我冒險。到此為止吧，我已經什麼都不需要了。」
「曲曲，你……該不會認為利用完我就可以甩掉吧？」明守的語氣一轉，露出開玩笑似的痞子樣。
「就是這樣，」她回眸一笑，雙眼盈盈動人，「我要去找像你一樣傻的人繼續利用，不跟你玩了，再見。」
曲曲頭也不回地邁步前行，只留給他纖細脆弱的背影，在外面斜照的夕光中漸漸模糊。
謝謝你。她最後好像作出類似這樣的口型。
笨蛋呀，如果真想和他們劃清界線，起碼要裝出一副冷漠無情的模樣嘛，露出那樣想哭的表情是想怎樣？
「我敢肯定，要是小茜在，她一定會對你很生氣的，怪你不帶她去玩。」明守自言自語，「為了避免被她毆打的命運，我只好出賣你了，曲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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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上船！快點！」焦躁的叫聲彰顯與死神賽跑的恐懼。
長老們紛紛登上小型的專用飛行器，母艦艙門打開，兩架專用飛行器載滿人準備起飛。
神威跟進來的時候，正逢飛行器從自己的面前滑行而過。
他眯了眯眼，邁開輕盈的步子，眨眼之間，加速飛奔，在飛行器離開母艦的一刹那，他跳上其中一架的頂部。
至於另一架並飛的飛行器，神威笑眯眯地將手中的傘，瞄準將要轉向的飛行器駕駛艙，用力一擲。巨傘在半空劃出極為漂亮而精准的弧度，直接插、、進機身。兇猛的力道將飛行器帶得轉圈，駕駛艙的破壞造成無法控制，嚴重受損的機器旋轉著墜落。在行星背光處揚起沙障。
「恍當」一聲，引起船內所有人的警惕，每個人不禁抬起頭看向上方，只見機頂凹陷了一塊地方。
「那是什麼？」
「不是被追上了吧？」
「長老，你看另一架被擊落了！」有人望著窗外大聲驚呼。
「別管他們了，快離開這裡！」長老心煩意亂，冷汗直冒。太恐怖了，早知惹上春雨會招來這樣的惡果，還不如主動退讓，不跟他們搶地盤。
可惜後悔得太晚。
機內的士兵抱著槍，全神貫注地望著機頂，一旦有意外狀況，他們會馬上開槍掃射，力求將危險扼殺。
寂靜無聲，心臟在喉嚨加速鼓動。
驀然，整塊機頂垮塌下來，直接壓倒所有坐在裡面的人。神威踩著掉落的機頂殘骸，聽著掩埋在腳下的痛呼和哭叫，嘴唇抿起嘲諷的弧度。
背後有人在窺視他。方向來自駕駛室。
神威不動聲色，直到對方悄悄拿起武器，對準他的頭部。
開槍射擊的瞬間，神威閃身、左轉、蹬腿，即使背部痛楚提醒自己，扭身時運用的機能到達極限，他也沒有停止。
他躲過子彈，然後手挖穿開槍之人的心臟。
開火聲驟停，撕心裂肺的慘叫取而代之。
「該輪到你了。」神威殺死副駕駛，剩下的是旁邊驚懼得不能言語的正駕駛。他正笑著對他說話。
「團長——」阿伏兔抓緊旁邊的扶手，望著神威所在的飛行器往下方的星球地面墜機，「那個笨蛋團長，真會給我添麻煩啊。」他剛才親眼看到神威跳上飛行器，在上面晃悠。
「阿伏兔，阿伏兔，」阿戈爾曼在他後面連聲叫道，「我們恐怕也會有麻煩了。」
「怎樣了？」阿伏兔頭痛萬分地回頭看他。
「你不覺得地面越來越低嗎？」阿戈爾曼看著不遠處的小行星在眼前不斷放大，語氣沒什麼起伏，他陳述道，「我們也要墜機了。」
「不會吧？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