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清穿)清夢繞瑤池》作者:深海人魚【完結+番外】

點名簿 2016-6-17 17:02

178、誰主浮沉(上)

  「皇阿瑪,快醒醒——」
  「哈……」雍正再次從夢中驚醒,發現是夢魘,長吐了口氣。
  「皇上?」夜裡當值的太監在門外輕喊?
  「沒事。」他從床上下來,披了件袍子,到隔間提了溫在炭爐上的熱湯給自己倒了一碗坐在桌邊慢慢地喝著,溫熱的液體滑入腹中散開,將睡夢中所遺的那點子孤寒無助驅除了乾淨。
  那日圓園明刺殺一事後,西藏不穩,西南土民叛亂,他便魘過一次,那時也如現在一般,最後被雲珠喚醒。這一次也是因為後宮之事引發朝堂上的些微波瀾,心中煩躁才會如此,只是夢境有了些改變,並非單純的受困夢境,而是從一開始的焦急、想要突破夢境漸漸地連思想也似乎被陷了進去般,駭然夢醒之後雖憶不起夢到了什麼,但夢境中那孤寒煎熬的感覺簡直跟刻進了骨子裡一般,抹也抹不去。
  那種感受跟當初登即帝位受生母指責、朝野宗親除了個老十三孤立無援的景況大為相似……
  淡冷的目光掃到桌上空了的芝紋蓋碗上略回了溫,這幾年,蘇培盛按著雲珠的吩咐夜裡在隔間炭爐上溫著四時滋潤溫補的湯水,枕頭又換了有助安眠的芯子……自己也忘了早年一遇事就難以入眠的滋味。
  是天命眷顧?又或是雲珠真的身懷秘術?
  他失笑地搖了下頭,仔細想想,自己因著她和富察家,無論是朝政亦或是生活都直接間接地得益不少,真相是哪個又有什麼重要的,只要她對大清好對愛新覺羅家好就成。
  這些年她的行事自己看在眼裡,溫和、聰慧、與人為善卻也不會任人欺到頭上,即便那個人是弘歷的生母……
  想到這裡他嘴角微泛笑意,這樣也好,人再聰明心腸太軟也成不了事,太過狠毒計較卻又容易偏上邪道,世祖爺雖立下了後宮不得干政的話語,可這話也只在面上說罷了,大清選秀本就是八旗貴女與宗室大臣聯姻,說明白了就是八旗共享大清奪取天下大統的勝利果實,而這其中,女子扮演的是極為重要的角色。
  因著這些女子,八旗勳貴聯成一片。
  大清入關不過百餘年,吏治,八旗五弟尚武精神日漸喪失,流於紈褲奢靡……也未嘗不是因著這個,滿八旗安逸享受太過了!若非看透了這一點,他又何必一登極便打擊勳貴、廢除八旗供養、官紳一體納糧、改土歸流、重視工商、開放通商口岸……拼著得罪了天下勳貴學子,不過為著收攏君權,還朝政清明。
  只是,他能做的也就到此了,再怎麼滿腔抱負,他也無法一步到位地廢了滿人高人一等的地位,只能慢慢地削去各種優待……或許,以後弘歷或者永璉他們能辦到吧。做為帝王,他不能容忍自己的皇權受八旗勳貴影響制約,可做為滿人,他又對八旗子弟的墮落怒其不爭,不得不妥協於江山大治,真正使得滿漢一家,難保民族獨立。
  步出殿門,仰望著泛白的天際,他想,或許每個登上帝位的滿清祖先都跟他一樣面臨著這樣的取捨與感慨吧,可最終,他們看的是整個天下,是愛新覺羅一脈的未來。
  「啪啦」一聲響,柏樹上兩道白影直衝天際,雙翅一展,在空中優雅地滑翔著……遠遠地,傳來兩聲中氣十足的鷹鳴,接著快如閃電地隱沒於天際。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雍正唇角微彎,他的一生奉行的便是這一準則,才能開創如今局面。八旗,機會他是給了,能不能在開劈出的道路走出一番新成就要看他們自己。實在不行,將來弘歷也不能容他們。
  天際開始泛出紅紫之氣,他慢慢地在庭中打起五禽戲,將身心融入天地之中。事畢,當值女官忙遞上溫熱的毛巾……
  洗漱完畢,雍正若有所覺地抬頭看向天際,一聲鷹鳴,兩道白色的身影俯擊下來,「叭」地,扔下兩團東西,雍正定眼一看,是兩隻兔子,不由笑開來,新年的賀禮還數雲珠送的這對海東青得他心意,不僅不用操心它們的食物,還能每天給他帶新鮮的野味!
  難怪弘歷要吃味,論起狩獵,自己確實不如先帝與弘歷喜歡,偏偏得了這兩隻神俊非凡的海東青。
  人皆有私心,他卻未曾見過似富察.雲珠這般做到家國一體,對權勢利益既不摒棄又不熱衷,眼光氣度分明高出俗世一截卻偏偏沉浸享受生活上的小樂趣的女人,一開始將她拴給弘歷或許只是緣於她的出身和性情,可這些年的相處觀察下來,倒讓他真心欣賞起這個兒媳婦了……大清的皇后,除了她誰還做得?!
  難得的是她還教養出了永璉這麼個讓他頗覺驚喜的孫子,不過三四歲,聰慧明禮,對人對事已有自己的看法,好好教養,將來定是大清的又一出色帝王。
  再多看弘歷兩年,自己便退位吧,也沒什麼可遺憾的了。
  幽幽睜開眼,雲珠從玉蘭樹下站了起來,心中一片寧謐。
  從有了空間,修了神魂大道,藉著玉蘭樹她能感覺到屬於自己的命格在漸漸地發生改變,氣運也在不斷地增強凝聚,而在解決了高氏、烏喇那拉氏的一系列針對自己的謀算後,她更清楚地感應到屬於她們命格裡所蘊含著的皇家氣運一下子被抽離了絕大部份填充到了自己身上……從這些變化中,她能更清晰明白地感悟到氣運轉化的玄奧,對於玉蘭樹本體所賦予的能力把握更深。
  再度懷孕,更進一步地打破了某種命運的枷鎖,而皇室血脈所給予她的氣運更是直接使得她功法隱隱到了突破的邊緣。
  過猶不及,對天道的追求並不是很熱衷的雲珠自然選擇了對自己及腹中胎兒穩妥方法,並沒有急著修煉以求突破,反而放下了長時間的體悟、神魂離體以及法術上的練習,最多也就靠坐在玉蘭樹下靜靜地沉澱思緒放空神識……可能合乎了道法自然之意,又可能是水到渠成,她的修為還是在今天突破了。
  不用離體,她也能「看到」自己的神魂由無形無氣的游離狀到修煉神魂後漸漸凝聚的乳白霧狀,到現在突破後淡淡發出的銀輝色。這樣的神魂出了空間也能如凡體肉胎一般久待而不懼某些衝擊導致神魂潰散了,現在的她有了抗衡的力量,比如再面對守護帝王的威然龍氣。
  也難怪她上次那樣無力,每位帝王身上的龍氣威煞是不同的,像雍正這種,本身威儀冷峻,龍氣自然迫人一些,再有,帝王施政期間對天下蒼生的德澤、王朝的盛衰也會影響他本身的龍氣強弱程度。
  那一次神魂與雍正龍氣的直面印象實在太深刻了,害得之後她有大半年的神經都是緊繃的,不僅怕自己露出馬腳,還很少動用宮中深層力量,就怕被雍正給暗中掃雷了。
  不知道雍正對她的看法是怎樣的,不過她很慶幸自己平日做人很成功,雖然有一些小私心小手段沒逃過雍正的法眼,不過這也證明了她是一個人不是一個神。
  孝順長輩、關愛家人這一點她做得很好,足夠彌補其他的不足。
  連養了兩年多,吃了金靈果開啟了靈智,養得神俊無比的那對海東青記得十一年時弘歷送給雲珠的壽禮否?也在新年時當作賀禮呈獻了出去……肉痛,誰不知道雍正即後從未進行過木蘭秋獮啊,太浪費了!
  海東青是滿族先祖用於狩獵的鷹,代表了勇敢、智慧、堅忍、正直、強大、開拓、進取、永遠向上、永不放棄的滿族精神。康熙有一首詩是這樣寫的:「羽蟲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數海東青。性秉金靈含火德,異材上映瑤光星。」不僅宣揚了武德,激勵軍勇,更誇耀了海東青性情剛毅而激猛,其力大如千鈞擊石,翔速快如閃電,其品質之優秀可與天上的星星相輝映。由此可見海東青在滿清帝王乃至古代東北帝王眼中的地位,非比尋常。
  雲珠獻上的這對海東青渾身潔白,只雙眼周圍一圈金羽,眼神銳利,身姿矯健,更難得的是不用經過專門的訓練就能認主並聽得懂簡單的話語及各種號令,實在是神俊無比,極為難得。
  新年得到這樣的年禮是興旺吉祥之兆,再有西南傳來的征剿苗逆土民的捷報,雍正十分高興,連永璉說要和他去秋狩的要求也應允了。
  看著一臉嫉妒的弘歷和一副興奮勁的永璉,雲珠心中搖了搖頭,這兩個傻的,他們皇阿瑪皇瑪法的手臂還沒好呢,打獵?有的等了,某位皇帝可沒說什麼時候去。
  也是那時候,她看著那雙深邃黝黑的眼眸漾出溫暖的笑意,確定了,他真的對她沒有防備之意,有的只是長輩對晚輩的維護與歡喜……他或許是有疑慮的,不過他選擇了相信她,這讓她覺得舒了口氣。
  畢竟自己還有幾十年的時間要在這裡度過,被帝王猜忌的日子並不是她想要的。
  「祝主子閬苑春永,喜上眉梢。」素問將剪來的梅枝插進梅瓶裡,喜色盈盈地朝方出了屋子的雲珠行禮賀道。
  今天是雲珠的二十五歲虛歲生辰。從前幾天開始,整個乾西二所裡裡外外清掃了一番,鎏金繪銀,雕樑畫棟,絹花彩畫……雲珠早早說了不辦壽宴,弘歷是只要她高興就什麼都依她的,何況他對她相比慶賀生辰的奢華榮耀更關注肚子裡的胎兒的選擇並不意外。再有,西南還有戰事未平,西藏那兒也有些不穩的跡象,自己又頂著總理朝政的皇子名頭,不好太過張揚。這麼一想,就覺得愧對心愛的妻子了,早早就敲打下人,不擺酒宴也要讓福晉感受到喜慶的氛圍,要讓她過輕鬆快樂的一天,不許拿煩心的事來擾她。
  「祝福晉芝蘭秀毓,悅彩增華。」拿了衣物進來的司綺等人也齊聲祝賀。
  換上了藕何色繡白梅軟緞春裝,雲珠照了照鏡子對靈樞道:「梳個如意髻就好。」
  柔順黑亮的秀髮中間剛戴了朵顏色與衣裳彷彿的絨花,弘歷便走了過來,親手拿了支白玉一筆壽字簪插到了她髮髻的一邊,又在妝奩盒裡挑了幾支小小的壓鬢簪戴上。靈樞挑了對東珠吊墜遞給他,笑盈盈地看著他替她戴上,又遞上一條白玉蘭花手串……
  雲珠站了起來,弘歷從身後環住她,「生辰快樂!」
  兩人眼神透過鏡中交匯到了一起,見靈樞她們幾個退了下去,雲珠輕轉過身,微踮起腳在他唇上親了一下,「謝謝。」
  「想看看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嗎?」
  她眨了下眼,有點不太好的預感。「是什麼?」前兒送的那些難道不是?
  「吳來!」他朝門外輕喊。
  吳來捧著個盒子小跑了進來,雲珠一看,盒子裡兩隻剛出生沒多久的羽毛為純黑色的海東青正轉著無辜的眼睛回睇著她……
  雲珠巨汗!她就知道,他在小心眼她將他送的那兩隻海東青送給了雍正……可那不是他也同意的嗎?!
  她無語的模樣令他心懷大暢,無恥地在她唇上回吻了一記,「說好了,這兩隻海東青養好了可是我的,明年或者後後我的壽禮就是它們了!」
  還有這樣的……
  「額娘。」三胞胎在外面等不及地跑進來,手上拿著他們的壽禮,一人一本手抄佛經再加賀壽詞一篇,以及和敬和徽開始學做的荷包一個,永璉親手畫的《仙童拱壽圖》一張。「祝額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永遠漂亮。」
  雲珠開心地接過壽禮,佛經抄得像模像樣,賀壽詞寫得很童趣很可愛,荷包因為才開始學女紅不久所以實在很一般,而《仙童拱壽圖》抽像得有點像現代的漫畫……好吧,永璉小朋友在繪畫上的天賦還有待觀察。
  「額娘很喜歡。」
  三胞胎開心地笑起來。
  雲珠笑瞇瞇地親自將這些東西存放起來,理也不理某人。
  被晾在一邊的弘歷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將海東青拿給三胞胎看,「可愛吧?這是海東青哦!」
  永璉可愛地問:「以後它長大了是不是跟額娘送給皇瑪法的那兩隻海東青那麼厲害?」
  「當然了!」
  永璉立即道:「那我以後生日時能讓額娘將它們送給我當壽禮嗎?」
  弘歷臉一下子黑了!
  收好東西回來的雲珠一聽,不由噗笑出聲,該!




179、誰主浮沉(下)

  早膳撤下後,一家子在次間坐著說話,雲珠將這幾日收到的壽禮撿著緊要地說給弘歷聽,「誠郡王福晉跟淳親王福晉的壽禮比之其他人又厚了一成。」這兩家子的緣份很奇特,丈夫一個叫永璟淳親王一個叫永景誠郡王,福晉又是伊爾根覺羅一個姓。
  隨著弘歷地位的改變,雲珠收到親戚屬人送的賀禮加重是預料中事,不過這兩位福晉送的又比其他人厚重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這是在顧嬪降位又因孕復位之後藉機對乾西二所表達兩府的立場。
  此時與新春那會兒又隔兩個月左右,顧貴人身懷有孕的事也掩不住了,前幾日找了個機會暈倒診出了三個多月的身子,胎兒已是坐穩了……宮中嬪妃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太醫前去請平安脈,她到了三個多月才被診出來自然引得不少人懷疑譏諷,可她一副自己還在禁足的沉默委屈模樣,又教人無話可說。
  雍正見此,恢復了她的嬪位,只是禁足卻仍未取消。
  弘歷對這些溝溝壑壑心知肚明,道:「她們兩個還有幾分聰明,且看以後罷。」顧嬪就是生下個皇子又能如何,差距就是差距,以為聯絡幾個宗室福晉就能改變事實?愛新覺羅家的男人又不傻,他弘歷下台換一個不知將來會如何的皇子上去於他們又有何好處,鐵帽子可不是那麼好戴的。
  「無論女人出身如何□赫,嫁了人,還是要在夫家安身立命。」雲珠笑著給他沖了杯水果茶。「不過顧嬪既敢出手,家裡肯定也是支持的。」
  「由著他們蹦躂去,只要不出大褶子,爺就當看戲。」水至清則無魚,他那不能要求底下的官員勳貴個個忠誠無私,過了就敲打幾下,能用就用,不能用找個由頭讓他們回家吃自己的去。
  弘歷看著一臉似懂非懂的永璉,摸了摸他的頭。
  「福晉,時間到了。」明心進來稟道。早上耽擱了不少時間,再加上一起用的早膳,難免吃得盡興又延了些時間,一下子就到了請安的時間,兩位側福晉帶著幾位格格早早就備了壽禮在外邊等著了。
  做為一家主母,這種大好日子雲珠是很難將烏喇那拉氏高氏等人撇開的。
  「一起過去吧。」弘歷看了看三胞胎說道,今天不用上朝,他乾脆放自己一天假了。
  「嗯。」雲珠嫣然一笑,將手遞給他。
  「王爺福晉到——」如畫的絲簾珠簾一層層撩開,烏喇那拉.妮莽衣看著弘歷體貼地扶著富察.雲珠的手臂從次間走出,相偕著走上正中間的踏腳,在黃花梨雕的地屏長榻上坐下,眼中一紅,忙微螓首微垂地與高露微一左一右地領著富察氏等人走至廳中恭敬行禮:「婢妾給王爺福晉請安,王爺吉祥,福晉吉祥。」
  「起喀,坐吧。」
  永璜帶著永璋、和寧上前給弘歷雲珠請安,「祝嫡額娘閬苑春永,與阿瑪琴瑟百年,錦悅呈祥。」並敬上自己準備的壽禮。
  「哈哈,好,拿過來我看看。」幾個孩子祝壽的話顯然很得弘歷喜歡,雲珠聽著也極是貼心的模樣,兩人看著幾個孩子呈上來的壽禮,永璜是一幅裝裱好了的用各種字體寫的九百九十九個壽字;永璋是一個雕著仙女飛天獻壽桃的翡翠掛件,材料在這清朝算不得上佳,但水頭足,仙女頭面的白,衣帶的綠,壽桃的透明略帶黃粉……再加上不俗的雕工,倒是個不錯的飾品;四格格和寧送的是一對銜桃獻壽青玉小鹿,很是可愛。
  永璜的壽禮也就罷了,他今年已經十歲,在上房讀了幾年,這九百九十九個壽字雖然費工夫,卻也不難做到,體現的是一番孝心,永璋和四格格不過三歲的小人兒,一個是揣摩雲珠的喜好送的禮,不輕不重,一個是將自己最喜歡的小擺件送了上來,也是恰到好處。
  「幾個妹妹將孩子教得很好。」雲珠承他們的情,也不吝在弘歷面前稱讚幾句。
  「怎麼敢當福晉誇獎。」富察.芙靈阿忙道,「福晉平日裡對他們才是關照盡心呢,大阿哥年節上才得福晉賞了套上好的湖筆和徽墨,妾最多不過是在吃穿上吩咐兩句。」
  蘇寶柔也跟著說道:「多虧福晉指點,三阿哥的身子骨才好了些……」
  高露微眼閃了閃,金籬嘴角微扯,又不同地撫上高聳的肚子,恨不得當下就生個白白胖胖的阿哥出來,沒見珂里葉特.果新睫羽下快要噴出來的火星子。
  弘歷點了點頭,讓永璜他們回座。
  「福晉寬和仁慈,是妾等的榮幸,今天是福晉的壽辰,這對琺琅彩纏枝花卉蒜頭瓶是妾的一點心意,希望福晉喜歡。」烏喇那拉.妮莽衣一身淡粉色旗裝,小兩把子頭上也只戴了兩朵絨花,親自接過身邊宮女端著的那個蓋著紅綢的方盤行至廳中恭恭敬敬地呈遞道:「祝福晉福壽綿延。」
  在瓷器裡琺琅彩瓷絕對是瓷器中的「貴族」。琺琅彩瓷是清代康熙晚期內務府造辦處設立琺琅作坊,在傳統的銅胎畫琺琅基礎上,引進外國的各種琺不良現象彩料和琺琅畫技藝,燒製出瓷胎後,再畫上琺琅彩畫。其瓷胎質地潔白細膩,釉面瑩潤如玉,色調明快艷麗,製作工藝精湛,有油畫效果,遠非其它瓷器所能比。除了內務府,其他地方瓷窯並不能製造這種工藝,而作為名貴的宮廷御用器,琺琅彩瓷的生產歷史卻很短,只有康熙、雍正至乾隆中期前後約四十年。
  當然了,現在的弘歷跟烏喇那拉氏等人並不知它只有短短幾十年的歷史,只當它是名貴的御賜名瓷在使用著。這對琺琅彩纏枝花卉蒜頭瓶長頸、溜肩、碩腹、圈足,瓶內壁及圈足內施綠釉,通體以金彩繪錦紋為地,其上以琺琅彩繪各式纏枝花卉,色彩艷麗。口、足、頸部飾以多道金彩,愈顯金碧輝煌,華貴典雅。
  這樣的珍品連乾西二所也收藏不多,估計是康熙或雍正御賜的珍品,烏喇那拉氏這次是大出血了。
  「很漂亮,多謝了。」雲珠並沒有多說什麼,讓司綺上前收了下來。雖然漂亮不過她可不敢用,與彩瓷一樣,誰知道這些顏色鮮艷的彩料裡含著什麼對人體不好的東西呢。
  弘歷知道烏喇那拉氏剛解禁出來定會將姿態擺低,卻沒想到她能改變至廝,衣著素雅,言行恭謹,對雲珠敬重有加。日久見人心,若能改了倒還好,若不是……他眼睛瞇微,將她以往的行事過了一遍,還是不敢相信她能就此悔改。
  高露微也不相讓地呈上自己精心準備的壽禮,一紫檀座鑲趙佶《芙蓉錦雞圖》緙絲繡樣插屏。
  「這插屏裡的繡圖是高側福晉繡的吧,可真是形神兼備了。」雲珠笑瞇瞇地讚道,弘歷聞言嘴角微抽,他在她房裡也見過同樣的繡畫啊,當時他還問為何不送這幅《芙蓉錦雞圖》去怡親王府,她說不想太打擊那些擅女紅的貴女……
  高露微略感得意,這緙絲繡屏是她用心繡了兩個月的,也是十分自得,聽雲珠這麼講,便覺得自己這份禮果然是露臉了。「福晉謬讚了。」
  烏喇那拉.妮莽衣聞言飛快地看了高露微一眼,又回復了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內心哼了一聲,她可沒忘了雍正十二年御花園那事揭露時富察.雲珠顯出的那高人一籌的繡技跟靈巧的心思,高氏這是班門弄斧呢,以為爺會覺得她的禮物高雅麼?!
  「高姐姐真是蕙質蘭心。」
  「最重要的是用心,跟姐姐一比,妾可就俗了。」
  感受到投注在身上的熱意,高露微唇角微勾,她當然知道福晉女紅不錯,繡這幅插屏之前她就打聽過,之前參加怡親王府的「拒霜會」福晉只拿了一小幅絹繡折枝芙蓉圖,皇上的萬壽節也只繡了幅毫無名氣的《泰山雲松》圖,論秀雅名氣都不及自己繡的這幅《芙蓉錦雞圖》,這件壽禮既能顯出自己優雅的品味,又不至於遮蓋福晉的才藝,最好不過了。
  王爺這不見了眼裡含笑麼,定然是滿意的,哪像烏喇那拉氏,一對琺琅彩纏枝花卉蒜頭瓶名貴是名貴,俗了。想到這裡,她又瞥了一眼富察.芙靈阿,見她呈上的是一套翡翠雕福祿壽三星擺件,不由得捏了帕子擋住唇角笑意。
  「這福祿壽三星擺件寓意倒是挺好的。」這是暗對了方才富察.芙靈阿說自個兒的壽禮俗的話。高露微見永璜不滿地看向自己,故意朝他笑了笑,氣得他小臉微紅。卻不知她這番做作,反使得富察.芙靈阿在弘歷眼裡留了好印象。
  比起這些妾侍有能耐有才華,他更喜歡她們謹守本份,而富察.芙靈阿的表現顯然體現了這一點。
  「萬事可不就是取個意頭好麼。」雲珠對弘歷道,「這紅綠紫的顏色也正合了福祿壽之意,可惜少了一個黃,不然湊成福祿壽禧便更難得了。」
  弘歷含笑道:「以後再給你找一個便是。」
  在眾多妾侍裡蘇寶柔家底是最薄的,她也從不忌諱這一點:「妾特意做了件披肩,希望福晉喜歡。」
  自雲珠送熹貴妃秋冬用的短斗蓬後,宮中漸漸連春日用的短披風和披肩也流行了,蘇寶柔送的是一件淺金色的玫瑰花圖案雲緞披肩,很適合搭配素雅的春裝使用。
  「很漂亮,用心了。」雲珠照樣讓人收了下來。
  「這對百子千孫鬧春金簪是妾的心意,祝福晉錦悅呈祥,錦上添花,再給二阿哥添個弟弟。」
  「金格格有心了。」雲珠笑著示意含霖收下,這才對眾人道:「不過是個小生辰,我和王爺無意大辦,晚膳大家都過來聚一聚樂一樂,也就是了。」
  「二十五歲,也算是整壽,怎麼會是小生辰。」弘歷道,按他的想法就該好好慶賀一番,偏這女人說什麼「又老了一歲有什麼好慶賀的」給堵了回來。也罷,如今她懷著身孕,也不能太過勞累。
  眼見弘歷對雲珠這麼深情厚意,底下的人儘管看慣了也不由心生嫉妒,高露微正想說什麼,門外的馮益已高喊:「王爺,福晉,蘇總管來了。」
  「快請。」
  蘇培盛一臉笑意地進來,「皇上賜四福晉壽禮,四福晉請接諭旨。」
  弘歷扶著雲珠跪下,眾人一見也跟著跪了一地,聽蘇培盛念了幾句官樣吉祥話,才開始念皇上賜下的壽禮:「金鑲玉如意一對,攢珠累絲金鳳釵一對,鳳頭紫玉簪一對、南海東珠一盒,冰種紅翡手鐲一對,碧璽手串一對……胭脂紅福壽梅花妝奩盒一對,玻璃妝盒一對,玉壺春瓶一對,蘭芝花草紋玉杯一對,織金、妝緞各兩匹,蟒緞、片金、緙絲、雲錦、鐲錦……各八匹,紫毫貂皮十二張,銀狐皮十二張……如意酥、福壽餅各兩盒,欽此。」
  「謝皇阿瑪恩典。」這賞賜夠多的,弘歷生怕雲珠跪得累了小心地扶她站了起來,「有勞蘇公公了。」
  「王爺福晉哪裡話,這是奴才該做的。對了,皇上聽說乾西二所晚上有家宴,到時會跟貴妃娘娘一起過來湊熱鬧,特意讓奴才支會一聲。」
  雲珠與弘歷面面相視,這下不精心準備也不行了。
  不僅賞賜了這麼多珍品,皇上和貴妃娘娘竟然還要駕臨乾西二所?!各種羨慕嫉妒恨在烏喇那拉.妮莽衣和高露微心頭翻攪著,不過「嫡、側」二字不同,待遇卻天差地別……她們垂著頭不敢抬首看向並肩背對著她們的弘歷雲珠,深怕眼中那深深的不甘、憤恨洩露了出來。
  吳來和靈樞靈送了蘇培盛出去,弘歷回過身淡淡地對她們說道,「你們都下去吧,好好準備,別失了禮。」
  「是。」眾人一激靈,是啊,這不也是她們表現的機會?




180、春日宴(上)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
  「已經通知郭嬤嬤宴席擺到園中竹林那兒了麼?」
  雲珠被弘歷拖去睡了個香甜的午覺,起來已是未正,離宴席還有一段時間,想著家宴的菜單是早就擬好的,那時卻沒想到皇上要來,到底不放心,但扶著素問明心一路往廚房走去。
  「已通知了,郭嬤嬤早安排了人手將周圍的景致拾掇了一番,現下正置放桌椅呢。」明心俏皮地說道,「奴婢早前親自去看了下,左邊翠竹秀逸,春筍破土,朝氣蓬勃,右邊海棠春蘭嫵媚鮮妍,遠處又可見湖石紅梅……宴席擺那兒可再好不過了,說起來還是主子有先見之明。」
  「什麼先見之明,不過覺著初春光美,在廳裡悶著沒意思,纈若錦繡的花兒宮裡自然是不缺的,不過論起蒼翠的可人的綠意咱們花園中也就那一撥翠竹可看了。」雲珠說著心中一動,低聲吩咐了素問幾句。
  明心見素問去了,好奇道:「主子又有了什麼好主意?」
  「一會兒你就見著了。」說著進了廚房,見裡面的人在圖嬤嬤的指揮下各行其事,食材什麼的安放得井井有條,環境用具也很是整潔,滿意地笑了笑。
  「哎,主子怎麼過來了?」圖嬤嬤見雲珠挺著個肚子進廚房,訝道。
  「嬤嬤也知道皇上跟貴妃娘娘晚點要過來用膳,我怎麼能不來看看。」雲珠微笑地看著神態拘謹的眾人,道:「你們做得很好,晚點都有賞。」
  「謝福晉。」
  「嬤嬤,給我留個灶,我要親自做些吃食。」
  「就知道主子打的這個主意。」圖嬤嬤無奈,卻還是命人將雲珠要的各色食材等準備好,更留了個擅長調火候的丫頭給她。
  一會兒,素問跟王進保扛著根直徑有兩寸來長的竹子過來,拎在手上的還有幾根嫩筍……
  「寧可食無肉,不可無竹。宴席擺在在這裡,呼吸也帶著竹葉的清香,倒讓人神清氣爽,不錯!」 雍正看了看用餐環境頜首讚許。
  一路行來,乾西二所佈置得大氣且不失閑雅,特別是這花園,雖比不上御花園美輪美奐,闊暢優美,然園中移步換景,小橋流水、落絮飛紅、亭台迴廊、山石翠幕卻是不缺的,尤其是園中擺著的一些木料做的一看就知道是給小孩子玩的滑梯、翹翹板、鞦韆等更是別出心裁,妙趣橫生。
  「和敬也喜歡竹,額娘有教我們背皇瑪法的《詠玉泉山竹》哦,裡面說的『雨滌微塵新浥翠,風穿密葉澹聞香』是不是就跟現在差不多呢?」
  熹貴妃輕撫著她嫩乎乎的臉頰,笑道:「我們和敬真厲害。」轉眼看著幾叢青竹下擺著的幾張黃花梨雕圓桌靠椅心中很不以為然,照她說,皇上既給了這樣的臉面就該在正廳熱熱鬧鬧地擺宴才顯得雍容大方。
  不過皇上向來看雲珠是哪兒都好的。熹貴妃垂著眼,唇角勾著淡淡的笑,想起皇上賞下的壽禮心中還是有些不自在,自己四十歲整壽時都不見皇上如此重視。現在還紆尊降貴地來乾西二所吃所謂的家宴——皇上邀她同來,她自是喜不自勝,這表示了皇上對她和兒子的重視,這樣的榮寵哪個嬪妃皇子能有?可一想到這樣的機會是來自於雲珠的二十五歲壽辰她就覺得不舒服。
  和敬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了永璉跟和徽一眼,小聲道:「我還偷偷聽到額娘做了跟竹子有關的好吃的……瑪嬤,是不是因為竹子能做好吃的所以才要在住的地方種竹子呀?」
  熹貴妃語塞了,她對竹子能吃的……只有竹筍吧?!「這個,可要問你阿瑪跟額娘了。」雖然知道竹子有高風亮節的美德,可要跟一個四歲的孩子解說明白,對她來說有點難度啊。
  一旁的弘歷聞言嘴角微抽,和敬哪裡會不懂「寧可食無肉不可無竹」的意思,早當床前故事聽過N遍了……他該高興自己的女兒小小年紀就將自己的額娘耍得團團轉嗎?!
  調皮!掃了和敬一眼,雍正咳了一聲,見熹貴妃臉色漲紅,問永璉:「這兩句詩接下來是什麼?」
  「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永璉道:「這是宋朝蘇軾寫的《於潛僧綠筠軒》。皇瑪法,我額娘說蘇東坡是個大胖子所以才這麼說的,他要減肥所以才不吃肉,可是很多人都吃不上肉又哪裡顧得俗不俗的。」
  弘歷黑線,他怎麼不知道還有後面這些說法?!
  雍正忍不住笑,「所以才有『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這樣的話。老百姓要是沒有吃的,確實顧不上講究住環境是否高雅有品味。不過這詩也從另一方面說明了,人需要時刻培養自己高潔的品格,要有精神上的追求……」
  微搖了下頭,這個分說起來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清楚的,什麼才叫做高潔的品格呢,太過孤高與世俗格格不入那也不行啊。
  「所以有些人碌碌於衣食飽足,有些人成就一番事業青史揚名嗎?」永璉有些疑惑,「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無疑是值得稱讚的美好品質,可是韓信也有□之辱,如果當時他也「威武不能屈」的話,歷史可能就沒有韓信這個人了,漢朝能不能建立起來還要另說……
  「人無完人。」雍正摸了摸孫子的小腦袋瓜子,沒有錯過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疑惑,道:「比起這些,皇瑪法更喜歡『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這句話。」 以後你就懂了,不是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就能成為什麼樣的人,很多時候,是這個世界、是你身邊的環境推動著你去成為什麼樣的人。
  和敬又插話了,小臉上很是驕傲:「我知道,皇瑪法、瑪嬤、阿瑪、額娘……我們一家子都會是青史留名的人,因為我們生在皇家。」
  這話說的,熹貴妃臉上笑開了花,「說得對。」青史留名還是輕的,她一定會是聖母皇太后,大清立國以來的第二位聖母皇太后,多有福氣呀。
  和徽瞅了眼小臉閃閃發亮的姐姐,她這是拍馬屁拍上隱了?!三胞胎特有的心靈相通,她和永璉常常不用說就明白和敬什麼樣的話語跟姿態是在哄人,什麼時候才是真正的歡喜和傷心。
  她一點都不羨慕姐姐被瑪嬤喜歡,也不羨慕哥哥被皇瑪法看重,他們一個整天要學好多東西,一個要花時間陪著,不像她,能跟在喜歡的額娘身邊,也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再說,阿瑪也最喜歡她了。
  「阿瑪。」她拉拉弘歷的手。弘歷目光一掃,原來烏喇那拉氏等人早就到了,一見他們走來,個個眼睛含笑,笑靨溫柔,優雅地行禮:「奴婢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起喀。」雍正淡淡地說著,看也沒看她們便往正中間的那張紫檀雕花富貴迎春大圓桌走去。熹貴妃跟著過去落坐,看了眼腹部高聳的金籬,慈笑道:「有了身孕怎麼還出來,萬一衝撞到了可不好。」
  金籬俏臉染上淡淡的粉紅,睫羽微垂地赧道:「福晉早免了奴婢的請安規矩,只是奴婢想著大家都是姐妹,平時也相互照顧,難得聚一塊兒高興……而且,讓肚子裡的孩子沾點皇上和貴妃娘娘的福氣也是好的。」
  和敬瞪著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金籬,這個人比她還厲害啊,瞧把瑪嬤給哄的……不過,旁邊的珂里葉特格格剛才的眼神可不大對啊,這是不是額娘所說的槍打出頭鳥呢?
  「大哥,這邊。」永徽向站在富察.芙靈阿身邊的永璜淺淺一笑,招了下手。被她這麼打岔,本想著上前湊一湊話茬兒的高氏等人只好退回自己位置了。
  永璜眼中閃過一抹笑意,帶著和寧走到雍正、熹貴妃桌前行禮請安。雍正點了下頭,「坐吧。」他們右邊的桌子正是安排給幾個孩子坐的。
  淡淡的竹葉茶,帶著一絲的竹子的清甜,還有初春清涼交融著午後的香暖空氣,既不潮濕也不悶熱,彷彿滌去了滾滾紅塵的煩憂。
  雲珠一襲嫩黃色鑲海棠紅寬邊一體用金銀雙線繡纏枝玉蘭花暗紋軟緞旗裝,簡單的小兩把子頭上戴著朵絨花,邊上插著雍正早上賜下的攢珠累絲金鳳釵,耳上戴著明珠墜子,凝脂般的皓腕上套著一對水汪汪翠綠欲滴的翡翠鐲子,端的是清雅富貴無雙。
  「媳婦給皇阿瑪、額娘請安,皇阿瑪萬福,額娘萬福。」
  「今天你可是壽星,不必多禮。」雍正笑著敲了下桌子,「快過來坐,朕還在好奇你到底用竹子做了什麼好吃的呢。」
  「又是三個小傢伙透露的吧,皇阿瑪和額娘什麼美味沒吃過,不過取一點子新意罷了。」雲珠淺笑盈盈,似怒非怒地瞪了眼在旁邊桌上瞄過來的大女兒。
  這時,著裝整潔清雅的宮女們一個個端著黃底釉紅梅花條盤穿梭於花園之中,如蝶入花叢、葉落無聲,形成一道美麗的風景。
  「這是什麼?」雍正拿著勺子攪了一下青花白瓷小碗裡那透明無色的東西,上面淋著略帶黏稠的醬汁,看著就很有食慾。
  「竹冰粉。」雲珠說道,「本身沒什麼味道,不過配著這特製的醬汁還頗為可口。」
  弘歷舀了一勺,只覺得入口清涼爽滑,除了淡淡的微不可覺的竹香這冰粉果然沒有其他味兒,不過醬汁的甜香彌補了這一缺憾。
  雲珠將一小碗摻了桂花的糖粉一小碗摻了薑末的糖粉擺到桌子中間,「可以在醬汁裡再淋上這些,有桂花味的,薑糖味的……」
  雍正聞言,放了一勺子桂花糖粉下去,一吃,果然味道濃郁了許多,眉頭一展,道:「這東西夏天吃更好。」
  這樣的吃法顯然很得孩子的喜歡,不到半刻鐘,那一碗碗的竹冰粉便被吃光了。好在其他的佳餚也陸續地端了上來,有竹花煲老鴨湯、杏鮑菇燉雞湯、羊肉冬瓜丸子湯、涼拌野菜、蝦子燒筍、嫩筍燜肉、冰鎮黃膳、孜然秋刀魚、西湖醋魚、魚香茄盒、雜糧蔥油煎餅、奶香土豆蛋餅、翡翠水晶餃、香菇燉豆腐……
  最妙的是中間一人來了一節竹筒飯,竹節青翠,打開一看,異香撲鼻,米飯白中帶黃,晶瑩香糯,飯中夾著紅色蝦肉、香菇片、肥瘦適中的薄肉片、黑木耳、青豆碎……吃進嘴裡,柔韌透口,滿口鮮香,可謂「色、香、味」俱全。
  「好,果然是別有風味。」做為皇帝,儘管從不缺山珍海味,但做為一個好皇帝是不可以為自己的口腹之慾而勞師動眾的,所以日常的吃食一般就是四時蔬果、魚蝦及一般的雞鴨鵝羊豬等肉類,所謂的山珍海味也是不常用的,更別說這些富有地方特色的吃食了。
  美味,又不奢靡耗費,雍正很是喜歡。
  飯後的水果也很不錯,有獼猴桃、桔子、蘋果等,都是剝了皮切了片端來的,很清甜爽口。

點名簿 2016-6-17 17:02

181、春日宴(下)

  太宗崇德元年,皇太極下詔,規定以清顯祖塔克世的直系子孫為「宗室」,其餘伯叔兄弟旁支子孫稱「覺羅」。宗室子弟系黃帶子,覺羅系紅帶子,由此以示區別。宗室被革退進系紅帶子,位列皇族家譜《玉牒》之末。覺羅被革退者系紫帶子,位列《玉牒》最末。
  不管是黃帶子、紅帶子又或是紫帶子,相比起一般的滿八旗子弟,他們的血統身份又高了一層,而其中,覺爾察氏紫帶子又有所區別。覺爾察氏,因世覺爾察地,因以為姓,然究其血緣,先祖與努爾哈赤乃同族同宗的「覺羅」氏,康熙晚年宗人府重新核查皇族宗譜,覺爾察氏才被從鑲黃旗重遷回正黃旗。
  可以說,覺爾察氏既有愛新覺羅皇家血統,又是因滿漢文學上的卓越貢獻,才被賜予紫帶子,比別的宗室子弟多了個無形的光環。
  只是覺爾察氏做為滿洲大姓之一,歷史久遠綿長,氏族巨繁,雖不比瓜爾佳氏、鈕祜祿氏、棟鄂氏、佟佳氏、兆佳氏、伊爾根覺羅氏等與宗室聯姻,名將名臣輩出,勳爵在身,卻也是聲威顯赫,地位尊崇,族中子弟出仕的並不少,只是覺爾察一族的女子不必參加選秀,所以才在滿族重女的社交圈裡顯得低調。
  宴席散後,一行人往御花園賞暮日春景順帶消食,雍正帶著永璉熹貴妃帶著和敬,和徽跟著永璜和寧玩,雲珠便迫不及待地向弘歷打聽,「到底是哪家的覺爾察姑娘入了皇阿瑪的眼,把她指給春和?」
  瞧她那緊張的模樣,弘歷心中一陣酸,「去年皇阿瑪不是恩賜覺爾察十二輩孫七十和他的妻子富察氏麼?就是他家的嫡長孫女,聽說這個姑娘因為給母親守孝錯過了議親的齡,現在都十七歲了,這次會請皇阿瑪指婚也是因為她的妹妹也十三歲了,這一拖二延的,姐妹倆怕都給耽擱了,覺爾察.七十這才上本請的指婚。」
  覺爾察.七十?
  雲珠一想,確實有這麼件事,這個覺爾察.七十是覺爾察.達海的嫡系孫,他們這一支向來枝葉不茂,不過在學識上卻繼承了達海的優秀遺傳,為滿、漢、蒙、藏、維、朝鮮、錫伯之間的文化交流做出了不小的貢獻,特別是打開國門的這幾年,在理藩院做得有聲有色,因此在去年九月得了雍正恩賜。
  他的嫡妻富察氏論起來還是李榮保他們那一代的遠房族妹……這輩份亂的。
  「年齡倒是合適,只不知那個覺爾察姑娘性情如何?」他們富察家向來以軍功立足朝堂,而覺爾察.達海的這一支向來致力於八旗的滿漢教學及朝廷文職,兩邊是很少接觸的,誰知道當年那位富察姑奶奶是怎麼嫁到覺爾察家去的。別個經過選秀的貴女至少規矩性情什麼的還能看出個大概來呢,這覺爾察家……如今也只能盡量去打聽了。
  弘歷失笑:「皇阿瑪既能給她指婚想來是不會錯的。」
  雲珠心裡翻了個白眼,還不如說「覺爾察家的教養不錯」更容易讓她取信,皇上整天不是待皇宮就是圓明園地,哪裡來的時間親自看人家姑娘?「你看我是不是找個時間請覺爾察家的姑娘進宮裡坐坐?」
  「自然可以,請太太進宮陪你些日子也使得。」
  「真的?」雲珠驚喜地問。
  「什麼時候騙過你?」弘歷左右看了一下,「累不累,我們到萬春亭坐一下。」
  「也好。」挺著五個月大的肚子走了這麼長的一段路也有些累了,「我方才好像看和徽他們往那邊去了?」
  找了處斜欄靠椅坐下,望著天邊舒捲的煙雲,光影薈萃,如春花爭魁,絲絲飛絮如千蕊吐醉,那點點的游斑,也跟含苞的花蕾似的……真是美不勝收。
  涼幾吹來,弘歷下意識地看向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兒,只見她愜意地微瞇著眼,乍洩的眼波清若春溪,明如朝露,淡粉的唇角噙著淺淺的笑意,幾絲絢麗的霞光像頑皮的小孩溜到了她柔嫩似玉的頰上,鬢角幾絲細細的絨發在輕風的吹拂下輕輕飄動著……他突然有些看呆了,雲珠容貌氣質有種皎潔如月清逸脫俗的出塵之美,妝扮上淡雅有之雍容華麗有之,卻因不太喜歡在臉上塗抹胭脂水粉的緣故,很少在五官上給上驚艷的觀感,他還記得她曾在閨房的那次融合了清冽中透著妖媚、妖冶中漫著靈氣的那種妝扮,曾經很慶幸她從不在外人那麼化妝過,可這一刻他發現,其實不必那些胭脂水粉,她也能美得如夢似幻,只須給她一定的環境。
  可不是麼,他對她一見傾心的那個燈火輝煌、遊人如織的上元夜,那個彷彿從廣寒月宮落入凡間的素娥仙子、那個彷彿從東海水晶宮中乘著鮫珠出海的龍女……不需要什麼綵衣艷妝,她也能動人心魂。
  他的眼光柔得能掐出水來,手臂環著她的身子安撫地放在她的隆起的腰側……忽然,他驚喜道:「他動了?!」
  雲珠動了□子,嗔道:「又不是第一次知道,大驚小怪什麼。」
  可是他每一次都覺得很新奇,她肚子裡的孩子一動,他的心就跟著動,有種很奇妙的聯繫。「這個孩子可比三胞胎折騰人多了。」
  想想一開始的孕吐、不思飲食,還有現在的背痛、腿抽筋等等,可比當年懷三胞胎時反應強多了。
  孩子又踢了一下,彷彿在抗議什麼一樣,弘歷笑瞇了眼,道:「啊,還不承認?再折騰你額娘小心出來後阿瑪打你屁屁。」
  這次好半天肚子裡沒動靜,雲珠啼笑皆非,拍了他的手一下:「別嚇他。」
  弘歷笑而不語,幫她捋了兩下背,「腿還酸不酸?」彎下腰就要去給她捏腿肚子,她連忙按住他,在屋裡她能可著勁使喚他,在外邊可得給兩個人留點臉面,「快起來,教人瞧見了可不好。」小臉微紅。
  這有什麼,一想到再過四個多月她能給自己再添個嫡子或嫡女,幹什麼他都樂意。不過,被人瞧見了確實對她不好,他小心地扶著她站起來,「那站一會兒再走。」
  她點點頭,眉眼一展,彷彿霞光下扇著翅膀的蝶兒,魘足的神態似足了曬日光浴的小貓咪,小貝齒一閃,極是可愛動人。真是,怎麼有這麼可愛的孕婦呢,若非她挺著個大肚子,他真想將她揉搓進身體裡。
  烏喇那拉.妮莽衣等人遠遠跟來見到的就是這刺眼的一幕,心酸的有,嫉恨的有,即使如心態端正如富察.芙靈阿和蘇寶柔的,也深感得自己是多餘的,這種感覺實在太不好了……
  珂里葉特.果新想著,富察.雲珠果然天生就克自己,或許在第一次見面就有這預感了吧,不然怎麼會一直看她不順眼?這個女人就是命好,生在富貴之家,家人捧著疼著,拴婚皇子嫡福晉,這些也罷了,竟然還能獨得爺的心,真教人又嫉又恨啊!眼角輕輕地掃過身邊人影,她睫羽輕垂,掩住自己眼底的情緒,卻恰好看到某人青蔥一般的玉指正狠狠地揪著絲帕,上面繡的牡丹花已被指甲掐斷了繡線,被風一吹,呼啦啦地舞著……呵,她心中輕笑,集眾怨於一身,她倒要看看富察.雲珠的尊榮能堅持多久,爺對她的信愛又能維持多久。自古色衰而愛馳的例子還少嗎?!
  不過眼下,還是先為殺子之仇取點利息吧。她抿了抿嘴,捻著帕子的手輕攏進袖子裡,幾顆小指大小的珠子輕輕落入草叢滾到地上……
  金籬則輕咬著唇,看了富察.芙靈阿和高露微一眼,「哎,要是婢妾能早生幾年或晚生幾年就好了。」
  富察.芙靈阿和高露微兩人同時臉色一沉,這金氏是在譏諷她們最早在王爺身邊伺候卻沒能攏住他的心嗎?!
  「晚生幾年你能不能到爺身邊伺候還是個事呢。」富察.芙靈阿毫不氣地甩了下帕子往回走,「這做奴才的最要不得的就是心思大,上趕著往上爬,小心別爬太高了摔下來可是要命的……」
  這話連高露微也說進去了,她當初就是使了計往弘歷身邊湊才得的寵,即便如今身為側福晉也抹不去她由宮女變成近身使女,再提為格格、側福晉的晉陞之路。
  蘇寶柔看著高露微陰沉地瞅著富察.芙靈阿離去的模樣心中一顫,默默地跟著離開了。
  「高姐姐,你不過去給王爺福晉請個安嗎?」烏喇那拉.妮莽衣說道。
  「今天可是福晉的壽辰,我想福晉不會願意我們去打擾她的。」高露微冷道,她又不奢望王爺的愛,她要的是權勢地位,這種給王爺福晉添堵的事她才不幹呢。「走吧。」這話是對金籬說的,只是口氣不怎麼好。
  金籬知道剛才自己說錯了話,也不吭聲地跟了上去,不想步子才邁出,鞋底就踩到了什麼似地一滑,「唉喲——」她伸手一抓,珂里葉特.果新卻朝旁邊一躲,金籬一下子摔到地上,旁邊的烏喇那拉.妮莽衣臉色一變,不著痕跡地往外挪了一步。
  「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扶你們格格起來!」高露微柳眉倒豎地對著魏細語喝道。
  「格格你怎麼樣?!」魏細語這才醒悟過來,連忙上前攙扶住金籬。金籬倒吸了口氣,「我的手……」扭到了,而且,手掌破皮了,幸好肚子沒摔得太狠。「快喊太醫!」
  「這是怎麼回事?!」一聲惱喝傳來,弘歷扶著雲珠走了過來,身後的靈樞和明心等人已悄悄地護到了兩人背後左右。一想到這些女人在偷窺自己跟雲珠的相處,他就覺得膈應,現在又出現了這事,更是覺得她們就沒個消停的時候。
  「爺,您一定要查清楚,有人要害我肚子裡的孩子呀。」金籬珠淚漣漣,血珠沁在她柔嫩的掌心顯出一種刺目的艷美,其中有一顆小指大小的珠子……
  這女人蠻聰明的,不說別人害她,卻說要害她肚子裡的孩子。弘歷剛失去一兒子不過兩個多月,現在又有人算計未出生的……不惱火才奇怪。雲珠才這麼想著,果然就聽他寒聲道:「剛才誰在這裡?」
  銳目掃向一旁的烏喇那拉.妮莽衣、高露微、珂里葉特.果新。
  珂里葉特.果新頓了頓,上前行了個禮,道:「因著今天是福晉的大好日子,婢妾等人宴後便趁興相約遊園……」將方纔幾人湊巧走到這裡,停下對話等一一描述出來,後道:「婢妾本應該在金妹妹摔倒時扶住她的,只是婢妾這個月的月信還未來,怕肚子裡又有了,所以……」她抿著唇,剩下的話也不必說了,自私之心人皆有之,她這樣做也無可厚非。
  雲珠有些訝異地看向她,這珂里葉特氏可真會利用時機啊,一個兒子剛死馬上就利用弘歷的憐憫愧疚之情抓緊時機懷上。
  不過這機率是不是高了點?弘歷在她院子裡歇息的次數並不多,莫非她手頭上有什麼助孕的藥?
  富察.芙靈阿和蘇寶柔等人又被叫了回來,但顯然,她們並不知道她們離開後發生的事,這掉落在地上的珠子也與她們無關。
  這種普通的珠子來源想查也無從查起。
  幸好,金籬只是動了胎氣,手受了點傷,身體並沒什麼大礙。
  表面上,與金籬發生口角的富察.芙靈阿最有出手的動機,然而細細一推敲,就能發現,最有可能的人其實是敢干站出來承認自己「自私」的珂里葉特.果新。雲珠可沒有忘了珂里葉特.果新之所以會將熹貴妃賜的長命鎖拿出來給兒子戴上是因為金籬的一句話,做為一個母親,想必珂里葉特.果新也是不會忘的。
  再有,她懷孕的借口太巧了,蘇太醫給她把了下脈,也不敢斷定她懷孕,只說有跡象,但日子太淺,過幾天才能肯定。
  作者有話要說:生病了,之前因為喉嚨痛所以去抓了青草熬湯喝,結果演變成全身骨頭痛,肌肉酸疼,前兩天腦子有些暈乎就沒碼文,今天好些了,鼻水開始出來了……
  有什麼別有病,親們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




182、珠閣綺戶(上)

  第二天,雲珠遣郭嬤嬤和素問叔貂幾個去了娘家一趟,將覺爾察家的事情說了,讓家裡先把情況摸清楚她好有個瞭解,完了再下帖子請人進宮說話。
  郭嬤嬤幾人回來又跟雲珠說了一番府裡的事,大大小小的人都關照到了,沒什麼大事發生。
  春天氣候多變,到了晚間就飄起細雨。
  連下了幾場和風春雨,草木一下顯得翠綠豐茂起來,煙雨中梅花香瓣合雨零落,桃樹上的花蕾卻漸漸地透出淡紅,雨燕和蜻蜓成了園中主角。
  這美麗的景致,可愛的變化,引得三胞胎在雨裡拿著網子跑了幾趟,小孩子都有調皮不聽勸告的時候,雲珠也由著他們,見他們受了點春寒,便每天盯著她們喝熱得發苦發辣的薑湯,算是給他們一個教訓,若是再著了涼,那就不是止是喝薑湯而是喝藥了!
  那黑黑的藥,味道那麼難聞,在永璋跟和寧那裡見識過的三胞胎是絕對不想喝的。
  「這初春氣候最是反覆,乍暖還寒的,幾位嬤嬤回去讓夜裡當值的上心些,別讓他們幾個踢了被子什麼的,重複受寒就不好了。」雖然三胞胎的體質很好,著涼或受寒演變成寒邪入體什麼的就不是玩笑了,古代因這個病吃錯不對付的藥就能馬上要人命。
  密札氏幾個恭順應了,別看這四福晉囑咐的話這麼柔聲和氣的,對做錯事的人卻是不講情面的,不管是不是在正院當差,是不是她得用的,端的是賞罰分明。
  「主子,都統夫人來了。」明心進來說道。
  「請她進來。」惠珠突然遞帖子進宮,雲珠也很好奇是出了什麼事。說起這個庶妹,自指與薩喇善為嫡妻後日子過得倒是美滿,薩喇善是個尊重嫡妻的,對惠珠也頗為愛顧,成親後惠珠隔年便生下長女濟蘭,第三年生下長子恆濟,兒女雙全。而惠珠,也成長為一位合格的宗室貴婦了,幾次宴會相遇,她都是舉止優雅、言語爽利、進退有據的。
  「姐姐!」惠珠一進來,便教雲珠吃了一驚,那雙清亮的美目腫得跟核桃似的,見到雲珠竟也不顧禮節,一下就哭了起來,「姐姐,你一定要給我做主,我的恆濟被那些賤人給害死了,薩喇善竟然還護著她們……」
  「什麼?!」這次真是震驚了,「恆濟死了?這是怎麼回事?」上次雲珠見他時還是在富察府,長得白白胖胖的虎頭虎腦很是可愛,說起來也只比三胞胎小一歲。
  「嗚嗚,都怪我自己大意,一不小心恆濟就跑到後花園跟他那兩個庶姐玩上了,結果,跟著他的嬤嬤一個忽然肚子疼,一個又臨時被叫走,恆濟就被那黑心肝的推下了池子裡……救上來的時,整個人都發紫……汲,沒氣了……」惠珠邊說邊掉淚。
  「然後?沒有人承認推了恆濟?滿府也沒人看見?」雲珠惱了,這惠珠當的什麼家啊?
  「嗯。」惠珠將事情描述了一番,卻還不能去了雲珠的疑惑,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恰好都有事,雙恰好整個園中沒幾個下人在。這只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惠珠對整個都統府的後宅掌控力度不夠。
  「一定是她們,除了她們誰會對恆濟下毒手?!」
  「你想將你那兩個庶女怎麼處置?捉賊拿贓,人證物證皆無,你想把人家怎麼樣?薩喇善就是心中懷疑,沒有證據你就想處置他的女兒?!」
  「那又怎麼樣,明擺著就是他們下的手!」惠珠哭喊,「難道恆濟就不是他兒子?!啊,沒想到他這麼冷血,看著兒子被害也無動於衷……姐姐,你幫幫我,一定要殺了她們給我的恆濟償命。」
  雲珠氣樂了,剛才還在想著這個妹妹變得成熟了,沒想到只是外表啊,這幾年安逸的生活把她給磨成小白了,她不會以為別人家的後宅都跟自家一樣平穩吧,就是這平穩平日裡還有些個磕磕碰碰呢,若不是自己額娘手段好,怕也是壓不住。
  「你給我說說,你嫁到了都統府都做了些什麼?怎麼對待薩喇善的那些妾侍的?」雲珠無奈地問,雖然不親,畢竟是自己的庶妹,又嫁到了宗室,不好不理。
  「額娘也教我管過家,」她吸了吸鼻子,接過靈樞遞上的帕子拭了淚漬,「大多數按舊例走,一些不聽用的奴才就想法子調到不重要的位子上,若再出錯,就攆到莊子上……至於那些妾侍,一時抓不到錯處,便只讓她們在院子裡待著,吃用府上都有定例。」
  「有沒有讓她們站規矩?」所謂的站規矩就是妾侍要給主母打簾、扇風、捶腿……伺候用飯等等,總之大家子裡的規矩都大同小異。這些事情就算是平日往來親密的親戚友人也很少過問,若不是惠珠找上門來,雲珠也不會問的,哪有管到人家內宅裡去的。
  惠珠詫異地看了雲珠一眼,方才有些剎不住的情緒總算是穩住了。「沒有,我不喜歡她們在跟前礙眼。」
  「可有派下事務給她們做?」
  「沒有。」她皺了下眉,在家的時候雖然不常見,不過姨娘也是做針線的,比如給哥哥或阿瑪做衣裳鞋襪等,難道這不是姨娘的心意而是額娘吩咐的?
  「你是伺候祖宗呢,我怎麼不知道你心善到這地步了?」雲珠輕笑,「那些人平日沒事做,可不得想東想西?竄竄門子?有心思又有精力地,不算計你這個奪了她們寵的主母算計誰呢。」
  難道這禍還是自己惹的?惠珠一怔,好一會兒才道:「姐姐的賢惠名聲不也很好麼。」
  「是啊,我照顧她們吃、照顧她們穿,有了孩子就請太醫,除了這些個,我難道還管她們掐不掐架?生不生病?人要做怪,攔是不攔不住的,只有減少她們做怪的機會,讓她們就是想攪風攪雨也沒那個機會和精力。做為主母,如果你不能做到府裡內言不出外言不入,那就得想法子讓她們安安份份地,只有家宅平了,才算是賢惠,懂麼?
  你說自己有錯這點可是說對了,照你這麼管家理事,這麼對待妾侍,恆濟早晚會出事。回去跟薩喇善好好說說,看看他是個什麼章程,你可別在這當頭可著性子來,日子還長著呢,那兩個庶女現在幾歲了?她們要不要議親?這些不都是你這個母親做主麼?
  別什麼都擺在明面上給人看笑話!想法子多生幾個孩子是正經,那些妾侍,私下裡也讓人查查,是不是有人懷孕了,不然怎麼忽然起了心思謀害恆濟?!」
  想起可愛的小外甥,雲珠也有些心疼,不過平日畢竟接觸不多,感情也沒深厚到哪裡去,更多的是出於對惠珠的怒其不爭。
  惠珠聽了這席話,臉色變了又變……半晌,眼淚又冒了出來,啜泣個不停。「難道我的孩子就這樣白白死了?」
  雲珠又勸了她一番,然後才問:「孩子的後事辦得怎麼樣?我也沒得到消息——」見惠珠面色凝滯,不由氣道,「你不會都沒管吧?濟蘭呢?」
  「薩喇善安排得好好的,濟蘭,我抱回家了,姨娘看著呢。」她囁嚅著,「我就是恨不得吃了那幾個人,薩喇善又那樣,我氣狠了……」
  一有事就跑回娘家,這什麼事啊。雲珠頭疼,「趕快回去,怎麼能將滿府丟給薩喇善一人理呢,你這不是便宜了那起子奴才麼,萬一有人趁虛而入……」
  「薩喇善才不是那樣的人。」
  「那你說他是哪樣人?他就是性情再好,遇上你這麼個不懂事的,也早晚磨光了耐性,他只有這麼個兒子,你當他真的不心痛?!」
  惠珠住嘴了。
  「我身子有孕不方便出門,不過我會派幾個嬤嬤過去一趟的,你回吧。」
  惠珠也知道這些忌諱,不過雲珠能派嬤嬤到府裡也算是一個支持的態度了,怏怏地告退出了宮。
  出了這遭事,雲珠的心情便十分不好,弘歷晚上回來時也聽說了,十分感慨,「這後宅的是是非非就沒個完的時候。」想起珂里葉特氏,心中一陣冷笑,復又悵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不管是王候富貴鄉或者是貧窮之地,都有紛爭,都有難處。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免不了紛爭,怎麼可能會有真正的清淨呢。」她歎息,「孩子最無辜,他們懂什麼,好的壞的,都是大人教的。」
  後宅的為難、大度、善良,這些東西她偶爾要拿出來曬曬的。
  弘歷撫著她順滑的秀髮,「好了,睡吧,不許再想這些事了。」他可不管別人怎麼樣,只要雲珠好好的,他們的孩子也健康平安。
  翌日,瓜爾佳氏便進了宮。
  說起惠珠,瓜爾佳氏也些難以置信,「以平在家裡看她針對你的那副氣性還以為是個心眼多的呢,原來卻是窩裡橫。竟還敢進宮跟你哭訴,丟人。」
  她對惠珠可沒什麼好心氣,庶子也罷了,養在跟前,個個懂事上進,偏偏這個庶女總是眼氣雲珠,也不想想她一個姨娘養的庶女能不能跟嫡女比。後來因為選秀指婚,不得不將她帶在身邊教導一些掌家理事的道理,瓜爾佳氏也是不怎麼盡心的,很多時候是丟給大兒媳舒穆祿氏去管教。
  「您可別生氣,我昨兒已經訓了她一頓了,這會兒她該想明白了。」雲珠也驚訝,不過想想當年的五福晉吳扎庫氏她也明白了,哪個女子都有天真的時候,只是屬於她的青春莽撞早丟在了上輩子,所以才覺得別人手段稚嫩。「咱們還是說說覺爾察家的事吧。」
  說到這個瓜爾佳氏臉上才現出笑容。「除了家裡沒有兄弟扶持,這覺爾察姑娘確實不錯,額娘仔細找人打聽了,聽說容貌秀麗,知達禮,女紅管家色色不差。她父親在盛京任同知,與妻子鰜鰈情深因此無意續娶,怕耽誤兩個女兒的大事這才讓她們跟著祖父母過的……」
  雲珠仔細聽了,「那我過兩天下帖子請覺爾察老夫人帶她們進宮說說話,到時娘也過來。對了,春和可有信回來?」
  「還是前半個月的信,說揚威將軍與撫定苗疆大臣張照尚有些不和……恐怕那邊的事沒這麼快平定。」瓜爾佳氏壓低了聲音,這些事本不是婦人該知道的,只是富察家又與別府不同,若主母不懂這些,丈夫兒子上戰場豈不跟耳聾眼瞎一般?關鍵時刻還要靠她們支撐起一府一重責,在京中穩住腳跟呢,因此,大概的勢態她們都是清楚的。再說了,滿京城的八旗貴婦哪個不明朝政風向的,出去應酬亂說話可會被人笑死的。
  戰事到了尾聲,不過就是爭功罷?不過雍正如今雖不怎麼理朝政,可身體卻還健康著,與歷史上新舊兩帝交替的情形可不大一樣,下面的人還不敢太過放肆。「就是有風波,也會很快過去的。」她淡笑。
  瓜爾佳氏點了點頭:「希望選秀結束前他能回來吧,我如今也就操心他一個了。」
  雲珠輕笑,「確實老大不小了。額娘可以先備好大婚需要用的東西……」
  「還用你說,」瓜爾佳氏笑瞇瞇地,「院子什麼的早就備下了,等婚事定了再辦可趕不及。對了,你現在胃口怎樣,晚上可睡得還好?」
  「您早問過郭嬤嬤了吧,還問我?看我養得白白胖胖的也知道了。」
  「氣色是比春節時好些,白白胖胖的就說不上了,只大了肚子。」瓜爾佳氏有些擔心,「你得空還得多走走,也多吃一些,不然生孩子沒氣力。」
  「您放心吧,我好著呢。」
  「對了,永璉他們呢?」瓜爾佳氏想念外孫了。
  「前些日子受了點寒,這不精神才好些就被他皇瑪法接過去了,和敬和徽也去承乾宮了。我現在懷著身子精力不濟,也只好讓她們多往這兩處頑了,您不知道,後面的那幾個又不太安份了。」
  「發生什麼事了?」
  「就是我生日那天,金氏被人下了絆子摔了一跤,好懸孩子沒摔掉。珂里葉特氏倒是走運又懷了一個。」雲珠笑哼,可惜珂里葉特氏的運氣也就到這裡了,明面上查不出來,可別忘了弘歷手上既有皇家暗衛又掌握著雍正的一部份粘桿處人員,私裡下什麼東西不能翻出來?
  「由著她們鬧去,就怕波及到孩子。」瓜爾佳氏對雲珠將孩子送往養心殿和承乾宮倒是贊成。
  「那三個小傢伙精著呢。」給她們講的床前故事已經從成語故事變成《史記》和《資治通鑒》上的一些歷史故事了,掰碎了往厚黑和政治上的角度分析,很能培養人的。「額娘,讓明瑞進宮給永璉當伴讀,怎麼樣?」兒子需要一個玩伴了。
  「好啊,府裡年齡相當的哥兒也不少可看來看去我也覺得明瑞最適合。」明瑞是傅文的嫡長子,出身是闔府最貴重的,人又聰明又懂得刻苦努力,再適合不過。「只一個是不是太打眼了?」
  「還沒到上房念的年紀呢,永璉現在讀習字也多是他皇瑪法和阿瑪在教,明瑞是自家親戚接進來先當個玩伴,過個一兩年,我會在別的世家裡再挑幾個。」
  「這樣最妥當。」




183、珠閣綺戶(中)

  畢竟是一家子姐妹,雲珠當天便讓葉嬤嬤帶人上了都統府一趟,雖沒有正式祭奠——畢竟是小輩夭折,連正經喪事也是不許辦的,但卻賜了不少東西,也說了些慰問的話,倒是讓聽聞惠珠進宮後便心中惱怒,懷疑她借四阿哥四福晉威勢逼迫自己的薩喇善心中又是慚愧又是感激。
  第二天,便親自打了馬車上子爵府接惠珠回府。
  薩喇善本不是寵妾滅妻之人,惠珠自出宮後回了娘家也想了許多,幾位嫂嫂與這位二姑奶奶感情雖不如雲珠好,但畢竟是自家姑奶奶沒的白白受人欺負,見她聽得進話了,便紛紛傳授她轄制通房妾侍的各種手段,有好些是她們在家中見慣卻在嫁進富察家後沒機會施展的……
  惠珠聽得汗水淋淋。
  嫡庶從來不一樣。也是,就算沒有恆濟這事,自己也不能待薩喇善那兩個庶女跟自己的子女一樣。自己在富察家生養長大便以為天底下的家庭都是妻妾和氣,縱有些磕磕碰碰也不是過不去的坎,卻不知即使像富察家這樣表面上一碗水端平的世家大族,最終能承襲爵位和家業的只有嫡子,而家中的和睦,不過是規矩嚴,嫡母手段好,父親並沒有寵妾滅妻。自己以前之所以跟嫡姐爭比,不過是螞蟻撼樹根本動搖不了雲珠半分地位,嫡母懶得計較,父兄不以為然罷了,也只有自己像丑角一樣以為自己不差。
  而姨娘的掏心話更讓她徹底看清了,家中姨娘過的生活,雖不清苦卻也並不容易。自己以前實在太過自以為是了!
  心腹和精力都用在了管事和應酬上頭,忽略了兒女身邊侍候的人也會被別人拉攏收買,疏忽了一直該防範的人,還自以為賢惠,被幾個賤人幾句「不虧是四福晉的妹妹、賢良大度」 捧著就洋洋得意,落下終身遺憾,她可憐的恆濟……
  等著吧,再過幾年,到那兩個賤胚子議親的時候有她們好瞧的!
  如此,薩喇善來接人的時候便順著台階回了都統府,暗裡給薩喇善賠了自己任性意氣的不是,倒更使薩喇善心痛幾分,驟失愛子,傷痛難抑之下任何激烈的反應在他看來本就是情動於衷,能怪責她什麼呢?就是他,心中也是對那兩個庶女抱疑的,只是為人父的,平日再怎麼嫡庶有別也是自己的骨血,哪能無憑無據就輕易打殺了去?!
  因著還有一大堆事情處理,嫡女濟蘭便還留在子爵府養著。
  雲珠私下吩咐叔貂,整理宮外各種情報的同時也留意一下都統府的事情,意外地在接下來的兩年時間裡見識了惠珠的手段。
  經過了恆濟的夭折,惠珠營造出的傷痛之下激烈的反應,情緒穩定後的賠禮等等行為都加深了薩喇薩對她的愧疚憐惜之情,接下來收拾兒子遺物的時候又相對垂淚、相互慰藉,夫妻感情較之前又更好了一層,倒教後宅的那幾個通房小妾咬牙切齒,只恨一時拿不出更好的法子教他們夫妻離心,只嘀咕著,怎麼太太回了一趟娘家便改了性,竟不喊著打人殺人了?!
  過了段時間,惠珠開始著手將府內一些偷奸耍滑的揪了出來,遣送官府的、攆出去的、放出去的……又叫人牙子送了些丫頭小子填充進來,如此過了一兩年,府中老人、家生子竟被清換了一大半。
  那幾個侍妾通房,犯了錯惠珠便扣她們月例銀子,犯的錯兒越大扣的銀子越多,本就沒什麼家底的妾侍為怕手中銀兩被挖空,只得規矩行事,沒錢她們卻又沒辦法收買人,就是其中有家生子出身的,也被惠珠敲打得怕了,不敢支援她們。
  每天讓她們立規矩,站著打簾子,扇扇子,一做便幾個時辰,卻在當著薩喇善時讓她們早早下去休息。回了院落也不讓她們消停,給了衣料針線讓她們給薩喇善縫製衣服鞋襪,一年四季,年年皆有。
  至於那兩個庶女,她也好心好氣地對著,只時不時地瞅著她們說要給她們尋個好親……搞得兩個庶女整日驚疑不定,對未來惶恐不安,找機會對薩喇善訴苦卻反遭他訓斥,畢竟明面上她們也沒抓到惠珠的半點不好,次數多了,更不得薩喇善待見,在府中的生活除了衣食無憂外簡直寸步難行,不到兩年竟養出了些許驚惶不定的小家子氣。
  這些都是外話了,且回說乾西二所這邊。
  天氣一轉好,雲珠便下了帖子請覺爾察老夫人跟兩位姑娘進宮,子爵府那邊瓜爾佳氏卻是帶著四媳鈕祜祿氏一起來,同來的七歲的明瑞和四歲的明蘭。
  「臣妾見過四福晉。」覺爾察夫人穿著誥命服飾,滿頭銀絲,身體乾瘦,臉上手上滿是皺紋與淡淡的老年班,不過精神看著倒還好。
  「老夫人不必多禮,快請坐。」雲珠虛扶了一下,又對瓜爾佳氏和鈕祜祿氏道:「額娘,四嫂,你們也快坐。」
  入座後,雲珠這才將眼光移向一開始兩位年輕的姑娘,其中一位碧玉年華的身穿著藕粉色印花緞子鑲綠色寬邊兒旗裝,身材修長曼妙,渾身透著一股子秀雅的卷味,再看臉龐,有點像鵝蛋臉跟瓜子臉的融合,五官也是很有福氣的那種,修眉、俊目、挺鼻、唇線明顯唇角含笑,令人一見就心生親近。另一位豆蔻年華的姑娘身穿桃紅色撒花旗裝,眉眼與年長的這位彷彿,只是臉型圓些、眼尾微翹,看著更甜美可愛些,烏溜溜的秀髮梳著可愛的大辮子,頭上也同樣戴著一支攢花珠釵。
  覺爾察老夫人介紹道:「這是臣妾的兩位孫女,齊布琛和布耶楚克。」
  「齊布琛布耶楚克見過四福晉。」
  大的是齊布琛,小的是布耶楚克。兩人的聲音都屬於清脆動聽的那種,只是齊布琛柔和些,布耶楚克亮一些。
  「快些坐下,還有明瑞明蘭,都坐,這几上的果脯蜜餞還有點心大家嘗嘗合不合口味,可不要拘束。」見幾個小孩跟著行禮問安,然後歡快地坐到一邊小聲說話,雲珠微笑著對他們說道:「和敬,你們三個替額娘招呼表哥表妹好不好?」
  「好。表哥表妹,我們先到後花園的亭子那兒坐坐吧,那兒的桃花開得可美了,我讓朱梅她們備些新鮮的點心,你們一定喜歡。」和徽笑著說道,永璉也點了點頭,覺得這個主意好。
  「再帶上額娘給我們做的風箏。」和敬急急地說道。
  瞧小包子們急沖沖告退而去的模樣,眾人會心一笑。
  「老夫人的這兩位孫女可真是養在深閨呢,若非今日見到,我還不知八旗貴女裡還有這麼出色的人兒。」
  「四福晉誇獎了。」覺爾察老夫人道:「臣妾老邁不愛出門走動,她們兩個又沒了母親照護,盡日裡便只能陪我這個老太婆了。」
  瓜爾佳氏插口道:「這也是孩子的孝心。」給母親守教,伏侍長輩,這都是應該的。方纔這齊布琛一進門她就在觀察她,品性還未知,這儀態規矩卻是不錯。
  「不知兩位姑娘平日在家做什麼消遣?」
  「也就是寫寫字,做做女紅。」齊布琛回道。布耶楚克跟著點點頭,「我是跟著姐姐的,姐姐忙著管家的時候我就踢毽子、玩投壺或者下廚學做點心,我喜歡這個。」眼睛還瞄了瞄幾上精緻噴香的點心。
  覺爾察老夫人沒有看到,笑道:「家裡的事多虧齊布琛幫我管著,又時時關心我跟她瑪法的身體,姐妹倆也常常給她們遠在盛京的阿瑪寄信和並鞋襪衣物,就是琴啊畫的差些。」
  「這些東西當不得飯吃,哪個能十全十美。」瓜爾佳氏聽得十分滿意,「我瞧著大姑娘就很好,讀識字,又會女紅又能管家的。」
  覺爾察老夫人咀嚼著瓜爾佳氏話裡的意思,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不是她非要巴著富察家,而是她早就打聽清楚了,誠正子爵府的家風很好,子孫個個有出息,長輩又開明懂禮,孫女嫁去這樣的人家也不必憂慮將來她們將來沒有娘家和兄弟依靠了,族親雖然多,畢竟隔了好幾層,哪裡能盡力幫扶呢。
  「布耶楚克的愛好倒與我相近,我閒暇也喜歡弄這些吃吃喝喝的。這几上的點心裡有一樣是用抹茶做的,你試試看?」
  站在覺爾察氏姐妹後邊的含露機靈地將那點心移到布耶楚克前面。那點心糯白渾圓,上面灑著一層糖霜,中心隱隱透出一團綠的紅的或橘的色澤來,可見裡面是裹了餡兒的。布耶楚克和齊布琛大方地拿起銀簽各自挑了一個吃進嘴裡,淡淡的甜糯,咬嚼開來裡面是帶著茶的醇香味道……布耶楚克眼睛一亮,她還不知道原來茶葉可以這麼用的。
  「味道好特別。」齊布琛道,「這點心配茶吃最好。」
  雲珠點頭,「跟奶茶吃就顯膩了些。」又道:「難得進宮一趟,不如一起到御花園走走?」
  「這,會不會打擾到貴人?」覺爾察老夫人有些遲疑。
  「這個時候皇上還有阿哥們都上朝呢,御花園應該沒什麼人,放心。」雲珠有了身子不耐久坐,便想出去走走,再者,遊園能讓一個人放鬆,眼中有物既方便找話題,也就能更好地觀察一個人的言行舉止。「四嫂,你上次不是說想看碧桃麼,御花園裡有一株灑金碧桃可是難得的珍品,這次不看下次再要看它開花可沒這機會了。」
  鈕祜祿氏當了大半天的佈景板,臉上的表情卻一直帶著淡淡的淺笑傾聽眾人的談話,這會兒聽雲珠說起碧桃,眼睛微彎:「那我可要好好瞧瞧了,省得上巳節還得跑到山裡看。」
  論起桃林、玉蘭花和楓葉之美,滿京城還得推岫雲寺,許多富貴人家雖種有珍品,觀賞起來卻與生長在山野叢林中的絕對不同。
  一行人說說笑笑往御花園行去,後面跟著一堆子嬤嬤宮女太監,有拿點心的有提茶壺的更有拿錦墊的……
  御花園裡的桃林品種甚多,光碧桃就有灑金碧桃、白花碧桃、紅粉碧桃、鴛鴦桃等,其他的桃品也有紅桃、緋桃、緗桃、烏桃、金桃、銀桃、胭脂桃等等,有的已然開得一樹灼艷,有的卻還枝頭含苞,爛漫芳菲,嫵媚可愛。
  「平日裡上描繪再多也不如親眼見到的這麼直觀瞭然。」齊布琛感歎,她雖不是頂愛桃花,可看著這麼粉粉揚揚的一片,心情也是極好。況且,一路行來,西府海棠、春蘭、丁香、春鵑等花也是開得嬌美萬分。

點名簿 2016-6-17 17:02

184、珠閣綺戶(下)

「三月是觀賞桃花最好的時節,像這紫葉桃等閒也難見。」鈕祜祿氏捻著一帶紫葉片說道,「過了兩天就是上巳節,大姑奶奶可想出去走走?」
瓜爾佳氏瞅了她一眼道:「她肚子都那麼大了還想到哪裡去,今年乖乖地在家待著吧。」
雲珠微笑道:「我雖不能出去,嫂嫂和覺爾察姑娘們卻可以。我們王爺在什剎海那兒有個皇上御賜的園子,幾位若不嫌棄不如到那麼踩踩青?總好過一窩蜂地跑岫雲寺、廣化寺、廣濟寺……」
「我們又不是和尚難道只能跑寺廟?」鈕祜祿氏瞪眼,兩位覺爾察姑娘捂嘴輕笑,對雲珠的建議有些動心,她為母親守孝三年,不止很少出門走親訪友,連年節游景也是沒有的。「我們到那邊亭子坐一會兒。」
「這京城除了有限的山川剩下的便只有寺廟了,還能到哪裡去?到時一樣人頭湧湧。覺著好的話我便先遣人去收拾一番。」雲珠正覺得有些累,便在明心的攙扶下往亭子走去。
「落影清波?亭子外頭果真有流水?」齊布琛眼力好,遠遠就望見了亭上的題字。
「那是自然的,要不怎見『落影清波十里紅』的美景?那溪水穿繞桃林,盡處還有一『桃花源』的小湖子。」
布耶楚克很是好奇,「四福晉,我想過去看看那個『桃花源』可以嗎?」
「當然可以。明心含霖,你們跟著過去侍候。」又笑,「幾個孩子估計在那頭玩呢。」這話一說,鈕祜祿氏也坐不住了,「那我也一起去瞧瞧。」
「畢竟是老了,身子骨不如年輕人。」瓜爾佳氏和覺爾察老夫人相視一笑,覺爾察老夫人道:「悠閒地坐這兒賞景也不錯,瞧這一樹一樹的春融,多少年未見了。」瓜爾佳氏應道:「正是。」
兩人目光都有些迷離,似乎想起了年少無憂的歡快時光,又似乎想到了什麼飽含複雜情感的人或事,一時之間,只餘溪流潺潺從亭前淌過的細響。
雲珠看著幾片花紅飛入溪中,偶爾飄來帶綠的敗葉枯草……一時間腦海滑過前世今生的種種片段,似乎捉摸到一種玄之又玄的至理,整個思緒就像亭邊的柳絮,停在一種將飄欲飄,欲凝還散的境界之中。
瓜爾佳氏見雲珠目色微迷,整個人靠在桌沿,彷彿快要睡著。司綺正要上前提醒,瓜爾佳氏出於一種直覺止住了她,司綺為難地看了眼手中的薄披風,瓜爾佳氏回過神,眉頭微蹙遂又放開,低聲道:「並不冷,等等再說。」
雖然想不明白自己方才為何阻止,不過一時半刻雲珠也不會著了涼,先依著直覺等等吧。
覺爾察老夫人對這一幕仿若不覺地瞇著眼看著斜前方的桃林,彷彿沉醉在往日的夢裡。
對司綺等人來說只是盞茶的功夫,對雲珠來講,這一刻的頓悟卻使她的心境達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平衡穩固,似乎將有識以來遇到的種種坎坷艱苦歡樂悲傷都融會成一塊,似是靈魂滌去了雜質,又或者可以說心靈輕易不會再有破綻。
元神處於一種輕快歡樂的狀態。
從境界中漸漸回醒,可能是孕婦愛睏的原因,她有意無意地放任自己沉浸在這種似眠未眠似醒未醒的狀態……覺得自己處於香甜睡夢之中,很舒服。
睡夢中似乎看到爛漫的桃花林,在那流水湖邊,有俊雅的貴公子在揮毫作畫,遠處有可愛的孩童,有追跑著放風箏的,有拿著網兜兒在撲蝶的……湖石的背後,嬌憨的姑娘在探頭看著……忽然,那俊雅的公子抬頭望來,那小姑娘一驚,又躲了回去。
「妹妹。」一位姑娘並一位年青婦人徐步尋來……
她唇邊泛起淺淺的微笑。一邊早回過神來的覺爾察老夫人看了也不由地微微一笑,心想,這位四福晉倒與自己見過的貴人不同。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傳來,她眉頭微動,慢慢地清醒過來,不好意思地朝瓜爾佳和覺爾察老夫人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好像打了會兒瞌睡。」
方才並不是夢吧,應該是元神無意中感應到周圍的景致所「看到」的。
覺爾察老夫人體諒道:「春天總使人犯睏,何況四福晉身懷有孕。等年老的時候,想睡個懶覺都是難的。」
「一會兒老夫人走的時候我送老夫人一些干制的香草吧,做成枕頭有助睡眠呢。」
「那可好。現在人老了,氣血不如年青的時候,有時候夜裡睡不著只能幹躺著……補再多也是不頂用。」覺爾察老夫人想到老夫也有這樣的毛病,歎了口氣,嘴角偏又泛著笑。
「額娘——」三胞胎歡快地跑過來,後面跟著明瑞明蘭,還有福惠,最後才是鈕祜祿氏和兩位覺爾察姑娘。
「額娘,你看我們捉到的蝴蝶,好漂亮!」和敬和徽獻寶道。
「嗯,要將它們製成標本嗎?」
和徽道:「我還是喜歡活的蝴蝶。」這小姑娘從來就不喜歡將動物製成標本,不過對葉子做成的葉脈和鮮花制的花簽倒是喜歡。
和敬問明蘭:「表妹要嗎?剛才你也有一起捉。」
可是她沒有捉到蝴蝶呀,明蘭眨巴著眼,「姐姐要送我嗎?」才虛歲才四歲的孩子,現在還只懂得跟在稍大一點的孩子後面跑,說話反應還懵懵地,極可愛。
和敬將網中的蝴蝶往前一送:「給你。」
明蘭小心地接過,奶聲道:「謝謝。」回去要拿給明伊姐姐看。
「見過四嫂。」福惠行了個禮。
「這麼巧,你也來遊園?」雲珠淺笑著站了起來,為他介紹,「這是覺爾察老夫人。」
瓜爾佳氏與福惠是見過的,當即與覺爾察老夫人一起見禮:「臣妾見過六阿哥。」
福惠側身避過:「富察夫人覺爾察老夫人快別多禮。」眼光正好與前來的布耶楚克相遇,臉上掠過一絲異樣。
「四福晉,六阿哥畫的畫兒可真好看。」布耶楚克玉靨微紅,神態卻仍大方:「方纔我們在那邊碰到啦。」
雲珠心中一動。
……
傍晚,養心殿,雍正招來蘇培盛,問:「六阿哥去了麼?」
蘇培盛笑著:「皇上料事如神,六阿哥果然去了。」
半晌,雍正才道:「福惠是個聰明的孩子,知道什麼樣的選擇對他才好。」
蘇培盛默然。已故的孝敬皇后固然恨不能殺了六阿哥除去心中刺,可是貴妃娘娘也未必就看六阿哥順眼,當年的敦肅皇貴妃可沒少得罪人,以後要是四阿哥登即大寶,憑著四福晉的照拂六阿哥或許能做個閒散宗室卻不會得到新帝及太后太多的眷顧……皇上的這一招安排煞費苦心啊,覺爾察家族向來對皇室忠心耿耿,在滿洲地位顯赫但在朝中權勢卻不會顯眼到惹當權者顧忌。這樣的岳家無論是在宗室或是在朝堂都能給予六阿哥一定的維護,又能令新帝太后放心,再加上與後族富察氏成了連襟,以後無論如何日子是不難過的了。
三月中旬,傅恆終於從雲貴返回了京城。不管張廣泗與哈元生、董芳、尹繼善等人關於對平苗一戰怎麼扯皮、分割戰功,傅恆身上的那點子小戰功是別人奪不走的,再者,他官職雖不高卻是弘歷身邊的人,又是皇上新培養出來可以看出將來要重用的……沒人傻到去得罪。
對傅恆來說,這一行所獲的不僅是戰功,戰事上,大到從皇帝的整個佈局以及調兵用將,小到陣前哈元生的揉和各省兵丁磨擦,用兵的手段……與之前在西北嶽鍾琪身邊所學到的一一做了比較,有了更深更新的領悟;而政治上,從戰役的開始到結束,幾個省的督撫、將兵、檄糧……的你來我往就沒停過,使他更明瞭遠離天子腳下地方的政治較量。
四月春光明媚,大地一片欣欣向榮,八旗秀女三年一度的大選在紫禁城拉開序幕。
作者有話要說:回老家了,家裡的電腦跟以往每次回來時一樣,程序和應用軟件亂七八糟,每次都清理得俺頭大……電腦不精的人真是傷不起啊,汗!




185、意外(上)

三月中旬,烏喇那拉氏得了風寒,請求雲珠允許她母親他塔喇氏進宮探望。雲珠看著跪在底下惴惴的珊言,顏色溫和:「烏喇那拉側福晉病中思念親人,想見母親一面我豈有不成全之理,只是她也病了幾日了,陸太醫醫術精湛,一個小小的受涼竟拖成風寒……莫非你們這些奴才伺候得不經心?」
「奴才不敢,福晉明察。」珊言惶恐地磕頭,自家主子幾次謀劃失敗,再加上乾西二所的幾番清洗,使得她心中隱隱有些畏懼起這位嫡福晉,縱使她看起來是這麼地優雅美好。
雲珠輕笑了一聲,「行了,下去吧。」
珊言恭敬地退出殿門,出了主院,清涼的春風拂過,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背後一片寒濕。回到流湘院,未進門便聽到一陣咳嗽聲,剛好看到底下的宮女將煮好的湯藥端來,她連忙伸手接過,「我來伺候主子喝藥,你下去吧。」
「是。」小宮女退了下去。
「主子,喝藥了。」屋裡一股子藥味。
妮莽衣見她並未將湯藥倒掉,眼睛一閃:「福晉同意了?她是怎麼說的?」
「是。」珊言將湯藥放到桌上,先上前將她扶坐起來,又拿了個大迎枕墊在背後,完了才將湯藥端來,邊將事情說了一遍邊小心地餵她喝藥。「主子可別再折騰自己的身子了,熬壞了可怎麼辦。」
這樣的手段根本瞞不過福晉,還平白得罪個陸太醫,害人家在未來的帝后跟前掛上醫術不精的印象,縱使得了銀錢也是不自在,病人有沒有吃他開的藥,他一個太醫怎麼會看不出來?!
妮莽衣一口氣將藥飲盡,道:「我若有其他法子哪還用得上這個自損的法子。」女兒家的身體健康是後宅爭鬥的根本,她既打定了長期蜇伏的積蓄力量以待崛起就要比其他人更注重身體和容貌的保養,想到自己用了這個拙劣的法子那些女人不知暗地裡怎麼嘲笑自己就更加難受。
第二天,他塔喇氏便帶了女兒愛吃的點心及上好的藥材匆匆進了宮,在主院拜見過雲珠後才由一個女官領去後院見烏喇那拉氏。
「夫人來了!」珊言將他塔喇氏迎進堂屋,又親自出來招待明心喝茶。
「不用忙了,我那兒還有事呢,只宮裡頭的規矩大,探視時間妹妹別忘了提醒佐領夫人。」明心說道。
「這個自然,有勞姐姐了。」珊言塞了個荷包給她。
明心笑笑收下,轉身走了。
屋裡,他塔喇氏正抱著妮莽衣抹淚,她可憐的女兒距上一次見面又瘦了不少,漂亮明媚的眼裡不復昔日驕傲自信的光采。母親疼惜的目光令妮莽衣心頭一暖,安撫道:「額娘莫擔心,女兒只是病了些許日子,才憔悴了些。」
他塔喇氏卻不相信她的話:「只是病幾日?你身上穿的這棉衣頭上戴的這絹花又是怎麼回事?」她的女兒從未用過這樣半新不舊的東西,別以為她看不出來,妮莽衣已經是十分地適應這般穿著打扮了!不由怒從心起,瞪著方進得屋來的珊言,「你說,你主子的那些上好的衣料首飾哪兒去了?莫不是被四——」
「額娘噤聲!」妮莽衣忙拉住他塔喇氏的手道:「額娘莫要多想,只是女兒前頭犯了那麼大的錯,歸根到底是太過冒頭自以為得勢,卻不知惹了太多人注意,反被算計!以後我不穿金絲銀線繡的衣裳戴金玉只飾絨花通草,一來示弱於人,二來顯示女兒的賢德,咳,慢慢地,別人自會覺得女兒前頭犯的事是被人陷害。」
他塔喇氏眼睛一亮,「這倒是個好計,只是委屈了你,大好的年華竟要與荊釵布裙為伴……」
「是女兒帶累了族人害得父母兄弟受苦才是,如能挽回一絲半點,做再多也甘願。」妮莽衣神色淡極,「如今福晉勢大,女兒也是不得不蟄伏。」
「就怕那富察氏和蘇氏也請封了側福晉,她們又有兒女傍身,到時……」她的寶貝女兒豈不被她們壓在頭上?!他塔喇氏倒不將高露微放在眼裡,一個不能生育的包衣奴才,就算得寵又如何,鏡花水月罷了。「聽說今年大選乾西二所不指人,會不會請封?」
「倒沒聽這樣的消息。」如今她在乾西二所耳目閉塞,能打聽到的消息都是一些不緊要的人人都知道的。妮莽衣輕搖了下頭,「果真如此那也沒辦法,不是她們,皇上也會指別個滿八旗的貴女,四阿哥如今可是大權在握的親王……只是,以他對福晉的重視,應該不會在這當會兒請封罷?
算了,不管她們。額娘,這次選秀你可安排好了人?」她需要幫手,就像高氏有金氏一樣,她也需要堅固的盟友替她奪寵、做她的眼耳手鼻、甚至替她生孩子,等到她凝聚了足夠的人心足夠的力量,才能出頭與福晉分庭抗禮或者取而代之。
「你放心,這次一定成。」他塔喇氏眼中迸出一股狠意,事關她女兒將來的榮辱、以後的生存,她怎麼能不盡心。「而且,額娘也找了你郭羅瑪法幫忙,熹貴妃身邊有人願意替你說話……」她低聲在妮莽衣耳邊念了一個名字。
烏喇那拉.妮莽衣吐出一口氣,眼曈微斂,「竟是她?好,額娘以後不要斷了這條線,爭取讓她成為咱們的人,花上十年的功夫也在所不惜。」
他塔喇氏點了點頭,女兒的失勢使得他們家在族中備受排擠,除了自家親戚還願意使力,想要動用族人關係那是艱難萬分。她也不是沒氣性,只是女兒是她呵疼了十幾年的骨肉,哪裡忍心棄她不顧,只能腆著臉求娘家援手了,而且,她也相信,她的女兒不會就這麼給打敗的!
******
選秀前,瓜爾佳氏又進宮探望雲珠,三月初三上巳節的時候雲珠的幾位嫂嫂果然帶了孩子約覺爾察的兩位姑娘去了雍正賞給弘歷的位於什剎海的那個沁芳園賞玩,之後兩家又往來了幾次,瓜爾佳氏本人對覺爾察.齊布琛各方面都很滿意,幾個媳婦對她印象也好。
「額娘這可是定了?」
女兒目光略帶揶揄,瓜爾佳氏臉一熱,說道:「皇上指的婚你阿瑪自是覺得好,連你弟弟也說這門親不錯,我能不多操些心麼,本來已經沒有兄弟扶持了,這品性能力再不打聽仔細怎麼行。」
額娘啊,雖然皇上沒發明旨,可意思也傳達了,這姑娘只要沒犯什麼大錯兒這婚是跑不了的,您不滿意還能退貨麼?!雲珠默默地吐糟,雖然她也很關心就是了。
可能是傅恆從是雲珠教養大的,又小小年紀便皇宮家裡兩頭跑,時刻鞭策自己,瓜爾佳氏面上雖更為倚重四兒子傅文,可心底卻偏疼傅恆多些,平日裡的衣食住行連帶著他的婚姻都更為著緊。
「若有兄弟扶持,皇上也不會給春和指這個婚。」想起那日遊園後明心稟報的事兒,雲珠對瓜爾佳氏道:「額娘,您看覺爾察家的二姑娘如何?」
「比起大姑娘自是天真爛漫了許多。」瓜爾佳氏在女兒面前也不用繞彎子。
雲珠心中暗自點頭,也不是說二姑娘不好,只是若要成為高門大戶的嫡長媳卻還需一段時間修煉,目前實在還太稚嫩了些。「我瞧著六阿哥是看上人家了。」福惠後來又到乾西二所,尋著機會向她打探覺爾察家的事呢。
即便是個不管事的皇子,即便是在雍正的羽翼下成長,但能活到現在也證明了福惠的心性並不軟弱,私底下也有自己的手段和人手,怎麼會不清楚覺爾察家的事呢,就算當時不清楚,過後難道不會吩咐奴才去打聽,還得到她這兒詢問?
不過是表明他的態度罷了。
他對覺爾察.布耶楚克感興趣,而雍正吩咐過雲珠,在今年的選秀替他挑個福晉。
「你說六阿哥?」瓜爾佳氏也是聰明人,布耶楚克性情容貌也算不錯,可宮裡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就算相貌不頂好那氣質也是優雅的,六阿哥怎麼就對她一見傾心了?!換個不在宮裡頭長大的男子她或許還會相信這事兒。不由眉頭皺了起來,看了雲珠一眼,問:「這事兒,對你可有影響?四阿哥可知道?」
「弟弟都找上門了,他還能不清楚?!」她瞞著也無用,「他倒不在意,我這邊縱有些微影響也就沒什麼緊要了……您回去跟阿瑪他們通個氣吧,不必多想,這事兒最終拿主意的還是皇上,我頂多將人選遞上去罷了。」
「就算以後不領差辦事到底也是個皇子,年家還在呢。」擺在那裡就是「勢」啊,瓜爾佳氏無聲地歎了口氣,自家總想著低調些,可這一路下來,兒女們還是盡與宗室高門聯姻了。說起這次進宮的另一個目的,「這次大選族裡有兩個到了年齡的秀女,到了復選就撂了牌子讓她們自行議親吧。」
「哪裡就到這地步了,若真個是好的,到了宮裡也使得的。」雲珠以為這是瓜爾佳氏的主意,她不願家族因自己也張揚起來,卻也不想太過委屈家族。
有權勢地位不用也是傻瓜啊,她既擔了這份榮耀,得了家族支持,若不能在伸手可及處照拂家族,那算什麼人了。
「混說。」富察家再有女子進入後宮熹貴妃還能坐得住啊?!瓜爾佳氏瞪了她一眼,道:「這卻是她們家裡人求的,只是托你略照顧一下,別在選秀時著了別人的道就行。」
選秀時出了褶兒的秀女是議不到什麼好親事的,還會連累族中未出閣的女子。
大選是八旗秀女關乎一生的大事,有人從此飛上枝頭得享榮華富貴,有人卻為妾為婢艱苦一生,有人得遇良人有人爭寵不休,有人母以子貴,有人零落成泥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深庭重苑裡。
每年的大選不止所有的秀女要表現出自己最好的儀態規矩,展現出自己的才藝,還要考驗她們各種場面和手段的應對。因為總有心術不正的人面對層層遴選,耍弄心計手段將可能的競爭對手出醜落選,有時還會涉入外朝或者宮中嬪妃的爭鬥裡去,可謂暗潮洶湧,驚險萬分,一不小心便會成為炮灰。
「那好吧,到時我會看著的。」
瓜爾佳氏又向她說了一些族裡的事和最近朝中的風向變動以及貴婦圈裡的一些風言,其中大部份雲珠早從叔貂那兒聽說了,比如「寧郡王福晉佛拉娜終於懷孕了」「弘昌逝去的嫡福晉納喇氏的一個堂妹頻頻到怡親王府探望小外甥」之類的話。
「納喇家的主意只怕白打了,怡親王福晉早在新年就跟熹貴妃遞了話,就算是為了永喧也不會再指納喇家的姑娘做繼福晉。」為了淡化弘昌參與弘皙謀逆事情的影響,為了兒子孫子的前程,怡親王也不會再與納喇家繼續結親。
「難道已經有了人選?」
「猜測而已,上屆還有秀女留了牌子未指婚的。」裡面有個絕好的人選啊,步軍統領阿齊圖之女博爾濟吉特.薩仁,以其出身品性是必指宗室福晉的。本來還猜著她是雍正留給福惠的,現在想想,指給弘昌也是好處多多。
首先,便是向受弘皙謀逆案影響的弘升弘昌弘普等人表明皇帝的既往不咎,安撫宗室;其次,解決怡親王的心頭之憂——話說,皇帝對他的十三弟真是好的沒話說了,一點也不怕人家權大勢大的;第三,又完成了一次滿蒙聯姻……
「這些事自有熹貴妃做主,如今你弟弟的事已定,六阿哥又有了主意,你再定兩個名額給皇上交差就是,如今正是身子重的時候,心思還是放在這方面正經。」
「是是是,如今我肚子裡這個才是最重要的。」雲珠無奈地應著,雍正、熹貴妃、弘歷、她的家人……太多人關心,也有不少人在暗地裡詛咒她或肚子裡的孩子出事,換個心理素質差點的指不定真會出事。
懷孕的人本就該放寬心,一日日地小心翼翼誠惶誠恐或是使勁兒地保胎,就是十月懷胎平安生產,這孩子也健康不到哪裡去。
「本來就是。」瓜爾佳氏嘴角含著滿足的笑,「再生下一個阿哥,你這位子就穩了。」
……
作者有話要說:爸爸媽媽、老妹,還有我自己,全家人都感冒了,老媽還發燒三十九度,一天到晚家裡藥味不散,可憐俺本來差不多好了被老爸一碗羚羊角熬竹葉水下去,頭痛加拉肚子……那個悲慘程度就不用提了,今天頭都是暈的。算算,俺很久沒回復親們的留言了……




186、意外(中)

五月十八,東三所,五福晉吳扎庫氏為弘晝生下第三子,愛新覺羅.永璸。
兩天後雲珠親自到乾東三所參加了洗三禮,見新生兒肌膚紅潤,濃眉長眼,鼻挺嘴闊的,讚道:「倒比別的哥哥長得更男子氣概些。」
永璉永璧在一旁聽了很是不忿,永璋瞄了瞄其他人再看了看自己偏弱的身子骨,覺得自己可能永遠成不了巴圖魯了!只有年齡稍大的永璜很淡定,他學騎射已經幾年了,在眾兄弟裡自然最有男子氣概了。
裕妃笑道:「有沒有男子氣概可不在相貌上,以後還要哥哥們教導呢。」幾個孩子聽了頓時轉怒為喜,尤其是永璧,拍著胸脯道:「我一定好好教導弟弟成為男子漢。」
眾人聽了又是笑又是稱讚,倒是讓他小臉通紅了一陣。
弘歷回了乾西二所,對雲珠肚子裡的孩子很是期待,而同時得了這消息的金籬則又鬱鬱寡歡起來,她肚子裡的孩子也到瓜熟蒂落的時候了,沒想到五福晉搶先生下了小阿哥,她再生個阿哥也不太可能得皇上和貴妃娘娘看重。
「主子,奴婢扶您到園子裡轉轉吧。」魏細語見她情緒不高便提議道。
金籬瞟了她一眼,「在院子走幾圈就好。」她手上的傷可才養好沒多久,要再出什麼事後悔就來不及了,誰能保證她有珂里葉特氏的好運,孩子沒了還能緊著又懷上一個。再說了,福晉生辰的那天究竟是誰下的手到現在爺也沒給她個說法,她又不敢在他面前提起,畢竟之前福晉不僅免了她晨起請安的規矩,平日太醫和安胎補藥更是不缺,什麼都做足了,是她自己非要出席宴會,挺著個大肚子逛御花園的,真把肚子裡的這塊肉給弄沒了,王爺福晉可不會拿對待珂里葉特氏的態度來對待自己。
在拿不定是哪位「好姐妹」想要害她之前她一定要小心,就是自己身邊的貼身宮女魏細語,也不是個能當大事的,關鍵時刻還得自己這個主子指揮,真是沒用!可恨自己目前腳跟未穩,難以發展人手……她一手覆著硬硬的肚子,心想,這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平安生下來就好,等爺登上帝位自己有幸分得一宮主位,那時就海闊天空了。
心心唸唸地等待了一年,金籬在五月二十四這一天的中午生了個女兒,為弘歷第五個女兒。
聽到生的是女兒,雲珠笑著讓人去給皇帝和熹貴妃、弘歷報喜,又吩咐尚嬤嬤按例發賞,完了才對高露微等人道:「都回去吧。」
「是。」富察.芙靈阿和蘇寶柔笑盈盈地行了禮,顯然對這個結果很是滿意。然,她倆的笑顏看在高露微眼裡就十分地刺目了。
「側福晉?」冬梅在一旁小聲地喊著。
高露微看了她一眼,「嗯,走吧。」願望落空使得她腦海一陣陣地發暈,身體有些發顫,冬梅連忙扶住她。
「喲,高側福晉這是怎麼啦?烏喇那拉側福晉這才剛剛好起來,可別輪到您倒下了,還選在這樣的日子……難道是高興過頭了?!」富察.芙靈阿諷笑著。
高露微冷冷地橫了她一眼,對冬梅道:「還不走?」新仇舊恨,早晚有一天定教這賤人死在她眼前。
抱養孩子,起先她打的卻是珂里葉特.果新的那個孩子,沒想到還未開口那孩子就夭折了。難道是自己福緣不夠?這個念頭讓高露微心中鬱結更深,別人輕易可得的東西,她是花費了多少心力算計、多大代價才換取來的?
珂里葉特氏不行還有金氏,她這麼想著,沒想到生的是個女孩兒。她養個早晚嫁到蒙古去的女兒幹什麼,白浪費心力。
「頭好痛!」她倚在榻上低吟著,松嬤嬤見狀,連忙找來黃太醫開的膏油,抹在手上輕輕地將它們揉化在高露微的腦門上,「主子可好些了?」
早期用了被下過藥的發油,隨著高露微身體的虛弱,頭部常常有痛風的症狀出現,松嬤嬤失去翠裊、青婀的幫扶,不僅要花費大量的精力理著金風院的事務還要親自給高露微熬補身湯藥,人也跟著蒼老了許多。今年高家雖藉著小選又送了兩個人進來,卻一個被分到了富察格格處,一個分到了金氏那兒,短時間是用不上了。有了這樣的事,松嬤嬤更擔心分到這金風院的小宮女也是別處送進來的耳目了。
「嗯。」高露微輕哼了一聲,覺得腦袋沒那麼暈眩、脹痛了,「嬤嬤,你說珂里葉特.果新這次還會生個阿哥麼?」
松嬤嬤知道她的心思,安慰道:「主子還年輕何必心急呢?」
高露微吐了口氣,她也解釋不清自己為何這樣心切,可能是因為未來太虛無了吧。「嬤嬤,讓玉玲安心待在富察氏那裡吧,以後輕易不要跟她聯繫。至於玉惜,想必金氏不會吝惜一個奴才的,你帶著賀禮去,好生跟她分說明白。」
「是,奴才這就去辦。」
聽著松嬤嬤話裡的意思,金籬心裡鬆了口氣,「玉惜能給側福晉看中是她的福氣,細語,你去將人帶來。」高露微不提自己哪裡知道新分來的宮女是高家的人,送還給高氏等於送走了一個潛在威脅,還賣了她個人情,何樂不為呢。
小惜過來後給金籬叩了個頭,跟著松嬤嬤走了。
「柔聲,將孩子抱來。」
「是。」一位相貌普通的宮女伶俐地將孩子抱到金籬手裡。看著懷裡紅團團的人兒,金籬覺得心定了下來,雖然有些失望不是個阿哥,不過這樣也好,高露微不會將孩子抱走了,她是屬於自己的。
與高家聯盟是形勢所迫,但她並不相信高露微,初進乾西二所的那一跤她永遠都不會忘記,當年下手的妾張氏劉氏都是高露微的爪牙,高露微借她們的手害她也害蘇氏……她最擅長借刀殺人。
金家與高家聯盟有利有弊,即使目前因勢走到一起,最終還是兩家人,她若是不提防高露微,說不定哪天就會被她推出去當替死鬼,或者利用完了再除掉,那時金家就會完全成為高家的附庸,這是絕對不行的。
******
雲珠沒空管後宅裡的這些人,事實上,等金籬平安生下了孩子,她便回了正院閱看葉嬤嬤送上的關於復選秀女們的資料,也聽聽這些秀女在選秀期間的表現。
弘歷回來後去看了眼新出生的小女兒,經過長女和四子的夭折,他現在也不輕易給孩子取名或者就著封號叫了,而是直接叫五兒,說等孩子三歲再取名字。
洗三禮也沒大辦,金籬有些失望。不過現在是選秀時期,別說雲珠沒那個時間,就是有,憑著她那八個多月大的肚子弘歷也是不會允許的。
這次選秀雲珠算是編外人員,在熹貴妃和裕妃她們宣秀女見面說話時,碰到有自己手頭上名單的人時便跟著去湊熱鬧。直到最後閱選結束,在夠得上當福惠嫡福晉條件的秀女裡挑了兩個性情好的,才藝不俗的,與覺爾察.布耶楚克一起給雍正報了上去。

點名簿 2016-6-17 17:03

187、意外(下)

這次選秀雲珠算是編外人員,在熹貴妃和裕妃她們宣秀女見面說話時,碰到有自己手頭上名單的人時便跟著去湊熱鬧。現在最後閱選也快結束了,在夠得上當福惠嫡福晉條件的秀女裡挑了兩個性情好的,才藝不俗的,與覺爾察.布耶楚克的名字一起給雍正報了上去。
「馬佳氏,濟蘭泰之女……」雍正將這個名字劃去,庶出,出身終究差了一層。
「烏蘇氏,郎中雅爾布之女,唔,這個年齡性情各方面都合適。」烏蘇氏,不是世家大族,雅爾布的官職也低了些……還是選覺爾察氏吧,雖然姑娘待人接物方面不夠端莊大方,其他方面卻還算拿得出手。
再往下看,沒了。
哧笑了一聲,看來她多少也明白自己的意思,這兩個人名不過說明她有在執行自己交代的任務……雍正勾了勾唇,選秀也是門學問,關乎皇室宗親和八旗之間的各種錯綜複雜的聯繫以及朝堂上的勢力變化,她早些熟悉也是好的。
眼光移到另一張單子上,他連帶想起早上熹貴妃鈕祜祿氏送單子來時說的那些話。弘歷這次推了秀女進乾西二所顯然令她有些不滿,認為雲珠自己懷了孕,其他侍候弘歷的人裡烏喇那拉氏不得寵,高氏不能受孕,珂里葉特氏同樣懷了孩子,金氏正坐月子,整個乾西二所只餘富察氏和蘇氏兩個人侍候實在有些少了,而雲珠做為嫡妻不主動為弘歷納人服侍他也罷了,還叫他一個男人出頭推拒這事……太丟臉面。
他是知道的,雲珠有問過弘歷,不過他拒絕後她便不再提起,她難道不知鈕祜祿氏想借這次選秀給乾西二所塞人?!
肯定知道。
但卻不會為了賢惠名聲而一味順從長輩、違背自己心意,尤其是這個心意與弘歷的意願相一致時。
對她的這種不符合時下孝道的小叛逆雍正發現自己並不討厭,反而有些欣賞,想當年他對親生母親烏雅氏也沒少做這樣的「反抗」。
想到熹貴妃,他又斂了笑。弘歷如今嫡側福晉三人,格格四人,侍妾兩人,不多,但也不少。日後弘歷登即帝位也少不了選秀充裕後宮,況他目前也不過二十多歲,熹貴妃是不是也太急著給兒子塞女人了?!
招了陳福問道:「貴妃回承乾宮後做了什麼?」
陳福恭敬地回道:「聽說頭有些痛,歇著了。寶親王那邊也知道了。」
那就是有意讓弘歷過去一趟了,她還真是不死心吶。雍正微不可覺地哼了一聲,揮揮手,讓陳福下去。
承乾宮
一臉慈愛地應付了兒子對自己身體的關心,熹貴妃拉著弘歷的手道:「額娘本想著雲珠和珂里葉特氏都有了孩子,金氏又正坐月子,正好指個貼心的侍候你,也幫襯幫襯雲珠,幫襯幫襯額娘,你皇阿瑪卻一口回絕了。」
額娘這是什麼意思,暗指雲珠不孝順?不賢惠?誰那麼大臉面幫襯雲珠幫襯她這個後宮貴妃?弘歷對熹貴妃一再干涉他後宅的行為感到很不舒服,心道有了珂里葉特氏蘇氏金氏還不夠?臉上卻還笑著:「額娘,是兒子跟皇阿瑪說了這次不指人進乾西二所的,您也知道兒子現在政務繁重,實在沒這方面的心思。再說,雲珠將乾西二所打理得井井有條,兒子沒有後顧之憂,更不缺人伺候,還有富察氏和蘇氏呢,再不,還有兩個侍妾呢。」
兩個侍妾,他都不記得她們姓什麼,什麼模樣了……只是這時候也只能拿她們來搪塞。
乾西二所雖被雲珠幾番整治顯得氣象嚴明,但熹貴妃手掌六宮,又是弘歷生母,什麼事不知道,自然清楚劉張二位妾侍早就失寵多年,這會兒弘歷拿來說不過是維護雲珠罷了。想起早上皇上那意味深長的一句「你的心意也要兒女甘心領受才好」她回來便心中不自在,特地使了法子引弘歷過來請安,兩下試探,果然兒子並不領情。
再加上皇上竟把替福惠挑嫡福晉的事兒越過自己交給了雲珠,積蓄多時的惱意,在覺得兒子被媳婦把住後便不免形之於色了。
「額娘知道你是個好的,只怕累著了你,身邊又沒個妥貼的照顧……唉,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你該不會怨額娘多事吧。」強忍著怒意,她垂下睫羽,撫著頭疲憊地說著。
「額娘多心了,您對兒子的慈愛之心兒子心裡清楚,孝順您還來不及呢。」
熹貴妃滿意地笑了,歎道:「可惜了金氏生的是個女孩。」
弘歷不以為然,「兒子還年青著呢,再說,不是有永璜永璉永璋他們麼。」三個兒子不少了,雲珠肚子裡還一個呢,他有感覺,這是個兒子。
熹貴妃無語了。
她一生倚靠寄望的兒子,嫡福晉妥協於政治需要由不得她做主,兩個側福晉一個出自一輩子壓在她頭上的元後烏喇那拉家,除非自己徹底掌控了後宮剷除了所有孝敬皇后留下的勢力,否則心結在那裡親熱不起來;一個則出身包衣,那嬌嬌嬈嬈的姿態活似當年椒房獨寵的年氏,也是自己看不順眼卻需顧忌其父在朝中勢力的,本想著與自己不親也罷了,留著跟得了兒子寵的嫡福晉斗去吧,沒想到都是不頂用的。
剩下的幾個格格,小聰明有,手段也有,可惜啊,無論是前朝還是在後宮比起前頭這三位勢力大大不如,能起的作用太小,完全達不到她鉗制或是影響弘歷後宅的目標,更別說通過她們使得兒子與她更加親近了。
……
雲珠不知雍正和熹貴妃的這些事,名單交了上去後覺得輕鬆下來的她開始準備自己的生產事宜了。
產房、穩婆、奶娘……事關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她不可能完全不過問地丟給下面的人去準備。
「這些裁好的細棉布還有嬰兒用的小衣裳小被子等臨產前的那幾日再清洗一遍放到太陽底下暴曬。」
「是。」
「哦,記得要備些烈酒還有艾草……」夏天蚊蟲多,嬰兒容易長痱子,這點也要注意。幸好自己有個空間在,不然六月份生產,七月份坐月子,整整一個月不能洗頭洗澡,她不被悶死也會被自己熏死。
正與素問說著話,就見弘歷臉沉如水地進來,坐到椅上就直接倒了杯花草茶一口灌了進去。
「絲!」花草茶裡放了薄荷,清涼的氣流從喉嚨直通胸腹。然,那股凍沁人心的冰涼過後卻覺得身體四肢百骸如春風春雨拂過炎熱的沙地一般,燥意大減,說不出的舒適。
「這是怎麼了,誰惹你了?」雲珠柔聲道,走過來又替他倒了一杯,見他一口飲盡,臉上的惱羞之色也褪了些,便叫素問去端些涼果進來。自己卻親自拿了罐才釀了沒多久的梅子過來,用銀簽挑了一顆給他吃,笑瞇瞇地看著他酸得倒牙的表情。
「口感不錯,就是酸了些。」
「這個本是我在吃的,還有一罐蜜蜂霜糖放多了些的。」
那還拿酸的給我吃!弘歷橫了她一眼,見她挺著個大肚子站在桌旁,笑顏可掬,臉蛋嫩滑嫩滑的,玉手也如蔥脂凝玉般,便搬挪了下椅子將她摟抱到腿上,道:「總算是胖了些。」心情卻不像方才進門時陰鬱了。
雲珠伸手順了順他的眉宇,俯身親了一下。「圖嬤嬤天天絞盡腦汁地給我做好吃的,你又這麼關心,怎麼能不胖。」
「誰讓你之前瘦得那麼厲害。」他含笑撫了下她臉頰,眼中閃過一抹陰鬱,「我剛從承乾宮回來,不想路上竟著了道。」
雲珠一愣,遂明悟過來:「在御花園碰到哪個秀女了?」
他點了下頭,臉色難看道:「那個秀女不知從哪裡惹了只大馬蜂追在她後頭,猛地從花叢裡撲過來,一時不防讓她把腰帶給拽掉了!」
世上哪有這般湊巧的事,他才從承乾宮出來,剛剛聽了額娘那番意有所指的話,就遇了這種事,那女子哪裡不跑偏偏還一個勁地揪著他的腰帶往後背後躲,還尖聲高喊引人來看……
青天白日之下,這麼肢體接觸,寬衣解帶地,為了彼此名聲,他怎麼也得納了她。
雲珠目光往下移,果然見他的腰帶是鬆垮垮繫著的,那模樣分明已經變形,難以再用了。不由噗笑出聲:「這也太彪悍了些。」頓了頓,又道:「如今留在宮中的秀女不是上記名的便是參加今日最後一趟閱選的……爺可知是誰家的?」
「我讓吳書來留那兒處理了。」他沒寬宏大量到那程度,讓人算計了還好聲好氣地留在那兒善後。
「王爺福晉,吳總管有事回稟。」說曹操,曹操就到。
弘歷沒好氣,「讓他滾進來。」
吳書來躬著身子進了門,打千行禮:「給主子、福晉請安,主——」
「行了行了,免禮吧。」弘歷不耐煩道,「說說,是哪家的秀女,膽敢算計爺?」
「回主子,那位秀女是威遠子爵府的二房嫡出的姑娘,叫他塔喇.哈姬蘭。」
威遠子爵府?他塔喇氏?呵,可不是烏喇那拉.妮莽衣的表妹麼。




188、凌宵不屈己(上)

  烏喇那拉.妮莽衣的母親正是威遠子爵府的姑奶奶,很快知道了這一點的弘歷心下愈發確定自己被設計了,「不行,爺不能這麼遂了他們的意!」這些女人都將自己當成什麼了?!
  聽他這麼講,雲珠當然也不會強求,「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是支持你的,納了這個女人額娘那裡也說得過去,朝堂上,威遠子爵府也不會給你添事……自是好的;若你決意不納,別人也只會說你不耽於女色,意志堅毅,這他塔喇氏遇禍不知引開反而將你當成擋箭牌,這是沒有上下尊卑、沒有身為女子的規矩體統……也沒資格進愛新覺羅家的門。」
  弘歷思緒一開,是啊,他先前盡往名聲那頭想去了,竟忘了這點。「你說得對,這等女子實在不配進我皇家的門。」
  只是他的額娘……他也不想懷疑此事跟她有關,可他前腳才在承乾宮聽了她那樣的一番話,後腳剛出宮門不遠就遇上了這事,也太巧了吧?
  在皇家生活得久了,他比任何人都深知有些事看起來巧合其實不過是人為的設計,為的是更好地達成自己的目的或討上位者喜歡。
  且,她做這樣的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好在吳來處事周密,早嚴令當時的宮人不許亂嚼舌根。
  第二天,烏喇那拉氏等人給雲珠請安時弘歷第一次臭著臉就規矩體統噴了她一頓,尤其是烏喇那拉氏,從之前的無視進步到了橫挑眼睛豎挑鼻子的地步了。
  遺傳的力量果然強大!雲珠第一次見識到了向來很愛惜自己形象的弘歷刻薄起來的模樣,果然很有傳說中康熙和雍正毒嘴的功夫。
  烏喇那拉.妮莽衣自進了乾西二所還是第一次這麼沒臉,當下便紅了眼睛,泣不成聲。
  後宮沒有秘密,特別是對於主子而言,雍正和熹貴妃第一時間就知道了此事。弘歷上朝之前就跟他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對他塔喇氏這種不將主子的安危放在眼裡、沒有規矩體統的女子他敬謝不敏。
  雍正點了點頭,他也看不上這樣的女人,威遠子爵府又如何,還能委屈自己的兒子不成?當了這麼多年皇帝,他捋爵奪職過的人多了去了。
  相比雍正的雲淡風輕,熹貴妃就有些不是滋味了,兒子不會誤會自己了吧?雖然她希望能指一兩個秀女進乾西二所分分兒子的心,可她沒想指他塔喇氏啊,那可是烏喇那拉氏的姻親,跟孝敬皇后沾上邊的她都想打發得遠遠的,哪容得她們進宮坐大?!
  問題是事情發生的時間地點太巧了,這前後一聯繫,只怕不止是弘歷,恐怕連皇上都以為是自己在出昏招吧?!無奈她之前態度太明顯,就算解釋也是蒼白無力。
  想到這裡,她坐臥不安,立馬讓人將烏喇那拉.妮莽衣叫到承乾宮劈頭蓋臉地訓斥了一頓。
  烏喇那拉.妮莽衣早上被弘歷一陣沒臉,回了流湘院後便使了勁去查,這時也明白了事情的首尾,當下跪伏在地,痛哭道:「臣妾自配與王爺之日起,一腔心意就放到了王爺身上,才會不知不覺中迷了心志,做了錯事,惡了王爺福晉。臣妾如今日日頌經念佛懺悔彌補都來不及……怎還會做這樣令王爺失去臉面的事,表妹出了這樣的事,於臣妾的名聲又有何好處?再說,臣妾與表妹性格不合,從小便不親密,她來侍候王爺見了臣妾這樣的光景不笑話已是好的……母親、家裡想必也不會出這樣的主意。娘娘,臣妾是做錯了事,可臣妾已經後悔,哪個家族沒一兩個沒出息的子孫後代,哪個人一生不行差踏錯,臣妾已經痛改前非,這事兒跟臣妾、跟臣妾的家人都沒有半分干係,您可得為我做主啊……」
  好嘛,從被責罵到自我辯白,一下子轉到了請求熹貴妃為她做主。
  熹貴妃見她一身素色旗裝,頭上也只簪了通草絨花,素雅得連宮中稍得臉面的嬤嬤都不如,態度誠摯,姿態端莊裡透著無奈的柔弱,倒沒了以往那刺眼的嬌艷明媚,心下便軟了兩分。她也是清楚兒子現在是連她的院門都不踏進半步的,又聽她說之前所做全是因為癡愛弘歷的緣故,雖不盡相信,但兒子確實也是尊貴不凡,心中就又升起一種既驕傲又同情的情緒來。
  ——這種同情的情緒來自於弘歷對雲珠的寵信,也出自於對她這個親生額娘的疏遠的恚怒。
  「你且起來。」
  秦嬤嬤見熹貴妃就這麼被她的哭訴打動,很不以為然,這宮中嬪妃在帝王面前爭寵,哪個不是打著「情深無悔」的借口?!不過她也知道熹貴妃的心結,最怕兒子跟她離心,最擔憂的也就是有女子得了兒子的專寵,偏偏四福晉是什麼都得了,容貌、才情、名份、夫君的專寵……還有帝王的看重,這些個,就是如今恭為後宮位份最高的熹貴妃也是大半都沒有的。
  怎麼能不讓她嫉妒防備呢。
  烏喇那拉.妮莽衣抽嚥著站了起來,臉色蒼白。
  熹貴妃狠狠地盯著她:「我們皇家是斷斷容不得他塔喇氏這樣的女子進門的,你既不知情,這事兒就這麼算了。」
  「……那、那表妹可怎麼辦?」烏喇那拉.妮莽衣猶豫地問,「她的名聲——」
  「她的名聲難道還要我們皇家還負責不成?」那她兒子的名聲誰來負責?!
  烏喇那拉.妮莽衣一臉地不忍:「表妹為人雖然直白莽撞了些,可為人還是孝順有加的,若娘娘為她做主,威遠子爵府也會感念娘娘的恩德。若因此事也撂了她的牌子,她哪裡還能尋到什麼好的親事……」
  熹貴妃心中一動,冷睨著她:「你倒是好心。」
  烏喇那拉.妮莽衣又跪了下去,「畢竟是一家子親戚……臣妾做錯了事,娘娘仁慈才讓臣妾繼續侍候王爺,還有王爺福晉的寬厚,臣妾才能過這樣平靜無憂的生活,為娘娘、王爺祈福,可是表妹,卻沒有這個福份……」
  這話說得熹貴妃心頭舒坦了些,口氣便緩和了許:「這事兒的來歷經過我也清楚,他塔喇氏本是留了牌指婚的秀女,最後一天想著再逛逛御花園,哪裡想到會惹了只大馬蜂,」說到大馬蜂,熹貴妃就覺得臉頰發疼,「只是她哪兒不躲卻躲到弘歷背後還緊抓著……不放,實在太有失體統了。」
  「這、人在驚恐之下哪裡想得那許多呢,畢竟是個不知事的女子。」
  「嗯。」熹貴妃顯然也聯想到了自己曾被蜂襲的慘痛經驗,驚恐之心人人皆有,他塔喇氏一個豆蔻少女確實比不得自己,一隻馬蜂就讓她驚慌失措,「好了,你先回去吧,這事兒我自有主張。」
  「是。」烏喇那拉.妮莽衣也不敢再說什麼,恭恭敬敬地行禮告退。
  「秦嬤嬤,你覺得他塔喇氏指給弘歷如何?這樣一來,也全了體面。」以他塔喇氏的出身,本來能指給宗室做嫡妻的,就算指給皇子也能得個側福晉的位份,指給弘歷雖說增了烏喇那拉氏的勢力,可也能與雲珠、高氏分庭抗禮成三足之勢。
  自孝敬皇后薨後她執掌六宮日久,漸漸地有了底氣,烏喇那拉一族在後宮的勢力也被她和皇上先後清了絕大部份,那爾布家更與承恩公府不相往來,如今她也不怕烏喇那拉.妮莽衣多點助力。
  再者,這事若成,威遠子爵府也得承自己這份情,烏喇那拉氏和他塔喇氏若是個聰明的也得靠向自己這邊……自己也多了兩分制衡雲珠的力量。
  「主子,王爺如今位高權重,主意也多,我看還得聽聽他的意見。」秦嬤嬤回道。
  熹貴妃點點頭,「你說得對。」
  到了傍晚,熹貴妃迫不及待地宣了弘歷到承乾宮,「聽說昨天你回去的時候在御花園撞了個秀女到底是怎麼回事?」
  儘管知道額娘管著宮務,在宮中消息靈通,可這會兒弘歷真有些不自在,心頭頗為不悅,明知怎麼回事還這麼急巴巴地叫他來問,想是她又有什麼安排和算計吧。
  再不高興,眼前的人還是生他的額娘。弘歷簡單地將事情說了一遍。
  「那你對這件事有什麼安排?這可是威遠子爵府的姑娘,相貌才藝也是不俗,都過了最後閱選了才出這樣的事,要是撂了牌子她可就議不到什麼好的親事了。」熹貴妃商量道,「不如將她指給你做個格格,可好?」
  「這不過是個意外,再說當時兒子已下令不許此事外傳,想必不會有人敢亂嚼舌根。」弘歷皺了下眉,「況且兒子之前也向皇父提過不指秀女了,怎好出爾反爾為天下人取笑?」
  「哪個敢取笑咱們皇家,不要命了!」熹貴妃將茶盞放到几上,臉色已有些不愉,「即便那些奴才不去亂傳,這事兒就不存在了?威遠子爵府就能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了?你與他塔喇氏拉拉扯扯的事就不會被人暗地裡取笑了?納了她,平息可能會有的麻煩,這是兩好的事兒,你瞧瞧你那後宅,懷孕的懷孕,坐月子的坐月子,帶孩子的帶孩子,哪個能盡心照顧你?額娘一心為你著想,你怎麼就不體諒體諒?!」
  弘歷也惱了,「這他塔喇氏哪裡好?遇到危險,不將它引開也就算了,還一味地往兒子跟前跑,她這是懷的什麼心思?還扯著一個男子的腰帶往人家背後躲?到底誰是奴才誰是主子?爺當時沒將她一腳踢開那是不跟她計較!不知上下尊卑,不識規矩體統,納這樣的女人進乾西二所,爺就有臉面了?!爺這是找人侍候呢,還是迎個佛爺回家?!
  這事額娘就不要管了!威遠子爵府要有什麼意見讓他們來找爺!別什麼香的臭的都妄想往乾西二所拉!爺要是讓她進了門,以後的秀女要是有樣學樣,爺是不是都要照收?真是豈有此理!」
  熹貴妃醞釀得好好的慈愛情懷,不但沒收到效果,最後還引來他辟嚦啪啦地一堆反駁,明著是說他塔喇氏不好,實際指她不分好歹地往他乾西二所塞人,當下被氣得眼前發黑,氣血翻湧。
  「額娘素來身體不好,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還是少操心,多多靜養吧,兒子還有事,這就先回了,改天再來看您。」弘歷見她臉色越發難看,懶得與她再作糾纏,甩袖出了承乾宮。
  熹貴妃見他頭也不回地出了殿門,一口氣上不來,厥了過去。
  「主子!」秦嬤嬤和春桃連忙上前扶起她,又是順氣又是嗅香包的,倒是很快就讓她醒轉過來。
  熹貴妃忍不住哭出聲來,「我這是生的什麼兒子呀……」忤逆、不孝啊。
  秦嬤嬤拍撫著她的背,好一會兒才安慰道:「主子可別為著個外人傷了與四阿哥的母子之情,白白氣壞了自己。這男女之事啊,強扭的瓜不甜,上趕著的給的不珍惜,是不是這個理兒?再者,他塔喇氏那樣只顧自己不顧主子安危的女人……您就真放心將她放到四阿哥身邊?」
  「可是,他也不能這麼對我呀。」熹貴妃聽了秦嬤嬤的話好受了些,可到底折不下臉面,又是懊悔不該受了烏喇那拉氏蠱惑又是怕弘歷真個惱了自己。
  「四阿哥何等尊貴的人,自是受不了這樣委屈,只怕他塔喇氏又哪裡惹了他不高興才這麼推拒,連主子的面都不顧了!母子沒有隔夜仇,四阿哥在您這喜也好氣也好,可不都是因您是他親生的額娘才會如此,換個別人,就是笑著接受了又如何,轉頭接了人進乾西二所他怎麼著都沒人管不是?」
  「你說的也有道理。」熹貴妃拭了淚,半晌心情總算平靜了些,「算了,他愛怎樣隨他罷,我也不管了!」
  作者有話要說:雍正十四年:
  雍正:康熙十七年十月三十日出生,虛歲五十九
  熹妃:康熙三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出生,虛歲四十五
  福惠:雍正第八子,生母敦肅皇貴妃年氏,行六,康熙六十年生,虛歲十六。
  弘瞻:雍正第十子,生母謙貴人劉氏,行七,雍正十年六月十一出生,虛歲五歲。
  弘晢:雍正第十一子,生母祿嬪董鄂氏,行八,雍正十一年十月初一出生,虛歲四歲。
  弘晴:雍正第十二子,生母顧嬪伊爾根覺羅氏,行九,雍正十四年八月十一日生。未出生
  淑慎公主養女:廢太子允礽女,康熙四十七年生,額駙:額駙觀音保,為孝惠章皇后母家從孫。雍正八年十一月生長女,博爾濟吉特.蘇合。
  和惠公主養女:怡親王允祥女,康熙五十三年生,額駙:多爾濟塞布騰,為喀爾喀智勇親王丹津多爾濟之子。雍正十一年十二月十五生長女,博爾濟吉特.高雲。
  端柔公主養女:莊親王允祿女,康熙五十三年生,額駙:齊默持多爾濟,郡王羅卜藏喇什之子,雍正三年襲封科爾沁郡王,雍正十一年十二月十二日生長子,博爾濟吉特.巴圖。
  芷馨:雍正第五女,雍正七年五月初五生,生母海貴人尹氏,虛歲八歲,養於鍾粹宮齊妃名下。
  芷蘭:雍正第六女,雍正九年九月二十八日生,生母常貴人,虛歲六歲,改玉牒,養於延禧宮寧妃武氏名下。
  芷蘿:雍正第七女,雍正九年十月初二生,生母容嬪馬佳氏,虛歲六歲。
  芷蘇:雍正第八女,雍正十年六月二十八日生,生母顧嬪伊爾根覺羅氏,虛歲五歲。
  弘歷: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日出生,生母熹貴妃鈕祜祿氏,虛歲二十六。
  雲珠:康熙五十一年二月二十二日出生,生母瓜爾佳氏,虛歲二十五。
  永璜:雍正五年五月初五生,弘歷長子,生母富察.芙靈阿,虛歲十歲。
  和安玉安:雍正十年十月二十八日生,弘歷長女,生母蘇寶柔,雍正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夭折。
  和敬玉璟:雍正十年十月三十日傍晚出生,弘歷第二女嫡出,生母富察.雲珠,虛歲五歲。
  永璉:雍正十年十月三十日傍晚出生,弘歷第二子嫡出,生母富察.雲珠,虛歲五歲。
  和徽玉璿:雍正十年十月三十日傍晚出生,弘歷第三女嫡出,生母富察.雲珠,虛歲五歲。
  永璋:雍正十一年九月二十八日生,弘歷第三子,生母蘇寶柔,虛歲四歲。
  和寧玉寧:雍正十一年十月十四日生,弘歷第四女,生母富察.芙靈阿,虛歲四歲。
  永□:雍正十三年十月初十,弘歷第四子,生母珂里葉特.果新,十四年正月初五夭折。
  和恭?:雍正十四年五月二十五日生,弘歷第五女,生母金籬,一歲。
  永琮:雍正十四年六月初六,弘歷第五子嫡出,生母富察.雲珠未出生。
  弘晝: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二十七日生,雍正第六子,行五,生母裕妃耿氏,虛歲二十六。
  吳扎庫.海闊珍五福晉:康熙五十二年生,鑲紅旗,都統五什圖之女,虛歲二十四歲。
  永瑛:雍正八年三月二十八日生,弘晝長子,生母吳扎庫氏嫡出,雍正十年七月三日夭折。
  永璧:雍正十一年六月三十日生,弘晝第二子,生母吳扎庫氏嫡出,虛歲四歲。
  章佳.含嫣側福晉:
  烏蘇裡氏格格:在永瑛夭折後叉叉了。
  富察.李榮保:康熙十七年七月二十九日生,虛歲五十九。
  瓜爾佳氏:康熙十九年六月初一生,虛歲五十七。
  劉佳氏姨娘:康熙二十年生,生子傅廣成、傅寬。
  赫宜氏姨娘:康熙二十一年生,生子傅清、傅新。
  王氏姨娘:生子傅寧。
  柳氏姨娘:生子傅謙、惠珠。
  傅廣成:康熙三十八年生,李榮保長子,生母劉佳氏。嫡妻舒穆祿氏,雍正二年生子明亮,雍正五年生子明輝,雍正九年生子明耀庶出。
  傅清:康熙三十九年生,李榮保第二子,生母赫宜氏。嫡妻馬佳氏,雍正四年生子明仁,雍正八年生子明德,雍正十年生子明禮。
  傅寧:康熙四十二年生,李榮保第三子,生母王氏。嫡妻西林覺羅氏,雍正七年生女明伊,雍正十年生子明楓庶出。
  傅文:康熙四十六年生,李榮保第四子嫡出,生母瓜爾佳氏。嫡妻鈕祜祿氏,雍正八年生子明瑞。
  傅寬:康熙四十七年生,李榮保第五子,生母劉佳氏。嫡妻戴佳氏,雍正十一年生子明彥。
  傅新:康熙四十八年生,李榮保第六子,生母赫宜氏。嫡妻寶蘭郡主淳親王允佑第七女,雍正十一年生女明蘭。
  傅玉:康熙四十九年生,李榮保第七子嫡出,生母瓜爾佳氏。嫡妻博爾濟吉特氏,雍正十二年生子明祥。
  傅謙;康熙五十年生,李榮保第八子,生母柳氏。嫡妻喀爾羅特氏,雍正十
  其他:
  雍正五年十一月初一,履郡王允祹福晉富察氏生子:愛新覺羅.弘昆。
  雍正九年十月,惠珠生下長女,濟蘭;十一年九月生長子恆濟,十四年三月夭折。
  雍正十年五月十九,果親王側福晉晉瓜爾佳.□琪,誕下果親王第二子,弘協。
  雍正十年六月三十日,貝勒弘暾福晉珺雅生下長女,婉珍。




189、凌宵不屈己(下)

  「我看她是越老越糊塗了!」雍正從陳福手上接過報告,看了後扔到案上哼笑,見陳福低著頭不敢接話,便道:「下去吧。」
  陳福退下後,他站了起來,指著案上蓋了印的聖旨道:「蘇培盛,六阿哥和傅恆拴婚的聖旨你親自走一趟。另外,也把劉玉他們叫進來。」
  劉玉、王進玉、王欽等人是雍正身邊的傳旨奏事太監。
  「奴才遵旨。」蘇培盛心知這些聖旨是選秀後的第一批指婚聖旨,恭恭恭敬敬地應聲而去。
  福惠跟傅恆指了覺爾察家的貴女,這兩個都不在秀女之列。
  新襲了理郡王爵位的弘韙指了孟鐸之女孟佳氏為側福晉,濟蘭泰之女馬佳氏為格格,弘昺也指了步軍校澤和之女趙佳氏為嫡福晉,表示自己對允礽一脈的安撫和看重;
  將步軍統領阿齊圖之女博爾濟吉特氏指給弘昌做繼福晉,至於弘昌嫡福晉納喇氏的那個堂妹就指給弘璟做格格好了。
  將輕車都尉豪山之女巴雅拉氏指給允祐第七子弘旲做嫡福晉;
  將索柱之女彭佳氏指給允□第六子棟喜做嫡福晉……
  這一批聖旨下去,很多人能安心了。當然,失望的也有,比如威遠子爵府,這次偷雞不成蝕把米,被許多人家背地裡笑話了一通。
  雍正離開案桌,走到榻上盤腿坐下,將小几上那盤新鮮的荔枝移到面前,開始剝著吃起來。
  直到一盤子荔枝成了一堆殼和核,這才心滿意足地停了手。
  頒了聖旨後回來的蘇培盛剛好看到下午才新裝上的一大盤子荔枝變成了一堆荔枝殼和核,當下滿臉黑線:皇上,您這是為了盡情吃荔枝才將奴才支開的吧?!
  自從四福晉在小湯山那兒種出了荔枝龍眼,雍正日啖荔枝三百顆不再是夢想,只是夏天吃這個畢竟熱氣了些,他又是出了名的容易中暑人員,弘歷和雲珠在孝敬荔枝時也吩咐了蘇培盛多看著些,別讓皇上一個不注意就吃太多……
  「四福晉這次進的荔枝,冰窖冰鎮著的夠三天吃就行了,剩下的你們拿去分一分,這東西好是好,就是不耐放。」雍正面無表情道。
  您這是在為自己吃荔枝找借口,還是企圖將奴才等也拉成共犯啊?
  ……
  離開了承乾宮的弘歷越想越氣,不想帶著滿腹的怒氣回乾西二所,便帶著吳來在御花園多逛了兩圈,正好看見下了學的永璜帶著永璋永璉在園子裡踢球——那個球他前段時間才見雲珠用碎皮子做的。
  「吳來,你說,廣納後宮好不好?」夕陽下,小孩子跑得小臉紅紅的,笑臉分外地燦爛。弘歷微瞇著眼想了一下,自己記憶中的童年似乎沒有這樣地開心過。
  大清嚴禁內監妄議朝政,更設了敬事房這一太監管理機構,嚴禁太監賭博、酗酒、鬥毆、結黨,吳來聽他這麼問,心中一凜,躬身回道:「主子熟讀史,是好是壞自是心中有數,何必問奴才。」
  「滑頭。」弘歷失笑。他也清楚額娘為何喜歡給他塞女人,除了想要通過這種手段干涉他的後宅,在某種程度上影響控制他這個人外,也是不想他太過專寵一個女人,即管這個女人是他的嫡妻。
  如果雲珠只是一個普通的皇子福晉,他也不會在女色上如此節制,畢竟為皇家開枝散葉是他的責任;如果他只是想當一個太平皇帝,那麼他也不介意充裕後宮,女人,既能愉悅身心又能達到制衡朝臣的目的,何樂不為呢。
  可是事實並非如此。
  正如吳來所言,他熟讀史。歷史上擁有龐大後宮的帝王都是什麼人?不是昏君就是明君,前者溺於女色為女人所左右、掌控,後者不為女色所惑,能在後宮翻手為雲覆手雨。
  愛新覺羅家不缺情種,從前他自詡風流,內心無情,覺得自己就算不能與聖祖爺一樣春蘭秋菊什麼樣的美人都有,至少也不至於像皇父,後宮就那麼幾隻。他也幻想過自己也擁有傾國美色,可就算是這樣的幻想,他也沒想過會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
  可是與雲珠大婚近十年,他覺得自己內心的一些東西在慢慢地改變。不知是不是上過戰場掌過殺伐,也不知是不是見識領略過民生艱難,更不知是否漸漸看透了後宮各色女子的心機,自己的心志變得堅硬,女人的柔美與眼淚,很少再讓他心軟憐惜。
  人多,紛爭便多。
  即便雲珠有那個能力去管制那些女人他也不願意她將所有的精力都花在那上面,去驗證她是否會在不斷地爭鬥中迷失本心,他喜歡她閒暇時制花茶、做女紅、寫字、畫畫,喜歡她逗弄寵物、撫育子女時的溫馨模樣……
  聖祖爺宮妃是多了,可皇后一個一個地早逝;皇父后妃少,可早期平靜的表象下暗流洶湧,子嗣也一個個地夭折,他才不要過那樣日子,不是夫妻中途陰陽相隔便是愛人變了模樣,最終成了孤家寡人。
  喜歡,就要維護。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這個美人也要能讓自己放心才好。大清的嬪妃並不像歷朝歷代的宮妃,她們擁有的家族勢力不容忽視,他可不想像聖祖爺晚年一樣來個諸子爭儲。
  額娘,畢竟不是大家子出身,眼界有限,心胸也不夠寬宏。他能理解她的心態,卻絕不能容許她干涉自己的生活!這些年,雲珠做為兒媳婦待她孝順有加,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從不落下,屢次侍疾、救她性命,換來的卻是防備、嫉妒,連他這個兒子都看不過眼。
  自己也想做個孝順的兒子,可這萬事也得有個限度吧,一次一次的,她不累他都煩了。明明身體都不好了,還緊抓著宮權不放,念著給自己指女人,真不明白她到底怎麼想的。
  在她心中,或許權勢利益比他這個兒子更重要吧!如今皇父還在,他已成長,她都這樣了,若是皇父不在,他又年幼,他真不知她會做到什麼程度。
  「阿瑪!」永璉發現了他,興奮地跑了過來。
  「玩夠了嗎?」弘歷摸了摸他的頭,一手的汗漬,再看看跟了過來的永璜永璋腦門上也掛著汗珠,「天晚了,下次再玩,一起回去用晚膳。」
  今年開春,幾個皇孫都搬到了養心殿旁邊的西三所住,每天早上跟幾個小皇叔一起到上房讀啟蒙,因為年紀還小,所以只上一個早上的課,下午是自由活動時間。永璉雖然所學超出其他人一大截,卻仍是每日不輟地與其他人同進同出,雍正觀察了一段時間忍不住向弘歷稱讚他的心性沉穩,每天下午便將他拘在身邊,另教他一些東西。因此弘歷今年跟兒子相處的時間大大地減少了。
  幾個人眼睛一亮,應了一聲,乖乖地跟在他後邊一起回了乾西二所。
  「怎麼一起回來了?」雲珠見他身後跟著一串的小包子,笑瞇瞇地問著,邊讓人端了水來給他們洗漱。
  和敬和徽看見他們圍了過來,嘰嘰喳喳地說起話來。她們現在每天下午都被拘在屋子裡學習針黹女紅或者琴棋畫,自由時間卻是大大減少了。
  「從承乾宮出來,經過御花園時碰到了。」弘歷說著,問她:「今天感覺怎麼樣?」進了六月,就到預產期了。
  「肚子有些墜,大概這幾天就要生了吧。」她走動不便,很多事情都是吩咐身邊的人去做。「額娘沒怪責你吧?」
  「她能怪我什麼?」弘歷淡哼了一聲。
  她抿嘴一笑。
  他歎了口氣,「就是想將他塔喇氏指進來,被我推了。」
  「今早她將烏喇那拉氏叫去了一趟,想是為了這事兒……你可別硬著來,畢竟是額娘。」看他這副樣子,想必在承乾宮生了氣。她雖樂見他與熹貴妃感情有隔閡,不過面上還是得勸著。
  「就是跟烏喇那拉氏有關係才不能讓她進來。」如今連額娘都讓她說動了,要是她們連成一氣,雲珠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我倒是想好聲好氣跟她說,可她也得說得通才行。」
  這時,菜餚也上來了,幾個小的走了過來按位置坐好,她也笑了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挾了幾樣他愛吃的菜到他碗裡。
  他眼色一暖,也笑著給她挾了鱔絲,「你也多吃一點。」

點名簿 2016-6-17 17:03

190、鵲上枝頭(上)

  六月六日,乾西二所正院外頭綠樹濃蔭烈陽當頭,院中櫻桃甜瓜果實纍纍,產房外,弘歷跟三胞胎已經站了一個多時辰,看著進出的人員不住地端水進去又端著血水出來,臉色煞白煞白地。
  和敬咬著唇,平日的伶俐全不見蹤影,挺直著小身子,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瞅著產房,小嘴直念著:「阿瑪,怎麼這麼慢?為什麼弟弟還不出來?」
  和徽雙手直拽著弘歷的袍子,細長的眼裡寫著害怕。
  自古女人生產就跟一腳邁進鬼門關,多少宗室福晉便是在生孩子時出事的,弘歷心裡也緊張,嘴上卻道:「你額娘生你們的時候也很久的,再等等,再等等……」
  最鎮定的反而是永璉,他認真道:「額娘很快就會把小弟弟生出來的。」冷靜的小臉很有他皇瑪法的幾分風範。
  後院有郭嬤嬤鎮著,廚房那兒有圖嬤嬤,產房裡有靈樞和素問,院裡有明心她們,一切都井井有條,安排妥當,不會有事的。弘歷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瓜子,「你說得對。」
  話音才落,就聽產房裡「哇」地一陣嬰兒哭聲響起——
  他三步作兩地直衝到產房門口,差點撞上了撩開簾子出來的素問,連問:「如何了?福晉呢?」
  素問笑容滿面地福身回道:「恭喜王爺,福晉生了個阿哥,母子平安!」
  「好,賞!」弘歷喜不自禁,他又有嫡子了!
  「額娘生了個弟弟!」三胞胎臉上笑開了花,永璉說道:「阿瑪,快使人通知皇瑪法和瑪嬤。」
  「嗯。」弘歷笑瞇瞇地吩咐道:「養心殿那兒由葉嬤嬤跑一趟,承乾宮那裡就有勞尚嬤嬤吧。」
  「是。」兩位嬤嬤高聲應著,喜滋滋去了。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宮裡便傳遍了這個喜訊。
  流湘院裡,烏喇那拉氏頹然頓坐在椅上,「她的運氣也太好了!」本來還期望著她早年受過傷,這次能來個難產什麼的,奈何天不遂人願。若非自己受困這院子裡,產房、穩婆……廚房,可動手腳的地方那麼多,哪能讓她這麼順利生下孩子?高氏等人也太沒用了!
  昨天為止,雍正十四年秀女大選的指婚全部結束,自己的謀算再次落空,不僅沒能給自己拉來一個臂助,還因此得罪了舅舅家。
  妮莽衣一想起來就懊悔,自己太急了,當初幫表妹設計這樣的方式接觸四阿哥,讓他拒絕不了接納表妹是一回事,讓皇上、熹貴妃和四阿哥四福晉產生表妹規矩不好的印象,即便將她指給四阿哥也不會指太高的身份,這樣她進了乾西二所後只能依賴自己、與自己站在一邊,卻完全沒料到四阿哥竟能拒絕威遠子爵府所能給予的助力及表妹的青春貌美。
  因著承乾宮裡的那個人,四阿哥拒絕熹貴妃的話她已然知曉,一推二,自然也明白自己又犯了太過急切的錯誤,威遠子爵府與自己家的親戚關係勾起了四阿哥的聯想,使他有所鬆緩的心又警惕了起來。自己在他心目中只怕已成了不安份的代名詞了!
  她苦笑,可惜,能提醒自己的夏嬤嬤已經走了。
  這孤寂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盡頭啊……
  同樣鬱悶的還有高露微。孩子,有人求而不得,有人卻連得貴子,上天何其不公!?
  「四福晉現在有兩個嫡子了!」富察.芙靈阿停下給熟睡的女兒搖扇的手,說道:「這嫡福晉的位子坐得更穩了。」
  一旁做著女紅的秋葉說道:「那流湘院和金風院的兩位聽到這消息不知心裡多恨呢,還是主子看得明白,隨著王爺的心意過日子,穩穩當當地,以後大阿哥和四格格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我們秋葉也是個明白的。」平嬤嬤端著一盤切好的甜瓜走了進來,「在後宅想過穩當日子可不就看主子爺的心意麼,若是主母不寬厚,主子爺又另有所愛,說不得要拚一拚心計手段,可如今這兩位都是精明人,又琴瑟和諧做事有商有量的,再多的算計也不頂用。」
  秋葉掩嘴笑道:「依嬤嬤這麼說,這日子就一直這樣了?」
  「那也不能這麼說。」平嬤嬤將甜瓜放到富察.芙靈阿拿得到的几子上,自己搬了個繡墩坐下,「以後會如何還得看王爺。」王爺那可是要登即大寶的人,將來肯定要充裕後宮的,這年年歲歲的,美人不斷,福晉將來會不會色衰愛馳,會不會為了兒子籌謀算計新寵壞了多年的夫妻之情也難說。
  兩人這番對話,讓富察.芙靈阿心頭的那絲不甘也徹底散去了。她是個聰明人,即使曾經對弘歷用情,也在高露微之後看清,自己是不能也無法永遠拴住他的,與其等著被他厭棄、被別的女人替代,還不如趁自己年輕多多謀劃,守著兒子女兒過安穩日子才是正經。以後就是老了,他也能看著多年的情份善待自己和兒女的。
  「這瓜確實清甜,嬤嬤秋葉,你們也吃。」
  平嬤嬤現在上了年紀,夏天畏熱,聞言道:「留著待會兒四格格醒後甜甜嘴巴潤潤喉,奴才方纔已喝了一大杯水了。」
  「嬤嬤吃吧,沒了我再去切一個來,如今咱們院裡啊可不缺這甜瓜。」秋葉這話說得平嬤嬤跟富察.芙靈阿都笑了起來,自雍正七年京師大地動之後乾西二所後宅的各個院子就沒少種這些瓜果,聽說宮裡的嬪妃也有不少種的。
  「不知永璜那裡熱不熱?」富察.芙靈阿自兒子搬去了西三所就時刻惦念著。
  「如今二阿哥他們也搬進了西三所,又有皇上關注著,東西想必是不缺的,主子要是擔心,等晚些大阿哥回來用晚膳問問不就行了?橫豎福晉生了小阿哥,主子是要上正院恭賀一聲的。」
  「說的也是。」
  雲珠醒來的時候弘歷和三胞胎正一列排開地坐在床邊的繡墩上,一會兒看看她,一會兒看著放在她旁邊的新生兒。
  「額娘醒了!」和敬第一個發現她醒來,驚喜道,遂又看了眼正閉著眼睛的弟弟降低了聲音,「額娘,小弟弟好可愛!」
  「額娘,你有沒有不舒服?」和徽細聲細氣地問。
  雲珠朝他們笑了笑,「沒有,額娘很好。」比生他們的時候輕鬆多了,三胞胎呀,就跟被車子來回碾過三次一樣,連著幾年不敢再懷孩子也確實有幾分被嚇怕的原因在。「我睡多久了?」
  「不到一個時辰。」弘歷笑著扶她起來,又拿了個大迎枕墊在她身後靠著,這樣,她能更清楚地看到剛出生的小兒子。
  她仔細打量了一下,小傢伙被乾爽的細棉包裹著,比當年的和敬他們要壯實些,胎發烏黑柔亮,小臉粉嫩嫩的,眉眼分明,小鼻子微挺,小小的嘴唇不薄不厚,形狀明顯好看,可比她的好多了。「看起來像你多些,跟永璉也像。」
  他正要接話,小嬰兒已皺了皺眉頭,一副要醒來的模樣,雲珠抱起他問道:「喂過奶沒有?」
  「出生的時候哭了那幾嗓子後他就睡了,還沒來得及喂。」弘歷微皺著眉,幾乎能猜到她接下來的話了。
  「我們剛才還在說不知是額娘先醒來還是弟弟先醒來呢。」和敬眼睛直盯著嬰兒,問道:「額娘,弟弟餓了嗎?」
  「嗯,弟弟該吃奶了。」雲珠看著弘歷,眼裡露著祈求。他無奈地替她將雕花架子床上帷幔放下,拉了三胞胎退到一邊,過了一會兒才聽她道:「好了。」
  三胞胎又圍到床邊,眼睛亮亮地,「額娘,我們小時候也是吃額娘的奶嗎?」
  弘歷撫額。
  「那當然了,不過你們長大後就沒有了,額娘一個人的奶水太少了不夠你們吃,要保密知道嗎?」
  「嗯,保密。」三個小包子一致點頭。
  ……
  兩天後,熹貴妃過來乾西二所主持新生兒的洗三禮,雍正賜名:愛新覺羅.永珍。
  珍,通「珍」,有重視、愛惜與貴重之意,與「璉」字有承接、象徵宗廟之意相比,喻意已經十分明顯,不過也表達了雍正對於這個孫子的喜愛與重視。
  當晚,在已然瞭解封號不等於名字的和敬和徽兩個小包子帶著委屈與希望、好奇、興奮的各種眼神攻擊下,弘歷終於將他那張名字大全重新拿了出來,兒子的名字輪不到他起,庶子庶女的過得去就好,也就這兩個女兒他左挑右選,「嫡庶有別,和敬和徽的名字我想著還是與玉寧她們做些區分,第二個字就跟永璉他們一樣選斜玉旁的字吧。」
  只是字的含義要好,發音也要好,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也好。」要雲珠說,不就一名字嘛,也沒見過這麼吹毛求疵的,見他還磨磨蹭蹭地,當下便選了一個:「璟字不錯,玉的光彩,很漂亮,和敬以後就叫玉璟。」
  纖纖玉指繼續在紙上滑動著——
  弘歷眼看小女兒的命名權也要被奪走,很快拍板:「和徽就叫玉璿。」
  「玉璇?」
  「是斜玉旁加睿智的『璿』,美玉,天子之瑤,如何?」他有些得意地問,這個字他斟酌好久了。
  瞟了他一眼,知道他疼愛和徽,連名字都要大費心思,只是在女兒面前也不好點破,便道:「也不錯,就這麼定了。」
  三胞胎已然湊在一起,高興地討論起自己的名字了。
  如果說女人生孩子等於從鬼門關走了一回,那麼坐月子就是重塑女人身體健康的重要時期,素問和靈樞幾人下定決心要把之前留下的種種暗傷藉著這次機會好好調理一番,不僅一日三餐膳食、補湯調養,還嚴格控制她的活動範圍、作息時間,連小阿哥都一天只准帶一個時辰,早上半個時辰,下午半個時辰。
  這個決定得到了弘歷的全力支持。他覺得雲珠這次只懷了一個孩子卻比當年懷三胞胎還辛苦,除了當年生產身體有些受損還跟三胞胎滿月她就受傷失血過多,這些年一直沒能調養回來有關。
  藉著這次坐月子,能補回來當然要補了。
  時間更長達一個半月,本來是兩個月的,被她據理力爭,改成了四十五天。夏日炎炎,長日無聊,兒子又不能自個兒養,她只好將心思轉到空間上。




191、鵲上枝頭(下)

  這一次的變化比上一次生三胞胎的時候大。
  玉蘭樹終於開滿了七色的花朵,只是那花兒顏色相生的多樣化還不足雲珠在玉蘭樹的生命印記裡看到的百分之一,當然,此時的玉蘭樹也不如自己體悟玉蘭樹生命烙印時感受到的那般高大。
  不過比之以前只單調地開著十幾朵雪白的花,已進步太多!
  玉蘭樹的變化也體現了她現在神魂上的凝實和神識上的壯大。元神從懷孕後第一次離體進入空間,已從上一次的淡銀輝色徹度變成了凝色的銀輝色,而掌握了靈體幻化技能的她可以輕易地在空間裡幻化出各種實體來。
  「難怪從以前看的歷史資料裡,一些開國帝王身邊總不泛有奇人異士出現,大概就是因為龍氣與國運能庇佑山門發展壯大,更能提高他們的修為吧。」強悍的程度簡直跟傳說中的人參果沒兩樣。
  大清未來皇后,祭拜天地之後自己就成了愛新覺羅家的人,能享一小半的皇家氣運,再加上自己無意中將朱雀星華淬煉進靈魂裡的奇遇、誕育皇家血脈、梳理龍脈龍氣,轉嫁凝實國家氣運……樁樁件件無不增加了自己獲益之道。
  其實,就算沒有以上這些,只要有玉蘭樹和空間在,她也能快速穩定地提升自己的修為,真正讓她覺得受益非淺的是她有意無意中影響了國家施行政策,這些政策只要對江山社稷有利、能惠及天下蒼生,就能給她帶來無形功德,這些功德將使得她修煉的神魂大道迥然不同於其他的靈修。
  從懷孕後就不曾靈魂離體的她瞭解了自身修為的進度後便放到了一邊,對她來講修為不急,她有漫長的時間去修煉,相反,空間的變化才是她關注的。儘管,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空間好玉蘭樹就好,而這兩者好也等於她的元神愈發強大。
  空間的變化之大令她吃驚。
  三間房屋與玉蘭樹相隔五米左右,地上細草茵茵,蘭草處處,紛繁絢麗的玉蘭樹華彩仙逸之氣愈濃,樹下三顆顯眼的銀白色空間石及散落在地的幾塊雨花石、鵝卵石、玉石倒使得這裡多了些閒散可親的味道。
  玉蘭樹與房屋之間多了張長兩米多寬一米多的矮木榻,上面鋪了竹編的墊子,放了抱枕,可臥可坐,雲珠有時會在這上面或刺繡。
  屋子與靈池之間的距離依舊停在七米左右,前屋細草茵茵,有如綠氈,兩者中間左前方處種了一棵三米多高的桂樹,樹下放了張雕工流暢優雅造型古樸的石桌並兩張石椅,從門口青石走廊處鋪了一條鵝卵石與翡翠玉石小料相雜的蜿蜒小道,直至池邊一塊兩米左右大的白石下,大白石大部份陷在土壤裡與池中,只高出地面三十公分左右。
  除了大白石,另有許多大小不一的石塊堆放在池邊,有弘歷和傅清從西藏新疆處搜羅的上乘玉石,也有傅恆在西南得到的翡翠原石。
  大白石左邊種了棵綠柳,約有三米多高,如詩中「萬條垂下綠絲絛」般,軀幹輕斜,柳枝微拂,倒是垂釣或觀魚的好去處。
  鵝卵石小道的右邊不遠處種了兩株一米多高的三醉芙蓉及一叢玉簪花,再過去直到方亭前是一叢蘭花,與屋前廊下步步支摘窗對著的那叢幽蘭相為呼應。
  與池中的粉荷碧蓮、錦鯉一樣,靈池大小也變化不多,還是三十坪左右,倒是靈池與右邊的竹林之間一下子拉長了五六米的距離,池邊長滿了芝蘭與香草,竹林與空間壁之間距離經過這幾年的擴展還有這次的變化一下拉到了百多米長,竹與竹之間頓時稀疏了不少。
  竹林經過這些年的增種與調整,種類已豐富無比,什麼紫竹、赤竹、墨竹、楠竹、琴絲竹、羅漢竹、龍鱗竹……應有盡有。以前從雍正那兒得來的那個竹根雕的雙鶴銜桃碗因碗上凝著一小團淡綠的竹精被她用春風化雨之術種下催生後如今也抽長了一小片玉白透著淡綠的靈竹來,勻布在竹林中,它們有的已結了淡黃色的竹米,被她灌了靈池水在竹節裡釀了竹酒。
  ——這種竹酒自己味清韻遠,雲珠極是喜歡,除了自己小酌,也只瓜爾佳氏得了一些。
  靈池前面的茶林、花林同樣多出了不少地兒,雲珠從空間石裡拿出以前收集的各種茶樹籽,給茶林增加了不少品種,以後君山銀針之類的茶也有了。後面還有地兒,便將果林裡的桃樹都移了過來,分有蟠桃、水蜜桃、滑皮桃、櫻桃、獼猴桃……打算將它們培植成一小桃林。
  空間左邊的種植地的變化更加明顯,直接多了一倍的土地,現在大小有五十畝左右,原來的藥田因種類的原因增到了八畝,一畝種了野山參、紫團參、珠子參、南沙參等各種人參,一畝藏紅花,一畝各色靈芝,五畝其他可做藥材的鐵藿、樅蓉、枸杞、天冬、桔梗、五倍子、金銀花、半夏、冰球子等。
  其他的五畝種了五穀雜糧,三畝各種蔬菜,兩畝種了青瓜絲瓜角瓜冬瓜等各種瓜類及西紅柿、茄子等,一畝各種豆類,一畝種了各種諸如羅勒、百里香、薄荷、胡椒等香料,一畝草莓田,一畝的西瓜,一畝甜瓜,兩畝葡萄,總共只佔一半的土地。
  種植地再往左邊是一片新生出的空蕩蕩的紫黑色土壤,想了想,她將原來果林中的黃皮、皇帝柑、臍橙、橘子、葡萄柚、芒果、釋迦果、火龍果……山竹等南方水果都移到了這邊。
  屋子、玉蘭樹與後面的果林也拉開了七、八米的距離,最前面種著一排枝繁葉茂的金靈果樹,葉子青翠水靈,果實金燦燦的,飄散著誘人的果香。
  雲珠想了想,將幾株雪梨和銀杏樹種到了金靈果樹後頭,再往後則種了荔枝樹、龍眼樹,屋子後面移種了柿子樹、蘋果樹、青棗、椰棗,再往後則種了開心果、大榛子、碧根果、無花果、栗子、核桃、榛子、松樹、香榧、可可、松樹等堅果樹類。
  橄欖樹培植了十幾棵,直接被她移到了種植地後頭與果林銜接的地方,橄欖林再往右則種了麵包樹、榴槤、大樹菠蘿這些奇怪的果樹,與移種過去的南方水果林相接。
  果林的後面有十幾畝的地兒則被她培育的各種珍稀樹木佔據了,如黃楊樹、黃花梨、小葉紫檀樹、青檀、紅檀、白檀……金絲楠、紅豆杉、天竺桂、沉水樟等等,它們有的已長成了參天巨木,有的是方長出不久的小樹苗,鬱鬱森森,依稀有了森林的雛形。
  空間裡的這一切移植整整花了她十來天的時間。
  而通過這一番調整分佈,她也對自己在空間裡的各種作物有了重新的認識。總的來說,空間裡的東西除了玉蘭樹、靈池以及金靈果、靈竹等有限的幾樣東西,其他的除了生長速度比現實中作物來得快、味道好些,並沒有脫離世俗的範疇。
  空間自生成之日起便在不斷擴大,只是變化太過微小,而她兩次為皇家誕育子嗣所引發的空間拓展卻極明顯,這說明空間的拓展並不是一加一那麼簡單,隨著她修為的精深,她這一世命運與皇室結合的緊密,它的增長速度也在無形地提升,生子她暫時是不考慮了,但日後冊封皇后是影響國運的重大事件,她極有可能再次獲得修煉上的助益,使空間再度擴大。
  第一次生三胞胎,空間變化波動不過小半天時間,而這一次生產,它的波動持續了三天時間,變化也更為巨大,她有些期待空間再一次的進化。
  空間的變化、修為的增長,反應到了雲珠現實中的身體上,歷經兩次生產,她的身上沒有留下一絲的痕跡,她的肌膚柔嫩瑩潤而充滿彈性,別說妊娠斑了連個毛細孔都找不著,氣質也愈發地淡雅清逸。
  弘歷等人只以為是月子坐得好,越發地拿定主意將餘下的坐月子時間也嚴格執行,將她保養到底。
  三胞胎一有空就將自己洗得乾乾淨淨地往她的房間跑,只覺得依偎在額娘的身邊分外地舒坦安寧,小弟弟永珍也一天比一天地白嫩可愛,已經到了可以放心與他拉拉小手,拉拉小腳的地步。
  雲珠見小兒子每每被三胞胎兄姐七手八腳地摸醒,憤怒地揮手踢腿也不能將身上那幾隻手給趕走……就樂不可支,他在身邊的時候常被她帶到空間享受靈氣的滋潤,睡眠的時間也比現實中多,不怕缺乏睡眠。
  反倒是弘歷看不下去,這都是什麼額娘跟兄姐啊,幾次在小兒子「咿呀」得滿臉通紅時抱起他哄著,倒使得小永珍對他親熱不少,一見他就笑瞇瞇地叫個不停。
  弘歷心中暗喜,他政務繁忙,能與兒女培養感情的時間不多,有如此效果焉能不樂?!佯怒地說了幾句,也是水過無痕,永珍小朋友大多時候還是得自個兒努力擺脫「魔掌」侵襲。
  坐月子期間,雲珠並沒有斷了外界的消息。
  指婚結束的第二天也就是她生產的那天,威遠子爵府的他塔喇.哈姬蘭在屋子裡企圖自盡,被攔救了下來。
  「恐怕也不是真心想死,是想以死要挾王爺給她個交待吧。」叔貂撇嘴,不然還能被安然無恙地救下來?!
  而顯然地,威遠子爵府的主母佟佳氏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怒極,「還嫌事情不夠丟臉是不是?!弟妹,我話擺在這裡,如果威遠子爵府傳出什麼不好聽的話來,咱們就分家!我們布爾和可還沒選秀呢,萬一跟烏喇那拉族裡的姑娘一樣可怎麼好?!」
  烏喇那拉一族的姑娘受了四皇子側福晉不守本份、算計嫡福晉、手段陰狠的影響,名聲大跌,未出閣的遭退婚、議不到好親事,嫁了人的也在夫家不好過,這滿京城的誰不知道。
  反正公婆也都去世滿三年了,兄弟分家別人也無可指摘。
  吳雅氏臉色一變,丈夫法喀只是個五品治儀正,若不是托著子爵府的名頭,兒子女兒哪能議到好的親事,謀到好的差事?!
  法喀聞言也是臉色一沉,他與兄長法善感情很好,嫂子也向來明理,兄弟雖沒分家但相處融洽,內外事務分明,於公於私,他都不想分家的。再者,這次的事也確實是女兒哈姬蘭太不懂事,丟了家族臉面。
  法善也有些不滿,對法喀道:「弟弟,咱們府上的爵位傳到現在也只是子爵,朝堂上也說不上什麼話,比不上承恩公府與皇上有情份在。當日侄女兒的話你也聽了的,皇家不願意還能怎麼著?就是侄女兒強進了乾西二所,那日子能過得如意?」
  法喀滿臉羞慚:「都是哈姬蘭不懂事,大哥放心,弟弟一定會嚴加管教!」都是他太過放任妻女的結果。
  吳雅氏想說什麼,被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
  「所以哈姬蘭被法喀禁足,罰抄《女誡》,將有很長一段日子不能出現在世人眼前了?」雲珠淡淡地問,這也是正常的滿族貴女犯錯後的待遇,「他塔喇氏呢?」
  「威遠子爵府的兩位老爺跟她談了一番話後便沒再上門了。」叔貂說道,她想不明白,一個受過教育的貴女怎麼會做出這樣辱沒家族的事來。
  叔貂不明白,雲珠卻是懂的。他塔喇.哈姬蘭或許一開始是受了他塔喇氏的教唆,嚮往著嫁入皇家,將來成為皇妃,光耀門楣,可御花園與弘歷的那場經過算計的相遇,卻讓她動了少女的芳心。
  動了心的女人有時候很傻,明知無望,還想著爭一爭。
  現在的弘歷比之雲珠初遇時變化很大,清俊的臉龐稜角更分明了,接近一米八四的身材更完美,寬肩窄腰長腿,肌從堅實柔韌,淺蜜色的肌膚散發著健康的色澤,原本尊貴儒雅的氣質經過幾番戰場撕殺,透出一股刀鋒般的冷銳,可幾年差事的磨練,政務的嫻熟,又使他的氣質多了一種內斂從容,而隨著他地位愈高、手中權柄日盛,皇子親王的威儀也慢慢地多了幾分屬於未來帝王的威凜。
  這樣的男人,外表、氣度、身份地位、權勢、前程……在女人眼中幾乎是完美的,是魅力非凡、鶴立雞群的,怎不令人芳心嚮往呢?!
  「還有高家與金家,雖然大部份的族人遷出了內務府包衣,不過最近又開始有了動靜,私下裡與留在內務府的旁枝族人聯繫頻繁了一些,也暗中使了力,高家的一位族人在內務府的廣儲司當上了管領……」
  「不死心是正常的,這兩家在內務府經營了上百年,得到的錢財權勢比之一般的八旗勳貴還要好,可惜,人心不足,自取滅亡。皇上和王爺可不是好糊弄的,若他們安分守己也罷了,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少不了他們家族應得的榮華富貴,若還蹦躂個沒完可不就是賊心不死麼?」
  叔貂一笑,「主子心中有數奴才就放心了。」現在兩位側福晉和幾位格格在宮中、內務府的勢力被削得差不多,想蹦躂也蹦躂不起來,可是百足之蟲死而不疆,況且這幾家也並沒有「死」,想要「死灰復燃」就更容易了,她就怕主子放心得太早了。
  「不,你做得沒錯,繼續盯著她們罷。」雲珠淺笑道,「本來還想著給他們架架火來著,現在看來,根本不必咱們多事。」
  叔貂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多麼難得的清閒日子啊,雲珠心道,尤其是熹貴妃當日為了緩和與兒子的矛盾,強撐著來乾西二所給永珍主持洗三禮,回去沒多久就「身體不適」了。
  作者有話要說:魚真的好「杯具」啊——
  身體剛好沒兩日,手提又黑屏啟動不了了,也不知哪裡出了毛病,俺現在是在老家啊,怎麼修啊
  裡面寫了近一章內容也順便被黑掉了,好在家裡有台機能調出以前的內容,重新寫也不太難!!!




192、玉有瑕(上)[已修]

  七月,駐藏大臣紀山上疏言西藏郡王珠爾默特那木札勒與□喇嘛有隙,請移達喇喇嘛置泰寧。
  
  雍正和弘歷知這是珠爾默特那木札勒逆反之跡,便將駐藏大臣復舊置二員,仍由提督拉布敦與副都統紀山擔任,與歷史上不同的是當西大清掃平西北之後留藏的將兵並未撤回,還在岳鍾琪及紀山等將領的發展下形成了八旗兵常駐基地,蒙古各部、川陝、山西、京師等各地八旗軍營這幾年都已在那兒演練過,這次傅清沒以駐藏大臣的身份前往,卻也接了雍正暫時授予的都統銜從固原復往西藏,接掌軍印。
  
  感覺戰事一觸即發。
  
  事實上,大清早就提防著珠爾默特那木札勒,對他可能發動的叛逆隨手便可鎮壓,只是現在少了準噶爾這個與他通聯的心腹大患,又被駐在那裡的清軍察覺有沙俄插手的跡象,就想著放長線釣大魚了。
  
  十年磨劍,如今大清兵多將廣,戰意騰騰,無論是陸戰亦或是水戰皆無所懼,國庫更是糧草充足,兵器槍炮等武備精良,這時候不大展拳腳開疆拓土震懾鄰邦諸國,還等什麼時候?!
  
  副都統班第也隨後前往蒙古再轉赴西藏,四川總督策楞、陝甘總督岳鍾琪也接到密諭勒兵為備。
  
  永珍滿月禮時瓜爾佳氏帶來了馬齊引疾乞罷致仕及傅清又將前往西藏的消息,雲珠一愣,歷史上的馬齊似乎就是在乾隆登基前致仕的,只是現在的馬齊老雖老,身體卻跟李榮保一樣健康得很。
  
  之所以會致仕,最大的原因怕是他的兒子以及傅廣成、傅清等侄子都成長起來足以支撐起家族了吧。他自己已經位極人臣,沒什麼遺憾了。
  
  沉默了一會兒,雲珠才道:「我聽王爺講,珠爾默特那木札勒是個性情暴戾之人,他敢起謀逆之心只怕天性中有不畏死的狠烈,二哥此去是接掌軍印的我倒是不怕他的安危,就怕那珠爾默特那木札勒拚死之下使什麼方法絕了駐藏大臣與軍營的訊息,到時出事免不了受連累,當年那準噶爾的叛逆不也使過這樣的法子麼。」
  
  歷史上的這次叛亂珠爾默特那木札勒淹塘絕訊使得傅清幾位駐藏大臣即使有備而去最終卻因送不出消息而以身殉國,這次雖說有駐藏軍隊在危險小了些,可也不能不防。
  
  瓜爾佳氏聞言心中一凜,「你二哥也是一起攻打過準噶爾的,那些叛黨狡猾,他想必也是心中有數。」
  
  「額娘還是提醒一下吧,記得讓二哥將我送予他的護身玉牌隨身攜帶。」
  
  她送給幾位兄弟及侄子侄女的玉牌裡面都設了簡單的陣法,女性的聚靈養身,戴久了身體健康,病邪不侵,男的則有兩次刀箭加身的護身效果。
  
  瓜爾佳氏當然應了,雲珠送的玉珮效果很好的,幾個孫子孫女戴了之後便沒再生病,連她和李榮保戴了都覺得整個人神清氣爽許多。那西北和西南、嶺南這些地方,氣候不適應的人是很容易生病的,玉能溫養身體克祛病邪,戴著最好不過。
  
  雲珠又親自備了些藥讓瓜爾佳氏帶回去,讓傅清走的時候帶上。
  
  六月初一瓜爾佳氏壽辰因不是大壽,再加上選秀堪堪結束,雲珠自己又臨產在即,便沒回府拜壽,只讓郭嬤嬤和叔貂明心帶著壽禮過去恭賀。七月底李榮保壽辰雲珠恰好出了月子,便親自帶了壽禮過府。
  
  逢九算是大壽,李榮保卻沒有大辦之意,富察家人丁興旺,光宴請自家親戚就夠忙的了……再說,他們也不是那愛出風頭的人家,朝中官員也是心中有數,只那交好的人家送上了一份壽禮,略表了心意也就過去了。
  
  李榮保看著三胞胎及快兩個月大的永珍十分地高興,對弘歷也是親切無比,這幾年弘歷的表現他看在眼裡,覺得寶貝女兒嫁給他雖算不上理想卻也可以了——這是以一個父親的角度來看。
  
  開心之餘,便有些羨慕起馬齊如今的悠閒鬆快的日子,想著,自己也快六十的人了是不是也上表乞退?!
  
  馬齊嗤道:「你這個閒職退不退有甚分別?」
  
  區別還是很大的,至少不用上朝後每隔一段時間就被皇帝拉去喝茶。李榮保暗哼,為了女兒,這閒職真還得繼續領著。
  
  弘歷覺得富察家的人難以用常人的眼光去揣度,馬齊也就算了,他老人家二朝元老,無論是殿閣大學士還是太子太保已是做到了文臣的極致,何況還以文臣的身份加封了三等景達侯的爵位,如此文臣數數開國以來能有幾人?他說放就放。
  
  馬齊畢竟年到耄耋,可岳父大人這還不到花甲吧,居然也想乞退了?他難道不應該為了女兒努力拚搏,在朝堂當個不倒的磐石好給女兒撐腰麼?!
  
  這麼一個家族,四代同堂了都,宴上老老少少,推杯換盞,吃喝笑罵的,透著武人的爽直與親切,弘歷自覺與別個筵宴的端正守禮分外不同,很是盡興。
  
  回宮的路上與雲珠說起李榮保要致仕的話,雲珠道:「如今哥哥們都大了,已能頂門立戶,阿瑪能放下手中的事務過些清閒日子也好。」頓了頓,又搖頭,「只是侄子們那麼多,就算致仕,只怕他老人家也沒能清閒到哪裡去罷。」
  
  想起宴上那湧湧的親戚,弘歷失笑,「今天也算是雙喜臨門了!」
  
  宴席吃到一半,聽到內院傳來消息,傅謙的媳婦兒有了一個出月的身子,李榮保樂了,他不缺孫子孫女,可這卻是傅謙的第一個子嗣,自然要看重一些。
  
  「是啊,八嫂終於懷上了!」雲珠微微一笑,傅謙與喀爾羅特氏成親也快三年了,傅謙還好,喀爾羅特氏卻有些憂慮了,後來還是瓜爾佳氏說家裡的媳婦和女兒大多是大婚兩三年才懷上孩子才讓她心定了些。
  
  想到孕婦,自然聯想到永和宮就快要生子的顧嬪,心裡料想,這平靜的日子也不知是不是又要結束了?
  
  不過,就算顧嬪生的是個阿哥又如何,雍正和弘歷的態度放在那裡,她如果恣意生事下場可不會太好……唯一的好處便是她能給現在臥床休養的熹貴妃添點事兒吧。
  
  離年底還有幾個月時間,雖說這些年熹貴妃吃玉蘭果消耗了不少自身的精氣,再加上操心勞神,一再受傷、中毒沒有安養,再休養也彌補不回這一再拉大的虧損,可耐不住這宮中太醫對於滋補養生一道的專精,耐不住熹貴妃掌著宮務,手頭上進貢的補藥多,真讓她認認真真養上半年,說不定能將狀態養回一些,到時,煩的就是自己了。
  
  雍正在位的時間已經快到了,到時弘歷登基,自己不在乎多一個聖母皇太后孝順,可這聖母皇太后最好也別想著對她這個皇后指手劃腳……
  
  「想什麼?」弘歷握著她的手問。
  
  「想永珍他們。」雲珠抿嘴笑著,似是想起什麼開心事一般,過了一會兒,才對他道:「回宮後一起去給額娘請個安吧。」
  
  想起李榮保和瓜爾佳氏對三胞胎和永珍的喜愛,弘歷無聲地歎了口氣,看她的眸色又柔了不少,「聽你的。」他的雲珠這麼好,額娘卻不能惜福,自己也不能保證對她的孝心什麼時候會給磨滅掉……當年皇父面對瑪嬤的心態自己多少能體會了,既無奈又可悲。
  
  「既如此,我們先到同福街的錦記那兒買上些醬牛肉吧,聽和敬說過額娘愛吃這個。」
  
  弘歷點頭道:「讓和泰他們陪永璉他們去買吧。」和泰是他身邊的護衛之一,為人很是謹慎細心。
  
  雲珠點了點頭,現在但凡有機會帶三胞胎出宮,他們都是有意識地讓三胞胎盡量去接觸民生,免得他們長成「何不食肉糜」那樣的人。
  
  既給了熹貴妃買,自然連雍正弘歷雲珠等人都沒落下,三胞胎大有將京城數得上號的名吃點心一掃而光的態勢。
  
  「主子,王爺福晉同小阿哥他們來給您請安了。」
  
  熹貴妃倏地睜開半闔的眼簾,放在腿上戴著長長指甲套的手微微一動,夏荷立時停止了捶腿的動作,恭敬地起身將她扶坐了起來。「快讓他們進來!」
  
  她這病有一半是心病,他塔喇.哈姬蘭在威遠子爵府鬧的事瞞得了外頭的人瞞不了皇家。這還是選秀走到了最後的八旗貴女呢,沒半點沉穩氣度,想到弘歷拒絕納她的那些話語熹貴妃就覺得拉不下面子,一半覺得自己辦了件蠢事,一半又覺得弘歷違逆了自己的心意及皇上的支持到最後證明了自己的眼光真的不咋樣,心中又惱又不自在,深怕此事傷了母子情份。
  
  現在一聽弘歷雲珠去誠正子爵府給李榮保賀壽一回宮就來給自己請安,心中那放不開的郁氣一下散了大半。
  
  弘歷雲珠帶著三胞胎一進門便給她行禮請安,弘歷見她妝容雖然精緻到底掩不住那病痛疲弱,心中對她的不滿倒是壓下了一些,畢竟是生身母親,她對他存有利用和私心,卻也為了他付出了青春和心血,也曾為了他的安危和前程步步謀算。
  
  「瑪嬤,你身體好點了嗎?」三胞胎親熱地圍了上去,和敬獻寶道:「我們給瑪嬤嬤買了喜歡吃的錦記醬牛肉,有五香和鹹香兩種口味。」
  
  「瑪嬤,你看。」和徽手上拿著的是五香口味的,永璉也將手中的紙袋遞了過來,「我們還買了五仁酥糖和纏絲糖,瑪嬤喝苦苦的藥後可以吃,很甜的。」
  
  「真的,瑪嬤看看。」熹貴妃十分歡喜,倒不是她有多愛吃錦記醬牛肉,而是在初進潛邸時曾跟雍正提過一次,後來她侍疾有功,雍正記起來,一次出外順帶給她買過,從此她才真正喜歡起來。而三胞胎出宮給他們郭羅瑪法祝壽還能記起給她帶東西證明在他們心中自己這個瑪嬤還是很有份量的,這才是她高興的原因。
  
  「嗯,果然還是那個味兒。」熹貴妃笑瞇瞇地,「糖也很香甜,真乖,瑪嬤很喜歡。秦嬤嬤快收起來。」秦嬤嬤不用她吩咐早上前接過了和敬和徽手中的油紙袋,春桃也給弘歷和雲珠上了茶碗和點心。
  
  「今天去郭羅瑪法家好不好玩呀?」
  
  「好玩,有很多哥哥弟弟。」永璉很開心,「郭羅瑪法家裡有個大沙盤,我們在裡面打仗……」
  
  和敬覺察熹貴妃對這個話題並不感興趣,便撇了撇小嘴道:「那有什麼好玩的,瑪嬤,我們跟表姐一起玩踢毽子,我踢了一百多個哦。」
  
  「真的?我們和敬就是厲害!」熹貴妃將和敬摟在懷裡,又對雲珠道:「壽星公精神可還好?」
  
  「托皇阿瑪和額娘的福,他老人家身體還好,還叩謝了皇上和娘娘的賞賜呢。」
  
  「這有什麼,都是一家人……」熹貴妃聽了果然高興,她這時候急著跟兒子緩和緊繃的感情,不得不借這機會向雲珠示好,心中不自在著呢,畢竟自己往乾西二所塞人也觸犯了她的利益,心存不滿是正常的,沒想到她還挺識相的,沒在弘歷和孩子跟前露出半點不豫來,給足了自己面子。
  
  陪著客套了幾句,弘歷雲珠便帶著三胞胎告了退。
  
  熹貴妃聽他們還要去養心殿也不便久留,讓秦嬤嬤送他們出了承乾宮。雲珠一路又問了秦嬤嬤這兩日熹貴妃的身體健康情況,並針對她的養身需要說回頭再送些補品過來,弘歷一路默默地聽著,只覺得雲珠素日關心自己額娘的身體,實是再孝順不過。對比之下,額娘對雲珠的好則更多地是利用的虛偽,有用的時候和顏悅色,提防的時候便不顧舊情。
  
  
作者有話要說:晉江這幾天好像又抽個沒完~~~~~
不過魚並不是太清楚,感冒剛好便跟家人去了趟海邊,結果回來又中招了,俺這破身體。。。可能流年不利吧,手提壞了,要回廣州才能修,家裡的台式老爺機碼文不太方便,接著又有親戚朋友,摔斷身體骨頭的,得了癌症的……突然覺得生命實在太脆弱!老家這邊的變化也大,鄰鎮修了水電站和碼頭,都是從別個城市退下來的污染企業,對這裡的環境破壞好大,就算當地的民眾抗議,也沒有用,唉。
接下來好一段時間還是不能正常更新了,向親們說一聲抱歉:)

點名簿 2016-6-17 17:04

193、玉有瑕(下)

  神色不定地坐了一會兒,熹貴妃著人叫了高嬤嬤進來,問道:「確定顧嬪將那東西用進去了?」
  「主子請放心,那兩樣東西量不多,又放在安胎藥裡,就算永和宮那位成了精也查不出什麼不對來。」高嬤嬤恭謹地回著,只那讓人一見便不怎麼舒服的三角眼閃著的光芒能看出她心中的得意之情。
  「自劉氏那賤人投了她,內務府備下的穩婆和奶嬤嬤我也不好輕動,再加上皇上也留意著,一著不慎,說不定反會被咬。」熹貴妃揉了揉眉間,透骨的疲意掩也掩不住。不能不說伊爾根覺羅氏的管理能力很強,自她進了宮,身邊的人和事從未出過亂子。「出身世家大族就是不同,身邊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要不是知道別人也對她動過手腳卻無一例外地全被她擋了,說不定我真會將吃食擺設這些常見手段用上。」慢理斯條的話語裡有著淡不可覺的嫉妒。
  「她再高明精細也躲不過如來佛的五指山不是?!」高嬤嬤奉承了一句,見熹貴妃受用地勾了下唇,又接著說道:「說起這法子,還是奴才初進宮那會兒無意中從一年老的粗使婆子口中得知的,聽說聖祖爺早年宮中也出現過一次,只是最終也沒有查出來,可見有多隱秘了。」
  「那就好,這樣的法子也不能多用,被查出來那罪名也跟……差不多了。」熹貴妃幽幽地說著。
  高嬤嬤一凜,忙道:「奴才可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流產、孩子夭折,這些都沒什麼,普通人家也是得見的,可若生了個殘疾的兒子出來,那是大大地打了皇帝了臉,有那起子心思不純的還會拿著這個說什麼「獲罪於天」「上天示警」對皇帝的政令推三阻四,皇帝不大怒才怪!
  若只是遷怒誕育殘疾皇子的嬪妃也罷了,就怕皇帝查出這是人為的。當今偏又是個性子較真、眼耳通靈、不在乎什麼「寬仁」名聲的,熹貴妃有些不安地想著。當然,她心中對於雍正嚴酷暴戾一面的害怕比不上顧嬪誕育皇子的威脅。
  一想到從此將顧嬪打壓下去,她就止不住地興奮,輕喃著,似是自語又似是說給高嬤嬤聽,「就算她將整個永和宮把得再嚴密又如何,就算她對衣食再小心謹慎又如何,這麼想生兒子,那就讓你生……」
  她不是傻的,不只是弘歷,連皇上這幾年也對她只是面子情,隨著時間的流逝,孝敬皇后薨逝後繼封皇后母儀天下的想法慢慢地熄了,尤其是她執掌六宮事務暗中排除異己對幾個懷了身子的嬪妃下手,皇上不僅不再像在潛邸般包容維護自己,還幾次削了她在宮中發展起來的勢力……她不得不更加謹慎從事。
  她也不想讓皇上疑她厭她,可是這些出身高貴的嬪妃,年輕貌美,得寵也罷了,還一個個誕下血統高貴的公主皇子,她心中的緊迫感是越來越重,那登高下跌的恐懼越來越難以遏制。
  該出手還是得出手。
  現在不是以前,有皇后在前面擋著,有裕妃幫手,有皇上在暗中護著,現在她只有自己。不願得罪死雲珠、某些時候她也維護這個兒媳婦地位名聲的原因也在這裡,皇上對弘歷和雲珠很滿意,對永璉也很疼愛,這對她來說是一種保障。
  這時,秦嬤嬤進來,熹貴妃問:「四阿哥和四福晉路上可說了什麼?」而且,不管怎麼說雲珠的孝心還是不錯的,雖然這孝心未嘗不是在做給皇上和弘歷看。
  秦嬤嬤將雲珠的話學了一遍,熹貴妃淡淡地說了句「她是個有心的」便不再提了。
  眨眼十來天過去。
  八月十一,艷陽高照,永和宮的正殿宮人頻繁走動著,熹貴妃等人聽聞顧嬪發動,紛紛前來探望。
  雍正也從圓明園趕了回來。他不耐熱,等了兩個時辰,見孩子還沒生下來,產房又沒什麼聲響,便問蘇太醫:「怎麼還沒生?」
  蘇太醫回道:「娘娘胎位正,身體也健康,這次生產應該很順才是。」
  「生孩子可是件辛苦的事,痛了三天三夜才生下來的也有,顧嬪這會兒沒聲響那是在蓄力呢,皇上不必憂心。」熹貴妃淺笑安撫道。
  雍正看了她一眼,想著顧嬪貼身的嬤嬤也在產房裡,那些穩婆也是顧嬪查濾過的,蘇太醫於婦科一道又有經驗,他說胎位正,顧嬪身體健康,那就不會出什麼差錯了。
  又過了兩個時辰,淡月出梢,雲珠和弘歷正在乾西二所給永珍洗澡,小傢伙很喜歡呆在水裡,一進水就揮手踢腳興奮得「啊啊啊」直叫,明心在門外稟道:「稟王爺福晉,永和宮的顧嬪娘娘生了個小阿哥。」
  「是麼。」雲珠示意弘歷將兒子從盆裡抱起來,自己拿了塊大棉布巾將他拭乾、包住,「讓葉嬤嬤將備好的賀禮送過去。」
  「是。」門外的明心頓了頓,又道:「聽說小阿哥的左手有些異樣。」
  異樣?雲珠和弘歷互視了一眼,「說具體點。」
  「是。小阿哥各方面都還健康,只是左手發育有些不好,尾指只長了一節,有些粗大。」這事兒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並沒有什麼好掩飾的。
  「知道了,讓葉嬤嬤將賀禮照常送去,言語仔細一些。」雲珠淡淡地吩咐著,她是幾百年後來的,自然知道幾種不被人發覺的食物藥物可致腹中胎兒畸形甚至發育不全,只沒想到古代也有人懂這一手。
  心中有些凜然,這手段就是用到她身上她也不一定能發覺,因為這些東西分開用的話對孕婦也是沒什麼防害的。
  「是。」
  弘歷雖然對自己很自信,不過對於宮中出現一個血統比他還要高貴的皇子奪取皇父和臣民的注意心底還是有些不樂意的,這時聽到顧嬪生的兒子左手異於常人心中不由生出一絲鬆快感,至少,他的額娘可以不用那麼殫精竭慮地防著顧嬪了,一個生下殘疾兒子的嬪妃皇父就算看在她家族得力的份上也不會寵幸太盛。
  何況顧嬪的聖寵在宮中也只一般,自她懷了這第二胎生出爭儲的心思,雍正便藉著嬪妃間的爭鬥打壓了她一次。
  顧嬪沒想到自己期盼萬分生下來的皇子竟是個身體帶殘的——雖然這點殘疾很微不足道,不影響日常活動和騎射,可對皇家來說,這就失去了爭儲的資格。不僅如此,它還帶來了一個很可怕的後果,皇上不會再讓她生下另一個可能身體殘缺的子嗣。
  她失去了再孕育子嗣的資格。
  「不,我生的公主是健康的,皇阿哥怎麼可能……一定是有人下了手,一定是!」她是個性情堅韌有城府的,傷心絕望過後便對這個結果起了疑,「錢嬤嬤,我懷孕期間除了那貴人的那次出手,熹貴妃有沒有再出手?」
  錢嬤嬤是顧嬪帶進宮的教養嬤嬤,精通宮中各種陰私手段,聞言也覺得有問題,想了半晌,才神情微凝地搖了下頭,「沒有。」
  「一定是她。」顧嬪咬咬牙切齒,滿是紅絲的眼裡差點淌出血來,「好狠毒的心腸,竟一舉絕了我伊爾根覺羅一族的希望。嬤嬤,你說,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吃食?衣物?我好不甘心啊!」
  對這個問題,宮中同樣不少人在揣測、好奇,到底是人為的還是天生如此?如果是人為,那麼它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說起宮斗手段,宮裡大多數人都是門兒清的,家世背景比不了,容貌才氣可以說各擅勝場,只看哪種得君王喜愛,位份,除了聖寵還有資歷及家族在前朝的勢力……這些觀條件能改變、爭取的餘地不多,所以主觀上,各人的心機手段就很有學習、進步的必要了,這後一種往往才是決定最後勝敗的關鍵。所以但凡宮中出現了一種大家都不熟悉地、防也不知從哪裡防起,且直接關係到子嗣問題的手段,如果不摸個清楚,很多人心中凜然之餘都夜不能安寢。
  錢嬤嬤也很難相信熹貴妃會任由自己主子誕下健康的皇子,憑著主子高貴的出身再育有公主皇子,位份是極有可能再進一步的,到時,一個出身高貴的皇妃再加上一個血統高貴的皇子……對熹貴妃的威脅不可謂不大。如果熹貴妃是個以德服人的就不會有祿嬪的死及被養在容嬪馬佳氏那兒的八皇子了。
  「負責主子衣食物件的都是咱們的人,都是可信的,東西更是咱們自己的小廚房和內庫所出,也不會有問題,屋中的擺設物件是常用的,也是一查再查沒有問題的,而影響胎兒發育的手段不可能在接生時直接造成,只能是長期的……」
  入口和貼身所用的東西!錢嬤嬤和顧嬪對視了一眼,排除了吃食衣物,那就只有上賜的補藥和太醫開的安胎藥了。
  「嬤嬤去將琥珀叫來。」
  琥珀是跟著顧嬪進宮的貼身宮女,擅長藥理,顧嬪入口的東西都是她在負責。錢嬤嬤出去了一會兒後便帶了她進來。
  顧嬪見一身淺綠宮裝的琥珀平日圓潤可親的臉蛋帶著幾分憔悴黯淡,心知她是在為自己難過,眼眶一濕,忙將喉中的硬塊嚥下,將自己跟錢嬤嬤的猜測對她說了。
  「不可能吧,奴婢在醫藥一途雖比不上太醫院的太醫們,可一般安胎、補身的藥方卻是下了力學的,太醫給主子開的方子奴婢有留底,並未看出什麼不對勁來……」話雖如此說,琥珀還是有些猶疑,「要不,奴婢將方子傳回府裡,讓老爺太太在宮外暗中找高明的大夫問問?」
  顧嬪考慮了一下,眼中狠意一閃,「就這麼辦!」若能查出個子丑寅卯來,這場仗她未必輸。
  琥珀退下後,久久錢嬤嬤才開口道:「其實從另一方面看,這件事對主子也不是全無益處。」
  顧嬪精神一振,「嬤嬤何出此言?」
  「主子可還記得淳親王?」那也是個生來帶疾的皇子,當今一登基不也是個權威赫赫的親王?只是沒了問鼎帝位的可能而已。「九阿哥雖然身體帶疾,可好好養,對主子來說也是個依靠。」
  是啊,就算不能爭儲,異日怎麼也少不了一個「王」吧,再加上伊爾根覺羅一族的支持,相信帝王也會忌憚兩分的。
  「而且,這樣一來,皇上對主子的猜忌便能盡去。」
  顧嬪眼睛一亮,半晌笑了起來。「嬤嬤說得對。」太對了,從那貴人小產並遷入永和宮,容貴人馬佳氏得撫八阿哥晉嬪位之時起,她便感受到了皇上對自己的打壓,這麼一想,若自己誕下的是個健康的皇子,說不定日子更難過,皇上為了維護寶親王的絕對地位當初能狠下心廢黜了三阿哥弘時,即便不會對剛出生的幼子如何,也絕對會打壓自己、不會給自己太高的榮寵……
  被一個皇帝防備著的嬪妃和皇子能有什麼成長的空間?更別說壓在她上頭的熹貴妃及羽翼已豐的寶親王了。
  只是帝位……
  顧嬪眼神一黯,就這麼與自己的兒子擦身而過,實在讓她不甘心,她有哪點不如熹貴妃鈕祜祿氏的呢?!




194、悠悠流光(上)

  九阿哥的洗三禮雲珠親自去了永和宮道喜,孩子除了左手微瑕其他方面都很健康,長相結合了雍正與顧嬪的優點很是清俊可愛,熹貴妃因身體不適派了秦嬤嬤過來給孩子添禮,雍正也給新生兒賜了名,叫愛新覺羅.弘暊,顧嬪在產房內謝了恩,心頭的憂慮總算放了下來。
  做為一個母親,兒子身體殘缺,她遺憾、失望,卻更怕皇上因此不待見兒子,皇家總是比普通人家多了些許忌諱的。
  皇九子的洗三禮一過就是中秋,熹貴妃臥床休養,本只負責主持祭月禮的雲珠只得將中秋在乾清宮設宴的事務接到身上。
  每年元旦、上元、端午、中秋、重陽、冬至、除夕等節,宮中均在乾清宮等處設宴,筵宴九卿六部、滿漢大臣、諸藩使節,因雍正素來儉省不喜奢華排場,因而每年大型的節慶和娛樂活動能減便減,不過今年因西藏不穩,不管是對外或是對內這中秋筵宴便很有舉行的必要,否則最多也就是個宗室或家宴。
  與宴人員、座次排列、食品種類、餐桌餐具、桌張規格、席間音樂、歌舞以及進餐程序、食品來源……事無鉅細,雲珠都要一一過問,著人安排監管。好在她主持事務向來要求底下人員專人專項,條理分明,宮中的管事嬤嬤和太監也清楚,因此在內務府御膳房及禮部官員的協助下事情也是有條不紊的進行,沒費多少心力。
  熹貴妃有心搞些小動作想讓她表現不至太過出色,壓了自己以往的派頭,卻被秦嬤嬤勸住:「主子,您這可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做法呢,這些管事不是宮中積年老人有了一定辦事經驗人脈的就是您執掌宮務這些年提拔起來的,出了事,四福晉是追責到人……不但沒損失她什麼人手還憑添了她賞罰分明的名聲不是?您呀,還是安心將身子養好要緊。」
  熹貴妃只得罷了,「若不是我這身子骨越來越差,也輪不到她出這個頭,畢竟還年輕呢,單獨主辦這種大型筵宴還缺些經驗。」
  往弘歷後宅塞人沒成功的事兒明面上雖然過去了,但她心中鯁著的那根刺卻越發地刺痛著她,提醒著她的不滿,這種不滿她理所當然地算到了雲珠身上,時不時地冒出頭來,尋挑她的不是。
  雖然她的理智告訴她,與兒子媳婦抱成一團才是目前形勢最有利的,畢竟弘歷雲珠怎麼樣皇上還看著,可成功解決掉顧嬪與皇九子所帶來的威脅又讓她的心有些蠢蠢欲動。
  「這不是還有主子麼,四福晉有什麼考慮不到的您再指點兩下就完了,誰能抹了主子的榮耀,她可是您的正經兒媳婦呢。再說,四福晉這會兒表現得越好,皇上越滿意便越能鎮住永和宮那位的心思。」
  秦嬤嬤早從太醫那裡知道熹貴妃有些虛不受補,思慮過多,只能盡量地讓她多靜養,少些思慮算計,奈何現在的熹貴妃心思不再堅定清明隱忍,做為奴才她因為一反以前為熹貴妃的算計改為勸阻,慢慢地在熹貴妃心中的地位比替她處理陰私的高嬤嬤和管理宮務的桂嬤嬤低了。
  若不是打著關心她身體的旗號,若不是她精通藥理養生之術,早不被待見了。
  熹貴妃瞪了她一眼,無奈道:「算了,我還能不知道你的心思麼,總希望我能多體諒體諒他們年輕人,放手讓他們去做……只是,我心頭的擔憂卻沒人能體會的,雲珠是好,可畢竟年輕,誰知道將來怎麼樣呢,她越好,越得人心,我就越擔心將來弘歷鎮不住她,歷朝歷代牝雞司晨鳳踞高位的也不是沒有的,我若不趁著她還未成長起來剎剎她的氣焰,將來就更憚壓不住了。」
  秦嬤嬤心頭一驚,低頭道:「這怎麼可能呢,四阿哥的精明強幹可是連皇上都稱讚的,哪能受制於婦人之手,主子太多慮了。」從四福晉平日的為人處事看,那就是個不戀權,享受生活趣味與弄兒之樂的,怎麼主子竟會想到那方面去?!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婆媳相嫉了,秦嬤嬤有些不安地想道,腦中似乎捉到了什麼不好的苗頭。
  「但願是我多慮吧。」熹貴妃哼笑,將手中的團扇放到一邊,頭上銜珠鳳釵微晃,若不是為了兒子,她何須顧慮這個考慮那個的,早出重手了。
  「主子若是不放心就更該養好身體了。」秦嬤嬤見她執意針對雲珠也不好再勸阻,免得惹了主子厭棄,做奴才的只有替主子衝鋒陷陣,哪裡有替主子拿主意的。「只有您身體康健了才能替四阿哥看著不是?」
  這話說到熹貴妃心坎上了,她努力了大半生不就是為了享兒子的福嗎,現在可還沒到頂呢。
  「你說得對,我這一年來感覺身子越發地虛了,畏寒怕熱,每到下雨骨子裡更發酸一般不得勁兒,想來是幾次病痛沒調理好的緣故……」去年還不怎麼在意,覺得隨時能調理過來,就是思慮多些也不過多花點時間,可入春以來一陣一陣地身子虛軟、精神不濟卻有些嚇著她了。
  熹貴妃還不知她中了月根草卻被雍正丟著沒讓太醫處理,如果說玉蘭果只是轉化了她的精力生氣那麼月根草就是慢慢地腐蝕著她的身體器官。
  不好添亂,那就成全一把,以示自己的雍容氣度及慈母心懷。
  有了熹貴妃支持的態度,雲珠中秋節的一幹事務理得更順了。
  不過她並不感激熹貴妃,相反,雲珠更加認識了這個女人為了利益的反覆無常、心機深沉,好在永珍出生後她修為大進,每天無事便將精神力放出來權當鍛練地監控著後宮,一時也不懼別人動什麼手腳。
  至於顧嬪生下左手有瑕的九阿哥,宮中裡裡外外不少人在暗地裡查著,包括了雍正,雲珠早就讓靈樞約束了自己的人不要妄動,只從別的嬪妃那裡拿了顧嬪懷孕期間的安胎方子。因為她對這方面已存了先見之明,一看便知道了問題出在哪裡,不像其他人,怎麼看也覺得那是一張正常的安胎藥方。
  一般,中藥裡化瘀行血、行氣走竅、利水攻下等藥都會對胎兒不利,是孕婦忌用的,但也有一些比如附子、當歸、苦杏仁之類,乍看有補血或治宮冷等保胎作用,其實這些東西卻容易造成胎兒畸形。
  幸好顧嬪平日裡身體調理得不錯,這些安胎的藥用得不多,所以九阿哥只是左手尾指比常人少了一節,顯得粗壯些,嚴重的,整個肢體都可能變形。
  是藥三分毒,這點認知現代人就比古代人深刻。
  中秋筵宴,歌舞昇平,滿蒙漢美食拼擺,大清日臻強盛,宴上愈發顯得君臣相得,酒過三巡,雍正說了一番如此佳節良辰美景,天下親人無不團圓,可恨有些逆賊不思太平,為一己之私作亂犯上,破壞大清的安定團結……駐京蒙古各部親王郡王台吉及諸藩使節紛紛表達了自己部族的思安的心願,支持朝廷平叛等等。
  雍正達到了目的,不吝宴上美食及貢品、內造珍寶,賞賜了一些下去,宴後還給六阿哥福惠指了個格格。
  格格隆氏,六品管領赫保之女,相貌秀美,性情沉靜,與覺爾察.布耶楚克截然相反。福惠身體不算強健,紅粉蝕骨,想必雍正以後也不會給他指太多的女人,這次婚前所指的格格無論是從家世還是相貌性情各方面都替他考慮到了。
  這些,也是雲珠在御花園主持祭月禮完畢回了乾西二所才聽靈樞說的。
  九月初八,傅恆與覺爾察.齊布琛大婚。
  雲珠和弘歷兩人向雍正請旨,帶著三胞胎出宮至子爵府賀喜。婚禮辦得喜慶又盛大,不少朝中大臣和王公勳貴都知道傅恆是當今留給寶親王的肱骨之臣,平時不好結交,這大婚慶大喜卻是難得的示好機會,紛紛上門恭賀。
  李榮保帶著幾個兒子應酬賓,瓜爾佳氏也領著幾個媳婦招待女,見雲珠和弘歷來了連忙親自招待,將女兒和三胞胎引進內院。
  「額娘,累了吧?」讓三胞胎去找表哥表弟們玩,雲珠笑盈盈地扶著瓜爾佳氏坐到榻上。「來賀喜的人可真夠多的,我看有些人送的禮過於貴重了些。」
  「再累心裡也高興,額娘這是完成了最後一件大事了。」瓜爾佳氏眼眶微濕地拍了拍她的手,「至於那些人,我跟你阿瑪早有打算,宴後會以價值相當的紅包喜禮回贈,實在不行的將來找機會回禮。」
  所謂禮尚往來,大戶人家往來賀禮一般都有登記造冊。
  作者有話要說:嗚,終於要結束乾西二所的生活了。。。。。




195、悠悠流光(下)

傅恆大婚後雍正下旨將他自侍衛擢至戶部任侍郎,從二品,品級不升不降,卻因是調到六部中的戶部,管著全國的錢糧,再加大清正秣馬厲兵,卻是擺明了皇帝要磨礪重用。
不少大臣看著富察家的眼光更熾熱了。
一旦西北再次爆發戰爭,戶部絕對是最能歷練一個人組織辦事能力的地方,雍正這一手透出了一個信息,寶親王上位不遠了!不然做為一個皇帝是不可能在兒子領著親王爵總理朝政的當兒還幫他將心腹安□六部。
十月,寧郡王弘皎領定邊大將軍印前往烏里雅蘇臺,烏喇那拉.德祿以正三品參將身份協同前往。
身邊的左膀右臂都被派了出去,弘歷坐鎮京師心中有數,十一月,西藏郡王珠爾默特那木札勒迫其兄珠爾默特策布登至死,逐其子,遣使通沙俄,起兵反叛。
珠爾默特那木札勒為防大清駐藏大軍得訊,命人絕塘汛,一方面掩蓋叛跡,一方面杜絕四川總督策楞、陝甘總督岳鍾琪接到軍書起兵支援駐藏清兵,可惜,傅清與班第早有防備,不僅反應迅速,更早早想好了通達軍書之法。
傅清領的駐藏八旗大軍,弘皎領的蒙軍,岳鍾琪與策楞領的綠營軍,三路大軍以包抄方式先後撲進西藏,沙俄那邊還來不及反應珠爾默特那木札勒便已支持不住地被滅了。其中,弘皎隱藏在蒙軍裡的那支攜帶著火器的驍騎軍彪悍的表現著實讓岳鍾琪、策楞與傅清幾人眼熱了一把。打聽到這種名為「燧火槍」的熱武器新開發不久,量還不多,如今連皇帝身邊的近衛軍都還未普及,幾人這才放下了心思。
都是征戰沙場的慣將,這種武器一出來,幾人立即想到了以後的戰爭形式只怕要大大地改寫,趁著底下人收尾戰場的工夫慢慢地思索起來。
因著戰事,雍正駁了禮部奏請的萬壽節舉辦筵宴一事,不過萬壽節的前一日弘歷的格格珂里葉特氏給他添了個孫子,使得他的歡喜之意不減,若非顧慮到他疼愛的嫡孫永璉和永珍他差點就給這個被傳帶著上天賜予的祥瑞來給他賀壽的孫子命名了。
皇帝雖然沒有賜名,不過賞賜卻比永璜永璋他們當年多了一層,弘歷見這個兒子寬了皇父心懷,洗三禮便不由重了兩分,讓富察.芙靈阿和蘇寶柔兩人眼紅萬分,更讓永和宮的顧嬪憤恨不已。
「我的弘暊可是堂堂的皇子呢,比他一個庶出的皇孫不知貴重多少倍,洗三禮和滿月禮卻只能簡辦……」都是鈕祜祿氏那個賤人!顧嬪的臉有些扭曲,不僅兒子不被皇上重視,連自己生下兒子也沒有晉陞位份,與懷著孩子時種種美好想像的巨大落差讓她心中愈發地抑鬱不平。
「可惜我們抓不到承乾宮那位的把柄。」琥珀端來了養身湯,心中還是放不下自己前頭的猜疑,只是伊爾根覺羅府傳來的消息卻是太醫開的安胎方子沒有問題。她沒有說出的是,去年太太生病去世,這個月老太爺顧儼因病去世,照理,老爺需從直隸河道總督位上丁憂回旗,這樣內無主婦持理中饋,外減朝中勢力,也不知老爺查的詳不詳細,有無錯漏。
錢嬤嬤看了琥珀一眼,低聲道:「以奴才之見,主子還是暫時避開承乾宮的風頭為好,為今老太爺一去老爺不得不上本丁憂,伊爾根覺羅一族在朝堂的勢力雖大,卻不會像老爺老太爺一般為主子謀劃,關鍵時刻難以倚靠。」
顧嬪聞言心中一凜,想起乾西二所空頂著個側福晉名份跟個影子似的烏喇那拉氏,可不就是被她的族人拋棄了的,雖然也是烏喇那拉氏做了有損族人利益的蠢事在前。
「嬤嬤說得對。」認清形勢,努力壓下心中的不甘、怨恨,半晌她才緩緩吐出這一句,
琥珀也是個聰明的,想了想錢嬤嬤的話,不得不承認,就算查出了什麼,以主子如今所處的情勢,也只有退避一途,真的不依不饒的話只會自己吃虧。
乾西二所,正院。
連素問都對大出風頭的珂里葉特氏有微言:「主子,您對珂里葉特格格也太好了,我看她可不是個省心的。」不僅趕在萬壽節前生下健康的阿哥,洗三禮的規格都快趕得上小主子了。
今天跟著雲珠在大廳應酬了一天的明心也接口道:「瞧她那春風得意的勁頭,不小心別人還以為她是個側福晉呢。」
「難道你們認為珂里葉特氏真的天生是個木訥的?」雲珠笑了笑,珂里葉特氏今天的表現確實有違她以往塑造出來的形象,就是在屋子裡不出來也能讓人感受到她的溫和爽利,頗得一些宗婦認同。
司綺細心地伺候著雲珠卸下釵環衣物,說道:「奴婢只知道主子選秀時與她同住一屋,想必那時就對珂里葉特格格有所瞭解。」
素問與靈樞最清楚雲珠身邊的事,自然也知道當年莊親王府「金英會」上發生的事,聽司綺這麼說笑了笑,也沒接話,只對雲珠這麼優待珂里葉特.果新感到有些不解,難道真是因為皇上和熹貴妃看重才跟著給了她厚賞?!
「是啊,這麼多年了,倒是讓她忍出了一番局面,有了夭折的永□永和健康的永琪,就算她本身不受寵卻也穩固了地位。」可比惡了弘歷的烏喇那拉氏和享受著鏡花水月般虛榮的高氏穩當多了。
「主子,這樣一來五阿哥會不會太受寵了?」明心擔心五阿哥受皇上和熹貴妃的看重會影響到自家小主子的地位。
「呵,你們要記著,一枝獨秀不是春,永璜和永璋也就算了,這永琪一定要讓他健健康康地活著才行。」還要幫著他得熹貴妃的寵,這樣熹貴妃才不會惦著她的兒子,這樣永璉和永珍才有磨刀石,要知道,沒經過宮斗和辦差磨練的皇子是沒辦法成長成為一個成熟的帝王的。「至於珂里葉特氏,我想她這一生有永琪這麼個兒子就夠了。」
素問等人互視了一眼,明白了主子的打算,笑道:「那奴婢以後見到珂里葉特格格和小阿哥可要尊重些了。」
主子這是想抬珂里葉特格格的兒子來分攤皇上和熹貴妃的目光並讓他成為小主子的磨刀石呢!而珂里葉特格格一來相貌和性情才藝皆不入主子爺的眼,二來除了這個兒子沒有其他的兒女出生,那便沒有發展壯大勢力的根源,就算她母子再怎麼折騰也沒辦法動搖主子和小主子的地位。
雲珠輕笑:「可別做得太過了。」過猶不及,教別人看出來就多事了。
「主子就放心吧。」
……
轉眼進入臘月,吃了臘八粥,過了小年,二十七日這天西北傳來捷報的同時,寧郡王福晉納喇.佛拉娜生下了弘皎的長子愛新覺羅.永喜。
雲珠借口照顧三胞胎和永珍,中秋過後便將宮務扔還給了熹貴妃。
熹貴妃想著多休養一陣將身子骨養實一些,且讓皇上弘歷看著自己大方不戀權,讓雲珠襄理宮務,沒想到被她推了:「媳婦畢竟只是皇子福晉,皇阿瑪和額娘抬愛,熟悉家國祭典也說得過去,可說到宮務,這宮中還有額娘和裕母妃等人在,媳婦再理就越俎代庖了。」
熹貴妃聽她這麼說只得作罷,又不甘將宮務交與裕妃李妃等人,只能自己再出來掌管宮務。
「主子——」秦嬤嬤想再勸,卻被她阻住。「現在弘晝管著內務府事,又領苗疆事務處,若裕妃再出來襄理宮務我怎麼能放心,萬一她再與顧嬪或容嬪攪和在一起,本宮還不得讓人吞吃了?!」
「本宮」都出來了,秦嬤嬤只得將勸阻的話語吞下。
接下來珂里葉特氏在萬壽節前給弘歷生下一個健康的兒子,讓皇上高興之餘熹貴妃也大漲臉面,又覺得珂里葉特氏人雖不中用生的這個兒子卻不錯,得皇上看重,乾西二所的孫子輩裡總算不是雲珠一支獨大,心情便又好了幾分。因此她的千秋節雖然沒有大辦,可皇上賞賜了她不少好物件,各宮及兒子媳婦的孝敬也沒少,她就更覺得自己的人生果然順遂,縱有一些小坎坷,也很快能柳暗花明逢刃而解。
除了健康的身體。
可惜世事難兩全,她既想享受這種後宮第一人的風光榮耀及睥睨後宮的高高在上,她就不能放開手中權利,不放開手中權利,這身子骨便只能硬撐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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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開新年,即雍正十五年二月十八,皇六子福惠在南三所與覺爾察.七十之孫女布耶楚克舉行大婚。
二月底,全面肅清了西藏反叛勢力的大清主動挑起了與沙俄的戰爭。
而沙俄面對持有自己國家干涉大清內政「證據」而咄咄逼人的大清軍隊,只能匆促應戰。
四月初八,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喀爾羅特氏給傅謙生下了她的第一個兒子富察.明恩,而惠珠肚子裡也有了二個多月的身孕,雲珠不好出宮,只好頻頻派葉嬤嬤和明心等人帶了賀禮與賞賜去。
因著戰事,皇帝前一年的萬壽節筵宴停辦,今年估計也會對禮部的奏請駁回,京中心思活絡的朝臣及世家勳貴便對自家各種喜事低調了起來,免得被皇帝記在心裡,日後成了罪責。李榮保的六十大壽也只是自家人吃了頓壽宴,好在這一年弘歷放在朝堂的精力又多了些,乾西二所裡的兩位側福晉全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幾位格格雖有心爭寵卻懾於雲珠的威儀手段不敢妄動,熹貴妃更忙著處理宮務調理身體,雲珠的日子過得分外悠閒,給自己阿瑪額娘準備的壽禮自是十分地精心充足。
李榮保和瓜爾佳氏本就不是那種爭榮誇耀的人,兒子女兒出息孝順,孫子孫女健康繞膝,這日子便過得十分地安樂滿足了。
弘歷一心撲在朝政上,在雍正的指點下處理起政務越發地嫻熟精明,他也算是看過感受兩代帝王奪嫡事件的,這種敏感時刻愈加看重後宅安穩,不僅支持雲珠對乾西二所的治理,在珂里葉特氏等人稍有冒頭時也不留情面地敲打。
眼見熹貴妃也對她們這種倍受打壓的狀況毫不理睬,有些明悟過來珂里葉特.果新也暫時歇了出頭的心思,並對這一年來推著自己出頭的高氏等人提高了警惕,深悔自己的忘形,沒將邢嬤嬤的幾次勸誡放在心裡。
十月底,歷經八個多月的戰爭取得階段性勝利,沙俄遣使議和。此時的雍正與弘歷眼界大增,思想上的局限性早從大清這一畝三分地得到了突破,擴大到海外,對沙俄政府提出的外興安嶺與烏第河之間待定地區劃給大清並不滿意,強硬要求將貝加爾湖以東原屬大清的尼布楚及東西伯利晉大片領土回歸大清。
沙俄並不想放棄東西伯利亞這片遼闊富饒的土地,議和陷入僵局。
而此時,傅恆在風雪的掩蔽下將一批槍枝彈藥藏在糧草裡親自押送到了戰場。

點名簿 2016-6-17 17:04

196、繼位之前(一)[已修]

  「啊啊……」
  
  雲珠完成最後一針,看向趴在榻上的永珍伸展藕節一樣的四肢笑呵呵地抓向眼前的雪團,雪團機靈一躲,將盛放在玉碗裡的櫻桃往他面兒前又塞近了些。「嘰嘰。」
  
  永珍眼神在雪團和盛著櫻桃的玉碗間猶豫了一下,小胖爪轉向了碗裡紅灩灩的櫻桃,抓起一顆就塞進嘴裡……
  
  雲珠有趣地看著他小小的嘴裡因塞著一顆大人拇指大的櫻桃而使得嫩嫩的小臉頰高高凸起,一上一下地鼓動著,粉嫩的嘴角因為櫻桃太大而泌出夾著櫻桃肉汁的口水……可愛的不行。
  
  「貪心的小傢伙,就不能一口一口吃麼。」放好針線繡架,她及時地掏出手帕幫他拭乾嘴巴,等他將果核吐出來一看,上面乾乾淨淨的不帶一點果肉。
  
  「……娘,額娘。」永珍朝她露出六顆石榴籽兒似的小白牙,「好吃。」
  
  「喜歡吃就再吃一個。」雲珠捻起一顆櫻桃再放進他嘴裡,看他歡喜地蠕動著小嘴,眼睛歡快地瞇著眼,臉上不知不覺就跟著他一起笑了出來。
  
  十幾個月大的永珍很聰明,就是不愛學話,也懶得走動,從日常反應已能看出是一個能趴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的主兒。反正已有了一個聰慧懂事的永璉,雲珠也就不嚴格要求他,因此在外人眼中,小永珍的資質顯得普通而平凡,出生也沒趕上什麼好時候,祥瑞異象更是沒有,除了是嫡出,熹貴妃對他的興趣還不如小了他四個多月的永琪。
  
  雖然熹貴妃不可能抱養嫡出的孫子養在身邊,可雲珠還是鬆了口氣,滿月禮和百日禮賞了珂里葉特.果新不少好東西,對熹貴妃常常召奶嬤嬤抱永琪到承乾宮也是樂觀其成。
  
  「吃完這一顆就不許再吃了。」雲珠將碗拿到一邊,拿了濕布巾給小包子擦臉擦手。「侍墨去玩具房將第二套識字卡拿過來。」
  
  「是。」從小主子出生後,侍墨的工作又多了一樣,那就是管理小主子的玩具室。裡面各個階段的玩具擺放她最清楚不過。
  
  「寶貝,到我們認字的時候了。來,不要趴著了,坐好。」雖然沒有刻意開啟孩子的智力,不過這孩子跟三胞胎一樣自在她腹中孕育之日起便受靈氣滋養骨肉,不僅身體比一般嬰兒健康連智商也比普通人高,只要教養上不出大褶子就沒有成為庸才之虞。
  
  跟他三個哥哥姐姐小時候一樣養得水嫩嫩胖乎乎的小傢伙乖乖坐了起來,「認字。」烏溜溜的眼睛靈性十足地看著雲珠,他對這項活動還是很喜歡的,只要學好了額娘就會親親他,在他洗澡澡後跟他玩抓手手和抓腳腳(其實是用靈氣按摩身體)……
  
  學了小半個時辰的字後,永珍在司綺的琴聲裡睡著了。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雲珠將繡架上的繡圖取了下來,放進方形描金木盒裡。
  
  雍正的萬壽節要不就是隔屏要不就是衣袍之類,雲珠和弘歷都會親手做一兩件代表自己心意的東西放進禮單裡,今年因為選秀、生孩子、主持中秋月祭以及中秋筵宴的事,時間不如往年充裕,便將以前繡的四幅《大好河山》緙絲雙面繡圖拿了出來做成四扇紫檀縷空雕花屏風,又親手做了件如意雲龍紋裌襖,當做今年萬壽節的壽禮。
  
  今年是雍正御極十五年,光這一點慶典就要比之以往隆重三分,更別說當今主政後朝政清明,國力雄厚,漸開盛世之景,此時邊疆戰事未平,萬邦來朝,無論是為了慶賀皇帝的文治武功還是為了震懾外邦,萬壽節都要大辦。
  
  壽禮比以往要更用心。
  
  相對的,下一個月熹貴妃的千秋節壽禮乾西二所也不能備得太輕。
  
  雲珠扒了下自己的私庫,太過大氣精緻的東西不捨得給,太過一般的也不好呈上去,便在空閒時趕繡了一幅長約兩米高約一米的《紅梅映雪》圖,想著用黃花梨打了落地屏風,一來投了熹貴妃喜梅的愛好,二來也顯得與皇帝的壽禮相呼應……想必她也喜歡。
  
  素問悄無聲息地進來,雲珠見了眉尖微蹙地輕聲問:「和敬他們還沒回來?」
  
  「還未回。」
  
  看來不到太陽落山是不回來了。「盒裡的《紅梅映雪》繡圖你拿去,找個擅長蘇式手藝的師傅打個黃花梨底座做個落地屏風,設計圖完成後先拿來我過一下……」
  
  「是。」
  
  「萬壽節準備呈上的壽禮可妥當了?」
  
  「兩位側福晉和幾位格格做的袍、褂、襖還有針線上做的靠背、坐褥等都檢查過了沒有問題,現已裝好;王爺福晉和小主子們手書的經書、畫作也裝進了檀木盒裡;其他龍鳳紋玉珮一對、漢代谷紋玉杯一對、壽字青執壺……掐絲琺琅彩壽山福海蓋紋瓶、龜鶴齊齡汝窯彩刻龍紋瓶一對……等壽禮也都裝放妥當,特別是那些入口的東西,庫房的鑰匙奴婢一直親自收著呢。」
  
  「那就好,今年的萬壽節禮要更上心一些,不可出半點差錯。」雲珠眼波微轉,嘴角噙笑:「王爺親自雕刻的萬壽九龍圖章也完成了?」近一年的時間弘歷一有空就做這個,從圖章設計到著手雕刻親手親為,廢了不少上好材料,其中還有幾塊是極品的田黃呢。
  
  「前兒主子的四扇屏風一到沒多久王爺就親自將圖章送來了。」
  
  「一會兒拿來我看看。」說起雕刻印章只要是文人便大多數會兩手,年少就自詡儒雅風流的某人也是用心學過的,只是多年沒練手生不少,又是要獻給皇父的壽禮便不免精益求精,天性裡又有追求完美的執拗,一開始就進行得不太順利,一覺有瑕疵便放棄重來。
  
  若不是雲珠最後跟他說「盡心便是孝心,皇阿瑪若看中的是雕刻者的手藝,又何須你親自動手」他這圖章能不能刻下來還是一說呢。因為急於求成,雲珠背地裡可沒少幫他包紮被刻刀劃傷的手指。
  
  這時聽說完成了,就想著看看成品。
  
  「是。」
  
  「兒子(女兒)給額娘請安。」素問退下沒多久三胎胞就回宮了,一路直奔乾西二所,進門就給雲珠行禮,紅潤的小臉上滿是興奮之色,「額娘,宮外面好熱鬧呀。」
  
  街道打掃得乾乾淨淨,只有路邊高大的樹椏依舊霜裹雪蓋,彷彿一樹一樹的瓊枝玉葉,襯著一路的彩坊、彩牆、燈坊、燈樓、龍棚……路經的寺觀,大設慶祝經壇,梵音隱約,愈逝皇宮,一路重簷飛宇,錦綺相錯,華燈寶燭,令人恍如置身天上宮闕。
  
  「還有好多外國人,跟額娘說的一樣,除了外表語言及穿著、生活習俗不同,他們跟普通人一樣。」永璉也說道。
  
  「你們跟他們交談了嗎?」雲珠微微一笑,之前還有許多人猜測前方戰事未平,皇上可能跟往年一樣駁了禮部萬壽節慶賀的奏請呢。
  
  「嗯,說了幾句,不過兒子對他們的語言學的不多……」永璉一副未盡興的樣子,他還想多多瞭解外國的一些事務呢,平日額娘描述的還有從皇瑪法、舅舅那兒聽來根本不夠滿足他的好奇心。
  「額娘。」永璉欲言又止地。
  
  「嗯?」
  
  「以前我們出宮在外城還能看到一兩個小乞丐,在內城也能見到衣衫褸襤的百姓,今天都沒有看到。」
  
  和敬和徽一愣,跟著點了點頭,「額娘,他們是被官員趕走了嗎?」
  
  「是不是趕走額娘可不知道,如果是,你們覺得官員這麼做對不對?」雲珠摸了摸他們的小腦袋瓜子問道。
  
  「應該不對吧,這不是欺騙皇瑪法嗎,欺君之罪是要砍頭的。」和敬還點了下頭強調。雲珠笑瞇瞇地,這個女兒一貫表現出活潑開朗無拘的性子,其實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心中分明。
  
  「可是皇瑪法的萬壽節,街道都打掃得那麼乾淨,佈置得那麼漂亮,如果再出現乞丐,那些外國人會怎麼看呢?」
  
  永璉平日跟著雍正時間長,受他教導多些,想了想道:「若是皇瑪法巡視天下,底下官員如此安排欺瞞,皇瑪法不能得知百姓的真實生活……那自然是欺君之罪,但現在大清正與沙俄作戰,京中藩臣使節雲集,這樣能體現大清盛世的情景應該能讓他們看到大清的富足,知道我們大清強盛,明白我們是不懼征戰的……底下的官員這麼做也是沒錯。一個國家百姓的生活是怎麼樣的情況是沒辦法矯飾的,再怎麼遮掩也只能一時一地不能長久,我想節慶過了,一切也會恢復正常,即便有逗留的外國人看出了不同,也只會覺得百姓對皇家心存敬畏,畢竟絕大部份人的生活還是好的。」
  
  明白了人皆有私心,明白了人與人之間的立場不同,小小的永璉已經清楚地知道書中先賢描述的大同世界永遠只是一個理想。
  
  「說得好。」弘歷踏進屋子,讚賞地看了才六歲的兒子,沒想到他小小年紀便能考慮到這一層,心中驕傲滿足之意難以言表。
  
  沙俄這次遣來大清的使團除了與大清議和,還身負與荷蘭、葡萄牙等逗留京中的外國人暗中接觸,看看有沒有達成聯盟的可能,雖說遠水救不了近火可國與國之間往往只需一個姿態便可。
  
  只要大清不想同時與幾個國家開戰就必須在談判桌上退讓,使戰爭盡快結束。弘歷心中冷笑,以為現在的大清還是當年聖祖爺時期迫於準噶爾叛亂以及大清剛剛平定三藩,再掀再火恐國家支持不住時的大清麼?!
  
  「阿瑪。」三胞胎連忙行禮,然後一個個圍了過去,「阿瑪,你也休假嗎?」
  
  萬壽節放假三天,他們可以不用到上書房唸書,官員也不用上官衙辦公,只有他們阿瑪,一直好忙。
  
  對著三雙流露著孺慕企盼的眼睛,自覺這段時間忽略了兒女的弘歷歉疚地摸了摸他們的小腦袋,「阿瑪和你們五叔還有的忙呢。」
  
  三胞胎有些失望,本來還想阿瑪帶他們出去玩的……
  
  「等忙過了這陣子阿瑪帶你們去玩好不好?」
  
  「一家人嗎?」和徽仰著小臉問。
  
  「一家人。」
  
  和敬永璉聞言臉上笑開了花,朝雲珠道:「額娘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鬼靈精!
  
  難道自己在他們眼中是說話不算數的人嗎?!弘歷瞪了兒子一眼,走過去坐到雲珠身邊,看了眼睡熟的永珍,問起三胞胎這次出宮的其他見聞,果然小孩兒的臉上又亮了起來,好一會兒等他們說完才道:「玩得開心就好,不過今天的功課不能少,睡覺前我要檢查。」
  
  「是。」和敬和徽應得輕鬆,永璉瞟了她們一眼鬱悶地歎了口氣,還想著跟弟弟玩一會兒呢,看來沒什麼時間了。
  
  ……
  
  到了萬壽節當日,京中街道更是被匠人們包裝得絢麗多姿態,歌舞昇平。各地文武百官,設置香案,向京城方向(京中人家向皇宮)行大禮,而有品級上朝參加朝賀獻禮的官員更是按制穿上嶄新的蟒袍補服,依禮在樂聲中進殿恭賀。
  
  雲珠一早就在素問她們的伺候下開始按穿戴打扮起來。
  
  朝冠上綴朱緯,頂鏤金三層,飾著東珠,銜著紅寶石,朱緯上周綴金孔雀五,飾東珠、小珍珠,後綴金也雀一,垂珠三行二就,中間金銜青金石結一,飾東珠各三,末綴珊瑚冠,後護領垂金黃絛二,末亦綴珊瑚青緞為帶。冠上戴著鏤金雲紋、飾東珠,間以青金石紅片金,後系金銜青金石結貫珠,下垂三行三就,中間金銜青金石結二,具飾東珠珍珠,末亦綴珊瑚。
  
  香色朝服,披領及袖俱石青色片金加海龍綠。肩上下襲朝褂處亦加綠繡紋,前後正龍各一,兩肩行龍各一,襟行龍四,披領行龍二,袖端正龍各一,袖相接處行龍各二,俱後開,領後垂黃絛,雜飾翟宜。
  
  最後掛上三盤金黃絛朝珠,珊瑚一盤、蜜珀兩盤。
  
  可謂堆錦繡金銀珠寶於一身,厚重華貴中透著皇家特有的威儀內斂,等閒女子穿上它也會在不知不覺中斂神聚氣,變得莊重起來。
  
  同樣一身親王朝服的弘歷帶著打扮好的三胞胎一進來就見她朝自己綻開一抹清雅淺笑,眉如淡月,唇如櫻瓣,一身的繁華錦繡更襯得她冰肌玉骨,清貴無雙。
  
  「額娘好漂亮。」三胞胎很少見她這麼正式地裝扮自己,皆是眼前一亮,習慣性地就向她奔撲過來。
  
  雲珠笑著蹲□摟住他們:「額娘的寶貝也很漂亮可愛。」
  
  春水般的笑顏,澄澈明媚,細長的眉眼如水波,柔軟,清灑,帶著絲俏皮的微微飛翹,像小貓咪的爪子,撓得人心裡癢癢的,直想親住不放……弘歷虛握著手擋在嘴邊咳了咳,道:「時辰差不多了,走吧。」
  
  朝賀屬於國典,一切都要按規矩來。
  
  三胞胎也向雍正獻上自己親手抄的經書一部,分別是《妙法蓮華經》、《金剛經》、《觀無量壽經》,以及精心準備的壽禮。
  
  和敬獻的是一塊蟠桃獻壽翡翠玉雕香熏三足小鼎,雕的是三隻手舞足蹈、喜樂非常的小猴兒呈三角拱捧著一隻壽桃。超大的壽桃呈稀罕的粉桃色,離桃尖一寸處被平剖開,桃尖為鼎蓋,桃心挖空可置放香料,從桃尖到桃身飄出兩絲嫣紅,給粉色的蟠桃添了兩分醉色,糖色略帶青的桃柄處還帶著三片微卷的桃葉,三隻小猴兒無論身量和神態更似足了雲珠屋裡的指猴雪團。這塊玉雕是雲珠從富察家送來的翡翠料子裡挑出來自己在空間裡試雕出來的,因和敬十分喜歡,便在三胞胎生日時送給了她,沒想到她這次會拿出來做為壽禮獻給雍正。
  
  永璉送的是一塊五彩翡翠雕成的鎮紙,上面根據翡翠色彩的變化雕成一塊山水模樣,是雲珠在空間裡無數微雕中的精品,很受永璉喜愛。
  
  和微送的是一塊青玉雕筆筒。筆筒玉質溫潤水透,有五足,外璧根據玉色通雕山水人物圖,山崖峻峭,松柏茂密,鶴鹿同春,上有小童手托「喜」字玉磬,意寓「喜慶」。
  
  三人送的都是案桌上用的擺件,質地與雕工皆屬上乘,雍正看了很是喜歡,知道是三胞胎的心愛之物後稱讚他們有孝心,回賞了不少東西。
  
  弘晝家的永璧也獻了一件鼻煙壺很讓雍正喜歡。
  
  其他的皇子公主也都獻上自己精心準備的壽禮。只有永珍、永璸因年齡還小,名下的壽禮都是父母代送,不過他們可愛的老虎裝及軟糯地一聲「恭祝皇瑪法聖壽無疆」就夠讓人高興了。
  
  ……
  
  皇子呈獻壽禮之後是宗室,宗室之後是藩臣使節王公大臣。
  
  好在皇帝沒有垂詢禮單上的壽禮就不用單獨念出來,否則光這朝賀獻禮就得持續一整天時間。
  然而,這樣的排場已讓來京的諸國使節驚歎不已。
  
  入夜,禮炮升空,有三星賀喜、五蝠臨門、松鶴迎春、光芒璀璨的十段錦……紛紛於夜空中綻開,街上戲台咿呀呼喝、寺廟前百戲敲鑼打鼓,令人目不暇接。紫禁城及御苑,繡幙相連,笙歌互起,金石千聲,雲霞萬色,難描難畫盡致。
  
  這樣的盛世隆慶讓置身其中的沙俄使臣心中惴惴,前方開戰,大清京城及全國各地卻如此歡騰慶賀,這大清的君王朝臣若不是全部昏聵無能便是不將自己國家看在眼裡。難道之前大清軍隊作戰所取得的勝利並非如自己國中大臣所推論出來的艱難?!
  
  皺著眉,有著火銃等熱武器在手的沙俄雖然對大清擁有遂火槍而感受到了一點點威脅,卻還沒有到畏懼的程度,可萬一大清擁有更強大、更先進的炮火和武器呢?再想想大清已然興起的水師實力,沙俄使團成員從宴會回了理藩院後連夜開會討論,是不是派人將這個訊息傳回國?
  
  「我們不能光憑猜測就怕了清國,要有證據……」一個棕髮的高大沙俄男子皺眉否決了這個提議。
  
  另一人反駁道:「清國的官員狡猾,收了我們的禮物卻不說真話,我們再打探也不能得到確切的證據,談判不能再拖,這對我國不利。」
  
  ……
  
  未等他們商量出一個結果,第二日又聽到一個消息,大清的皇帝下旨讓寶親王前往關外盛京祖陵大祭!
  
  看別人好像很重視的樣子,打聽一下,原來是皇位承繼人才有的榮幸!
  
  他們難以理解,這種兩國交鋒的嚴肅時候大清怎能這麼輕鬆地做這些動搖國本的事,難道這大清國就沒有反對皇帝的勢力存在?難道他們俄國在大清眼中是不值得認真對待的敵人?!
  
  本著立功而來的議和使團覺得大清就像塊難啃的骨頭,種種現象讓他們迷惑,然而大清在領土上的態度又太堅決,就算他們賠上再多的銀兩也不妥協……而他們前來談判女皇是有給底線的,再拖下去情況只會對他們不利。
  
  大清根本沒有誠意與他們議和。
  
  這一點,讓他們覺得憤怒又不安,覺得受到了輕視的俄國議和使團決定不再繼續浪費時間待在京城,儘管議和沒能達成,可大清的繁華鼎盛是他們切身體會的,要趕快傳回國給女皇知道,兩國的交戰可能會進入一個持久狀態。




197、繼位之前(二)

「主子。」靈樞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進來。」慢慢放開玉鼎,雲珠收回元神,閃身出了空間,隨著修為的加深,她對於空間的控制也慢慢心隨意轉,功能細化精化,即便人在空間裡修煉,空間外的聲音和景象也是瞭然於心。
她現在萬分慶幸當初自己的謹慎之舉,雍正賜給她的那個奇怪的玉鼎,在她學過陣法禁制之後也沒有冒冒然去觸動它,反而用元神蘊養著……事實證明,在對待這些未知之物,上古的東西好是好,危險性卻比現代的那些核武器還要恐怖。
現在,她已隱隱能感受到封印在裡面的強大能量,那種能量不是她最為熟悉的靈氣,它更接近洪荒初開時的某種渾厚氣息,一旦釋放開來,不是當初她一個初修者能擋得住的。
而她幾番體悟玉蘭樹的生命烙印,自以為對陣法禁制精深也不過是錯覺,事實上,她的這點認識相比起上古的大陣諸如周天星斗大陣、十二都天神煞大陣、三才無量陣、混元河洛大陣……只是皮毛。
修煉之途漫漫無邊,雖然她抱著緩緩前行享受生命的心態,可一路走來,卻是險境處處,修行途中常常會不知不覺被自身修為的提升、能力的進展迷惑,自得自大,一不小心陷進去就會招來毀滅的危險……
「事情辦成了?」自從弘歷前往關外盛京大祭祖陵,熹貴妃與乾西二所後宅的女人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一般,安份隨時,言行謹慎,態度也更加地和善體貼。
不得不說,雍正十六年的這個春節雲珠過得輕鬆無比,特別是上元節過後弘歷又奉命代祭太廟。
祭祖陵、祭太廟、祭天還有祭拜泰山,這些都是皇權的象徵,祭拜者不是皇帝就是皇權的接替者,這樣的寓意,難免不讓後宮中人多想。
熹貴妃自孝敬皇后薨逝便為後宮第一人,無論是其在宮中的位份或是她所出的皇四子弘歷的本身爵位是皇子最高是聖心所屬大統繼承者,都使得後宮嬪妃不敢攖其鋒芒,但這樣明晃晃地派皇四子弘歷親往祭拜祖陵和太廟相當於將「聖意所屬」變成了「昭布天下」,怎不令後宮嬪妃心中惶然,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雖說皇帝因手臂受傷中毒,所以讓寶親王弘歷總理朝政、代批奏折,可皇帝的身體還是很健康的,至少再活個十年八年沒問題,怎麼就讓權勢已經很大的寶親王祭祖又祭太廟呢,這是想封太子還是想捧殺?聖祖時的廢太子一事可還時不時地攪動著前朝後宮的神經呢,不然顧嬪也不會在懷著皇九子時冀望那麼大了。
熹貴妃鈕祜祿氏在康熙六十年、六十一年的時候也經歷過當今被聖祖爺派前祭拜祖陵、太廟和祭天大禮,知道這代表了什麼,心中狂喜的同時也如同其他人想的那樣憂慮著,如果皇帝的龍體有恙下這樣的旨那是十拿九穩,可現在的皇上身體真的是太健康了,除了右臂拿不得太久的筆,那身子骨簡直比他在潛邸時還強健!
她只能加倍地勤勉,寬待後宮嬪妃,生怕被人尋到一絲錯漏,全了心中那可怕的猜測。
「是,話已經傳入顧嬪耳中。」靈樞低聲答道,她明白主子為什麼要將九皇子出生便手指殘缺的原因透露給顧嬪知曉,無非是挑撥她去對付熹貴妃。別看熹貴妃目前對後宮嬪妃對主子和靄得跟觀音娘娘似的,等她成了聖母皇太后,第一個要打壓的肯定是主子,從她之前幾次三番塞女人進乾西二所分主子的寵就能看出了,那個是權欲心極重的,只有後宮勢力分據才能顯出她這個聖母皇太后的威赫來,而不是單單只是一個榮養的太后。
「嗯,宮中各殿的人手可調整好了?」
「都已經調到了不起眼的位置上去了,圓明園和暢春園也依主子的吩咐安插了人手,只熹貴妃那兒的人手沒動,謙貴人還有顧嬪那兒的人手也還留著。」只裕妃那兒除了原先身邊侍候的,其他人也慢慢地撤了下來,想到去年和郡王和溫貝勒出宮建府的事靈樞心中一動,從主子近一年的行事的說話裡,這後宮各殿的主位是沒什麼值得關注的了,難道皇上真的要禪位?!
那,主子豈不是就要母儀天下了?!靈樞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一時也心中激動起來,白玉似的臉上隱隱起了潮紅,氣息也不穩。
雲珠立即察覺,瞄了她一眼,淡道:「時間很充裕,你告訴下面的人慢慢來,從穩從靜,千萬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
「是。」
「下去吧。」烏喇那拉氏和高氏等人也很「激動」吧,很快就要成為新帝的嬪妃了,各宮的人手,等著她們去「收服」呢。
除了皇帝,面對弘歷主持一系列祭典最為淡定之人可能就是雲珠了,只有她心中清楚,以雍正身懷龍氣,他在位時間十三年,從弘歷身上轉嫁三年,合在一起十六年,時間已經到了。儘管他的身體這些年被調理得很好,可天數人力所定,冥冥之中他也會產生退位的想法。
本來雲珠也想過再讓他多當幾年皇帝,可一來弘歷這兩年總理朝政表現不錯,雍正再抓政權的話父子兩個一進一退,心中難保生出什麼想法,再讓人一挑唆難免傷了父子感情,再生出波瀾來可就不美了;再者,雍正在位時間長了,弘歷更長,輪到永璉的時候哪還有什麼精力,只能分攤分攤,讓他們提前讓賢了……
她從來便不是什麼聖母人物,為了她的兒子,為了她安穩的未來生活,沒什麼不能算計的。
而且,有個身體健康的太上皇看著,皇帝也不算擁有絕對的權力,就算腦殘了也有人治。
想到這裡,她揮退了靈樞,興致勃勃地放出精神力,看永和宮顧嬪主僕對她設的局做什麼樣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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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一路匆匆進了永和宮主殿,穿過雕花隔扇進了東次間。
「莽莽撞撞的,小心吵了小阿哥。」琥珀攔了她一下,珊瑚一把推開她,撲跪在地,珠淚盈眶:「主子,主子,您可要為九阿哥報仇啊!」
顧嬪從榻上站了起來,娥眉緊蹙:「九阿哥好好的,你哭什——」難道?似是想到了什麼,她端柔圓潤的臉變得煞白。
因大清與沙俄大戰,朝中人手有些緊,她這段時間表現得溫恭賢良,再加上父親顧琮嫻於政事又頗有才幹,皇上這才奪情起復,命協辦吏部尚書事。她恭為宮中嬪妃不好出宮道賀便派了自己心腹女官珊瑚前往府中賞賜,也讓伊爾根覺羅一族知道,自己在宮中還顧念庇護著族人,壯大了族人勢力……可珊瑚這副模樣回來,不歡喜有榮而是眼含憤恨,想必是這一趟出宮聽到了什麼關於自己和兒子的事了!
兒子好好的在自己身邊熟睡,她卻喊著報仇,這其中的緣故她一聽便知,成了她的心病,讓她想起來便怨恨不已的事只有一樁,那是她兒子注定與大位錯過的根源——身有殘疾。
「是不是,那件事有結果了?」她不自覺地挺直了腰,眼眸微瞇地出聲問道。經過了最難捱的最初時光,她接受了木已成舟的事實,幾番暗中查探又沒有實據,只得按下心中不甘,為了自己為了兒子,強顏歡笑地面對宮中眾人的道賀,向貴妃鈕祜祿氏低頭,向皇上請罪,小心侍奉,博取那除了皇位外最高品級的親王帽子。
珊瑚雙手拳緊,眼中射出憤恨的光芒,咬牙道:「奴婢奉主子的恩典出宮回府恭賀,一路倒也平順,兩位側夫人待奴婢也是恭敬有禮……只奴婢身份不同,沒與後院進宴的夫人們同坐,只吃了府中特備的膳食便起身回宮,卻在穿過花園時聽到花樹後頭有人在低聲說話,說、說——」
「說什麼?」
「說、說什麼怪不到主子頭上,誰會知道保胎藥也會導致嬰兒殘疾……」在顧嬪噬人的目光下,珊瑚的話幾乎說不下去。
這話聽著就有前文,以此推之,想必之前說的不是什麼好話,然此刻顧嬪也沒心情追問了,她已被這句話驚呆了,自孩子出生她心中雖隱隱有些猜測,但查無實據,沒想到在這當兒又爆出了□,就在皇上頻頻派弘歷行祭祀大典的敏感時候……
顧嬪並不是無知的女子,相反,她出身世家大族,血統高貴,聽了這話心中立即懷疑有人故意佈局引她與熹貴妃發生衝突,理智倒是壓過了心中掩埋已久的怨恨不甘。
「還有呢?」一旁的琥珀連聲追問,「那人還說什麼了?她們是誰?」
「聽聲音很陌生,應該是上門恭賀的夫人裡頭的,因宴席是側夫人方佳氏主持,奴婢又急於回宮,也不好打聽到底出自誰的口中。」珊瑚伏首說著。
顧嬪是正室嫡出的姑娘,在府中身份高貴,向來與父親顧琮的兩位側夫人不怎麼親近,珊瑚和琥珀做為她的貼身大丫環自然也與之不相合,這導致了顧琮嫡妻佟佳氏去世後她對娘家內宅影響力大幅下降。
顧嬪對這種情況心知肚明,鬱悶,卻也無可奈何。因著祖父去世,兩年後父親有續娶之義,到時自己還不知會有個什麼樣出身、性情的繼母呢,這娘家自己以後還能不能得到全力支持……真得另說了。
珊瑚見主子沉默不語,便又繼續說道:「當時只聽著另一位夫人訝道『太可怕了,以後這保胎藥誰還敢亂吃』,原來那位夫人又笑著安撫她『可別成了驚弓之鳥了,那藥方里雖有一兩樣藥有那個效果,可量定是輕的,不然多少孕婦早出事了,宮中也不可能查不出來,可見還有別的手段輔助著』,另一位夫人又問『姐姐可要告訴我,以後我也好防著』,原來那位取笑道『你都這把年紀了,還防什麼』,另一位夫人便道『我是不怕,可我還有媳婦和女兒呢』,原來那位夫人便歎『說的也是。我猜這可能是某種香料吧,至於具體哪些我也不清楚,畢竟這樣的事我也是小時候聽一漢人嬤嬤提起,並沒刻意去記。』另一位夫人接口道『可惜了,若是九阿哥沒事,說不準伊爾根覺羅家還能成為後族呢』『可惜什麼,說不得這是好事,若存了那個心去爭,還不知什麼下場,別忘了四阿哥羽翼已豐,九阿哥卻才剛出生,差距太大了』……
奴婢當時真恨不得當場跳出來問個清楚,只是想想這事沒憑沒據的,攪弄開來並不能幫到主子不說還會丟了老爺的面子,因此硬忍了下來,匆匆離開。」
久久,顧嬪才幽幽說道:「你做得對。」
這話一說開琥珀的腦筋便如被什麼點化開般,恍然大悟之際又面如死灰:「都是奴婢不好,以前一味想著方子確實是出自《古今醫統大全》中養血安胎用的『泰山磐石散』,卻不曾想那些藥材與其他的吃食香料相輔還能有導致、導致——」
「別說了!」錢嬤嬤端著上賜的冰鎮荔枝走了進來,將果盤放到几面上,躬身對顧嬪道:「主子,事情再追究下去又能如何,目前緊要的是養好小阿哥,抓緊機會再承寵。」自從九阿哥出生,皇上雖有來永和宮探望侍也翻了主子的綠頭牌,可事後都會賜下蕪子湯,這是頗讓人憂慮的事。
「難道就這麼白白任鈕祜祿氏作踐?!」這口氣她怎麼嚥得下啊。瞄了眼榻上小嘴微張深睡的弘暊,顧嬪眼睛發紅。即便慢了鈕祜祿氏二十年,可她出身高貴,又育有一子一女, 本有機會一爭的……
「那就要看主子是要報仇還是要趁機博取皇上的憐惜再懷一個小阿哥了。」
「嬤嬤是說將此事透露與皇上知曉?」顧嬪醒悟過來。
「對,還要假借他人之手。主子只需在皇上面前表現出對小阿哥的慈母之心即可。」錢嬤嬤其實也知道,就算主子再生一個小阿哥也不能跟大權在握的寶親王抗衡了,只是多一個阿哥畢竟多一分保障。「主子若想報仇,就不能教皇上知曉此事,否則,皇上必會懷疑。」
可教她看著熹貴妃就這麼順順利利地登上聖母皇太后的寶座她也不甘心啊!伸手摸上小腹,就算她想承寵再生一個,也沒那麼容易……
顧嬪陷入兩難的抉擇。
作者有話要說:魚再來放一下馬後炮:
這篇文斷更了近一個月,概因魚回了老家,然後手提壞了,老家沒地兒修,家中又只有一台老爺機,不僅網速超慢,碼字也是蝸牛一樣的反應,再加上舅舅摔斷了兩根肋骨,舅母又生了糖尿病,另外還有奶奶的、朋友的……魚也不知自己整天在忙什麼了,好不容易回了廣州,手提拿到HP維修部那兒修,結果來來回回修了三次,花了近一個月時間,其中因搭公車地鐵還中了暑……俺只想說,真是時運不濟啊,不會修電腦的人真是傷不起。人累,心也累!跟HP維修那兒的工作人員吵了幾次,汗!
等文更的親們,抱歉!雖然有些遲了,不過魚還是要說一聲的:)
接下來,會勤快碼文的,呵呵。




198、繼位之前(三)

令雲珠大吃一驚的是率先出手的不是顧嬪,而是十來年在宮中幾乎透明人一般的齊妃李氏。
弘歷祭完太廟,福海那兒舉行新年第一次大型的冰嬉活動,這一年春節享受慣了萬眾矚目優越感的熹貴妃不顧秦嬤嬤等人的勸阻堅持要去觀看,結果坐著鳳輿前往的途中,突然躥出來一隻松獅犬——除非是圈在貓狗房,否則能養這種犬的一般是皇上賞給貴主子養在身邊的,甚至可能是皇上親自養的……這麼一驚,抬輿的小太監下意識的一躲,結果力量錯位,再加上不知哪位腳底一滑,好嘛,嘩啦啦一聲巨響,整個鳳輿直直摔了下去,且因抬輿的小太監們趴倒的趴倒、跪地的跪地,鳳輿落地時是傾斜的下去的……眾人也來不及搶護,熹貴妃就這麼倒栽了下去,「卡嚓」一聲膝蓋骨給折了!
出了這樣的事當然是要查的,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只到處亂躥的松獅犬卻發現它是自己偷溜出來的,太醫看過後說是被餵了致狂的藥。
松獅犬是弘時「死」後雍正賞給齊妃的,她向來愛若生命,沒人相信會是齊妃自己動手給自己的愛犬下藥,再說她現在與熹貴妃沒有利益衝突,沒有下手的動機。別人栽贓陷害的可能性更高。
抬輿的太監們將過錯推到了松獅犬及冬天靴底結了霜雪過滑的原因……能混到替熹貴妃抬鳳輿都是宮中混精了的,知道這種事只能這樣說才能活命,法不責眾。
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這兩年漸漸放手政事也放鬆了對宮中監視的雍正查無實據只能將抬輿太監送進慎刑司,松獅犬打死了事。
或許他心中也有所猜測,又或許他查到了什麼線索,可事情只能以意外事故了結,這種後宮陰私揭穿開來丟的是皇室的臉。
愛犬被活活打死,齊妃受不了打擊很快病倒在床。
若不是雲珠精神力厲害,整個皇宮的動靜都在她的監控之中,她還無法從事發之後的蛛絲馬跡發現一切都是齊妃的策劃。
素問和靈樞很是訝異,之前主子的那一番佈置她們還以為是顧嬪動的手呢,只是沒能查出來心中有些鬱悶,就怕手下的眼線被發覺防備了起來,真是這樣,豈不是她們做事不謹壞了主子的大事?!
所以聽雲珠說是齊妃動的手,她們完全盯錯了目標很是吃驚,更讓她們再一次被震懾住覺得自家主子神通廣大的是她們都沒查出來的緣由主子卻早心中有數了。
雲珠淡笑道:「這也不難猜。當今在潛邸時齊妃便是孝敬皇后的對手,後來孝敬皇后所出嫡子夭折,齊妃所出的子女也只剩了三阿哥弘時,好一陣子是皇上唯一子嗣,不僅是皇上,整個雍王府對他也抱了很大的期望,可這種矚目的光環後來卻被後來出生的幾位阿哥分了去……最後落得個驅逐宗室『病死』的結果,這一讓齊妃情何以堪?這十來年她於鍾粹宮深居淺出幾乎跟個透明人一樣無幸無寵,雖有她自己行事不謹、教子不力的原因,不過熹貴妃在裡面出的力也不少,齊妃怎能不怨不恨?她不敢怪皇上,現在也不敢王爺,可是對熹貴妃她是不會眼看著她就這麼順風順水風光無限地登上聖母皇太后的寶座的。」
「積壓了十幾年的怨恨,一朝發作,這齊妃娘娘也是個手段高明的,奴婢愣是沒懷疑到她頭上。」素問咋舌。
靈樞道:「她若是手段不高明也不能在孝敬皇后眼皮底下生下三子一女,最後還熬過了嫡子使得整個雍王府只三阿哥一個子嗣。」
「你們可清楚了吧,這皇宮裡不能小看任何一個女人,即便她看起來那麼地安靜無害。」
「主子說的奴婢一定謹記。」知道主子是有意敲打,不願底下的人因王爺的得勢生了驕狂輕浮的心思,素問和靈樞忙行禮應了一聲,尋思著回頭怎麼跟郭嬤嬤她們商量一下,可別關鍵時刻教後院那些女人做了怪。
為了悠閒的生活,雲珠一向注重培養手下,譬如身邊的幾個大丫環、譬如乾西二所現在的幾個管事嬤嬤,她有機會都會點撥她們,提高她們的宮斗水平,培養她們處理事情的能力,遇事懂得靈活應變,這樣一年到頭省了她不少精力心力。身在皇家,若是事事抓,早晚耗了精力累死,所以就算是外院的管事公公她也是毫不猶豫地下放權力,給予相當的信任,只是一旦發現犯了錯也會不客氣地安律懲罰,真正做到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這一點弘歷是十分欣賞的。
生在皇家從小看盡了女人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看過多少女人從一開始表現出的純良溫柔端雅到最後變得不擇手段,他更珍惜雲珠的可貴,她也有私慾,也小心眼,可她從不浮誇自己的美好,也不掩飾自己的缺點,不為了私慾而害人,更不會因為自己看不過去某些人某些事或覺得自己受了侵害而斤斤計較。
她坦然,縱然打殺人也是因為那個犯了規矩,讓人無可辯駁。她也很有上位者的氣度,不抓權,不弄權,她更多地是在用手權的權利為家國盡自己的一分力,讓他沒有後顧之憂,更多地是用手中的權利使自己的生活過得更美好……誰打擾到了她安寧的生活她便像炸毛的貓咪,非也得讓那人吃到苦頭,固執地秉持著一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給你好看」的可愛的行事準則。
——這傢伙就沒見他的嫡福晉給人下黑手的時候啊,不過雲珠的好運確實也讓烏喇那拉氏和高氏等對她下過手的人咬啐了銀牙,進了皇宮混生活的哪個會相信什麼運氣,偏偏怎麼也找不到富察.雲珠的把柄,真教人鬱悶得吐血。
看過了熹貴妃,從眾位太醫那裡知道膝蓋骨磕碎了就算恢復得再好也不能像常人那樣,以後行走有礙的診斷後弘歷被弘晝拉出去喝了頓悶酒。
「四哥,再來一杯!」弘晝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說熹貴妃的事,只埋頭與他乾了幾杯。
弘歷雖然心情不好,不過抗壓力顯然不錯,喝了兩杯就開始吃菜,還勸弘晝:「別喝太多,傷身。」
他知道弘晝最近糟心事兒也多,搬進郡王府過了半年多自在日子側福晉章佳氏就給他添了個小阿哥,可就在前幾天,小阿哥著了風寒沒了。
「我現在哪還有人管啊,四哥,你不知道孩子沒了我也難受啊,可她們沒一個想到我的心情,只知道互相爭鬥……」章佳氏天天哭鬧,話裡話外含沙射影地指她的兒子是被害死的……會害死她兒子的當然是與她有利益衝突的嫡福晉和格格周氏了,弘晝看在夭折的兒子分上查了幾天沒抓到什麼證據只得將照顧小阿哥的奶嬤嬤和丫環打殺了事,倒氣得五福晉吳扎庫氏給了他幾天冷面。內宅事務本是福晉管著,先不說章佳氏扣到她頭上的莫須有罪名,就是弘晝的這番徹查也是在下她的臉面,不信任她。
「人生在世哪能處處如意,免不了碰上幾樁糟心事。」弘歷不知不覺將雲珠說過的話念了出來。他也夭折過兒子,能理解弘晝的感受,一開始也心頭發堵也傷心,不過他本就是面和心冷的人,這些年身居高位王霸手段用多了心腸愈發地冷厲,對不放在心上的人是不會太在乎他們的生死的,享受了皇家赫赫華貴就得適應它的生存環境不是嗎?!「弟妹不過怪你不尊重她,過段時間也就好了。」
這話說的實在,這麼多年即管五福晉吳扎庫氏賢淑能幹與弘晝感情和睦,可畢竟年輕,夫君就一個,可合法的女人卻有好幾個,誰能甘心這麼看著韶華流逝膝下連一兒半女都沒有?內宅的糟心事也會時不時地惹得她心頭火起,彈壓那些女人的同時也難免遷怒弘晝了。
好在弘晝似乎還挺吃這一套,不時吵鬧一番感情倒與吳扎庫氏越深厚,要是換成自己……嘿,弘歷覺得還是雲珠最適合自己。
不過想到磕壞了膝蓋骨的熹貴妃,他心情又黯沉起來,他想青史留名,可絕不願因為有這麼個與眾不同的聖母皇太后而留名。
鬱悶的是他這種心情還不能明著發洩出來。
想到事情一出就趕到承乾宮侍疾的雲珠他更是歉疚,受了傷的熹貴妃心情不好,雲珠受了什麼牽怒他一清二楚,心中對這個生母更加不滿了,認定了熹貴妃就是個虛榮不慈的,以往對他表現出來的種種慈靄、愛護也不過是籠絡他的手段。
在「生母」這一遭遇上他越發覺得自己與皇父是同命運了。
回到乾西二所,雲珠剛從承乾宮回來,正餵著永珍吃飯,三胞胎看到他很是高興,和徽似乎想說什麼被雲珠看了一眼就垂下了小腦袋,弘歷接過含露遞來的溫毛巾淨了臉和手,問道:「怎麼了?」
和徽搖了下頭,帶著糯軟的童音問道:「阿瑪,瑪嬤是不是腿很痛,太醫們能讓瑪嬤不那麼痛嗎?」
和敬永璉也一臉巴巴地看著他。
「是不是瑪嬤又生氣了?」
和徽抿了下小嘴不說話,倒是和敬忍不住說道:「額娘喂瑪嬤喝藥,瑪嬤將藥扔額娘身上了……」她眼眶有些紅,雖然平日瑪嬤很疼她,可她最愛的還是額娘,瑪嬤這麼為難額娘她很看不過去,又不能說,好討厭。
雲珠歎了口氣,對弘歷道:「誰沒個控制不住情緒的時候,何況額娘不止是身體遭著罪,這心理感情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藥汁又不燙,不過換身衣服,再熬一碗湯藥也就是了,只是這幾個孩子這兩天隨我在額娘那裡盡孝嚇著了。」
弘歷微不可覺地哼了一聲,若不是額娘太過份孩子怎麼會嚇著?永璉他們雖然才七歲可卻比十幾歲的孩子還聰慧懂事,素日更是對長輩孝順對兄弟姐妹悌愛有禮,若不是雲珠被磨得狠了哪裡會跟他提起。
「辛苦你了!等明天我跟皇阿瑪說一聲,讓你將宮務接過來,額娘的病讓底下的奴才伺候就好,你每天只去看看別讓他們偷懶也就是了。」
雲珠將喂永珍的飯碗遞給一邊的章嬤嬤,起身沖了杯溫熱的奶茶遞給他,說道:「做媳婦的給額娘侍疾是天經地義的事,怎麼能畏難躲避呢,你平日忙著政事,這事兒就別操心了,我對吃食也算懂得一些,多上心額娘的傷也能好得快些。和徽她們還小,女孩子又性子軟,」眼睛不眨地說著瞎話,「一個是瑪嬤一個是額娘,一時沒適應也是正常的,過些日子就好了。哎,要不是額娘向來疼寵他們,這時候需要兒孫環繞膝下寬慰心懷,我真想趕他們去上書房唸書去呢。」
因為熹貴妃受傷,永璉第一時間便跟師傅請了假,雍正也批准他跟雲珠一起侍疾三天,這個弘歷是知道的,他知道的時候還很得意自己的兒女是個孝順的呢。
「再說,我現在接手宮務,額娘怎麼想,要是影響了病情就不好了。」不過喂餵藥,掖掖被子,有什麼難的,那些奴才難道是吃乾飯的?雲珠心裡暗哂,這時候不表現自己的孝順什麼表現?!
熹貴妃可不一定會喜歡自己在她跟前侍疾呢,光是餵藥,靈覺敏銳無比的她想要讓人喝藥喝得不順暢那可是小事一樁,比如喉嚨裡的藥汁還未咽完就再加一勺,又比如藥汁滑到喉嚨某處時用勺子再喂一口硌著嘴巴讓人嗆了氣,使之看起來像病人故意不喝嗆吐出藥汁的模樣……
熹貴妃就算懷疑,可別人看起來雲珠餵藥喂的是盡心盡力,連給她擦拭嘴邊的藥汁都是輕輕柔柔的,怎麼會是故意的?
就算熹貴妃說的是真的,那也是人家貴女不習慣侍候人,正常得很,誰讓你身邊用慣的奴才不讓伺候偏偏讓人家四福晉喂呢!
熹貴妃也清楚到承乾宮探病的嬪妃們也是對雲珠侍疾的細心讚歎不已,就算自己嚷嚷出來,也沒人會信,說不定還會再次折了自己的聲望,惡了自己與弘歷好不容易有所修好的母子之情,心情不由得更是惡劣憋氣。
不過幾日時間,承乾宮便換了一大批瓷器玉器,有時夜裡想起太醫說過以後不良於行的話更是埋進被裡大哭,眼看就要成為大清朝最為尊貴的女人,卻發生了這樣的事……她心裡清楚,有了腿疾的她就算登上了聖母皇太后的寶座別說尊榮了以後逢年過節的筵宴說不定皇帝都不會高興她出席的。
想到這裡,她心裡便有說不出的憤恨。
秦嬤嬤勸慰無效,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主子心理更加地扭曲眼裡說不出的擔憂。

點名簿 2016-6-17 17:05

199、繼位之前(四)

宮裡頭真正為熹貴妃傷心的除了做兒子的弘歷有一點,真是半個沒有,就是她最為疼寵的和敬,剛開始還真的為她擔憂難過著,可兩天下來見了她拿雲珠撒氣的幾次行為後那點子親近的心也淡了。
熹貴妃可以說是當今後宮第一人,近來又風頭無兩,出了這麼大的事故個個恨不得多生幾雙眼幾隻耳朵,一有機會便往承乾宮探望,賣好結巴的,明面關心暗裡幸災樂禍的……真是多不勝數,熹貴妃身邊的嬤嬤和女官、一二等宮女也罷了,那些粗使嬤嬤和小宮女卻樂得收下各宮主子的銀兩透露些不緊要的消息——諸如這幾日貴妃娘娘身邊姑姑打摔的碗盞瓷瓶多了,四福晉每次侍了疾回乾西二所都要新換過一身衣裳,小阿哥們請安回去都眉眼不展的……
熹貴妃的傷勢是掩不住的,眾人一琢磨便知道是怎麼回事,像顧嬪和謙貴人等與熹貴妃不合的心下都暗暗有了計較。
三天的假期一閃而過,永璉永璧幾人恢復了到上書房上課的生活,和敬和徽也被雲珠勒令乖乖待在乾西二所學習,只每天傍晚與眾位兄弟姐妹到承乾宮請安就可。雲珠自己則恢復了後宅每天請安的規矩,完了一天帶一位側福晉兩位格格到承乾宮侍疾,兩天一換。
在床上躺了幾天不能動彈,吃喝拉撒都要人服侍的熹貴妃因為雲珠來侍疾的時辰晚了點正心氣不順呢,見她帶了高露微、蘇寶柔、珂里葉特.果新三人進來,不悅道:「真難為你了,侍候了我這幾天,明兒個就不用過來了,我怕吵。」
就差明著說四福晉不孝了!幾個宮女在春桃的示意下上了茶便匆忙退了出去,心中都替雲珠委屈。
高露微幾人隨雲珠請了安便低著頭站在一邊,熹貴妃和雲珠不發話她們是不能插嘴的,再說,她們也樂得看熹貴妃為難雲珠。官大一級壓死人,平日她們在乾西二所後宅等閒不得出來,那一條條的規矩和尊卑便壓得不她不敢吭聲,好不容易能動彈了就算沒法子為難一下雲珠這個積威多時的福晉,看看戲出一出胸中悶氣也是好的。
「給額娘侍疾媳婦怎麼敢說辛苦。」雲珠不惱不怒地一副淺笑模樣,熹貴妃被她這話一噎頓時覺得更加氣悶了,這是說她給自己侍疾縱是辛苦也不敢說?!只聽她不緊不慢地繼續道,「平時額娘不樂意她們在跟前侍奉,有規矩在也罷了,這會子額娘身體有恙媳婦卻不能自專,免得被人說把著不讓其他人盡孝,怎麼說她們也是侍候王爺的——」更何況,烏喇那拉氏和高氏的側福晉身份也是弘歷的「妻」,雖然地位不如雲珠高貴。
「你既知道她們是侍候弘歷的還叫她們來?弘歷那兒可離不了人。」熹貴妃頭腦一熱就衝口說了出來,秦嬤嬤忙咳了一聲,臉色有些發白。
雲珠立即斂了笑臉,道:「瞧額娘說的,我們做小輩的哪能長輩受著苦自己卻過著安逸日子不管,這不是不孝麼。媳婦也知道額娘這是擔心王爺,您放心,烏喇那拉氏她們還在乾西二所呢,少不了人的。」說著轉頭問秦嬤嬤,「嬤嬤,額娘今天的藥用了麼?」
熹貴妃說一出口就意識到不對,只是說出的話像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只能補救,便懨懨地接口道:「還熬著呢。」藥汁子實在太苦,她這一生用得最多的是溫補的湯湯水水,吃藥的時候少,像這兩年吃的都比過去幾十年還要多。
「良藥苦口嘛,用了藥吃點蜜餞甜甜嘴就是了。秦嬤嬤,我帶過來的蜜餞額娘要是用完了就遣個人往乾西二所告訴我一聲,我再送過來。」
「是。」秦嬤嬤笑應了一聲,「主子用著確實好,太醫也說了不會克著藥效呢。」
當然了,這種時候怎麼能不避諱一些,什麼藥材和吃食送過來前她都有問過太醫會不會礙著熹貴妃的藥效,既去了別人的疑心,又能示孝於人。
這幾天,乾西二所的人參當歸燕窩等上好藥材流水般進了承乾宮,一些可口的吃食也時不時地送了進來,有心想讓雲珠不用再送來,熹貴妃又覺得沒必要跟自己過不去,有了好藥自己的傷能好得快些,而有這些精緻的點心自己的時間也更好打發……想到這裡,便問:「和敬她們呢?」
永璉每天要去上書房讀書,和敬她們總不用罷?
「額娘不是說小孩子吵麼,她們也到了讀書認字、定下心來學習針黹女紅的年齡了,別好好的皇家格格成了整天活蹦亂跳的野猴子。」
除了三胞胎雲珠也不厚此薄彼地不讓永璜他們來給熹貴妃請安,再加上弘晝被她撫養過一段時間,因此連永璧也來了。
皇家的孩子早熟,規矩體統更是刻進了骨子裡,請安盡孝也不至於一天到晚都待在承乾宮,只不過孩子嘛喜歡群體行動,熹貴妃心情煩躁下就說了這麼一句將永璜他們打發回去,卻被雲珠抓住,截了熹貴妃尋由頭將三胞胎拘在她身邊解悶的話。
什麼活蹦亂跳的野猴子,她是譏諷自己以後不良於行?熹貴妃一下子就想偏了,臉色倏地沉得跟墨水似地,也不好意思說再讓孩子們過來。
雲珠彷彿沒注意她的不悅,繼續道:「小孩子確實不如大人穩當,媳婦這不怕額娘憋悶麼,就想著帶高氏她們過來,一來給額娘盡盡孝,二來讓她們陪著額娘說說話解解悶,您要是累了呢,她們都是有眼色的,想必也不會吵著您安歇。」
「皇上,臣妾就說四福晉是個心思玲瓏、體貼孝順的吧,這□都給貴妃娘娘考慮到了。哎,要是將來弘暊指的福晉能有四福晉一半的好臣妾也就滿足了。」隨著這話音落下,顧嬪言笑晏晏地走了進來,走在她左前方的正是雍正。
次間裡的人還有外面明堂裡的奴才都跪趴在地上,雲珠優雅地行禮道:「媳婦見過皇阿瑪,皇阿瑪萬福。」
「不必多禮,你們也起吧。」後面半句是對高露微幾個說的。
「謝皇上。」
眾人又相互行了禮,熹貴妃不好再躺在榻上,想要行禮問安被雍正按住,「你腿受了傷,免禮了。」
熹貴妃感動得拿帕子直按眼睛,「臣妾謝皇上恩典。」除了受傷的那一天,這是皇上第二次來探望她了。說實在,這次受傷除了自己感情上接受不了,她還怕皇上跟弘歷對她有看法……真那樣,那就太糟糕了,她一輩子白熬了。
雲珠很理解她的心情,她這一輩子最大福份在於生了個好兒子,後來的進位固然有她的安份隱忍熬資歷,卻絕大部份是看在弘歷的份上,這一點從她的封號「熹」字上頭就可看出了。
有功安人曰熹。
雍正對熹貴妃鈕祜祿氏的維護絕沒有現代眾多清穿小說中描寫的所謂鍾情,對他來講,跟著他的女人只要不過份,該有的位份和尊榮他都不吝賜予。
慰問了一下熹貴妃這些天傷勢的恢復情況,雍正說道:「朕聽說你這幾日心情煩躁,這都是為了養傷,身體心理一時不能移動、受了禁錮的原因,雲珠這孩子還是很細心的竟注意到了這點,白日裡多幾人侍候你也好,說說話,你給捏捏身子骨,晚了讓永璉他們來給你請個安,見見孩子這心就安寧愉悅了。」
熹貴妃一聽他這話心都涼了,敢情自己在承乾宮的一舉一動皇上都知道啊,他今天特地來這一趟不是探望關心而是敲打警告自己的……
「可不是麼,臣妾一看到九阿哥那可愛的笑容什麼煩惱都沒有了,只願他健康平安地長大,一生無有憂煩。」顧嬪含笑道,瞅著熹貴妃的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郁恨。還沒想好要不要報仇,這鈕祜祿氏就遭報應了,該!這下看她怎麼當高高在上的聖母皇太后。一個瘸了腿的皇太后,除了端座鳳椅擺擺樣子還能幹什麼?!
本就心情極差,偏偏顧嬪還在雍正跟前一副顏笑如花的模樣,明著好聽話兒一串串,實際上無不在打壓自己……熹貴妃此時真恨自己當初太過手軟沒直接要了九阿哥的小命,卻讓她藉著娘家的起復而漸漸又有了復寵之勢。
一消一漲啊。
顧嬪不是沒眼色的,注意到了熹貴妃貌似和順實則看向自己眼底一閃而沒的陰毒,心中微凜,拔了牙的老虎它還是老虎,自己萬不可輕心忘了她神不知鬼不覺害得弘暊致殘的手段……
又說了幾句,雍正起身往鍾粹宮去了,齊妃這幾天「病」得厲害,眼看不行了,他怎麼也得過去看看。
對於齊妃顧嬪不怎麼感興趣,一個年老色衰無寵無興的過氣妃子,有什麼好看的,她能叫底下的嬤嬤送些藥材過去算是看得起她了。
出了承乾宮,她便與雍正告了退,回了永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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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十六年三月十三日,齊妃李氏薨於鍾粹宮,皇帝下旨以貴妃品級發葬。
靈柩是空的,真正的齊妃李氏早悄悄到了海寧跟化名陳弘毅的兒子弘時生活在一起。弘歷一旦登基,熹貴妃鈕祜祿氏便成了聖母皇太后,整個後宮地位最高的女性,齊妃是怎麼也不願意看她眼色苟且生活的。
至於陪著雍正?她早就死了心了。
弘歷早接過雍正手中的暗衛,宮中的動靜瞞不過他去,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麼,少了齊妃他的額娘說不定心態會更平和一些,他這麼想著。
雲珠介日養兒弄女,她沒有管三胞胎功課上的事——有雍正和弘歷在呢,平日裡教導他們的多是一些與生活息息相關的知識,比如一些吃食上的相剋、一些藥材合用後的利害兩面性,一些與人相處的道理,一些內宅管理手段、一些後奼女子的爭寵手段……永璉畢竟是皇孫,真正要學的是外聖內王的治國之道,這些東西瞭解就行,而和敬和徽就學得比較多了,除了女紅、騎射及琴棋書畫等才藝,她們也慢慢地接觸了諸如瑜伽、美容、保養之類的東西,更有雲珠時不時地拿例子給她們上一些人性上的分析課——一個人行事的成敗往往與之有關。
和敬越發有了長女的氣度,雖然她的性格依舊活潑;和徽的性格也稍有了變化,說話行事溫婉柔和,卻氣度清雅高貴,並不給人柔弱可欺的感覺。
永璉的聰慧和身體的健康令花了大量時間教導他的雍正驚喜無比,不過他和弘歷除了在考他功課時誇獎他幾句平時並沒有為此大加讚譽,倒也沒引得其他皇孫忌妒。
隨著時間的流逝,三胞胎健康地成長著,小小的身體像發了芽的柳枝飛快地抽長起來,轉眼從小包子褪變成小正太、小公主。
十二歲的永璜更是小大人似的,在騎射方面有著不俗的表現,讀書方面卻只是平平,好在弘歷對他期望不大,他自己更是被生母富察.芙靈阿教導得性格敦厚,因此與一眾弟妹關係倒是不錯。
永璋今年六歲也開始去上書房讀書,只是他的身體比永璜永璉文弱,讀書上倒是很努力,成績現在看著也還不錯,只是騎射布庫等體能方面就差強人意了,永璜和永璉也拿出哥哥的派頭不時地指導他,很是兄友弟恭,弘歷突擊了幾次,對這情況極為滿意,賞了他們不少東西。
因忙於政務,弘歷耽於後宅的時間少,歇息的次數就更少了,空閒時間大部份都是留在正院與雲珠說話,有生活上的瑣事,有朝堂上的一些煩惱,更有琴棋詩畫上的浪漫;又或者與三胞胎一起逗小永珍玩兒,他喜歡且享受這樣和樂美好的家庭生活。
想到弘歷登基將會有一批批的新人入宮,雲珠覺得自己也該給後宅的那些女人一點甜頭,免得她們閨怨過度將來與新人擰成團。雖然自己不畏懼這些,但多了總是煩,且不利自己賢後的名聲。便在端午節的時候央了弘歷,整個乾西二所大大小小的主子一起到了景山「避毒」野炊了。
不管大人怎樣,小孩子還是玩得很高興的,尤其是永璜永璉,那一餐的烤肉大部份是他們跟著弘歷狩獵來的。因永璜的生日是這一天,回宮後雲珠還以自己和弘歷的名義賞了他一份賀禮,一對福祿琺琅瓶及一個竹根雕的雙鶴銜桃碗(雲珠用空間裡新培養出的靈竹仿照雍正當年賜的那個雕的,裡面不含竹精),一個紫玉水盛。
聽說這個雙鶴銜桃碗盛酒喝酒會更香,盛水則有淡淡的竹香味,是皇瑪法以前賞給嫡額娘的……永璜拿到後喜不自勝,小心珍藏了起來。他感激雲珠,心頭對她的敬愛之情更厚,從小她在吃穿用各方面都沒虧待自己,什麼提防暗害更是沒有,相反還暗裡點撥、維護了他幾回,他都記在心裡。
弘歷知道後,更覺雲珠寬懷大度,有仁愛之心。當晚對她讚了又贊,換了她一個白眼,「永璜也是個孝順孩子,這麼多年我看著呢,他但凡有個不好的心思,我也不會這麼對他。你可別再表揚我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才是我的行事準則。」
「是是是。」弘歷失笑。
雍正十六年七月,大清與沙俄的交戰陷入膠著狀態,朝廷主戰主和分成兩派。這天,雍正看了前方包括岳鍾琪在內幾位將軍的戰況分析,好一會兒才對蘇培盛道:「宣馬齊進宮覲見。」
一旁的弘歷知道皇父是想問馬齊的意見,馬齊雖然年齡大了,也致了仕,可他的經驗擺在那裡,聽聽他的意見說不定會有所得。
他們父子兩個都是主戰的,但是做為皇帝以及皇子,他們要考慮的方方面面更多,其中一點,就是要顧及大臣的想法。
馬齊進了宮,當著皇帝的面列舉了大清建國以來與俄國的幾次關於邊界的談判及簽訂的合約,只是又有多少次俄國明裡暗裡干涉大清內政(支持準噶爾、西藏方面叛軍),侵犯我國邊疆。意思很明確,你不像成吉思汗那樣打得他俄國怕了,這種事便會一再發生,戰爭就永遠停不了。
薑還是老的辣,看問題就是通透長遠。
朝堂上因此引發的爭議很快也平息了下去。




200、交替(上)[已修]

  八月十三日是弘歷二十八歲生日,雲珠將他十四年送給自己的那對海東青送了他做壽禮。
  
  「這是,送我的?!」某人興奮得聲音發顫,在外面他總標榜自己文武雙全,十項全能,可實際上他心裡清楚,無論是音樂、繪畫、下棋、書法、詩賦……比他高出一大截的叔伯兄弟那真是海了去,真正擅長的除了會讀書、腦袋比別人靈活(政治敏感度高)那麼一點,讓他覺得還拿得出手的就是他的優秀的騎射和敏捷的身手了,雖然比起傅恆還差了那麼一點,可在宗室眾多年青子弟裡能及得上他的還真找不到幾個來……所以清楚了嗎,他真正喜歡的娛樂活動其實就是能充滿展現出他颯爽英姿的狩獵啊,少年時期他還跟著皇瑪法參加過木蘭秋獮,成績出眾呢。
  
  雲珠見他激動得不能自己忍不住笑出聲來,將那兩隻黑雕往他懷裡一送:「生辰快樂!」
  
  或許眼前這個男人有許多的缺點,愛現、對不關心的人和事過得去就行,不礙到自己就懶得追究,可他也有他的優秀之處,他比別的人更清楚自己所要的東西,為此,他能幾十年如一日地堅持,讀書也罷鍛煉身體也罷,不管是因為心裡喜歡還是因為責任以及心中目標的實現。
  
  她也不能埋怨他的無情,因為他維護和偏心的對象是自己和自己所出的兒女。
  
  「太好了,我很喜歡。」他賽雲珠果然給他養出了一對神俊無比的海東青,瞧瞧這有力的翅膀、有力的腿腳,鋒利的爪牙、銳利的眼睛……愛不釋手地撫著這對海東青純黑的羽毛,「萬里寒空祗一日,金眸玉爪不凡材。太完美了,一定比皇阿瑪的那兩只好!對了,他們叫什麼名字?」
  
  「大黑小黑,」雲珠見他一臉無語,笑道:「你要是覺得不好可以自己改一個。」不就是稱呼嘛,隨意了。「還有,如果要讓它們接近陌生人,你可要先跟他們說一聲。」
  
  弘歷點了點頭,雲珠養的海東青很會認主,像皇父那對純白的,自己想接近都不容易。「我再送一對剛出生的給你吧。」
  
  「還想讓我給誰養啊。」
  
  他不好意思地輕咳了一聲,「當時說讓你養大了送我,真的只是說說,我怕你那養的那對給了皇阿瑪心裡頭不捨……」
  
  可真收到這兩隻矯健無比的海東青他還是樂不可支吧。雲珠白了他一眼,道:「找四隻吧,孩子們一人一隻,省得兩隻兩隻地養個沒完。」
  
  弘歷輕笑,就知道她是個心軟的,對自己在意的人寵著護著,處處周到。
  
  中秋一過,傅清帶著一批受傷的將領士兵返回京城。在此之前,大清在與沙俄的作戰中剛取得一次大捷。
  
  傅清會受傷是因為沙俄面對大清猛烈的炮火、出色的戰略、勇猛的軍隊斷然採取了狙擊大清將領的計劃,這次大清雖然取得了大捷,卻也犧牲了幾位將領和不少護衛兵,傅清是沙俄狙擊名單中的重點對象,中了兩處槍傷都在左膀上,傷了筋骨,就算好了也不能再騎馬作戰了。因此這次回來不僅是養傷及帶回來的一批戰死名單,還有他辭掌軍印的折子。
  
  皇帝下旨封賞了有功的將領和士兵,對傅清帶回來的戰死者名單兵部核實了資料後也將忠魂移進大清英烈祠。
  
  傅清受封正一品一等忠定子爵,皇帝給了一個月的養傷假,傷好後還領著正二品天津總兵的職兼古北口、固原提督,他在戰場上的將軍印由傅恆代掌。
  
  雲珠和弘歷出宮去探望他的時候正好碰上李榮保主持分家。
  
  從古至今,家中父母高堂尚在就很少分家的,不過,現今的富察一族枝繁葉茂,家族子弟個個出色,這放在滿八旗著姓大族裡也不算太惹眼,像鄂爾泰就生了六個兒子,個個與高門望族聯姻仕途順暢,可惜這會兒的富察家卻掛了個未來後族的名頭,想低調也不行,李榮保與馬齊商量了一番還是決定提前分家。
  
  「就算分了家,你們還是兄弟,還要記住你們是富察一族的子弟,骨子裡刻的是忠君!愛國!任何時候都不能違背君命,不得做有害國家利益的事,不可傷害家人……」馬齊輩份威望高,肅著臉在堂上說道,「雖然傅玉遠在澳門、傅恆還在作戰,不過有我們幾個長輩在也是一樣,虧不了他們。現在,我念一下誠正子爵府的公中產業……」
  
  其實公中產業在哥哥們大婚的時候就已分去了一部份,幾位嫂嫂也是心知肚明,別說他們沒那個產爭的心思,就算有也沒多少好爭的,富察家行事頗有軍人乾淨利落的作風,瓜爾佳氏對待嫡子庶子又向來公允,相對於其他世家大族來說待遇已是非常好了。
  
  雲珠淡淡地看著,這種時候她只需做個見證就好了。
  
  大哥傅廣成政績出色,依舊留任大理寺卿兼左副都御史之職,這兩職位相當於現代的最高法院院長及中紀委副書記,在將相勳貴滿地走的京師雖品級不高卻是手掌實權,也算不錯了。
  
  只是一個不好也容易得罪人就是。
  
  跟二伯馬齊一樣走的是文臣的路子。
  
  二哥傅清現在軍功在身封了正一品忠定子爵的爵位,又領著正二品總兵之職,雖然不能再上戰場可未來還有上升空間。
  
  三哥傅寧為人忠厚,卻是個面憨心明的,一慣表現得唯皇命是從,疼愛妻子的好男人模樣,目前領著左翼前鋒營參領的正三品職位,用現代語來說就是中央警備團的,屬於皇帝的近衛軍,不出錯的話未來也很穩定。
  
  四哥傅文是則是領乾清門侍衛處兼一等御前侍衛,也是從二品的武職;他性格溫和,行事沉穩不冒頭,逢事卻有決斷,很容易得上位者信賴,乍看不如其他兄弟閃亮,卻是守家業的好人選。
  
  五哥傅寬在侍衛處也是二等侍衛,在眾多兄弟裡也是個不顯眼的,幹什麼都不急不緩,這心態怎麼也出不了事。
  
  六哥傅新在所有哥哥裡是看著最勇猛果敢的,跟著七哥去了一趟海外眼界也寬了許多,成了郡主額駙後沒走軍伍路線在理藩院專門負責外國使團接洽,倒是很能唬人。前途嘛,一時也不好說,不過身上還掛了個正七品恩騎尉的爵,也算個保障,只是看他平日說話還有再出海的意思,說不定正等著七哥。
  
  七哥傅玉允文允武、心思最為靈活,身上領著正五品雲騎尉的爵,還在澳門任知府。
  
  八哥傅謙為宮中二等侍衛,與傅寬不同的是他跟很多宮中侍衛都說得上話,交情不錯的樣子。
  
  唯一的弟弟傅恆,十來歲就跟在弘歷身邊,接受皇家跟富察家雙重教導,文韜武略皆不俗,再給他一段時間歷練,像歷史上那樣出將入相是肯定的。
  
  他們同富察家族的其他子弟擰在一起掌控著禁衛軍絕大部份的勢力,但地方官、京中文臣、邊疆武將不多不少也有一兩個代表。
  
  大清的兵權,駐防八旗向來是掌在都統或將軍手裡的,這些人無一不是皇帝信賴的宗室或重臣,軍印這種東西只有出征的時候才有效,否則就算有個將軍名號平時也只管軍事,駐在邊疆則還要兼管民政,想靠兵權謀朝篡位除非你能掌控住他們中的大部份人。至於駐紮京師的巡捕宮歸步軍統領管著,一般在宗室或皇親國戚手裡,也是皇帝心腹,富察家向來不插手的。
  
  所以富察家在禁衛軍影響力巨大,但分攤到大清的整個兵力佈置和制衡其實也算不了什麼。
  ……
  
  走神的一霎兒功夫財產分割證明完畢,李榮保又講了一番分家後的規矩,滿人在京中的居住區都是按旗劃片兒,雖然分家,但居住的地方也不會分散太遠,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兒子媳婦孫子還是要到府裡給他和瓜爾佳氏兩人請安的。
  
  這是應有之義,恭孝之道,沒人反對。再說,他們事忙,兒子有老父看著管教著,比拘在家裡或出去胡混好。
  
  雲珠跟瓜爾佳氏回屋說話,問起分家的原因,瓜爾佳氏道:「明亮都十五歲了,明年選秀都該給他找媳婦了,你大嫂也要做婆婆了,總不好讓她一直操持著子爵府……再說,明輝明耀也都大了。」
  
  「也是,再不分這府裡都住不下了。」雲珠點了點頭,一味讓幾位嫂嫂為這個府裡操持確實說不過去,對四嫂也不好,人得趁著年青才好學著當家作主,年幼少了經驗,年老又失了銳氣。
  
  誠正子爵府雖然寬敞,可奈不住人多,眼看第三代子孫越生越多,都擠得不行了,這下傅廣成、傅清、傅寧、傅寬、傅新、傅謙都搬了出去,院落一下空出一大半,傅恆在前線做戰,妻子自然先留在府裡了,傅玉雖然在澳門三年任期結束,不想雍正見他在澳門經濟、建設、軍事一把抓,人口商貨流通、融合,政績斐然,不想白白放走浪費這樣的人才,直接以沒有適合的接任人選為由又讓他留任,傅玉的妻子博爾濟吉特這次也跟了去,留了雍正十二年出生的兒子明俊在李榮保夫婦身邊教養。
  
  「明亮在西山大營還好吧?」
  
  「他從小機靈,身手又靈活,哪個能欺負得去?!」瓜爾佳氏對自己的孫子們都是十分滿意的,他們從小學的雲珠送的功法,身手比其他八旗子弟高了一大截,若不是怕招眼藏了部份實力,恐怕成就會更高。
  
  「就是太機靈了,先讓他在底層磨一磨,等過幾年調到侍衛處熬個資歷,再看看是要往哪兒發展。」
  
  「整天拿他二叔小叔說事,我看他一心想上戰場呢。」
  
  「那也得有戰打,咱們富察家的子弟還怕打戰不成?不過總得將本領學牢實了,打戰可不是打架。」
  
  「他打小跟你親,雖然滑溜了一些卻從不耽誤功課。」
  
  雲珠笑了笑,轉口問起傅清的傷勢。瓜爾佳氏低聲道:「看著雖然厲害,可咱家有好藥,他練的那個功法對身體也好,你二哥心裡有數,說過些年會恢復的。」
  
  「這樣……也好。」傅清是怕兄弟倆都在戰場太顯眼吧,為免將來功高震主還不如他先退下來,還搞了個不能再上戰場的傷,這對軍人來講打擊還是很大的,看在這一點,皇帝對富察家的印象會更好。「二嫂他們什麼時候搬?」
  
  「你二哥傷還沒好呢。」瓜爾佳氏似笑非笑地看了女兒一眼,「也不急這一時半刻的,等他傷養好了再說,你二嫂還要照顧明仁明義他們幾兄弟幾個呢,這搬家還要安頓下人什麼的哪裡顧得過來,在這裡好歹還有赫宜姨娘幫忙……春和在戰場,你弟妹剛好可以幫忙照顧幾個侄子,你二嫂還能脫出工夫料理那些雜事。」
  
  「其他哥哥房子都找好了?」
  
  「幾年前就陸續備下了,他們一般出去又不用找多大的房子,三、四進也儘夠了。方纔你二伯說話都沒在聽啊。」瓜爾佳氏瞪了她一眼,這是不敬長輩。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記這些做什麼。」
  
  瓜爾佳氏歎了口氣,拉著她的手道:「你二哥說他這次能活著回來多虧了你送他的那塊護身玉符呢。」
  
  雲珠一呆,難道那塊玉符發生作用了?!也對,不然二哥怎麼還會受傷,按理它該能擋三次傷害的。
  
  「額娘也不想問你那些玉牌是怎麼來的,不過你以後切不可再拿出來了,萬一被發現可不得了。」她和李榮保一聽這事可著實嚇了一大跳,連忙叮囑了幾個兒子不得外傳。
  
  「額娘。」雲珠一臉驚訝,半晌才緩聲道:「玉牌是我親手雕的,我只知道上面的紋路能護身……難不成它還真有什麼奇效?」
  
  瓜爾佳氏無語,想起女兒大婚前天生異象,鳳儀辛夷塢,再有這些年的養身玉蘭果,不由頭有些痛,怎麼連無意雕刻的護身牌都有奇效?!「以後不可再做了,免得折了上天賜予你的福份。」她正色叮囑道。
  
  「您放心吧,當玉牌那麼好雕呢,要不是弘歷那陣子也刻印章我還沒想著雕這個呢,也就那幾個,給了哥哥和侄女了。」
  
  「這就好。」
  
  回宮後雲珠想了想,決定以後還是不要暴露太多自己異於常人的能力,像神瑞之類的天象怪不到自己身上,吃食或者女紅之類本就是女子應該具備的技能,自己擅長一些也說得過去,畢竟能選進皇家宗室做福晉的都有過人之處,可是自己雕刻的玉牌能擋殺劫這要傳出去就太讓人忌憚了,這等於讓佩玉者有了第二、第三條性命在身啊,有這種保障在誰還會怕行兇謀刺?!
  
  自己只擔心家人和哥哥的性命,卻沒想到萬事太全了也不好,富察家只要自己在就倒不了,多一人少一人有什麼關係?!不過,能保住哥哥的命還是好的,雲珠歎了口氣,舉世無親,心無處安放,生活維艱的滋味她上輩子已經嘗過了,再多的權勢利益也是為了讓自己生活更為優渥如意、身邊親朋和樂,萬不可捨本逐末。




201、交替(中)

「額娘!」一見她的身影永珍立即拋棄了哥哥姐姐巴巴地跑了過來,抱住她的大腿,「額娘,你去哪裡了,永珍好想你,吃飯都不香了。」

「真的嗎?」雲珠含笑地看向給自己行禮的三胞胎,永珍這時也意識到了屋裡還有其他人在,晃了下小屁股,不好意思抬起腦袋瓜子,「真的真的,只吃了兩碗。」

就他這三頭身的個子吃兩碗已經很多了好不好?和敬差點翻白眼,這個弟弟也太粘額娘了吧,剛才他們三個逗了他大半天他一個笑臉不給,好嘛,額娘一回來就屁顛屁顛地撲到額娘身上不下來。

雲珠拍了拍他肉肉的小屁股,也不戳穿他的小把戲,「好了,午飯吃不香晚上就多吃點,額娘給你和哥哥姐姐做好吃的。」

拉著三胞胎一起坐到榻上,問他們今天都做了什麼,又將家裡給他們精心準備的禮物拿了出來:「這是你們今年的生日禮物。」三胞胎的生日跟雍正是同一天,富察家的人一般會提前送他們生日禮物,永璉是一副他剛好可以使用的弓箭以及上好的筆墨紙硯一套,和敬和徽則得了幾套漂亮的衣裳首飾。

「為什麼永珍沒有?」小傢伙眼紅了嫉妒了,額娘怎麼沒有給他帶禮物?

雲珠刮了下他的小鼻子,「告訴額娘你生日是什麼時候?」

「六月六日。」永珍皺了皺鼻子,他不喜歡這個生日,姐姐總是笑瞇瞇地叫他順順,說什麼六六大順,他還是喜歡額娘叫他乖寶貝、寶寶、永珍。

「你現在玩的那個玉製九連環還有那套西洋小馬車是誰送的?」

「……」太過聰明的小娃娃沒辦法裝傻。

不過額娘給給你們帶了禮物,叔貂——」叔貂冒了出來,手上拿著一個油紙袋,雲珠接過來,從紙袋裡掏出幾支七彩絢麗的糖人還有麥芽糖,「晚上睡覺前牙齒要多刷幾遍知道嗎。」

「是。」雖然覺得幼稚卻不由自主感到很歡樂的幾人分起了糖,永珍挑了在孫悟空和豬八戒兩人之間挑了個大的豬八戒;永璉狀似遺憾地挑了孫悟空(果然是年紀大的比較腹黑嗎);和徽拿了荷仙姑——她八仙糖人她已經湊了六個了,她每吃一個就把那個畫到她自己的小日記本上;和敬拿起唐僧一口將他的頭咬掉,還嚼得很歡樂,永璉永珍兩人見了微不可覺地一抖,還是決定先吃麥芽糖……

再怎麼聰慧懂事,小孩子還是小孩子。雲珠笑瞇瞇地看著他們,心想現在正是山楂成熟的時期,要不自己從空間裡摘幾串給他們做幾支糖葫蘆?

吃完晚膳,含霖果然端來了一盤紅艷醉人的冰糖葫蘆,見弘歷一臉訝異,雲珠道:「莊子上進了些新鮮的山楂,我讓圖嬤嬤做了冰糖葫蘆,她老人家做這個最拿手了,嘗嘗看?」

因想著吃這個,所以今晚的膳譜裡她特地注意了一下,沒下海鮮、人參還有檸檬等與之相剋的食材。

弘歷拿起一串放到嘴邊一咬,嘎崩脆酸裡含著冰甜,唇齒留香,不由讚道:「不錯,果肉細膩,芽糖冰薄輕甜,很合味。」

和敬幾個也一人挑了一串,特別是喜歡吃甜的永璉竟跟永珍一樣挑了一串花樣的,上面除了山楂果還有葡萄、桔子肉瓣、豆沙丸、麻山藥、核桃仁,什麼味道口感都有。

「留兩串給皇阿瑪。」弘歷吃得愜意,也不忘孝敬雍正。

雲珠朝素問和馮益道:「你們給皇上送去。」親自挑了兩串山楂的兩串花樣的放進食盒裡。又對弘歷道:「不如也去給額娘請安吧,她這兩日胃口不怎麼好,吃點山楂果利腸胃消化。」

弘歷點了點頭,「一起去。」

熹貴妃的傷已在四月份時就已經全好,人還胖了一圈兒,能站起來走路,只是左腿果如太醫們所說的不能像常人那樣彎曲伸展,無論是站立或是走路都不能完美地保持平衡。儘管有了心理準備,可當現實來臨熹貴妃還是有些無法接受,她覺得以往她高高俯瞰著的嬪妃們給她請安時眼中的光芒不再是欽羨不再是敬畏而是嘲笑、譏諷,每當她走過花園,聽到別人在低聲說笑總覺得她們是在談論自己,特別是顧嬪,總是在她面前說起她可憐的九阿哥,話裡總帶著「缺陷」「瑕疵」之類的詞語,氣得她眼前發黑。

她變得不愛出承乾宮,一整天坐著歪躺著都行就是不願意走動,而且,她向雲珠討要的玉蘭果數目更多了。

可能覺得在姿儀上比不了別人所以在容顏上更要保持青春吧。雲珠並沒有反對地讓素問將玉蘭果裝在盒子裡拿給秦嬤嬤,該說的她說了,這人硬要往死路上走她有什麼辦法。

熹貴妃現在脾氣見長,受傷那會兒被雍正敲打了後她略有收斂,可是一旦不如她的意,身邊的奴才受到的責罰更重了,而雲珠或三胞胎若被她揪到一點錯處也會惹來訓斥,穿太漂亮了刺眼,穿太素了影響她心情……

當然,受罪的不止她和三胞胎,高氏金氏等人的哭訴也令她煩不勝煩。

意外的是烏喇那拉氏居然得了她喜歡。

雲珠也不得不承認,烏喇那拉.妮莽衣為了改變自己的境況下了苦功,她伏低做小,侍候周到,對熹貴妃的明諷暗刺如清風過耳,有時還順著奉承幾句,日子一長,熹貴妃也不好意思繼續作踐她,對她態度甚至比生了個討她喜歡的孫子的珂里葉特氏還好。

進了承乾宮,熹貴妃見兒子兒媳還有孫子孫女一起來給自己請安臉上現出幾分笑意,待聽雲珠說弘歷知道她這兩天吃不下飯特意做了冰糖葫蘆來給她消食開胃,臉上笑意愈加深切。「知道你們孝順我這什麼病都沒了。」

「瑪嬤,你吃,可好吃了。」和敬親自拿了一串遞到她嘴邊。

熹貴妃咬了一口,發現這糖葫蘆確實爽口,不由道:「這是誰做的,冰糖又薄又脆,山楂也新鮮,好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冰糖葫蘆了。」

「這是圖嬤嬤做的,她家以前還靠賣冰糖葫蘆為生呢,媳婦小時候也愛吃這個,額娘怕外面買的不衛生就讓她常做。」

熹貴妃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冰糖葫蘆,感慨了一番民生,又回憶了一下自己閨閣時的生活……末了,關心一下弘歷最近的生活。

不得不說,在雍正和弘歷面前她表現得還是可圈可點的,這些生活化又帶點溫馨的事最能軟化弘歷的心。

春桃趁機將燉好的燕窩雞絲羹端了上來,弘歷自認孝子,再加上想為兒女做榜樣,便上前哄著熹貴妃吃了兩碗。

回乾西二所的時候弘歷有些高興:「這一年,額娘的身體好了很多。」

依雲珠看不過是好東西吃多了,有些虛胖,熹貴妃這一年來若趁著養傷順便調養身體,心平氣和,將養顏玉蘭果停下來換成養身的還能將過去虧損的補回來一些,至少不要再垮下去,奈何她年紀愈大那爭強之心卻愈強,情緒起伏不定,一方面身體的精氣轉成了青春長駐的精華,一方面又補湯補藥地連續不斷地用,更加地虛不受補……而太醫院的那些太醫,只要你看著健康沒病就行,病人自己不遵醫囑他們哪裡還會多嘴去管你是不是神清氣朗。

萬壽節雍正駁回了禮部奏請慶賀的折子,停了朝賀筵宴。

他召了怡親王、履親王、莊親王、果親王以及幾位鐵帽子親王到養心殿東暖閣議事,第二日,下旨令寶親王弘歷於冬至那天到天壇代行祭天大典。

熹貴妃在承乾宮知道這個消息時興奮得差點暈厥過去,她還記得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初九也就是先帝駕崩的前四天,冬至將到,皇上被委派去南郊天壇行祭天大禮。

自古以來只有天子才可以行祭天大禮,感恩上蒼滋潤哺育萬物,祈求昊天上帝保佑天下子民。

祭祖、祭太廟、祭天,皇上這是在向天下宣告要將皇位傳予弘歷了!!

「可惡!」顧嬪將几上的茶碗掃落在地,半晌,才對錢嬤嬤道:「嬤嬤,你說皇上真的要退位了?」這怎麼可能呢?皇上身體健康,再活個十幾年也不是問題,再看他早年打壓異己,改革弊政,那雷厲風行的勁頭也不是個不愛權勢的呀!

錢嬤嬤猶疑地搖了搖頭:「老奴也琢磨不透,可若不是皇上有意退位,那他這般做法可就是將寶親王架在火上烤了,皇上那麼看重寶親王,這怎麼可能呢。」

「我的弘暊還這麼小,皇上這個時候退位,就算寶親王是個善待兄弟的,可熹貴妃能放過我們嗎?」

每每看到兒子不完美的左手,她就止不住地恨,不這僅是與大位無緣,這個缺陷所帶來的還是眾人對弘暊異樣的眼光,小孩子再怎麼成熟也會在不經意中洩露心中的輕鄙,也許當年的老淳親王是因為骨子裡的倔強與驕傲所以拚命學習熬了過來,可她的兒子她怎麼忍心他也受這樣的罪?他們伊爾根覺羅氏又豈是區區一個戴佳氏能比的?!

這一年來她一看到熹貴妃殘了的左腿就抑不住地快意,有多恨就有多幸災樂禍,這都是報應!!有時還會忍不住輕聲軟語地刺上兩句,能氣得她吐血最好!

她以為自己還有家族還有皇上,還有十幾年的功夫細細謀劃,到時寶親王即使登上帝位她的弘暊也已長大,可能娶了嫡福晉,可能在朝中開始辦差有了勢力,可能與其他兄弟或侄子有了交情……怎麼也能自保了,可是如果現在寶親王上位,整個後宮將成熹貴妃鈕祜祿氏一人的天下,皇上他還不一定住在皇宮,她一人難敵千手怎麼顧好兒子的安全讓他平安長大?!

不,還有一個可以名正言順地分熹貴妃的權,那就是四福晉,將來的皇后富察.雲珠,可她會為了一個不親的小叔去違背皇太后的意思從而得罪自己的夫君和婆婆?!

她不能將兒子的安危放在這麼不靠譜的猜測上。

與她有同樣心思的還有謙貴人以及在觀望的容嬪——八阿哥弘晢雖然只是她的養子,可是養好了也是個依靠,將來八阿哥出宮建府也能接她出去榮養,她自然盼著他能更有出息。

再說,她雖然對熹貴妃恭順,可熹貴妃是個什麼樣的人她這幾年也看清楚了,八阿哥的生母祿嬪董鄂氏、九阿哥的生母顧嬪伊爾根覺羅氏,不是生母死了就是阿哥身有殘缺,近來宮中又隱隱傳出了九阿哥身有殘缺是熹貴妃下的手的流言,她聽得心驚,當年自己與顧嬪一道分在永和宮共同對抗過熹貴妃,現在自己又養著生母與她有隙的八阿哥,如果寶親王真的現在上位,自己和八阿哥真能安穩地在這宮中生活嗎?八阿哥現在的身子好不容易被自己養得壯了些,她可不想他成了六阿哥第二,當年六阿哥的事自己也聽了些,現在的八阿哥可沒有當初六阿哥的帝寵更無四福晉的照拂,萬一養廢了自己還有什麼指望?!

不過,她雖然有這樣的憂慮卻不敢向顧嬪或謙貴人那樣明著對皇上圍追堵截,吹耳邊風,就怕皇上真的退位什麼都不管了,畢竟再怎麼著八阿哥也只是養子,她還有個七公主將來要靠哥哥指婚。

注定要出降塞外的公主,指婚的對象好壞可是天差地別的,她不求別的,只求女兒能過得更順心一些,不要指到漠西漠北那等荒涼偏遠之地,不要指到庶子庶女妾室一堆的人家……

而且,她相信皇上若做了決定也不是她們這些不受寵的嬪妃能改變的,他是個心思縝密冷靜周全的人,定是方方面面都想透了的,尤其是這種與國家社稷有關的大事。

點名簿 2016-6-17 17:05

202、交替(下)[已修]

  對於祭天這種事情乾西二所後宅的女人們的表現就是對弘歷更加地溫柔體貼,對熹貴妃愈發地恭順有禮,珂里葉特.果新幾乎天天帶著永琪往承乾宮跑,蘇寶柔緊隨其後,烏喇那拉.妮莽衣差點就住在承乾宮了……不得熹貴妃歡心的高露微和金籬面對種種差別待遇差點咬碎牙根,想將功夫下在弘歷身上無奈他要準備祭天大典整天不見人影,只能天天往正院請安——雲珠三天一次的請安制度有等於無。
  
  富察.芙靈阿到是個沉得住氣的,只是她早年跟高氏斗懷孕跟產後雖有平嬤嬤和秋葉護著可也沒養好,多少留下了一些暗傷,後來又中了月根草的毒,儘管後來也吃了不少解毒排毒的湯藥,可身體說不受影響是假的,健康卻是比以前差了很多,為了兒女,她這幾年也費心保養起身子,對於爭寵的心思就更淡了。
  
  難得休息一天,弘歷一進正院就見高露微和金籬守在廳裡,淡淡地問道:「你們怎麼在這裡?」
  
  高露微淺笑著行了禮:「妾知道王爺公務繁忙,不敢相擾,只盼著每天能見爺一眼也就心滿意足了。再說乾西二所事兒也多,妾無能,卻也希望可以為福晉分擔一點,端端茶送送點心也行。」
  
  一旁的采雯采霞聽得心裡暗啐,狐狸精,不安好心!
  
  金籬隨著高氏一起行禮、起身,纖穠有度的身子如迎風翠柳,入鬢的黛眉,薄施脂粉的肌膚雪白如玉,嫣紅水潤的唇如丹蔻,眼眸更是靈動如水,身上月白拋灑桂枝花樣的旗裝雖不如高露微的朱粉海棠花樣旗裝風流嫵媚,卻也襯出了她清雅動人若蓮花般的風姿。
  
  她不言不語的模樣既讓人覺得她以福晉側福晉為尊安守本份,可她那顧盼間的思念和傾慕又讓人無法忽略她滿懷的情意與關心……
  
  弘歷玩味地笑了笑:「既如此,你們守了一天也累了,回去歇息吧,你們的功勞爺和福晉記著呢。」
  
  如今的弘歷威儀內斂,笑起來再無高露微初見時的朗澈——或許有吧,可不會是在她面前,連以前風流倜儻式的溫柔也只餘了淡淡的溫和,曾經埋藏於心底的那抹動心卻在眼見他一步步踏上帝王寶座時再度復燃,這是萬民仰望的帝王啊,手掌江山,腳踏大地,她怎麼能不仰慕崇拜?!
  
  現在一切還未成定局,她還有爭取謀劃的空間。她現在已經不再祈求獨佔愛寵,想著奪取嫡福晉的權利,可是在將來的大清後宮裡她高露微也絕對要佔據一角江山,不讓人專美於前。
  
  想到這段時間來請安福晉只露了下臉便讓宮婢伺候,只怕心中也有不滿,高露微心中度了一下,覺得這種時候也不能太得罪死福晉,便乖順地再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高姐姐,難道我們就這樣放棄了?」金籬問。
  
  高露微睨了她一眼,心中冷哼,這個金氏以為自己是個傻的,想激自己出頭?「我們每天去給福晉請安,王爺和福晉知道咱們規矩守禮這就夠了。」
  
  這後宮終究是富察.雲珠的天下,好在大清與沙俄作戰的這兩年自己的父親也建了不少功勳,又沒有那個敗事有餘的哥哥拖後腿,自己將來的位份想必不會太差。至於烏喇那拉氏,就算出身滿洲著姓大族又怎樣,巴結上了熹貴妃又怎樣,得罪了嫡福晉和王爺還想壓在自己頭上不成?!
  
  「回來了。」一見他雲珠就迎了過來,邊讓人打了溫水過來,邊幫他摘下暖帽,又摸了下他的手,「這麼冷,沒戴我給你做的手套嗎。」
  
  「戴了,進了宮才脫下來的。剛才我去給皇阿瑪請安,順便報告一下祭天大典的準備情況。」
  雲珠淡淡地笑了笑,沒再說話,接過含霖遞過來的溫熱毛巾幫他淨了臉和手,「晚膳用了嗎?」
  
  「在外面吃過了,永璉他們睡了?」
  
  「嗯。」
  
  「我回來時在堂上看到高氏和金氏了。」弘歷不在意地說道。
  
  「哦。」雲珠輕瞟了他一眼,「難為她們天天來這兒等著,你怎麼不去安慰安慰?」
  
  弘歷笑,「我覺得我的福晉更需要安慰。嫌她們煩的話就讓她們不要再來了。」雲珠是主母,後宅的事他不插手。
  
  「我可怕別人說我嫉妒,攔著妾侍不見你面,你也不想想,你都幾月不去後宅了,我總得讓她們知道您有多忙吧。」他可沒少歇在外院書房呢。
  
  「你真在乎這個?」他含笑看她。
  
  她白了他一眼,「我是不在意,可我既進了愛新覺羅家的門就得為愛新覺羅家的名聲著想,有個愛吃醋的福晉對你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他攬過她的腰在她唇上親了一下,「放心,以後不會有人敢說你的。」
  
  轉眼到了熹貴妃的千秋節,弘歷特意尋了支沉香木鳳頭手杖給母親做壽禮,卻害雲珠被不知東西是他送的熹貴妃訓斥。
  
  雲珠也不說東西不是她送的,軟語向熹貴妃承認了自己的錯誤:「都是媳婦想得不周到,只當這是幾百年的老沉香木夠珍貴,常拿在手對身體有益,卻沒想到額娘不喜歡……額娘快別生氣,這大好的日子,怎麼懲罰媳婦都好,氣壞了您的身體可不教王爺和我們這些小輩的不安麼。」
  
  熹貴妃發了一通火後也冷靜了下來,見永璉幾個繃著小臉不復歡顏,心中微有不悅,不過看了同樣沉著臉的兒子,便趁機下梯,道:「算了,我只是還沒老到需要枴杖支撐身體的地步,下次記著就是了,什麼懲不懲罰的,顯得我這個額娘不近人情。」
  
  可不是不近人情麼,獻給額娘的壽禮都是雲珠一件件與自己商量著定下的,這是多大的孝心才這般體貼周到,偏偏到了額娘這裡還能挑出錯來!弘歷心中也惱了,覺得自己這額娘性情越來越陰晴不定。
  
  ……
  
  祭天大典並不是閨閣婦人可以參與的,就算是普通老百姓也早早地被步軍營的官兵遠遠驅散開,散攤游販而被勒令這一天不許亂走……皇家禁令森嚴,整個京城在這一天顯得分外肅靜莊嚴。
  
  祭天,不止是皇家大事攸關皇統,對老百姓而言,它也是上天檢核祭祀之人是否為真龍天子、江山社稷是否和平昌盛的大事,它出不得一絲一毫的差錯。
  
  就算後宮嬪妃還有雲珠想要派個奴才去目睹一下盛況都不行……對此,雲珠只能默默地唾棄一下後世的某些電視劇,尼瑪百姓觀看,尼瑪柔弱女子還能差點撲上龍攆跟京營侍衛親密接觸,一般人連出來都不敢好不好,還撲上去……真有這種情況早被外圍的巡捕營役兵抓到監獄裡了,更別說還有層層護衛著皇帝的隨扈旗兵了。意圖破壞祭天大典是什麼罪?那就是破壞國家安定,跟謀逆沒兩樣。
  
  其實,這種祭天大典也只有出身世家大族的八旗貴女懂得一些,一般閨閣婦人只怕一輩子也跟這種事沾不上邊自然不會有人教也不會懂了,就算是雲珠也是嫁入皇家才對這種國家大典上心。
  
  不過上心歸上心,她不但沒有派人去打探,連自己的神識都不敢放出去看。
  
  祭天,現代人或覺得它只是一種儀式,可是自從開始踏入靈修,因著靈魂與玉蘭樹融合而對各種氣運和天地靈氣慢慢有瞭解、接觸,她卻有了不一樣的看法,這種看在她陪著弘歷焚香、淨身、齋戒之後有了更為實際的感觸——這是一種集合了萬民的意念,以皇家血脈龍氣為引的一種開天眼的儀式。天眼一開,各類陰神以及人、妖、魔、怪都會下意識地迴避,那煌煌無邊的天道威壓不是一個渺小的神魂所能抵抗的……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雲珠深深覺得自己的空間和玉蘭樹便是遁去的那個「一」。
  
  從祭天開始,她在空間裡修煉時真切地感受到弘歷身上的真龍之氣如焰火澆了油般熊熊燃起、充盈、凝實,天地呼應、陰陽交匯,看不見的星斗閃爍轉動著,東方青龍、南方朱雀,漸漸盤出兩隻由星華組成的龍和鳳,歡鳴交舞之後一頭紮向大地。
  
  隨著龍氣地呼嘯而下,她的神魂一顫,自雍正五年後再汲取不到半絲的鳳意於星華之中如九天銀河倒灌般衝進了她的魂魄裡。
  
  儘管有空間和玉蘭樹的轉化淬煉,可當那龐沛的神意與星斗元華勢如破竹地撞進她神魂的那一刻撕裂般的劇痛令她後悔起自己的主動汲取,強忍著一波波地衝擊,不斷地將這些能量以水波漣漪的方式淬煉著自己的魂魄……都說百煉成鋼,可對被鍛煉的那一個來說,這過程太痛苦了,痛苦得寧願即刻死去!
  
  慢慢地,魂飛魄散般的劇痛和暈眩淡了,在反覆地淬煉中,靈魂的深處滋生出一股清涼來,它輕靈又厚重,它堅韌又柔軟,它就是一個整體,它就是她,泊泊然充滿了生機!忽然之間雲珠明悟到,從這一刻起,她的靈魂真正地達到了不破不滅,不懼這世間的任何罡氣、陽神、陰神的傷害。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一切已經經束,祭典還在進行,卻已經與弘歷與她沒什麼關係了,空間裡的時間流動本來就比外頭慢了十幾倍,她靜靜地坐在玉蘭樹下,鞏固熟悉著自己新的神魂狀態,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這才起身回到平臥在榻上的肉身裡。
  
  大約靈魂的力量能影響肉身,出了空間不到半天的時間雲珠覺著被靈氣滋潤到頂點的身體似乎又有了變化,氣質帶了絲星月的清幽,肌膚也更加地柔嫩清香,像月下幽蘭。
  
  這一晚,弘歷結束了大半個月的單人覺,與雲珠相擁而眠時並沒有行那雲雨之事,但那種香實而愜意的滿足令兩人一覺到天亮。
  
  第二天皇帝就發了明旨,在大年初一朝賀大典舉行禪位儀式並弘歷登基大典。
  
  這旨意一下就震暈了不少人,前所未有啊,皇帝活得好好的居然要禪位??!!!逗鳥逗得正歡的固山貝子允俄允□聽到這個消息就呆了,皇帝四哥是這麼不戀棧權勢的人嗎?!
  
  片刻,允俄轉身道:「爺還是先去睡個覺再說。」好多年了,他想不明白的事兒就會去睡覺,睡醒了,覺得日子還是一樣過,揪著問題過不去的那就是傻蛋……
  
  好吧,其實不用皇帝下旨這事兒大家猜得出來,內務府、禮部、鴻臚寺、欽天監……簡直都忙翻天了,從三天一會議直接升級成一天三會議溝通了,這三種合一的大典要怎麼舉辦?沒有前例啊,溝通不行就吵架、吵架不行差點掄胳膊……好吧,還可以請皇上示下——問題是次數不能太多,皇帝也會煩的。
  
  雍正心情很好,他可以預見,這將是他人生最後的忙碌了,過了這段日子,他就可以過上養孫、溜狗、釣魚、跟老五老七老十三還有李榮保他們喝茶侃大山……的美好生活了!
  
  至於顧嬪謙貴人幾個的耳邊風,既然是耳邊風那當然是吹過就沒了,誰還當回事兒啊,倒是熹貴妃鈕祜祿氏越來越不像話,不好置之不理啊。
  
  算了,終究是弘歷的額娘,給她尊榮是應該的,一切由弘歷去決定吧,那小子的心性他可清楚,看著多情,實際比誰都涼薄無情,不被他放在心上的不礙著他還好,堵著他讓他難受的早晚遭他厭棄。
  
  這天家的感情……嘿!他想了想自己的一生,突然有些羨慕起永璉了,幸運啊,有雲珠這麼個母親護著教著,不管外頭多少風刀雪劍,至少母愛是實實在在的。
  
  弘歷也不錯,這幾年心性被磨練得越發成熟穩定,又不失年青人的銳意進取,聽得進諫言,有獨擋一面的能力,這樣他還有什麼理由不讓他繼承皇位呢?自己施政的方略和各項改革、政策他也明白,若有個不好,還有自己呢,誰不是一步一步這麼走來的……自己初即帝位時不也跌了好幾跤麼?!自己總不能扶著孩子走一輩子的路。
  
  想通了這一切,雍正愈發對以後的生活期待起來,有永璉他們在,有大白小白這兩隻海東青、再從貓狗房領幾隻愛犬……自己完全可以過多姿多彩的田園生活啊。
  
  ******
  
  皇帝要禪位並傳位於寶親王弘歷的旨意一下,熹貴妃這底氣就足了,雖然對皇帝沒有晉封自己為皇貴妃或冊封皇后而有些遺憾——畢竟這代表了在皇帝的心目中自己永遠比不上孝敬皇后和敦肅皇貴妃,可是,她就要成為聖母皇太后了,這大清朝建國至今也只有孝莊文皇后當過聖母皇太后的,以後大清的歷史上永遠有屬於自己的一頁,坤寧宮西上屋那裡自己也將永享受新覺羅皇家代代香火……
  
  她睥睨著到承乾宮奉迎拍馬的嬪妃,不過她們有一句話說對了,她就是大清最有福氣的太后,她要讓來行參拜大禮的宗室福晉與內命婦看到她最為容光煥發的一面。
  
  「秦嬤嬤,你再去乾西二所一趟,就跟四福晉說本宮這裡的玉蘭果用完了,她手頭上有的話先支些過來。」
  
  「主子,四福晉說過這玉蘭果不能多用,您已經連續三個月用翻倍的量了……」
  
  熹貴妃冷笑,「我若不加大量提升一下自己的精神氣,可不讓人覺得好欺麼?!」她腿受傷那幾個月真是吃吃不下睡睡不著,不多用玉蘭果怎麼見人?皇上身體健康精氣充足,她能讓嬪妃們見到她眼代浮腫、滿眼血絲的模樣嗎?!不多用玉蘭果她怎麼維持後宮第一人的自尊與驕傲?!
  
  這皇宮活的就是張臉面。
  
  秦嬤嬤心中一歎,退了出去。
  
  雲珠對於她又遣秦嬤嬤來取玉蘭果的行為很無語,有必要麼,是皇上要禪位,是弘歷要登基,你一個慈寧宮裡住著的聖母皇太后就算再青春煥發又怎樣,能有多少人看到?到時屬於皇太后儀制的朝服朝冠一戴,能有多大變化?!
  
  想是這麼想,熹貴妃趕著早死她也不會攔著,一面命素問去拿玉蘭果,一面又憂心忡忡地對秦嬤嬤道:「嬤嬤,額娘這是拿著賞人的吧?這玉蘭果可不能多吃,憑它再好的良藥,吃多了也壞身體呢。這是我這幾年餘下的份額,再多也沒了,勞你跟額娘提一提,多勸著她些。」
  
  秦嬤嬤苦笑。
  
  雲珠當晚就在弘歷那裡打預防針,說了自己的擔憂和無奈,這「孝」字一壓下來,也只能把自己在用的份額給了出去。
  
  這幾日熹貴妃的行事確實也張揚了些。
  
  弘歷歎了口氣,摟著她半靠在自己肩膀,一手撫著她滑順的長髮,「一個月吃一顆額娘也是知道的,你若不給她說不定又扣什麼『不順』的罪名給你,不用管她了。」反正也吃不死人。
  
  想起那支沉香木雕鳳頭手杖他還一肚子氣呢。
  
  「嗯。」雲珠舒了口氣,往上蹭了蹭,從他胸膛蹭到肩膀,柔軟的小嘴在他下巴「叭」地親了一下,開顏道:「她要不是你額娘我可犯不著關心這個。」
  
  「你就是個小氣鬼。」他按住她,翻身狠狠地吻了下去,敢在他身上點火就要有承受後果的心理準備。
  
  憑熹貴妃現在對她的態度自己若還表現得一副恭順毫無怨尤的模樣,雖也能博個孝順的賢名,卻顯得太假,是人就會有不滿的時候,怎麼可能一點沮喪怨懟都沒有呢?所以還不如將自己的孝心與忍耐建立在「愛屋及烏」的名頭上,若不是看在雍正的面上,看在弘歷的面上,她也不會做得這麼周到細緻。
  
  顯然弘歷也很喜歡她的「誠實」。
  
  熹貴妃養傷這大半年來,「孝」字壓頂,媳婦侍疾做兒子的也不能太偷懶,他去承乾宮也勤了些,他都感覺那氛圍不順暢了何況待在那兒時間更長的雲珠?也就是看在自己的面上,她才這麼孝順額娘處處替她著想,換了個人,他的賽雲珠也不會費那個力氣。
  
  他的賽雲珠可不是烏喇那拉氏那樣心機深沉的女人,慣會矯揉造作。
  




203、母儀天下(上)

弘歷只覺得自己額娘因著自己得皇父的看重而越來越張揚,對雲珠態度不若以往和靄,猜測著她可能是為著即將到來的「聖母皇太后」尊榮而得意忘形,又或者是因為腿傷不能完全康復而導致心情不豫,心裡只是加重了她小戶出身、當不得大任的印象,卻不知熹貴妃對雲珠的不滿還來自於雍正的偏愛。
她一生並沒有得到丈夫的疼寵,連弘歷這個帶給她榮耀的兒子也是她冒著生命危險侍疾後才有的,她的一生,論體面榮寵有壓在她上頭的孝敬皇后烏喇那拉氏、齊妃李氏、敦肅皇貴妃年氏……就算她有個得以繼承大統的兒子,她的丈夫也吝惜冊封她一個皇貴妃的副後身份,這也沒什麼,可他不該將她的最後一點臉面給踩到腳底下!
冬至祭天之後便是祭灶,彼時熹貴妃還得意洋洋,想著自己總該有機會與皇上共祭灶神了,畢竟自己是弘歷的生母,為了弘歷皇上也該給自己最後這一點尊榮不是麼?!
可是沒有。
往年是雲珠,這一次也是雲珠。看著她身著皇子福晉吉服在太監宮女嬤嬤們的簇擁下前往坤寧宮,在佛像前、神龕前、灶神前拈香行禮,她只覺得往年堆積的不滿就像火山快要爆發一般,不找個口子宣洩出來只會憋死自己。
那雍容華貴,那淡然清雅,都是她的求而不得。
難道除了已逝的孝敬皇后,沒有一個女人配得上母儀天下嗎,就算她生了弘歷也不行嗎,非得讓富察.雲珠這個做兒媳的來羞辱自己?!她想問皇上,她到底哪裡不好讓他看不上?!她想問眼底掩不住喜色的兒子,到底有沒有將她這個額娘放在心裡,也不知向他阿瑪求一求,請封個皇貴妃也好啊。
什麼都沒有。
眼看著兒子登基,她興奮,她激動,多年的籌謀終於實現了!她馬上就要成為大清最尊貴的女人了!可是同時,她的內心也有著深切地不甘,這種不甘在長年的壓抑下達到了頂點,無處發洩,不敢發洩,從而轉成了怨恨與不安。
以後她的皇帝兒子真的會孝順她這個母后,將她的話、她的態度放在心上嗎?!他是不是覺得自己這個腿腳不便的額娘給他丟臉了?
然而,不管熹貴妃內心怎麼壓抑憋屈,面對奴才們的恭賀恭敬,面對眾嬪妃的阿諛奉承,她也只能端著架子表現出一副歡喜無限的模樣,接受著一批又一批的命婦進宮問安,呈年禮,提著精神打理著宮中事務。
她要是在這當會兒精神不濟身體有恙就真真是打兒子的臉了!
女人就是這麼無奈,一生的榮辱全在男人身上,丈夫、兒子,像孝莊文皇后那樣歷經三朝親手教養出一個聖祖爺的又有幾個?!
歷來改朝換代都不缺少糾結的人,後宮的女人糾結著身份的轉變,糾結著新皇登基後她們的歸置,熹貴妃想著將正經媳婦敲打一番,讓她知道就算做了皇后也不能不將自己放在眼裡,要處處尊著敬著,有什麼事記得請示自己……而皇帝的心腹大臣糾結著新帝即位自己的位置會不會被取代,就連內務府的總管以及底下的管領都在這一年的臘月裡熱情奮發地表現自己,生怕自己被可能到來的三把火給燒到。
「這年底事兒多,人心不定,沒事你們幾個就在自己屋子裡待著,悶了就在園子裡走走,省得出了事,我跟王爺不好處置。」
金籬看著高踞地屏座上的福晉那淡然清冷的目光,心中悸然道,什麼不好處置,分明是說出了事不會留情面!不過這種非常時刻也確實出不得一絲差錯,自己跟家裡的聯繫還是停一停……
想到父親剛又復了河道總督的職位,手中握著河標兵權,高露微到底有些不甘心,蛾眉一挑道:「福晉說的是,不過我看妮莽衣妹妹就有些為難了,誰不知道如今貴妃娘娘一刻離不得她呢。」
雲珠微微一笑:「烏喇那拉側福晉得額娘歡心是她的福份。」
烏喇那拉.妮莽衣忙道:「妾身不敢當。」
「這有什麼不敢當的,我們小輩的對長輩的孝心無非也就是希望她們吃好穿好心情舒暢,額娘喜歡你在跟前侍奉,這也是我跟王爺的孝心,又哪裡會攔著。」
烏喇那拉.妮莽衣面上淡然無波,心中卻深恨不已,她也是滿洲著姓大族出身的貴女,憑什麼讓她這麼作踐?!
富察.芙靈阿差點笑出聲來,好嘛,烏喇那拉氏倒變成福晉跟王爺討貴妃娘娘的孝心物兒了,似笑非笑的眼眸睨向一副恭謹呆坐模樣的烏喇那拉.妮莽衣,悠悠然地端起几上的青花纏枝蓮茶盞淺啜了一口。她有兒有女,又有服侍王爺多年的情份在,對福晉也向來恭順尊敬,不差烏喇那拉氏和高氏這兩位無子的側福晉半分,該爭的還是要爭一爭的,只是這方式與分寸嘛,反正不會跟烏喇那拉氏一樣只能趕著承乾宮也不會像高氏般一味靠著娘家,能做她們將來大半主兒的還是眼前這位嫡福晉,將來的皇后啊。
這段時間自覺在熹貴妃面前被搶了風頭的蘇寶柔和珂里葉特.果新聞言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這福晉的口齒果然不是一般人能領教的。
雲珠看了看底下的人,「也不是不讓你們出去,只是最好有個說法,明白了嗎?」
「是。」眾人恭身應了。
雲珠又對富察.芙靈阿和蘇寶柔道:「幾位阿哥如今也不用到上房念,只是功課也不能放下,你們看著點,指不定王爺什麼時候檢查。格格們也是,寒冬臘月的,吃穿要上心些,別著了涼,壞了肚子,女紅和本也不要丟開……」
「是。」
敲打了後宅這些女人,又安排好了孩子的生活,乾西二所又是一片井井有條的從容生活後雲珠這才將精力放在修煉上。
自弘歷祭天後她的修煉速度比起以前那真是一個騎自行車一個搭寶馬了,況且,空間又足足給擴大了一倍,幸好只是外圍的竹林、種植地、果園、樹林等範圍往外延伸,否則她還得撥時間重新整理空間。
穿成大清皇后對她來講是一個天大的機緣,這個世界或許靈氣淡薄不利修行,可她卻能借助皇家龍脈順順利利地修煉下去,再有玉蘭樹這個鎮壓轉借氣運的先天靈根,換個現代網絡文裡的流行語,那就是金手指加作弊器全開啊,因為這種種機緣合在一起,她才能在初初築靈的時候將周天星斗中代表天地四靈之一的鳳意淬進自己的神魂,而不是普普通通地汲取日月星華凝實魂魄,以後就算沒了孝賢皇后這個肉身這個身份,光憑神魂自己也能隨時吸取、轉化星斗精華補濟自身靈元施展法術……
基礎的好壞決定上層建築,雖然不能預見將來自己的修煉成果,但在這個過程自己修為的層次高一些總是好的。
至於弘歷,皇帝封印後他雖然也放年假,可這兩年的「福」字都是他在代勞沒道理今年罷工,再加上很多比如祭灶神、祭祖、接神、踩歲……之類的事雍正也都讓他接了手,所以閒暇時間也不多。
有空,也被三胞胎和永珍跟前跟後地一副孺慕賣萌的模樣給抓著培養感情了。
比起高氏幾個見縫插針地找機會親近弘歷,雲珠的雲淡風輕很和緩人心,弘歷只覺得待在她身邊心情就會不知不覺地安定平和下來——他也是會緊張、興奮的,就要登上帝位了,一生最大的目標就要達成了怎麼能不激動呢。
雲珠若知道他的想法,心中只會暗笑。之所以能這麼淡定那是出於對龍氣的觀察與把握,她對雍正禪位弘歷登基這事早就有了預料,自然早早做了各種鋪墊和準備,生活和態度自然跟以往沒什麼兩樣了。
雍正將粘桿處送來的關於後宮大大小小嬪妃貴人的報告扔到案桌上,無聲地歎了口氣,心中奇異地閃過一絲悵然若失的感覺,自己終歸是命中福祿不高。
年青時的他遇到方外至交性音和尚,當時和尚曾對他說,他身有真龍之相,只是一生福祿不厚……當時他不以為然,只想著自己俯仰不愧天地,對父母對兄弟對妻兒對下屬,難道真因為性子嚴便無一真心回報?!可結果還真讓性音說對了,這父子相疑相防、母子不親算計、妻妾明爭暗鬥、子嗣連接折於後宅陰私……他累了,也看透了。
登上帝位後因王權不好與方外教派牽連太深,自己也漸漸減少了與性音的往來,也許以後可以再找他下下棋交流一下佛學,嘲笑他一番,他算的也不全對,自己子嗣雖然不如皇考那麼豐茂卻也不至於太過稀少,與子女間的感情也不算淡漠,在親情方面也不算一無所有吧。
弘歷將寫好的「福」字拿進東暖閣,見雍正怔怔地立在案桌旁,上前行禮道:「兒臣叩見皇阿瑪,皇阿瑪聖安。」
「起喀。」雍正回過神來,微擺了下手,「拿去看看。」
「是。」弘歷無可無不可地拿起報告翻看,臉上的溫度隨著手上的翻動直線下降,「這些女人……哼!天底下難道就沒幾個好的嗎?!」怎麼皇宮裡儘是這些貨色!?幸好,他的雲珠是個好的。
「紫禁城是大清王權集中之地,這後宮的女人無不關係著前朝,你還期望她們都是白蓮花不成。」雍正淡淡的話裡帶著通透的寒涼。
也不是說這世上就沒有不愛權勢利益的女人,仔細找找,不諳世事的小白兔、純善的白蓮花、清高自許的清菊寒梅……也不是沒有,只是這樣的女人既要出自簪纓世家又須懂得世事權謀的就難得了,即便自小培養了得宜的舉止氣度,面對至高無上的地位榮耀時也難免心生搖動,想著為家族為孩子為自己謀劃更多的利益。
這一生,他也只碰到一個富察.雲珠。說她不愛權吧,乾西二所的事務就沒落到兩個側福晉和幾個格格的手頭上過,說她把著權利不放吧,不止是乾西二所的事務還有宮中的,她是能拋給別人就絕不會自己擔著……
如果他沒再看走眼,大清有這樣一個皇后是福。
「兒臣可沒這麼想。只是,難道她們就不能再多一點自知之明嗎。」弘歷如今跟雍正培養了深厚的父子之情,兩人私下相處也不再是一板一眼公事公辦狀態了,除了政事,偶爾家事私事也會拿出來討論幾句,抱怨一下。
雍正難得地發笑,「你要求也太高了。」
弘歷臉上一熱,轉開話題:「皇阿瑪,兒子看著高斌似乎有些心大了。」他還沒登上帝位呢,高氏金氏已經頻頻聯絡家裡了,還有烏喇那拉氏,就沒個消停,想取得額娘的支持?哼。
習慣了陰謀論的某人將最近熹貴妃針對雲珠的各種行為看成有人在背後挑撥,這人嘛,烏喇那拉.妮莽衣最可疑。
「高斌還算知情識趣,不過他教出來的兒女……」雍正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冷銳,「能用你就用著,不行就快刀解決掉,大清不缺一個高斌,他也不會為著一兩個不成氣的兒女拖累了整個高家。」
弘歷點了下頭,翻看著手頭的資料,「兒臣看著這內務府出身的似乎都太活絡了些,比起選秀進宮的八旗貴女,私相授受這個罪名對她們來講就是虛設,若不是之前整頓過內務府,這些子手段還真難以查出來。」
高家在織造貢品上下月根草的毒這事他還記著呢,人證物證也都在掌握之中,要不是看著高斌是皇父身邊的老人,手頭上還有些用處,他早開了刀。
「這事要留給你處理了。」
人都是有私心的,奴才也一樣,能飛上枝頭做主子哪個不願意?為著家族,為著兒女,冒一下險有什麼不可以的。這個先例還是他的好額娘開的呢,雍正嘲諷地想著,可她們卻漏算了一樣,就算是從她們的肚皮裡出來,他們身上也流著愛新覺羅家的血,這大清的江山姓愛新覺羅!
原本他還沒有警覺,只是登基後粘桿處在後宮大力發展,挖掘出了昔年皇額娘與額娘間的一些齟齬,瞭解到額娘當年在後宮穩德妃之位的憑借,後來又有了謙貴人的受孕、高氏借娘家勢力給弘歷後奼女人下月根草毒的事才讓他深惕這些內務府世家出身的女子的力量,太過讓人防不勝防,皇家子孫關注的畢竟是朝堂上的大事,哪裡有時間盯緊後宮,要是沒定個規矩轄制住這種風氣,不出百年,愛新覺羅家的男兒都要看這些奴才臉色了。
好在弘歷也心中有數。
「是啊,高氏可對兒臣有『救命之恩』呢。」側福晉,冊封太低會遭人詬病,刻薄寡恩、狡兔死走狗烹可都不是什麼美名。忽地,他腦中靈光一閃,「皇阿瑪,你覺得給高氏抬旗怎麼樣?」
反正金氏高氏的族人都遷出上三旗了,留在內務府的不過血緣關係很遠的幾個,一併清出去算了。
「可以。」雍正睇了他一眼,就怕以後留在史上會成為你寵愛高氏的證據啊。
弘歷見皇父不反對,開始想著怎麼處理才能一併解決這個問題……





204、母儀天下(下)[已修]

事情一多,時間就過得飛快。
天未亮,大典便要開始,本來一早起來便開始接神、踩歲,下午又忙著保和殿行賜外藩蒙古王公來朝的筵宴大禮,晚上又有宗室家宴,完了別人還能偷個懶,弘歷卻得陪著雍正守歲……這麼一來,也沒多少時間歇著了,再說,還要洗漱更衣呢,總不能一副精神疲憊的模樣即位吧?!
吃了一碗雲珠親自給他做的鮮香湯餃,又灌了一碗儼茶,弘歷摸了摸熱乎乎的肚子,舒了長長一口氣,「還好有你在,不然真撐不過來!」整個人真精神了。
雲珠抿嘴笑道:「爺正是龍精虎猛的年紀,就算幾天幾夜不睡,這精神勁一般人也是比不了的。」
她這語氣他聽著怎麼這麼耳熟呢!弘歷無奈地睇了她一眼,「什麼一般人比不了……就算撐得下來幾天幾夜不睡,也很痛苦好不好。」也就高氏金氏幾個這麼拍捧,不當他人看,這些天要不是有她一天三頓地照顧著,他能肯定自己和皇父的身體精神狀態絕沒有這般輕鬆。
皇帝就是一門面工程,任何時候都得精神奕奕地,不然前朝後宮到處都會有人想「慰問」,迂腐耿直點的就差問你是不是「苦短」開始往昏聵路上走了。
看著他換上明黃龍袍,雲珠親自接過三頂東珠朝冠替他戴上,後退一步,打量著面前的人。這幾年,他的身體又高了一些,有一米八五吧,完全褪去了青少年的飛揚稚嫩,整個人顯得內斂陽剛了許多,迫人的威儀掩去了原來的幾分溫潤儒雅……狹長的眼眸精芒內蘊,黝黑深沉,若非他一身矜貴雍容的氣度,真會讓人懷疑這是一位戰場來的將軍。
天底下最尊貴的身份,無上的權勢,還有這白皙的肌膚、修長的手掌、清俊的眉眼……也難怪高氏烏喇那拉氏她們死不了心。
弘歷不知她嘲諷的心思,展臂將她攬進懷裡,溫熱的唇印上她微涼的額:「我走了。」吳書來等一大堆太監以及護衛在門外無聲地跟在後面。
元旦朝賀、皇帝禪位、新皇登基,這種大典不是宮妃內命婦們可以參加的,外院有常總管,內宅有郭、葉、尚、圖等幾位嬤嬤管著,就是底下奴才怎麼激動該做的事還是不敢有絲毫馬虎,否則等著他們的不是獎賞而是責罰了!雲珠也早吩咐過這幾日不用請安,交待了素問靈樞幾句便回了房,這種氣運相關的國家大典是修煉的好時機不可放過。
對於修煉者來說,汲取日月星華跟汲取到月華實、星陣神意完全是不同的概念,用俗世點的比喻來區分兩者,可為鐵礦跟神兵利器,前者不過一資源,後者卻已具備了一定的功能或者說神通。
所以即便雲珠對修煉不怎麼上心,也不想錯過這引動星宿化神的機會,難得當一次皇后,不通過皇帝索取多一點報酬都對不起她自己。再說,她好,大清就好,在不觸犯她利益的前提下,她很樂意回報的。
……
在乾清宮完成了一系列的儀式之後,弘歷又去了天壇太廟,昭告天地祖宗,登基大典這才算禮成。
當弘歷在「吾皇萬歲萬萬歲」聲中再次升座太和殿,雲珠只覺得渾厚無匹的龍脈靈氣從四面八方急聚自己頭頂,空間內的玉蘭樹七彩光芒大盛,一吞一吐之間,神識噌噌噌地往上漲,靈魂彷彿要化為鳳凰破體而出——
不必進空間查看雲珠也心中有數,自己頂上的鳳氣已然成形,只等著受封便會正式轉為真鳳——在此之前,烏喇那拉.妮莽衣和今年剛滿十三歲就要入宮參加小選的魏柔光多少都帶著絲紫色鳳氣。
不過雲珠並不在意,通過玉蘭樹近十年對愛新覺羅家龍脈靈氣的轉化,不但大清龍脈更加凝厚綿長,她自己的修為也大增,鳳命已是板上釘釘不會再如歷史上般半途夭折。
烏喇那拉.妮莽衣和魏柔光那點子鳳氣根本不足以構成威脅,而且,她們若離了雲珠身邊也就罷了,日日夜夜在她的氣壓之下,不但氣運全被壓制住,頂上那點子鳳氣還會不知不覺地流匯到雲珠身上。
有了上次祭天的經歷這次登基的「真龍引鳳」雲珠顯然有經驗得多,借助空間玉蘭樹她不停地汲取著四神星宿中代表南方的朱雀鳳凰星華,將之凝淬進自己的神魂……忽地神魂一陣顫慄波動,恍惚中她好似聽到了來自靈魂深處的鳴聲……深怕發生什麼不對勁,她趕緊進空間查看,愕然發現自己的神魂中心生出一隻類似鳳凰的東西存在,從它的喙裡噴出點點光芒彷彿星華……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她跟修真者一樣結出元嬰了?
神魂也能修出元嬰?她囧了。
趕緊在玉蘭樹留下的生命印記裡查查相關資料……放心了,只不過是神魂從此打上了陵光神君的烙印,除了以後投胎轉世帶著三分之一的鳳命沒什麼其他影響。
——雲珠不知道,她以後轉世不與皇家沾邊也就算了,一旦踏進皇家大門,即便她不出手干預也會不知不覺地影響周邊人的氣運。
雍正的禪位、弘歷的登基大典雲珠同樣不敢放出神識去看,光憑著肉眼,她也能看到整個皇宮、不,應該說是京城上方是煌煌一片紫色龍氣,凝實渾厚,直衝天際。
而在百官和宮人眼中,紛飛了幾天的大雪在大年三十便奇異地停了下來,翌日一早,天公作美,一輪彤輝熠熠的艷陽躍出地面時灰蒙了幾日的天空雲破天開般,光芒傾洩,五彩的簷頂、琉璃瓦、朱牆,層層皚皚,在陽光的照射下分外耀眼,高大的古樹、花叢,雖沒了春夏的絢麗,卻霜裹雪覆如瓊枝玉樹,晶瑩聖潔。
這是上天庇佑,真龍之象。
人人心中不由多了幾分喜意,祈盼江山社稷真的昌隆鼎盛。
雍正十六年已過,新年開元,萬象更新,新帝下旨改年號為乾隆,是為乾隆元年。
直下來數日仍是新春佳節,開筆、祭堂子、享奉先殿……這些典禮祭祀還須進行,不過這一年也注定了各項祭典疊加,比如在封後大典之前皇帝該遣官告祭天、地、太廟、祖宗的儀式在皇帝身穿九龍皇帝朝服登基時一併告祭了,明著雖是去繁就簡,實際也是在向天下人宣告了太上皇、新皇對皇后的重視,實為元後尊榮,帝后一體。
既已告祭天地太廟祖宗,雲珠雖未受冊封卻可在接下來的外藩使節、蒙古王公、百官以及內命婦的廷賀叩拜中以皇后的身份出現,惹得後宮一干女人又羨又妒。
在欽天監呈上的幾個吉日裡弘歷特意挑了正月十五這一天舉行雲珠的封後大典。
正月十五,是一年中第一個月圓之夜,也是一元復始,大地回春的夜晚,在這一天舉行封後大典弘歷認為與自己元旦登基的日子正好相對,且又是兩人初見的紀念日期,實在再好不過。
內務府、禮部、鴻臚寺以及小年開始就沒停過工的太常寺……都不由地舒了口氣,他們對於這個決定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還好,沒跟聖母皇太后的冊封大典擠在一塊。
實在是忙得一人恨不得當三人、四人、十人用。
乾隆元年正月初三,弘歷下了第一道恩旨,聖祖爺的嬪妃若無兒子接出宮奉養者可由家族請旨接出宮怡養天年,無家族接出宮或不願出宮者也可遷入壽安宮怡養天年。
正月初五,新皇遵上皇旨意,承乾宮熹貴妃鈕祜祿氏受封聖母皇太后,遷住慈寧宮。
裕妃耿氏封太妃由和郡王接回王府奉養;寧妃武氏為太妃,遷住壽康宮;原與齊妃李氏一起住在鍾粹宮的安嬪為太嬪、張貴人晉太貴人、原住在景陽宮的郭貴人為太貴人,皆遷住壽康宮;容嬪馬佳氏為容太嬪,顧嬪伊爾根覺羅氏為顧太嬪,謙貴人為太貴人,皆遷住慈寧宮,其餘已逝的后妃們追封的追封上謚號的上謚號。
春常在碧魯氏、那貴人那木都魯氏意外地被上皇點名伴駕住進寧壽宮。
汗,雍正的嬪妃真的是……對一個皇帝來說,太少了。雲珠深表羨慕,希望弘歷的後宮不要像歷史上那麼多,這樣她這皇后也好當點。
初八,弘歷下旨恩封兄弟,上皇第五子和郡王弘晝晉封和親王,第六子溫貝勒福惠晉封溫郡王,第七子弘瞻、第八子弘晢、第九子弘暊均還年幼暫不冊封,至於夭折的幾位兄弟也一一追封。
光陰似箭,轉眼到了登基後弘歷心中最期盼的時刻——上元節到了,封後大典即將開始。
這一天,偌大的紫禁城、天下萬民都在共賀,新春未過,節慶又至,又是新後母儀天下的正日,處處洋溢著喜氣和尊貴,內侍宮娥們都換上了嶄新節氣衣裳和宮花,搶了初春的第一抹亮色。
天未亮,素問和靈樞幾人就忙活開了,雲珠從香湯裡出來,渾身肌膚晶瑩剔透,柔嫩細膩,幽香如蘭。含霖含露她們幾個端著托盤上前,司綺上前將盤上盛放著的皇后朝服朝冠等物什拿起,仔細替雲珠穿戴上……
所謂的尊榮果然是要付出代價的,雲珠看著擺在面前的一人多高的黃花梨底座雕仙芝花卉的大穿衣鏡,頂三層,上綴朱緯,飾珍珠、金鳳、寶石、珊瑚等飾物的熏貂冬朝冠,綴著青金石、綠松石、珍珠、珊瑚等垂褂物的金約,明黃色的冬朝袍,石青色片金加貂緣的披領和袖,肩上下襲朝袍處繡有金龍、行龍、正龍及八寶平水等圖案繡紋,領後垂明黃絛飾東珠……還有以縷金鑄之,飾以著東珠、紅珊瑚、綠松石等寶石的領約和三盤朝珠。
這些物什一上身,整個人重了至少十斤。
扶著雲珠坐好,素問親自將金龍銜珠東珠各二的三對耳墜戴好,問:「主子,上什麼妝?」
雲珠淺笑,伸手接過眉筆:「我自己來。」
輕眉淡掃,打開脂粉盒,挑起自製的潤膚霜輕輕在臉上均開,肌膚的顏色本就鮮嫩晶瑩,再上脂粉反而有污了顏色的感覺,想想,只在眼尾、頰邊淡施了點彩妝,原就細長的眉眼再稍稍加工一下——
「主子真美!」靈樞忍不住讚道,「這鳳袍鳳冠一上身就顯得主子愈發地雍容華貴,淡施脂粉更能襯出主子的靈秀之氣!」
「是麼。」雲珠瞟了她一眼。
本來細長溫柔的眉眼,這麼稍稍一上妝,竟分外清媚生動,靈樞被她這麼眼波一轉,心頭不由跟著一跳,真是太勾人了!
司綺跪在地上幫雲珠穿上三寸高鑲著大顆東珠繡牡丹的花盆底,「主子站起來試試。」
素問靈樞忙一左一右扶了雲珠起來,雲珠試著走了幾步,歎道:「這皇后真不好當啊!」一想到節慶日都得穿上這身工作服雲珠就忍不住郁卒。
素問和靈樞是從雲珠手上習得《無相功》的,對主子的本事心中也估摸了一些,聞言忍著笑意,道:「時間差不多了,御輦就在外面,您該去太和殿受封了。」
「走吧。」
一出屋子,三胞胎還有永珍眼睛不由得一亮,「額娘好漂亮!」
「這麼早過來,」雲珠柔聲問:「可用過早膳了?」
「用了。」幾人乖乖地答了,「額娘,我們扶您上鳳輿。」
「好。」說是扶,其實是雲珠牽著他們的手。
擺在乾西二所外的鳳輿此時擺開的是皇后的全副儀駕,五色龍鳳旗,雉尾扇八等簇擁著鳳輦,在鑾儀衛和禮部官員的引導下,向太和殿平緩沉穩地移動,透過珠簾,雲珠能看到沿途掛著彩綢綵燈,擺著玉石盆景,身著嶄新衣物的宮女太監跪伏在地,莊重中透著活潑與喜慶。
保和殿大學士鄂爾泰為正使,戶部尚海望為副使,自內閣捧出金冊、金寶,宣讀:「朕聞乾坤定位。爰成覆載之能。日月得天。聿衍升恆之象。惟內治乃人倫之本。而徽音實王化所基。茂典式循。彝章斯舉。咨爾嫡妃富察氏、鍾祥勳族。秉教名宗。當親迎之初年。禮成渭涘。膺嫡妃之正選。譽藹河洲。溫恭嫻圖史之規。敬順協珩璜之度。承歡致孝。問安交儆於雞鳴。逮下流恩。毓慶茂昭於麟趾。允賴宜家之助。當隆正位之儀。茲奉上皇旨意、太后慈命。以金冊金寶。立爾為皇后。爾其祗承懿訓。表正壺儀。奉長樂之春暉。勖夏凊冬溫之節。布坤寧之雅化。贊宵衣旰食之勤。恭儉以率六宮。仁惠以膺多福。螽斯樛木。和風溥被於閨闈。繭館鞠衣。德教覃敷於海宇。永綏天祿。懋迓鴻禧。欽哉。」
將金冊、金寶陳設於亭內。
這時禮部官十人為前導,禮部尚捧節、鑾儀衛抬亭,出太和門,至太和殿階下。內閣、禮部官再捧出金冊、金寶,由中階進入殿門,將節陳設於中案、冊設於左案、寶設於右案。
一切準備停當,弘歷身穿皇帝朝服,在禮部官員的引導和侍衛扈從下,乘坐御替來到了太和殿降輿,中和韶樂奏隆和之章,宗室親貴、滿朝文武跪伏於地,恭迎聖駕。弘歷來到案前,閱讀金冊金寶,眼中一片柔和,這是他親自擬定的冊文。
從今天起,她就是他的皇后。
轉身登上皇帝寶座,「開始吧。」
鑾儀衛贊鞭,奏起慶平之章,此時鳳輦分毫不差地將輿降在太和殿台階之下,雲珠扶著素問的手走了下來,三胞胎和永珍幾個隨在她身後,在樂聲中緩緩步入太和殿。
煦陽清暉灑下大地,照射在簷頂的金龍和璽彩畫的仙人走獸上,生出瑩瑩彩光,整個氣勢恢宏的宮殿如浴仙光一般。
可納萬人的廣場上依序跪伏這宗親勳貴、文武百官、誥命夫人以及侍候的工人,他們有的親身經歷過雍正七年的那場駭人的地動,有的雍正十三年在福海觀看龍舟賽時親歷過刺殺事件……有的聽自己的母親、妻女提起,都對這位即將成為皇后的四福晉讚譽有加。
他們當中不少人在筵宴中見過四福晉,但這不一樣,這是封後大典,這樣的時刻這樣的風采有生之年再難得見……懷著這樣的心思,很多人悄悄抬起頭,看著緩緩走過,不上三層漢白玉階的雲珠——
晨光中,炫陽飛舞,帶著飛閃的瑩彩,灑落在他錦繡繁複的明黃鳳袍上,朝冠上金澄澄的分外亮眼,在那一片珠光寶氣、龍鳳錦繡中,最令人驚訝的便是那通身的雍容華貴也掩蓋不住的鍾靈毓秀,簡直就是世外仙姝落凡塵,說不盡的靈秀清媚雅致高華,再看跟在她身後的二男二女,同樣清俊可愛彷如金童玉女。
這真的是四個孩子的母親嗎?
早聽說她擅養生,對美食果品花茶等極有研究,卻不想生養了四個孩子,人生過了一半(古代人短命,五十知天命,雲珠今年虛歲二十八)的她看上去卻如瑤台之月,初春花蕾,秀雅如十七八歲的少女,風姿高逸處卻又帶著亙古的淡漠於清遠,讓人覺得迷惑。
太和殿內奏著樂曲,這裡面待著的無不是宗室親王與帝王心腹大臣,他們對於雲珠獨得兩代帝王的看重更加深知其中干係,除了四福晉出身名門望族性情寬和溫雅,處事明正圓融,還與她的命格貴重,福緣深厚有關。
這是一位千百年難遇的上天眷顧之人!災難在她面前似乎總會繞道,為難她的往往到最後總會砸了自己的腳!雍正十二年重陽節御花園某侍衛攀誣她被晴天雷劈之事很多宗親都還記憶猶新。
由於逆光的關係,她身上的鳳袍錦繡在日光此處細微的彩光,鳳冠以及身上佩戴的珠寶更發出華麗的光芒,這使得她彷如從虛無處迤邐而至的神仙妃子,華麗出塵,飄逸雍容,似水的容顏純淨清媚,即便一身尊貴奢華也難掩其仙姿玉質……坐在寶座上屏息以待的弘歷只覺得心頭如遭巨撞,待她慢慢靠近,確定其真實,這才發現因屏息太久以至胸口微微地發疼。
兩人從相遇、大婚以來的種種畫面如影掠過,他唇角微微彎起,心頭說不出的得意與滿足,這個女人是他的!不只是身心與名分,乃至千百年後的青史,她的名字永遠與他放在一起!
彷彿感受到了他的欣悅,她唇邊露出淺淺的笑意,臉上沉靜與淡然之色微褪,春水般細長的眼如蝴蝶般飛到了他身上、臉上、眼裡……
她心中不由地升起一種名為莫逆於心的愉悅,彷彿一霎那間的眼神交匯,久遠流長,貫徹靈魂。
她在香案前停住,緩緩跪於蒲團之上,身後的三胞胎和永彌已經自覺走到永璜永璋他們那裡。禮部尚書將詔書展開:「朕惟位昭天地。乾行與坤順同功。治洽家邦。壺政與朝章並肅。詩紀睢麟之盛。禮隆褕翟之榮。所以秩彝倫而承禋祀也。燦乎鉅典。炳有成規。朕纘紹丕圖。統綏群服。御極之初。恭奉上皇聖旨、皇太后懿旨。以嫡妃富察氏、秀毓華門。禮嫻內則。柔慎秉於粹性。溫恭著乎令儀。殫誠敬以事庭闈。孝同孺慕。抒恪勤而持禁掖。德懋純修。和平敷芣□之仁。浣濯比葛覃之儉。淑儀鹹備。景福維新。允宜冊立為皇后……鹹使聞知。」
「謝皇上恩典。」雲珠行禮謝恩。太和殿內外眾人高呼萬歲,並在禮官的唱導下叩拜:「皇后娘娘千歲千千歲!」
弘歷親下丹陛,扶著她一起上了寶座,並肩坐下。一股玄妙的感覺直達百匯,神魂與頂上鳳氣相接,「啪」地一聲微響,雲珠頂上的真鳳已然生成,鳳羽如火,而隨著真鳳在她頭頂翱翔,她與弘歷身後的九龍漆金寶座光華一綻,兩旁的貼金雲龍巨柱也倏然一亮,上面盤著的金龍彷彿就要脫柱而飛,而太和殿外,跪拜的眾人有的也發現了殿上簷角頂端的仙人神獸皆發出了瑩寶金光。
這些人或許看不見彼此頭頂上的氣運,看不到帝后頂上龍鳳合鳴的祥瑞景象,但他們也發現了這一奇異之處,心中愕然驚異之餘,不免又想起了關於雲珠的一些謠傳,想著莫非真的是仙人轉世真鳳來投,不然大清出了多少任皇后怎地都沒這般奇景出現?!
眾人復行禮參拜,「皇上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千歲!」
樂聲中,禮官以漢文滿文唱和著恭祝篇章,雲珠端儀正坐,含笑瞰著地下勳貴百官叩拜,心想,這高高在上的滋味果然令人飄飄然,若非她的心性已極堅韌定靜,恐也會生出驕矜自得之感。
叩拜之後,鑾儀衛手捧著金冊金寶,出了太和殿向乾西二所走去,哪裡自有內侍女官跪接,片刻之後,鑾儀衛返回,禮部尚書這才鬆了口氣,開口高喊:「禮成!」

點名簿 2016-6-17 17:06

205、六宮(上)

「拜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瓜爾佳氏領著幾個兒媳朝雲珠恭敬行禮。
雲珠趕忙上前扶住,眼眶發紅:「額娘,你再這樣女兒可寧願不見您也不要受這罪。」
瓜爾佳氏也是眼睛濕潤,只臉上卻洋溢著一片喜慶,「如今你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了,這尊卑禮儀更不可輕忽。」
舒穆祿氏和馬佳氏幾個抿嘴淺笑,她們深解瓜爾佳氏的為人,自然知道她不是在教女兒一朝得勢作威作福,這話可以說是講給在場的人聽的,提醒雲珠拿捏好對皇帝的態度,警告媳婦以後謹慎處事。
「嫂嫂們坐吧。」雲珠微微一笑,親自扶著瓜爾佳氏往臨窗南炕上一坐,「您和嫂嫂可是我的親人,在外為著皇家體統便也罷了,私底下若還處處講規矩,我活著還有什麼趣味!」
「這話也能亂說的!」瓜爾佳氏作惱地輕拍了下她的手,「都在宮裡待這麼多年了說話還沒個講究……」再一想女兒剛才的話又有些繃不住笑了,這樣鮮活有主意的女兒才好,整日端著架子規矩的皇后可得不了帝王的歡心。
看著瓜爾佳氏口上雖如此說教,末了卻又歎了口氣,想是自己也不認同這樣的說法,雲珠「噗哧」一笑,「好了額娘,你呀別擔心我跟皇上會因為彼此身份地位的改變就遠了去,也許會有一些改變吧,我心中有數呢,主要是家裡,以後就是正經外戚了,盯的人多了,挑剔妒忌的想必也不少,只怕日子不會像以前那麼輕鬆了。」言語中有著淡淡的憂慮,還與瓜爾佳氏牽握在一起的手不動聲色地微動了下,放開。
瓜爾佳氏心頭一動,女兒秀逸的笑靨,點漆似的瞳眸,沒有一絲異樣,可到底是母女連心,她乍作無意地抬起撫了撫鬢邊的事事如意簪,又含笑接過素問親自端來的茶碗,舉止優雅自然。
馬佳氏眉眼機靈,立時笑著應道:「瞧主子娘娘說的,凡事有利有弊,咱們既得了這份榮耀自得付出一些相應的東西,只要家族昌盛,子孫出息,什麼苦吃不得,這滿八旗著姓大族哪支不是祖宗拋頭盧灑熱血打下來的,只要不忘本、肯自強又忠君愛國,便沒什麼可慮的。」
「弟妹說的正是,咱們富察一族向來是君王的槍盾,以後自然也如此。」舒穆祿氏為人雖然溫和些,卻是個明白人,且嫁進富察家多年多少受了家風影響,說話行事乾脆爽利。「皇上聖明燭照,也不會輕易被蒙蔽。」
「嫂嫂說的是。」雲珠笑了笑,都是聰明人啊。
「咱們守好自己的本份也就是了,家裡有你阿瑪哥哥們操心,你只要開開心心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瓜爾佳氏和李榮保向來寵愛這唯一嫡出的女兒,這話說的由衷,又取笑道:「還以為你是個有主意的,怎麼也愁起這虛設事體?以後可要注意了,後宮事務繁重,若再思慮過多,對身體可不好。」
「權利名聲向來迷人心,這些日子連底下的奴才都有些不安份,我不過白說兩句,阿瑪和哥哥們的為人品性我最是清楚,何況還有家風祖訓在呢。不說這個了,額娘嫂嫂嘗嘗這新試出來的冰糕,冷天吃別有一番風味。」
一直默不作聲的覺爾察氏捏了一個上面雕有淺綠碧草模樣的玉白糕子放進嘴裡嚼了兩口,只覺得涼森森,又有著說不出的糯香清甜,讚道:「好吃,這是糯米粉和薄荷做的?」
「糯米粉還有蓮子、花生磨的粉,加薄荷汁、桃汁、西瓜汁……弟妹喜歡的話一會兒我將方子給你。」又對舒穆祿氏幾人道,「嫂嫂們待會兒回去時也帶一份,我這兒還留有不少蓮籽和果脯蜜餞。」
眾人紛紛道了謝,也不客氣,家裡大人小孩都喜歡吃呢。她們也知道雲珠每年將自己莊子上的產出大部份做了果脯蜜餞花茶之類,一部份自用一部份送人,偏她做出來的東西吃著格外好,分外受歡迎。
雲珠立時吩咐靈樞去庫房裡將早就備好的東西取來。
鈕祜祿氏笑著轉開話題:「兩位皇子公主呢?」
「一回來就讓我趕去歇息了,這回子不知醒了沒,素問你去瞧瞧。」
「讓他們歇著吧,這麼一趟大禮下來,我都覺著有些吃不消,何況他們小人兒的。」瓜爾佳氏止住了素問的動作,「改天再見也是一樣。」
「既如此,你去看看,他們要是醒了就喊過來,要是還在睡就算了。」雲珠朝素問吩咐著,端起茶碗,喝著香暖的花茶,須臾又問:「額娘,阿瑪的身體還好吧,我今天見了他,好像瘦了些。二哥的傷勢恢復得怎樣?」
「你阿瑪瘦雖瘦,精神好著呢,你二哥的傷勢也好了,聽說在古北口那兒還跟士兵一起操練……」
雲珠朝她們眨了下眼,放下手中茶碗。
瓜爾佳氏等心知肚明方才在外面聽話的人已經離開,皆笑了笑,喝著花茶不提。好一會兒,瓜爾佳氏才問:「皇上對其她人是怎麼個安排你可心中有數?」
「暫時不會給太高的位份,今年的選秀推到明年,留著烏喇那拉氏和高氏擋擋下面的新人吧,這後宮位子就那麼多,看誰手段好吧。」雲珠輕聲道。
馬佳氏等人聽了皆點頭不已:「這兩位膝下沒有子女,聖寵也不厚,位子怕是坐得不安穩,想保住位子自然不能讓新人太過冒頭得意……有她們在,主子娘娘也能少些煩擾。」
「皇上還是堅持你住長春宮?」
西六宮久無嬪妃居住,早在前年弘歷還是寶親王時就稟了雍正將西六宮修繕了一番,特別是長春宮,拆除了長春門,將太極殿後殿改為穿堂殿,使長春宮、啟祥宮兩宮院連通。
雲珠點頭道:「皇上的意思是我住長春宮主殿,體元殿讓和敬和徽住,啟祥宮讓永璉永珍住。我倒寧願住到儲秀宮或鍾粹宮,離御花園近些,也清靜。」
「儲秀宮景色雖好,軒閣館台也多,畢竟是秀女及初進宮貴人居住之所,鍾粹宮倒是不錯,只離乾清宮養心殿遠了些。」不止是遠,簡直是最遠了。這後宮的嬪妃受不受寵很大程度是看皇帝指給你的居處靠不靠近皇帝的起居之所,如果說受寵的不一定靠得近,但不受寵的肯定靠近不了。
皇帝這種生物除非是傀儡,否則是不會輕易委屈自己的。因而弘歷死活不讓她住到儲秀宮或鍾粹宮也就能理解了,不過得到了「每年夏天避暑承德行宮也好、圓明園也好、暢春園也好,隨她住」的承諾,雲珠表示聊勝於無——皇帝也並不總是一言九鼎的,特別是弘歷,在她面前反悔耍賴的次數不少。
「太極殿體元殿主殿向來是選秀最終的閱選之所,離慈寧宮也近,想必皇上也替主子娘娘考慮到了。」近啊,要知道頂著全套皇后工作服來回奔波是需要體力的,再說做了皇后不比做四福晉,每日慈寧宮的晨昏定醒是不可少的。
「住哪裡不是住,我早想開了。」雲珠笑,將她和弘歷的打算大略講給她們聽,「永壽宮留給幾位公主將來長大住,乾西五所、四所、三所留給永璜永璋永琪他們住,頭所改成了淑芳齋又建了戲台,不好住人,二所和鹹福宮可以留給幾位妹妹住,幾位小皇叔住到乾東五所,與太上皇靠得近些,至於東六宮就留給烏喇那拉氏她們去住。」
「太上皇的幾個皇子公主還小,你也要多看顧一點。」
「這是自然。」
幾人正說著話,明心在外面稟道:「主子,幾位側福晉格格前來恭賀請安。」
「讓她們先等著。」
瓜爾佳氏幾人一聽,皆站了起來,「時間也差不多了,臣妾幾個也該告退了。」雲珠無奈,只得讓靈樞將備好的禮給她們帶上,又親自將人送到了殿門口,被瓜爾佳氏阻止這才罷了。
……
弘歷回到前院書房,靜坐在案桌後面,心想自己登基不到半個月就有人想挑起帝后不和,想著讓自己猜忌富察家了……哼,這些人不知道當初皇父在給自己挑嫡福晉的時候之所以會選中雲珠一方面是她優異於其她秀女,另一方面卻著著實實是看中了富察家的家風的。
富察氏一族向來是帝王心腹肱骨,跟著太宗一起打天下,世祖、聖祖皆年幼登基,富察家也是全力支持,不像其他世家大族,走一步看三步,畏懼攝政王、輔政大臣的權威,這樣一個家風樸實、內斂、盡忠盡職的家族,又怎會像那些奴才秧子出身的家族那麼膚淺,一朝得志便猖狂。
要說弘歷還是很欣賞當年的敦肅皇貴妃年氏的,做為一個女人,她有才情,有姿容,與她相處,如咀鮮花,芬芳難忘,然而她有一點不好,那就是出身,整個年家除了不忘聖祖恩典的年遐齡,又有多少個沒有驕滿之情?!
而被雍正當做皇儲培養的他這些年又深入瞭解了大清幾代帝王的成長之路,聖祖親政初期受制於鰲拜不得不與輔政大臣斡旋拉攏他們對抗鰲拜的經歷又讓他深深明白,這些世家大族看重的是什麼。
相比他們,與傅恆一起從少年成長起來的他更加深刻地明瞭富察家的男兒骨子裡的那種屬於軍人獨有的驕傲,他們深信自己的路自己闖,沒有血汗的鍛煉換不來一身的鋼筋鐵骨……這樣的家族人才,就算給了高功厚祿又如何,至少他們是靠自己的能力拚搏得來的。
吳書來無聲地推門進來,「皇上。」
「查出來是誰指使的?」從養心殿回乾西二所途中聽到的說話,什麼皇后權傾六宮,又有皇上的寵愛,又有嫡子傍身,娘家又有勢力等等,就算他明知這是有人設計安排也難免心情受影響。只可惜那設下這局的人沒料到他一回到正院揮退了奴才想與雲珠靜處時又恰巧聽到了雲珠與家人的說話。
她看起來事不經心,其實比任何人都聰慧,外戚別人看著風光無限,有著種種好處,只她擔憂家族父兄以後步履艱難,無須她這個皇后她的兄弟也能靠著自身的才幹使家族昌盛不墜。
富察家的人也不是眼皮子淺的,家風好,心思自然正,別人又怎麼懂呢?!
「回皇上,」吳書來小心地垂下頭,恭聲道:「奴才讓暗衛查清了,話是……慈寧宮傳出來的,兩位側福晉還有金格格在給太后娘娘請安的時候說了些這方面的話。」
「啪!」弘歷放在案桌上的手忍不住猛拍了一下,面色森然,「賤人!」竟敢挑撥他皇額娘與雲珠的關係!
他是絕不承認他對雲珠的感情會受這些流言影響的。
雲珠是真鳳之命,她五福俱全,旺家旺夫旺子的命格無可摘指,自從她嫁給自己,皇父的身子健康了,皇家與宗親關係和睦了,大清也日漸強盛,自己不但嫡子嫡女個個健康聰明,子嗣也少有夭折……自己更從不需為後宅分心。
想到早先封後大典上出現的異象,他更確定雲珠就是能承輔他真龍氣運的人,否則太和殿上的金龍怎麼會大放光芒?!
皇額娘也是老糊塗了,且不說雲珠是她的正經兒媳婦,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動搖她就是動搖江山社稷,就單富察一族,那也是他的肱骨之臣啊,她這樣的行為不僅是斷他臂助,傳揚出去還會教臣子對皇家離心離德!
就算她不喜雲珠,也該為自己這個兒子著想吧?!也難怪皇父對她親近不起來,這就一喂不熟的,自己和雲珠這麼多年白孝順她了!




206、六宮(下)

行了封後大典,自然不能再住乾西二所,有了弘歷的旨意雲珠借口遷宮,將不少有心前來示好、打探消息的拒之門外。
弘歷一登基,便連續頒了不少恩旨,撇開加封兄弟宗親不談,像隔了兩代的無所出的嬪妃可由家族接出宮奉養,不僅不會被指「不孝」,且對接聖祖嬪妃出宮奉養的家族來說是一種榮耀,既能宣揚家族仁孝之風又可提升家族未出閣女兒的名聲,再者,這對於老寂於宮中的聖祖嬪妃更是一種安慰,這簡直就是三贏的事,要知道聖祖爺的嬪妃真的是很多的,如今這恩旨一下,皇帝又允許她們帶自己的東西出宮,還另賜了金銀,能出宮的哪裡還會留下,最終「自願」留居宮中的不過寥寥兩三人,也都遷到了壽安宮怡養天年;又有放年老的宮人、滿二十五歲的宮女出宮回家,並賜予一定的財帛……使他「仁義之君」的名聲漸漸被宣傳開來,再加上皇后在宗親勳貴當中的印象極好,一時之間也沒人敢對皇帝如此恩寵皇后有二話。
剛坐上聖母皇太后位置的鈕祜祿氏自然不樂意看兒子媳婦一條心,這富察.雲珠家世、名份、權利、兒女……什麼都有了,再繼續得兒子專寵,自己這個皇太后豈不白當?以後說話哪裡還有份量?!
而且這盛大隆重的封後大典真真把她聖母皇太后的冊封典禮遮得一點光芒都不剩了!這讓剛搬進慈寧宮睥睨著太上皇新舊嬪妃的鈕祜祿氏跟寒冬臘月澆了盆冰水一般,無味透了。
含笑讓前來慈寧宮行禮的皇后回去——就算她想多訓示幾句也不成,人家禮部官員盯著呢,再者,禮成後還有皇帝的其他嬪御等著參拜皇后。
這「皇太后」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她能從顧太嬪容太嬪等充滿笑意的眼底讀到這樣實則帶著輕視的意味,胸中彌滿了怒火,卻不得不笑著回應眾人的恭賀奉承。太上皇還在,她就算有心打壓她們也不能做得太出格,偏偏這幾個都是膝下有兒有女的,只等著兒子長大就出宮去享清福,根本就不需要太過顧忌她這個聖母皇太后。
各種不滿,在烏喇那拉氏和金氏參拜了雲珠這位後宮之主後趕到慈寧宮侍奉請安下稍稍平復了一些,「今天是皇后的大好日子,你們不在跟前服侍跑到慈寧宮來做什麼。」她似笑非笑地放下手中的茶碗,心中略升起一絲得意。
除了皇后,弘歷後宮的這些嬪妃若想過得好些還是得依靠自己的,興許有個得聖寵的皇后在,她們更得巴結自己……
「皇后娘娘如明月當空,誰能比得,自有姐妹們小心作陪,皇上呵護。妾仰賴太后娘娘和皇上的恩澤,才能做得這明月旁邊的星星,也不知何時方能報得這深恩厚愛,只有時時侍奉太后跟前才算略盡孝心。」金籬是太后賜給皇上的,自認是慈寧宮的人,她不比高露微朝中有人,在金家大部份族人被清出內務府後更加地看透了自身的處境,連烏喇那拉氏都能折下.身段跑來侍奉太后了,她一個太后身邊出來的包衣又有什麼不能做的呢。
「金妹妹說的是,皇后娘娘天命所屬,尊貴不凡,得皇上愛重是應該的。」太后的笑顏還未綻開,烏喇那拉.妮莽衣已一臉欣羨地搶先道:「臣妾長這麼大還未見過咱們大清舉行這麼隆莊的典禮呢。」
「現在國庫豐裕,典禮辦得盛大些更能讓天下臣民感受到皇后娘娘母儀天下的尊貴!」
「咱們大清以孝治天下,這皇后再尊貴還能大過太后娘娘去……」
能在皇宮裡活下來的都是人精,雍正和弘歷打著讓皇太后與太妃太嬪們相互牽制的算盤,這慈寧宮住著的太嬪太妃們也打著皇太后與皇后不合的小算盤,這樣一來,自己也好見左右逢源,生活得自在些,要是太后與皇后同心,那精力還不得放到自己這些昔日情敵身上啊,人在屋簷下,她們自然不想過時刻被找碴的日子。
這當中,便有幾個受了烏喇那拉家的好處,時不時地替她說一兩句好話,更明著稱讚皇后實則膈應太后,讓她心生罅隙。
你一言我一語的,皇太后越聽越覺得不是那麼回事了,道理是這樣,可這後宮大權、中宮箋表都是掌握在皇后手中,只要皇后地位穩當,哪裡還有皇太后什麼事?!
等人一散,積壓了一天的怒氣直衝腦海,叫了高嬤嬤安排人在皇帝路經的地方說幾句外戚勢大的話……
「主子,」秦嬤嬤想說什麼卻被她喝住,「好了,秦嬤嬤,你要說什麼我都知道,我也不是非要跟皇后過不過,不過是出出氣罷了。你也知道,太上皇不待見我,如果皇上再不將我這個皇額娘放在心上,處處只聽皇后的,我還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就算是這樣,臨時設的局紕漏多啊,萬一被查出來怎麼辦?!秦嬤嬤擔憂道:「皇上不可能看不出來這是——」
太后冷笑,「就算知道是設局故意說給他聽的又怎麼樣,這難道不是實話?等他回過頭想查,還能查到慈寧宮頭上?!高嬤嬤的本事你也知道的,不用擔心。」
秦嬤嬤不再言語。
她們都不曾料到在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弘歷便吩咐身邊的吳書來盯住說話的人,之後又有宮中暗衛順籐摸瓜,皇太后更因受傷之後脾氣陰晴不定常常為難雲珠而成為弘歷的重點盯梢對象,於是真相很快就出來了!
雲珠不知這其中曲折,只奇怪弘歷怎麼撇下太和殿的一干臣子跑回乾西二所,剛好母親瓜爾佳氏及幾位嫂嫂過來恭賀自己,便引著她們說一些富察家忠君愛國、安守本分之類的話,增加皇帝對富察家的信任,卻沒想到歪打正著,黑了皇太后一把。
當晚,弘歷便讓她盡快搬進長.春宮,「等二月二龍抬頭剛好讓宗親福晉和內命婦正式入宮參拜。」
在這之前,其他人的冊封禮就先擱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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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這長.春宮看著可真闊朗!」華麗、清雅、闊朗、花木扶疏,合四季之景,住在這裡一年到頭也不會厭煩。
靈樞清點內庫,素問侍墨司綺幾個歸置她房間的物品擺設,幾位管事嬤嬤也各司其職或盯著下邊奴才或與總管太監清點庫房……只叔貂與明心帶著幾個宮女陪著雲珠將長.春宮裡外逛了一遍。
「這是皇上特意留給主子住的宮殿,自然處處得主子的心意。」
長.春宮的殿閣佈局與其他宮殿大致沒什麼兩樣。
主殿面闊五間,殿前左右設銅龜、銅鶴各一對,黃色琉璃瓦歇山式頂,前出廊,明間開門,隔扇風門,次間梢間均為檻窗,步步錦支窗。明間設地屏寶座,上懸弘歷御筆親題的「敬修內則」匾,以後宮妃便在這裡行禮請安。東側有花梨木雕竹紋裙板玻璃隔扇,西側有花梨木雕玉蘭紋裙板玻璃隔扇,分別將東西次間與明間隔開。東次、梢間以花梨木透雕龍鳳和鳴蘭芝仙草紋落地罩相隔,東次間南部設臨窗木炕,北部落地罩內為翹頭案、桌椅;東梢間南部設臨窗木炕,北部為八角罩;西次、梢間以一道花梨木雕萬福萬壽紋為邊框,內鑲大玻璃的隔扇相隔,內設避風隔,西次間的南北部均設木炕,西梢間作為暖閣,是居住的寢室,南部設木炕,北部為寢床。
東配殿為綏壽殿,西配殿為承禧殿,各三間,前出廊,與轉角廊相連,可通各殿。在主殿與東西配殿之間移種了兩顆極高大看著至少有幾十年樹齡的槐樹和桂樹,看著不大精神,雲珠想起「人挪死樹挪活」這句話,覺得若想夏日游綠樹濃蔭遮炎陽還是找個時間偷偷澆點空間靈池水的好
長.春宮主殿前是一極寬敞的廣場,廣場周圍中有高大的松柏、玉蘭、柿子、蘋果等樹,對著正殿的南面即體元殿的後抱廈,為長.春宮院內戲台,是聽戲娛樂之所。「這裡看著還是有些空曠,得空再種些花卉盆栽。」
「主子從乾西二所帶來不少,得空將他們擺上不就可以了。」叔貂笑道。
雲珠搖了搖頭,「那些盆栽擺在乾西二所的庭院還算精緻,放到這裡卻有些不搭。」
「奴婢對這個可不精通,主子怎麼吩咐咱麼照做就行。」
明心微呀:「主子的盆栽花卉不是很多都是叔貂姐姐照看的嗎?」
「照看還不簡單,照本宣科,不過是從主子這裡學的皮毛。」
……
主殿與後殿之間有個小花園,在花園的一角有幾株寒梅和假山、鯉魚蓮池、鵝卵石鋪就的小道,夾道種了各種各樣的香草,茵茵的草地上種滿了雲珠喜歡的玉蘭樹,其餘的還有待雲珠自己開發、佈置。
後殿為怡情書室,面闊五間,東三間佈置成讀書寫字之所,西三間鋪上了木地板,放置了雲珠的各種樂器,是她撫琴歌舞之所。東配東配殿曰益壽齋,西配殿曰樂志軒,各三間,其中兩間分給素問靈樞、叔貂司綺居住,其餘四間放置雲珠的嫁妝算是做私庫用。
除了這些主體殿閣,長.春宮另有座房耳房廂房等,分別劃為為嬤嬤、太監、宮女的住處,以及小廚房、茶果房……衛浴間等,這些雲珠只是草草地看過就算。
原來乾西二所的總管太監常青調到養心殿做首領太監。雲珠便將身邊的王進保提為長.春宮總管太監,馮益依舊為身邊聽用的首領太監,葉嬤嬤尚嬤嬤提為宮中的管事嬤嬤,郭嬤嬤在長.春宮依舊為管事嬤嬤。圖嬤嬤也同樣負責長.春宮的小廚房。
侍墨、司綺、明心眼看到了出宮的年齡,雲珠私下裡也問過她們。司綺、明心想留在宮中做嬤嬤,雲珠便依她們的心意,司綺依舊留長.春宮負責衣料針線,而明心則過段時間與葉嬤嬤尚嬤嬤一般調回內務府負責人事方面的安排。明心聰慧伶俐,這些年在她身邊歷練得越發穩重細緻,做這個工作是最合適的。侍墨想出宮,作為皇后身邊時候筆墨的女官,出身雖屬包衣卻也不愁嫁,風聲才放出去沒多久就有不少人打聽,雲珠圈了一份名單,侍墨自己挑了一位嫡妻難產死去,只留下一個兩歲嫡女的四品官員。
雲珠給她準備了一份嫁妝,只等婚期一到便可風光出嫁。
這樣,雲珠留在長.春宮的嬤嬤有郭嬤嬤圖嬤嬤兩人。采露、采霞、采雯、采霖、采霽、采霜六人提為大宮女,由素問帶著,分別負責雲珠的日常生活吃食、飲茶、筆墨樂器以及往來接待傳詔等各方面事務,靈柩依舊管著雲珠的私庫以及宮內密謀,叔貂負責出入皇宮事務以及宮外密諜情報管理,司綺負責雲珠貼身衣料針線,另從三等宮女裡提了掬梅、掬蘭、掬桂、掬茶、掬桃、掬蓮、掬芍、掬棠八人做二等宮女做一些協理工作,她們有的是富察家旗下送進宮參加小選經過長期觀察培養的包衣,有的是富察一族安在內務府裡培養出來的世家包衣,有的是分到雲珠底下經過郭嬤嬤和素問等人長期考驗覺得合格提上來的,忠誠能幹。
看了長.春宮,自然要看體元殿。
永珍現在週歲不到三歲,雲珠便將主殿東梢間暫時做為他的寢室,方便照看。而和敬和徽卻是準備要移居這裡的。
體元殿本是太極殿(啟祥宮)後殿,現改為穿堂殿,主殿為黃琉璃瓦山頂,面闊五件,明間前後開門,次間稍間為檻牆、支窗。西稍間自成一室,有花罩虛隔,又有門與次間相同。主殿兩旁闢為通道,連通長春.宮,隔著通道兩側各有廂房三間,殿後接抱廈三間,黃琉璃瓦卷棚頂,面北,與長春.宮主殿相對,為戲台。
「我怎麼看著還不如長春.宮的左右配殿呢?」雲珠喊來和敬和徽兩個,問道:「你們覺得這裡怎樣?還是喜歡住長春.宮的綏壽殿和承禧殿?」
「額娘,我覺得這裡不錯,屋子寬敞明亮,次間起居,梢間隔了花罩裡面為寢屋,臨窗也有炕,再放上一些多寶架和櫥櫃也不擁擠。」和敬看了看說。
「左右三間廂房可以辟出一間給朱梅碧桃她們住,另外兩間做小庫房。」和徽接著道,她們的奶嬤嬤在五歲的時候便辭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同的教養嬤嬤和師傅,有教規矩的,有教女紅才藝的……
「既然你們喜歡就這麼定下吧。」看在三間廂房上面,雲珠抹了抹她們的頭,平日裡給她們的東西多了,不備小庫房還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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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黃色繡銀色纏枝玉蘭花袖擺裙擺鑲水青梅紅兩色色寬邊長袍,黑色長春綢繡銀絲纏枝細花葉滾白狐邊棉坎肩,如雲的秀髮1梳成一字燕尾髻,髻上只插了支羊脂白玉雕的玉蘭花長簪,耳上戴著小手指大小的瑩潤東珠耳墜,肌膚細嫩如珠寶螢光,淺笑盈盈。
端坐在寶座上的皇后出人意外的妝扮顯得格外幽雅精緻、人也愈發地清麗絕倫。
留下恭賀遷宮之喜的禮物,一出長春.宮,眾人的臉色紛紛沉下來,不管是出自於皇后清逸絕倫的幽雅殊麗,還是出自於在殿內看到的皇上與兩位皇子公主的親密互動。
烏喇那拉.妮莽衣慢慢鬆開攥得死緊的手指,喊住高露微,「聽說高妹妹愛畫,姐姐那裡有一幅新得的《煙雨圖》,不如一起共賞?」
妹妹?不是該喊姐姐嗎?
「烏喇那拉妹妹不是忙著在太后跟前盡孝嗎,姐姐我可不敢打擾。」高露微在「妹妹」兩字上頭加了重音,搭著冬梅的手姿態優雅地自顧自走了。
「主子,烏喇那拉側福晉是不是又想弄什麼ど蛾子了?」
「不用管她,這女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永遠不可能在皇上面前挽回她那陰狠毒辣的印象了。」
雖然絕了跟烏喇那拉氏的合作意向,可回了金風院的高露微還是越想越不甘心,「皇上也太偏心了,冊封大典她搶了先,遷宮她也趕在前面,皇上還將長春.宮賜給了她!」
明明是一個長春.宮,可修繕後誰不知道啟祥宮也跟長春.宮合到一起了。「冊封禮什麼時候舉行都可以,但冊封旨意可以先下啊,皇后在他心裡是寶,難道我們就是草嗎?!」
松嬤嬤連忙勸解:「主子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她可是皇后,獨一份是正常的。西六宮以前一直沒人住,不比東六宮還得等人搬走,時間自然不拘,再說了,長春.宮是西六宮修繕得最華美的,除了皇后娘娘賜給哪位都不好。」
「我知道她是皇后,我也不是看著長春.宮眼紅,我就是氣不過。」這種浮躁的心情在見到登上帝位的弘歷後就一直平息不下去,她隱隱知道自己又陷了下去,不斷地回想當初流產的一幕,可加劇的只有心痛和只有悔恨,心底那深切的渴慕卻怎麼也揮不去。
她就像攀援的凌霄花,鍾愛強大偉岸的男人,她以為自己受過傷,看得明白,就可以從此通透淡定,進退從容……哪裡知道野心就像星星之火,一點觸動便成燎原之勢再擋不住。
聖祖時的德妃烏雅氏也是從一包衣宮女爬起來的,最後還不是成了聖母皇太后,憑什麼她高露微就不行?!她的父親高斌是朝中重臣,手中的權勢甚至比當年的烏雅一族要打得多。
她缺的只是孩子!她要是能像孝恭仁皇后那樣生那麼多孩子,她還有什麼可懼的?!
想到這個,高露微心中就想破了個洞一般,再多的謀算都是空的。
「皇上初登帝位,前朝後宮事務繁多,主子正該靜下心看有什麼可以替皇上皇后分憂的,如若皇后把權不放,主子也該趁機養好精神應付接下來的冊封典禮才是,像烏喇那拉氏和金氏那樣天天往慈寧宮跑,有沒有感動太后娘娘奴才不知道,可看在皇上皇后眼裡,卻並不一定好」
太后自腿腳受傷就不怎麼待見皇后,皇上卻又與皇后夫妻情深,這其中的糾葛到最後是個什麼收場誰也不敢猜,可牽扯其中的人卻是在玩火,一個不慎,只會成為帝王出氣的炮灰。也只有絕了帝寵又得罪了皇后的烏喇那拉氏敢下這個賭了。
「……嬤嬤說的是,這後宮事務可不比小小的乾西二所。」高露微眼眸微闔地深吐了口氣,定了定心,「幸虧有嬤嬤在我身邊,不然真無人替我分憂了,冬雪(原高家趁小選送進來的玉惜)雖也不錯,心機謀算畢竟差了一點,比不得翠裊青婀。」
「冬雪伶俐,再歷練兩年也不會比青婀她們差,冬梅也比以前活絡一些,又忠心,是個可用的,只是主子一旦成了一宮主位的娘娘,這人手也遠遠不夠。」
「沒事,今年的大選推到明年小選可沒有,高家雖然不在內務府了,可關係還是有的,到時讓阿瑪再挑幾個可以信任的進宮就是。」高露微不在意地說,嬌柔的臉上閃過一絲陰毒,「珊玲(原高家送進宮的玉玲)那兒順利地被富察氏提到了身邊負責端茶送水,嬤嬤,你說我們要不要——」
比起蘇寶柔,富察.芙靈阿對自己更有威脅,她最早服侍皇上,又有兒有女,出身也比自己高貴,說不定這次冊封后妃她就能與自己並肩,將來更能憑著兒女爬到自己頭上……可惜自己幾番挑撥皇后都沒放在心上,富察.芙靈阿倒是更加地唯皇后馬首是瞻,成了皇后在後宮的有力臂膀,這對自己太不利了!
富察.芙靈阿又與自己有深仇大恨,如果除了她既能去了皇后的助力,又能解決掉自己封妃的對手……
「主子萬不可在這時候動手,」松嬤嬤勸道,「這個時候哪個格格出事皇上皇后都不會輕易罷休的,就算不決意追究到底,其他沒事的人也會受連累。富察氏身體不好,讓她多活兩年又能如何,現在死了,大皇子和四公主也懂人事了,只會便宜了皇后。」
高露微頹然歎了一口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腦筋一轉,要是珂里葉特氏死了,那皇五子永琪有沒有機會包給自己養?珂里葉特氏性情雖不討皇上喜歡,在照顧教養兒子方面卻著實不錯,永琪雖然才三歲(虛歲)卻機靈可愛,是除皇二子最得皇上和太后歡心的皇阿哥……
——愛犯懶,愛粘額娘,除了吃好吃的什麼都不積極的永珍再一次被忽略了。
「主子忍忍吧,您是側福晉,您阿瑪也是皇上得用的朝中大臣,皇上怎麼也不會讓其他人越了您去。」松嬤嬤難掩內心的憂慮,自主子知道自己傷了身子再難受孕,這性子就好一陣壞一陣,根本與太醫說的控制情緒波動小心靜養相違背,再怎麼調養只怕是成效不大。
「是麼。」高露微苦笑,這樣的「恩寵」穩固嗎?比得上誕育子嗣之功嗎,她不能確定啊。
松嬤嬤這一打岔,她又把剛才的臆想拋了開去,珂里葉特氏不會由著自己下手的,這女人就跟烏龜似的,讓人難以下手,等自己得手……那要等到哪一天?!
就在眾人成了熱鍋上的螞蟻,看夠了戲的弘歷這才慢悠悠地下了冊封旨意:側福晉高氏封為慧妃,賜居承乾宮主殿;側福晉烏喇那拉氏封為嫻妃,賜居延禧宮主殿;格格富察氏封妃,賜居景仁宮主殿;格格蘇氏封純嬪,賜居翊坤宮主殿;格格珂里葉特氏封愉嬪,賜居永和宮主殿;格格金氏封嬪,賜居景陽宮主殿;侍妾張氏為平常在,劉氏為密常在,張氏居永和宮偏殿,劉氏居景陽宮偏殿。




207、皇恩(上)

富察.芙靈阿以新帝潛邸格格的身份一躍封妃!
除了皇后,誰有這個榮耀,烏喇那拉.妮莽衣和高露微這兩個側福晉如今也不過多了個封號,也難怪乾西二所二進左邊第一廂院裡個個喜氣盈盈。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富察.芙靈阿親自扶起了平嬤嬤等人,「多虧大家扶住才有今日。」
平嬤嬤和秋葉幾個喜極而泣,「主子言重了,奴才不過盡了該盡的本分,能遇上主子這麼好的……是奴才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富察.芙靈阿知道她們是做給皇后新撥下來補足六位數的隨侍宮女及太監等人看,緩聲道:「今日大喜,一會兒都到秋葉那兒領三個月例錢的賞。」
這可是實實在在的,眾人聞言眼睛一亮,早聽說這位主子是好侍候的,沒想到還是個出手大方的。
將底下各人的神色收進眼裡,富察.芙靈阿又淡淡地警告道:「你們以後都是我景仁宮的奴才,做事只要盡心盡職,不弄虛作巧,我自會護著你們,給你們一個好的結果,這宮中規矩也不必我多說,但凡我發現有二心者,攆出去……那是輕的。」重的自然不必多說,慎刑司走一遭,又或者身死族滅。
新來的一聽,心中一凜,恭敬地隨其他人一道垂首答道:「是。」
「額娘!」永璜跟玉寧一起走了進來,面上一片歡喜,「給額娘請安。」
平嬤嬤立時帶著其他人退了下去。富察.芙靈阿連忙扶他們起來,柔聲道:「怎麼來了,可給你們皇額娘請安了?」
「剛從皇額娘那兒來的。」永璜扶著她坐到榻上,「兒子聽說皇阿瑪封額娘為妃,賜住景仁宮便趕來道喜了。」
「今天皇額娘在主殿兩側的桂樹槐樹底下放了石桌石椅,說是等中秋是給我們賞月呢,真是神奇,不到半個月原本萎靡不振的大樹已經精神了起來,我還看到了新芽呢。」玉寧偎到了她身邊,「額娘,皇額娘說讓女兒住永壽宮呢,與皇阿瑪賜給額娘住的景仁宮中間隔著乾清宮。」
「是嗎。」富察.芙靈阿一點也不驚訝,她以前或許有與嫡福晉爭寵之心,可在看到弘歷對福晉的維護寵愛與福晉的手段後選擇了恭順,讓她徹底歇了心思的卻是自己觀察到的與家族打聽到的關於福晉的種種傳言,不是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嗎,她怎麼與天命眷顧的人去鬥?!
運氣福氣有時也是一種實力。
看著已長成英挺少年的兒子,又看了看生得眉目如畫與自己有幾分像的女兒,「永璜大了,身邊人都把得住,明年大選秀後生活上也有人照顧,額娘這心也就安了大半,只有玉寧,才七歲,以後要自己一個人住,有個好歹額娘也看不到。」
永璜臉一紅,不自在地咳了一聲。
玉寧不以為然,「女兒身邊又不是沒奴才伺候,我一天有半天是跟姐姐們一道唸書學騎射,剩下的半天還要跟嬤嬤們學女紅才藝,也不是一個人。」而且永壽宮就在養心殿和長春宮慈寧宮附近,誰敢對她這個公主不敬?!
和敬和徽兩位公主倒是好,平時也不吝照顧指點玉寧,只是陪讀的宗室女們卻也各有心思……富察.芙靈阿歎了口氣,「你若這麼想就錯了,額娘蒙你皇父恩典封為妃,這生生打了烏喇那拉和高氏的臉,必被她們視為威脅,更何況,我和高氏仇怨極深,額娘如今恭居妃位倒不是怕她們,只擔心她們朝你倆下手……若你們兄妹有個三長兩短,額娘還有什麼指望。你住永壽宮是好的,離你皇阿瑪皇額娘也近,可這榮寵有時也成了別人嫉恨的根源。」
「女兒會小心的。」玉寧已經曉事,聽了這話頓時明悟,伴隨著好事兒來的不一定是福,「難道皇額娘是故意拿女兒當靶子的麼?我聽皇額娘說五妹滿了六歲也會住進來的。」
「以你皇額娘的手段還用不著拿你當靶子,再說你要是個不得寵的公主,豈不更艱難?!你難道忘了烏林珠郡主找你麻煩的事了?」
烏林珠使是多羅理郡王弘韙的嫡女亦是唯一的女兒,與三胞胎同年出生,弘歷登基恩封宗室親她(親自將她)由「縣主」越級晉封為「郡主」,——這是親王嫡女才能有的品級。
烏林珠從小被父母兄弟捧在手心裡性子養得有些驕縱,不太明白自家在宗室中尷尬的地位只知道自己成了郡主,被往來親戚、奴才恭賀幾聲便有些忘形,在一眾陪讀格格裡除了對和敬和徽還稍帶恭謹外連玉寧都有些不放在眼裡,幾次三番踩著玉寧顯威風。
小孩子間的摩擦宮中長輩未嘗不知,只是不好插手,弘歷未登基前,富察.芙靈阿就算心疼也只能讓女兒小心避讓,免得給弘歷帶來絲毫不好影響,可玉寧一成了公主,她立即讓女兒找機會在眾人面前反擊,讓烏林珠丟臉。
一個小小的宗室郡主也敢在公主面前耍威風,真以為她阿瑪是親王?!
不必宮中長輩出面,烏林珠自己也會被教導她們的師長懲罰,回了理郡王府也會被親長教育……
未登基前大權在握的親王還會顧忌名聲和宗室的影響,一旦登基為帝,這皇家威儀便不容侵犯。
然而,這侵犯與被侵犯者的身份地位有時也決定了事態的發展,富察.芙靈阿細細地替玉寧分析了一番,歎道:「若非生在皇家你們怎會小小就學習這些……額娘將秋葉給你,她是額娘身邊的老人了,有她在你身邊額娘這心也踏實一點。」
「這怎麼行,有平嬤嬤和秋葉姑姑在,額娘也輕省一些。再說女兒身邊的芳梅芳桂也是忠心可靠的。」
「你身邊的芳梅芳桂是好,經事卻不多,有秋葉看著,額娘才能放心。」富察.芙靈阿拍了拍女兒的手,「你們好額娘才好,額娘身邊有平嬤嬤呢,內務府新撥過來的青蘅紫籐也是不錯的。」
想到那個珊玲,富察.芙靈阿心中冷笑,沒抓到證據,不過沒猜錯的話應該是高氏的人……她反其道而行之將珊玲放到身邊就是想讓她動手腳,只有真正的抓到高氏謀害宮妃的證據,才能徹底掀開她曾經「捨命救駕」的光環。
不徹底剷除高露微,她夜不能安枕。
永璜玉寧不再言語,從小額娘就教他們怎麼觀察身邊的人是否可靠,哪個可以培養為心腹,哪些個能倚為臂助……在用人這一方面他們確實還沒什麼發言權,也暫時無法給予生母什麼有力的幫助和回報。
他們也曉得,只有自身平安長大額娘的地位才能穩固,同樣,只有額娘好了他們在這偌大的深宮之中才有依靠,皇額娘待他們再好也隔了一層。
如果說富察.芙靈阿這邊是喜氣洋洋那麼高露微那邊就是氣急敗壞了,算是忍讓了這麼久,居然跟烏喇那拉氏一樣只封了妃,憑什麼?那個女人無寵無功,還害過哈皇后,皇上難道忘了?!
——某人顯然忘了自己也插了一腳。
還有富察.芙靈阿那個**,居然也封了妃,只比自己少了一個封號!她有兒有女,再進一步不難,可自己呢,熬資歷?
她是皇帝的嬪妃不是官員啊,一想到「熬資歷」就彷彿看見了自己如花的容顏枯萎衰老可怕場景……高露微恐懼之餘深嫉起皇后嬌美清麗的模樣,為什麼皇后會是上天眷顧的真鳳之命,為什麼她就能培養出養顏的玉蘭果?
太不公平了!
不老的容顏,高高在上的地位,可愛聰穎的兒女……如果她能擁有……
「唔……」鮮血如絲緩緩逸出她淡粉的唇角。
「主子!」松嬤嬤大驚,身無重病,年少吐血,這是短命之兆啊。「您這是?快,快叫太醫——」
「嬤嬤!」高露微止住了他,「我沒事,不用叫太醫了!不過一時想不開,血不歸經……歇歇就好了。」
「這怎麼行啊,主子,這是血啊,您怎麼可以這麼不顧惜自己的身子,您這不是讓人心疼死麼……」松嬤嬤哭出聲來,「您再委屈再不甘可以打罵奴才,怎麼出氣都好,千萬別憋壞了自個兒啊!」
讓人心疼死?高露微輕扯了下唇角,她阿瑪哥哥倒是千方百計為她謀劃,可是她給家族帶來了什麼?一個空蕩蕩的妃子名頭,家族卻丟了幾輩子在內務府經營的差事、勢力,全然忘了她阿瑪為了太上皇在江南出生入死,忘了她為皇上流了胎、失了女人最重要的生育機會,皇上待她、待高家何其薄涼寡恩。
心如血洞,冰冷,不甘,還有一股無法忽視的渴望。
他待她越不好,她越渴望他的寵愛溫柔。
她也不清楚她到底是怎麼了!
高露微闔上眼,「不能宣太醫,傳出去會讓人詬病。」一個妃子怎麼能不慢皇帝的之一呢,這不是自絕後路麼。
「主子……」松嬤嬤無聲淌淚,她能感受到主子的怨恨不甘,她付出了一個女人最慘痛的代價才換來側福晉的地位,臨到最後卻發現這種地位隨時可能被代替、被超越。
她與烏喇那拉氏各有各的悲慘。
這一刻,松嬤嬤也免不了怨恨起皇上皇后,為什麼他們能過的那麼幸福,而她的主子卻只能血淚暗咽,不敢喧諸於人。
「您先歇著,奴才去給您熬碗湯來。」松嬤嬤扶著她躺好,蓋上被子,起身拭乾了淚福身說著。
「嗯。」
高恆覺得妹妹得到的位份太低,忿忿不平:「妹妹怎麼說也救過皇上皇后,怎麼才封了個慧妃,竟跟烏拉那拉家的那位一般。」
「住口!」高斌大怒,「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想我高家出身包衣,能有如今地位全賴太上皇、皇上恩典,此負恩之言今後若讓我再聞聽一言半句,你就給我滾出高家!」
「老爺,恆兒不也是心疼妹妹麼,何必生這麼大的氣……」高斌妻子尚氏連忙上前勸說,「恆兒還年輕,氣盛些也是有的,老爺好好教就是了。」
高斌看著面色猶帶不甘的兒子,氣道:「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跟在太上皇身邊,戰戰兢兢,幾十年不敢有一日懈怠才有高家的今日。恆兒是我兒子,我怎會不瞭解他的性子,他對家人好,愛護姐妹這是好的,可他也太將高家當一回事了,貪霸之心一起半點都不顧忌,再這麼下去總有一日會惹出大禍!」
「你就這麼瞧不起兒子。」在尚氏眼中,她的兒子女兒都說好的,相貌手段都有,不然也不能聯姻高門望族,小女兒更成了皇妃。
「兒子就是被你慣壞的!」高斌指著高恆道:「他也不是沒腦袋的,心機手段比老子當年還好些,就是為人太過不知足,膽大妄為,早年他和微兒干的那些事他以為皇上、太上皇不清楚?都記著呢!」
高恆猛然抬頭,眼底掩不住地驚駭:「不可能!如果皇上知道了,怎麼——」
「不可能?嘿。」高斌頹然一笑,「若非如此,這幾年高家怎會處處受制,同為心腹老臣,我甚至比鄂爾泰、張廷玉更貼近主子,可現如今他們都是首輔大臣,可握在高家手中的權柄卻日漸縮小,我甚至懷疑當年送微兒進宮是不是做錯了。」
當年送女兒進宮,是因為自己手中握著主子在江南的暗諜,一來表忠心盡本份,二來也是讓主子放心,可是女兒心高,自己也存了攀附未來皇統繼承人延續家族繁榮昌盛的心思,因此支持她接近當今,可惜啊,靈慧動人的小女兒行事太過躁進、陰毒,若非自己給他們兄妹收尾,這是一鬧開,高家會如何?他不敢想。
早年太上皇的手段他至今想起來都心有餘悸。
西林覺羅家是高家的姻親,高恆自然清楚如今朝廷官員格局,早兩年被太上皇削爵的鄂爾泰在弘歷一登基立時被欽點為會試大總裁、軍機大臣、領侍衛內大臣、議政大臣,聖眷之厚一時無兩。
對比當年高價在江南的權威甚至比鄂爾泰還要高兩分,高恆忖道,自己阿瑪這些年政績此次評優,,可如今在皇上面前待遇差了不止一層,妹妹身為皇上潛邸側福晉卻只封了與烏喇那拉氏同品級的妃,莫非阿瑪說的是真的,自己跟妹妹做的事皇上都清楚?!
這念頭一起,渾身發寒,膝蓋一軟,跪倒地上:「阿瑪,都是兒子的錯!求阿瑪責怪。」父親的迅捷他多半表面恭聽心裡不以為然,有權勢不倚仗要來幹什麼?可有一點他是清楚的,那就是沒有權勢那他將什麼也不是,高家得罪的官員有多少,他頂著高家的光環在江南也沒少對礙著自己享樂的人逼上絕了……要是被家族知道是自己的原因才落得這樣的結果,自己會不會被丟卒保車?!
有一點他父親說對了,他就是個自私貪婪膽大妄為的人,任何事,他最先考慮的便是自己,然後才是親人、家族。父親雖得聖眷,手眼通天,可新皇一旦即位,高家的榮光何以為繼?有什麼比出個寵妃和皇子更可靠呢。
為了這個目標,他當然要幫妹妹算計,可如果為著妹妹,失去了高家的權勢,甚至自己的性命,那是萬萬不能的。
尚氏狐疑的看著兒子:「你們兄妹瞞著我做了什麼?」知兒莫過母,若非天大的禍事,她這兒子是不會認的。聯想起這幾年高氏一族被剝離內務府權勢中心,尚氏的眼光漸漸冷凝起來,即使身為高家婦,一些行事,她也要顧及自己娘家。
高恆不敢言語。
高斌也不想妻子明白其中糾葛,袖子一甩,回了書房寫謝恩折子。「問你的好兒子吧。」他深知兒子是不會給妻子說實話的。
……
高斌的謝恩折子文情並茂,姿態擺得很低,這讓弘歷想起當初超拔高露微為側福晉時高斌的謝恩折子:「伏念奴才女兒至微至賤,蒙皇上天恩,令侍候寶親王,今乃於使女之中超拔為側福晉……」
「高斌是個明白人,可惜了。」
高家與金風院的動靜都沒有瞞過弘歷,他冷笑一聲,對付高氏這種女人根本用不著什麼懲罰手段她自己就能夠折騰死她自己,高斌一個人再厲害也撐不起整個高氏家族。
至於烏喇那拉氏,他望著擱在桌上的另外幾張報告,眼底的冷意如冰,這個女人更加深沉隱忍了,竟然不動聲色,不過「嫌」妃這個位份也確實便宜她了。
若不是想著身邊留個出身高些的女人佔位子,不會任她活到現在。烏喇那拉氏好就好在與嫡母孝敬皇后有點關係,著姓大族出身,容貌有妍麗,擺在檯面對雲珠的名聲有好處,也不怕她心大算計,不是說「在絕對實力面前一切手段都是紙老虎」麼,烏喇那拉氏雖佔著個大姓,如今也與族人關係冷淡,父兄更不是出類拔萃的人,再怎麼蹦躂也不影響朝局。
想到近日到慈寧宮請安,太后有意無意的說起自己後宮嬪妃大多是出身低下的包衣和漢女,怕有人誤會皇后用心……開始說起朝中哪些勳貴家裡到了年齡大選的貴女,他就心生厭意,金氏蘇氏不都是她指的麼,關雲珠什麼事呢,這麼明晃晃的為那些還未進宮的秀女保媒拉縴的,她是想繼續在自己身邊安插聽她話的女人還是想通過她們影響朝政?

點名簿 2016-6-17 17:06

208、皇恩(下)[已修]

二月二,龍抬頭,大倉滿,小倉流。
這一天大地復甦,草木萌動,東方蒼龍嶄露頭角,按規矩弘歷吉時一到便要往堂子裡祭天祭神,祈求大清風調雨順,國泰明安。
雲珠一早便起來親自做了龍鱗餅。
龍鱗餅即春餅,大小如手掌,一個即一片龍鱗。餅皮一般做得稍帶韌性,裡面卷很多菜,如醬肉、肘子、熏雞、醬鴨等,用刀切成細絲,配幾種家常炒菜,如韭菜、菠菜、豆芽,也可以配粉絲、攤雞蛋等,一起捲進春餅裡,蘸著細蔥絲、淋上香油的面醬,吃起來說不出的鮮香爽口。
今年的龍鱗餅雲珠加了去了皮的綠豆和芸豆兩種餡料,略微蒸過後便端上桌,吃的時候在桌邊的小炭爐上再煎上一會兒,熱熱乎乎的,咬起來多了糯粉的豆香和油煎的酥香,三胞胎吃得很歡樂,弘歷吃著也覺得不錯,對迫不及待的永珍道:「慢點吃,別燙到。」眼光掃到餵著永珍的奶嬤嬤章氏,嚇得她差點將手中的餅抖落在地。
「阿瑪,好吃。」永珍咧著油油的小嘴朝弘歷笑。
「好吃也要慢慢吃。」弘歷對這個除了粘額娘吃東西之外憊懶到極點的兒子疼愛之餘多了些無奈,這臭小子根本就不怕自己唬他。「來,喝口豆漿潤下喉。」
乖乖地就著遞到嘴邊的碗吞了兩口豆漿,小臉立刻轉向章嬤嬤,「還要。」
手上的龍鱗餅已不像剛才那麼熱燙,章嬤嬤還是小心地餵他,生怕真把個四皇子給燙到或咽到。
弘歷跟著喝了幾口豆漿,才繼續吃盤裡的龍鱗餅,道,「冷了味道果然差了些。」沒那麼噴香。
身後的太監正要將他盤裡吃了一半的餅子撤下換上新熱好的,他笑著擺了下手,「不用。」繼續將那個龍鱗餅吃完。
雲珠笑睨了他一眼,對立在一旁的素問道:「將備下的那兩份送到寧壽宮慈寧宮孝敬,別忘了將淋醬也帶上。」
「等等,額娘,皇瑪法那份我送去可以嗎?」永璉問,「皇瑪法吩咐過我今日過去剃頭,十三叔爺也去。」
和敬立即道:「那皇瑪嬤那裡我和妹妹送送去。」
「唔,」弘歷這才記起要剃頭,瞧了瞧吃得小嘴兒鼓鼓的永珍說道,「把永珍也帶上,他也該剃頭了。」
剃頭?永珍聽到自己的名字關注了一下話題,看了看哥哥光光的腦門,再想起自己毛茸茸的卷卷頭,心裡有些興奮起來,剃了頭自己是不是就長大了?!以前哥哥可是說過他是小孩所以不能跟大人一樣剃頭……
這麼一想,對離開額娘身邊半天也不那麼排斥了。吃完了早膳,漱口拭臉後乖乖的跟著哥哥去了寧壽宮。
弘歷趕時間,雲珠給她整理衣袍時叮囑道:「記得中午回來『龍耳』和『龍鬚面』。」
弘歷笑著應了一聲。「宮裡就交給你了。」
「放心吧。」
素問等人早早備下刀尺、百谷、瓜果、種籽和迎富貴果子等,采露和含霖拿了嶄新的衣裳等她更換,今天是慧妃等人舉行冊封儀式的日子,雲珠身為皇后當然要著朝官朝服主持典禮,之後還要接受內外命婦行禮參拜。
早膳完後雲珠第一次沒帶小跟屁蟲去慈寧宮請安,今日事多,她沒心情應付,本想著幾句場面話客套完便回,哪裡知道到了正殿門口才被秦嬤嬤告知太后有些頭痛,知道她這幾日事務繁忙免了她的請安。
分明是臨時起的意,真身體不舒服早派人告訴她也省得她多走這一趟路啊。
不過,耳朵能清閒幾日也不錯。
「可請了太醫?」雲珠不免關懷幾句,中間不忘吩咐身邊的含霽去長春.宮內庫裡挑些上好的藥材補品送來。「皇上前朝事多,我也剛接宮務不久,沒能好好侍奉皇額娘實在是不孝,好在有嬤嬤這等熟知額娘習性的老人侍奉左右,才讓我們心安了些。」
「這是奴才應該做的,不敢當皇后娘娘誇獎。」

雲珠微微一笑,「沒有功勞有苦勞,秦嬤嬤是仔細人,怎麼當不得,還望以後也多多用心,皇額娘好了我們小輩的才真的心安歡喜。」
「是。」
冊封禮很正規,因是弘歷登基後第一次冊封嬪妃,所以該有的程序禮儀都有,只是沒有封後大典那樣震撼人心的宣隆喜慶,何況皇帝並沒有到場。
高露微為慧妃、烏喇那拉.妮莽衣為嫻妃、富察.芙靈阿無封號,雖然地位稍有差別但皆為妃位,因此三人一起上前受封,雲珠賜了金冊金印;珂里葉特.果新為愉嬪、蘇寶柔為純嬪、金籬無封號,三人皆為嬪位一起受封,雲珠賜了金冊。
另外兩位常在品級太低,沒有冊封禮。
冊封禮後雲珠在長春.宮正殿接受著宮眷朝拜,行三跪九叩禮,之後下了懿旨允許受封嬪妃與家人見面,自然又得一片「寬厚、賢德」之類的贊語。
尚氏跟著宮人進了承乾宮,「奴才尚氏拜見慧妃娘——」
「額娘!」高露微連忙扶起母親,眼中含淚,「額娘,不需如此。」就算尚氏身為正二品誥命夫人,可她身屬包衣旗,進宮參拜也是低人一等,雖說滿八旗都是皇家的奴才,可聽在高露微耳中那尷尬屈辱卻刻骨猶如自身遭遇一般。
「禮不可廢。」尚氏正正經經的行了個禮,才隨女兒到了次間,坐到塌下的第一張玫瑰椅上,無視宮女端來的茶果糕點,仔細地打量著許久未見的女兒。
高露微此時已換上白底撒紅色纏枝海棠花樣旗服,頭上梳著精巧的豎一字頭燕尾髻,發上戴著垂珠海棠絹花並小巧的水晶流蘇簪,風流裊娜,嬌不勝衣,氣色卻不如前頭冊封禮時光彩煥發,倒有幾分病弱蒼白。尚氏心中又憂又憐,她還記得女兒進宮前清新得像初綻新荷,美麗健康,現在瞧著風韻雖更迷人些,但眼底的輕愁、倦意和沒有血色的小臉無一不說明了她的身心狀態並不愜意。
「娘娘可是身子不適?」大好的日子,儘管有些不合適,尚氏還是沒忍住地問道,方才叩見皇后時她偷偷瞧了幾眼,只覺得寶座上的人靈秀到了極點,氣質輕靈、高雅、雍容,容貌與身材反倒不惹人注意了。
何況皇后的容姿不俗,相貌、身材、氣質、聲音、行止……完美渾然如天生美玉,增一分減一毫都只會損她的美麗。
這樣的女人又出身高貴,難怪能得聖寵。讓她覺得訝異的是皇后接掌後宮不久,新春祭典宴會又多,更逢帝王改朝換代嬪妃遷宮……怎麼還能有那麼瑩潤美好的膚色,充滿了柔和的生機。要知道逢年過節,普通官宦人家主持中饋的主婦也沒有這樣嬌好的神采,真不知皇后是怎麼保養的,果真是那養顏玉蘭果的效用?!
尚氏思忖著,皇后善調養身體的傳言她聽聞過,而由於尚家、高家在內務府的地位她也知道皇后能種出養顏的玉蘭果很受當年的孝敬皇后、現在的聖母皇太后喜歡——效果想必不錯,當時她不怎麼放在心上,覺得是一種爭寵的噱頭,除了寵妃以及宮權在手的后妃,深宮的日子是怎生地長寂無聊,他們這些內務府世家出生的人最清楚不過,哪個手頭上沒有幾張保養秘方的,各朝各代都有,整日裡除了衣裳首飾就屬保養自己的時間最多,而高家尚家在內務府經營多年,手頭上更握有不少秘方,女兒也並非全無準備就進宮的。
可現在她沒把握了。以前幾次遞牌子進宮都是皇后跟前的嬤嬤接待傳話,她也不曾好好地拜會過皇后,那時想著多些時間與女兒相處,也覺得高家不好與富察家往來親密,再說也並非自己是這種待遇,所以也沒有近距離的觀看過皇后。
遠遠地看跟近距離地打量差別是很大的,也很具衝擊效果。
「額娘……」面對母親的關心的眼神、溫柔的細語,高露微有什麼說不出口的,委屈、淚水潸然不止。
除了不得寵,其他的還好過,不過是小女兒不能釋懷與其他人的差別對比。尚氏自小也是聽著這些長大的,安慰道:「當初是你選的這條路,如今也只能忍了,有你阿瑪在,你在這後宮也不至於沒了倚靠,只是以後行事須謹慎三思,只要你不犯錯,誰能把你怎麼樣,好好攏住皇上的心才是緊要的,至於孩子,這宮妃沒有自己的兒女的比比皆是,你看哪個要死要活的?你還年輕呢,真生不出來到時抱養一個就是了,要是能記到你名下那也跟親生的沒兩樣。」
「嗯。」高露微哪裡不明白這個,不過心中一直放不開罷了。
「皇后畢竟是後宮之主,我聽說西邊又打了勝仗,富察家正是興旺昌盛之時,娘娘就算有心……切莫硬碰硬,被人抓住了把柄,白白給人做嫁衣。」
使小手段爭寵也就算了,她怎麼也想不到女兒竟會在無子傍身的情況下,出手對付有嫡子嫡女地位穩固的皇后,通過自家進上的織造貢品剷除異己……這實在太本末倒置了。只是面對疼寵著長大的小女兒她還是不忍苛責,也怕激起她的倔性。
高露微以為尚氏怕她又被烏拉那拉氏利用,「額娘放心,女兒不會再相信烏喇那拉氏那個**的話了。」
那一次出手真是什麼都沒得到反而惹了一身腥。而那道改變一切佈局的晴天霹靂更是給她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之後,她心中生出一個不想承認的臆測,如果人力不能勝天,如果富察雲珠真是天命所定的真鳳,那自己針對她豈不是會觸怒上天?
「就算我想做點什麼,目前也沒人可用。」她也不傻,高家這些年的變化,漸漸也讓她琢磨出一些味道來,自己暗地裡使的那些手段就算沒被抓到證據肯定也被懷疑了。
尚氏一愣,面對悻悻然的女兒心中禁不住苦笑。她是不是該慶幸高家在內務府的勢力被清之一空?!多少爬到頂端的嬪妃能有之前高家在內務府的勢力,使她們有豐裕的物力、眼線、不愁生活匱乏……女兒當初進宮是在太過順遂了,失去了外在條件的扶持立即顯出她本身能力上的不足來。
終究不忍女兒委屈,高家在內務府沒什麼人了,可尚家還有,她娘家雖不是內務府尚氏一族嫡支卻也有一定的勢力,「有要緊事就是人通知你舅家……切莫做犯忌諱的事,現在能就近顧著你的也只有他們了。」
高露微黯然,以前高家在內務府握著蘇州織造等肥差,父親又是深得聖心的朝中大臣,哪個不趕著巴結賣情面,自己出身雖低了那些八旗貴女一等,在這深宮生活卻如魚得水……哪像現在這般耳目閉塞,寸步難行。
以前是嫉恨迷了眼,被人一挑撥就心存僥倖,現下她也明白了,憑她的能力別說與皇后對抗了,連撼動一下都難。
尚氏看怏怏不樂的女兒,心中也有些索然,這個女兒有容貌有城府關鍵時刻也敢下手,可同樣的,敏感多疑受不得委屈……實在不是百忍成鋼的料。
「檢兒現在說話可溜了,眉眼可越發長得像你了,嘴巴倒是似你大姐。」轉開話題,尚氏幾個孫子孫女,「樸兒的書也念的不錯,就是愛玩了一些。」
「總沒有哥哥小時候淘氣罷。」高露微笑了笑,「我給樸兒他們做了幾件衣裳,額娘待會兒回去的時候替我帶去,也不知合不合穿……」
她進宮時高恆剛大婚,大嫂是從四品宣撫使錫喇圖家的嫡次女,品貌端莊,這些年先後給高恆生了一女兩子,性情品貌都是聽人家描述的,實在沒能培養起多少感情,有時還會吃味他們奪取了父母對自己的寵愛關注。不過從她知道高檢長得有些像自己時便多上了幾分心,畢竟她今後難有孩子了,侄兒比起宮中其他女人生的孩子還多了層血緣關係。
「要是能抱檢兒進宮撫養就好了。」
聽她這麼說,尚氏歎了口氣。
……
翌日,弘歷下旨,將慧妃高氏母家從包衣旗抬入鑲黃旗。詔書很長,羅列了高斌的種種功績以及高露微進宮以來的各種婦德,因此,才給了抬旗的恩典。
隨著這恩旨一起頒布的還有另外一道附帶了雍正名義的詔書,規定今後凡宮女子承寵者受封位份同源不得高於嬪位,家族親人不得在內務府領差。所有在包衣旗,入仕後盡職盡忠,生前死後有資格進「文忠閣」與「紫光閣」者,可酌情給予家族抬旗。
高露微在承乾宮被這天降大餅砸得眼冒金星,差點暈厥過去!等回過神,宋嬤嬤已經打賞了前來宣旨的公公,扶著她進了屋,擔憂的看著她如染了胭脂般的雙頰,這模樣,實在太像迴光返照……呸呸呸,亂想什麼。
「嬤嬤,我沒聽錯吧,皇上是給高家抬旗了?」她捂著胸口,心快跳出來了,喜悅就像洶湧的海潮,快要將她吞沒。
以後誰還敢譏笑她的出身?
以後不會有人再面上恭敬眼裡嘲諷的對她了吧,有哪個嬪妃有她這般榮寵?!
難怪她樂得魂飛天外,自她進宮高家一直在走下坡路,內務府的勢利被清乾淨不說,到最後全族遷出上三旗,父親高斌手中權柄也被慢慢削減……同是包衣出身的金氏都有了個女兒,將若再出個皇子,金氏一族不愁沒有復起的機會,可她卻注定難以受孕,高氏一族沒落的愧疚壓得她無法喘息。
高家抬旗,她還是有一半功勞的。
儘管心裡可惜,抬旗的只有他父親這一支,不過這已是天大的恩典。
現在的高露微還不知道,將來延續高家的恰恰不是她父親這一支,而是她堂兄高晉的那一支。
「是的,主子,您沒聽錯。」抬旗啊,松嬤嬤忍不住想,皇上對高家對主子也不是那麼無情的,當年聖祖爺在時也沒給孝恭仁皇后抬旗呢。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冬梅端著熱茶進來,笑容滿面地恭賀。
高露微臉上的紅暈更盛了些,「傳下去,承乾宮上下賞三個月例錢!」
「謝娘娘!」
同一時間,景陽宮的金嬪憤怒地將一個青花纏枝牡丹孔雀紋梅瓶摔到地上,憑什麼高氏能封妃家裡還被抬了旗,而她金籬卻永遠只能止於嬪位?!
金家失了內務府的差事,想要出頭只能入仕,她的哥哥金簡倒是精明能幹,可畢竟年輕,要熬多少年要付出多少心血才能換得抬旗的恩典?!本以為自己能成為家族的榮耀依靠,到頭來,卻成了帶累家族的根源……
高露微,都是她,一定是她,不然皇上怎麼會下這樣的旨意?!
金籬怎麼想都是覺得只有高氏才會防備自己促使皇上下這樣的旨,還得了太上皇的同意,以後愛新覺羅家的子孫無論誰當皇帝都只能遵守這樣的規定。
同樣惱怒的還有延禧宮的烏喇那拉.妮莽衣,受封為妃時她還覺著弘歷對自己還是有情分在的,就算是看在她盡心盡力服侍太后的份上也寬恕了她以前犯下的過錯。
這讓她鬆了口氣。
皇上皇后若是不放過她,讓她堂堂一個側福晉冊封位份比格格侍妾還低,她真沒臉見人了。
她一點也不覺得妃子的位份低,只要高露微和富察.芙靈阿、蘇寶柔等人不越過她。
可惜高興的時間太短了,第二天就聽到高家抬旗的消息。
冊封時富察.芙靈阿搶盡風頭,現在高露微更是受盡矚目……這讓她彷彿看到曙光般的興奮喜悅顯得那麼地可笑!
「將東西收拾乾淨。」她冷聲吩咐身邊的宮人。沒關係,她能忍,她會忍下去,看著她們能得意到幾時。
「是。」
烏喇那拉妮莽衣恢復了冷靜,揮退了下人後與心腹女官珊言開始商量如何懷上孩子……
雲珠沒再看下去。
睜開眼時,永珍小包子正趴在炕邊仰著光光的的小腦袋瓜子看她,「額娘,不舒服嗎?」
目光移到燈泡後那末翹翹的小鼠尾,雲珠面上不由帶出了絲遺憾來,這小傢伙五官長相只有四分像雍正,但傳說中的自然卷頭髮卻是遺傳了十成十,不僅看著可愛手感也超好,可惜剃掉了。
沒了卷毛,小包子特有的純淨眼神,嫩嫩的包子臉,還是很可愛的!雲珠輕捏了下他的小臉蛋,「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他不小心聽到宮女在說什麼「皇上這麼看重慧妃」「皇后娘娘心裡肯定難過」「失寵」之類的話
「是不是我們永珍聽到什麼話了?」
永珍眼睛一亮,額娘好聰明。他蹭了蹭雲珠撫至他頭頂的手,「額娘難過嗎?」
雲珠含笑將他抱坐到炕上:「不難過。」帝王的恩寵並不好領,高氏再那麼大喜大悲下去……性命堪憂。
她現在觀人氣色的本事見長,元神在高空中也隱約能感應到高露微體內精氣不繼的虛弱。
不難過就好。永珍將頭埋進她懷裡,聞著額娘身上舒服的味道正想補眠,不想被人一把拎開,「想睡回自個兒屋子睡去,整日賴你皇額娘身上像什麼樣。」
「抱他下去。」將他丟到一旁努力當佈景板的奶嬤嬤章氏懷裡,再揮揮手,將屋子裡的人都趕出去。「這臭小子也不知像誰。」弘歷嘀咕著轉回頭,見雲珠似笑非笑地,心下更虛了。
「呃,你聽到我給高家抬旗的消息了?」
「這麼大個事我能不知道嗎。」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雖然他提前吱聲了,可不妨礙她遲遲小醋。
摸摸鼻子,他挨著她坐下,「這事我和皇阿瑪商量過的,有什麼風言風語的你別放在心上。」
「不是你對高氏另眼相待?」橫他一眼,厚此薄彼啊,相比高氏的風光,金氏一輩子進位無望以及金家的未來……夠憋屈的。
「絕對不是。」他忙端正臉色。
「希望明日請安高氏氣焰別太高罷,這仇恨值拉的,芙靈阿倒是可以過清淨日子了。」
位份一定富察.芙靈阿沒少受人攻擊,酸言酸語那是輕的。高氏和烏喇那拉氏看她的目光跟針扎一樣。現在嘛,角色估計要顛倒過來了。
弘歷乾脆將她抱坐在懷裡,「這陣子忙壞了吧?」
剛接手宮務,自然熟知各方面的彎彎繞繞,理順之後,才好分配管理,之後還要有一段時間觀察底下的新老管理人員,不得用的、欺上瞞下的,還要清理一番。雲珠早對宮中事務有處理經驗,各門各道也清楚,接手後也不過趁機將擬定已久的各方面事務職責清理順當,摒除一些不必要的枝連勾結,結合一些現代企業管理經驗,使整個皇宮事務運作更順暢更容易追責到人。因此,她的重心還是放在調整管理階層的人事上,使自己更容易掌握宮中權利,仗著某些勢力頑固與她作對的只能被當作雞殺給猴看了。
另外,三胞胎身邊的奴才也多了,全是內務府選送的人云珠沒有干涉,好好壞壞,三胞胎要學著自己觀察、任用。
當然了,給機會鍛煉成長的背後也需要分點力量盯著,免得一個疏漏發生什麼錯恨難返的事就不好了。
還要天天上慈寧宮請安,寧壽宮雖不用天天去,可也要三五天表示一下,以盡孝道。
所以,這段時間真是雲珠有史以來難得的忙碌時期,可以預估它還將持續一段時間。難得有永珍在身邊讓她揉揉捏捏舒緩一下情緒,她也懶得管他學習不學的事了,孩子身心健康,智商也不低,等六歲一到,自有他學習的時候。
「還好。」她靠進他懷裡,嗅著他身上陽剛的男性味道輕哼道:「想補償我麼?」
弘歷覺得她就像只求安撫的小貓咪,難得地向他撒嬌,心中歡喜得不行,啞著聲道:「你想要什麼。」
她要什麼,他無有不允的。
雲珠微瞇著眼,趴到他耳邊軟聲道:「你今晚……」情慾這種事不僅男人享受,女人也享受,用他來舒緩忙碌而緊繃的身心也不錯。
自行了封後大典,她越來越感受到與他之間性事的暢美,除了肉體上的顫慄美感,還有精神上的銷魂。
大清龍脈泊沛的靈氣還有他身上的龍氣真是好東西,她的修為一日千里都不足以形容,再過段時間,她有自信破開空間裡那個下了大禁制的玉鼎的同時也能自保。
「你剛才說什麼?」弘歷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眼神古怪的瞅著懷裡的人兒……雲珠的腦袋在他懷裡蹭了蹭,就是不抬頭回應他。
「不用等夜晚……我們現在就開始。」他啞著聲音橫抱起她向寢屋的大床走去。這可是兩人大婚以來她第一次主動向他求歡呢,還要求他不許動,一切任她做主,呵呵,呵呵……




209、魏氏(上)

高家抬旗羨煞了許多包衣,高山仰止啊,特別是後來兩代帝王聯名頒布的那道旨意,想要模仿高家……難了。
「難道就這麼算了?」魏清泰在家中走來走去,想到封妃抬旗心中便止不住地發熱發顫,這是一條通天捷徑,烏雅家成功了,高家也成功了,到了他魏家卻面臨兩難抉擇。
剛當上內務府總管不久的武士宜放下手中茶盞,淡淡地說道:「柔光確實不錯,長相清麗身姿纖柔,清瑩剔透的氣質也很可人,是皇上喜歡的類型,可你要想清楚,一旦柔光承寵咱們家便得放棄內務府的差事——這也沒什麼,咱家這些年也攢了些家底,出去怎麼也能生活得很好,可柔光呢?在皇宮裡生活,吃、穿、用、賞人……甚至最基本的養顏美容,哪樣不需家族支持?!靠份例?那就別想著爭寵。」
這幾年兒子的作為他都看在眼裡,偷偷讓孫女柔光識字(滿八旗貴女最重要的才能是管家、交際,女紅和才藝是康熙爺後期才漸漸被重視,而宮中為防止奴才私下傳遞消息並不允許讀書習字),教導她各種規矩(除了宮女還有嬪妃的)……更讓女兒細語偷偷觀察皇后、慧妃、金嬪等受寵嬪妃的言行舉止,琢磨皇上的喜好,趁探望家人的機會教導孫女……確實是花了心力培養的,要放棄連他都覺得可惜。
是啊,沒了父親這內務府總管沒了自己這管領,柔光怎麼拚得過世家大族出身的嬪妃呢?
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別看柔光年紀小,可心機手段樣樣不缺,只須一個機會承寵,又有家裡幫襯將來成就不會低……可若沒了家裡在內務府的幫助,她能熬出頭麼?
自己也捨不得內務府的差事,雖然是包衣,可為皇家辦事,走出去誰都得幾分臉面,論體面和油水並不輸給普通旗人。真是讓人左右為難,難以取捨。
「柔光,你的決定呢?」他轉頭問女兒。
魏柔光抬起小臉細聲但堅定地說道:「女兒要參加今年的小選。」就算是所有人都放棄她也不會放棄的,幾年不間斷的訓練、學習,不管是一步登天還是步步為營她都要成為最終的勝利者,這已經是她刻進骨子裡的夙願、理想,而不再只是為了家族。「女兒今年才十三歲,並不急著出人頭地,最少五年最多十年,在這期間女兒可以小心謀取一切可以成為助力的因素,最後成功那便要掃清障礙,不成功那便做個嬤嬤,為我魏家的下一代鞏固宮中的勢力就像姑姑一樣。」
不進宮就只有嫁人,即便是聯姻包衣世家吃穿不愁,可生下的子女依舊是奴才,她自己不願意更不想自己的兒女也一樣,一輩子只能躬身垂首地對著別人,低下如塵埃。
武士宜低歎了口氣,「就依她吧。」起身回了屋裡。
包衣家族所出之女若無恩典免選注定要小選進宮,能活下來的不出宮就只有做嬤嬤,出宮的由於過了花季之齡也嫁不到什麼好人家,不像八旗貴女通過大選直接嫁入皇家或勳貴世族,因此在家中地位並不高,當然,包衣世家出身的嫡女還是有聯姻價值的,加上家中富足過的也不比普通的八旗女子差。
畢竟是自己的骨肉,當年女兒進宮小選是不得不進,現在他成了內務府總管,求一求內務府大臣走走關係也是有機會免了孫女小選的,可惜,他一輩子踏實恭謹生出的兒女孫女卻都是心懷大志的……
各人各命,由她去吧。
魏清泰恭送了父親,讚許地對著女兒點頭,「你既下了決心以後便要小心謹慎,其他事情爹也會替你準備好,進了宮到哪裡當差你有什麼想法?」
魏柔光嫣然一笑,「首選當然是長春宮了。」
「為什麼選長春宮?」
「爹故意考女兒呢。天下誰不知皇上最是敬重寵愛皇后,皇上聖明,皇后賢德,帝后情深,女兒只有進了皇后居住的長春宮才能有更多的機會得見天顏,在皇上心中留下印象,而且只要得了皇后信任,就等於脅下生翼,不僅皇上高看一眼,另外……」她頓了頓,櫻唇輕抿如花,魏清泰儘管早知女兒心機深沉仍看得心中發寒,想坐上後宮最高的那把鳳椅,皇后還有她所出的皇子都是攔路石,聽她語中之意竟是想趁機下手除掉!
驚駭過後,魏清泰又不得不承認這真是最佳的上位方法。皇后與皇上年紀相當,再怎麼會保養,十年二十年過後總不如桃李之齡的女子嬌嫩美好,為了固寵少不得推舉身邊貌美出身低的宮女承寵,這一來,女兒上位就算得寵也不會太礙皇后的眼,因為她算是皇后的人,且皇后有嫡子在也不怕女兒生子爭儲,讓女兒得寵倒比讓那些滿八旗著姓大族出身的嬪妃得寵還讓她放心。憑著女兒的心機手段,短時間內必能得到足以保身立足的位份,或是貴人或是嬪,那麼失去自家在內務府的勢力也就不顯得那麼艱難了。其次,女兒一旦進了長春宮,在裡面結交一些人脈,以她的能力或是幫助或是掩護或是拿住把柄……想必有的是借他人之手不著痕跡除去兩位皇子甚至皇后的手段,那時皇后一去,女兒是長春宮舊人,還有誰比她更能安撫皇上失侶的痛苦?!
「好、好!」魏清泰面露喜色,半晌才斂了笑道:「皇上初即帝位大赦天下,宮中到了年紀的宮女嬤嬤被放出不少,皇后畢竟是後宮之主,挾此沖天之勢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已穩穩掌住宮中權柄,我們魏家雖在內務府有些勢力,卻不能插手到宮中人事上的安排,萬一你不能如願進長春宮呢?」
「首選長春宮不行那就一定要進慈寧宮。」魏柔光堅定道,「分到其他宮殿難以見到皇上不說,主位上的嬪妃也不會願意將原本就少的承寵機會分與她人,女兒就是再有本事也難免束手束腳。只有慈寧宮沒有這個顧慮,相反,一有機會太后定會成全女兒。」
魏清泰記起純嬪金嬪都是太后賜給皇上的女人,她們的出身都不高。
「分到慈寧宮,」魏柔光看著魏清泰道,「是不得已之選,出身慈寧宮女兒就等於跟皇后站到了對立面,不但皇后防備,連皇上那兒也不討喜。」看看金嬪純嬪的下場就知了,而唯皇后馬首是瞻的富察氏反倒封了妃。
這跟他原先的打算差不多,魏清泰頷首,「小選的日子也快到了,去找你娘讓她幫你些穿的用的,別太打眼,以後缺了少了再通知家裡。」
「是。」魏柔光福了□,轉身找楊佳氏去了。她不知道,從她決定了進宮的那一刻起,她的肚子便注定再生不出任何一個孩子。
雲珠並沒有「看到」這一幕,但她早年布下的人手卻早早就將消息遞進了長春宮,雲珠並不是沒有給魏柔光機會,但她選擇了進宮那就怪不得她了。「將她分到慧妃身邊吧,我記得她身邊還少兩個宮女的名額。另外吩咐我們的人,我不希望魏氏這輩子有一絲生出孩子的可能。」
歷史上的令妃魏氏生於雍正四年九月初九,在乾隆四年小選入宮,因容顏秀美、心地善良很得乾隆喜愛,入宮不過六年便從常在晉封貴人,同年晉封為令嬪(正式冊封為乾隆十二年)。「令」字語出《詩經大雅》中「如圭如璋,令聞令望」,在古漢語中有美好之意,由此可推出魏氏必是讓乾隆聽到和看到的都是她如玉石般善良美好的一面。
雲珠記得自己在末世前看過的一篇清穿文裡有說到乾隆十二年的嬪位共有三人,為舒嬪葉赫那拉氏、怡嬪柏氏與令嬪魏氏,然而從《清實錄》中記載卻可看出晉封時魏氏已列眾嬪之首,排在了家世與資歷都比她有優勢的舒嬪之前。
接著乾隆十九年魏氏晉為令妃,二十七年晉令貴妃,三十年更一躍成為皇貴妃,從此統攝六宮,代行皇后之責,長達二十四年之久。而終乾隆一朝,魏氏也是為乾隆生育子女最多的一位,她在乾隆二十一年至三十一年間先後生下四子二女,可見寵幸之隆,也是這一時期,她由妃躍居到貴妃乃至皇貴妃。
歷史上的孝恭仁皇后烏雅氏、慧賢皇貴妃高氏以及孝儀皇后魏佳氏,她們能從一個毫無身份地位可言的宮女在壁壘森嚴的深宮中出人頭地成為後宮之主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她們的家族在內務府掌握著極大的權力。
歷史上的乾隆是什麼人?雖然到了後期好大喜功,也不大管後宮之事,但他做為一個帝王,其心術手段也不是說著玩的,繼後烏喇那拉氏在南巡失寵,當年的令貴妃魏氏也隨侍在場,能不被遷怒還成為最大得益者,之後執掌宮權二十四年,穩坐皇貴妃高位而未遭乾隆帝責難,這份心機與謹慎等閒人真真難以企及。
即管乾隆終其一生也不曾封她為皇后,但她最終也母憑子貴追封了皇后。
這麼一份認知,使得雲珠早早便將魏氏定為重點防範對象,決意不讓魏氏接近自己和自己的兒女。她愛進宮?成,不到她的長春宮就好。她想成為嬪妃?也可以,只要你不生孩子,由你折騰去。
她還樂得看戲呢。
「那可巧了,聽說這魏柔光長相與慧妃有幾分相似呢,只是一個雅致風流一個卻如水晶玉兔,嬌怯可人。」靈樞笑應著轉身通知明心去了,現在是她在管著訓練分配初進宮的小宮女。
「主子,您不怕慧妃跟魏家聯合起來?」叔貂在旁邊好玩地看著雪團研墨,偶爾伸指摁一下它的頭或撓一下它的腰搗蛋,惹得雪團朝她呲牙瞪眼不已。自吃了金靈果它靈智大漲,已不會一經挑逗便丟下手上的工作追著回你一爪報復回來或者張牙舞爪地抗議。
「高氏沒那個心胸。」雲珠沉心靜氣地繼續抄著經書,「她若真推了魏氏出來也必是打著借腹生子的主意,目的一達到就會翻臉,而魏氏只怕不會如她的意。」
「那不是有好戲瞧了?」
「這後宮總要推陳出新的,也不能一味地風平浪靜。」就跟她忍著慈寧宮那位三不五時地為難一樣,有個這樣的聖母皇太后在,弘歷才會覺得自己被需要被倚賴,也才會憐惜她。大多數的人都有憐惜弱者同情弱者的毛病,何況是有著憐香惜玉毛病的男人。再怎麼深厚的夫妻之情,一旦她在他心中養成了「掌著後宮大權、堅強無人敢欺」的皇后模式,那麼感情轉淡也可以預見了。
只有他養成維護她的習慣,對她感情深厚難以割捨、信任難以動搖,她的地位才會穩如泰山。可惜,她的經歷注定了她無法毫無防備地對一個人,何況這個人是個皇帝,他可以名正言順地擁有各種各樣的女人,這些女人都有可能對她產生威脅。




210、魏氏(下)

魏柔聲進入了雲珠的視線引起了她的關注,不過這種關注程度相對於她的生活實在有些微不足道。
到端午之間有兩三個月的時間比較空閒,除了處理一些比較重要的宮務和教導一下兒女,她剩下的精力全放在了空間。
從弘歷登即帝位她封後以來,大量的龍脈靈氣、真龍氣運成了玉蘭樹的補品,因此滋生出的生氣、靈氣大大充裕了空間,使得空間一下子又擴大了三分之一,總面積已達百餘畝。
雲珠感覺空間的擴展已到了一個極限。
如果沒有玉蘭樹,空間很難維持。隨著修行日深,懂的東西越多,她越發感到靠著玉蘭樹轉嫁氣運所衍生的靈氣與生氣維持空間太過單薄,雖說空間有靈池、金靈果樹、最早種植的珍稀樹種按現實時間換算已有上千年的樹齡,也算得上頗具靈氣的樹木……但相對空間的需求還是太少了。
轉機也許就在她遲遲不敢下手解開禁制的玉鼎裡,冥冥中她有種預感,卻也因這種愈來愈明顯的預感而更加猶疑不定——她很難確定,這種預感是因為自己用神蘊養玉鼎而受玉鼎裡的東西影響,還是因為自己的神魂變強而感應到的。
二月二十二日是雲珠的生日,弘歷本想大辦,畢竟是皇后的第一個千秋節,不過被雲珠推辭了,理由很簡單,自元旦以來宮中已經舉辦了不少筵宴,其中絕大部份還是國家大典,耗費已經很多了,就算國庫豐裕,也該考慮還在陣前作戰的將士還有家屬們的心情。
現在的弘歷並不像歷史上的乾隆那麼重視面子工程了,不過關係到雲珠的事他還是不願委屈她,也不能容忍任何人輕忽。
幸好,在下旨免了朝賀筵宴的當兒許多地方大臣已送了壽禮進京,弘歷帶著三胞胎一看,裡面竟有不少是雲珠喜歡的奇花異草。
像杭州知府,送的壽禮是一盆盆精心養護的小竹筍,有五彩斑斕的紫竹、赤竹、湘妃竹、琴絲竹、龍鱗竹,甜美有「玉楠片」之稱的楠竹筍,有竹葉比蜜還甜的甜竹,有可制笛、簫管樂器的珍稀竹種墨竹和柯亭竹,更有能溢出美酒的酒竹與能產竹米的米竹……
杭州轄下宜賓有蜀南竹海,這也算是當地特產,只需僱用當地熟知地形的居民搜索便輕易可得,雲珠特地問了一番,知道並不勞民傷財便高興地接受了,正好可以充實她空間裡的竹林種類,至於怎麼不被發現地將它們移植到空間以及在空間繁殖後再移出那就看她的手段了。
其他的還有幾株極品蘭花和金絲楠、檀木、銀杉、柚木、珙桐……等珍貴木苗,這個雲珠雖然喜歡,卻怕有人傚法引來不好影響,特意讓弘歷在賀折上說一下。
——經過幾次海貿,家族裡已經給她收集到很多珍稀的種籽果苗了,再過兩年,她都可以將得來的種籽苗木反賜給氣候適宜的地方去廣泛種植,增加農民收入了。
再加上新君即位,今年的貢品以及內務府收購進宮的珍品野生菌種很多,難得一見的松茸、竹蓀、猴頭菇、雞腿菇、口蘑、紅蘑、金耳、滑菇、羊肚菇、牛肝菇、灰樹花……應有盡有,雲珠打著教導女兒辨認食材的名頭,應用靈氣暗中捲了不少孢子灑到了空間的樹林裡培養,相信再過不久她天天喝十八珍不是夢想。
更別提她還用了皇后的權利,從太醫院要了不少常用藥材的種籽,例如天冬、銀花、桔梗、五倍子、半夏、當歸、黃□、山藥等,其他珍貴的如藏紅花、各種參類芝類、以及石斛、天麻、葛等現代珍稀瀕危植物則在早年就通過富察家收集到了。
她一口氣在空間裡開了約十幾畝的藥田,收割了一批又一批藥效品相極好的藥材,做為自己煉藥的材料。
空間物產的豐富給了她極大的安全感、愉悅感。
為此得了數個香吻的弘歷也不再糾結於她的千秋節沒能大辦了——雲珠高興,這就夠了。當然,他的內心還為皇后竟為這麼一點東西就歡喜成這樣而愈發覺得她「不為繁華易素心」,是真正地內外皆美。
端午節後,雲珠帶著三胞胎、永珍陪著太上皇、皇上移居圓明園。
宮務雲珠交給了三妃主理。
什麼?你問聖母皇太后?她老人家替太上皇到五台山為大清禮佛祈福去了。四月初走的,如果她不想頂著炙日回京便得九月底才能啟程回來——若不是她頻頻召見八旗命婦及一些家人在朝中頗有權勢的貴女,雍正也不會看不過去。
反正弘歷覺得清靜了,雲珠也覺得可以過一段輕鬆自在的日子了。
悠閒的日子過得飛快,眨眼便到了六月。
六月六日是永珍的生日,雲珠特意帶了三胞胎和他到坦坦蕩蕩釣魚野餐,膾、炙、燉,各種吃魚的方法教小小傢伙又驚奇又過癮,中途雍正和弘歷也過來樂呵了一陣,氣氛十分溫馨。
不過小傢伙美好的日子也到此結束了,已經四歲(虛歲)的他要開始正式啟蒙了,《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裡的字會認會背沒什麼了不起的,他的哥哥姐姐當年比他還牛呢……不過考慮到他的小身板,一天只上兩個時辰的課。
但為了不被哥哥姐姐比下去,為了額娘讚賞的眼神,永珍只能忍痛每天多離開心愛的額娘兩個時辰了……那戀戀不捨的小眼神差點將前來幸災樂禍的弘歷給氣樂了!
暗地裡讓負責監督他功課的永璉抓嚴了,免得他偷工減料。
雲珠看戲看得很歡樂,雖然疼愛兒女,可是成長這種事情宜早不宜晚,特別是生長在皇家,單純天真的後果都不怎麼美好。
月底,雲珠接到宮中來報,純嬪懷孕了!
蘇寶柔真是容易受孕的體質啊!雲珠真心感歎著。弘歷自登基起後宮就開始按君王侍寢的制度實行,弘歷有大半個月歇在長春宮,政務繁忙時獨自歇於養心殿後殿,只有幾天是召其他嬪妃於後殿西側五間侍寢。
每月也就一次的侍寢弘歷從來不教敬事房的太監剝奪她們的受孕機會。這不,純嬪懷胎的消息一出來立即將之前皇后獨寵的流言給拍到了地底。
而純嬪蘇寶柔也繼富察.芙靈阿、高露微之後成為了後宮的風頭人物,這可是皇上登基後的第一個孩子呢,高露微和烏喇那拉.妮莽衣嫉妒得眼都紅了。
烏喇那拉.妮莽衣撫著腹部,在皇太后的干涉下皇上已恢復了她的侍寢,相信不久之後她也會懷上的……
「去將魏氏叫來!」回了承乾宮,美目泛紅的高露微立即朝冬梅吩咐道。
很快,魏柔光謙卑地出現在高露微面前。
看著跟前小白兔一樣的魏柔光,高露微毫不掩飾自己的審視。半晌,說道:「魏氏,你進承乾宮也有半年了,這半年本宮待你如?」
魏柔光跪拜在地,瑩白的小臉上滿是惶恐,「娘娘對奴婢很好,好吃好穿不曾打罵,冬梅姑姑和冬雪姐姐也對奴婢很好,不但教導奴婢規矩,奴婢受了冤枉也是她們相信奴婢,還了奴婢清白……」
著急之下,她言語多有重複顛倒,高露微倒有幾分相信她的純善了,只心底還有兩分猶疑,魏氏之父魏清泰是內務府管領,祖父武士宜是內務府總管,姑姑是金嬪身邊的女官,這樣的家庭出來的魏氏真如她表現出來般被保護過度的天真還是披著小白兔表皮的狐狸精?!
同是內務府世家出身的高氏以己度人,對魏柔光表現出來的品性充滿了懷疑,只是目前她也無人可選了,抱養金嬪的孩子已成泡影,就算金嬪以後再懷上孩子以她的位份也能養在膝下,宮中其他嬪妃要不位份高了,位份太低的又無寵,等新人進宮受寵受孕?純嬪再度懷孕的消息一出來,她也沒那個耐心等了,就是等到了還得大費周章,還不如推自己身邊的人來得妥當。
挑來挑去,只一個魏氏看著容貌還惹人憐愛,只是會不會養虎為患?
用她,原先不過與金嬪一樣打著拉攏魏家的心思,可是半年的暗中觀察下來,發現此女單純不懂世故,因上頭的姑姑待她好,被同伴陷害,也常常替犯錯的同伴擔當罪責……她就是不相信冬梅的眼光,可對冬雪和松嬤嬤的眼光還是信得過的。
「我相信你的誠心。」高露微面露淡淡的愁容,「也不怕你知道,本宮表面看著風光,早幾年卻因流了胎兒傷了身子,很難再受孕了,在這後宮沒有孩子說什麼都是虛的——」
魏柔光急急道:「娘娘千萬別說喪氣話!」見高露微眸光瞅來,玉靨一紅,嚅嚅道:「娘娘還這麼年輕貌美,再保養幾年也定能懷上小皇子的……」
高露微心中一動,她也日夜如此期盼,可那希望畢竟太過渺茫。「承你吉言,只是那也是將來的事了。現在我問你,你可願意侍奉皇上?」
魏柔光聞言一愕,想了半晌,緩緩地搖了搖頭,「奴婢不願意。奴婢的阿瑪已給奴婢看好了人,希望奴婢年歲一到出宮與家人團聚,成親生子,不要像姑姑一樣在宮中勞碌終身無所依靠,如果奴婢忠心伺候主子說不定還能提早放出宮……」
這話讓高露微放下了心底猶存的幾分猜疑,笑道:「你這想法是好的,只是以你這性子,常常替人背黑鍋,在這承乾宮本宮還能庇佑你幾分,讓你安生,可你能保證十幾年不出承乾宮,不出差錯?就算你永遠不出承乾宮,可承乾宮就會永遠不進新的嬪妃麼,萬一衝撞到她們,我也護不得你了。」
魏柔光小臉嚇得煞白,「可是,奴婢阿瑪說奴婢的性子不適合侍候皇上的……」
高露微淡笑,「確實不適合,可不是有本宮在麼?你也算是本宮的人,以後就住這承乾宮,本宮一日住著這承乾宮主位便護著你一日,你也不用擔心別的嬪妃會為難你。」
「娘娘為、為什麼非讓奴婢侍候皇上?奴婢實在害怕。」
見她小手直揪著衣角,小嘴不住吞口水的模樣確實是一副驚慌無主的無依模樣,高露微面色更柔了,「因為本宮需要孩子,公主也好,皇子也好,只要你生下孩子本宮一定視他如己出,這樣,高魏兩家也就親如一體了,不是很好麼?」
「……」魏柔光遲遲不願點頭。「奴婢侍奉了皇上,奴婢的家人便會失去內務府的差事,奴婢不能陷家人如此境地。」
倒是個問題。
高露微坐直了身子,「這樣吧,你回去考慮考慮,或者問一下你家人的意見也可以。就算你答應了,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成事的,你的規矩儀態還有待學習呢。」
魏柔光不語,她內心冷笑,這慧妃打的如意算盤,就自己這還未發育完全的小身板就是順利受了孕生出孩子也難免損傷身子,更差的難產血崩也是有的,到時她平白得個孩子穩固地位,而魏家則什麼都沒得到。
慧妃出於自身利益自然希望自己乖乖待在她的身邊,這樣不僅白得一個孩子,運作得好的話魏家沒出內務府之前還能為她所用。
可惜她魏柔光吃了這麼多年的苦卻不是為了給人做嫁衣的!
無論如何不能現在就成為皇上的女人,如果沒有之前宮女子為後宮嬪妃家人便不可在內務府當差的詔書她或會順水推舟,然後蟄伏幾年積攢夠資本再出來鬥,現在卻不行,沒有家族在內務府的差事,無所依恃的自己如何在深宮生存?單憑自己如今還未長開的容貌身材根本無法長時間吸引住帝王的眼光,一個不好,這條小命便會湮沒於深宮之中。
只是慧妃的意思不好輕駁,想個什麼借口拖延呢?

點名簿 2016-6-17 17:07

211、魚翔淺底,鷹擊長空(上)[已修]

  魏柔光能想到的高露微自然也想得到,雖然她口頭上說著要抬舉魏柔光,但一來這個機會並不容易得,皇帝到承乾宮的時候不多,來了也不一定就會在承乾宮歇息,更多的是宣召她到養心殿後殿的西配殿侍寢;二來也是為了迫使魏家為爭取更多的時間而替她效力,就算不能完全為她所用,也要得到更多的助力,因此一開始她也是計算明白了的,蘇寶柔的懷孕不過是刺激她拿定了主意。
  
  奈何,人心向來不是權勢與環境所能限制的,而一個人就是想得再周全也有疏漏之處。
  
  魏清泰是什麼人,怎會甘心將魏家綁在高家這條船上?!高露微的壓迫使他更堅定了扶持女兒成為嬪妃的心願,只有魏家也出一個皇子王爺才能真正進入世家大族的行列,成為無人敢欺的勳貴,不再低人一等。
  
  難的是寄予厚望的女兒現在是承乾宮的奴才,生死捏在慧妃的手上。好在他還有金嬪這條路子——金家已遷出內務府,金嬪想在宮中過得好些只能靠向魏家,而魏家想在內務府站得更穩走得更遠也需要後宮有一個人成為他們的靠山——在魏家自己出一個「主子」之前,彼此利益所須,互為援助,金魏兩家的結盟倒是一直持續得不錯。
  
  因著這層關係,金籬算是宮裡最快知道高露微謀算的人。
  
  「高氏。」咬牙切齒地,金籬生生折了細心養護了許久的指甲,「毀了我的未來還不夠,連我手中的倚仗她都要掠奪……她這是要絕了我所有的生路啊。」
  
  景陽宮的管事嬤嬤樸氏與金家有舊,自到了金籬身邊服侍很是盡心盡力,已成了金籬的心腹,聞言說道:「主子莫憂,高家的抬旗已然犯了眾怒,可笑慧妃此時不知低調保身還妄圖將手□內務府,這是自絕後路,別說皇上忌諱了,內務府那麼多受了連累的家族可不是吃素的。」
  
  「嬤嬤是說?」金籬深思起來,「不必我們親自動手?」
  
  樸嬤嬤微微一笑,「依奴才看魏家也未必沒那個心思,奴才曾聽到一個消息,這魏柔光可是魏清泰捧在手心裡嬌養的,要是沒那個心思憑著魏家現今的勢力想免選也不是沒那個能力,怎麼卻將一個豆蔻年華如花似玉的人兒送了進來吃苦?主子也不必白費那個心給魏家擋事兒,他們不同意慧妃的提議不過是條件談不攏罷了,等著看吧,魏清泰不會讓慧妃擋著他女兒的路太久的。」
  
  高家結怨內務府於前,逼迫內務府如今的總管魏家在後,雖然不敢明著得罪高斌,可暗地裡給點小鞋穿對盤踞內務府多年的包衣世家來說不過動動指的問題。
  
  想通了這一點的金籬笑了起來:「虧我還懊惱著之前為著冊封禮和遷宮沒想到魏家會有人參加小選,不然求一下皇后娘娘也能將人調到景陽宮,加強一下金魏兩家的聯繫呢,原來還是我自作多情了。」
  
  要是魏家有那個心,魏細語做為自己的貼身女官還不得提醒自己一聲?!
  
  自己以己度人,以為魏家就算有入主後宮的野心也會在太上皇和皇上聯手頒布那道限制包衣女子上位的旨意後打消,沒料到人魏家根本不懼這點子艱險。回過頭想想,只怕自己也成了魏家的踏腳石了,魏細語沒少透過自己收集後宮秘辛吧。
  
  「嬤嬤,大半年了,你看景陽宮的這些宮女哪幾個來歷清白可用的盡快提上來吧。」金籬幽幽說道,「至於細語,看著她一些,找個機會放她出宮好了。」
  
  為了自己的利益,她不能看著高露微將魏家掌控在手裡,為了更好地生存,她也不能明著得罪高魏兩家,為了金氏一族的未來,她更不能捲入這場爭鬥。
  
  這些年她隱約有些明白,為何太上皇、皇上多次整頓內務府,那是因為帝王忌諱手下的奴才與嬪妃勾結,這種忌諱更甚於外朝與後宮的勾連私授,而做為內務府包衣出身的她比後宮其他嬪妃更明白內務府掌事者與寵妃結合所能帶來力量,吃、穿、用,能下手的地方實在太多,子嗣、健康,可以安排得毫無痕跡甚至栽贓到敵手身上……這些,發現到蛛絲馬跡的帝王絕對是忍受不了的,誰知哪天這些手段會用到自己身上?而相對軟仁不精明的帝王,等閒是發現不了這些隱密陰私手段的。
  
  她也更清楚,百年的安逸與發展使得內務府的這些包衣世家無不祈盼自己的身份能更進一步,特別是出了孝恭仁皇太后之後。野心的滋生,不是帝王的一兩次打壓就能消除得了的。她只是沒想到,太上皇和皇上頒旨限制了宮女子出頭的路子才多久,魏家居然迎難而上,連平撫情緒、重整旗鼓的時間都不用。
  
  這魏家是籌謀了多少年月才有這等信心與把握?
  
  「哼!一個高氏我無法阻止,一個魏氏我還制不了麼?」金籬低喃著閉上眼,思量著,半晌,叫來近身太監小連子,吩咐他暗地裡將慧妃與魏氏的事傳出去,務必第一時間教純嬪愉嬪等人知曉。
  
  慧妃已經太出風頭了,想必她們不會願意她更進一步成為皇后之下第一人的。
  ……
  
  七月中旬,雲珠在圓明園又接到愉嬪在御花園掌嘴懲罰了慧妃身邊一個小宮女的消息,原因是小宮女衝撞了五阿哥永琪,而等代掌宮務的三妃趕到後卻發現愉嬪罰錯了人,小宮女魏氏純良心善,不但替同伴受過,還護著五阿哥免受了更大的傷害……
  
  這是怎麼一場狗血事件!
  
  七月底,小宮女魏氏又「恰好」以身護住了懷有龍胎的純嬪……
  
  不用靈樞解說,雲珠也敢斷定必是有人想一石二鳥,既去了蘇寶柔腹中的龍胎又趁機除去魏柔光這個潛在威脅,不過魏柔光臨場反應迅速,看破了這場算計,又藉機揚了一次名。
  
  弘歷聽聞這些事後微不可覺地冷嗤了一聲,這些女人簡直吃飽了沒事幹!
  
  不過能引起後宮大部份嬪妃重視的宮女……也是個不簡單的,弘歷不可否認心中真對她起了點好奇,不過也是一點,他更注意的是魏氏的出身——祖父是內務府總管,父親是內務府管領,也難怪那些女人不是想掌握住她就是想掐掉她的出頭之路。
  
  弘歷的這些表現並沒有避著雲珠,這讓她驀地生出一個猜測,歷史上孝儀皇后從貴人晉封嬪時取號為「令」除了指她容顏秀美還有指她心地善良之意,這就表示不管是乾隆從她身上發現的亦或是手下報告給他知道的都是魏氏「美好」的一面——一個人在他人的眼中因立場不同所得到印象觀感也不同,何況是在傾軋爭鬥嚴重的宮闈之中,她居然能表現「完美」——這只說明了一件事,魏氏不僅心計手段極高,深諳皇帝監察後宮的手段,還可能皇帝身邊的太監或者暗衛埋有她的人。
  
  想到這裡雲珠心中一突,她並不認為有個內務府總管的祖父和內務府管領的父親就能手眼通天到這地步!
  
  最有可能的是她接收了歷史上的慧賢皇貴妃高氏在宮中留下的人脈勢力。只有高家才可能憑著當年高斌替雍正掌著江南暗諜監察百官的職務而有機會接觸皇帝身邊的暗衛……
  
  真是有意思啊,不管是真是假,她倒要看看現在的慧妃與魏氏能合作到哪一個地步。
  
  ******
  
  時間就在這種充滿了傾軋與較量的氛圍中緩緩流過,到了八月份,大清大勝沙俄的捷報在朝堂炸開,隨之而來的好消息轉眼傳得舉國皆知,才使得後宮的紛爭偃旗息鼓。
  
  原來岳鍾琪、傅恆、弘皎各領一路大軍,仿元軍當年西征路線分三路攻入北俄羅斯(具體戰術有所變化),而最接近大清西北的部落、公國因為三路大軍配合完美的戰術以及威力巨大的火槍火炮下紛紛被攻陷,並取得了一場決定性的勝利。
  
  而此時的沙俄帝國政壇也動盪不安。
  
  自彼得二世病逝,女皇安娜登基之後便對政務漠不關心,政務一直靠她的情夫比隆與一幫子顧問在處理,加上安娜登基後撕毀將實權交還國家最高機構樞密院的協議並解散樞密院,實行高壓統治,已然埋下不少隱患。兩年前,她的不在意使得俄羅斯陷入大清的鏊戰中,戰敗與帝國錢糧巨大消耗的雙重壓力加劇了沙俄高層的矛盾衝突,沙俄皇室反對她的力量、聲浪越來越多,直到今年她病情嚴重,竭力扶持她那才兩歲的外孫伊凡成為俄羅斯的新皇帝……徹底惹惱了最有資格繼承帝位的伊麗沙白.彼得羅芙娜,雙方明裡暗裡鬥個不停。
  
  伊麗沙白.彼得羅芙娜不比安娜女皇,她是彼得大帝與葉卡捷琳娜之女,自幼長於宮廷熟悉政治,眼見帝國軍隊敗退,想起當年被成吉思汗攻至莫斯科的事來,不得不選擇暫時妥協,力促俄羅斯再次向大清請和。
  
  內憂外患,安娜女皇也不得不向現實低頭。
  
  有岳鍾琪坐鎮中軍,傅恆和弘皎將手頭軍印交予副將,親自「護送」沙俄使節再次來到京城。
  
  要說以前大清西北不靖也是因為後頭有個暗中鼓動支持的俄羅斯,這次兩國交戰,周邊諸邦雖不敢妄動,生怕一個不慎被拉入戰場成為炮灰,卻也在猜測著這場戰役肯定打不久,以前大清收拾個準噶爾不也幾次三番奈何不得麼,況且是有著廣袤土地、手中又有火槍火炮沙俄帝國?!
  
  然而事實的結果卻教他們大吃一驚,打著禮儀之邦的大清不僅兵精將強,向來以騎射為主的他們手中居然還握著不輸於沙俄的槍炮,不到兩年的時間就打得驕傲的沙俄人節節敗退,再次遣使求和。
  
  沒有什麼比實力更讓人低頭的,大清至此,真正地國威大振,聲名遠揚,連海外諸國都聽聞。
  
  國家的強盛代表了人民的安居樂業,而沙俄的求和也使得歷經了近三年的戰爭可以結束了,這怎不讓舉國上下為之歡慶、驕傲?!
  
  其中最為人樂道的是隨著這場戰役,大清將星湧現,不提早就威名赫赫的岳鍾琪、李述泌、宋可進、張廣泗等老牌將領,像寧郡王弘皎和初領掌大軍的傅恆、以及烏雅.兆惠、阿桂等等都提前登上了歷史舞台,連自請到西藏當駐藏大臣的烏喇那拉.德保都鹹魚翻身建了些許功績,加上他嫡長子的身份至少襲爵是可以保住的了。
  
  富察一族,馬齊身上還掛著三等景達侯,李榮保受封一等承恩公,遠在澳門的嫡子傅玉襲了他原來的一等誠正子爵兼一等雲騎尉,其他掛職在任的不談,這次傅恆以及馬武之子保住等人建功回來也免不了陞官封爵……
  
  後族如此威勢,高、金、魏三家不約而同地生出了聯合以抗衡的念頭,否則皇后一家獨大,宮中哪還有她們說話的地兒?再說,明年便又要大選了。
  
  
作者有話要說:想必有很多親對魚這兩個月來的更文情況有意見,魚沒看文下面的評也猜得到了,今天連編編都忍不住關心了……很抱歉,魚這段時間連個交待都沒有,實在是又忙又累心情也不怎麼好,文好像也到了瓶頸般怎麼寫都不如意,寫了刪、刪了寫地,進展緩慢。
之前有說過,不少親朋都得了肺、肝等癌症,還有上了年紀摔斷肋骨的,又是回老家探望,又是上廣州來動手術的,這不,後天就是伯父動手術的日子……在這裡,還請讀者朋友們寬容一段日子,等過了這陣子,心情還有作息恢復正常,更文的速度也會正常的……汗。
若不是天性樂觀,俺真想喊一句:難道末世真要來臨了?怎麼這麼多人得這種病?




212、魚翔淺底,鷹擊長空(下)

  朝堂上關於是戰是和的爭論並未持續太久。
  事實擺在眼前,就算大清的軍隊攻進了莫斯科,大清也覺得那是一塊冰天雪地的不毛之地,得了反而要費人力物力去管,不如見好就收,將簽定《尼布楚條約》時因準噶爾問題而不得不放棄的從額爾古納河到貝加爾湖的幾百平方公里的領土重新劃回大清國土,再讓沙俄賠償大清戰爭損失,每年稱臣進貢也就是了。
  且近來東海有倭寇出沒的跡象,不得不防。雍正可以說是歷代大清帝王中最重水師的皇帝之一,這一世弘歷受這方面影響極大,雄心壯志倒有一大半放到了廣闊無垠的海域上,但此時卻還不到利劍出鞘的時候。
  做為軍機大臣,就算國庫再豐裕,鄂爾泰、張廷玉、訥親等人也不願大清有兩面開戰的風險。
  做為帝王能擴大疆域版圖是極得意的一件事,弘歷與眾大臣商議後決定讓鄂爾泰領著大學士徐本、班第、傅新等一干老中青臣子組成談判團與沙俄擬議談和條約。
  沙俄來的議和使團早有心理準備接受「不平等」議和條約,可面對大清「宰殺」仍不由眼角抽搐,這是不是太狠了點?!
  在沙皇安娜的□下生活在西伯利亞這片遼闊富饒土地之上的蒙古人等原屬大清近親民族早不堪壓迫發生了幾次叛亂,對俄羅斯來講,將這塊土地歸還大清還減了他們眼前的麻煩,因此前來談和的俄羅斯使團也心裡有數,並不反對。
  至於戰爭賠款?還真沒聽過,不過打輸了仗總要出點血的,這他們也有心理準備,可是一千萬兩白銀?汗,不行,得壓壓。
  還有最後這個稱臣進貢實在讓人為難,大清這不將俄羅斯的臉面往腳底下踩了嘛?於是卯足了勁了希望在談判桌上讓大清將這一條抹去……
  俄羅斯礦產豐富,鐵蘊藏量世界第一位,煤蘊藏量世界第二位,鋁蘊藏量世界第二位,鈾蘊藏量世界第七位,黃金儲量世界第四至第五位。除此,森林面積大,木材蓄積量高,農牧業並重。
  從長遠上講大清如果要西北穩定,那麼人口的遷移、經濟的發展是必須的,而經濟的發展最快的莫過於兩國的貿易往來即為互市,這不僅能讓當地百姓安樂業,還有利於兩國邦交安定。
  早熟知這些資料的大清談判團成員早受到皇帝的明示,本著增強本國削弱敵國綱領,管他有用沒用寸步不讓,他們或許不知道所謂礦產的重要性,但黃金和鐵卻是每個人都知的,尤其是鐵,那就跟鹽一樣,歷朝歷代都掌握在國家手中不允許私人開採,這種東西當然是多拿來一些受惠的是自己的國家百姓了。
  雙方往來談判,各有堅持與底線,一個月後初步達成協議,不過還須到沙俄一趟,確定沙皇的應允與簽字印章。
  這時的大清,勇武些的年青人不是上了前線搏軍功便是進了水師整日巡防海域或者進行海上軍事演習,務必使大清的水師跟得上國際先進水平,不說成為海上霸主,至少也要做到使海外強國不敢覬覦大清的富饒。剩下一些受了傷了,嬌養的,進不去水師也不敢上戰場的,家中長輩聽聞這事心思頓時活絡起來,這談判有來有往,不過在大清與沙俄間走一趟就能立功,基本沒有生命危險,好差事啊,說不定還能青史留名呢!於是紛紛走關係,希望能插上一腳,當個護送議和使團的護衛……
  弘歷有些頭痛,回了長春宮免不了抱怨幾句,「他們跟著去能出什麼力,只有拖後腿的份!」
  「不管懷著什麼樣的心思,能想著上進就還有救。再說年青人出外一趟,見識長了,思想也會跟著改變,心胸也會開闊。」雲珠親自給他沏了杯茶,淺笑道:「既是他們求的差事,皇上照辦就是,有甚煩惱的,出了門,過的什麼樣的生活還不是領團人的一句話?」
  她也不是聖人,看著自己的兄弟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妻子懷孕不能陪伴、兒子誕生不能看到,這些紈褲卻能安心地領受著祖上的庇蔭成天在四九城裡遛鳥尋樂,還想著一路風景輕輕鬆鬆地分享他們用血汗和生命澆灌得來的果實,怎能無動於衷?
  雖然迫於形勢需要,不能讓富察家獨大,可是讓他們吃點苦頭也是好的。反正迫於八旗利益,皇帝早晚要對這些世家貴族讓出一點子好處的。
  對呀,出了門這家中長輩還能管他們吃穿睡?這倒是個磨礪人的機會,弘歷眼睛一瞇,想起宗室和紅帶子裡有不少靠著祖蔭父輩過活卻不思上進的,笑了起來:「還是皇后心思靈活。」
  「皇上每日處理的都是大事,自然不會跟我等後奼女子一樣在這些小事上花心思。」雲珠輕睇了他一眼,自己端起杯子喝茶。
  弘歷搖了搖頭,「你心思靈慧哪是普通人能比的。」喝了茶,又用了塊點心,看了看擺在廳裡的立鐘,他起身道:「朕再看看永珍,他今天還燒嗎?」
  前天雲珠招了太醫給他種痘,這兩日身上有些發熱,小胖臉兒瘦了一圈,叫「阿瑪」的時候有氣無力地,弘歷看了都有些心疼。
  「快些好起來,等入了秋阿瑪帶你和哥哥一起去木蘭秋獮。」
  聽到木蘭秋獮永珍眼睛一亮,「嗯!」自從見識了海東青的神俊,小傢伙也夢想著有一天自己能參加狩獵,對讀和鍛煉身體也上了些心,不再那麼不情不願地應付了事。
  「睡吧。」弘歷摸了摸他的腦袋瓜子,等他乖乖吃了藥歇下才起身回了勤政親賢殿。
  弘歷不比雲珠,在圓明園的日子宮務接觸得更少,也不用到太上皇處請安,他每天還是要到勤政親賢殿上朝、接見王公大臣、處理政務,不過這裡景致優美不像皇宮雖然華美,卻多了些框框邊邊的規矩講究,天氣也沒那麼悶熱,雲珠待他也更貼心,與皇父、兒女們一起相處的時候溫馨又快樂,就像世間平凡的人家相處,沒那麼多規矩體統。
  雲珠送他出了天地一家春,心中忖度,這沙俄議和使團在大清那是不得不低頭,可大清使團到了俄羅斯想讓沙皇順利簽下和約只怕也沒那麼容易。而前方戰事未平,蒙古諸部王公無法全部參加,這木蘭秋獮便少了原有的政治意義……今年看來是不成的。
  思路一開,弘歷便雷厲風行地點了不少宗室和紅帶子有名的紈褲子弟參與進這次前往沙俄簽署議和條約的隊伍裡,又召了使團領頭人鄂爾泰及兼領護衛隊的恆親王弘晊囑咐了一番。
  原以為只需保護好使團人員安全就好的弘晊沒想到自己還得兼任保育人員,十分鬱悶,他已經能預見雞飛狗跳的出行生活了……
  鄂爾泰也沒想到皇帝會來這麼一出,不過他的責任主要是帶領使團成功簽下擬定好的條約,憚壓這些八旗紈褲的重責主要還在弘晊這個爵位夠高的「親王」頭上,而作為大清皇帝的堂兄,他高貴的身份也足以代表大清對這次簽訂和約的重視。
  不說這批混合了各種成員的大清使團如何一路精彩地到了沙俄,俄羅斯這邊也翹首著大清的態度。
  女皇快不行了,政局動盪,齊集莫斯科的王公勳貴們內心就跟在寒天雪地中勉強維持軍容的士兵一樣,巴不得這外在的威脅快些解決。
  他們想不通向來任由己方千般挑釁卻一再忍讓妥協的大清怎麼突然硬氣了?硬氣也罷,他們不是一向號稱馬上得天下以騎射為傲麼,什麼時候火槍火炮也這麼厲害了?
  事實是大清再也不是昔日的大清了!俄羅斯勢弱,一個不好,當年成吉思汗大軍攻入莫斯科的事會再現,不說滅國,便是改朝換代,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王公勳貴立馬成了低賤的庶民奴隸。
  絕對不能得罪大清使團半分,還要小心討好!
  莫斯科表面平靜實則暗流洶湧,為了即將到來的俄羅斯與大清的議和,為了為期不遠的沙皇繼承問題,絕大多數的人都打著不得罪大清的主和立場,誰知道未來怎麼樣呢,說不好第二天醒來就成了亡國奴……
  ——這樣的猜想真讓人不寒而慄!
  所以大清使團一行意外地得到了俄羅斯上下歡迎,吃、穿、住、娛樂……無不精心周到,縱有小波瀾也很快被壓了下去。
  鄂爾泰作為雍正一手提拔歷練出來的首輔大臣能力、手腕、眼光、城府皆有獨到的一面,很快便摸清了沙俄政壇情況,不到一個月時間竟方方面面將莫斯科大部份有權有勢的人物都拜訪到了,這樣的行動力與溝通力很讓沙俄的高層們驚異,對大清也更加地忌憚。
  俄羅斯也不乏一些有遠見的以維護帝國利益為己任的人,心中也存了壓一壓大清使團,在條約上多加拖延為難為俄羅斯爭取更多利益的念頭,無奈沙皇安娜病情沉重,政權面臨交替,女皇屬意的繼承人伊凡不過兩歲小兒,保皇派的不想節外生枝,而支持改革及正統繼承者麗沙白.彼得羅芙娜的大臣與貴族也打著先解決外部問題再清除政敵——畢竟一個奄奄一息的女皇及一個不到兩歲的小兒,時間拖得越久對他們越有利,沒有女皇,再銳利的爪牙要剁還不簡單,相反,此時大清若摻和進來,變數更多,也對他們更為不利。作為相鄰的兩個大國,大清應該會更喜歡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兒登上沙皇的位置。
  形勢比人強,難挽狂瀾於既傾。
  這是任何一個國家朝政無力國勢衰敗的悲哀。為了避免更大的損失,在對待大清使團問題上莫斯科的高層態度出奇一致,鄂爾泰一行在沙俄小問題有之,大問題卻沒有。
  而為了大清利益,鄂爾泰已經有意無意地在談判桌上利用俄羅斯的這些弱點打壓對方談判團了。
  只一個月時間,這場談判便徹底落下幃幕,大清與沙俄在莫斯科簽下《華沙條約》,條約徹底釐清了兩國從康熙、雍正延續已久的邊界問題,以及關於沙俄挑起這次戰爭所須付出的各種賠償問題。
  大清與俄羅斯重新劃定兩國邊界,以外興安嶺的北支諾斯山直至亞洲大陸最東北的沒入大海深處的諾斯海岬即楚科奇半島為界,大清收回了包括額爾古納河以及貝加爾湖在內的原屬於天朝所有但在《尼布楚條約》中放棄的領土。除此之外,俄羅斯一次性賠償大清八百萬兩白銀可分期支付,每年向大清進貢黃金若干,鐵礦若干,煤礦若干,毛皮……
  條約內容以滿、漢、蒙、俄和拉丁文五種文字刻成界碑立於大清與俄羅斯邊界之上,因大清現在積極打開海外貿易,培養各種語言人才,沙俄想在條約上模糊語言的方法行不通,條約一式六份,大清俄羅斯各據三份,條約不僅有兩國帝王簽名印章並有參與議政大臣、皇室代表簽名見證——也就是說沙俄的下下任沙皇伊麗沙白.彼得羅芙娜也簽了名。
  ——打開了國門,收集了諸多大國資料,大清才知道當年參與談判簽訂《尼布楚條約》的大臣到底有多無能,要知道彼得一世改革之前俄羅斯是很落後的,可惜那時大清由上到下眼光所限,只看到了準噶爾的威脅。更難堪的是,在沙俄所據的條約上,各種協議好的條約與大清手裡的一對有關地名、內容含糊不清,可見當年的沙俄是打著哄騙的主意。
  雖然不願承認,但弘歷私底下也不免吁歎,連聖祖康熙爺也有失手的時候。不過也是沙俄自以為是的聰明才使得大清這次重厘邊界的態度理直氣壯。
  想到這裡,以弘歷砥礪得萬分深沉的城府也不免流露出幾分意氣風發,作為一個帝王,開疆拓土是極為得意的一件事,何況他才登基甫一年,便有這樣的武功。
  這一年的春節,大清又是一番萬國來朝的盛世景象。
  這一年的春節,雲珠第一次以皇后的身份接受番邦使節、王公大臣的朝賀參拜,接受皇子公主、宮眷、命婦行禮叩拜……母儀天下。
  註:這裡的《華沙條約》乃中華與沙俄之間的條約,不是歷史上的《華沙條約》。




213、權衡(上)

  進入臘月,趕在過小年前,聖母皇太后鈕祜祿氏從五台山禮佛歸來,趕上了弘歷陸續封賞建功將領以及有功群臣的盛景。
  沒有太上皇,沒有皇帝,獨自前去五台山禮佛,皇太后本就不是那麼心甘情願,何況她還錯過了兒子登基後她貴為皇太后的第一次千秋大喜,儘管該有的壽禮她一樣沒少。
  這次回來皇帝口上說因為太后的虔誠祈福大清才有這樣的喜事,後宮嬪妃也一個個奉承討她歡心,她心底明白可聽多了也覺得自己福氣厚,多少有些自得,可沒過兩天,底下奴才將這大半年的各種信息呈上時,那跟了她幾十年的危機感又上來了。
  無他,皇后的娘家因著戰功越發鼎盛興旺了,自己的娘家卻守著個承恩公的爵位一動不動,相映之下,顯得自己這個聖母皇太后沒份量。
  心裡計較著,便對在跟前奉承的嫻妃愈加和藹起來,特別是知道皇帝現在偶爾也在延禧宮歇息時臉上的笑容越發真切起來,拉著她的手,說著如何養身更好受孕之類的話題。
  旁邊陪同說笑的蘇寶柔和金籬對視了一眼,又轉開了頭去,心中皆撇了撇嘴:這嫻妃不過是佔了烏喇那拉這個八旗著姓大族的便宜,惹禍時有家族在後頭頂著,這族人為了搏前程在戰場浴血奮戰到頭來卻是她沾了光,好命啊。
  烏喇那拉.妮莽衣卻一逕的在太后面前伏低做小,姿態恭順:「臣妾長日無事,除了保養身體又能做什麼呢,如今太后回來,臣妾能每日前來侍奉,已是上天恩賜。對了,臣妾給太后做了件春裝,太后看看可還入眼?」
  她本不是蠢笨的,這些年的冷遇更讓她清楚無比,這是她重新崛起的好時機,趁著烏喇那拉不少族人立了戰功皇上對她態度和緩,趁著太后憂心後族勢大需要宮中有人與皇后抗衡。
  就算是棋子,只要於她有利,做了又如何?!轉眼宮中便又要有新人進來,她再不抓緊機會,難道真要老寂宮中?
  不。
  「在五台山就收到你親自抄寫的經書,這會兒又做衣裳,真是天生閒不住的性子……哎,你有心了,瞧這花樣繡的,真好。」太后從秋梨手上接過蓮青色緙絲繡銀絲蓮紋團不到頭壽字邊的旗裝,看了看,滿意地點了點頭,「春桃,你去將那套紅翡頭面拿來。」
  一會兒,春桃端了個酸枝雕花描金盒子進來,打開一看,紅艷通透的紅翡水頭十足,襯著金燦燦的鑲邊鳳芝紋花樣,華貴萬分。
  這是今年內造頭面首飾,只兩套,皇上一套給了皇后,一套孝敬了太后。
  以蘇寶柔的隨和都忍不住眼紅,何況表面清麗柔和內裡精明的金籬。這太后也忒偏心,她到五台山祈福,這宮裡頭的嬪妃哪個不描幾本佛經跟著表表心意,就連皇后都繡了本《孝經》呢,怎麼就一個嫻妃得了賞?!
  烏喇那拉.妮莽衣也知道這頭面扎眼,趕緊推卻,「這太貴重了,臣妾不敢收。」
  「我既賞了你就收下,有什麼不敢的。」太后淡道,皇后要是不高興更好。「我只為你的一片孝心。」
  烏喇那拉.妮莽衣感動得眼眶發紅,「這些年多虧了太后的關心愛護,臣妾才能過著清靜無憂的日子,臣妾心中感激,孝順太后也是應該的,太后這厚賞著實羞愧臣妾。」
  若是不知當年這廝怎麼栽贓構陷皇后,真以為她是那等端莊賢良恭順的人了。蘇寶柔心裡忍不住冷笑,緩聲道:「嫻妃姐姐也太過謙了,姐姐的好太后娘娘哪裡會不明白?我看這宮裡也沒有不明白的,除了姐姐,嬪妾再想不到誰能得太后娘娘這番美意了。」
  烏喇那拉.妮莽衣再厚顏聽了這話也不由臉皮子發熱。
  金籬拿著帕子掩嘴輕笑,「純嬪姐姐說的是。嬪妾心裡雖然嫉妒,卻也無可奈何,論起端莊知禮體貼貞靜,嬪妾拍馬難及,太后娘娘能記得嬪妾,嬪妾已經萬分感激。」
  最後話音落時故作哀怨的眼神瞟向太后,又逗得太后發笑。
  烏喇那拉.妮莽衣壓下心中恚怒,淡淡笑道:「兩位妹妹謬讚了,這宮中哪個比得上皇后娘娘,真正拍馬難及的是我才對。」說著,向太后謝了賞。
  太后眼中光芒一閃,含笑道:「都是孝順的孩子,春桃,去,將那兩套赤金攢珠掐絲琺琅鈿子拿來給純嬪金嬪,免得我這慈寧宮給醋淹了。」
  金籬不依:「瞧太后說的,好似嬪妾平日的孝心是為了太后的賞賜!」
  「就是,我們就是有些吃味嫻妃姐姐得太后愛重罷了,太后可不許想歪。」
  「瞧這小模樣,哪裡是生了幾個孩子的母親,分明是沒長大的小姑娘!」太后很是開懷,覺得平時守份隨時溫柔靜默的蘇寶柔在自己跟前難得地俏皮是對自己的一種依賴,看向她的眼神不免又柔和了一些。
  論起真心,還是她親自指給兒子的金嬪純嬪更得她信任,可惜,她倆的出身低了些,不夠嫻妃有份量。
  只有烏喇那拉這樣的著姓大族才能與富察家抗衡。
  「大清國運昌隆,趕上皇帝新年封賞有功之臣,年節又事務冗雜,皇后無暇照顧後宮也是有的,你們有空就多幫襯幫襯皇后,侍候皇帝也盡心些,我這裡自有賞賜。」
  「臣妾只求不給皇上皇后娘娘添亂就行了。」蘇寶柔撫著高高聳起的肚子說道。
  「你呀,給我生個大胖孫子便是最大功勞了。」
  嫻妃含笑道:「皇后娘娘賢能,宮中上下誰不稱讚。純嬪妹妹定能生個健康聰明的皇阿哥。」
  「再賢惠能幹也有□乏術的時候,放著皇帝不關心倒緊著手中的權柄了。」太后哼了一聲,「慧妃哲妃整日病怏怏地,比不得你身子骨好,膝下又沒有兒女分神,很該協理宮務為皇帝皇后分憂。」
  「能侍候太后娘娘已經是臣妾修來的福氣,哪敢妄作他想。」
  「你是皇帝的妃子,侍候皇帝,協助皇后掌管後宮,為天下婦人表率,是你的本份,又哪裡是什麼妄想了,不需如此誠惶誠恐。」太后安慰地笑了笑,眼中光采意味不明,聲音悠緩輕冷,「你還年輕,大好日子不該盡耗在慈寧宮中。」
  烏喇那拉.妮莽衣明白太后話裡的意思,她不敢再推辭,「臣妾聽太后娘娘的。」
  「這就是了。」太后捻著佛珠,嘴角含笑,仿若佛寺裡慈悲無比的菩薩。掃了底下三人一眼:「我雖有心照顧你們,到底老了,最緊要的還得你們自己振作。」
  蘇寶柔和金籬對視了一眼,皆低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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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年向來是華夏民族一年中最為重要、盛大、喜慶的節日,今又恰好趕上開疆拓土的盛事,弘歷決意對有功之臣大加封賞,彰顯皇家恩威。
  一時之間,朝廷各部官員忙得腳不沾地還得面帶春風。
  兵部,一遍又一遍地核查各旗將士的功過,將擬定名單呈奏;吏部,除了要忙年底各層官員的考績外還要提前整理好這次建功的將士和大臣,以備皇帝查閱;戶部,錢糧而禮部,為了照顧不同時間回京接受封賞的將士,愣是將出師凱旋宴連擺三次,每次三天,各種典儀、禮樂以及受封人員……也是忙翻了天。
  前朝忙碌不休,皇帝更要應付過年的各種儀式,有關乎祖宗、神靈的各種祭祀,有關於朝堂的、後宮的各種筵宴、活動。
  後宮也有屬於後宮的事務需要忙碌。
  「幸好奴婢有照主子的吩咐堅持讓負責發放冬衣的管事嬤嬤著領用人簽章畫押,後頭又著人核了一遍,不然這事兒一出來,可不就坐實了主子『忙不過來』『難免有疏漏』的名聲?」
  司綺從靈樞嘴裡知道今早皇后去慈寧宮請安太后以「春節事多怕皇后忙不過來」為由借手嫻妃想插手宮務的事,不免憤憤不平,想起小年底下宮女奴才鬧出的沒有冬衣被凍死的事兒。
  「所以順手的事情就要做圓滿了,不要貪那一點子懶給人有機可趁。」雲珠有些慵懶地說,她真沒將太后的那點子手段看在眼裡,「這皇宮裡的奴才你永遠不要想著他們忠誠於你,不過,你可以讓他們按著規矩制度來。」
  司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那也是主子想得周到。」
  靈樞在旁邊將各處進上的年禮歸整好,笑盈盈地看著雲珠教導司綺,心想主子要是心思不夠縝密哪裡能像如今這樣位主中宮,又掌宮權又得寵。她自幼跟著主子學了不少,不也在主子初掌六宮那會兒想著將後宮徹底整成主子的一言堂麼,幸虧主子提醒,才將那些自以為隱蔽釘子留著,這不,出了事一抓就著,既能平撫事件又不用損失自己人,還能讓皇上看到這宮裡還有給自己主子添堵的……
  現在,看了皇上在長春宮對主子越發溫柔體貼,她有些明悟主子為何不徹底整垮慈寧宮那位,反留著她給自己添堵了。主子雖受了些許委屈,卻得了皇上的疼惜,得了宮中眾人的同情,得了宗親的滿意,而慈寧宮那位卻在不知不覺中集怨懟於一體。
  「要說今年的事兒也確實繁瑣了許多,主子點幾個嬪妃襄理宮務也是好的。」素問平日最關注雲珠的起居生活,想著主子這個月的天葵過了七八天了還沒來,便有些擔心她太過勞累。
  若是別人這麼說雲珠定要懷疑那人的忠心,可素問這麼說雲珠卻一轉眼就知道她為什麼這樣,自己的身體她心中有數,笑道:「今年春節才算是我第一次打理祭祀典儀,主持筵宴,若不開個好頭以後想偷懶都會被人評議無能。你別擔心,有你們這群能幹的在我能累到哪裡去,不過多花些心思罷了。」
  「是奴才想左了。」
  宮務留給司綺素問監督處理,新春的各種祭祀典禮和筵宴都有底下的管事太監管事嬤嬤負責,長春宮的事兒雲珠也放給了郭嬤嬤,至於宗親及命婦等年節進上的年禮她也留給了靈樞……雲珠的心思放在了年後永璉要隨雍正巡視蒙古各部以及新併入大清版圖的額爾古納和河貝加爾湖等領域的事兒上。
  這是前朝正等著解決的焦點,蒙古各部皆矚目那塊水草肥沃的土地,然大清卻不可能將這麼一塊肥肉白白給了蒙古增加勢力。再加上其他因權勢利益起心思的,太上皇和永璉他們的這一行怎麼看都不會平靜。
  「含霜,你往毓慶宮一趟,看二阿哥下午什麼時候有空來長春宮,就說我有話說。嗯,沒空也不必急,明天也成。」
  隨身護衛這一塊她要著重注意,雖然她相信弘歷也會注重,但事關兒子她當然要親自過問。永璉六歲起就隨留守富察家的四哥傅文學了《無相功》,兒子資質好壞她心中有數,又從哥哥那兒知道他進展順利便也沒多問,現在要出遠門了,還是民風彪悍的塞外,她怎麼能不擔心,多一分本事就多一分保障不是嗎,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保險。
  「是。」含霜含霖現在是長春宮的傳話女官,領了命便親自去了毓慶宮。含霽和馮益則往承恩公府接兩位公主回宮,大過年的留在那兒給外家添麻煩不如回來學習處理宮務。

點名簿 2016-6-17 17:07

214、權衡(下)

  過了幾日,雲珠與弘歷前往慈寧宮請安時又是一場僵持。
  太后自雲珠駁了她嫻妃協理宮務的提議後心頭的那口氣一直吞不下,知道她跟皇帝一起出席將士的凱旋宴,賜酒予宴上將領,心頭的怒火頓時怎麼也抑不住。
  使她不顧帝后臉面在慈寧宮當場撒火的原因當然不止這個。
  李榮保父以女貴晉封一等承恩公,瓜爾佳氏敕封一等誥命夫人,這沒什麼,她的娘家,也在她坐上了聖母皇太后的位置時賜封了一等承恩公府。
  國家征戰,大勝之後賞功封爵。
  授封一等威信公的岳鍾琪畫像已然高掛紫光閣之中,皇帝又另賜了雙眼孔雀翎,岳鍾琪上表固辭。
  寧郡王弘皎恩賞郡王爵可多襲一代始降,與他戰功相等的傅恆欲封伯爵,傅恆固辭。她一聽,覺得皇后的這個弟弟還是懂事的,結果皇帝竟將李榮保的一等誠正子爵賜他平級承襲,而李榮保的第七子主政澳門的傅文竟以「糧草有功」從五品雲騎尉越級晉封正三品輕車都尉。
  這樣一來,加上將來以第一個嫡子襲李榮保承恩公爵位在宮中擔任御前侍衛的傅文,皇后的三個嫡親兄弟都有了勳爵。
  好在傅文也知進退,提早上了折子,將澳門知府這個肥缺辭了,她心裡才舒服了那麼一點,慧妃高氏又在一旁說什麼「皇后的二哥(傅清)也是子爵吧,真是一門的高官勳貴」嫻妃烏喇那拉氏又說什麼「聽說寶蘭郡主生的兒子很可愛,真是喜事盈門,淳親王府送了厚禮呢」……
  相比起來,她這個聖母皇太后的娘家除了個承恩公的爵位什麼都沒有!她的兄弟雖也不少,卻都平庸,弟弟伊通阿只有一個散秩大臣的虛職,伊松阿好一些卻也不過是從三品協領……幼妹雖被指慎郡王允禧為福晉,卻難產而死,連子女都沒留下半個,端的福薄,偏偏後來指的繼福晉祖氏與皇后親近,又與慎郡王恩愛,生生抹了她妹妹存在的痕跡……慎郡王又是個醉心書畫,於朝政上修書編撰方面更多些,讓她想要影響也無從下手。
  再看富察一族:
  馬斯喀英年早逝,祖上世襲的一等男爵後來雖讓馬齊襲了去其子孫卻仍尚武,在諸位叔父的照看扶持下佔據了八旗駐防軍中不顯眼卻重要的中層職位,力量不可小窺,尤其是他的嫡子,桑額牢牢把持著天津海關衙門主事的職位,雖只是個正四品少卿,卻摟著大清最重要的錢袋子之一。
  馬齊尚在,長子傅慶已是正二品閩浙水師副都統;嫡子傅良不僅襲了他三等景達侯的爵還被皇上授了鑾儀衛鑾儀使;
  馬武雖去,但他幾十年佐領、鑲白旗漢軍副都統、內務府總管、鑲白旗蒙古都統、領侍衛內大層的職位使得他的子孫在禁衛軍中的影響力巨大,嫡子保住已然官至直隸提督身上還有太上皇授予的三等輕車都尉的爵;
  ……
  越想越覺得不平的太后已然想不起其他八旗的輝煌。
  烏喇那拉.德祿被封為正三品輕車都尉並從二品副將,烏喇那拉一族加官晉爵的子弟也不少;烏雅.兆惠才三十三歲便由兵部郎中擢拔為邢部侍郎,兼正黃旗滿洲副都統;章佳.阿桂不過二十一歲便已是委署槍炮營護軍參領,雖只是個從五品軍官卻是帝王看重的槍炮營,未來一片光明;西林覺羅.鄂容安從南書房行走調任兵部侍郎;其弟鄂實請從軍建功升為前鋒營參領……
  這些星光熠熠的年輕將官在聖母皇太后鈕祜氏看來都抵不過富察一族的鼎盛,蓋因他們的家族不是後族,再輝煌也威脅不了她的地位權威。
  以上,太后的種種不滿不平弘歷當然是不知道的,但他知道太后在針對雲珠為難雲珠,從雍正十六年上元節那天她摔壞了腿開始,她就處處看雲珠不對,若那次事故是雲珠做的,又或與雲珠有點子聯繫也罷,偏偏他和皇父兩番細查,根本就是個意外。
  「皇帝就算再寵皇后也不該縱容她出席前朝這種筵宴,皇后與前朝將官接觸太多,恐再生唐朝武後干政之事……」
  這話嚴重了。
  不僅弘歷臉色難看,雲珠掛著笑意的玉靨也冷了下來。
  不過是跟雲珠出席凱旋宴,她就明裡暗裡說皇后干涉朝政,說他縱容……連「牝雞司晨」都用出來了,難道他是無道昏君嗎,大清律典裡又哪處說皇后不可以出席這種筵宴了?!
  雲珠有什麼不好,她又哪裡做得不對了?自己有時受到某些問題困擾會向她傾訴,但她從不藉機打探評論前朝的事,相反,雲珠在處理後宮的一些敏感問題上會與他有商有量,詢問他的意見。這讓他覺得倆人夫妻一體,休戚與共。
  她是皇父為他挑選,他真心覺得美好想共度一生的妻子,她秀毓嫻淑寬厚賢孝,太后為何不能體會,予以回應?!
  他不能理解,自己沒登基前她不是與雲珠處得好好的?怎地一做了聖母皇太后態度便變了?
  不管怎麼說,雲珠沒有做錯任何事,像她這樣完美的嫡妻元後是愛新覺羅開國以來歷代先祖都沒有的,而他還有兩個聰慧健康無比的嫡子,兩個可愛的嫡女。
  難道太后覺得這是容易遇上的嗎?生在帝王之家,做為九五至尊,她以為真心的感情、溫馨的家庭生活,也是隨便能擁有的嗎?
  像嫻妃那樣的女人她居然也看得上,還想扶持她對付皇后?一步一步地蠶食皇后的宮權,然後呢?下暗手毒害,好讓他立個繼後?
  「皇額娘!」腦補得厲害的弘歷當下一陣冷笑,安撫地瞅了眼玉靨冷淡眼眶微紅的雲珠,打斷了太后一發不可收拾的話語,一字一句道:「大清與沙俄作戰經年,朝廷與在前線浴血奮戰的將士並不是從始至終都信心滿滿也不是沒有經歷風沙嚴寒的摧殘,是皇后與宗親福晉們發動朝廷命婦百姓捐糧捐衣,是皇后提議太醫院訓練醫療兵……難道這樣也當不得將士們的一杯酒?!至於牝雞司晨……難道在皇額娘眼中朕是紂王是唐高宗麼?」
  龍威赫赫,殿內悚然無聲。
  隨著帝后前來請安的幾個嬪妃恨不得自己能鑽到地底去。這兩天刺激挑撥得過了,誰能想太后會當著皇上的面發火?!
  更想不到皇上竟直接駁斥太后,連面子情也不顧了。
  說到對大清的貢獻,皇后做的確實比她這個聖母皇太后的祈福實在得多也有用得多。可她不是有最大的無人能比的功勞麼?皇帝是從她的肚子裡爬出來的。
  這話不能說,所以太后噎然無語,臉色鐵青。
  絕不承認她心底對皇后有著說不出的嫉妒!她只覺得兒子還是太年輕了,容易受女色所惑。想著現在富察家滿門勳爵,家族鼎盛,所以要杜絕未來可能發生的種種威脅,她是為了愛新覺羅家的江山,這有錯嗎?
  沒錯。
  可她這樣一說,就坐實了她懷疑太上皇的眼,懷疑富察一族幾代以來的忠心耿耿,懷疑皇帝的判斷能力!
  況且,皇后行事章法氣度不僅得了太上皇和皇帝的好感,宮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宮中嬪妃、宗親福晉、大臣命婦哪個提起都要稱一聲好。
  自己明著針對她反成了惡人。
  電閃間,太后臉上已換了一副傷感模樣:「母后身為太后擔心皇后年紀輕心性不定叮囑幾句就惹得皇帝不悅,看來以後連話也不能多說了。」
  她是個擅長避重就輕、掩飾自己的,意識到不對,很快壓下心中翻滾的情緒,將那不滿深深壓進心底。
  這還是當年那個口口聲說長大了要孝順自己的兒子嗎?
  越想心越冷。
  「本是我們做兒子媳婦的孝順皇額娘,讓皇額娘無有憂慮悠閒度日才對,如今卻累得皇額娘操心不休,是我們晚輩的不對,皇額娘千萬別往心裡去。」
  這兩年雲珠見多了太后這情緒陰晴不定的模樣,早當她是女人更年期、陰陽不調在忍讓,此時聽了弘歷維護的話臉上又恢復了淺笑清和的模樣,故意睇了弘歷一眼,道:「皇上,你說是不是?」
  她這模樣,弘歷見了只覺得她為了自己為了孝道隱忍不計較,在強顏歡笑。皇太后見了卻覺得她是在反刺自己仗著聖母皇太后的身份插手宮務干涉朝政,心頭越發氣恨。
  真心覺得雲珠的孝心給扔溝渠去了的弘歷硬起心腸決意給他的這個生母一點警告:「朕聽孫太醫說皇額娘從五台山回來鳳體有些不好,需要靜養……秦嬤嬤,還有你們這些奴才,給朕聽好了,太后若有點子不好朕砍了你們的腦袋!」
  秦嬤嬤等幾個近身伏侍太后的惶恐下跪:「奴才不敢。」
  腦袋很重要,不然現代某腦殘清宮劇不會動不動就要腦袋!現在,終於也讓自己看了一次現實版。雲珠忍住嘴邊的笑意,眼波朝底下的嫻妃等人身上一轉,「皇額娘心軟慈愛,若有人來打擾,也不忍心不見——」
  弘歷想起太后從五台山回宮後來慈寧宮最勤的嫻妃幾人,頓覺找到了太后性情變化的根源,森冷的目光在嫻妃慧妃等人身上掃過,高露微幾人心中一顫,連忙道:「妾等不敢打擾。」
  看不出喜怒的眼神輕飄飄的話語如泰山般壓在她們身上:「對朕來說,最大莫過了太后的鳳體安康,爾等需時時牢記女子以貞靜為德。」
  「是。」經歷了今天的事,她們對皇帝的威嚴有了更加深刻的體會,進宮以來,從沒像這一刻般認識到眼前這人是皇帝,是不可侵犯、容不得一絲欺瞞的天子。
  太后氣得渾身發抖,卻說不出一句話。
  「皇額娘好好安養吧,朕跟皇后有空會來給皇額娘請安的,皇額娘有什麼需要儘管差人跟皇后說,皇后至孝,會盡力滿足皇額娘的。」
  弘歷見她如此,語氣也鬆軟了兩分。不為別的,眼前這人是他生母,但凡他能給的便給,能容忍的便容忍吧。不過,他的雲珠她不待見,他可不捨得留在這裡受氣。
  帝后出了慈寧宮,哲妃富察.芙靈阿似笑非笑地瞅了嫻妃慧妃一眼,扶著青蘅走了。
  慧妃高露微見她那得意的模樣直氣得腦仁兒一漲一漲地發疼,冬雪連忙扶住了她,「娘娘,您怎麼了?」
  「沒什麼,我們走!」
  嫻妃烏喇那拉.妮莽衣扯了扯唇角,不發一言地跟著回了延禧宮,只攥在手心裡的帕子沁出了一絲的鮮紅,迅速地洇染開來。
  走在最後的愉嬪純嬪金嬪看了看彼此,默默地各自回了自己的宮殿,拿定主意以後離嫻妃慧妃兩人遠一點。




215、美人如玉劍如虹(上)

  這邊眾嬪妃想著怎麼在太后皇后之間尋找平衡,多多在皇帝面前表現自己,那邊慈寧宮裡太后久久嚥不下憋在心頭的那股氣,一頭仰倒在榻上,惹得秦嬤嬤幾個一陣急慌,又不敢即時傳召太醫。
  
  ——這皇帝皇后來慈寧宮請安,前腳剛走後腳太后就請太醫,不明著跟天下人說帝后不孝麼?只怕母子兩人的關係要雪上加霜了。
  
  好在一陣順**背過後太后便轉醒,秦嬤嬤自然又是一番苦勸。
  
  太后冷笑不語。
  
  幾日過後,她招了桂嬤嬤到跟前問話:「你確實看準了,陸家的嫡女確實是個顏色好的?」
  
  到了四月,弘歷登基後的首次八旗大選就要開始,趁著新年宮中忙碌她分派了身邊的桂嬤嬤出宮相看秀女,本來她看重的是幾個在朝中有實權的大臣之女,可這幾個當齡秀女不是顏色不出挑就是才情不引人。
  
  最讓桂嬤嬤看好的陸氏卻只是個正四品太常寺少卿之女。她本來還嫌著出身差了些,這會兒卻覺得越勾人越好了,能把兒子的心從皇后那兒勾過來最好。
  
  桂嬤嬤臉上不由現出幾分讚歎:「不僅顏色殊美,那身姿、聲音也無不動人,奴才還聽說陸氏極擅歌樂舞藝。」

  歌樂舞藝?只有不正經的女人才會傳出這樣的名聲。
  
  太后眼中劃過一絲鄙夷,淡道:「太常寺不正是管這個的麼,她這也是不墮家風。改天宣她入宮覲見——不,還是算了,等到了大選再說。人,你仔細盯著,可別被人給中途捋了下去。」
  
  「奴才謹遵太后懿旨。」桂嬤嬤恭敬地應了。
  
  太后又詢問了幾家秀女的情況,桂嬤嬤又說了一些,其中戶部侍郎喀爾吉善的嫡女伊爾根覺羅氏、一等候董鄂.圖杷的嫡孫女也是秀女中身份較高的,卻被太后一口否決。「再沒其他了?」
  
  笑話,顧太嬪因其父顧琮又復了河道總督的職位這些日子正得意著,又因著前些日子領著兒子去寧壽宮伴駕,想著自己在五台山過孤清日子,這狐狸精卻在皇宮享受,太后就心氣不順!
  
  心氣不順自然看著顧太嬪對自己是處處不夠尊敬了。
  
  而祿太嬪雖然早薨卻留了個兒子,一等候府雖才復襲七年,其世家大族的底蘊卻一點不輸自己娘家,等八皇子長大,這勢力自然越發地穩當了。

  以上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們都是與自己不對付的,若讓她們的娘家親戚指進這皇宮來,那就不是給自己找幫手而是給自己找對手了。宮外娘家勢力她比不了,宮內她定不允許自己失去話語權。
  
  一個不在她掌控內的皇后已經夠了。
  
  「還有都統佟長盛之女佟佳氏、領侍衛內大臣常明之女金氏,這兩位相貌不如前頭兩位。副都統御使布備慎嫡女赫捨裡氏,相貌倒是端莊秀雅,性格卻……有些嚴謹。這些個是家世最好的,另有十來個父兄官職高些又長得不錯的是漢軍旗出身,比如廣州將軍阿爾賽家的庶女崔佳氏,保寧知府張大人的嫡女張佳氏……」
  
  太后對漢軍旗秀女沒什麼好感,再加上她想找的是既能分寵在家世上又能與皇后分庭抗禮的八旗貴女,桂嬤嬤揣摩著她的喜好,很快略過。
  
  「還有內閣侍讀學士舒赫德家的嫡女舒穆祿氏、理藩院員外郎布蘭泰嫡女拜都氏、員外郎色明之女鄂佳氏、輕車都尉兼佐領德海之女伊拉裡氏……這幾個八旗出身的年紀又小了些。」
  
  以上這些,都是相貌才情相對出色的秀女。桂嬤嬤頓了頓,小心道:「奴才看著皇后娘娘也關注著呢,莫不是給大阿哥準備的?」

  聞言,太后倏地從榻上直起身,她差點忘了還有孫子!決不能讓皇后通過指婚將自己的孫子都拉攏了去。
  
  正給她扇風的秋梨嚇了一跳,差點就把扇子扇到太后臉上了,連忙跪了下來。夏荷也停了手上輕敲著太后腿部的木槌。
  
  到了年紀指婚的也就一個永璜,這長孫從小就親皇后,皇后做的再多也是錦上添花,相反自己倒是可以干涉一下……至於永璋永琪他們,自己以後一定要注意了。
  
  想通了這一點,太后揮了下手道:「繼續。」緩緩又闔目躺了回去。
  
  除了孫子還有幾位宗室阿哥要指嫡福晉繼福晉,家世出眾的,倒不好挑了。她的兒子她清楚,愛美色但更愛美名,在這初登帝位沒多久的當兒,只會優待宗室,只要有人進宮說項,多好的秀女他也不會納進後宮的。
  
  唯今之計,先挑個柔媚絕色的分皇后的寵罷,沒有聖寵,皇后的位子就是一塊人人欲噬的肥肉。至於以後……猛然睜開的眼睛迸出一抹狠毒光芒,她不需要一個佔盡榮寵的媳婦,尤其這個媳婦還對她這個婆婆有救命之恩!!!

  太后完全不知她從五台山回宮後的一系列舉動看在了有心人的眼裡,傳了出去,在宗室大臣中引起不少話題。
  
  怡親王福晉兆佳氏十幾年如一日地給怡親王允祥保養腿腳,原本因鶴膝風而乾瘦得只剩骨頭的腿腳已如常人,只是長年的病痛到底留了遺症,須好好保養。「爺真的要陪太上皇去巡視蒙古還有那個從沙俄奪回來的什麼河的領地?」
  
  「嗯,趁著身子骨還走得動,去看看。」怡親王輕哼著,「說起來,四哥登基十幾年竟沒舉辦過一次木蘭秋?,江南也從未巡視過,趁現在還走得動出去走走看看也不錯。」
  
  「我說你們兩個現在不理政了就該好好過悠閒日子才是,去那個地兒湊什麼熱鬧,我可聽說那裡冬天冷得要命,對你的腿可不好。」
  
  好不容易養了十來年才將身子骨將得好些,怡親王福晉對這倆老頭的瞎折騰很不以為然。

  「不理政了爺也姓愛新覺羅。」怡親王說著,瞅了她擔憂的眼底,安撫地笑了笑,「不親自去看看,怎麼能治理得好?那裡原住民雖少,沒個身份夠高的人去怎麼能安定他們的心,皇上政務繁忙走不開,其他身份夠的多少有些顧慮,四哥去正好。再說我們也是開春才走,讀萬卷書不如走萬里路,永璉也該出去見識見識了,若不是弘曉綬恩他們還要指婚我還想帶他們一起去呢。」
  
  雖然老的老少的少,不過身份尊貴,隨行的扈從護衛肯定不少,怡親王福晉想想也不再提了,只歎道:「好不容易盼到和惠回京,你又要走。你要走就走,可不要擋著和惠他們姐弟難得的相聚機會。」
  
  怡親王悵道:「我留在京又能見她多少回。」
  
  身份有別,男女有別,縱是親生父女也不好多見。
  
  若非皇上皇后開明寬厚,連她也是不好多見的,怡親王福晉轉開話題道:「弘?最近常去承恩公府找傅恆,沒什麼問題吧?」

  兩人都是青年才俊,要說有這樣的朋友做母親的該是最放心的,壞就壞在兩人都手握兵權,一位是宗室郡王一個卻是簪纓世家出身,走太近怕惹上位者不安。再有,傅恆還是實打實的國舅爺,弘?以前又對皇后起過心思……怡親王福晉就是再不諳政治,也知道要避嫌。
  
  「好事。」說到這個怡親王就忍不住眉眼含笑,這次與沙俄的對戰中弘?與傅恆立下赫赫戰功,是年青一代八旗將領中最為閃耀的人物,可貴的是這兩小子並沒有生出驕矜之心,懂得進退之道,回來沒多久便私下籌謀著交還兵權了

  難怪新年皇帝大封功臣時弘?的爵位並沒更進一步,卻許了他寧郡王的爵位延襲一代始降。
  
  這比進封親王更妥當,一門兩親王太惹眼,自己為著頭上這頂鐵帽子已打算略過前頭兩個嫡子直接給第七子弘曉承襲,若弘?又得了個親王爵,雖有軍功壓著,到底功高震主惹人眼紅,眼下還好,過個三五十年的難保被猜忌打壓,自己這苦心便白費了。
  
  幸好,從弘?和傅恆的賞賜上看得出皇帝的愛護保全之心。
  
  怡親王福晉自然相信自己夫君的眼光,只是又有些遲疑:「今兒愉郡王家的側福晉瓜爾佳氏來找?雅說話,說太后身邊的嬤嬤最近頻頻出宮——」
  
  「哦?」怡親王眉尾一動。連十五弟家的都聽說了,可見這事在宗親裡也不是什麼秘密了,說不得那些世家大族也心知肚明。心頭一時有些懨然,這太后行事也太沒個顧忌了,以前也沒看出來呀。
  
  「再過幾個月就是八旗大挑了。」
  
  「她這是相看秀女呢。」怡親王微哧,雖然不理朝政了,可不代表他眼耳全都不中用,事實上他的消息還很靈通,只沒怎麼當回事。

  「我近來也有聽說,太后娘娘對皇后不大滿意,這陣子處處抬舉嫻妃,借口新年事務繁瑣想讓她協理宮務呢,教皇后推了。沒兩日,便有皇后把持宮權不放的話兒傳了出來。」
  
  「皇后身體健康,又無妊娠,也不是那不會理事的,憑什麼非得讓其他妃子協理宮務。不那麼做還成了貪權戀勢?」怡親王冷哼了一聲,不知死活。「去歲四哥壽辰,永?幾個在寧壽宮那兒唱的那首《精忠報國》,詞曲大氣磅礡胸襟開闊,若非成日受皇后熏陶及在富察家的耳濡目染哪裡懂得這些?!皇后如何、富察家如何,四哥和弘歷心裡清楚著呢,太后做得越多錯得越多。」
  
  想起那幾個稚兒做的豪氣壯怡親王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就怕有些人動了心思,要知道這是皇上登基後的第一次八旗大選,到時出了什麼事影響不好。」怡親王福晉看著時候差不多了便停下手上的按摩,將他腿上的藥膏撕了下來,用熱水將他的腿腳拭淨,這才起身喚人進來收拾。
  
  怡親王待她忙完坐下,親自將泡了有一會兒的助眠的花茶端放到她手邊芝草雕花描金嵌貝矮几上。「再看看吧,實在不像樣……就讓十二哥去提提。」

  說起來這是皇帝的家務事,不過愛新覺羅家的臉面皇家的尊嚴還是要維護的。
  
  怡親王福晉聽他這麼說,點了點頭,又道:「你說這次大選咱們要不要替弘?挑個側福晉?」
  
  眼看傅恆夫人肚子裡的孩子都快出生了佛拉娜卻還沒懷上第二胎,這樣弘暾要什麼時候才能有個嗣子啊……
  
  長子病弱難以有後一直是怡親王福晉心頭的掛念。
  
  「再等等吧,左右他們還年輕。你不去求,說不定皇上也會指人進來。」
  
  怡親王福晉笑容有幾分勉強,「我總怕再來一個西林覺羅氏。」
  
  「提她做什麼,那樣的人和事早早忘了乾淨。」
  
  ……




216、美人如玉劍如虹(中)

  將新年的貢品陸陸續續分賜予宗親、內命婦,出了正月,雲珠的日子才又恢復了清閒,讓等著抓她錯漏的太后、嫻妃以及幸災樂禍等著看戲的慧妃等人鬱悶不已。
  
  二月底,翊坤宮的純嬪也給弘歷誕下了他的第七個兒子,愛新覺羅.永?。
  
  孩子比他同胞哥哥姐姐生出來那會兒健康,又趕上了好時候,弘歷不免生了幾分喜歡,當下就給兒子起了名,又賞了純嬪一堆好東西,匆匆趕來的嬪妃見狀笑語晏晏地跟著誇了起來,什麼「有福氣」「肖似皇上,將來也有出息」等聽得太后也眉開眼笑,孫子不嫌少,尤其這個孫子的生母還是自己賜給兒子的,豈不是說福氣也是自己賜的?!
  
  弘歷見太后這麼高興,心中對她的成見也消了那麼一點,除了針對皇后,其他方面太后還是做得不錯的。
  
  洗三的時候,在太后的有意示好下母子的關係已經有些緩和。
  
  看著皇瑪嬤對著新弟弟一臉的喜氣洋洋,皇父也頗為重視,跟著母親一同前來的永琪看著就有些嫉妒。

  他原是最小的兒子,母親愉嬪雖不得寵,但他聰明伶俐,平日裡除了嫡出的兩位哥哥皇父對他關注最多,特別是皇瑪嬤對他的疼寵甚至超過了嫡出的四皇兄永?(齒序為四),這個新弟弟的到來讓他有被奪寵的危機感。
  
  要是皇阿瑪和皇瑪嬤不再疼愛自己了怎麼辦?
  
  愉嬪珂里葉特氏回永和宮時看著比平時沉默的兒子,心中萬分不甘,面上卻十分慈愛地撫了撫兒子的腦袋,柔聲道:「只要我們永琪上進,你皇阿瑪、皇瑪嬤會比以前更重視你的,以後要做個愛護弟弟尊敬兄長的好兒子好孫子,讓他們以你為傲,知道嗎?」
  
  永琪乖乖地點頭:「額娘,我會好好讀書習武的,我會做一個讓皇阿瑪喜歡驕傲的兒子。」這樣,皇阿瑪就會多來看看額娘了吧。
  
  他想起皇父賞給純嬪東西時其他母妃們羨慕的眼神,心中微黯,儘管他才五歲卻已深深地明白在這皇宮之中只有聖寵在身才不會被別人瞧低,也明白自己的額娘並不受寵。不過沒關係,這後宮從來不缺少母以子貴的例子。
  
  幸好皇父愛重的人除了皇額娘也沒其他人。
  
  這其實很公平。

  嫡庶有別,做為皇子謙讓嫡出的兄長比屈居庶出兄長要讓人舒服得多。儘管有時候他也羨慕二哥四哥是皇額娘的兒子,不過額娘對自己也是關愛有加,雖然有時候嚴了些,卻是真心為自己著想的。
  
  「咦,額娘,哲母妃往皇額娘的長春宮去了。」
  
  珂里葉特.果新回首長春宮,果然看到一身秋香色妃子常服打扮的哲妃恭謹地跟在皇后右後方進了長春宮,怔忡了一會兒才低頭牽著永琪繼續前走。
  
  春回大地,御花園裡的花木一片欣欣向榮蓬勃景象,珂里葉特.果新卻覺得屬於自己的春天彷彿從未到來卻已慢慢地消逝。
  
  手中的兒子,是她唯一抓住的老天賜予的美好與希望。
  
  如果當初她選擇臣服,像富察.芙靈阿一樣恭順,今天她是不是也能高居妃位呢?
  
  悵然地歎了口氣。這宮中,她最明白的人是自己,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一方面屈服於現實權勢,一方面又糾結於內心天生的自尊自傲,尤其對懷有心結的人做不來阿諛之態。
  
  只盼自己的孩子莫要學了自己的性子,高不成低不就……

  「進了二月你就要正式到上書房讀書了,可還有什麼想要的?」唸書需要的各色物品她都是讓兒子自己提前想了之後讓底下人去準備的,從小就鍛煉他的自主能力,不至於長大後成為「何不食肉糜」的皇子。
  
  永琪搖了搖頭,「新年的時候皇額娘已賜了兒子整套的筆墨紙硯,額娘做的書袋兒子也很喜歡,其他母妃也送了不少可用的,儘夠了。」
  
  進了學,永琪也要正式搬進西三所,她要抓緊時間教他懂得更多生存之道,可不要健健康康的兒子被那起子黑心的暗中整成了三阿哥似的體弱。
  
  珂里葉特.果新輕聲道:「皇阿哥到上書房讀書宮中都有份例下來,你用那些就好,你皇額娘和其他母妃們送的……先留著,一來你剛進學用太好的筆硯顯得奢華,也扎眼;二來,別人的東西沒經過仔細的檢查容易著道;第三,好東西留著以後旦有需要就可拿出來用,省得費心去尋找……」
  
  永琪邊聽邊點頭,母子二人慢慢走回永和宮,渾不知這母慈子順的美好畫面看在慧妃高氏的眼中又羨又嫉,想到在純嬪又生了個皇子,定下決心施行計劃。

  新年皇帝封賞有功之臣,喧天的喜慶隆恩深深刺激了底下的包衣世家,雖然有些包衣可出仕,也有建了軍功的,可比起滿八旗世家勳貴卻是一個天一個地,這種差別很快地讓他們意識到唯有團結起來才能出頭。
  
  內務府包衣世家的優勢在於他們是皇帝的近身奴才,在於他們掌握著皇家的吃穿用度,是最能影響主子、探聽消息的人群。缺點則在於,在前朝沒有足夠的權勢地位,關鍵時刻不能庇佑家族。
  內鬥只會壓制了他們自身的能力,相互牽制不得發展。
  
  以前內務府包衣出身的宮妃可以靠家族,但現在一旦成為皇上的女人就不得在內務府任職……明著看皇家限制了他們的出路,但轉個角度,他們可以用合作的方式取得同樣的效果——那就是依舊在內務府擔任差事的家族可與出身內務府的家族嬪妃,如高家、金家合作。
  
  嬪妃需要他們的協助才能在宮中生活得更好、站得更穩,而他們也有主子庇護,兩合則利。
  
  風險雖然大了些,但幹什麼都需要擔風險的不是嗎?

  想到父親傳來的消息,高露微不知不覺又將手覆在小腹上,懷念著當初流掉的那個胎兒,如果不是再難生育,她何必算計這許多……哼,總歸還是要爭,不能做到那個獨一無一至高無上,至少也不能讓其他人爬到她高露微頭上來!
  
  嫻妃不行,哲妃不行,八旗秀女……也別妄想!
  
  看到弘歷從翊坤宮出來,她故意站在當年通往乾西二所的遇刺處怔怔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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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珠領著富察.芙靈阿到長春宮正殿東次間臨窗木炕上坐下,待采露上了茶果點心,兩人優雅地用了一點才開始話題。
  
  「眼看選秀的日子就要到了,我想讓你到時來襄理主持。」
  
  「皇后娘娘倚重,臣妾本不該辭,只是臣妾身子……怕是勝任不了。」富察.芙靈阿掩下心中驚訝,新年宮務繁忙太后想著讓嫻妃插手宮務都沒能成功,她還以為皇后根本不想讓人染指六宮事務呢。
  
  這一襄理,自己更成了嫻妃和慧妃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雲珠輕笑著放下茶盞,「你的身體我看也該好起來了,你是個明白人,心中自然清楚,在這宮中沒什麼比自己的孩子和身子更重要的,莫要為了一時算計白白毀了一世安穩。」

  難道皇后知道了什麼?富察.芙靈阿驚疑不定地看向皇后,見她玉靨淡柔,眼中笑意清淺,心中一縮,道:「臣妾……不知皇后娘娘話中何意?」
  
  「螳螂捕蟬時安知黃雀在後?」
  
  心中一咯登,難道自己遭了算計?富察.芙靈阿臉色變了變,須臾才定下心神,咬牙道:「多謝皇后娘娘提醒,皇后娘娘想臣妾怎麼做?」
  
  這時含霜進來,「主子?」
  
  「什麼事?」
  
  「皇上隨著慧妃去了承乾宮,喊了二等宮女魏氏侍伺。」含霜低聲稟道。
  
  「現在還不到酉時罷?」雲珠輕笑,纖長玉指「叮」地一聲將茶盞蓋上,眼神瞟向神色微動的芙靈阿,道:「我可不知皇上竟是如此急色之人。」
  
  富察.芙靈阿和蘇寶柔等幾個後宮嬪妃早知高露微的承乾宮裡有魏氏這麼個人,聞言柳眉微挑道:「不知純嬪妹妹聽到這消息怎麼想。」
  
  高氏借她兒子的洗三禮做出這樣的事,哪個愉快得起來。

  蘇寶柔與她一樣,同高露微的仇怨這輩子難解難休。
  
  「除了慈寧宮壽康宮等幾處宮殿,這後宮的女子哪個不是身屬帝王,慧妃也太急了些。」弘歷這人容易動情,也重情,但這些要他心甘情願地給,被人算計,會永遠留在他心裡成為化不去的疙瘩。
  
  高露微不可能不知道,她這是防著魏氏借她上位呢。
  
  這事早晚會出現,雲珠也不放心裡,接著前頭的話茬對芙靈阿道:「叫你襄理選秀事務也是為了永璜,你莫忘了永璜今年已經十四歲了,按理也該指格格或側福晉了,就是嫡福晉也要開始留意。我想著,人還得你自己相看才心中有數。」
  
  這事富察.芙靈阿也想過,也相信皇后不會故意指個上不了檯面的給永璜,現在聽她這麼說不由更是感激:「皇后娘娘向來疼愛永璜,臣妾本來就放心,沒想到皇后娘娘是為了這個……臣妾感謝皇后娘娘好意,臣妾一定用心襄理好這次選秀事務。」
  
  雲珠讓人拿來一疊資料,「這是皇上屬意拴給永璜的嫡福晉人選,你先拿去看看,大選時秀女的吃用就由你打理,我會叫底下的人配合。」
  
  「多謝皇后娘娘。」御膳房還有相關管事嬤嬤管事太監,沒有皇后娘娘的鳳印,她是支使不動的。

  「一個月後純嬪也出了月,到時我會讓她襄理秀女的人員分配和居住,你們有什麼問題可以來問我。」
  
  「是。」
  
  又坐了一會兒,富察.芙靈阿才告辭出了長春宮。
  
  第二天,弘歷下旨封魏氏為常在,居承乾宮偏殿。
  
  弘歷到長春宮時恰巧碰到雲珠在書房練字,他趨近一看,潔白的宣紙上寫的簪花小楷字體高逸清婉,不由讚道:「所謂『碎玉壺之冰,爛瑤台之月,宛然若樹,穆若清風』不外如是。」
  
  雲珠放下手中的筆,螓首微轉,嫣然淺笑:「皇上盛讚了,臣妾怎敢與衛夫人相比。」
  
  「是不能比,十個衛夫人也比不得我的雲珠。」
  
  雲珠伸手去捂他的嘴,嗔怪道:「怎可褻瀆先賢。」
  
  他輕笑,拉下她的手牽著一起到南邊臨窗炕上坐下,心中的不快去了一大半。「忙什麼?」
  
  「不是要選秀了麼,整理資料呢。」她朝書桌上的那一摞子書冊抬了抬下頜,見雪團「嘰嘰嘰」地在桌上扯著風乾了墨漬的紙張,「哧」然笑出聲來,「采霞,快進來收拾。」

  采霞是接替侍墨伺候雲珠書籍筆墨的女官,聞言與采露一道端著茶果點心進來,放好後方轉身去收拾桌上的紙筆。雪團倒也乖覺,跳回了它安身的筆架上,轉著烏溜溜的眼睛直瞅著雲珠。
  
  「將那疊整理好的資料拿來。」
  
  采霞將那疊冊子捧放到炕上的四方嵌貝竹紋矮几上。
  
  雲珠將歸類擬好的秀女資料遞給弘歷,說道:「這些只是初步整理,進一步確定還得看選秀的具體情況。」
  
  弘歷翻了翻,裡面一些秀女資料前頭有用特別符號標記,有的後邊則記了符合哪家宗親大臣求的指婚,很是詳實。
  
  「這是什麼?」他指了個「?」符號問。
  
  雲珠探首過去一看,「這些秀女的才藝品性,有確實見證的自然沒有問題,可閨閣女子出門極少,有些傳言並不副實,因此打上問號。」
  
  清朝的大選政治考量極重,做為皇后她初次主持選秀,也「光明正大」通過宗親、娘家等關係得到不少秀女的資料,再加上歷年手中暗諜送來的情報,雲珠手頭上握有的八旗貴女的資料已非常完整。

  當然,她手頭上這份是給弘歷看的,裡面一些資料也是弘歷命人送到她手上的,哪家的貴女會上記名,哪家的貴女準備拴婚皇子,哪家貴女會留牌指婚……兩人已經有一定的默契,沒有意外的話不會有變動。
  
  因此弘歷也只是翻了翻,注意力卻放到了冊子裡的那些標點符號上頭,若有所思。「問號?」

點名簿 2016-6-17 17:08

217、美人如玉劍如虹(下)

  雲珠笑了笑,起身行至書案前重新拿出紙筆,將標點符號寫在紙上,道:「很多書籍沒有斷句,語意難明,閱讀困難不說還容易造成誤解,你看,」她將祝枝山明倫堂評理的有名對聯寫了出來遞給跟過來的他看:明日逢春好不晦氣,來年倒運少有餘財,此地安能居住,其人好不悲傷。
  
  又提筆添了標點符號,成了:明日逢春好,不晦氣,來年倒運少,有餘財,此地安,能居住,其人好,不悲傷。
  
  「不同的讀法意義完全相反,因此我便用這些符號記錄自己平日私下寫的一些東西,日後翻看也清楚,不須費神去想。這個符號是問號,這個是句號,這個是逗號……」
  
  「倒是比漢朝傳下的『句、讀(音逗)』詳細得多。」到了明朝,「句讀」也換成了標點符號「。,」弘歷倒是不難接受標點符號的出現,再聽雲珠說的那些符號名稱,眼前一亮,乾脆放下秀女的資料冊子,拿過紙張,仔細琢磨了半晌,讚歎道:「我的雲珠真是聰慧,這些標點符號若能運用開來,對理解書面語言和確切地表達文章思想感情確實更有幫助。」
  
  雲珠莞然,「不過拾前人牙慧,比起皇上治國安邦,不過小道。」

  弘歷悵然:「尺有所長寸有所短,皇后不必安慰朕了。」
  
  「皇上自幼過目成誦,熟讀經史,擅騎射,還精通滿、漢、蒙、藏、維各族語言,縱觀青史,哪個帝王能及?」雲珠似嗔非嗔似笑非笑地橫了他一眼。
  
  弘歷本是做態,聽她這麼打趣,只摸了摸鼻子,哈哈一笑。見紙上墨跡干了,折了起來,放進袖裡,「這個便給我罷,尋個空跟皇父商量商量,看什麼時候推行好。」
  
  說便說罷,用得著將她隨手寫下的紙帶走麼?雲珠黑線地看著某人的行為,想著不會又藏起來罷?
  
  「推行這個……阻力肯定不小。」天底下的讀書人對經史子集、聖人之言最為看重,想改變他們幾千年的讀寫習慣可不容易,好在有漢、宋、明幾朝的前例在,倒也不至於受太大攻訐。
  
  「不講這個了,其實我想與皇上商量的是關於永璜的婚事。」
  
  「怎麼?」他挑了下眉。
  
  「最近我身體有些犯懶,不知是不是又有了。」雲珠玉靨微紅,見他微愣後滿眼的歡喜,按住他就要喊人宣太醫的動作,「日子還淺著呢,等再過些日子再請太醫確診吧。」
  
  「事關你的身子,豈可輕忽?」

  「除了犯懶,我好著呢。為著這個,我想著是不是讓哲妃純嬪幫我主持大選?一方面永璜也到了指側福晉挑嫡福晉的時候,哲妃自己看著想必會放心一些,純嬪也積攢些經驗,再過幾年也輪到永璉永璋他們了。另外,芷馨芷蘭妹妹也到了學習管家理事的年紀,我想著讓她們幫著管些宮務,省得過幾年指婚出去不懂庶務被底下的奴才哄了去。」
  
  「你考慮得極好,我哪有不允的。」弘歷反握住她的手,皇父即將離京,最牽掛的還是未成年的兒女,現在雲珠替他想到了前頭,解了皇父之憂,他自然高興的。
  
  那些在宮中散播謠言的人是多麼地滑稽可笑,皇后戀權重勢?!要打擊敵人不是該知己知彼麼?!可見那人是以己度人。
  
  做為一個帝王,他對嫡妻元後信任愛重,但也並非對權臣外戚宗室完全沒有提防之心,只是傅恆弘?一回來便交回了兵權,還提出了在大清各地建軍校、設參謀部等軍制改革之事——這是動遙國本的大事,但成功了就意味著大清將杜絕「陳橋兵變、皇袍加身」的陷患,帝王也將集軍政大權於一身。

  其實,從雍正登基時起,各種改革已經在大清推行,土改、稅改、水師……走到現在大清看著雖一片繁榮,但各方面脈絡規制其實已經有些混亂,還需長期地仔細地梳理、調整。
  
  傅恆弘?的建議雖說有些異想天開,卻讓弘歷有眼前一亮的感受,這不是一步兩步的問題,真能成功,也將是十幾年幾十年的事,但由此,他也更加確定了他們的忠君愛國之心,更因此他對多少猜到太后針對雲珠的心思感到可笑。
  
  你覺得重要的,人家根本不看在眼裡。
  
  富察家立足朝廷的根本完全在於他們世代的忠君之風,在於他們自身的本事!只要他們自己有本領,哪個君主會放著這樣的忠臣能將不用?!
  
  弘歷越發地對太后感到失望。若非她是聖母皇太后,顧慮到皇家臉面,念著母子之情,他早出手懲治了!
  
  「只是哲妃身體有些弱,純嬪又有幼兒要照顧,她們別不能幫到你反給你添麻煩。」他眉頭微皺,到沒問為何不挑嫻妃慧妃協理的事。在他看來,皇后對嫻妃已夠寬厚大度了,雖然沒有切實證據,也為了皇家臉面,但當年嫻妃誣陷皇后的事……大家都心中有數。皇后要還能跟她和睦如姐妹並倚以重任,那就不是賢惠而是傻瓜了。

  至於慧妃,她的身體也不好,弱不禁風地,還是多多調養地好。弘歷一想到那「月根草」就對高家分外戒備,雖然已經收回高斌手中的勢力,但誰知道裡面還有沒有留下沒清除乾淨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哲妃的庶弟阿靈阿這兩年跟著旗下都統在戰場立了戰功,你又賜了她封號,現在又要給永璜拴嫡側福晉,她不知多精神呢。我倒想叫上愉嬪一起來著,只怕獨落了嫻妃慧妃金嬪,她們臉上不好看。名著雖是協理,做事的卻是底下的管事奴才,不會累到她們的。」
  弘歷歎道:「我是擔心你,哪個是為她們。」
  
  雲珠抿嘴微笑,親手又替他沖了杯茶。
  
  弘歷端起茶,猶疑了一下,道:「昨天下午我在承乾臨幸了宮女魏氏。」
  
  「可是內務府總管武士宜的孫女?」
  
  「她是武士宜的孫女?魏清泰之女?」弘歷斜挑了下眉,深沉的眼底寒芒一閃。
  
  昨天從翊坤宮出來就見慧妃站在當年落胎的地方暗自垂淚,這些年慣了演戲,看別人演,自己也演,但他那時真是動了一絲惻隱之心的,想到初遇她的清新如荷的純真,想到她挺著個大肚子倒在地上抱住刺客的腿……
  
  畢竟是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女人。

  沒想到的是去了承乾宮,面對的卻是她紅腫得核桃似的眼推著自己去換掉被淚漬濕了大半的袍子。伏侍他的是一個有著慧妃幾分風韻卻更加嬌怯憐人的小宮女魏氏,她小臉蒼白,清澈的眼中有著愴惶之色,害怕卻堅持替自己更衣,動作、姿態,若有似無地撩撥著他的□。
  
  多少猜到了高氏的用意,那一瞬間,他覺得邪火上竄!
  
  他覺得自己是個傻子,傻得對這樣的女人動惻隱之心。
  
  高氏,很好。已經很久沒有人能令他覺得尊嚴受到侵犯了!
  
  他順從自己的心意,將魏氏推倒在榻上,發洩著自己的□、怒火。事後,魏氏楚楚可憐的姿態也確實能勾起一個男人心底的憐香惜玉,認為她是迫於無奈……不過,他不是一般男人!
  
  給她一個應有的名份,放她在承乾宮膈應慧妃,這是他願意給她的待遇。
  
  可聽了雲珠的話後,他突然覺得自己對女人的認識其實還不夠。有個內務府總管的祖父,當管領的父親……魏氏怎麼會是個柔弱無依嬌怯可憐的宮女呢?
  
  雲珠輕笑,放下手中小巧的茶杯,「整個後宮幾乎都知道慧妃提了個秀女的小宮女在身邊……這也怪不得她,她太想有個孩子了。」

  弘歷臉色鐵青,難道他是給她們製造孩子的工具嗎?!瞪了雲珠一眼,「你也不提醒我?」
  
  「好了,」雲珠俯過身親了他一下以示安慰,「我哪知道她會這樣子行事!這後宮的女人說到底都是屬於皇上的,皇上要是喜歡,臣妾這醋吃得過來嗎?」一個皇后若想著阻攔皇帝臨幸別的女人,這後位,也坐不久了。
  
  何況弘歷這人,有時真是攆著不走打著倒退,你越阻攔說不定他就越感興趣,她才不會上趕著推一把呢。
  
  白白便宜了高氏魏氏。
  
  「你說得對。」沒有人能勉強他。本就是故作惱怒,得了個香吻,弘歷便也將那不快拋到腦後,小心地把她抱過來摟在懷裡,聞著那可令他心神安寧的淡香,想到再過不久他們兩人又會有一個孩子誕生,嘴角就忍不住地綻出一絲傻笑。
  
  「那個魏氏皇上打算怎麼辦?」雲珠推了推他。
  
  他回過神,隨口道:「就封個常在,住承乾宮偏殿吧。」
  
  後宮諸事皆是皇后做主,懿旨當然也該由皇后頒下。
  
  「好。」




218、事不休(上)[已修]

  「去歲皇額娘的千秋節沒有辦,皇額娘現在鳳體又不好,我做兒媳婦的怎可在這當兒為著一個不怎麼重要的壽辰刺她的心,咱們一家子幾個吃頓團圓飯比什麼都好。」
  
  弘歷很愧疚,「去年已經沒有辦,今年又要免,也太委屈你了。」
  
  「哪裡委屈的,只要你和咱們的兒女健康快樂,咱們的父母健康長壽,我就滿足了。再說,已經確定肚子裡有了孩子,我也不想太過勞累。」
  
  這個理由說服了弘歷。半晌,他才順著她披散在背後的青絲低聲道:「那請岳母和妗子她們進宮給你暖壽?」
  
  「那就謝謝皇上了。」她喜出望外地從他胸口抬起頭,被他又按了回去,「別亂動。」他啞著聲道,低頭瞧著她白玉蘭似的耳珠子慢慢地變成了朵三月裡的桃花,低低地笑出聲,末了轉為低歎,又要開始能看不能吃的日子了。
  
  倆人又絮絮地說了半宿話,有猜肚子裡是男是女的,有說永璉出遠門的,有說到永珍又懂事不少的……最後才相擁而眠。
  
  第二天,弘歷便讓吳書來親自去承恩公府傳旨,請承恩公夫人和幾位富察夫人進宮。
  
  到了雲珠千秋節的前一天,雲珠在長春宮正殿明間接見瓜爾佳氏等人時還頗為驚訝,「沒想到連妹妹也來了。」又連忙扶起了大著肚子的覺爾察氏,很高興傅恆終於也要有了子女。
  
  惠珠是帶著長女濟蘭和次子恆賓來的,聽了這話笑道:「可見皇上心裡惦著皇后娘娘呢。」
  
  爽利的話語還有珠圓玉潤的模樣,已無當年長子夭折的痛苦,可見時間是最好的良藥。雲珠也不接她的話,兀自對隨著母親一起進宮的明蘭明尹濟蘭道:「與和敬和徽她們玩兒去吧。」
  
  和敬和徽聞言起身對明蘭明尹濟蘭道:「前兒皇阿瑪賞了我們不少新進的宮花,樣式極新奇,不如去看看?」
  
  女孩子就沒有不喜歡花兒的,聽了一臉高興地去了。
  
  恆賓還有明俊明彥等幾個男孩子自然去找永璉永珍他們說話了,過了明天永璉就要隨太上皇怡親王還有允秘貝勒等人去巡視蒙古,眾多表兄弟裡只有明亮明仁有機會跟著,把他們這群小的羨慕得,有機會當然要去討論一番。
  
  待他們都出了門,雲珠才瞪向惠珠:「什麼話都敢拿出來說。」
  
  馬佳氏笑道:「二姑奶奶這會兒可吃到教訓了,有些話即使是事實也不可說出來……」
  
  「是我錯了。」惠珠一副乖巧認錯地模樣。
  
  眾人被她倆這番做作給逗得笑了起來。雲珠沒辦法,只得轉移她們的注意力請她移居主殿後面的庭院,在那裡素問她們已經準備好了茶具點心果品。
  
  一過去,見到滿園的白蘭樹和玉蘭樹,鈕祜祿氏不掩臉上的訝異:「竟到了辛夷塢一般……」
  
  舒穆祿氏接口道:「到底是皇宮,比辛夷塢的院子大了許多。」
  
  「『白色微碧,香味似蘭』,真漂亮。」覺爾察.齊布琛仰頭看著碧綠之間裹著雪白的淺黃色花蕾說道,「不虧為望春花,現在竟然已經有蕾了。」
  
  比起千千萬蕊,不葉而花,有玉樹之稱的白玉蘭,她也是喜歡白蘭居多。
  
  「這也是個癡的,那邊的『二喬』可不已經全開了!」馬佳氏隨手指向一株玉蘭樹,它開的花花瓣外面是淡紫色裡面是白色,俗稱「二喬玉蘭」,是北方常見的玉蘭品種。
  
  ……
  
  說說笑笑,在這玉蘭花的世界裡眾人彷彿回到了過去般。瓜爾佳氏看著雲珠行雲流水般地衝著茶,低聲跟她說著宮外的消息,當說到太后派嬤嬤相看秀女時一臉地擔憂與惱怒,「這太后若存心與我兒過不去,以後的日子——」
  
  「額娘,盈滿則缺。」雲珠將盛了七成滿的茶端放到瓜爾佳氏面前,「您看這杯茶,只有不多不少七八分滿才是最令人滿意的。」
  
  少了品不到茶香,多了不好舉杯,無興無雅,不若中庸。
  
  瓜爾佳氏是個聰明人,一想,就明白這情況是女兒故意造成的。想想也是,憑著女兒的能力,就算太后再有心結,想做到讓太后不為難甚至喜歡,並不是多麼困難的事,這樣明擺著頂上壓著一個看她不順眼的太后,宮中又有結了怨的嬪妃(代表人物:嫻妃)……卻真真能讓帝王去了猜忌,下力維護。
  
  「……你心裡有數就好。」瓜爾佳氏喃喃地說著,看著女兒的眼光有些複雜,這小腦袋兒真不知怎麼生地,那些在朝中混了幾十年的老狐狸還有宮中鬥了幾十年的嬪妃怕都比不了。
  
  就算那些秀女再美再勾人,想必也逃不出女兒的掌控算計,她放心了。
  
  雲珠莞爾,又端了杯茶放到舒穆祿氏前面,道:「明亮今年也十七歲了,皇上說給他指一個,額娘和大嫂心裡可有好的人選?」
  
  瓜爾佳氏和舒穆祿氏對看了一眼,笑道:「你堂姐前兒說起她們府上的二郡主剛好小了明亮四歲——」
  
  「可是側福晉方佳氏在雍正六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生的那個女郡主?」雲珠笑了起來,「剛好在小年前出生,我還記著呢。聽堂姐說過性格舒朗,很得堂姐夫喜歡。想必堂姐夫早看準了咱家的明亮,才私下求了皇上指婚。」
  
  履親王允祹沒有兒子承嗣的命運已經被變改,弘昆成了嫡出,也躲過了十二歲夭折的大劫,那個歷史上為允祹生下最多子女的方佳氏這麼多年來反而只生了一個女兒……
  
  雲珠本就記憶力極好,自從開始修煉,連前世看過的書瀏覽的網頁都記得一清二楚,被她分門別類儲藏在識海裡。弘歷跟她提起明亮的婚事時她自然也想了起來,歷史上的富察.明亮可不就尚了履親王的第四女,為側福晉方佳氏所出。
  
  舒穆祿氏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喜道:「宗室女多撫蒙古,既然履親王已在皇上面上提起,皇上又不反對,我們自然沒什麼異議。」
  
  瓜爾佳氏也很高興:「你堂姐既說了好,那定然是不錯的。」
  
  「指了婚,還得過兩年再成親。」
  
  馬佳氏在旁邊笑了起來:「富察家的男兒向來成婚都比別人家晚。大嫂子好歹已經有了盼頭,我們家明仁的媳婦兒還不知道在哪兒玩泥巴呢。」
  
  眾人聽了這話又笑起來,「你也忒心急了!」
  
  「娘娘,不好了——」
  
  和徽身邊的碧桃臉色蒼白地一路奔進長春宮,引來不少側目,不過她向來跟著三公主進出長春宮的,眼下雖失了儀態規矩倒也沒人敢攔,由著她進了後殿園子……素問一驚,連忙扶住急急起身的雲珠:「主子,小心身體!」
  
  瓜爾佳氏等人也跟著急急起身,卻按耐住滿腹疑問擔憂沒有說話。
  
  雲珠按住她的手,平了一下情緒,對被帶到面前的碧桃問道:「發生什麼事?」
  
  「兩位公主和幾位格格看了宮花說要去校場騎馬,結果三公主的馬跑了一會兒突然不受控制地狂奔嘶昂,怎麼也控制不住,公主她……被甩下了馬,朱梅姐姐正看著,已通知了太醫院,奴婢也……不敢有瞞皇后娘娘。」
  
  和敬和徽今年已經九歲,雖然沒有正式習武,但騎射非常出色,身體也因學了幾年瑜伽柔韌性極好,馬匹失常控制不住……也能在落地的時候保證自己沒有生命危險。雲珠吐出一口氣,「其他人沒事吧?」
  
  「沒事。」看也知道三公主的馬出了問題,她們哪裡還敢繼續騎下去?
  
  西林覺羅氏等人聽了心下微鬆,彼此看了看,都覺得姑奶奶這個皇后當的也不容易,憑她這麼個聰慧縝密的性子居然也防不住別人的算計。
  
  「你起來,帶本宮去看看。」
  
  ……
  
  「幸好只是手臂擦傷,左腿骨折,要是傷了臉面可教公主以後怎麼辦?」素問想起來還有些氣憤不平,「不管二公主三公主哪個出了事,主子哪有不亂心神的,說不定還會傷了肚子裡的小主子可就稱了他們的意了。」
  
  雲珠靜靜地任她擰了熱棉巾給自己敷臉,聽著叔貂略帶擔憂地接口道:「如今主子懷了孕,又是在千秋節和太上皇等人出行前發生這樣的事,惹大家不痛快覺得不吉利是一回事,就怕接下來的大選還會出問題。」
  
  「我看很有可能就是嫻妃動的手,主子有什麼不好,選秀讓誰主持?還不落到身份最高的她和慧妃頭上?慧妃偏身子骨又差了些,可不就是她麼,正好給入宮的新人樹起她的威信。」素問說著,手也不停地幫雲珠活動手指,「主子,腿還酸不酸?」
  
  「可以了。」
  
  素問輕輕放下她的手,將她的腳抬出小木桶,拿過干棉巾拭淨水珠,這才叫人將東西撤下去。
  
  「皇上那邊還沒消息?」傷了和徽簡直就跟在弘歷心窩子捅了一刀般,他最疼愛的便是這個女兒,怎肯干休?!聽到消息便匆匆趕來探望,之後沉著臉回了養心殿,想也知道是吩咐人去查了。
  
  「主子。」靈樞走了進來,雙膝跪下,「奴才查出來了,動手的是上駟院王司員手下的一名奴才,這幾日只有他接觸過兩位公主的馬匹。」
  
  「人呢?」
  
  「死了。」
  
  雲珠並不意外,「然後呢?」
  
  「這個奴才平日看起來很安分守己,除了與以前管著上駟院的金三保有點聯繫外跟其他人並沒有太大的情份。不過奴才仔細查了一下,發現,跟他往來的內務府奴才中有一個叫法尚的跟魏家是遠親,而這個法尚在宮外有一個表弟,卻是在珂里葉特家的一個莊子上做事。」
  
  雲珠久久歎道:「你覺得是愉嬪想要對付金嬪和魏氏嗎?起來吧,這事也怪不到你頭上,人不可能事事周到,何況是防備別人的算計。」
  
  靈樞慚愧道:「終歸是奴才的疏漏。」手中握著宮中這麼多的人手耳目竟還被人鑽了空子,是他們這些下人太大意。平靜的日子過久了便以為別人不敢輕捋虎鬚。
  
  「對付?奴才私以為是幫助。這事明著看是金嬪動的手,魏氏有嫌疑,實際上金家早撤出內務府,魏家也正在交接……沒有證據,就算得手長春宮出了什麼差池也對她們沒有半絲益處,她們完全可以反口說有人誣陷,反而可以在皇上面前賣委屈……真正的推手或許是嫻妃。」
  
  「靈樞姐姐是不是忘了太后?」叔貂皺了下眉,「我覺得慈寧宮不該這麼平靜。」
  
  雲珠心中一動,對啊,就算兩個嫡孫女裡太后比較喜歡和敬,也不該在和徽受了這樣的傷和驚嚇後只派了秦嬤嬤來探望賜了點藥材就再沒表示。
  
  




219、事不休(下)[已修]

  「魏氏也不是沒有好處的,她如今正怕被皇上忘記,出了這一遭,擺出有人不滿她承寵有心不讓她更進一步……這不也是不滿皇上麼?還顯得她有能耐威脅到其他嬪妃。」
  
  「現在抓不到證據那就等。」雲珠微瞇著眼,想著歷史上孝賢皇后生前死後那段時間乾隆後宮裡各大勢力的傾軋結果:慧賢皇貴妃高氏薨逝,皇后膝下兒子一個一個地夭折,整個人漸漸沉寂喪失生機,而嫻妃卻在孝賢薨後晉封皇貴妃最終冊為繼後,愉嬪所出的五阿哥永琪成了乾隆最被看好的繼承人,這時,魏氏受寵……等繼後烏喇那拉氏相繼誕下嫡子嫡女卻也壓制不住魏氏上位……有沒有可能,在她們關係緊張之前,她們是有一種默契與合作存在?只不過對付了共同的敵人後最終的勝利者是左右後宮平衡的太后以及後來的孝儀皇后魏氏!
  
  而被乾隆廢掉的繼後烏喇那拉氏與榮親王永琪竟是同一年去世……這裡面有沒有干係?
  
  「靈樞,今後你要給我盯緊了慈寧宮、延禧宮、永和宮……還有魏氏,記住了嗎?」
  
  「奴才記住了。」
  
  太后、嫻妃、愉嬪和魏氏?這怎麼可能?!素問叔貂兩人面面相視,很快想通了這幾人的動機:太后想左右後宮平衡,成為大清最尊貴、說話最有力量的女性;嫻妃想出頭就得搬倒一直壓在她頭上的皇后;愉嬪,她有一個聰慧出色的兒子,純粹的滿洲血統,深得太后皇上喜歡,只要皇后出事,嫡出皇子夭折,他最有繼承大統的資格和可能;還有魏氏,犧牲了家族在內務府的差事……怎麼甘心就此沉寂於宮中?沒有了家族的扶持照顧,她只能另找靠山,而這個人……不會是拿她當棋子利用完就丟的慧妃高氏。
  
  「主子,難不成金嬪和慧妃會成為這次事件的替罪羊?」
  
  「是不是替罪羊,看下去就知道了。」雲珠聲色清冷,眼中透出一股恨意,敢將手伸到她的兒女身上……對那些人她果然還是太仁慈了!
  
  同一時間,養心殿。
  
  乾隆看著底下跪著的人將手中的資料扔回他身上,聲如寒冰:「這就是你們給朕的回答?」
  
  嫌疑人好幾個,卻沒有確實證據,這不廢話麼?
  
  「奴才無能。」庫魁將頭重重磕在地上,再抬起頭時臉上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不要吞吞吐吐。」弘歷銳眼如刀,拍了下案桌,似是想到了什麼咬牙道:「任何可疑的事朕都要知道。」
  
  想起在體元殿那裡看到面色蒼白的女兒躺在床上,太醫裹傷時疼得額上冷汗涔涔,珠淚盈眶,好不可憐。雲珠在一邊倒是淚如滴露,像散了線的珍珠不住往下掉,一見到他就忍不住撲到他胸前,無聲痛哭……兩人成親這麼多年他還未見她如此哭泣過,心中酸軟得不成樣,又哄又安撫了許久才沒讓她情緒太過激動傷了身子。
  
  這母女兩個他平日裡呵護倍至,就是活潑的和敬他平日裡也是寵縱無比,連丁點委屈都不教她受,現在居然有人敢在老虎口裡拔牙怎不讓他震怒?還將不將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了?
  
  現在是他最寵的和徽,接下來是不是他最看重的永璉?
  
  「只有五阿哥進上書房讀書的前一天慈寧宮的一位姑姑送了些學儀過去,並與愉嬪娘娘進了裡間說了好一陣子話,奴才的人沒能靠近所以不知道她們說了什麼。另外,烏喇那拉家似乎在魏家出內務府後的安排上出了力……」問題是明面上出力的人是高家啊。
  
  弘歷狹長的眼睛利芒閃過,慈寧宮?珂里葉特氏?烏喇那拉家和魏家?她們這是聯成一片要對付長春宮?
  
  皇額娘啊皇額娘,你就這麼不待見出身高貴的皇后?還是所有不聽話的嬪妃都在你剷除的範圍?
  慧妃也是越來越蠢了,還以為魏氏盡在控制當中,完全不知自己成了魏氏的踏腳石、擋箭牌……這樣的她,就算他願意留著她佔據一宮主位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
  
  想到被自己派往淮揚直隸一帶查勘河道水利工程是否需要疏通修築,以防今年秋伏秋水漲的高斌,弘歷心中微喟,高斌實是能臣,可惜了。等高斌、慧妃一去再將高晉一脈包衣調入內務府吧。
  
  「再去查。」輕忽的語氣不復方纔的沉怒,「你該知道,朕不需要無能的奴才。」
  
  「庶。」庫魁應聲退了出去。
  
  就算是只忠於皇帝一人的暗衛首領也有悲催的時候,針對後宮嬪妃的爭鬥還好,一涉及到謀害皇家子嗣以及太后的問題……那真是步步驚心。
  
  不過正如皇上所說,做為一個暗衛首領,今天交的這份答卷實在不夠看,雖然宮中另有一支專為皇上盯著後宮動靜的耳目,但半天的時間除了一個死去的動手奴才他們居然沒能挖出背後謀害公主的黑手,實在有負聖恩。
  
  手底下的人也該整頓整頓了。
  
  庫魁不知他這一整頓,在雲珠有意的幫助下挖出了一枚大地雷。
  
  ******
  
  第二天,吃完屬於自己的千秋節家宴,雲珠派郭嬤嬤叔貂他們將永珍送到承恩公府再住一段時間,在宮裡,她懷有身孕,和徽又受了傷,難免疏忽了他。
  
  這讓剛回宮沒幾天的永珍小包子很不滿,不過哥哥臨走時的囑托還有姐姐的受傷,又讓他領悟了很多,為了額娘不那麼累還是乖乖帶著一堆的玩具吃食跟郭嬤嬤他們走了。
  
  叔貂幾個帶了個消息回宮,傅謙受傷了!
  
  「怎麼受的傷?」
  
  「是在校場練習時與其他幾位侍言語不合才動的手,剛開始只是較量,沒想到後來打成了一團……沒止住。」
  
  什麼沒止住,那就是故意設下的套兒!這是想著打擊分化富察家的勢力呢,傅謙沒了最好,重傷也可以,都統福晉(惠珠)肯定會心生埋怨,說不定從此與娘家離心,順帶影響部份宗室人員對皇后的不滿,要能引起皇后情緒激動胎兒不保那就更好了。
  
  「主子放心,八爺的傷沒表面上看的那麼重。」叔貂見雲珠臉色不好看,又低聲說了一句。
  
  「我知道。」傅謙練武資質或許沒傅恆好,可《無相功》也不是等閒大路貨,就是不用出來,護著身體經脈內腑也是夠的。
  
  「素問,你這段日子多看著體元殿一些,長春宮有郭嬤嬤在我放心,宮裡就交給靈樞了。」
  
  「是。」
  
  「含霜,你去傳我的話,讓和徽和敬先將宮務放下,暫時交給她們姑爸爸協理吧。」
  
  「是。」
  
  「你們下去吧,我歇一會兒。」她歪在榻上閉目養神。
  
  幾天的時間,雲珠高度運轉精神力,精分細化盯緊了各宮動靜,尤其是她要靈樞注意的那幾位,果然被她看出了些蛛絲馬跡。
  
  魏氏直接投誠的人是太后鈕祜祿氏,嫻妃知道後想讓魏氏取高氏而代之,分點聖寵,她想在後宮出頭便須要幫手,因此與魏氏暫時聯了手,愉嬪則是為了兒子,同樣答應了太后的要求,幾方人馬通力合作,才下了這一步棋。
  
  金嬪和慧妃根本就是被拿來當替罪羊、踏腳石的。
  
  魏細語的出宮和魏家被遷出內務府,使得金嬪在後宮的勢力大減,去慈寧宮也沒那麼慇勤,這一次不過是太后對於想要脫出掌控的棋子的小小的警告。
  
  這個老妖婆!
  
  雲珠顧不得精神力耗了一半,第一次將玉蘭樹轉借的能力隔空運用到實體上,即今天「孝敬」給太后的那幾個玉蘭果。
  
  那老妖婆當時正在慈寧宮暖閣裡對著秦嬤嬤捧上的玉蘭果嘲笑地說:「就算我刻意為難,她又能怎樣,我是太后,她敢不孝順全天下人都饒不了她!到時看皇帝還怎麼護著她!」
  
  「可今天太后當著大夥兒的面索要玉蘭果,皇后娘娘拿出了這幾顆自己留著用的,奴才看皇上和太上皇是很滿意的。」
  
  「我還以為她拿不出呢,可見往日說玉蘭果不多都是騙人的。」冷笑。
  
  每年雲珠「孝敬」給她的玉蘭果都是在四月份,玉蘭樹花期之後,二月份就開口索要,分明是故意為難。
  
  明面上,雍正和弘歷都不好插手,雲珠只有自己應對,好在她最大的秘密他們誰也不知道。
  
  「拿一顆去燉湯吧,剩下的收好。趁現在多要一些,存一些。」太后意有所指地囑咐秦嬤嬤。
  
  不然將來除掉皇后可就用不到這等好東西了!雲珠替太后接下未竟的話語。目光寒凜,你不仁我不義,透過空間施展玉蘭樹轉借改運的能力,將轉化人體精元到容顏上的玉蘭果生生改為抽取人體鈣鋅能量……
  
  一施展完,她就覺得頭腦一陣暈眩,神識自動回體。
  
  她感到空間一陣微不可覺地晃蕩,這是靈氣不穩的現象。
  
  ******
  
  轉眼到了三月桃開盛開的時節,太后因為腿骨抽疼兼腰酸頭痛而讓皇帝請移到了小湯山行宮居住,那裡的溫泉很適合她養病。
  
  嫻妃因得太后喜歡,也一道前去侍疾。
  
  愉嬪不知什麼原因惹怒了皇帝,被撤了綠頭牌。
  
  魏常在接到諭旨,為太后抄經祈福,半年不得出宮。
  
  高露微見此,哪猜不到自己被魏氏陰了一把,親自前往長春宮給雲珠賠罪,又給和敬和徽送了一堆子江南才有的小姑娘喜歡的小玩意兒,對雲珠命哲妃純嬪襄理選秀事務也不敢多說什麼。
  
  弘歷表面上沒說什麼,回頭卻將暗衛裡那兩個曾得了高斌恩惠的人給滅了——沒有人出賣了皇帝後還能活著,即便只是透露一些不重要的信息。
  
  高露微一段時間後才知道這事,惶恐不安了很久。
  

點名簿 2016-6-17 17:09

220、心境(上)

在雲珠精心的調養下,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和徽的傷勢便已好了□成,表面的傷痕也用了空間出產的膏藥漸漸褪去了疤痕只餘淡淡紅澤。
孫太醫仔細看了後向帝后回復:「公主恢復得極好,再休養一段時間就可以了。」
想到皇后神奇的體質,孫太醫對於和徽公主傷勢驚人的恢復速度一點也不覺得訝異,只是有點可惜,像皇后拿出來的玉蘭果和自製的傷藥,很普通的東西,培育制做的過程步驟也一樣,可經手的人不同效果也天差地別。
只能歸於皇后娘娘的天賦神奇了,否則可以造福更多的人。
心中雖然這樣想,孫太醫畢竟是在皇宮混了大半輩子的人,一點也不敢表露出自己的心思。
「有勞太醫了。」雲珠眉開眼笑,溫潤可人的笑裡有著清可見底的輕快,弘歷見了也跟著心神一暢,哈哈笑著賞了孫太醫,又令和徽要乖乖休養直到徹底好起來。
「辛苦你了!」待孫太醫退下後弘歷扶著雲珠坐下,看著她已經有些微凸的肚子眼神分外柔和,從去年年底到現在,她就沒有悠閒的時候,對比以往她溫馨恬淡的日子可不是勞心又勞力?!
「辛苦什麼,都是我該做的。」雲珠看著面色紅潤的一雙女兒,欣慰道:「說到辛苦,卻是幫忙處理宮務的芷馨芷蘭,還有和敬,這大半個月都是她在照顧和徽的,吃飯喝藥,無不妥當。可見是長大了!」
弘歷經常過來體元殿,對和敬的表現自然也看在眼裡,笑道:「都賞都賞,吳書來,去,將那四件淡黃色素綾滾銀狐邊百鳥朝鳳薄斗蓬取來,兩件賜予和碩裕章公主和碩明容公主,兩件給和敬和徽公主。」
芷馨芷蘭一臉地驚喜。這皇宮裡的公主,除了和敬和徽一出生便賜了封號,為嫡出固倫公主,其他的公主都要等指婚前才會賜予封號品級,沒想到今天她們提前得了。趕忙上前行禮謝恩:「芷馨(芷蘭)叩謝皇恩,多謝皇兄賞賜!」
有了封號和品級,她在宮裡的地位和待遇便會提高,一切按品級執行。
「和敬(和徽)謝皇阿瑪賞!」
「好了,快起來。」弘歷瞪了眼跟著從榻上起身行禮的和徽,見她甜笑著朝自己吐了下舌頭,轉身爬回榻上蓋上薄被,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無奈一笑。轉身對雲珠道:「我先回去了,嵇曾筠上折祈致仕,朕召了他下午進宮覲見。」
雍正十年嵇曾筠曾因功加太子太保銜,次年又授文華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這幾年大清大部份將領官員心力放在戰事上,他改任浙江總督兼管鹽政,可謂勞苦功高。
嵇曾筠在官,知人善任,恭慎廉明,治河尤著績,視國事如家事,前後省庫帑甚鉅。
有功不踞傲,忠君為國,這樣的臣子弘歷自然厚愛,且要樹為百官楷模。
「政事要緊。」雲珠起身送他。
「你身子重,不要送了。」他阻止她,忍不住又叮嚀:「自己注意休息,什麼事交給下面的人去做……」
「知道了,走吧。」她哭笑不得,又不是懷的第一胎,值得見一次面叮囑一次麼。
被嫌棄了!他摸摸鼻子,淡淡地掃了跟在雲珠身邊的素問含霜含霽幾個,見她們個個似鬆實緊地護著主子,方滿意地邁開腿離開。
回了長春宮,雲珠退了素問等人後便進入空間。
自上次耗了不少精神力盯著後宮,神識又強行施展玉蘭樹的轉化之法,修改玉蘭果裡已經渾然為一體的能量結構,導致空間不穩定,她便想著一定要改變這種狀況。
如果是全盛時代的玉蘭樹她也不須如此費心,神州大地哪處靈脈哪個氣運它不是一刷就來?偏偏現在它是耗盡了最後能量與她神魂融為一體的初生狀態,便否極泰來地穿越成了歷史上的孝賢皇后,有大清龍脈、真龍氣運在後面頂著,那也只能說是一個被喂得白白胖胖的嬰兒……空具美質而無自保之力,被別人知道了還會被當成唐僧肉。
靈修,是所有修煉途徑裡最為危險孱弱的,在開始的時候。悠長的歲月,何時她才能強大到無視一切?
雲珠從沒想過。
走一步算一步,漫遊塵世,經歷世情,享受一切可貴的美好的……無論生命長與短,她都不會有遺憾。
可在和徽受傷後,她發現,她太想當然了。既然選擇了入世,她必然用心用情,那就躲不開紛爭,免不了爭鬥。既要爭鬥,自己的堡壘和本錢當然要加固加厚了。
目前還好自己穿到了勳貴之家,身具鳳命,背後有大清龍脈龐沛氣運可借玉蘭樹汲取,轉化靈氣補充到空間裡,萬一接下來幾世她托生在清貧人家,玉蘭樹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憑著空間裡現有的靈氣最多也是堪堪維持空間的存在,要是中間有個什麼意外——外來襲擊或是她自己一個大意,像這次給太后的教訓,引起空間不穩都是輕的,空間破裂、空間崩潰以及嚴重的她神魂受創都是可能的。
——其實這個問題,在空間的生成和慢慢擴大後她已經有所察覺。而隨著她修為的增加,她也隱隱感受到了雍正賜給她的那個玉鼎裡有她需要的東西——裡面封印著強大的東西或者能量,所以她才一遍一遍地體悟玉蘭樹融合到她神魂裡的生命烙印,摸索學習著上古傳下的各種陣法禁制。
現在是解開它的時候了!
在空間裡,神魂的狀態比較好控制運用靈力,雲珠將肉身留在寢室,閃身來到了靈池旁,玉鼎已被她移到了那裡。
盤腿坐下,心神合一,雙手結印,專注地開始打出手訣,每一手印訣產生的力量擊在玉鼎上都會破開一處禁制,引起一道光芒射出,又或像波瀾一樣蕩漾開,沖合著其他點面。
隨著手上印訣發出愈來愈快,玉鼎飛轉了起來,速度越來越快,潔白細膩的質地慢慢轉黃,隨又變成霞紅、泅水紅……五彩光芒在鼎上吞吐乍現,似煙花爆破消湮,如星芒流光閃爍,像水雲般分合間可以看到破開一層一層的陣法禁制。
玉鼎也在不斷地變化著……
本來一尺來長的鼎變成幾丈高,懸於空中,形狀在原先上下略小中間鼓的扁圓型、三足、有蓋的基礎上略有變化,看起來倒像個胖葫蘆,顏色也從白玉模樣最終停在了金中透紅的鎏金色澤,鼎上隱隱浮閃著諸天星辰圖案,上飾芝草,邊以如意雲紋,底下是造型古樸的龍形獸足。
從三個透著紅芒不時地噴出汽霧來的鼎孔中能感受到鼎中內膽在飛來撞去,每擦撞到鼎璧便會有「轟隆隆」震響聲傳出。
雲珠定了定神,釋出靈力托起鼎蓋,儘管早有準備,鼎中吸力仍巨大得令人無法想像,鼎蓋更如泰山般沉重無比,而自己明明已覺得萬分凝實強大的神魂仍產生了快被壓扁無法支撐的感受——
「砰!!!」
鼎蓋掀翻,鼎中「咻!咻!咻!咻!咻!」飛射出五點彩光,盤旋了一陣後分別沒入空間之中。緊接著,空間一陣抖動,原本緊臨著果園被雲珠劃出來種上各種珍惜林木的地兒快速地隆起、壯大,不到小半個時辰就成了往北綿延的山嶺。
在山嶺與果林之間有溪流潺潺穿過,蜿蜒流向西邊,在種植田藥、蔬果、香料的那一邊匯成了一個大湖,湖的另一邊是廣茅的草原;而相對的西邊,竹林的後邊也出現了幾座陡峻的山峰,銜接著北方山嶺的幾座石峰尤為高峻驚險,玉練從山頂峭壁傾洩而下,形成了錯開的幾處瀑布並在山腰處匯聚出幾個潭子。
而正對著雲珠居處隔著靈池的那片茶林花林的南邊卻生出了溫柔的丘陵,丘陵後又有西邊穿流而過的小河,小河南岸是東邊大湖後延伸過來的草地、山石頗多的悍地以及遠遠處噴出煙霧的火山。
空間一下子又擴展延伸了幾倍有多。
濃郁的靈氣撲面而來,如雲團舒捲翻滾,似花前月華靈活多變……隨著空間的慢慢穩定,竟有生生不息之意。
玉蘭樹發出婆娑之聲,似是歡悅輕快許多。
雲珠閉上眼,用心感受著空間的變化。很快,她明白了被困禁在鼎裡的是什麼東西了,竟然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之精!
原本捉了它們的大能也許是想將它們煉化成仙丹或是什麼了不得的仙器,後來可能出了事使得這五行之精被困在這鼎中流落凡塵不知歲月。由於這鼎裡有自行運轉的禁制,儘管沒有主人煉製,可五行之精也被煉化了不少精元,時間在長一些估計也會化為純粹的能元材料了。
沒想到在這關鍵時刻玉鼎落到了她手裡。
她解開了鼎上陣法禁制,將五行之精放了出來,鼎中濃郁的五行精元化為滾滾靈氣一下子便充滿了整個空間,最後將空間拓展到了一定程度才穩固了下來,而僅存了一點精源的五行之精也自動地飛落空間形成天然五行大陣格局,休養生息起來。
她冥冥中的預感以一種她意料之外又似乎在她意想之中的方式實現了!完全疏忽了這一點的雲珠喜不自勝,這五行之精雖僅剩一點精源,衍生的靈氣不多,卻能五行相生,是天地最為穩定生聚的大陣之一,有它們在何愁空間不穩靈氣饋乏?!
五行之精衍生的靈氣玉蘭樹還可以汲取之後再轉化反哺,更進一步形成生生不息的循環系統,真是太好了!這以後她才算是有了一個堅實的堡壘。




221、心境(下)

「最妙的是,五行之精精元盡被煉化只剩一點子精源,並無意識,日後就算重新開啟靈智本身也會因與空間一起成長而產生在空間誕生的領地意識,不知不覺成為空間的一部份,不需要她這個主人再去馴化它。」
喃喃說完了這話,一陣疲感憊襲來,雲珠這才驚覺神魂耗盡靈力,若是在空間外頭可真是危險至極,心念一動,人已回到了寢室裡的拔步床上。
悠悠睜開眼,手覆在小腹上,那裡不像往日般溫溫地,有些墜涼。雖然是在空間裡,還是有點影響的吧?自己真是瘋了,光想到自己對上古陣法禁制學有所成對自身修為有把握,就急著增長實力,卻沒想到萬一失敗遭難的不止是自己,還有背後的家族兒女。
還是有些心急了!
「……對不起,寶貝,額娘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自以為經歷了一世便看透了一切,其實在不知不覺中自己還是會受到誘惑的,不管是吃穿用……還是能給自己保障的力量。
手輕輕一伸,一朵白玉蘭隨風飛進了窗欞落到她的手心。將蘭花放進嘴裡,芬芳的花香彌滿口腔,化成一股氣流隨花朵滑下咽喉流進胸臆,消失在她的腹部,同時一股子暖意在她腹部產生,牢牢地護住了裡面的那塊血肉。
又吃了兩顆玉蘭果,她才起身出了房門。
第一眼,望向輕輕搖曳著枝葉的玉蘭樹,鮮潤碧瑩的綠葉,七彩各異的嬌花嫩蕾,細細凝辨,花葉邊緣散著淡淡的細膩的毫光,整棵樹自然中似乎添了幾分飄渺的味道,顯是有所進益。
每一次情緒的波動,心境的歷練與感受,對她來說都是一次修煉的階梯。她的神魂經過兩次靈力的耗竭似乎變得更加地凝實穩固,好長一段時間修為的迅速增長而生出的浮躁之氣也淨去,心境更加地圓融澄靜。
不知不覺中她唇角綻出一抹笑意,似有所悟。
現在的空間才算是一個完整的能夠自給自足的空間,她邁開步子四處察看了起來,發現空間因為木精源而生出的植被都是她原來收集進空間的種類,並不是憑空生長出來,其中「金」和「火」也一樣,空間原本並不具備這些,因此礦類和火種不盛,衍生的靈氣也極淡。
空間裡原來就有靈池、息壤、玉蘭樹,所以五行靈氣中最盛的也是相應的水、土、木三種。
想了想,她拿出一些金銀元寶及以前散落在玉蘭樹下的各種寶石玉石翡翠分別用法術打進山脈裡,以增 「金」的生長。至於「火」就算了,傳說中的「異火」可遇不可求,再說「火精」已算是天地間最純的一種火源了,沒必要再添。
反正只要有五行靈氣相生就可以,並不要求它們平衡,空間嘛,只要靈氣充足就好,且對於經歷過末世曾飽受飢餓的她來講,有助於空間植被生長的靈氣更受喜愛,火靈氣和金靈氣太多,她怕空間會變成赤地和礦山,那真是太悲催了。
……
一出空間,便有人來報,溫郡王福晉生了個格格。
雲珠很是高興,問:「郡王福晉和小格格可都好?」
含霜回道:「母女都平安,就是小格格出來晚了些,有些弱。聽說生產過程有些礙難,多虧了主子先頭送去的那支百年野山參。」
「平安就好。」雲珠想到福惠自小身體弱按遺傳方面講兒女的體質也會受些影響,便又吩咐素問:「再洗三的時候你親自走一趟溫郡王府,把我寫的這些東西親自交給郡王福晉。」
現代孩子矜貴,醫學又發達,新生兒各種問題各種護理,無論網絡或是實體書都有很多,雲珠雖然不精但小區裡的阿姨還有自己的朋友這個講一點那個講一些,以及自己隨意翻閱過的,倒也不是什麼都不懂。
相反,古代的父母很多不懂,富貴人家又多靠奶媽在照顧孩子,以為孩子生病怕著風,門窗床幔被子……什麼都捂得緊緊地,不懂得空氣流通、清潔、避免特殊氣味、響聲和冷熱刺激的重要性。
雲珠匆匆將一些要點記下,怕孩子有痰液,便又記了多給孩子飲水,如果有面色青紫、哭不出聲等窒息現象,最好最好將孩子平放在床上,解開衣被,保持呼吸道通暢;輕吹寶寶得臉部,以減少腦缺氧;拍打足心或後背;用手指掐按孩子的人中、印堂、合谷等穴位,亦可按壓胸部,可迅速改善缺氧,幫助恢復呼吸。切忌將孩子緊緊摟抱強屈成團,特別是不要摟住孩子的脖子,以免造成窒息的嚴重後果。
完了,又將以前寫給履親王福晉的一些手稿冊子找了出來,讓采霞整理謄寫一遍,她看了不錯再給溫郡王府和誠正子爵府各送一本。
福惠出宮建府這幾年每逢年節都沒忘了她這個嫂子,宮外有什麼好玩的東西也常買給永璉他們幾個,投桃報李,再加上雲珠初進宮也照管過福惠幾年培養了幾分感情,因此有什麼好東西都沒忘了溫郡王府一份。
弘歷見了有些吃味:「五弟的孩子也沒見你這麼重視。」
雲珠瞅了他一眼,說道:「弘晝和五弟妹身體健康,生出的孩子自然也健康些,只要平時看顧嚴實必然能平平安安長大,福惠卻是自幼身體孱弱,我卻怕他的兒女不夠墩實。」
永璉和敬他們幾個,出生起便比別的嬰兒健康靈活,可雲珠對他們的生活作息、吃食、衣物保暖等還是小心謹慎要求極多,更別提在教養上花費的心力了,可見孩子的健康聰慧父母起很重要因素。
弘歷這麼想著,便覺自己和雲珠果然是最好的父母,教養出的兒女愣是比別人優秀。
思緒歪樓了好久的某人回過神發現他懷了身孕而顯得珠圓玉潤了許多的皇后並沒有理會他回答與否,正一臉享受地用著小廚房精心燉好的燕窩羹。
雲珠見他無語地看著自己,笑瞇瞇地用線條優美的長柄白瓷勺子輕敲了下手中白底青花纏枝蓮紋瓷碗,「要不要吃?給你留了一碗。」
那俏皮可愛的模樣,真恨不得摟在懷裡咬一咬……弘歷歎了口氣,養心殿還有很多折子待批呢。恨恨地走過去,三兩下將她留給自己的那碗香噴噴的雞絲燕窩羹給吃下肚。
「這羹不錯。」羹湯晶瑩帶粉,口感爽滑,又有雞湯肉絲的鮮香,燕窩的清香,一碗下去胃都暖起來了。
這是自然的,每次她懷孕、坐月子,圖嬤嬤都會格外注意她入口的食物,烹調上更是精細用心,務必使雲珠的身體調理到最健康狀態。再加上雲珠的小廚房各種食物調料都是最好最新鮮的,不少還是雲珠空間出產,吃起來口感自是別處比不上的。
要不是長春宮的吃食格外好,他也不至於天天晌午就來報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在養心殿用膳的時候反而更少。
不過她喜歡這樣,至少她的兒女不缺少與皇父相處的時間。雲珠淺笑,螓首微側,問旁邊的采露:「我吩咐廚房燉的桂花燕窩羹可給兩位公主送去了?」
桂花有化痰散瘀的功效,孕婦不宜吃用,去歲她做的那些桂花茶、桂花蜜……釀的桂花酒,除了送出去的,餘下的她有時間便吩咐小廚房做給和敬和徽她們吃,對女子強肌滋膚解毒去咳調理身體最好不過。
「靈樞姑姑親自送過去了。」
頷首輕點了下頭,雲珠起身送弘歷出長春宮,「皇上晚膳要過來用嗎?今兒小廚房進了不少鮮蝦,我瞧著做『血燕牡丹蝦』『酒心蝦球』挺好。」
每次他出門她總會送他一程的行為讓他覺得很貼心,就算她懷了身孕,他處處體貼,她也照做不誤。此時停了腳步,瞧她閃著期待的眼眸像陽光下波紋湧動的春水,微翹的瓊鼻立時顯得格外動人,他忍不住伸手輕刮了一下,哼道:「永?那小子回來了,你要下廚是吧?朕可是沾光了。」
略帶嗔意地橫了他一眼,捉住他作怪的手,「每次出遠門回來我不也同樣用心想著你能吃好睡好?」小心眼,跟兒子有什麼好計較的。
好罷,算她說的沒錯。他握了下她的手:「廚房氣味雜,別待太久。」以前她懷永?那會兒一點味兒都能讓她吐得膽汁兒出來,他現在想起來都還心有餘悸。
「知道,我就做幾個菜。」
目送著皇帝遠去,雲珠扶著素問正想回殿裡,正好碰上送了桂花燕窩羹到體元殿的靈樞帶了掬蘭回來。
「主子。」靈樞上前在雲珠耳邊低語了幾句。
雲珠腳下一頓,眼睛閃了閃,好一會兒重新舉步緩緩回了屋裡。沒想到和徽竟是故意摔傷自己的,從她騎的馬發瘋開始她就意識到有人在馬身上做了手腳……
雲珠從來不避諱讓孩子早早就見識到後宮各種陰私手段,甚至事後還會為他們分析講解,一些爭鬥背後關乎的前朝局勢。
就像之前,太后從五台山回來抬舉嫻妃不過是看著烏喇那拉家族在戰場立了功,皇帝對她的態度有所緩和,認為自己錦上添花一把一能得嫻妃的感激投靠二能讓宮中嬪妃看清聖母皇太后的尊崇,再者嫻妃出身滿洲著姓大族相貌艷美,她若地位穩固必能分薄皇后在這宮中的聖寵權柄,而後宮只要不一枝獨秀,太后的重要性就出來了。對於男人特別是皇帝來講,妻妾可以不止一個,生母卻只有一個,不是嗎?!
就算沒有親眼看到太后訓斥自己的額娘,和敬和徽也知道對她露出和藹笑容的皇瑪嬤並非無害,這充滿了爭鬥與算計的皇宮裡唯有他們的皇額娘才是真正能給予他們庇護的參天大樹。
沒有了母親庇護的嫡出皇子皇女會是何種處境?犯了錯被皇帝厭棄的皇后的兒女是不是依然尊貴?
答案是否定的,在這後宮,其他的嬪妃皇子皇女或許可以母以子貴,只有正宮嫡出一榮皆榮一損皆損。
只要他們的皇額娘倒了,她相信,他們的皇瑪嬤會更疼他們的五弟永琪的。
敢向她,或者該說是向他們兄妹幾個下手,難道那人不怕惹怒向來重視皇嗣的皇瑪法和皇阿瑪?!
想必是有恃無恐,或者是相信皇阿瑪會因著什麼顧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片刻間,和徽已然清楚,只有她的傷勢夠重,皇父才會震怒,才會重視,就算不會嚴懲背後動手的人,今後也會深為提防。
帝后感情和睦便已有人敢下黑手,日後要是稍有溝坎豈不更加被人所乘,優秀的嫡子嫡女不是愈發性命不保?!
大清的皇帝向來在皇權和子嗣問題上敏感。
當然了,她的一番算計並不是沒人察覺。靈樞送桂花燕窩羹過去的時候剛好碰到她抵不住和敬的追問,兩個人躲在暖閣裡正語氣低凝地討論到下手的那個人是不是包括了向來疼愛她們的太后。
……
她就說憑她們倆的身體素質和騎射本領,和徽的傷勢過重了些,還真猜對了。
「她們姐妹倆說的話除了你還有沒有別人聽到?」
「輕紅和朱梅在外頭守著呢,若不是奴婢內功深厚也是聽不清楚的。」靈樞嘴角含笑,兩位小公主真長大了,學的再多若不懂得用到實處也是無用。
「那就好。」知道女兒心疼自己不惜用上苦肉計,算計人心,她又是惱怒又是熨帖。思緒百轉,終歸一歎,這裡是紫禁城呢!沒有人能當一輩子的彼得潘,幼兒時可愛可縱容,長大了就得有自保的心機手段,她不是從小就這麼教他們的麼。
「得了空你也教教她們,在這宮裡能不經通報就進體元殿的,光讓奴才守著也沒用。」
弘歷的騎射和武藝是下過苦功的,不算極高卻也不俗,身邊的暗衛和手底下的粘桿處有的是高手,隔個牆聽裡面的人說話不是問題。
「兩位公主這會兒只怕主子生她們的氣呢。」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我當然要生氣。好在這次的傷養養就好,要是壞了根底,留了後遺症,可不教我傷心難過一輩子麼。」想想太后如今不良於行的痛苦罷,她可不要和徽也受這樣的罪。
「公主想必已經反省了。」
「是麼。」雲珠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一眼。她是知道的,她身邊伺候的老人乃至弘歷皆因和徽長相與她肖似而格外寵縱了些。
知女莫若母,兩個女兒,明著看和敬性格活潑驕傲,和徽嫻雅溫和,實際上為人處事和敬才是圓融通透的那一個,執意力行的是和徽。小姑娘主意正得很,做過的事或許會分析得失,卻決不會後悔。
「公主還小呢,主子有的是時間慢慢教。」靈樞接過采雯拿來的袖套圍裙,仔細替雲珠穿上,「經過這事,奴婢倒是覺得第一個察覺此事有異的是二阿哥。」
雲珠想起永璉出宮前到體元殿看望和徽時的循循叮囑,什麼不可輕忽大意自作主張,要保重自己,看顧好永?和皇額娘……當時聽著沒覺得,現在一琢磨他話裡話外的意思,不由有些黑線,這個兒子是不是太精了些?
真是被他皇瑪法教養久了連他生性裡的精謹敏銳都給學到了?!
「……大概是同出一胞,多少有些心靈感應罷。」




222、高氏末路(上)

  比起說禪位就禪位的太上皇,坐穩龍椅的弘歷漸漸看明白了他一慣隨份從時規行矩步的生母並不甘於一個聖母皇太后的尊貴地位,她若有似無隱而未宣的一切針對皇后的動作與不滿來自於她愈來愈無法掩蓋的權力慾望。
  
  他說不出的失望,母親身上僅有的一點光芒徹底從他眼中消失。
  
  從出生起他養在生母身邊的日子屈指可數,皇父眾多的妻妾裡,他對她沒有驚艷的印象,諸如相貌、才情之類,卻也沒有什麼不好之處,是個以夫為天的規矩婦人,為了他在皇父的寵妃面前堅韌隱忍,在皇額娘面前伏低做小……每次見面相處對自己也是殷殷關切的慈母形象,所以他努力上進,讓她母憑子貴,享受前所未有的風光榮耀,孝敬她美食華衣珠寶,更願意與妻兒同在她跟前孝順,處處維護她聖母皇太后的尊崇,可惜,這一切都沒能讓她滿意。
  
  他是天子,是大清的帝王,再孝順也有底線,不會拿江山社稷開玩笑。雲珠是他鍾愛的女人,出身高貴,德容言工□不凡,不僅皇父、宗室、朝臣、百姓滿意,還為他生了聰慧可愛的嫡子嫡女……大清建國以來哪個皇帝有這樣的福氣?!他不能為著孝順就真由著太后在後宮攪風攪水,搞什麼勢力平衡。
  只有政局不穩皇權分散才需借助後宮的女人平衡勢力,如今他皇權在握,文臣武將濟濟,君臣一心,正是大展鴻圖打造一個太平盛世的時候,需要的是一個穩定平和可讓他將精力專注於朝政的後宮,而不是充滿了爭鬥與算計,可能牽動前朝引起黨爭的後宮。
  
  再說,雲珠是他嫡妻元配,極得他心意,夫妻一體情份深厚,富察家又歷代忠勇,他正想著大用呢,動搖他們便是動搖江山社稷,自損根基。
  
  怕後族勢大威脅皇權?八旗著姓大族納喇氏、伊爾根覺羅氏、西林覺羅氏……還有大清開國以來的幾個後族,哪個不是朝中一拉頂爵當官的一大把?八旗利益有如鐵板,就算是皇帝想動一下都不容易,何況區區一個後族。
  
  說到底太后是為了自己在後宮說一不二的權勢地位罷了。
  
  有些事他只是不願意去想,因為看得太透想得太清,他便覺得自己心腸愈發冷硬淡漠,離普通人也越遠,失去了平凡人的幸福。
  
  原以為將太后送去小湯山養病,挑事的嬪妃也敲打一遍,皇宮就該恢復平靜,不想安寧的生活沒享受幾日便又被打破。
  
  昨夜景仁宮的動靜他第一時間就得到報告,今早雲珠派人到養心殿等他下朝也在意料之中……

  宮妃爭鬥,算起來都是一條條的人命,有那手長的都敢伸到自己身邊!他眼神愈發沉黯淡漠,心無波瀾地走進長春宮,只有念及這裡的人,他的心中才會覺得溫軟,也更加擔心雲珠的處境,她再聰慧能幹這會兒也懷了身孕,精力不濟正須安養,哪經得起折騰,和徽的事兒可才堪堪過去呢。
  
  一進正殿,便看到哲妃面帶惶恐、委屈,而雲珠神態雖有些凝重,卻還溫和著容顏寬慰著她。
  一見他,兩人皆起身請安。
  
  弘歷扶起雲珠,眼神柔和:「你身子重,不須多禮。」
  
  雲珠綻顏淺笑,若是私下相處她也不會這般多禮的。
  
  「什麼事這般急?」他牽著她坐下,隨口問道。
  
  雲珠瞄了眼垂下睫羽掩去帶著妒意與黯然眼神的富察.芙靈阿,道:「還是由哲妃來說吧。」
  
  屬於帝王的目光掃向富察.芙靈阿,他淡道:「說罷,你向來是個穩重的,什麼事竟惹得你哭到長春宮來。」

  富察.芙靈阿心頭一瑟,自嘲自己在他心中竟成了個「穩重」的,嚥下滿口地苦澀,眼前這人不是自己初為人婦時尊貴儒雅風流體貼的皇子了,他是一個需要小心翼翼對待的心思深沉的帝王,想著生為皇長子的永璜及懂事的玉寧,她定了定心,開始娓娓道來。
  
  「昨晚臣妾頗感喉嚨不適,便起身喊了值夜的紫籐去茶果房給我煮點潤喉的茶,紫籐去後發現負司茶的珊玲正一人在茶果房裡往茶碗上塗著不知名的無色汁液……幸好紫籐機警,沒有聲張,悄悄回稟了臣妾。臣妾覺著不對,便私下使人拿住了珊玲,搜出了那瓶汁液,今早請了王太醫一驗,竟是害人的東西……」
  
  想到這些日子為了扳倒高氏自己以身喂毒所受的苦,富察.芙靈阿更加惱恨:「要不紫籐發現不對,臣妾還不知道身邊竟潛伏了一條毒蛇,常用的茶果的碗盤上都給水毒芹的汁液,難怪臣妾近年來總是感到身體四肢無力、腹痛、喉嚨不適……還當自己體虛病情反覆!都是臣妾識人不明,可這奴才敢向臣妾下手,分明是背後有人指使,求皇上皇后娘娘給臣妾做主。」
  弘歷眼神銳利地盯注著她,「這麼久的時間,你自己的身體變化你自己最清楚,竟不曾察覺有異?」
  
  「也曾細查過的,可平日吃食衣物並沒問題,所以……」
  
  富察.芙靈阿緊張地捻著帕子拭淚,俏麗的蘋果臉上消瘦蒼白,身上穿的淺藍色繡銀色如意雲紋鑲粉色闊欄杆袍子及烏黑的小兩把子頭上戴著的五蝠流雲白玉簪也給她添了幾分荏弱的氣息。
  
  當然,到長春宮面見皇后她也不敢太素,兩鬢至後髻別著的一簇水藍色細絹花,白嫩的耳珠上戴的那對瑩白色東珠墜子,也讓人眼前一亮。
  
  畢竟是陪伴自己最久的女人,弘歷對她還是有點子感情的,聽完她的話轉問一旁跟來的王太醫:「哲妃說的可屬實?」
  
  王太醫經常給哲妃請平安脈,此次也是他檢驗宮女珊玲身上攜帶的汁液,聽皇帝問話忙叩頭回道:「微臣原本也覺得哲妃娘娘近年來的病症反覆得蹊蹺,只是娘娘每次入口的毒芹汁量微,又是抹在常用的茶碗上頭,沒能及時檢查出來,臣無能。」
  
  「人力有窮,誰又能想到這個法子呢,哲妃和太醫查驗不到也是正常,不用過於自責,且說說這水毒芹有甚害處?這宮中又哪來這害人的東西?」雲珠開口道。
  「稟皇上皇后娘娘,水毒芹全身有毒,最毒處於根部,食之口腔喉嚨不適,隨後出現胸悶、頭痛、噁心、嘔吐等症狀,久之,會有身體乏力、四肢麻痺、沉睡等現象出現,嚴重會喪失記憶、窒息而死。」
  
  聽到這裡富察.芙靈阿也不由面色蒼白,她自以為一切在握,卻不知這種水毒芹竟可怕到這地步,那人若心狠一些,自己小命豈不早沒了?!
  
  王太醫繼續道:「一些水毒芹與小葉芹極似,不仔細辯認很難分清,若有人將水毒芹夾帶在小聽芹裡帶進宮……也不是不可能。而與水毒芹相比,小葉芹食之卻有平肝利尿、養護腸胃等功效,對女子尤有養顏烏髮之益。」
  
  「上天造物實在神奇,這麼相似的東西對人的效用卻有天壤之別。」弘歷本覺得這小葉芹與水毒芹這麼相似,宮中以後不用就是——其實皇帝日常吃用也很少有山珍海味的,一來是為了顯得皇家不窮奢極欲,二來也是「怕上有所好下便趨焉」被有心人在這些稀罕的食材上動手腳——可聽了王太醫後頭的話又覺得不能因噎廢食。

 人要有了害人之心何物不可用來害人?御花園中看著美麗無比的夾竹桃不也渾身是劇毒麼?!
  
  這小葉芹男子常吃還有避孕效果呢。不過這是現代才研究發現的,在古代,人們可都覺得小葉芹是好東西來著。雲珠忖著,彷彿弘歷的御膳裡很多都用小葉芹調料……是有意還是無意?
  
  反正也不影響弘歷的健康,最多影響別的女人的受孕機率。不過還是得注意,如果真是有人故意為之……
  
  疑慮在雲珠腦中一閃而過,御膳茶房是皇宮重地,當了這幾年皇后她也沒輕易去動那兒的人,御膳房總管及底下的管事有了變動或任免她跟弘歷都極有默契地會跟對方說明。真要查,勢必要動到御膳茶房,那麼驚動弘歷的可能性很大。
  
  她不是聖母,會提醒哲妃不過不想宮中人手盡歸於太后和高氏兩方。嫻妃愉嬪明顯倒向太后,純嬪小心謹慎兩邊觀望,金嬪因著出身既沒遠著慈寧宮也沒少了與慧妃的來往,如今地位尷尬,大有被兩方拋棄之勢,魏氏想混水摸魚……
  
  再縱容下去自己可就養虎為患,這皇后也要成光桿司令了。

  在新人充裕後宮之前不狠狠給這些自覺有資格的老人一個教訓,都不知道誰才是後宮之主,想劃分勢力培植黨羽?那也要看她答應不答應。
  
  「臣妾已著人去查了珊玲的資料。」雲珠接過采露端來的茶,親自端給他。「人也送去了慎刑司。」
  
  弘歷點了點頭,示意吳書來,「去查一下,水毒芹是怎麼進的宮。」
  
  「?。」吳書來匆匆退了出去,心道,哲妃這次掀風鼓浪,最後倒霉的……估計是慧妃罷?!
  
  ——哲妃與慧妃不合由來已久,做為皇帝貼身太監吳書來自是一清二楚。他更清楚的是慧妃高氏的膽大心狠,樁樁件件被皇上記在心裡,買通皇上身邊暗衛的事更觸犯了帝王的底線。
  
  不過盞茶工夫,宮女珊玲的資料便擺到了眼前,連同哲妃從珊玲屋子裡搜到的東西。
  
  一個時辰後,關於水毒芹怎麼進的皇宮……弘歷也得到了詳實的報告。
  
  給哲妃下毒芹汁的宮女珊玲是高家使了關係安排進宮的包衣,可在珊玲的私人物件裡卻有一件弘歷賞給愉嬪的魚戲蓮花簪,在珊玲的供詞裡這支內造魚戲蓮花簪正是愉嬪收買她的東西之一。

  與她接頭並提供水毒芹汁液的宮女早溺死在鍾粹宮的一個井裡。
  
  而負責蔬菜採購的管領跟魏家關係密切,將水毒芹夾在小葉芹裡帶進宮的奴才什麼都不清楚,貨是在皇莊裡進的……
  
  表面上的東西往往不代表真相,愉嬪收買人會傻得用御賜的東西?水毒芹是在皇莊進的?弘歷冷笑,下令往深裡查。
  
  事情錯綜複雜,雲珠微蹙了下眉,對富察.芙靈阿和王太醫說道:「你們先跪安罷,這事兒不許聲張。」
  
  「謹遵皇后娘娘懿旨。」富察.芙靈阿和王太醫看了眼不語的弘歷,行禮告退。
  
  「皇上在擔憂什麼?」
  
  「朕怕,這一切又是太后的手筆。」大清以孝治天下,就算這一切是太后做的,他也只能忍,擺到明面上丟的是皇家的顏面。
  
  雲珠搖了搖頭,「這事兒看著與慧妃愉嬪魏氏有關,可三人利益並不一致,慧妃所求不過子嗣,就算與哲妃有罅隙也不致於在這個時候拿魏氏作筏;魏家丟了內務府的差事,魏氏就算要討太后歡心也不會用這麼明顯的法子置魏家於險境;愉嬪算計再多也是為了五阿哥,除去一個哲妃於她有什麼好處?」

  「你的話也有道理,可賊喊捉賊的事也不是沒有,太后的話說不定真能令她們精誠合作……水攪渾了,個個有錯個個又都沒錯,朕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雖說內務府世家百多年下來彼此聯姻,勢力牽扯不清,有相互包庇聯手的可能,但能使幾方勢力合作得如此天然無縫不教人察覺並非一朝一夕算計得來的……水毒芹又是從皇莊出來的,那可是皇家的產業。」
  
  「你是說?」弘歷敏銳捕捉到她言語中的遲疑,長眉一挑,「皇額娘?」
  
  登基之前太后以熹貴妃的身份打理後宮事務的情況他是知道的,中間還有雲珠或別的嬪妃協理,時間也才六七年,安插提拔的人手也只是宮中普通管事嬤嬤和太監,像御膳房這些重要地方是不敢輕動的。
  
  「皇額娘隨著皇父登基,掌管後宮近十年,其中後宮人手被她清出去了多少又培養了多少上來,誰能知道?」

  他從不懷疑嫡母的能力手段,當年皇父登基時那雷厲風行的清洗勢頭……連宗室都是避著的,而做為皇后的她配合著皇父在後宮卻能潤雨無聲地達到整頓後宮的目的,在御膳房和不起眼的皇莊安插自己的心腹不過隨手的事。她在世時,他的額娘就算有個板上釘釘的儲君兒子,在她跟前也畢恭畢敬,輕易不敢動彈。
  
  「烏喇那拉一族就像沉默連綿的山脈,你不走進去看看,永遠不知道那裡有多大,蘊藏著多少資源。」弘歷頓了頓,「能動用皇額娘遺留勢力的只有嫻妃。」
  
  就是嫻妃,能用的只怕也是冰山一角。孝敬皇后怎麼會傻得將自己幾十年經營的人脈勢力壓在一個嫻妃身上,烏喇那拉一族的女兒可不止她一個。
  
  「這只是猜測。也可能是慧妃嫁禍,畢竟人是高家送進宮的。」雲珠歎息道,「嬪妃之間的爭鬥倒還好,底下這些奴才的勢力錯綜複雜,誰也說不清他們到底有幾個主子,誰才是最後的推手。」
  
  她還真是懷疑已逝的孝敬皇后呢,她在世時雍正的子嗣那麼少,從她對福惠的那狠勁,為了弘暉的地位說不定她真敢在雍正的吃食上動手腳。

  拋開這些令人腦仁兒疼的猜測,弘歷笑睇著她,「不過時間問題,再過幾年,這宮裡你哪個看不順眼也盡可遣出宮去。」
  
  伺候人的奴才還不好找?他的賽雲珠可比皇額娘強多了。
  
  「這些陰私手段防不勝防,我真怕有朝一日那些人膽大妄為危害到皇上身上,動搖國家社稷,也怕自己有護不住永璉他們的時候。」她細眉微顰,眼帶輕愁。
  
  弘歷知她想起和徽的事,忙道:「你放心,這事我會徹查,決不姑息。」
  
雲珠勉顏淺笑,點了點頭。

點名簿 2016-6-17 17:13

223、高氏末路(下)

  兩人移到後殿園子裡的玉蘭樹下用了午膳,又散了會食,才相偕進了明間在木榻上枕著春光歇晌。
  
  醒來後弘歷本準備回養心殿批折子,恰碰到掬棠進來,稟道:「皇上,娘娘,慧妃娘娘求見。」
  
  「這會兒她的病好了?讓她回去。」她的消息依舊這麼靈通,弘歷眼睛微瞇,對高露微的戒意不降反升。
  
  須臾,掬棠去而復返,忐忑地回稟:「慧妃娘娘說皇上要是不見,她就長跪不起。」
  
  弘歷氣極反笑:「……還威脅起朕了。」
  
  雲珠揮揮手,讓掬棠出去。「皇上還是聽聽她怎麼說罷,萬一,不是高氏所為呢?冤屈了人總是不好。」
  
  「後宮這些女人介日整出這些污七八糟的事,朕見識了幾回便覺得心寒心煩,你卻要長年累月與她們相處……」還得忍受一個權欲心重的太后為難,弘歷越想越覺得雲珠性情敦厚溫善。頓了下,轉口道:「哪個犯了錯的會承認,她們慣了當面一套底下一套,你萬不可被騙了。」
  
  雲珠嘴角微抽,這個世界不會出現什麼陳家洛、香妃之類的人物吧?

  「普通人家生活也有個磕磕碰碰呢,何況皇宮。那些人我既不放在心上,她們折騰得再厲害,於我來講也不過事兒多些,費些心力,並不難過。」
  
  「我知道,你是怕朕為難,怕有損皇家顏面。」弘歷起身道,「你身子不方便就別出去了,朕去看看她有何話說。」
  
  「臣妾恭送皇上。」
  
  看著他走出去的身影,她淡淡笑了笑,沒有恩愛,只要嬪妃誕育子嗣有功、家族於朝廷有功,明面上的尊榮和賞賜他毫不吝惜,對她們犯下的錯,或出於政治因素,或看在兒女面上,他也是小懲大戒。只是你若認為他是個心軟長情的就錯了,一個無妊的嬪妃,又不能在前朝後宮起到他想要的作用,他隨時都會丟棄……高氏的路,已走到了盡頭。
  
  現在的弘歷已是大權在握坐穩龍位的皇帝,不是未登基前生怕行差踏錯、需要在朝臣面前留下優秀印象的皇子;現在的高斌也不是當年深得太上皇重用,權傾江南,監察百官,又掌著內務府織造的封疆大吏了。
  
  翠條多力引風長,點破銀花玉雪香。
  
  園中玉蘭開遍,在一片綠意中開出大輪的白色花朵,臨風皎皎,神采奕奕,宛若天女散花,清新可愛。
  帶著一身春光照拂的溫熱與芳香,弘歷緩步來到跪在正殿前頭的慧妃前面,目光淡淡,透過薄陽的聲音彷彿也帶著金質的堅冷:
  
  「朕看在爾父高斌忠君為國、看在你曾於性命關頭維護朕和皇后的份上,對高家厚恩,對你優容,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朕的後宮興風作浪,挑釁朕的底線,到底是誰給了你膽子?高家麼?」
  
  「臣妾不敢,皇上,真的不是臣妾做的……臣妾沒有害哲妃姐姐,請皇上和皇后娘娘明察。」
  
  高露微真的是病得不輕,蒼白的小臉瘦得跟錐子似的,輕眉凝蹙,哭得紅腫的眼睛顯得又大又楚楚可憐,身如拂柳,委地無依。
  
  她原是個心思重的,弘歷悄無聲息地便處置了那兩個為她暗通他行蹤的暗衛,這些日子她惶惶不可終日,深怕弘歷知道她刺探帝蹤的事,下罪於她,牽連高家,沒想,就在她以為自己多慮正待松氣時竟傳來她指使宮女謀害哲妃的消息。
  
  真是禍不單行。
  
  她是想哲妃死,卻不是一下子毒死,而是要慢慢損壞她的健康,擺脫自己害人的嫌疑,所行之法也是極隱秘難以察覺的,哪想得到事情會暴露出來,還在這當會兒。

  「你不敢?你不敢用朕的暗衛刺探朕的行蹤?你不敢在進貢的織品裡浸入月根草汁?你不敢當著朕的面玩香料把戲?一樁樁一件件,朕想不計較,可你也得適可而止啊,你說,永璉出行前備好的馬是不是你指使人下的藥?」
  
  他每說一句,高露微的臉色便慘白一分,最後整個人癱在地上,雙手直抖,原來,皇上全都知道……
  
  不,她不能認,她決不能認。
  
  「不!」她抖著唇,淚水直淌,「月根草,臣妾沒聽過也不認識,不是臣妾做的,家父也斷不會允許!臣妾雖然知道魏氏不甘被臣妾壓制而跟愉嬪金嬪往來密切,卻太過自信,沒有制止,使得公主受傷,可臣妾並不知道她在二阿哥的馬裡也……不是臣妾做的臣妾絕不承認!」
  
  她抬頭直直地看著像山一樣矗立在面前的男人,眼神堅毅。
  
  弘歷冷冷地微勾著唇角,他何嘗需要拿出什麼證據來,他認為是她做的那就是她做的,他說是那就是。

  「臣妾只承認,為了想要孩子,利用父親昔年的一點恩情脅迫皇上身邊的人打探皇上的行蹤,可臣妾並沒有惡意,臣妾只是想要孩子,所以、所以才推了魏氏出來……皇上,你饒了臣妾這遭吧,臣妾這幾年來日日夜夜夢到臣妾那無緣出生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就算、就算他不能從我的肚子裡生出來,我也要讓他回到我的身邊……這宮中除了魏氏,臣妾還能用誰呢,還能用誰呢?」
  
  她茫然,淒婉,眼中閃過瘋狂之色,看在男人眼中卻仍不失可憐可愛之態。可面前這個她愛恨交織的帝王背著光,面上的神情莫測,她泣喘了幾聲,慢慢收起痛苦的表情,頹然作笑:「這種時候,臣妾怎麼會去害哲妃,雖然臣妾與她向來不對付,也相互下過絆子,可現下除了她於臣妾又有何好處?」
  
  「好處?朕也曾想不明白,後來倒是有些瞭解,對於有些人來講,能少一個資格相當的對手就是好處吧。」後宮中人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也想不明白當年的瑪嬤為何要在皇父登即帝位時說出那句惹天下人猜疑不已的話。
  
  「傳朕旨意,慧妃高氏因病瘋魘御前失儀,即日起於承乾宮養病無旨不得外出。」
  高露微癱倒在地,皇上這是……厭棄她了麼?「臣妾……謝、謝旨隆恩。」
  
  「君臣顏面,朕希望你不要把高家最後一點皇恩揮霍沒了。」丟下這句,他轉身步出長春宮。
  
  這無異是宣判了她死刑,高露微喉嚨一腥,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冬梅唇角微抿,眼神瞟了立在長春宮殿外的某人一眼,臉上現出焦急之色,「娘娘!娘娘!快來人啊——」
  
  「吵什麼!」素問走了出來,喊了兩個宮女,「你們兩個幫忙送慧妃回承乾宮,再去請個太醫。」
  
  「是。」
  
  ……
  
  ******
  
  景陽宮正殿,金嬪走來走去,再一次確認道:「消息可是屬實?」
  
  她一會兒覺得興奮,慧妃被禁承乾宮這代表她再也不能壓制擠兌自己,一會兒又覺得心頭發寒,以高家的顯赫,慧妃曾經的恩寵(抬旗),居然也有這一天?!
  
  「是,皇上當場下的旨。」採桑肅然的神情裡微透著興奮,「如今承乾宮可亂了套了,不到半天時間,已有幾個小宮女小太監跑來表示想調來咱們這裡呢。」

  金嬪不屑:「探聽消息也就罷了,這些牆頭草的叛主奴才誰敢用?」
  
  「主子英明。」採桑笑著福了□,她是金嬪新提上來的貼身宮女,正急著立功好成為主子的心腹,自然要抓緊一切機會表現自己。
  
  「嬤嬤覺得怎麼樣?」金嬪問一旁的樸嬤嬤。
  
  樸嬤嬤也跟著福了□,笑道:「主子這段時間的苦沒白受。」
  
  「是啊。」金嬪歎了口氣,慈寧宮的疏離冷眼,慧妃與魏氏的擠兌拿捏,她這陣子可真是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接下來你們怎麼看?要不要趁機除了魏氏?」
  
  有了太后做靠山,她有預感魏氏早晚會出頭。她可不願意宮中再出現一個嬪位的包衣妃子,省得到時被看成一夥礙皇后的眼。
  
  「依奴才看,一動不如一靜,三個妃位一個去了小湯山侍奉太后,一個禁足養病,皇后娘娘應該不會再對老人動手,相反,還可能會在新人入宮時抬舉一番,主子只要安分守己養好小公主,抓緊機會再懷一個皇阿哥,這位子就穩了。」樸嬤嬤說道。

  「只要主子穩當,宮外大爺又考上了戶部的筆帖式,這前程也就穩當,待小主子們長大,也就不愁沒有外家扶持。」採桑跟著說道。
  
  是啊,反正她的位份也升到頭了,最多再加個封號。金嬪沉鬱地想著,若是還有進封的可能她還有心思爭上一爭,如今……唉,還是生個阿哥,將來照拂金家比較穩當。
  
  一直沉默的采萍見她神情還有些猶豫,便道:「主子若這時出手對付魏氏,一來撞了皇上的火氣兒,壞了主子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形象,二來就徹底得罪了慈寧宮。再有,留著這魏氏,太后那邊才不會將主意打到主子頭上。」
  
  金嬪想說大選之後便有太后看中的新人入宮,可轉頭一想,誰知太后會不會真記恨上自己拿自己做立威的筏子?便點了點頭,無奈放棄心頭那點蠢動。「你們說得對。本宮這段時間還是多往翊坤宮純嬪姐姐那兒走動,交流一下養孩子的心得好了。」
  
  樸嬤嬤等人聽了不由一笑。




224、寒木不凋,春華吐艷(一)

  乾隆二年的四月,弘歷在位的第一次大選在紫禁城拉開了序幕。
  
  小湯山行宮
  
  烏喇那拉.妮莽衣扶著容嬤嬤的手立於山頂遠眺皇宮,幽幽道:「這會兒那些秀女已經進宮了吧?」
  
  「格格——」容嬤嬤心痛地喊著,才多少年不見,自己呵護著長大的格格已從一個明媚的少女變成了什麼都斂在心裡的少婦,看著波瀾不興,可她聽得出看得到,多少愁苦幽怨她也感受得到。
  
  「嬤嬤以後還是叫我主子吧,當年烏喇那拉佐領府的格格已經過去了!」
  
  「是,主子。」容嬤嬤順從地行禮答道。
  
  「嬤嬤是我的奶娘,不必如此多禮。只是咱們以後還會回到宮裡,那兒可是吃人的地方,少點規矩都會被別人抓住……我怕,嬤嬤到時吃了苦頭。」
  
  「應該是奴才保護主子才對,主子放心,奴才以後會小心的。」容嬤嬤氣勢十足地說著。

  「幸虧來了小湯山,不然阿瑪也不能將嬤嬤送到我身邊。」妮莽衣微微一笑,容嬤嬤性子直,以前在府裡替自己管著院子也還罷了,進了宮還是這脾性卻容易得罪人,不過她對自己的心意卻是別個人比不上的。自己如今欠缺人手,有她鎮著延禧宮正好,至於其他方面,不有烏蘭嬤嬤在麼?
  
  手撫著小腹,腹中的胎兒已有兩個多月。有了他,新襲了承恩公的烏喇那拉.德保才會又送了個烏蘭嬤嬤過來,自己也才能重新接觸動用當年孝敬皇后留下的勢力。「高氏現在得報應了吧,我倒要看看她這次怎麼爬起來!」
  
  當年誣告自己謀害純嬪的兒子,踩著自己復寵,現在總算也教她嘗嘗當年被冤枉求救無門的苦頭了,而這,才堪堪開始,所有擋著她的,與她作對的,總有一天她都要教她們知道誰才有資格坐上那萬凰之王的位置!

  若非自己在宮中飽受冷待,自己的額娘走投無路拿著自己的八字悄悄請了大師算命,自己還不知道自己竟有半條鳳命在身……真是天意,才知道這個消息,便有族人在戰場立了功,當年支持自己不得不遠走邊疆的烏喇那拉.德保襲了承恩公爵位,自己趁勢懷上了龍胎,如今雖被遣出宮,可等太后回宮,自己這侍疾孝順的名聲也跑不了。更重要的是,在這裡,自己正好可以避開宮中目光穩住龍胎,還能趁著太后心情不好,以人手不夠的借口讓府裡送奴才過來伺候!
  
  在宮裡,能有一兩個自己放心得用的嬤嬤是多少難得,自己在失去夏嬤嬤和珊因之後才知道。
  
  「慧妃哪有主子有福氣,她到死也是個沒兒子的命!」容嬤嬤狠狠地說著,「奴才就是心疼主子,這有了身子的人可不好泡溫泉聞那味道,偏偏要在這裡受苦……」
  
  「嬤嬤可別說這話,教太后的人聽到可不好。」那死老太婆現在脾氣越發不好,自己若不是拿住了她此刻恨毒了皇后、惱怒皇上不孝的心情,也沒辦法這麼輕鬆就接了兩位嬤嬤到身邊侍候。
  
  不得意的太后那也是太后,有她應允,兩位嬤嬤將來隨她回宮,皇后也不能說什麼。

  容嬤嬤也清楚主子如今還得倚靠太后,聞言閉嘴不說了。
  
  「回吧,出來太久也不好。」
  
  「我看主子還得找個時間將懷了孕的事告訴太后,要知道主子現在可是在宮外,要是將來有什麼流言蜚語傳出對主子也不好。再說,太后心情不好,要是有個差池,主子好不容易得來的龍胎——」
  
  容嬤嬤沒再說下去,烏喇那拉.妮莽衣卻聽明白了,「……嬤嬤說得對。」
  
  一切為了孩子。
  
  「只要太后站在主子這一邊,主子懷孕的消息還是能瞞住一段時間的。」容嬤嬤也並非宮斗小白,一些大的方面還是看得明白的。
  
  妮莽衣嗤笑,「知道這個消息,太后只會高興,又怎麼會不幫忙呢。」
  
  有了這個孩子,太后只會覺得對抗皇后更有底氣,將來也有了借口回宮。她將太后的心理揣摩得十分清楚,隨著時間的流逝,太后開始怕皇上遺忘了她這個太后額娘,放她在這小湯山養病終老吧……
  
  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不過一日的艷陽便將連日的春雨濕氣蒸騰乾淨,想到自己要挺著個大肚子在宮裡熬到六月才能去圓明園避暑,雲珠不免覺得心頭發悶,「到了六月,再這麼轉一圈,身上都要著火。」
  
  素問扶著她的手,望了望濃綠如雲的槐樹桂樹,笑道:「主子說笑,往年熾夏主子身上都沒見一滴汗,哪裡會著什麼火,只是這皇宮也確實炙熱,吸口氣兒都覺得熱乎乎地,一天下來格外膩人。」
  
  「娘娘雖有清涼無汗的體質,到底頂不住肚子裡懷著五六個月大的小阿哥,到時屋子裡多擱幾個冰盆便是。」含霽也近身伺候過雲珠,自然知道她天生麗質,不僅夏天肌體清涼冬日膚潤柔嫩,還天生帶著淡淡的玉蘭花體香,便湊趣接了一句。
  
  「你們知道什麼,有了身子的人是不好多用冰盆的,冰氣涼快,到底陰寒帶濕,對孕婦胎兒不利。」素問瞅了她們一眼。
  
  「到底是姑姑見識多,」采雯討巧說道,「到時咱們多給主子扇扇風,定不教娘娘和小主子給熱壞了!」
  
  「好啊,這事兒就交給咱們采雯了……」
  
  「啊?」她一個哪忙得過來?再者,這也是二等宮女的活呀。

  聽著她們你來我往地絆嘴,雲珠笑著搖了搖頭,心裡卻想著自己學了那麼多陣法禁制,不拿出來用浪費了,回頭挑幾塊有靈氣的玉石在長春宮佈個陣擋擋暑氣就行。
  
  ——她倒是沒想過布聚靈陣,一來聚靈陣是集周圍靈氣於一地,她這兒好了其他地方不免更加酷悶,破了環境平衡,總不好叫女兒兒子都搬到長春宮住哪兒也不去罷?二來,她身懷空間,身體時刻受靈氣滋潤,聚靈陣除了聚集靈氣清涼空氣外對她也沒什麼別的益處了,浪費。
  
  「主子。」靈樞過來行了個禮,「方纔接到消息,烏喇那拉佐領府送了兩個嬤嬤到小湯山行宮侍候嫻妃。」
  
  「哪兩個?」雲珠隨口問道。
  
  「一個姓容,乃嫻妃的奶嬤嬤,一個姓烏蘭,是佐領府找的教養嬤嬤。」靈樞低聲道,「是承恩公府推薦的。」
  
  雲珠頓了頓,繼續往前走。「這事兒阻止不了,沒有太后應允嫻妃不敢這麼做,再說,她現在身懷龍胎,到了皇上跟前一句『沒有熟悉的嬤嬤怕照顧不好』皇上也會答應的。」
  
  「怎麼就讓她懷上了!」采雯憤憤咕噥了一句。

  「她運氣好唄。」雲珠輕笑,心知之前嫻妃處境不好,內務府那些捧高踩低的便終止了供應給她的特製菜油,她的身體因長年吃用菜油而產生的避孕效果褪了一些,再加上新年前後那會兒弘歷看在烏喇那拉一族立了戰功的份上在延禧歇了幾晚,才讓她好運懷上。
  
  靈樞瞥了采雯含霽一眼,到底當年安排到嫻妃身邊的珊言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被「引導」的,法子雖然更安全隱蔽些,到底容易出疏漏。「嫻妃現在還瞞著有孕的消息,難道想等胎兒坐穩才報進宮?」
  
  雲珠勾了勾唇,知道靈樞是提醒自己可以趁消息傳出之前先下手除去她肚子裡的那塊肉,事實上她也猶豫過,最終還是選擇放手。一個未出世的孩子,難道還能敵過她的永璉永??對付可能出現的對手還不如提高自身的能力,加厚己方的本錢呢。
  
  她雖然不忌諱殺人,可還沒到草木皆兵連個嬰兒都不讓出生的地步。
  事實上,她雖然早早就派人潛伏到乾隆歷史上嬪妃的身邊,卻沒有直接壞了她們的生育機會或毒害她們的性命,一切要看事情發展,就像歷史上的婉貴妃陳氏、儀嬪黃氏、怡嬪柏氏,在她們分別指給允?允俄允?之後,她就徹底放開了手。聽說她們幾個還分別生下了兒女,這也算是改變了她們無子、早逝的命運。
  
  該留餘地時留餘地,該下手時下手,這中間的分寸代表著她做人的原則和底線。
  
  「瞞誰也瞞不過太后,太后會護著她的,到是愉嬪那裡你們可以去透個消息,她一定很感興趣。」
  愉嬪投靠太后不就憑著她那有著純正滿洲血統的兒子麼?一旦嫻妃誕下皇子,出身可就比永琪高多了,永琪在太后跟前還能那麼受寵嗎?
  
  「奴婢這就去辦。」靈樞眼睛一亮,借刀殺人也不錯,不用髒了自己的手。
  
  ……
  
  不管愉嬪怎麼反應,雲珠自悠閒過自己的日子,她的肚子飛快地鼓了起來,無論吃食或是胎教,她都開始仔細安排,一心養起胎來。
  
  宮務放給了和敬和徽她們去理,選秀的細務又有哲妃純嬪管著,儘管也關注選秀進展及秀女間的一些情況,日子卻並不忙碌。

  到了四月二十九這日,她接到誠正子爵府遞進宮的喜訊,傅恆的夫人覺爾察.齊布琛生下嫡長子,又碰上溫郡王家的格格過滿月,兩樁喜事讓雲珠開懷不已,當即賞了不少東西。
  
  前朝卻是一掃新年以來的喜慶寬鬆,御史褚泰以受賄罪論斬。禮部尚書任蘭枝、太常寺卿陶正靖等坐朋黨罪,不久被革職。
  
  一鬆一緊,張馳之道。
  
  弘歷還是有些生氣,不說地方官,京官每年得的冰碳錢就豐厚無比,他又自問對臣下寬厚,賞賜也豐,不想還是爆出了收受賄賂的醜事。
  
  雲珠免不發安慰他幾句,「這世上有好官諸如嵇曾筠,知人善任恭慎廉明,便也有貪官,貪污受賄不知滿足。皇上乃一國之君,治下朝中大員地方官吏不知凡幾,品性良莠不齊也是有的,但凡看得出來,也沒有『知人知面不知心』這話了,皇上萬不可因別人犯的錯兒氣壞龍體。只是這些貪官,食君之恩不知圖報,反而官官相護欺瞞皇上,做國家蠹蟲,著實可恨!」
  
  心中卻明白這場反腐鬥爭是弘歷自己掀起來的,為的就是整治一下新年以來朝中官員因大勝沙俄皇帝寬待臣下而起的浮誇風氣,也是敲打一下八旗子弟的意思。

 弘歷點了點頭,「反腐昌廉,任重道遠。」
  
  人最是善忘,尤其是這些權利在手的官員。做為皇帝,御下過寬,他們便得寸進尺,膽子愈喂愈肥,搜刮民膏,敗壞吏治;御下過嚴,百官多圖自保,宗室不敢吭聲,不利朝廷團結,大清發展。
  
  這一點雍正對他的教育還是深刻的。雲珠見他兀自沉思,也不再言語,低頭繼續做著手中的小衣裳。
  
  「奴婢叩請皇上、皇后娘娘金安。」含霜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雲珠將針線籃子放到一邊,「什麼事?」
  
  含霜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隔斷內的皇帝一眼,稟道:「小湯山那邊太后派人進宮傳話,嫻妃娘娘懷了龍胎。」
  
  龍胎?弘歷回神,眼中光芒閃過,聽著雲珠說道:「這可是大喜事,幾個月了?」
  
  含霜低著頭回道:「三個多月了。」
  
  「皇上看呢?」雲珠轉頭問他。
  
  弘歷端起几上的茶盞,聲音平淡無波,「讓她繼續在小湯山養胎吧,朕看她胎得挺好,有她在,太后也可寬懷,移些精神在病痛上。」
  
  「怎可讓皇家血脈在宮外生產?」雲珠勸了一句。
  
  「等快生時再接進宮就行了。」

  雲珠見他不為所動,對含霜道:「你帶人去太醫院請個太醫走一趟,將本宮與皇上準備的一些補品衣裳給太后帶去,請她老人家安心養病,等過些時候身體養好了,再迎她老人家回宮。再請蘇太醫給嫻妃請一下平安脈,回來仔細報與本宮知道。對了,告訴嫻妃,她懷胎有功,等她誕下皇子皇女本宮再行厚賞,問她欠些什麼,著人給宮裡帶個話本宮給她送去。」
  
  「是。」




225、寒木不凋,春華吐艷(二)

  五月底,選秀進入最後階段。
  
  陸婉秋為漢鑲黃旗秀女,她的目的很明確,那就是進宮成為寵妃,因此也不與勳爵貴女們爭那一時長短,順利地過了初秀、復選。
  
  皇宮真是天底下最富麗堂皇的地方,御花園裡的美景更是教她流連忘返。澄碧如玉的湖池,靈動艷麗的鯉魚,綠絲婀娜的楊柳,雍容華貴的牡丹,幽雅的蘭花,清新的粉荷……爭芳鬥艷,彩蝶頻顧。
  
  「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一輩子生活在這樣的地方,才不會辜負自己生的這傾城姿容吧。」
  
  倚在浮碧亭上,渺望著仙境般的園子,她這麼想著,至於嬤嬤們諄諄叮囑的算計爭鬥在她看來也沒什麼,沒看那些秀女對她耍的手段都被她避過了麼?若非為了給上頭留下她淳厚良善的印象,她也會狠狠反擊,至少也要教她們被遣出宮!
  
  「明天可就是閱選了,陸姐姐還有閒情在這裡賞魚?」
  
  陸婉秋回首一笑,兩頰笑渦蕩漾分外嫵媚,「崔妹妹不也來了?」

  崔容娘每見一回陸婉秋都忍不住要心生讚歎,太美了!雲鬢花顏、削肩纖腰、皓腕凝霜也罷了,這甜美的瓜子臉、誘人的梨渦、剪水般星眸,組合到了一起更是攝人心魂,難怪那些滿八旗貴女心生嫉妒。
  
  何況有流言說早在選秀之前,她就被太后娘娘看中,不管是上記名還是指給宗室,注定了是飛上枝頭的貴人。
  
  不過一個四品太常寺少卿的嫡女……
  
  「我可不比妹妹,這一次能平平安安出宮,蒙皇上皇后娘娘恩典,到時指個差不多的人家就心滿意足了。」
  
  陸婉秋看了崔容娘姿色平平的容顏,抿嘴笑了笑:「姐姐何須擔心。」
  
  崔容娘雖然姿色普通,父親阿爾賽卻是廣州將軍,權掌一方,只要崔容娘不出差錯,結果定然不差。同為漢軍旗出身,自己卻從八歲起就苦練舞姿琴藝,請了師傅教導書畫,在規矩禮儀上下苦功,才有望出人頭地榮耀家族……有時想到這點她也不免心生不平。
  
  不過兩人的歸處還是不同的,崔容娘最多也是官宦夫人,而自己將長得帝王恩寵,享受這天底下最尊貴的榮光。

  「聽說今天皇后娘娘宣了姐姐覲見?」陸婉秋細聲問著,玉靨上有著少女純然的好奇,「皇后娘娘人可如傳言中親切?」
  
  陸婉秋雖在秀女中名聲遠揚,可復選一開始,不少貴女陸續被純嬪哲妃皇后召見,偏偏她只得純嬪宣見了一次,不由得心中忐忑,怕事有不諧。
  
  這是出身低,父親在朝中沒有實權秀女的悲哀,她儀容出眾才藝不凡,卻因家世不太可能指給高門宗室做嫡妻正室……且她一開始便是衝著這天底下最有權勢最尊貴的男人去的,如果到了這一步卻被阻門外,她如何甘心?!
  
  崔容娘也知道因著這個陸婉秋被不少秀女嘲笑,只說道:「皇后娘娘雍容高華,賢能寬厚,自然是好的……姐姐問這做什麼,皇后娘娘風采如何明天自能見到。」
  是嗎?
  「明日是閱選,姐姐哪裡敢不講尊卑規矩覷視皇后娘娘,不如妹妹多給姐姐講講,好讓姐姐心裡有底,明日不會怯場?」陸婉秋笑了笑,眼中淡淡的憂慮一閃而過,能支持自己的太后離宮養病,嫻妃侍疾,慧妃閉宮養病,宮中餘下妃嬪皆以皇后馬首是瞻,她不得不擔心自己的未來,只希望皇后如傳聞中賢良大度。

  崔容娘眉頭微皺,「咱們都是跟教養嬤嬤學過的,怎好隨意議論主子的好壞。」
  
  「妹妹忒小氣,莫非同其他秀女一般防著姐姐?」若不是四下無人,陸婉秋也不敢如此咄咄逼人,且她斷定了崔容娘不會上記名,性情又隨和,不會因這點事就與她絕交。
  
  「陸姐姐要這麼想也沒辦法。」崔容娘卻是臉一甩,邁開步子就走。
  
  「哎,好妹妹,是姐姐錯了,可別惱。」陸婉秋追了上去,秀女裡她也就跟崔容娘交好,要是連崔容娘都不跟她說話她就孤立無援了。
  
  「喲呵,喲呵,魚來了,水來了!」
  
  「快點,把這桃花魚放到落影清波亭那邊的池子去……」幾個哈哈珠子嘻笑著從浮碧亭的另一頭衝了過來,手上提的小木桶裡晃晃蕩蕩的一大半的水灑到了陸婉秋身上,崔容娘躲得快,只濕了小半裙角。
  
  待兩人驚魂一定,那些小太監和哈哈珠子早衝入御花園不知去向。
  
  「陸姐姐,我們還是快回去更衣吧,這裡臨水風大,要是著了涼就不好了。」崔容娘對怔怔不知想些什麼的陸婉秋說道。
  
  「啊,是。」陸婉秋匆匆跟著崔容娘往儲秀宮走去,走了十幾步,又回頭看了看,是碰巧嗎?

 「永?給額娘請安。」
  
  「快起來,今兒書念得如何?」雲珠朝他招了下手,待他靠近便將他攬在懷裡,拿出帕子輕拭著他額上汗漬,「做什麼去了,流這麼多汗?」
  
  「額娘著人送了那麼多冰盆到上書房,又吩咐御膳房定時送了點心跟酸梅湯,師傅們也覺得好呢,何況兒子。兒子的功課向來是好的,今天皇阿瑪過去考了功課,還表揚了兒子幾句呢。」
  
  「可不許仗著點小聰明便自高自大。」雲珠莞爾,「還沒說,方才哪兒頑去了?」
  
  「今日在上書房裡聽五弟問三哥秀女的事,兒子去御花園看看……那個秀女才沒有額娘好看呢。」
  
  「哦?」
  
  永?將自己帶著幾個小太監和哈哈珠子衝撞潑了陸婉秋兩人一身水的事說了,道:「那個秀女竟敢打聽額娘的事,半點規矩沒有,爺才給她一個教訓的。」
  
  以為離得遠他就聽不到嗎,哼。

  「還爺呢!」雲珠撫著他的腦瓜子發笑:「以後可不許頑皮了,選秀乃國之大典,選中的秀女並不單單備入內廷為妃為嬪,她們或為皇子皇孫拴婚,或為親王、郡王及他們的子孫指婚,關係著滿清八旗未來……做為愛新覺羅家的子孫,就算不重視,也不可輕忽遊戲。」
  
  「說得好,那些奴才沒規矩讓人教訓一頓就是了,自己出手有失身份。」弘歷走了進來,將永?從雲珠懷裡拎了出來,「你額娘身子大了,仔細被你壓壞了。」
  
  「阿瑪!」怎麼又冒出來了?!永?小臉懊惱,鳳眼擔心地往雲珠身上一瞟,見額娘淺笑盈盈地看著自己和阿瑪,心中一安,道:「我才不會壓到弟弟呢。」
  
  弘歷輕叩了下他的腦門,走到雲珠身邊坐下,「明天開始最後閱選,你的身子支持得住嗎?」
  
  「幾天的時間怎麼堅持不住?比起我坐在那兒,那些秀女更辛苦呢。皇上明日可過去?」
  
  「下了朝,有時間就過去。有哲妃純嬪在,你累了只管回來歇著。」
  
  「這可是皇上登基後第一次大挑,也不能太敷衍罷?」她笑睨了他一眼,語含酸意。
  
  他輕笑,意味深長地盯著她:「萬事也不及我們的孩兒重要。」

  雲珠玉靨一紅,扭頭不與他說了。

點名簿 2016-6-17 17:16

226、寒木不凋,春華吐艷(三)

翌日一早
  
  最先接受閱選的鑲黃、正黃兩旗秀女精心裝扮著自己,在其他秀女的目光中踩著花盆底子,緩緩跟著指引嬤嬤和管事太監進了太極殿,於殿外列隊站好。
  
  這一次參與全國大挑的秀女有四百七十八位,通過層層篩選得以參加最後閱選的秀女共六十三位,而參與今天閱選的鑲黃正黃兩旗有秀女十一位。
  
  「鑲黃旗秀女入殿——」隨著唱喝太監的嗓音高高響起,排在前面的六位鑲黃旗秀女出列步入正殿。
  
  目光放在身前地面三尺處,待行至殿中,行叩拜禮:「奴婢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起喀。」一個清柔的嗓音響起。
  
  忍住抬頭瞻仰的慾望,六位秀女起身,甩帕,屈膝:「給哲妃娘娘純嬪娘娘請安,哲妃娘娘吉祥!純嬪娘娘吉祥!」
  
  「免禮。」哲妃純嬪同聲說道。
  
  滿清秀女身份尊貴,選秀之時不必向嬪妃行叩拜禮,但再尊貴也尊貴不過皇后,正確地說全天下的滿人都是皇家的奴才,因此行叩拜禮稱奴才奴婢一點都沒降低她們的身份。
  
  「都抬起頭來。」

  六位秀女慢慢抬起頭,平視前方,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端坐地屏寶座上的皇后。
  
  即管只是端坐,但能看得出皇后身材修長合度,既不十分高挑,也不纖弱嬌小,肌膚瑩潤嬌嫩,臉形五官清麗秀美,然最引人的不是她那尊貴雍容的氣度,而是縈繞她全身由內而外透發出來的那股清靈雅致到了極點的氣質。
  
  選秀是國之大典,主持的嬪妃在穿著打扮上一般比較正式,比如此刻陪坐兩旁的哲妃富察.芙靈阿和純嬪蘇寶柔,兩人都是頭戴寶石珠花鈿子,身穿御賜雲錦做的旗裝,風格品級上略有差異,卻很是精緻華貴。
  
  因有孕在身,雲珠今日的穿著打扮從簡,如雲的秀髮綰在金絲編就綴著瑩白色東珠的鈿子裡,身上的旗裝也是舒適的素軟杏黃緞子做的,只在邊沿以金絲繡上精美鳳紋……若非她氣場壓得住,富察.芙靈阿和蘇寶柔都要坐立不安了。
  
  這些秀女自以為不著痕跡,卻不知自身的反應表情盡入上位者眼中。雲珠三人觀察著她們的姿容、表情、氣度,須臾才開口道:「左邊第一位是哪家的?」

  站在左邊第一位的秀女聞聲出列,福身:「回主子娘娘的話,奴婢隸屬滿鑲黃旗,是刑部侍郎永綬之嫡女,葉赫那拉.柔貞。」
  
  未來的舒妃啊,雲珠微微一笑:「可有什麼擅長的才藝?」
  
  復選第一輪才藝考的便是女紅,也是葉赫那拉.柔貞最擅長的,只是這會兒但凡聰明點的都不會重複同樣的技藝以免給人寡淡的印象。只見她大方道:「奴婢除了女紅就字寫得好些。」
  
  因為皇后,她也在騎射方面下了苦功,只是這會兒表演這個有重複當年皇后路子,徒惹猜忌不說,她的騎術也不一定比蒙古出身的秀女高超。
  
  「那就下去寫幅字給本宮和兩位娘娘瞧瞧吧。」
  
  「是。」
  
  這葉赫那拉氏鵝蛋臉,眉眼五官與嫻妃有些相似,只清秀些不如嫻妃艷麗,哲妃純嬪早從雲珠那兒得到消息,知道她可能會上記名,對她的資料早調查清楚,此刻也不多問什麼。
  
  「臣妾瞧著左邊第二位秀女規矩不錯。」哲妃開口道。

  「還是姐姐看的仔細,哪像臣妾,流於表面,倒被右邊那位秀女的標緻模傑給迷住了。」純嬪笑瞇瞇地說著。太后雖然離宮,卻絕不放棄對後宮的控制,一得知自己協理選秀事宜就使人通知自己護著陸氏,在適當的時機讓皇上注意到她,自己不好明著拒絕,卻不代表她真心想陸氏進宮。
  
  富察.芙靈阿差點笑出聲來,這純嬪是在嘲笑陸氏空有容貌,沒有規矩內涵吧?畢竟昨天下午陸氏半濕著衣裳從御花園走回儲秀宮可是有不少人看見了的。
  
  「稟娘娘,葉赫那拉秀女的字寫好了。」主事太監將葉赫那拉.柔貞的字幅呈了上來。含霽上前接過,轉身呈給雲珠觀看。
  
  「這字倒有有兩分董其昌的神韻,哲妃純嬪也看看吧。」雲珠著人將字幅拿給兩人看。
  
  富察.芙靈阿先一步看過,笑道:「臣妾才疏學淺,品不出這字好在哪裡,不過內容倒是看明白了,有些好奇葉赫那拉秀女怎麼挑了《洛神賦》中的這一段來寫?」
  
  蘇寶柔接過去一看,寫的卻是《洛神賦》中描繪洛神之美的那段: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兮若輕雲之蔽月,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艷逸,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媚於語言。
  
  葉赫那拉.柔貞不好意思地回道:「奴婢今日有幸,得睹皇后娘娘鳳顏和哲娘娘娘純嬪娘娘風華,心中無限敬慕,一時不知該寫什麼,只覺著《洛神賦》中所描所繪方能形容娘娘們的美,便提筆寫了這個。」
  
  這話一出,在場的鑲黃旗秀女都在心中「呸」了一聲,這也太諂媚了!
  
  雲珠卻是唇角微勾,葉赫那拉.柔貞這話看似三人都討好似則三人都看不上,有時候個個討好就是個個得罪。
  
  蘇寶柔輕哼,正想說話,不妨一聲大笑傳來,一看,弘歷一身明黃龍袍走了進來,連忙站了起來,隨著雲珠和富察.芙靈行禮請安。
  
  殿中秀女和太監宮女也都跪伏在地,弘歷上前扶起雲珠一同在地屏寶座上坐下:「都起吧。」
 又問盈盈獨立殿中回話的葉赫那拉.柔貞,「這是哪家的?」
  
  雲珠淺笑道:「這是葉赫那拉家的,其父為刑部侍郎永綬。」
  
  「原來是他。」弘歷點了點頭,毫不掩飾道,「不錯,敢說實話!只一點說得不對,在朕眼中,皇后可比什麼洛神美得多也有福氣得多。」
  
  眾皆汗,實話原來是這樣說的……
  
  雲珠嗔了他一眼,也不管什麼場合。對面露羞喜之色的葉赫那拉.柔貞道:「下去吧。」
  
  葉赫那拉.柔貞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雲珠又道:「方纔得哲妃純嬪稱讚的是哪兩位?」
  
  馮益躬身回道:「回皇后娘娘,是左邊第二位秀女和最右邊那拉秀女。」
  
  弘歷目光一掃,「就左邊第二位吧,哪家的?」
  
  站在最右邊的陸婉秋心中一陣失望,卻神色不露,依舊靜靜立著,予人美若秋荷靜極生妍之感。
  被點到名的秀女聞聲出列,福身道:「回皇上的話,奴婢隸屬滿鑲黃旗,乃戶部侍郎喀爾吉善的嫡女伊爾根覺羅.哈姬蘭。」

  哈姬蘭?這真是個印象不怎麼好的名字,弘歷當下便有些淡淡地,富察.芙靈阿見狀問道:「平日在家中做什麼消遣?」
  
  「奴婢在家中除了跟母親學管家理事,閒時便做做女紅,彈琴自娛。」弘歷興致不高,惹得有些心思的伊爾根覺羅.哈姬蘭很是失望,瞬間的表情讓上面幾位看得清楚,對她的評分不免低了些許。
  
  「如此,彈個曲子吧。」
  
  邊上早有備好的古琴,伊爾根覺羅.哈姬蘭福了個禮走過去坐好,意定神閒之後方彈了首《幽蘭操》。
  
  玉指冰弦,空谷幽蘭,寸心不大,芳香鬱鬱。眾人靜聽,琴音悠悠迴盪於殿中,一時頗有萬籟收聲天地靜,餘音在耳的美感。
  
  曲子倒是彈得還可以,弘歷點了下頭:「右邊第一位出來說話。」
  
  陸婉秋淺淺一笑,移步行至殿中,盈盈一福:「奴婢隸屬漢鑲黃旗,是太常寺少卿陸士隆嫡次女,陸婉秋。」
  
  「風流婉轉標緻可人,難怪純嬪方才看得呆了。」富察.芙靈阿抿嘴讚了一句。

  弘歷掃了笑意清淡地的蘇寶柔一眼,目光又移向陸婉秋身上,只見她人如花嬌,水沉為骨玉為肌,通身氣質婉約清雅,比之大家出身的八旗貴女毫不遜色。心想,果然是天生麗質,難怪太后獨獨看重了她。
  
  帝王就沒有不愛美色的,只是一想到自己的額娘將自己看成為女色所惑的帝王,還想以此來達到控制後宮影響自己,弘歷對眼前的美女便失了幾分興致。
  
  富察.芙靈阿也細細地打量著這傳聞中的美人,半晌,不得不承認到目前為止陸婉秋是她見過最為貌美的女人,甜美的臉龐,雅逸如花,氣質也算得上靈動清雅,只是歷來秀女中便不乏世家大族裡用心培養的貴女,也不乏天生麗質的秀女,她只是諸多方面加起來高上別人兩分,比起皇后卻還是差遠了。
  
  空靈,清逸,嫻雅,大方、高貴……皇后身上渾然天生的氣質簡直萬中無一,仙姿玉質或可形容,眼前的陸婉秋美則美矣,卻還在凡俗之列。

  想到這裡,她對未來的兩宮之爭也多了幾分把握,只要皇后繼續她的賢明淡雅,慈寧宮再怎麼折騰也動搖不了她中宮的地位。別人不清楚她可是明白得很,早在大婚之前皇上便對皇后有了男子之思,這份隱蔽的感情對於帝王來說是多麼地難得,對皇后也是一種幸運,一種無形的實力。
  
  她這邊遐思不已,那邊雲珠開口問道:「確實是難得的佳人,你準備了什麼才藝?」
  
  「回娘娘,奴婢準備了一曲《驚鴻舞》。」陸婉秋答道。原來她準備了琴和舞的,只是前頭伊爾根覺羅氏已展示了琴藝,自己再表演也突出不了自己,只好選擇跳舞了。
  
  「驚鴻舞?」雲珠心頭一跳,大清歷來選秀還真少有選擇跳舞的秀女,蓋因八旗貴女最重視的乃掌家理事的本領,次為女紅騎射,琴棋書畫等漢家小姐必學的才藝倒是聖祖爺末期才慢慢興起,可當眾跳舞……除了在蒙古,都會被視為不尊重的表現,是講究規矩禮儀的貴女們所不取的。
  
  再者,跳什麼舞不好,偏偏是《驚鴻舞》,真讓她想起前世看過的一出架空清穿劇,裡面的《驚鴻舞》簡直是奪得帝寵的良方,一用就准。

  「怎麼了?」弘歷覺察她神色有異,還以為她身體不舒服,關心地問道。
  
  雲珠笑睇了他一眼,「臣妾只是覺得有緣,方才葉赫那拉秀女才寫了《洛神賦》中的『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陸佳氏這會兒又跳『驚鴻舞』。」
  
  蘇寶柔笑道:「驚鴻舞可不好跳,陸佳氏既敢選擇這支舞蹈想必舞技高超,妾等可是有眼福了。」
  
  一刻鐘後,陸婉秋已換了妝容出來,不僅珠粉色的裝旗改成了雪青色繡芙蓉花樣的唐式長袖裹胸衣裙,連髮型也梳了望仙髻,在音樂聲中飄然入場。




227、寒木不凋,春華吐艷(四)

長袖揮舞,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嬌軀旋轉,飛躍,宛若游龍驚鴻;延頸秀項,嬌顏灼然芙蕖,美眸顧盼,嫵媚生姿,柔情萬方。
「果然賞心悅目,不虧『驚鴻』之名。」即便前世見識過各種舞蹈,雲珠也不得不承認,古代人對於她們的舞蹈所下的苦功、投注的情感、呈現的內涵……以及給人視覺上的優美姿態、驚心動魄之感,有時候並不是現代的光影聲樂和動作編排就能媲美的。
或許古代人與現代人唯一的不同便是他們能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如一日地專注一事,不論是寒窗苦讀亦或是對於藝術上的追求。
也不是說現代就沒有十幾年幾十年地專注於藝術的人,只不過相對較少,雲珠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以跳孔雀舞出名的大家楊麗萍。
當然,現在的陸婉秋的舞蹈功底也並非就是大清頂尖,但看得出是下了苦功的,她身體的柔韌性,肢體動作的優美與柔軟,無一不說明了這點。更重要的是,她是個傾城美人,美人跳舞,總是比普通人更賞心悅目,扣人心弦。
「確實不錯。」弘歷唇角含笑,對吳書來道:「去將那匹金絲芙蓉綃拿來賞給陸氏。」
這是明白表示陸婉秋上記名了。
蘇寶柔戴著甲套的手指不由一緊,好一會兒才鬆開,見上好的雲錦被刮起了幾縷絲,不由有些心疼,更看陸婉秋不順眼了。她臉上笑得溫婉:「看來我們又要多個妹妹了,可喜可賀。」
其他鑲黃旗秀女垂著頭,掩飾著對陸婉秋的各種羨慕嫉妒恨。
富察.芙靈阿看著一臉驚喜伏地叩謝皇恩的陸婉秋,淡笑:「皇上充裕後宮是應有之義,咱們呀,還是等陸妹妹給皇上誕下皇子公主再恭賀不遲。」
「時間也差不多了,咱們還是繼續看下面的秀女正經。」雲珠早知弘歷會納陸婉秋進宮,太后的意思京中勳貴大臣耳目通明的都心神意會,不管實際帝后與太后關係是如何地僵硬,表面上的孝順是不能給人予指摘之處的。
太后不在宮中,以皇帝對皇后的寵信,想阻止區區一個陸氏進宮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陸氏的進宮,代表著帝后對太后的一種順從,任誰說了都只會是太后的不明事理,不會是皇帝皇后的不孝。
陸氏顏色再好,才情再高,奈何出身門第不高,其父陸士隆雖是四品京官卻非實權職位,陸氏自己更因為常年練舞,為了保持身材的輕盈用了秘藥使腰身纖細,身帶異香,做舞時香氣隨舞姿逸散出來……導致身體不易受孕,怎麼想都對雲珠構不成威脅。
「是。」富察.芙靈阿和蘇寶柔朝雲珠躬身應道,差點忘了皇后懷著身子不耐久坐。
上三旗的秀女身份較為尊貴,向來是指進宗室為妻為妾的熱門,雲珠也不好太過怠慢中途離席。只是接下來的幾個秀女,除了都統佟長盛之女佟佳氏容色才情較為出色,其他都是平平。
接下來幾天,又閱看了正黃旗、正白旗、鑲白旗……等其他八旗秀女,一些早就看好的秀女,諸如領侍衛內大臣常明之女金氏、御使布備慎嫡女赫捨裡氏,內閣侍讀學士舒赫德家的嫡女舒穆祿氏、理藩院員外郎布蘭泰嫡女拜都氏、員外郎色明之女鄂佳氏……都表現得不錯,尤其是準備指給永璜做嫡福晉的人選之一——輕車都尉兼佐領德海之女伊拉裡氏,年紀雖小,規矩卻好,性情也是溫婉大方,容貌也頗為可人。
復選第一關的女紅考核時她做了一個花開富貴香囊,最後閱選表現才藝時她依舊挑了女紅,只是這次是打結子,一柱香的時間便做了個龍鳳呈祥的掛飾盤長結,喻意極好,不僅弘歷高興,富察.芙靈阿也很是滿意,讚她「心思明靜,聰慧靈巧」。
「事情總算告一段落。」回到長春宮雲珠舒了口氣,對為自己揉捏著脖頸肩膀的弘歷道,「先頭咱們雖然商量過,但這後頭也有些變化,皇上不如陪我再確定一次。」語氣到最後已有些撒嬌的意味,弘歷哧笑著攬她坐到榻上,「來吧。」
明天秀女就該出宮,哪些個上記名,哪些個撂牌自行擇婚,哪些個等候指婚,都要確定下來。別說雲珠向來懶得在這方面揣摩他的心思,他這時候也不捨得她思慮太過。
兩人商議了一會兒,雲珠執筆瞅他:「那麼,這次上記名秀女共三位,滿正紅旗內閣侍讀學士舒赫德之女舒穆祿.沙達麗為敏貴人,滿鑲黃旗侍郎永綬之女葉赫那拉.柔貞為舒貴人,漢鑲黃旗人太常寺少卿陸士隆之女陸婉秋為慶貴人。」
弘歷道:「就這麼定吧。」
雲珠示意馮益去儲秀宮宣讀懿旨,說道:「哲妃也覺著伊拉裡氏不錯,不過想著兩人的年齡還小,是不是先指個格格?」
「那就先拴婚,婚期且訂在兩年後,格格就算了,指側福晉吧。」弘歷點了點頭,這些年他多少也瞭解了一些醫學方面的知識,知道年齡太小不利生育。「阿爾賽家的嫡女崔氏品性不錯,你覺得呢?」
「崔氏是不錯,不過『知色而慕少艾』,容貌是不是過於普通了?」
這些年水師越來越受重視,做為福建水師高層之一,鎮閩將軍阿爾賽也在富察家關注的資料裡,這個崔氏雖名為阿爾賽嫡女,其實只是阿爾賽庶女,因是老來女又一直跟在任上很得阿爾賽喜歡,才記到了妻子名下充作嫡女。阿爾賽的妻子可不是個好相與的,表面上接受了這樣的安排,私底下卻對崔氏很冷淡,連她所出的兒女都受了影響,對崔氏與她的生母阮姨娘很敵視。
還知色而慕少艾呢,弘歷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你和哲妃只打算挑格格不指側福晉,不也打著不讓側福晉先進門與永璜培養感情,怕永璜將來後宅不穩嗎?崔氏性情沉穩寬和,顏色又不出挑,正好。」
格格就不怕了,身份地位完全不能跟嫡側福晉比。
「皇上的主意自是比我和哲妃的好。」雲珠大大方方地,本來就是打著這樣的主意,沒必要掩飾。
伊拉裡氏也是滿洲老牌貴族,有著世襲的輕車都尉爵位,在朝中也有著一定的勢力,但比起瓜爾佳、鈕祜祿、伊爾根覺羅……西林覺羅等著姓大族還是差了些,這次的秀女比伊拉裡氏好的也有,可哲妃挑了伊拉裡氏,是再一次向自己表明永璜沒有爭儲之心,她雖不以為然卻也承她這個情,在其他方面便也多為永璜打算。
只是弘歷要將崔氏指給永璜做側福晉,她就要多做一些準備了。人心難測,誰能保證有了兵權在手後一向表現得恭敬有禮的永璜不會生出爭儲之心?!畢竟都是皇子,出生時日不吉利算得了什麼,同一個時辰出生又青史留名的人可不少呢!
弘歷笑著搖了搖頭,心中暗忖,永璜讀書平平,騎射不錯,在宗室子弟裡卻算不上出類拔萃,好在性格沉穩,行事不躁,將崔氏指給他,也算是為他安排出路,將來大清的發展在海上,水師要牢牢掌控在手裡。永璜與永璉感情不錯,可培養為永璉臂助……只是還要多看看,機會是給了,把不把握得住還得看個人。
再者,朝中御史彈劾福州將軍隆升受賄插手海關事宜,核查屬實,牽連頗大。原本只是有意肅整朝中官員過於鬆泛的心態,清明吏治,不想處理的幾個官員一帶三地發現了其他問題,這才決意疏理自登基以來過於寬鬆的政治環境所帶來的各種問題,尤其是擴張過於迅速,發展勢頭太過迅猛的水師及海關。只是肅理要進行,卻也得防著動盪太大,人心不穩,選擇阿爾賽,他也是斟酌了一番的。
「副都統、御史布備慎之女赫捨裡氏性情端方,就指給弘?(允?第十三子)為嫡福晉;員外郎色明之女鄂佳氏出身低了些,表現卻不錯,正好弘?ㄔ實i第十一子)的嫡福晉趙佳氏去年四月份難產生了個小阿哥,拖到今年五月去了,便指給他做繼福晉,等明年再完婚。」
趙佳氏是雍正十四年的秀女,當年雲珠在怡親王府舉辦的「拒霜會」上見過,精神氣度不錯,不想才過四年人便沒了,可見生育真是女人生死的一道門坎,過了,從此子嗣綿延,晚年有靠,跨不去,便是一條性命。
「一等男侯文玉之女侯佳氏容貌氣度不俗,便指給鎮國將軍弘皖(允?第十二子)為嫡福晉,三等護衛厄爾達色之女王氏同指給弘皖做格格。」
侯文玉是雍正朝時崛起的漢軍旗軍中代表人物,特別是在大清與沙俄作戰時立了不少軍功,被擢拔受封為一等男,他的女兒自然也水漲船高有了嫁入宗室的資格。
其實無論八旗勳貴承不承認,漢人無論是在文武哪方面都已佔據了大清官場絕大部份,漸漸掌握了權利中樞,而當年入關時精兵強將如雲的滿蒙巴圖魯們已漸漸退居歷史,八旗子弟漸漸失去了祖先的精銳之氣,成了安享榮華的紈褲子弟,若非太上皇和當今力主改革,讓困居京城靠著祖蔭過日子的八旗子弟,服兵役,屯田,進衙門實習,准予出海貿易……以後成什麼樣還真是難說。
歷史上,乾隆朝還有富察一族,還有烏雅.兆惠、章佳.阿桂、海蘭察,可之後的嘉慶、道光……又有誰呢,作起戰來十有七八全靠綠營漢兵支持了。
雲珠浮想著這些年被指入宗室的漢軍旗女子增多表象下朝中滿漢勢力的一起一落,覺得不管如何變化,最重要的始終是這江山社稷,怎麼對國家有利對百姓有益就怎麼做,勢力更迭這種事自古皆然,哪個能千年不倒?!
斂住思緒,她慢慢地說著:「都統佟長盛之女出身高貴,便指給弘曉做繼福晉,正好壓得住一同指給弘曉做側福晉的領侍衛內大臣常明之女金氏。」
這個金氏與宮裡的金氏不同,一個是從元朝便存在的與完顏氏同樣有著悠久歷史的老牌滿姓,一個卻是大清開國時朝鮮來投的包衣滿姓,並非同宗。
「至於綬恩的嫡福晉,皇上看一等候董鄂.圖杷的嫡孫女董鄂氏如何?」這個董鄂氏出身夠高,卻也尷尬,她的姑姑祿嬪與太后的恩怨別人不清楚,弘歷是知道的。
「董鄂氏?這次大挑,正白旗的秀女不多啊。」
「正白旗這次上報的秀女本來就不多,能走到最後的更少了。」
弘歷手指在幾上輕扣,腦子在太后和八弟弘哲之間轉了轉,「就這麼辦吧,有怡親王一脈護著,皇阿瑪應該會更放心。」
只盼八弟以後不要教他失望才好。
雲珠拿筆記下。「侍郎永綬之女納喇氏指給貝勒弘?(允?第三子)為嫡福晉,驍騎校鈕良之女鈕佳氏指給奉國將軍弘富(允?第四子)為嫡福晉;戶部侍郎喀爾吉善的嫡女伊爾根覺羅氏指給慎郡王允禧為側福晉……」
除去幾位年齡剛及豆蔻年華的秀女留牌等著下屆再行大挑,剩下的一些門第不高的秀女或指給宗室為格格,或指給勳貴子弟為妻,或撂牌自行婚配,不一而足。
作者有話要說:註:歷史上胤祥第八子綬恩,雍正三年乙巳九月初七日丑時生,母嫡福晉兆佳氏;雍正五年丁未七月十一月寅時卒,年三歲。
在此文中,他的命運被雲珠改變,所指嫡福晉一等候董鄂.圖杷的嫡孫女也為杜撰。
咳,每到年尾總有一堆的事,連感冒似乎也是例行公事一般照來不誤。。。。。魚覺得年齡越大身體健康指數似乎也越低,現在也很注意這方面的事,親們也一樣,千萬別疏忽了,父母長輩要關注,自己更要好好保重……囉嗦了,哈,真正要說的是,這一章關於資料上的東西多了些,以下的文是補給親們的,請接上文閱讀——因為魚一時的惡趣味,沒有注意到的親們抱歉了!
大清每一次選秀對於朝廷來說都是不小的震動,家族與家族之間,官員之間,通過姻親關係,或變得更加親熱,往為更加緊密,或者期望成為泡影,離權貴中心更加疏遠;而對於京城裡的老百姓來說則是看熱鬧和賺外快的好機會,因為隨之而來的便是不間斷的嫁娶喜事,各種物品消費多翻了N倍。
這裡頭,密切關注著這些動向的便有慧妃高露微的娘家高府。
選秀之前,高斌的夫人尚氏便遞了牌子進宮,未准。
皇后在這方面的規矩上從不為難人,尚氏得了這麼個回復不自在之餘也感訝異,便通過娘家打聽了一下,結果發現女兒竟然被禁足了!?
她並非無知婦人,以高家昔年的□赫以及家族幾代在內務府經營的勢力,有些關係就算皇帝再清理幾次內務府也是清不淨的,可女兒被禁足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消息傳出,這怎不讓她心中不安?當下便故作不知地回了家,戰戰兢兢地等著出京辦差的丈夫回京。
好容易等到高斌從淮揚直隸查勘河道歸來,她一說,高斌也是心頭一震,「這事你做得對!」
他是指妻子沒向兒子透露此事,更沒有派家人往直隸通知他這事。
尚氏還是不安,「現在怎麼辦,一個多月了還沒半點消息出來。」
「現在正選秀,等這事完了再說。」
高斌儘管表現得淡定,私底下卻親自往西林覺羅府見了鄂爾泰一面,又走了幾家親戚,大約瞭解了自己出京後的一些關於前朝後宮的變化,更在進宮向皇帝覆命後往寧壽宮拜見蘇培盛。
他是雍正的心腹重臣,雍正退位後,這些老臣進宮偶爾還會前往寧壽宮請安,與雍正身邊的首領太監關係也向來不錯,但這次,蘇培盛沒有出來見他,只著人塞給了他一張字條。
高斌徹底沉默了。
他一生小心謹慎,精明強幹,不知為什麼竟會生出這麼膽大妄為的兒女!之前的月根草倒也罷了,後宮爭鬥,哪裡少過醃髒狠烈的手段,只要事後抹乾淨,不出大事故,皇上就算心中猜疑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這一次,女兒竟敢將手伸到皇上身邊的暗衛身上,刺探帝蹤,給皇上下藥……憑哪一樁說出來都是帝王所不能容的!
「老爺,你倒是想想辦法呀,難道眼睜睜看著微兒被禁足承乾宮一輩子嗎?」尚氏忍了幾個月終於忍不住了,「眼看又有三個秀女進宮,兩個出身高貴,一個再不濟也是漢軍旗的,顏色又好,這樣下去,皇上哪裡還記得起咱們微兒呀!」
「夫人,以後,你就當沒生過這個女兒罷。」
好一陣子尚氏以為自己聽錯了,她臉色煞白地扯著丈夫的衣袖:「為什麼?這怎麼行?!她可是、可是我們的骨肉啊,她處境這麼艱苦,我們怎能棄之不顧,這讓她怎麼熬下去?!」
尚氏也不知是怕是惱,聲音漸漸大了起來。
「因為她犯大錯!不可饒恕!」妻子揪著不放,高斌壓在心頭的怒火被點燃,「老子大半輩子殫精竭慮拚死拚活,才換來高家今天的一切,可差一點就被她給毀得一乾二淨!」
「……」尚氏嘴唇抖了抖,從沒見過丈夫如此勃然大怒。
「我這些年給她擦的屁股還不夠多嗎?!」高斌眼眶泛紅,陰狠的眼中水光一閃,他緊攥著尚氏的手腕將她拉至身前,聲音從牙齒裡迸出,「她竟敢收買皇上身邊的暗衛,刺探帝蹤,若只是爭寵也罷了,她還以此設計皇上……只為了借腹生子……」
尚氏駭然。
暗衛啊,都是太上皇時傳下來的人,皇上會怎麼想他?會不會以為女兒的動作是自己授意?高斌頹然甩開妻子的手頓坐椅上,他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接受現實。
完了,一切都完了!
久久,尚氏才喃喃說道:「皇上不會怪罪高家的是不是?老爺為太上皇立下多大的功勞啊……」
「可是,太上皇上時皇上為她請封側福晉,即位後也抬了高家的旗,封了高家的女兒為妃,無子封妃,這已經是格外恩賞!」
皇恩在時,子孫後代不愁,家族總有復起之時;皇恩耗盡,多大的功勞都是過去,人留著有什麼用?!高斌一下子彷彿老了十幾歲般,不復原來保養得極好的從容內斂。
尚氏仍茫然惶恐,可看著丈夫這般頹敗,心中第一次怨起了從小到大疼如珠寶的小女兒……




228、謀猶回遹(上)

高斌是心性極堅毅之人,一生經歷過的危險、面臨的困境數也數不清,連日來憋在心頭的那股夾著失望、絕望、無奈、黯然……的沉鬱與火氣發洩出來後慢慢地也回復了平靜。
見妻子失魂落魄的坐在一邊,書房外的隨侍正低聲回著管事嬤嬤,眉頭一皺,幸好現在是長媳主理中饋,不然家裡還不亂了套?!可一想,她嫁給自己幾十年,為自己生兒育女管家理事,再怎麼精明能幹也是一個母親,出口的話便多了幾分安撫:「快收起你這模樣,除了微兒難道你沒其他女兒、兒子了?樸兒檢兒他們的未來還要不要了?」
提起兩個可愛的孫兒,尚氏總算恢復了些理智,勉強扯了下嘴角:「手心手背都是肉,老爺難道連妾身難過一下都不許麼?」
「哼,難過有什麼用,親者痛仇者快罷了。」他起身走到門口,對外面的隨侍吩咐道:「去將大爺找來。」
「是。」隨侍應聲去了。
尚氏聽出他話裡有話,抬起搭著的眼皮,很是震驚:「老爺?」難道向來忠心耿耿的老爺竟想與皇上作對?
堂前教子,枕前教妻。難道自己做得不夠嗎?高斌心中無奈,「慧妃娘娘此次犯下大錯,除了這一樁還有一樁謀害嬪妃,數罪並罰,皇上才會震怒不已。為著皇家顏面,處理娘娘的問題上應該不會將前一個理由擺到明面上。」
如此,皇上還顧念著君臣之義,何來仇人?尚氏打起精神望著面色凝肅的丈夫。
「老爺,大爺來了。」
「讓他進來。」
「兒子給父親母親請安。」高恆一進門便恭敬地給父母行禮問安,「不知父親叫兒子來有什麼事吩咐?」
凡事有弊也有利,高家這些年的起起落落,高斌的游離政權中心,倒讓生性驕橫自負的高恆有了些許長進,行事收斂了不少。
高斌將高露微被禁承乾宮前前後後的事說了一遍,見兒子雖面露焦急憤懣之色卻還沉得下心聽自己說話,心中稍覺安慰,沉聲道:「慧妃娘娘惹下這樣的大禍,皇上除了禁足卻沒有說出其他的處置,這不合事理,說不得皇上是在看高家的反應,這種時候,高家定不可行差踏錯半步,你們出了這門就好好管束底下的人,外鬆內緊,也別露了隙。」
「是。」高恆琢磨了下父親的話,心中冷汗涔涔,方才一聽妹妹犯事,他還想著動用一切力量嫁禍宮中其他嬪妃,一來解妹妹之圍,二來也除去爭寵對手。
「慧妃娘娘畢竟是高家女兒,一味地不管不問也不行,因此一開始我便避重就輕,在慧妃娘娘毒害哲妃一事上下手,不想,越查越覺著不對,仔細翻查了幾遍,發現這事是有人借手佈局,不然也不會選在那樣的一個時機暴露出來!」
高恆腦筋轉了轉,「難道是哲妃在賊喊捉賊?」
「剛開始我也這麼想,後來卻發這不是哲妃一人能做出來的,就算這裡頭有她的算計,也不過是將計就計,在皇上面前爭寵和打擊對手。於是,我又查了皇后,發現這裡面沒有皇后什麼事,就又將眼光移到出宮養病的太后和嫻妃身上。」
「是她們?」連尚氏都覺得驚訝,「難道宗室裡暗傳的太后干涉後宮,為難皇后的事竟是真的?」話一出,她就意識到女兒可能成了慈寧宮長春宮兩方搏奕的犧牲品,臉不由沉了下來。
高斌冷笑,「你若真以為現在這個太后娘娘是位母憑子貴的規矩人那就錯了,這後宮的嬪妃最後能坐上太后位置的沒一個簡單。不過,真正是叫我大吃一驚的卻不是這位聖母皇太后,而是跟著出宮到小湯山為太后侍疾的嫻妃娘娘!
這位嫻妃娘娘雖無帝寵,更不招皇后娘娘待見,卻能幾年隱忍,坐穩一宮妃位,可見心性堅韌,且從大清與俄羅斯開戰,烏喇那拉佐領府便著意與上戰場的族人修復關係,到了去年年底,大軍班師回朝,隨著烏喇那拉一族的戰功,她在宮中受太后看重,與族人關係也緩和了七八成,尤其是烏喇那拉承恩公府。一步一步,收復失地。幾方逢源,借勢,利用,那手段著實玩得漂亮!」
「承恩公府怎麼還會站出來支持她?」尚氏問道,隨即反應過來,「難道是因為嫻妃肚中龍胎?」
「她若復寵便不會被皇上指去給太后侍疾了。」高恆站在男人的角度看待問題。
「你說得對,皇上或許會看在烏喇那拉一族的面上對她態度緩和卻絕不會真心寵愛於她,不過後宮女人爭寵爭的也不過是地位權勢與皇子,她運氣好,真讓她懷上了。」
高斌發出一聲哼嗤,輕幽淡漠,眼中瞬間閃過刀鋒般的森寒,繼續說道:「依著皇上的性子,再不喜嫻妃也不該在那會兒將一宮嬪妃派出宮給太后侍疾,又在知道她懷了龍胎後不緊著接進宮安養,這裡頭沒有故事誰信?只從之前宮中發生之事便可推斷出來,和徽公主受傷跌下馬的事定脫不了慈寧宮與嫻妃的干係!
綜合所有疑點,我又特意查了嫻妃的事,才發現,毒蛇依舊是毒蛇,你不能因為她冬眠蜇伏便以為她無害,這個女人心機之深沉,謀劃之遠,若非我浸淫官場幾十年經受不少陷阱手段還真察覺不出來!我猜,當年孝敬皇后幾十年攢下的勢力十有七八都到了她手上,這樣一來,娘娘毒害哲妃一事的諸多疑點便解釋得通了!」
尚氏高恆說不出話來,久久才抑下心中起伏問道:「現在怎麼辦?捅給皇上知道嗎?」
「那就要看怎麼捅了,敢教我高斌有苦說不出的女人這還是第一個!我可沒有不對女人下手的君子心腸!」高斌冷笑,若以為他高家是沒了爪牙的老虎,可欺可辱那就錯了。
「現在想來,不去碰暗衛那樁事歪打正著,你們也記住,這事誰都不知道!憑那些暗衛的本事,就算被皇上處理了也只會咬定是看在昔年的恩情透露了些許皇上在後宮的行蹤便於慧妃爭寵,不會咬出其他事來的……」
這可比欺君之罪大多了,又不是不要命了!尚氏和高恆對視了一眼,沒有吭聲,高斌也知道在這點上他們不會不知深淺。「而且,在調查烏喇那拉氏的過程中我還發現了一件趣事,這件事利用得好,這仇甚至不用我們親自動手……」
高斌的目光投注到自己案桌底下放機密信件資料的暗格,心中升起頭狼發現獵物時的興奮與嗜血之感。
犧牲一個女兒保住整個高家,他高斌當然做得出來!不過女兒所受的苦,高家受到的損失,他也教那謀劃之人百倍嘗還!
半條鳳命,呵!就怕有命無運,飛不起來!
還有太后,皇上原本可以期望的母慈子孝的生活,發現是在有心人的挑撥、勾誘下成為泡影……
一旦這些事實呈到皇上龍案,他到要看看嫻妃肚子裡的那塊肉頂不頂得過皇上對皇后的結髮之情,對太后的那一絲母子之情!
烏喇那拉佐領府。
聽到孫嬤嬤打聽來的消息,他塔喇氏臉上鬆了口氣地笑著朝孫嬤嬤又確認道:「戶部侍郎家的三姑娘真的指給了愉郡王家的弘晴貝勒做嫡福晉了?」
「是的,太太。」孫嬤嬤一臉地慶幸,「這次大選只有三名秀女被上記名,娘娘回了宮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喜事真是一樁連一樁。」他塔喇氏想到過去幾年的處境就覺得心酸。
「一切都過去了,娘娘如今也否極泰來,太太何必將一個納喇氏放在眼裡。」孫嬤嬤有些不懂。
「你懂什麼!」他塔喇氏睨了她一眼,端起茶盅啜了一口,才放下用手帕拭了下唇角,「我們府這些年飽受族人冷眼,若不是宮中還有個娘娘,如今還不知怎麼樣呢。」
想到連自己的娘家威遠子爵府也疏遠了自家,他塔喇氏心中說不出地憤恨。若非孤立無援,她這些年哪用得陪著笑臉每年捨出一大堆財物給族人?!
「納喇氏雖與烏喇那拉氏分屬不同支脈,可說到底還是同宗同源,就跟聖祖爺時的惠妃得明珠等朝臣支持一樣,若真得寵又育有皇子的嬪妃,管他哪一支的納喇、那拉,管他有沒有血緣關係,到了關鍵時刻只須一個領頭人便能聚集起來形成勢力,我們家雖說擔著個世襲佐領,地位尊貴,到底比不得從二品戶部侍郎有實權,因此,後宮絕對不能再出一個納喇氏的嬪妃。我的女兒,可不是哲妃,就算看得清楚了形勢明白了處境也絕不會認輸,甘心臣服於別的女人!」
「嫻妃娘娘是天之驕女,自然自尊自重,否則當年的孝敬皇后也不能看中,將娘娘指給了當今聖上。承恩公想必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沒放棄支持娘娘呢。」孫嬤嬤笑著奉承,「不說別的旁支,憑著承恩公還有與皇上一同長大的德祿大人,難道還比不得一個六部侍郎?」
「現在的承恩公難道就能忘懷當年自請駐藏的事?」當了多少年的國舅爺,本可安享尊貴榮華,卻流放一般到藏地吃苦受罪,那種他人同情嘲笑的眼光,心生的屈辱與報復……這些年同樣看透世情冷暖的他塔喇氏想起來便心驚,尋求合作聯盟的同時自然也心生防備。
「若不是娘娘懷了龍胎,他不會鬆口的,烏喇那拉一族這一屆沒有出色的秀女難不成下一屆、再下一屆……也沒有?再說德祿,正因為他與皇上感情深厚,真正效忠的永遠只會是皇上還有皇上看重維護的人。」
人心易變,現在的承恩公可不是當年那個不知道能不能順利承襲爵位的烏喇那拉.德保了。龍胎算什麼?皇后有兩個嫡子兩個嫡女,後位穩固,聰明點的都不會將一族的未來壓在一個還未出生、出生了也不知養不養得大的皇子亦或皇女身上!
若不是她請退了所有人,對烏喇那拉.德保說出女兒的命格,只怕他還不會下定決心交出當年孝敬皇后留下的大半勢力。
承恩公府肯定還留著一批極隱秘的人脈勢力,做為烏喇那拉一族世代承襲的族長,烏喇那拉.德保更沒有向族人言明支持女兒……這才是他塔喇氏不甘且忌憚的。
她並不傻,這些年的處處伏低,早將她的爽直性子給磨得一乾二淨,多了算計小心,因此面對目前的契機才格外重視,不想多添麻煩。
「運來擋不住,太太的擔心如今不也沒影了麼。」孫嬤嬤很有信心,「當初闔府那樣的困境,要不是奴才陪著夫人去福源寺上香祈福,又哪裡會知道咱家的姑奶奶竟有那樣的富貴命,可見是上天注定,過了之前的劫難便能順風順水,一飛沖天。」
他塔喇氏聽她這麼說長歎口氣,「真的順風順水就好了!那位大師可說了,妮莽衣命中帶了火煞,一生免不了「爭、保」二字,稍有不慎,轉眼成空。」
「有太后在,有太太在,嫻妃娘娘定能心想事成。」
「也是。」他塔喇氏思及自己秘密派人去尋找和準備的東西,心中一定。有心算無心,嫻妃娘娘現在萬事具備……一定能成功的!
兩人都沒發現門外有人偷偷離開。

點名簿 2016-6-17 17:16

229、謀猶回遹(下)

「皇上,該起了。」
吳書來的聲音在簾外響起,弘歷睜開眼,頭微微側向裡邊,只見雲珠安穩地偎著自己,睡得香甜。烏黑的頭髮雲一樣地堆在湖藍色繡銀色纏枝花草的細綿枕上,煦暖的陽光透過支窗煙羅照在她細白瑩嫩的臉上,因熟睡,頰上浮著淡淡的紅光,像羊脂玉染了霞光,美到了極點。
天氣熱,她又懷著孩子,難得睡這麼香。
幫她把薄薄的蠶絲被拉好,他輕輕起了身。
從長春宮到養心殿距離不算遠,可弘歷已覺得額角有些出汗,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在長春有雲珠身邊他不覺得太陽炙熱,可出了長春宮離了雲珠,他便覺得渾身躁熱不耐。
反正大選已經過了,過兩天就搬到圓明園去住。
他想著,進了養心殿東暖閣。書案上御筆的擺放有些變化,他揮了下手,吳書來有眼色地帶著當值太監退了下去。
庫魁閃身進來,行禮後,將自己調查到的資料上呈。
弘歷翻看著,越看臉色越沉。「確定沒有遺漏?」
「是。」庫魁躬身回道,「奴才親自找到了當初在福源寺掛單的那位大師,他說在福源寺掛單時確實有給一位到福源寺上香祈福的夫人測過一張八字,也確實向那位夫人透露那張八字出生的主人貴不可言,是中道勃昌,吉凶難斷,盤鳳受困命格。」
貴不可言?弘歷?孔微縮,他可不管嫻妃烏喇那拉氏是什麼「盤鳳受困」的命格,他只知道,即便嫻妃只有一刻的「貴不可言」,也代表著他的元後已經不在……
念頭一起,心中彷彿被扎入一針,絲絲絞痛如蛛網迅速漫開。
若自己與雲珠夫妻中道分離,誰當皇后對自己有何區別?便是大好的江山擺在自己眼前,又有何歡?如果繼承這江山大統的不是自己和雲珠的孩子,自己恐怕也是……哪管身後洪水滔天了。
只是想像,已經難以接受。
定了定神,他將注意力轉到方才庫魁呈上的報告。有些事,知道和不知道給人的反應是完全不同的,如果嫻妃知道了自己有那樣的一個命格,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嫉恨……還有鬥志,都將死灰復燃,熊熊燃起。
「奴才還有一事要稟。」庫魁目前還在將功贖罪的階段,他決定寧殺錯不放過,什麼蛛絲馬跡都向皇上報告,免得又出意外,自己又多個疏忽漏察之罪。
「什麼事?」
「奴才在查烏喇那拉佐領府的時候發現有另一撥人也在調查,奴才注意了一下,發現是高大人。」
弘歷淡道:「高斌不可能對慧妃被禁無動於衷,會私底下調查是正常的,他會查到佐領府頭上想必也懷疑慧妃是背了黑鍋。」這是不是也證明了他並不清楚慧妃利用他昔年的關係收買他身邊暗衛的事?
「他們沒有發現你吧?」
「應該沒有。」庫魁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讓奴才意外的是,他們調查的重點不在嫻妃娘娘的生辰八字,而是在烏喇那拉佐領夫人身上。佐領夫人,似乎在尋找什麼秘藥……」
「嗯?」所以這才是高斌懷疑嫻妃的原因?「派人盯緊他塔喇氏,密切注意嫻妃身邊的動靜,有一絲異動便立即來報。」
想到太后以及親近太后的愉嬪純嬪金嬪,想到極受太后抬舉的嫻妃背後的烏喇那拉一族,他瞿然一驚,雲珠的後位看似穩當,實則四面受敵!
什麼慧妃哲妃,若真有鳳命,嫻妃真正要除的還是雲珠這個皇后。想到這裡,弘歷頓覺殺機四伏,屋裡冰盆透出絲絲的涼氣,窗外耀眼的熾陽不斷散發的熱浪,一陣一陣地,教他背心麻麻地沁出了一片冷汗。
「是。」庫魁退了下去。
「吳書來!」皇父是否也知道烏喇那拉氏的命格?不然就算當初有皇額娘的意思,憑烏喇那拉氏第一次選秀時的表現皇父也不會再將她指給自己做側福晉,自己是皇父心屬的皇儲人選,在挑選嫡側福晉這一方面要比一般的皇阿哥要求更嚴格一些。
「奴才在。」
「你現在就走一趟欽天監,宣索監正入宮覲見。悄悄去,不要驚動別人。」
「?。」吳書來看也不看一旁隱入角落的庫魁,匆匆又退了出去。
半個時辰後,已年近六十的索監正驚疑不定地跟著吳書來進了養心殿。難怪是大阿哥的婚期有問題?就算是有問題也不用這麼一路掩藏形跡地進宮吧?
「奴才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不管多少疑問,進了東暖閣,索監正都將之拋諸腦後,凝神肅身行禮。
「索監正請起。」
「謝皇上。」
「朕今日宣索卿是想問一些事,卿可還記得嫻妃烏喇那拉氏的生辰八字?」經由選秀所指的皇子側福晉跟嫡福晉一樣有婚禮嫁妝,男女雙方生辰八字自然也是監天欽批算過的。
索監正躬身回道:「奴才記得。」
「嫻妃的八字如何?」
「嫻妃娘娘是『盤鳳受困』命格,雖然命中帶煞福運不厚,卻也是身屬鳳命。」
「命中帶煞?那豈不是不好?太上皇可知?」
「皇上八字貴重,福祿深厚,嫻妃娘娘的命格對皇上影響並不大,相反,皇上的福氣還可助嫻妃娘娘擺脫受困命格。」索監正頓了頓,繼續說道:「這點太上皇也知道,當年還命奴才等人合算過皇后、嫻妃、慧妃幾人的命格。」
哦?弘歷心下稍定,以皇父對雲珠的喜歡,定然是影響不大才會做這樣的決定。面上卻長眉一挑,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
雍正一生經過不少風浪,心思深沉,意志堅強,單單一個命格之說並不能讓他信服,只是當年將雲珠拴給弘歷做嫡福晉後所經歷的祥瑞天象以及自己無論是施政還是在宗室間的處境都無比順利起來,才讓他有些信服。再者,索監正也曾為他講解過,所謂的「命格」並不是百分之百地準確,因為還有「相由心生、福自天然」一說,命也是可以通過積德行善而發生改變的。
做為帝王,面對一個身具鳳命的秀女,除了收進皇家根本不會有別的想法,皇宮並不多她這一個,何必放出去橫生枝節。
換做自己,也會做同樣的選擇,不過是個女人。弘歷想著,可惜烏喇那拉氏並沒有想到惜福積德,以增氣運,反而行事陰險毒辣,以致手下幫兇遭了天罰。
從命格上看,在她打著進宮的主意後,便事事受挫,陷入困境,果然是有翼難飛,有志難伸。
「嫻妃娘娘與慧妃娘娘的命格都很貴重,只是好壞不同,卻都不如皇后娘娘命格神奇。不過單從八字上推,幾位娘娘命格相互影響牽制,此起彼落。
嫻妃娘娘是『困鳳』之命,其命有如鳳凰涅?,不在烈火中重生便在烈火中湮滅,每一次擺脫困局都會給她自己帶來不同地飛躍,殺伐爭鬥之氣很重,若最終突破便是貴不可言之命,若中途失敗,不但打回原形,還有性命之憂。
慧妃娘娘的命格雖然貴重,卻福祿單薄,更無子息之喜。
當然,這只是八字上的推算,所謂『福若水德為器』,兩位娘娘的命格也並非沒有改變的可能。」
結果已經很明顯了。弘歷擔心的是,「如果嫻妃命格得到突破,是否會影響到皇后?」
「從命格上看,確實會有影響。只是當年奴才等人在觀星樓推算皇后娘娘生辰八字時發現了娘娘是雙星命格,受天道眷顧,這些年來奴才和趙監副等幾人大膽推研,發現圍繞在皇后娘娘身邊之人的命格皆被影響,例如太上皇、怡親王……李榮保大人等,壽命不僅延長,面相上的福祿之氣也愈發濃厚……從這一點上看,嫻妃娘娘即便有破『困』的沖天之勢,只怕也動搖不了皇后娘娘本身極為旺盛的氣運。」
說到欽天監幾位堂官暗地裡偷偷地推研,索監正有些忐忑地又跪回地上,只是面上的驚歎之色仍不由自主地流露了出來。
「奴才與趙監副等人自入術門,或專尋龍點脈、或擅推四柱、觀面相、或長於占星術……幾十年來還未曾遇過像皇后娘娘福運這般旺盛的,不僅凶邪不臨身,還能福蔭他人,對這樣的人懷惡意行惡事,只會加倍折損自身氣運。」
「起來吧,朕賜恕你們無罪。」 弘歷聽了他的話總算安了心,只對索天監幾人行事有些哭笑不得。皇室成員的生辰八字欽天監自有秘檔,再者大到國家祭祀典禮,下到宗室成員婚嫁喪葬,就連一些達官貴人有時也會將家人的八字請欽天監幫忙測算,追究他們是不是拿這些去推研其實沒有意義。
「只是什麼可以講,哪些不可透露出,爾等須心中有數。」
「?。」索監正叩了個頭,重新起身。每一個進入欽天監工作的官員都清楚不可將皇室的事說出,特別是關於生辰八字之類更是嚴禁,大清建國至今也並不是沒有欽天監的官員因此獲罪被誅。
「跪安吧。」
「奴才告退。」索監正恭敬地又行了個禮,退了出去。心中琢磨著方纔的對話,想著皇上不會無緣無故問起嫻妃的命格,只怕是烏喇那拉家做了什麼事被皇上發現,回去得通知幾位老友以後避著烏喇那拉家一些……




230、袖手(上)[已修]

  「臣妾恭請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瞅著底下擺出同樣笑顏行禮問安的嬪妃,雲珠唇角微彎:「平身,坐。」
  
  「謝皇后娘娘。」眾人起身,按品級在寶座左右兩邊坐下。
  
  「天氣炎熱,皇上已定了明日搬往圓明園,這次除了本宮和幾位阿哥公主,還有純嬪和慶貴人敏貴人一同前往伴駕。」待眾人坐定,雲珠淡淡地開口說道。
  
  聽到可以到圓明園伴駕,蘇寶柔眼中閃過一絲驚喜,臉上也綻開不失端雅的微笑,心中猜測是自己在協理選秀事務時盡心盡力,皇后才給了這樣的恩典,心中很是感激。
  
  葉赫那拉.柔貞則狠狠地瞪了陸婉秋一眼。她和舒穆祿.沙達麗、陸婉秋三人一同進宮一同受封貴人,私底下誰也不服誰,早提著一口氣想爭個高低,只是受封五天,新人侍寢各一天,一時也看不出什麼誰更得意些,沒想到這次伴駕圓明園卻獨漏了她一個,真是讓她分外難堪。
  
  一腔的怨恨全往陸婉秋身上去了。
  
  三個人只有她是漢軍旗出身,模樣兒最美,又是太后特別垂注早早就想著指給皇上的……不嫉恨她嫉恨誰?!
  
  沒有她這次伴駕的就是她葉赫那拉.柔貞了。
  
  越想越覺得是陸婉秋在背地裡狐媚使壞,三個人就她出身門第最低,保不準她就是想分化自己和敏貴人好達成自己專寵的目的……不行,等會兒出了長春宮自己定要找機會提醒一下敏貴人……
  
  「後宮不可無人打理,哲妃身子不好又要盯著內務府籌辦大阿哥迎娶側福晉,這次便由愉嬪金嬪襄理宮務,你們兩個有什麼事辦不來的可向哲妃請示,實在不行使人到園子裡示下。再有,嫻妃腹中龍胎太后格外看重,你們須小心幫襯,等誕下阿哥公主,本宮這裡也記你們一功。」
  
  「謹遵娘娘懿旨。」珂里葉特.果新和金籬上前行禮應命。
  
  珂里葉特.果新從頭到尾臉上一派地矜持淺笑,金籬回座後卻笑得更加地親切,「主子娘娘去了園裡,嫻妃姐姐在宮中便算是頭一份的矜貴,嬪妾怎敢不盡心意,等閒也不敢讓瑣事驚擾了嫻妃姐姐養胎的。」
  
  嫻妃如今懷著孕,金嬪說這話也不算得罪哲妃。
  
  富察.芙靈阿含笑,與世無爭的嫻靜表面下正琢磨著皇后如此安排下的其他意圖。自皇上將崔佳氏指給永璜做側福晉她便有些不自在,一方面竊喜於皇上對永璜的看重,一方面又擔心引起皇后的戒備、懷疑,對自己母子不利。另外,慧妃被禁承乾宮久久沒有一個確切的發落,不免使她心憂,打蛇不死,恐遺患無窮。
  
  要不要趁她病取她命呢?
  
  「臣妾如今懷著身孕,諸多不便,一切便賴兩位妹妹照應了。」烏喇那拉.妮莽衣昨天剛回宮,雲珠原免了她今日請安的,她卻不敢不來,生怕壞了她多年積累起來的謙恭形象。而今天的事也沒脫出她的預料太遠。
  
  現下她有孕在身,除了防備同樣有孕的皇后,她最提防的愉嬪算是頭一個。她們彼此心知肚明,要是嫻妃誕下皇子,永琪在太后心中的地位便要倒退一步,算不上獨一份了。
  
  愉嬪微微躬身道:「嬪妾愚鈍,一切依照皇后娘娘定下的規矩來辦。嫻妃姐姐能力高出嬪妾多多,安心在延禧宮靜養定能為皇上生下健健康康的子嗣。」
  
  份例什麼的她自然會妥妥貼貼地送到她的延禧宮,只再出了什麼事就不是她能保證的了。想起昨天前往延禧宮賀喜見到自己孝敬給太后的炕屏,嫻妃還眼含得意假惺惺地反過來安慰自己……也不怕東西燙手!
  
  心中止不住冷笑。
  
  她珂里葉特.果新也許不如在座的這些人聰明,可有一樣她比這些人強,那就是記取教訓,當年她的永□不就折在了太后賞賜的長命鎖上?!誰也想不到她會用同樣的方法撒網撈魚吧?
  
  怪只怪烏喇那拉氏運氣不好!
  
  「好了,都回去準備吧。本宮這裡還亂著,就不留你們了。」雲珠率先起身,天氣悶熱,她可不耐煩和她們寒暄。
  
  「妾等告退。」
  
  素問扶著雲珠進了東次間,在南面臨窗炕榻上坐下,又給她倒了杯溫水,「主子怎麼不將嫻妃安置在眼皮底下?依奴婢看,愉嬪恐怕沒那個膽子朝她下手。」
  
  「放眼皮底下?那是膈應你主子我和皇上呢,我也沒那工夫去照看她。讓她進宮好啊,山中無老虎,她正好伸伸手腳,皇上也可以看看她手中到底攥著多少人手勢力。」雲珠倚著繡著金色大「禧」字樣暗色如意雲紋邊寶藍色大迎枕,手裡端起杯子喝了幾口開水,神色慵懶。
  
  「那奴婢這次留守宮中可要格外注意了。」靈樞微笑著抖開蠶絲薄被蓋到她腿上,替她揉搓著小腿,「若嫻妃真的閉宮養胎,隱忍不發呢?」
  
  「愉嬪會動手的,女子為母則強。」
  
  靈樞想到愉嬪花費了精力自己一針一線親自繡成,連絲線也是自己在御花園中采的各種花草染成的那件金絲楠木雕花緙絲繡的文王百子賀壽炕屏,前些日子被太后轉手賜給了嫻妃,不由笑了笑。
  
  這些人自以為行事縝密,殊不知所有的動作都被收盡眼裡。
  
  太后以為愉嬪進上的這件炕屏是愉嬪的孝心,卻不知越是與人有害的東西看起來越是鮮艷奪目,寓意喜慶的背後隱藏著無言的殺機。
  
  嫻妃既要倚靠太后割據後宮勢力,自然要處處表現出她對太后的誠孝,連太后賞下的東西都格外重視,就是防著,也不敢張揚,這才被乘了隙。
  
  愉嬪那個人看著沉默守規矩,實則心中極有計較,當年永□的夭折恨毒了太后與多嘴的金嬪卻生生隱忍了下去,更趁皇上一時的心軟憐惜懷上了五阿哥……
  
  「愉嬪確實對五阿哥很上心。」靈樞掌著後宮所有耳目,自然也清楚各宮嬪妃教養自己名下皇子公主的情形,或許是夭折過一個阿哥,比起哲妃和純嬪,愉嬪對永琪是衣食住行事無矩細都親自過問,更在永琪小小的時候就給他啟蒙,讓他認字。
  
  愉嬪的弱點就在五阿哥身上。靈樞腦中轉過關於愉嬪的諸多行舉,說道:「依奴婢瞧,愉嬪的手段最多也就使嫻妃胎位不穩,愉嬪掌了宮務就要為嫻妃腹中的龍胎負上照管之責,要避嫌,且嫻妃也不是吃素的。」
  
  「能給嫻妃添點亂,別教她們抱成團,這就夠了。」素問不若靈樞日日琢磨著這些,有時反而看得明白,插嘴道:「前兒郭嬤嬤和叔貂出宮給老太太賀壽時不是說高夫人不請自到麼,高家的動靜也不小。說不定,慧妃也能出點力呢。」
  
  雲珠淡淡一笑,微闔上眼歇息。「高家的動作,本就是做出來給人看的……如果我猜得不錯這次皇上不會動高家,一來,顧著皇家顏面,有些事得掩下,二來,連鄂爾泰也出面了,皇上為了朝堂穩定,也要抓大放小。」
  
  這就是聯姻世家大族的好處,關鍵時刻還是會看在親戚份上站出來說情。只是鄂爾泰不能看著兒媳娘家有事不伸手,卻免不了要被弘歷小懲大戒了。
  
  不過,也許這才是鄂爾泰這老狐狸的本意,身為歷經兩朝的大學士、軍機首輔大臣,六個兒子、幾個兄弟、十幾個侄子……都身居要職,西林覺羅家已無法再進一步。
  
  高家,是一面鏡子。
  
  有時後退一步,才能君臣相安。
  
  「……慧妃若有她父親三分本事,指不定真能盤活了目前的死局。」
  
  除了不顧嬴弱的身體日夜抄經祈福,慧妃還能怎麼做?!靈樞和素問對視了一眼,默然無語。
  
  ******
  
  圓明園的日子總是比皇宮裡的鬆快,儘管宮裡紛紜不休,外朝的事兒也一件連著一件沒完沒了。
  
  好在如今的弘歷正是精力強盛躊躇滿志的時候,處理政務的腦袋和手腕比起雍正的決然深沉毫不遜色——這是大半年來看著不少官員被砍下馬後朝中百官的想法。
  
  有功社稷的,不吝封賞;是國之蠹蟲的,不留情面。這位登基不到兩年的皇帝已漸漸展露出獨屬於自己的治國之術,有了一代明君帝王的風采!或許,在他手上大清真能走向另一個巔峰,開創另一個盛世!
  
  不少有遠見有抱負的宗親以及大臣,在弘歷藉著貪腐之弊慢慢肅理近十年寬仁政治環境下鬆散的吏治,以及因大清各種改革發展遺留的種種錯漏,還有世家勳貴因利益而形成的黨勢問題時,皆不由眼睛一亮,看到了值得自己追隨、奮鬥的更加廣闊的前景。
  
  因為關係到後宮,所以高斌一上了請罪折子,弘歷下了朝就給了雲珠,說道:「你看看,高斌的折子……」
  
  他哂然搖頭,面帶著對高斌的滿意之色,雲珠卻沒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憂慮,淡然翻開折子。
  
  高斌在折子提到高家確實有走內務府關係,希望將家下進宮小選的奴才遣送到慧妃身邊,但這只是基於對女兒的一片愛護之心並沒有強求,所以才出現了珊玲被分派到景仁宮而不是承乾宮的情況。
  
  ——由於滿蒙漢八旗利益結構關係,宮中嬪妃都玩這一手,連皇帝撥給成年兒子的勢力都免不了「門人」「旗屬」等連帶關係,想杜絕這種可能就得徹底改變滿清的權利結構,比改祖宗規矩還難上千百倍。
  
  慧妃被禁承乾宮,哲妃中毒的事傳出,高斌便察覺不對。他在折子裡坦言,慧妃與哲妃過往確有齬齟,不過是妃嬪間的爭風吃醋,不致你生我死的地步,高家更從未生此不忠不義的狠毒主意。
  
  可惜多方查證,卻也尋找不到背後黑手,連送進宮小選的奴才也是莊子上的家生子,莊子還是早年他立了功皇上所賜……如果這些奴才有問題,豈不是說問題出在太上皇或已薨的孝敬太后身上?
  
  高斌這是隱晦地表明,哲妃中毒一事極有可能是嫻妃搞的鬼,高家和慧妃不過是背了黑鍋。
  
  事實怎樣弘歷雲珠自然心中有數,只是高斌這折子寫得妙到毫巔,譴詞用句,該露的露,該晦的不明說卻又無不表露出其中之意,令閱者心中明瞭,又撇開自己誣諂之罪,實在難得。
  
  「這個莊子是皇阿瑪在雍正三年賜下。」雲珠指著折子裡寫明了位於房山南北拒馬河夾口位置的莊子說道。
  
  她素有過目不忘之能,平日雖不大管宮務瑣事但一些資料及大事卻是心中有數的,像這些下賜皇莊,到了一定年限或者所賜之人逝世都是要重新收繳回內務府的。
  
  雍正三年,宮闈朝野反對聲音被大量清理整肅,後宮大權以及內務府部份事務俱捏在當時的孝敬皇后手裡,下賜莊子的奴才不可能有其他主子。
  
  弘歷比她更明白當時的政治環境,半晌不語。這些年他們父子二人多次整頓內務府,早意識到大清統治階層結構的束縛性和弊端,現在感受更加明顯了。
  
  草蛇灰線,伏埋千里……多少年過去,布下的棋子永遠不缺執棋人。可他們忘了,他才是他們的主子,是天子!
  
  雲珠此時自然也明瞭他心中憂慮何來。
  
  從來只有帝王天子防著權臣不軌謀逆,哪裡輪到臣子算計皇家?!欺君,是為君者最忌諱的,偏偏不少人總以為他們能瞞天過海,一再試探帝王的底線。弘歷總道皇家血脈高貴,心裡卻明白,他能打造一個盛世江山卻不能擔保以後愛新覺羅家不出平庸之君,到時如果連身邊的奴才都不能信,都在算計,這大清江山如何永保太平?!
  
  有些事就算明瞭也不能宣諸於口,這個男人就算再愛重於她,他也是個帝王。且這個問題也不是三年五載就能解決得了的。她讚歎道:「高大人真乃忠敬誠摯之臣。」
  
  關鍵時刻沒有因女兒的錯誤而犯上,置家族於險境,也未真的棄女不顧,反而盡力斡旋爭取最好的結果,顯出了高斌精明冷毅,善於審時度勢,借力使力,又有自知之明,存敬畏之心,不逾本份,不失大體,忠誠主上的本性,這樣的臣子正是明君所喜的。
  
  弘歷眉頭一展,「不枉皇父對他多年君臣之義,朕也希望他能全始全終。」高斌並沒有說謊,折子上說的與他通過暗衛及粘桿處調查的一樣。
  
  高家和高氏從來就不是雲珠的威脅,弘歷的處置是寬是嚴她自然也不計較,贊同道:「明君能臣,善始善終,是盛世德昭。」
  
  他的皇后襟懷不讓鬚眉!弘歷一樂,不為她話裡的吹捧,而是為她的公正平和。這段時間對哲妃慧妃嫻妃幾方糾纏不清的恩怨以及扯出來的一些棘手問題,多少有些鬧心,雲珠寬宏平和的態度,生活上的解語體貼,更突顯珍貴,得他心意。
  
  皇帝這個位置看著高高在上,權傾天下,沒坐上時他渴望揮斥方遒,開創太平盛世,青史留名,登上了方察覺為了這個位子他付出更多,不是精力才智,也不是圍繞在他身邊的無有真心,而是他自己在權利漩渦中漸漸失去了對情義的信任。
  
  權勢利益迷人眼,帝王也逃不開這劫。他有一點能體會聖祖爺在晚年面對諸子爭儲時的心情了,父慈子孝下面掩蓋了太多東西,他已沒有精力去分辨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怎能不心生懼意夜不能寐,怎能不進退失據?!
  
  越是明白,感受清楚,他越珍惜雲珠的好,越想維護這皇家難得的幸福,想要賢妻慧子嬌女長伴身側。
  
  見他眉宇飛揚,雲珠抿嘴跟著一笑。
  
  半晌,他才問道:「這事該怎麼了結?」雖說當時就處置了不少奴才,可風波未平,哲妃與慧妃顯然都不甘心這麼抹蓋了事。
  
  
作者有話要說:大半年來魚每次更此文向親們致歉已成了例事,不過做為V文,這一本顯然寫得不如《清色蓮華》順手,雜事纏身不說,卡文次數也多……好吧,再次馬後炮一下,這次斷更近一月除了卡文,寫了刪刪了寫之外,這書從頭到尾魚又給修了多處,有錯別字,也有一字譴詞用句,因情節上沒差便沒在網上作修改。
編編發短信提醒了,俺會更完它的……汗!
魚對不起廣大的讀者朋友!!!




231、袖手(下)[已修]

  難道現在還能揪住那事兒不放?別忘了嫻妃還懷著龍胎呢。雲珠橫了他一眼,拿過擱在多寶格上的一個尺長匣子,往幾上一推:「正好要跟皇上說呢,這是慧妃求了愉嬪送過來的。」
  
  弘歷眉頭一皺,打開一看,果然又是一卷經書。隨手翻了翻,字跡娟秀,筆力不勻,看得出書寫之人氣力不繼,書頁散發著淡淡的檀香墨香。「總算明白了一回。」說著,手一放,書頁跌落,回復成平整模樣。
  
  即便經書不再似之前送來的那些,墨血相混,聞著血腥,他也無心翻覽。
  
  「瞧皇上說的。聽太醫說,慧妃身體漸好,不再嘔血了。」
  
  「那可真是萬幸。」什麼血書,他真心不願再瞧見。偏之前高氏每呈上一本雲珠都要拿來膩味他,以為他瞧不見她那看好戲的模樣兒嗎?!
  
  「慧妃請求到靜宜園侍奉太后。」
  
  弘歷眉頭皺得更緊了,「她打什麼主意?」將功贖罪麼?
  
  雲珠好笑,「嫻妃這不懷孕了麼,慧妃這是想替皇上和我盡孝呢。」
  
  弘歷哼哧了一聲,卻開始考慮起這個可能性。有了半條鳳命,又有孝敬太后留下的根深脈廣的勢力,再加上如今太后的扶持,嫻妃的勢力足可動搖皇后的地位。他若要護著雲珠,不想母子關係繼續惡化下去,阻止太后與嫻妃繼續聯手是必須的。
  
  雲珠淡道:「高大人的折子,到底是一家之言。慧妃也不是沒有錯處,皇上的懲罰並不算重,等再過一段時間,她若真心悔改,找個機會解了她的禁就是。」
  
  沒有切實證據指向嫻妃,慧妃自然得將罪名承擔到底,好在她犯的錯也不只一樁,對她的懲罰並不重。
  
  「也只能如此了。」朝堂如今不太平靜,他暫時不想再牽扯出更多的事來。
  
  微一沉吟,他又道:「慧妃實在不行的話就換人,太后不能一直待在靜宜園,身邊有個侍奉的也好。」
  
  雲珠點頭。時間久了,別人就會猜疑來猜疑去,有損皇家顏面,不管怎麼樣,孝道這面大旗是不能掉的。
  
  話題算是告一段落,兩人又說了一些別的事,比如傅玉打算在中秋節後再度出海,宗室和不少八旗勳貴子弟都跟著組船,又比如,弘歷已經給明亮和薈茵縣主指了婚,也不知九月份明亮能不能回來,不然趕不上小定……
  
  說到這個,夫妻兩個免不了想起永璉,弘歷怕她掛懷,忙道:「那時候咱們的小五兒也該出生了,也不知是男是女。」
  
  雲珠懷孕他從不問太醫懷相是男是女,是以兩人私下裡設想許多男孩女孩的情況。看看鐘錶,他扶著她到寢屋歇下。
  
  支窗飄軟羅,琉璃水生香,榻上設玉簟,所愛之人懷著自己的骨血喃喃欲睡,弘歷忍不住跟著躺下,與往常一樣,心底生出「現世安穩」的滿足感。
  
  雲珠省起一事,「永珍生日就要到了,他央我說情,那天放他們幾兄弟一天假,說要到上下天光那兒釣魚、燒烤呢。你若是准的話,我可交待和敬她們去準備啦。」
  
  因蝴蝶效應,雍正在位中期便重視水師建設,開放海禁,國家主導推行海貿,國庫比之歷史上這個時期的清朝豐裕了幾十倍不止,圓明園許多景勝建築紛紛提前修建,只是細節上未加細琢。
  
  去年年底,上下天光景致全部完善,真正實現了雲珠在歷史資料上所看到的「垂虹駕湖,蜿蜒百尺。修欄來翼,中為廣亭。榖紋倒影,滉瀁楣檻間。凌空俯瞰,一碧萬頃,不啻胸吞雲夢。」如夢似幻般景象。
  
  「待我考考他們的功課,表現好準他們一天假又何妨。」弘歷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她因抵抗睡眠而努力睜開秀長眼睛的模樣好可愛,有點迷糊,粉嫩的似個娃娃。
  
  想起永珍拍著小胸脯說「要不就讓皇阿瑪考我們功課好了」的可愛模樣,雲珠嘴角微微一抽,忍不住輕笑出聲,睡意倒是去了一些。
  
  「笑什麼?」他伸手輕托著她的下頜將她的臉蛋轉過來,臉上笑意未褪,狹長的眼睛微微瞇起。
  
  「沒什麼。」
  
  才不信,那小子在她面前沒少破壞他形象!偏偏雲珠多次包庇,弘歷想起來就忿忿不平:「朕絕對不會輕易放過那個臭小子!」
  
  雲珠輕哼,最多從「洞天深處」移到「山高水長」多考一項火槍打靶吧,難道永珍還不會?
  
  見她不悅,他忍不住為自己辯駁:「永珍年齡還小,很容易為自己的聰明伶俐得意忘形,得多多磨煉才行。」
  
  很理真氣壯。
  
  雲珠無語,這貨真的是乾隆皇帝?!
  
  ******
  
  清晨的微風帶著清爽的花葉香和澹水的清爽,啾啾啾的鳥鳴聲清脆調皮,將她從酣睡中喚醒。
  
  「素問。」
  
  「主子醒了。」素問進來,一邊撩開鮫紗將支窗開得更大些,轉身隔著簾帳輕聲詢問:「主子可要梳洗?」
  
  「嗯。」清柔中帶了幾分慵懶的聲音從清逸帶彩山水鮫綃帳裡傳了出來。「什麼時辰了?」
  
  「辰初二刻。」素問將帳幔掛好,見雲珠細長的眉眼惺忪,肌膚瑩潤,臉頰帶粉,顯示著一夜的好眠,青絲如墨披洩逶迤於被褥,為她秀麗清美的容顏添了幾分嫵媚幾分可愛憨態,眼底的笑意不由地流淌到臉上。「主子睡得可好?」
  
  「好。」比平時多了大半個時辰呢。
  
  素問上前扶她下床,這時候在外間的奴才方一個個有序地端著水盆、帕子等物什進來,侍候她洗漱。
  
  煙雨清淡橫疏枝梅的青花瓷水盆裡湃著幾朵白蘭,溫熱的棉巾覆在臉上輕輕地揉動著,淡淡的蘭香彷彿夜裡醉人的夢鄉。棉巾從臉上撤開,她舒服地吐了口氣,「這白蘭是殿前摘的吧。」
  
  「是。」素問將棉巾放進另一個水溫較低的幽蘭青花瓷盆裡,輕輕擰了下,重又覆上雲珠臉上,「這九洲清晏殿花是種了不少,這時節卻只這白蘭綻在枝頭,奴婢斗膽,放了幾朵,主子見了也歡喜。」
  
  九洲清晏有七楹,弘歷不放心雲珠,一力要她住在這裡,將后妃住的天地一家春撥給了和敬和徽住。雲珠自有孕,情緒不定,睡眠也多起來,怕擾到他,卻被他一句「政務忙時歇在勤政親賢殿殿東的碧芳叢,若回來晚了,便睡東暖閣,你住西暖閣,也不怕吵到」給駁了回來。
  
  雲珠不會為了賢名為難委屈自己,也不會一力推辭弘歷的好意顯得夫妻生分,住了幾天,見確實沒有太過影響彼此的生活也慢慢適應。
  
  有時一晌起來看到身邊有人睡過的痕跡,很是無語,也有點好笑和感慨。
  
  素問雖覺得主子值得天底下最好的,卻也覺得皇上能做到這樣已是不錯,對慶貴人敏貴人的爭風也不覺得那麼刺目了。就像她所暗喻的,再怎麼百花競放,在九洲清晏殿裡獨綻的卻只有那白蘭。
  
  雲珠淡淡笑了笑,倘若她是個土生土長的古代女子,或許會感動不已吧。「桂樹茶樹梅花海棠……我也喜歡,不過我現在有了身子,要是一忽兒聞了這許多花香倒不美。前頭奉三無私殿種了許多槐樹柏樹和山枝蘭,遠遠隨風送來的青木香更清爽些。」
  
  能力、財富、地位,只能決定一個人生活的物質水平,並不代表就能過得幸福,末世的經歷帶給她很多不能磨滅的傷痛與絕望,但最多的,還是珍惜。
  
  ——很多美好的風景,人,還有感情,不能忽視,不能錯過,否則便可能懊悔終身。
  
  「那皇上可真是替主子著想到了。」
  
  雲珠微微一笑。權柄日重,他也越來越不掩飾自己的心意了。她對他的要求也向來不高,只要他做一個有能力托起這江山的帝王,做一個負責的男人——當然是對自己這個嫡妻,就夠了。
  
  當然,他愛重她就更好了。她也不怕招人嫉,人生在世,誰人不被說笑譏諷?怕這怕那的,乾脆別活了,且她已站在了最為尊貴輝煌的位置上,是退無可退讓無可讓的。
  
  其他的女人,他渣不渣無所謂。
  
  這是可以三妻四妾的時代,她的男人是可以理直氣壯擁有三宮六院的帝王,這一點她記得很清楚。
  
  素問輕聲道:「昨晚靈樞使人遞了信,宮裡頭有流言說嫻妃命格尊貴,身具鳳命,肚子裡的這個阿哥貴不可言。」
  
  雲珠一愣,「這話,是承乾宮傳出來的?」
  
  「主子真是神機妙算。」素問吃驚道。
  
  「這有什麼難猜的。」雲珠歎了口氣,「高斌的一番苦心白費了……」辛苦謀劃將高家拖離死局,又為高氏掙得一絲生機,不至於幽禁到死,可惜了。
  
  到底是誰毀了高氏這唯一可以出承乾宮的機會,哲妃?純嬪?亦或是愉嬪?不知怎地她有些意興斕珊,再沒說話的興致。
  
  素問見了,也不再說話,示意采雯等人上前伺候著著裝。
  
  天氣炎熱,再加上肚子也越來越大,行臥跟揣著個火球似的,司綺早在雲珠懷孕之初便挑了不少透氣性高,穿起來涼爽的料子,開始制起夏季孕婦穿的袍子,裡頭有幾件常服還是雲珠看著花樣別緻自己設計的款式。
  
  這次采雯拿的是一件分了濃淡的墨灰色繡雪月白蓮緙絲對襟旗袍過來,襟前的三個鈕扣是同色布料和流蘇、蟬翼紗、青精石做成的寸長大小的青蜓,清淡雅致趣意到了極點。
  
  雲珠點了點頭,伸手穿上。
  
  素問左右看了看,讚歎道:「采雯的眼光越來越好了。」
  
  「哪裡是我眼光好,是主子雅思妙意才對。」采雯說道,氣質稍差點的,膚色趕不上的,穿起這袍子反顯得村。「這件袍子也就主子穿得好看。」
  
  不用雲珠吩咐,她便在首飾匣子裡挑了一對指尖大小的明珠墜子給雲珠戴上。
  
  如雲的秀髮高高堆起,用了墨灰色紗網鈿子固住,鬢角上方用別針戴了只栩栩如生的蜻蜓,與襟前的不同,這只蜻蜓用的是墨灰色的薄晶出的羽翼,黑曜石和青精石製的身、尾,紅寶石嵌的眼珠子,很是精美璀璨。
  
  這麼一打扮,更襯得雲珠如那墨空流雲中的皓月,白墨山水中的清荷,秀逸絕倫。
  
  采露帶人端了早膳過來。
  
  雲珠一看,有熱騰騰的雞絲燕窩粥、荷葉膳粥,另有炒時蔬、清蒸時鮮、□子脊、糖霜核桃仁、酸辣乳瓜片、金糕卷、鳳尾燒麥、羊奶椰子盞,色香俱全。
  
  用完早膳,陽光和煦,雲珠見養著的花草底下的宮人早就侍弄好,便打算出去散散步,順便消消食。
  
  「主子不如到上下天光瞧瞧?」素問扶著她說道。
  
  「讓他們頑得盡興吧,難得永珍生日,我晚膳後再去看看好了。」雲珠慢慢走著,一路柳浪聞鶯,香風流轉,很有「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的閒適情趣。「去年做的芒果脯桃脯蜜餞還剩多少,一半給承恩公府送去,余的分三份,碧芳叢留一份、純嬪和兩位貴人一份、幾位阿哥公主他們一份,小孩子玩得熱鬧少了吃的可不行。」
  
  「主子放心罷,哪裡短得了這個,兩位公主早備了不少,連服侍的奴才侍衛都挑了不少懂水性的呢,再周到沒有了。」
  
  雲珠點了點頭,「再過個一兩年,這宮務也可教她們脫開手了。」
  
  「可不是,主子若事必躬親,還要咱們奴才做什麼。」素問笑著打趣。
  
  「就你促狹。」雲珠笑瞪了她一眼,心裡卻是贊同。和敬和徽身為公主,很多東西都要懂,卻不必去做,知道馭下用人才是正經。「我是想啊,這些事早晚有她們做的時候,現在還是多結交幾個閨友,一塊兒暢玩,以後說起青春年少時光才不遺憾。」
  
  「主子給公主她們安排的再盡心不過了,每個階段學習的時間、實踐的時間、玩樂的時間……都是有的,節慶還有活動,哪裡會有遺憾。」
  
  「總怕有不足。」
  
  「這可沒法了,主子慈母心腸,哪裡有個底兒?」
  
  是啊,做了母親她才更深地體會了父母給予她的無私的愛,不管是前世還是這一世……
  
  含霽羨慕地看著素問,在主子跟前也只有她跟靈樞姑姑敢這樣同主子說話了。不知什麼時候自己也能做到這個地步,得主子全心的信任呢?
  
  「咦,那不是敏貴人麼?」含霜伶俐,出了門也是個耳聽八方眼觀四路的主兒,遠遠看到有人就小聲提醒。
  
  雲珠聞言望去,只見艷陽下舒穆祿.沙達麗一襲悅目的粉藍色雲綢旗裝,梳著彎月髻,頭上戴著珍珠攢花,旁邊綴著只琺琅點翠蝴蝶,微彎的髻角插著珊瑚蝙蝠銜珠流蘇簪,耳戴銀螺絲嵌碧璽墜子,走動間蝶翼顫動欲飛,流蘇輕飄,搖曳生姿,眼睛不由微微一瞇。
  
  怎麼看都芳華正好,嬌嫩可人。
  
  難怪宮中高位嬪妃要打壓新進宮的美人,而新進宮的美人則要不擇手段往上爬,蓋因韶光易逝,芳華難留,權勢和青春二者難以齊得。
  
  剎那間,雲珠想到了「傾軋」二字,心中隨之一寒。
  
  倘若沒有玉蘭樹和空間,即便自己擁有著優秀的家世品貌,掌握著「先知」的優勢,當了這個皇后,眼看著新人一批又一批地進宮,分去了丈夫對自己的恩寵對兒女的關注且不說,還要面對來自其他嬪妃的挑釁和威脅,擔憂宮權旁落被人所趁……久了心情也會壓抑吧?!
  
  這無關愛情,也無關心志堅毅與否。
  
  這是一種生活氛圍的壓抑,一種情緒上的疲憊。
  
  難怪歷史上的孝賢皇后在兒子死後傷心病死,那是不得不死呢,後半生的希望和倚靠沒了,再多的夫妻情義在面對一波又一波的嬌妍美人爭鬥算計又能維持多久?還不如趁紅顏未老,夫妻恩愛未絕,在皇帝心中留下美好深刻的烙印,還能庇護家族。
  
  這麼一想,雲珠又覺得歷史上的孝賢皇后確實聰慧。她死得正是時候,三十幾歲,姿韻正盛,賺足了賢惠溫良體貼,偏遇喪子之痛,內心淒楚愴然……正是皇帝對她又敬又愛,愧憐萬分而不知如何平撫之時。她的死,換來了富察家族在乾隆一朝的盛寵不衰一門朱紫,免去了外戚威脅皇權及以後的奪嫡之爭。
  
  可惜,她沒料到繼位的皇子是包衣奴才生的,乾隆後期至嘉慶一朝,血統高貴些的皇子不是英年早逝便是出繼,或者被冷待抑鬱而死。而富察家做為新帝嫡母外家,相比生母低微的出身,同樣閃光刺眼。
  
  「舒穆祿氏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舒穆祿.沙達麗上前甩帕、屈膝,給佇足在玉蝀橋上的雲珠行禮。
  
  雲珠眼眸在她身上輕輕掠過,「敏貴人免禮。」
  
  「謝皇后娘娘。」舒穆祿.沙達麗起身,螓首微垂地退至一邊,動作優雅端正。方才遠遠看了一眼,熾白的金陽照得漢白玉橋瑩瑩生輝,氤氳多彩,皇后穿著大寫意的墨灰色繡雪月白蓮緙絲對襟旗袍,雲鬢堆鴉,明晃晃中,更顯得膚如凝脂晶瑩雪嫩,而那一隻彷彿振翅欲飛的蜻蜓,以及耳下暈光四閃的明珠,皓腕上那對青翠欲滴的翡翠鐲子,直讓人以為那是一株瑤池裡的粉荷,鮮香生動。
  
  一點都看不出懷孕婦人的笨拙。
  
  今兒天色微熹,她應慶貴人之邀到牡丹台賞牡丹,牡丹台的金碧流輝,花香滿苑,蝶舞翩翩,慶貴人綽約雅逸的風姿,甜美醉人的笑顏,在流嵐輕舞、晨光微洩的天幕下顯得格外幽麗,她以為那便是傳言中「名花傾國兩相歡」「六宮粉黛無顏色」的最高境界了,出了牡丹台心情一直抑鬱寡歡,這時見了美得光風霽月的皇后,腦子裡頓時「嗡」地一響,有些渾然無措起來。
  
  有一剎那,不知身在何處,不知路在何方。
  
  宮女染翠同樣低著頭,心口怦怦直跳,皇后娘娘好美,乍一看還以為神仙妃子下凡呢!
  
  唉,皇后娘娘尊貴不凡,慶貴人風流婉約,自己的主子真的能出頭麼?!染翠之前還想著開解主子的,這時也不免憂愁起來。
  
  「敏貴人好興致。」雲珠因方纔那點念想,語氣便有些淡淡地,舒穆祿.沙達麗心中一緊,第一次感受到皇后看似雲淡風輕實則壓力無邊的威儀。
  
  「妾只是受慶貴人邀請,清晨時一起觀賞牡丹,回來時天色尚早,便多逛了會兒園子。」舒穆祿.沙達麗愈發恭敬地回道。
  
  不知為何,皇后的這種威儀竟讓她低落的心情回復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她想起了關於皇后的種種傳言,而不管是聰慧賢能也好,與皇上感情融洽也罷,皇后生了二子二女目前還懷著一個,後位穩固無比。
  
  她又想起了進宮前母親的殷殷告誡:「要謹言慎行,謙遜知禮。」父親的嚴厲分析:「進宮後,不可恃寵生驕,對皇后不敬,她與皇上結縭十幾年,不管底下妃妾怎麼賢良淑德,勢大根深,都不曾動搖地位一分,甚至獨得皇上十餘年愛重不減,在皇家這可不是才情過人賢慧端方就能做到的。」
  
  有這麼一個皇后,陸婉秋算什麼?!
  
  突然間覺得這段日子以來自己蒙了腦袋,怪不得純嬪介日在萬方安和照看六阿哥,自己還覺得她淑德表範,不打壓新人,不利用孩子爭寵,與陸婉秋巴巴地在皇上面前稱讚六阿哥乖巧可愛……
  蠢到家了。
  
  說不得人家表面寬柔敦厚,私下裡看自己和陸婉秋的戲呢!此時不爭,不過是在做給皇上皇后看,等著別人先出手罷?!
  
  一番腦補,舒穆祿.沙達麗儘管初嘗男女□,傾慕弘歷,那醋情熾愛之心卻已大減,對這些日子與陸婉秋的種種爭風行為大為羞慚。
  
  皇上皇后還有純嬪他們都是怎麼看待自己和陸婉秋的呢?
  
  ——很久以後,舒穆祿.沙達麗還能清晰地憶起這一天那種恍然大悟、突然開了天眼的感受。
  
  「哦?」這陸婉秋倒是情致高昂,只是這等雅事怎麼不邀皇帝卻請舒穆祿氏呢。雲珠玩味一笑,步下玉蝀橋,「富貴風流拔等倫,百花低首拜芳塵。嬌花著露,人比花嬌,你們也不負這良辰美景。」
  
  「妾蒲柳之姿不敢與牡丹媲美,倒是陸姐姐嬌柔多姿,花叢之中卻真真是人比花嬌,花與人增色。」舒穆祿.沙達麗恭隨在後,「只是恕妾大膽,這牡丹為花中之王,慶貴人麗色天香也可比擬,雍容華貴到底欠了幾分。」
  
  她雖然不知皇后念的是哪個朝代詩人作的牡丹詩,但這不妨礙她從字句上理解那兩句詩的意思,以花喻人,憑她和陸婉秋的身份還不配做百花低首的花中之王牡丹。
  
  雲珠微訝,復又一笑。「各花入各眼,敏貴人亦是丰韻娉婷自有風采。」
  
  丰韻娉婷乃形容女子豐潤標緻,姿態美好。
  
  舒穆祿.沙達麗赧然一笑,沒有反駁。說自己不美?那在眾多秀女中挑上自己的幾位娘娘豈不是有眼無珠?!至於姿態美好真沒什麼好說的,大家族出身的哪個身姿儀態不優雅的?!
  
  「說起牡丹,妾還未見過這麼多珍品的,真是大飽眼福,不過這些還是比不上這園裡的景致……」舒穆祿.沙達麗陪著雲珠走了一段,小心奉承著,見她有些倦意便極有眼色地借口給永珍準備生日禮物告退了。
  
  
作者有話要說:註:「十三所」位於圓明園九洲景區中「山高水長」東部,為皇子住所。
另,九洲景區中「洞天深處」位於勤政親賢之南,有四座方形院落,為皇子讀書居住之所;「山高水長」為兩層五楹樓房,樓前空場為騎射區,隔河為土山,是皇子用西洋火槍打靶場所。

點名簿 2016-6-17 17:17

232、來歸(上)[已修]

  圓明園是一座以水為主題的水景園,水面佔全園面積的一半以上,河道、湖泊相連,與遍佈全園的假山、島嶼等相互烘托映襯,除了處理政事的宮廷建築,園中其他住宅、廟宇、戲樓、藏書樓、船塢等建築,造型豐富,形態各異其趣,有卍字形、書卷形、眉月形、田字形、方勝形、套環形等,外觀裝飾比之皇宮親切靈活,樸素雅致,其間又栽了不少美觀名貴花卉、樹木、奇石、盆栽,大量運用對景、借景、障景、秀景等處理技巧,匯聚各種造園手法,如山水畫境,讓人流連忘返、悠然神怡。
  
  雲珠找了個亭子歇腳,啜了口素問端過來的酸梅湯,方笑歎:「一代新人換舊人,真是沒個省心的。」
  
  素問接口:「主子可是在說敏貴人?」
  
  「你看她如何?」
  
  「進園子以來她與慶貴人處處爭風,又在純嬪跟前賣好,奴婢本以為是個眼光短淺的,今兒一看,審時借勢不說,竟有跟主子投誠之意,莫不是看明白了?」
  
  「她在我跟前討好賣乖有甚稀奇的,到底我的身份擺著呢。」雲珠輕笑,將手上白底青花蓮紋茶碗放到石桌上,表情有些漫不經心。「回頭查一下今早在牡丹台慶貴人到底做了什麼。」
  
  「是。」素問應了一聲,就算她看出了敏貴人的意思,終究與這些日子所觀察到的有異,還是再看看。在主子身邊待久了她也明白一個道理,這人就算沒有足夠的忠心也是能用的,有時甚至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反是一些自作聰明的,或者蠢笨的,倒會壞事。
  
  ……
  
  萬方安和西側殿裡,蘇寶柔手中輕拍著睡眠中的永瑢,聽著貼身宮女綠娥低聲的稟報,柳眉微微蹙了一下,旋又鬆開。
  
  「舒穆祿氏也不一定就是投靠了皇后,即便是投靠焉知沒有反目的一天?她的父親舒赫德本是深受皇上看重的內閣侍讀學士,她一進宮立即被擢拔為副都御史,將來六部堂官、封疆大吏都是做得的……」蘇寶柔眼中閃過羨慕之色,復又凝住,緩緩轉為忌憚,舒穆祿氏是滿洲大族,這樣的出身,早晚不會甘心屈從人下的。
  
  綠娥更是不平,「虧得主子這些日子對她們萬般親善。」
  
  蘇寶柔向來看得明白,見她如此,淡然一笑:「你主子宮裡宮外根基單薄,能不樹敵便是最大的成功。」若非早年將高氏得罪死,她又何必非她要性命。
  
  這些日子她雖表現出「有子萬事足」的慈母情懷,一副淡泊不爭的姿態,可底下卻沒少觀察兩位新人的行事做風。
  
  陸婉秋容色才情高人一籌,舒穆祿氏家世背景不比嫻妃烏喇那拉氏差,不過兩人的心機城府似乎一般,這些日子盡在爭寵鬥艷上花心思。當然,這也可能是她們表現出來的惑人手段,從今日舒穆祿氏親近皇后的行為來看,也不是眼光那麼短淺,只知與陸氏在狐媚上較長短的……
  
  皇宮向來最能歷練人,再過幾年,也不知她們會成長到哪個地步。看來,自己不能再忍讓下去了,否則讓新人爬到頭頂上,被人嘲笑壓不住人是一回事,連兒子都要沒臉面!
  
  不過事兒也不能都讓自己做,不如跟愉嬪金嬪通點氣好了……
  
  「主子。」蘇寶柔的另一得用近身宮女綠嫵一進門便給她行禮,俏麗的臉頰浮著紅暈,額際閃著點點汗漬,顯是在外頭匆匆趕了一段子路。
  
  蘇寶柔一見她眼睛亮了亮,坐直了身子。綠娥見狀,示意屋裡其他宮人退下,自己親自走到殿門口站著。
  
  「怎樣,宮裡有什麼動靜?」
  
  綠嫵笑容滿面:「事成了!雖然長春宮反應很快,將流言壓了下去,可皇上在這邊還是聽到了消息……聽說皇上震怒,奴婢斗膽,遠遠在殿外看著果然不到片刻時間,張公公便帶了幾個護衛直往皇宮。主子只需再等上兩個時辰便能知道結果了。」
  
  蘇寶柔一喜一驚,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皇上直接就派人去傳旨?」如果要處置宮妃,皇上應該與皇后商議吧,以往不都這樣麼?!還是這次皇上又準備放過慧、嫻二妃?
  
  謀劃的事就要有結果,蘇寶柔心反而定不下來,手拳了又鬆鬆了又緊,倘若一切如願……柔和帶笑的眼瞳微微一縮,心中凜然。
  
  哲妃,富察氏,家世容貌在宮中並不突顯,往日也不見如何得寵,行事唯皇后馬首是瞻,可這些年下來,卻屬她最穩當,最得利……說她溫和敦厚?蘇寶柔冷笑,焉知中毒之事不是她自己搞的鬼?!這一番縝密佈局,徹底算死了與她有怨的慧妃,連愉嬪也樂意與她聯手,可見心機綿密深沉,睚眥必報。
  
  「是。」綠嫵猶豫了一下,「只是午晌皇上並未在碧芳叢歇息,恐是回了九洲清晏殿。」
  
  蘇寶柔唇邊浮起一絲苦笑,回了九洲清晏殿?那皇后還有什麼不清楚的。
  
  一時怔怔地,不知想些什麼。
  
  久久,蘇寶柔回過神來,重新執起羅扇一下一下地給沉睡的永瑢扇風,慢理斯條地說道:「敏、慶二位貴人在這園子裡可真是風光無限,不知留在宮裡頭的舒貴人如何了?」
  
  「綠娥姐姐,娘娘的湯藥好了,是不是現在端進去?」門外響起宮女翡翠的聲音。
  
  綠娥說道:「給我吧。」
  
  翡翠是個極有眼色的,不然也不會在眾多三等宮女裡迅速被提拔為二等宮女專司蘇寶柔的飲食湯藥,聞言笑嘻嘻地將放著養身湯的方盤往前一遞:「那就偏勞綠娥姐姐了。」
  
  待綠娥接過又福了個禮才退下。
  
  熟悉的味道飄來,蘇寶柔眉頭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下頜朝放在榻邊的嵌綠寶竹紋小几微抬,「先擱上面吧。方才是翡翠過來?等回宮也將她帶上,瞧著挺懂事的。」
  
  「是。」綠娥端著裊裊騰著絲汽兒的養身湯,依言放到矮几上,輕聲道:「主子還是趁熱喝吧,對身體好呢。」
  
  宮裡頭的女人養身養顏的法子千奇百怪,細至頭髮、指甲、肌膚……何況她這是產後調養?只有身體健康了才有力氣爭鬥,才能誕育子嗣,蘇寶柔很清楚,這是她最大的本錢。輕歎了口氣,「拿過來吧。」
  
  忍著不適的味兒,蘇寶柔接過養身湯一飲而盡。
  
  綠嫵將放著蜜餞的蝶戀花粉彩蓋碗呈上,蘇寶柔挑了一顆含進嘴裡,須臾,將核唾到一個琺琅雕花紫金缽裡。
  
  「論起皇宮跟園子,各有各的好處,只這裡輕快些,皇上皇后又都在這兒,舒貴人想著這一點兒也要望眼欲穿……不過奴婢倒是聽說她跟哲妃愉嬪都處得不錯,常常去請安。」
  
  「是個聰明人。」蘇寶柔一笑,或許是離得遠看得清,又或者是還未承寵,心思自然淡些。「你去傳話給萬嬤嬤,叫她尋個機會使人提點一下舒貴人,這新人進宮性子太過平和可不好。」
  
  「主子是要——」綠娥綠嫵對看了一眼。
  
  蘇寶柔輕頷了下首,「不能讓她們太順了,否則以後很難壓制。看了這麼久的戲,該動手了,跟愉嬪金嬪通個聲兒,兩邊下網這魚才跑不掉。」
  
  「愉嬪跟金嬪會願意嗎?」坐收漁翁之利豈不更好?論忠心,綠娥綠嫵不相上下,論起對人心的揣測綠娥腦筋就沒綠嫵轉得快。
  
  綠嫵看了含笑不語的蘇寶柔一眼,說道:「這對主子和她們都有利,她們不會不願意的。有了慧妃娘娘的事,再加上這一件,彼此就更有默契,就算以後有什麼差錯,也可保對方不會落井下石。」
  
  綠娥恍然,坐收漁翁之利不是不好,卻不能一概而論,要具體分析利弊。
  
  ******
  
  弘歷未與雲珠商議便下旨懲處暫理宮務的愉嬪等人當然不是真的震怒到了極點,儘管所謂的「嫻妃身具鳳命、肚中孩子貴不可言」傳言往大了說是動搖國體,但他還沒那麼笨,畢竟當了兩年的皇帝,又是雍正著力培養長大的,什麼陰謀陽謀沒見識過?
  
  這事兒明顯是有心人故意宣揚起來的。
  
  雷厲風行的手段不過是殺雞儆猴,立誰做皇后就跟立哪個皇子為皇儲一樣,是皇帝的都想自己做主,說是護著雲珠還不如說他是為了帝王的威嚴不可侵犯,這種時候不敲打她們什麼時候敲打,野心都是縱容出來的。
  
  而結果也頗有意思,愉嬪固然是管理宮務不力被罰俸一年,金嬪半年,哲妃半年,嫻妃也如預想般吃了大虧,一個「攀龍附鳳、覬覦後位、擾亂宮闈」的罪名就一下子從妃位貶到了嬪,有苦說不出;令人意外的是皇帝並沒有動傳出風聲的承乾宮。
  
  雲珠卻知道高氏這輩子是別想走出承乾宮半步了,她低聲吩咐下去:「以後月例用度讓內務府直接送到承乾宮,不必叫人去領了。」
  
  高露微做夢也沒想到這麼一個結果,想不通自己幫了皇后打壓嫻妃的,怎麼換來的卻是連自己宮裡的奴才都不准踏出宮門半步呢?
  
  「嗡」地一聲,意識到自己殷殷渴盼的希望從此斷絕,高露微猛地站了起來,腦子裡的理智彷彿被天外落雷擊成粉碎,她胸口劇烈起伏,雜亂的思緒在腦中四散亂竄,絕望、惶恐、憤怒……千般滋味堵在心頭,無名的劇痛蔓延到四肢百骸,終忍不住一口心血噴了出來!
  
  「娘娘——」松嬤嬤忙抱住她,駭然看著她口角不斷地逸出血來,心中又悔又痛,「都是奴才不好,都是奴才不好……可千萬別氣壞了身體,啊……」她就該一力勸阻,不該由著娘娘指使冬雪去傳那個流言,都是她的錯!
  
  看著松嬤嬤蒼老憔悴的面孔,哀痛的神情,高露微唇角顫動似乎想說什麼,身體卻游絲似地提不起一點氣力,喉嚨卻再次湧出一股腥熱……
  
  冬雪冬梅忙上前幫著將高露微抬到床上,「我去找太醫!」冬雪見了這副慘狀眼前一黑,差點跟著厥了過去,她是高家旗下包衣,慧妃一死,承乾宮上下奴才或許能再尋個去處,她卻唯有以死表忠誠了。
  
  冬梅向來規矩,惶惶道:「如今哪裡出得去?」
  
  「不行也得行!」反正是個死,冬雪咬著牙,「你和嬤嬤照顧主子,別管我了!」她頭也不回朝外頭跑去。
  
  「冬雪——」
  
  一早被人喚醒的弘歷一聽慧妃薨逝,承乾宮門外還撞死了一個宮女,頓覺晦氣。
  
  「怎麼了?」雲珠打著呵欠一臉迷糊地問著。
  
  「沒事,你繼續睡。」他回頭,絲錦中只見雪玉似的肌膚和搭在頰旁、肩上的烏黑柔亮的青絲,腦海中不由想起昨晚她對自己的各種撩拔……真是,從不知孕婦也能這麼嫵媚誘人,可惜自己是在接受「懲罰」,對一個孕婦,能做的實在有限——他若是去找別的女人發洩□,平時也罷了,他這會兒去找過後肯定就不止這個懲罰了。因此只著頂著大半宿不睡,數綿羊,或者想著孩子出生後怎麼討回來!
  
  後面這個純屬自找折磨。
  
  唇角逸出一絲苦笑,他的賽雲珠多聰明的人呀,對他的維護不是沒感動,卻也沒有忘記自己皇后的權利——他不經她同意就處置宮妃,從帝王的角度來說沒什麼,從夫妻長遠的和諧上講,有一就有二,說不定他什麼時候又會為別的女人「衝動」了!
  
  這怎麼可能呢?
  
  他覺得她的「無理取鬧」是在吃醋,而她的表現也太可愛了……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啊!
  
  「哦。」天大地大,睡眠最重要,她重新閉眼會周公去了。
  
  他輕笑一聲,踱到外間,開始更衣洗漱。
  
  雲珠一覺睡到辰末,梳洗時才知道繼前兒愉嬪被訓斥罰俸、嫻妃貶斥,今早慧妃高氏也薨了。
  「主子,純嬪娘娘還有敏貴人慶貴人前來請安。」掬桃進來稟道。
  
  「哦?」雲珠輕佻了下眉,眼波輕輕往素問處一瞟。
  
  素問輕搖了下頭,表示並未收到什麼特別的消息。「無事不登三寶殿,莫不是有什麼請求或是示下?」
  
  雲珠自有孕便借口養胎免去了宮妃日常的請安,一般的宮務自有各層管事嬤嬤和管事太監料理,再不行,還有協理宮務的幾位公主示下,日子極為清靜。涉及宮闈陰私或宮外事務的,雲珠又可宣召人覲見。官大一級壓死人,縱有什麼人想鬧到雲珠跟前,見不見也只隨她心意。
  
  熟知雲珠素日習性的嬪妃都乖覺得很,輕易不來打擾。
  
  「只怕是以為慧妃的死別有內情才來的。」叔貂說道。宮裡頭的人對慧妃的死多少有幾分明白,不過是慧妃求好心切,千般算計落了空一口氣嚥不下,將自個兒孱弱多病的身體給折騰沒了,可宮外的人卻不這麼想。多少官宦人家習慣打聽風頭秘事,朝堂的、後宮的,總想著揣度帝王的喜惡,好跟風站隊,謀取利益。
  
  采露端著一盤新鮮的荔枝過來,聞言很是好奇:「什麼內情?」這才多久呀,難道就有新的流言?
  
  話說嫻妃身具鳳命的傳言連園子裡都有不少人聽到了。這種事明面上不顯,底下卻傳得厲害。
  「問這麼多做什麼?」素問瞪了她一眼,「可給幾位娘娘上茶果了?」
  
  采露知道自己多嘴了,不好意思地認錯:「瞧姑姑說的,我哪能這麼不知禮數,那不是丟主子娘娘的臉麼,掬茶菊芍在明間伺候著呢。」
  
  雲珠聽了叔貂的話卻是心頭一省,吩咐道:「天氣太熱,靈柩不能停太久,頭七一過就慧妃身邊得用的嬤嬤宮女都放出宮去吧,也算是給慧妃積福。」
  
  「是。」素問回頭就讓人給宮裡傳話。
  
  看了看鏡子裡的妝容,雲珠搭著她的手出了寢屋,園子裡統共不過一妃二貴人,此番聯袂而來,好歹見個面方好打發。
  
  ……
  
  慧妃高氏喪葬事宜弘歷下旨按妃例葬,由工部、光祿寺、內務府辦理。
  
  說是按妃例葬,事實上卻無半點寵妃喪葬的風光,一切規制禮儀低調從簡。因為留心,果然影影綽綽有了些流言出來,矛頭還指向雲珠這個中宮皇后,而背後擺佈這一切的正是在靜宜園安養的聖母皇太后鈕祜祿氏。
  
  「看來太后在靜宜園是待不下去了!」想挑動高家對付富察家?亦或想宮中這池春水攪得更亂好藉機回宮?雲珠一笑,顧盼中流光如碎冰,「含霽,給純嬪送兩匹新貢上的琉璃紗過去,說天氣熱,她照顧六阿哥辛苦了。另外,讓司綺將新制的夏衣與內務府發放的用例一起送到靜宜園。」
  
  「是。」含霽應聲去了。
  
  雲珠交待完後闔著眼斜靠在大迎枕上養神。蘇寶柔是有些小心思,卻還不敢得罪自己這個皇后,前幾日與兩位貴人來請安時言語隱有提醒。只她想兩邊討好也罷,想借自己壓制烏喇那拉氏或者新人也罷,得看自己願不願意!
  
  兩匹上貢琉璃紗……呵,讓她們想去吧。
  
  ……
  
  延禧宮裡,烏喇那拉.妮莽衣聽烏蘭嬤嬤說高家將松嬤嬤幾個接進府裡,長長的甲套用力地在幾上摳刮出了幾道痕來,「算她走運!」
  
  皇后行事周全她早領教過了,只恨太后行事欠考慮,你既想算計高家對上富察家怎不在慧妃死時安排她近身的奴才殉主而亡?
  
  這回沒成功落在皇上眼裡豈非又有自己的不是?!
  
  「主子何必白生這個氣,仔細肚子裡的小阿哥。」容嬤嬤勸著,浮腫的雙眼閃過陰狠的光芒,「等小阿哥生下來,再慢慢收拾這起陷害主子的賤人。」
  
  這些日子烏喇那拉.妮莽衣固然為肚子裡的孩子提心吊膽,她身邊的兩位嬤嬤更是油煎似地,又要抓緊時間整頓延禧宮的實力又要護著主子不遭暗算,根本沒能睡個好覺。
  
  妮莽衣聞言緩了緩心氣,手撫著隆起的肚子,心想著這是個命中帶貴的皇阿哥,只有他才是自己安生立命的根本。
  
  「安胎藥熬好了嗎?」想到前幾日險些見紅,太醫說胎兒不穩,她就恨紅了眼,在小湯山行宮那時還養得好好的,進宮才多久就不穩了?這裡頭沒個陰私手段她是不信的。
  
  「珊言親自去熬的,應該快好了。」
  
  妮莽衣頜首,低聲道:「已經幾天了,嬤嬤可查出什麼頭緒來沒有?這事兒不早一天糾明白我這心就安不了。」




233、來歸(下)[已修]

  容嬤嬤與烏蘭嬤嬤相視一眼,一同跪下請罪:「奴才無能,主子的衣食並沒有問題,底下的人一時也看不出有異樣……」
  
  衣食沒有問題……妮莽衣心頭忽然一省,「那用具呢?」要知道哲妃的性命可就是差點折在這上頭的。
  
  「主子以前慣用的碗筷茶具早就一概收起來換上了銀製的,屋子裡的絲綢布料和擺件也悄悄檢查過了……許是奴才能力不及,沒有發現異樣。」烏蘭嬤嬤眉頭緊蹙,明顯是有問題的,偏偏她查不出,「要不,奴才去太醫院請陸太醫來?」
  
  自高氏被禁足承乾宮,陸太醫在太后派人接觸後就投了她們這邊。
  
  也不是說太后在後宮多年以及烏喇那拉一族在朝堂後宮多年的經營在太醫院沒有人脈,而是太醫院雖只是一個機構,裡頭的分科卻高達十一個,這還不包括御藥局、製藥局、教習處、提舉司、銷售處……等下支機構,人員安排職責等級分明,能做到太醫的本就是少數。
  
  每個太醫都有擅長的科目,而太醫院近十年來經過多次整改,只有懷孕的嬪妃亦或貴妃以上品級可隨意調用太醫問診,還得留下署名脈案。
  
  如今妮莽衣雖不是貴妃,卻懷有龍裔,陸太醫之前雖是傾向高家,不過是為了報答高斌曾經的恩情,並非高氏族人,重要的是他是太醫院除了副醫正蘇太醫、方太醫、陳小太醫外新調進千金科的太醫。
  
  妮莽衣翠眉緊擰:「會不會打草驚蛇?陸太醫也就在千金科上有些本事,論起辨驗藥材說不定還沒嬤嬤專精……」她語意幽然,若非烏蘭嬤嬤擅長辨驗藥材烏喇那拉.德保也不會將她給了自己。
  
  一切都是為了烏喇那拉一族的未來。
  
  烏蘭嬤嬤不語了,她是跟過孝敬憲太后的人,只是早早被放出宮,對烏喇那拉一族的忠心多過於眼前的嫻嬪,方纔的提議不過是不想主子怪罪自己辦事不力。從立場上講,她對陸太醫也是不信任的,誰知他是太后那邊的人,亦或依舊是高家的人?
  
  嫻嬪與高氏從潛邸一路過來,側福晉、妃位,無獨有偶,偏一個包衣出身的父兄在朝中勢力大,一個滿洲姑奶奶出身的勝在姻親故舊滿京城,誰也不服誰。這次慧妃薨逝明著是病體纏綿拖不住,實際卻是因著嫻嬪流言之故,高家就算早前置犯了錯的慧妃不理,以後也難保不尋隙報仇。
  
  容嬤嬤看烏蘭嬤嬤不說話,便出了個主意:「主子不如召喻太醫來看?」
  
  這喻太醫是烏喇那拉.德保一道交給烏喇那拉.妮莽衣的屬於烏喇那拉家在孝敬憲太后在世時培養的太醫院品級最高的人手,擅長正骨科、痘疹科,任副醫正已經有十來年了,之所以沒新上任不久的蘇太醫有名是因為自牛痘出現痘科便不再那麼受重視(沒威脅了),正骨科用的地方多在帝王狩獵之時,看診的也多為各大軍營將領,於深宮內苑最多是看個崴腳什麼的,因此不為深宮嬪妃青睞。
  
  ——要拉攏也找千金科的,這才對爭寵有保證啊。
  
  妮莽衣真心覺得容嬤嬤不擅長出謀劃策。無奈道:「我如今懷著孕,有什麼不舒服的也只有傳千金科太醫的份,哪裡輪到擅長正骨科痘科的太醫?別人一瞧都知道有問題了。」
  
  白浪費了人才。
  
  好鋼用在刀刃上……妮莽衣唇角微抿,手輕輕摩挲著腹部。就算懷了龍胎,知道自己命格極貴,她也不敢或忘昔日屈辱,況且如今還身處險境,只有熬過了,方有希望。她這一生是不冀求坦途了,可她的兒子,她一定要留給他最好的。
  
  「娘娘,太后身邊的冬芒姑姑來了。」小宮女在殿門外稟報。
  
  妮莽衣聽到,不待屋裡人回稟便高聲道:「快請進來。」
  
  在殿外候著的冬芒從她的聲音裡聽出歡喜,眼中閃過滿意之色,待見嫻嬪親自走到殿門迎著,平靜的臉上方露出受寵若驚之色:「娘娘身子貴重,可折煞了奴婢。」
  
  「姑姑萬不可這麼說。」妮莽衣顧忌著身子只虛手扶起冬芒的禮,她身邊得用的宮女珊如早有眼色地搶先上前扶起冬芒。妮莽衣讚賞地瞅了珊如一眼,含笑將冬芒迎進屋裡,「姑姑是太后娘娘身邊的得意人,我們小輩的合該尊重些。」
  
  這話冬芒果然聽的高興,推辭了進屋之舉:「娘娘孝順之心太后心中有數呢,這不才令奴婢帶了賞賜並從碧雲寺求來的平安符一枚,希望能庇佑娘娘平安康泰。」說著,讓隨同前來的內務府小太監將東西示出。
  
  除了平安符,另有避暑丹紫金錠等夏季常用藥,以及今年進貢的月華錦兩匹、琉璃紗兩匹,鳳穿牡丹妝花緞兩匹,上好高麗布毛青布各兩匹。其中月華錦和琉璃紗向來是皇上留著賞人的,不在後宮份例之中,更顯珍貴。
  
  太后此舉,不止是為了向宮中嬪妃表示她對嫻嬪的庇護之意,更是宣告了她的權威——再怎麼著她也是聖母皇太后,儘管較真起來地位不如母后皇太后尊貴,但皇帝卻是實實在在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
  
  這次妮莽衣不得不行禮叩謝了,還一副感激涕零,如沙漠旅者如飲聖泉的模樣。
  
  太后看重嫻嬪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冬芒自然也有心親近,立時親熱恭敬地扶起了妮莽衣,一起進了延禧宮明間,說起了這些日子的近況,讓妮莽衣多保重自己,太后賞下的藥雖好裡頭卻含了些對胎兒不好的成分……末了隱晦地談到了皇后日前在園子裡也賞了純嬪兩匹琉璃紗。
  
  妮莽衣一面心驚於太后的消息靈通,一面又揣測起來:難道自己懷胎不穩是純嬪搞的鬼?純嬪竟全然不顧太后昔日的恩情投了皇后?
  
  聯想到之前慧妃之死,她眼眸一瞇,自己命格的流言是誰打探出來的,又有誰有那個能力將它傳得人盡皆知?!更一箭雙鵰地要了高氏的命!這周密的佈局,絲縫不露,固然有代掌宮務的愉嬪的功勞,恐怕也跑不了哲妃純嬪的聯手!
  
  慧妃死了,自己這個嫻妃被貶,誰說不能心懷不平、心存怨恨而導致腹中胎兒不穩,甚至落胎?到那時,自己真真萬劫不復了!
  
  之前隱隱就有懷疑的妮莽衣自覺想通了一切,恨得差點咬碎一口白牙,「愉嬪、純嬪——」
  
  她也不再去想為何太后早不提醒自己偏偏等一切塵埃落定再來做這個好人,還只針對純嬪一個半點不提代掌宮務的愉嬪。
  
  左右不出自己肚裡的這塊肉還未出生,是男是女不能確定,太后不想輕易放棄愉嬪和五阿哥這倆棋子罷。又或者,太后想一直攥著他們制衡自己……
  
  「主子,太后娘娘賜下的這些東西……是不是也檢查一遍?」烏蘭嬤嬤親自將珊言熬好的安胎藥放到几上,遲疑不去地低問。
  
  「哦,什麼?」妮莽衣半晌才回過神來,正想像之前那樣駁回,忽又停住,「那就查吧,就借口放進庫房,你親自去,連之前的那些一起查,悄悄地,別教人發現。」
  
  之前一發現胎兒不穩她立時就發作了出來,整個延禧宮又是查吃食又是查衣物的,鬧得代掌宮務的愉嬪一頓沒臉,算是出口無辜被貶斥的惡氣,順便警告那麼動歪心思的人最好收束手腳不要被她抓到。
  
  她相信背後動手的人不會那麼蠢,但真查出來……妮莽衣相信自己可以打一個翻身仗。
  
  那時烏蘭嬤嬤也問過是否查檢太上皇太后賞賜的物件,卻被她以「不孝」為由拒絕了,深怕他朝被兩位知道了落下不尊重不信任長輩的壞印象。
  
  後來延禧宮上下查了個遍,沒能找出令自己懷胎不穩的緣由她心裡也有些懊悔,天大地大哪有自己肚子裡這塊肉重要?!只得將屋子幾件寓意吉祥的擺件收進庫房……
  
  「是。」
  
  這一檢查還真教烏蘭嬤嬤查出問題來了,太后賜下的東西裡頭有一件金絲楠木雕花緙絲繡的文王百子賀壽炕屏被發現裡面百子穿著的衣裳繡線是浸染了一品紅、夾竹桃、杜鵑花、虞美人、紫籐……等花木的汁液,只是不知用了特殊方法去了味兒。另有一對給嬰兒玩的裡頭放著珊瑚珠的鏤空銀雕球,裡面的珊瑚珠也浸過飛燕草的汁……
  
  妮莽衣震驚得說不出話。那個炕屏因寓意好,一回宮就被她擺在炕榻上,直到診出胎脈不穩,才收回庫裡……
  
  「飛燕草是什麼,怎麼沒聽過?」一品紅、夾竹桃、杜鵑花、紫籐……這些花園裡常見的花木,哪些季節可以賞玩,哪些是孕婦禁避,她在閨閣時也學過一些,只這飛燕草沒聽過。
  
  烏蘭嬤嬤臉色肅凝:「飛燕草又名蘿蔔花,全株有毒,種子毒性更大,誤食後嚴重的會渾身痙攣、呼吸衰竭而死。」
  
  「那對球不是銀製的麼,怎麼那銀沒有變色?」容嬤嬤兩眼快噴出火了,那爛了心腸肝子的,虧著自己一心感激她對主子的扶持。
  
  就是因為是銀雕的東西又是上賜的才會覺得安全無虞。
  
  「只是浸染,外頭又抹了層薄薄的油臘,一時也不會發覺,到天氣一熱,那銀球裡的珠子晃來撞去的,油臘散刮了去,藥才顯出來。」
  
  烏蘭嬤嬤眉頭緊皺,隨口解釋著,見嫻嬪臉色不好,心頭也發堵,本來就四面楚歌了,再失去太后的重視……離小阿哥出生可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呢。忙道:「也不見得就是太后的主意,這中間能做手腳的多了去。」
  
  內心卻道,若是舊物還好說,這銀製鏤雕藏珠球銀光閃亮顯是內造新做的,不是太后吩咐會是哪個?
  
  妮莽衣本是聰明人,只是以前珂里葉特氏生的永□之所以會夭折便是與太后賜的長命鎖有關,兩下相加才會心生慌恐,等那驚駭過了理智也回來了:「說得對,不能斷定就是太后的意思,烏蘭嬤嬤,還得麻煩你查查這兩件東西的來源。」
  
  「奴才也魔怔了,太后若不喜歡主子肚子裡的小阿哥只不搭理便夠那起子黑心的毫無顧忌下手了。想必其中另有轉折,奴才馬上讓人去查。只那兩件東西怎麼處理?」烏蘭嬤嬤振起精神說道。
  
  「另尋地方擱著吧,說不定以後有用。」妮莽衣斟酌著,「這事兒先別透露出去。」
  
  這就是不讓太后那頭知曉的意思了。
  
  烏蘭嬤嬤去後,容嬤嬤一邊為妮莽衣打扇,一邊說道:「還是烏蘭嬤嬤精細,難怪承恩公特特將她給了主子。」
  
  妮莽衣闔目養神,聽著容嬤嬤又道:「也不知是哪個黑了心肝的竟借了太后娘娘的手來害主子,莫不是那皇后——」
  
  「應該不是皇后。」妮莽衣倏地睜開眼,她知道是誰了,能孝敬這做了手腳的東西給太后的左不過皇后、愉嬪、純嬪、金嬪幾個,以自己跟皇后的恩怨太后必不會將她孝敬的東西賞給自己,礙著規矩,金嬪以後位份再難寸進,算計越多死得越早,剩下的只有愉嬪純嬪。
  
  比較起來,有著滿洲血統的愉嬪跟自己的利益衝突更大些。
  
  愉嬪!
  
  哼,妮莽衣冷笑,愉嬪將這沾染了毒物的炕屏孝敬給太后是想幹什麼,報殺子之仇?!要是太后知道了……
  
  不行!東西在自己這裡擱置太久了,沒證據說不定會被反咬一口,誰讓動了胎氣那會兒自己沒查出來呢,自己大動干戈倒成了愉嬪的最佳掩護……可惡!
  
  一口氣下不去出不來,妮莽衣只覺得腦子發脹,心口「突突突」地跳,腹部也隱隱有墜痛感,忙讓人傳了太醫。
  
  ******
  
  白駒過隙,轉眼又大半個月過去。
  
  愉嬪珂里葉特氏原來代掌宮務的赫赫風光也變成了如今的焦頭爛額,那嫻嬪不知是吃了什麼混藥,介日找她麻煩,不是嫌送到延禧宮的食材不新鮮,就是嫌冰盆不夠用,在她冷笑著奉上自己一半的用例給她,她又說受了驚,白天夜裡的似乎看到了慧妃的影子在宮裡徘徊……
  
  可恨自己早先被皇帝訓斥過管理不力,再出了差錯,這輩子就別想沾手宮權了。
  
  「『生平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既然嫻嬪心中不安,本宮也不吝惜這點銀錢,邢嬤嬤,拿五百兩銀子讓人送到岫雲寺請大師給嫻嬪娘娘念幾遍經文消消災。記住,只限嫻嬪娘娘一個,這皇宮乃天底下最尊貴威嚴的,什麼骯髒晦物也敢進來?!」
  
  烏喇那拉.妮莽衣聽了這話氣得一個倒仰。
  
  「這愉嬪好利的嘴,可是歷練出來了。」容嬤嬤對著自個奶大的主子是千般體貼遷就,對著別人就沒那麼客氣了,轉身出了寢屋那一臉子的不滿再也掩不住。
  
  烏蘭嬤嬤又要防著其他人將黑手伸進延禧宮又要查探事情,實在□乏術,憂心忡忡道:「這宮裡頭哪個是和善的,如今最重要的是主子肚子裡的皇阿哥,萬事等皇阿哥生下來再作計較。容姐姐還得辛苦些,這外頭的事多拿主意,教娘娘安心靜養才好,太醫可是再三叮囑,娘娘不能再動氣了……」
  
  容嬤嬤心頭一驚,「好妹妹,多虧你提醒,不然我沒壓住這火反害了主子!」
  
  兩人商量著怎麼讓嫻嬪靜心養胎,杜絕外邊的事傳進延禧宮,就是進來了也別在嫻嬪跟前講……
  宮裡風起雲湧,雲珠在園子裡聽得滋滋有味,真人版的宮斗啊。歷史上的愉妃能活那麼久,熬死諸多與她同時期進宮的嬪妃,生出一個備受乾隆稱讚的五阿哥,果然不簡單,這不,給她一個舞台,精彩的劇目不就上演了?!
  
  這天,叔貂喜匆匆進來:「二阿哥有信來了!」
  
  「在哪兒?」雲珠喜得站了起來。永璉一去幾月,因地方偏遠,一個月最多才一封報平安的信,還是跟著奏報一道來的,說的最多的是西北的見聞,雲珠從中也看到了兒子的日漸成熟,為他高興,然而做為一個母親最擔心的還是兒子的身體健康還有出門在外是否吃好睡好。從未跟兒子分開這麼久,她心中實在想念。
  
  「還來了許多禮呢。」叔貂笑盈盈地回著。
  
  果然沒多久,吳書來便親自領著人將二十幾箱東西送來,說是二阿哥孝敬的。
  
  雲珠看著素問清點,有獺、紫貂、海豹、蘭狐等各種上好的皮子,以及由獺、虎、豹、貂等煉成的油脂、藥酒補酒,稀罕的琥珀、水晶、珍珠、寶石、玉石……更是裝了十來箱,裡頭有孝敬太后的、弘歷雲珠的、兄弟姐妹的……更有給外祖李榮保七月底賀壽的禮。
  
  一邊跟吳書來說話,問太上皇和二阿哥在西北可安好。
  
  她手上有永璉的來信,但兒子給她的信永遠是報喜不報憂,少年對外面世界的驚歎,神采飛揚。
  
  吳書來躬身笑道:「就算奴才不說,晚些主子娘娘也能知道。從西北傳來奏報,在俄羅斯額濟勒河生活了一百多年的土爾扈特部要回歸大清呢,只是不太順利,聽說沙俄的女皇月前病逝,舉國震動,局勢不大穩……」
  
  爾扈特部回歸大清?這是歷史上有名的東歸事件,只是那是乾隆三十幾年的事情吧?
  
  思緒電轉,雲珠敏銳,見吳書來眼底有些猶豫,輕笑道:「我也不為難你,不能講的就別說了。有勞你多走一趟,將這桶冰鎮木瓜湯給皇上送去。」
  
  桶是淺碧色竹桶,兩斤大小,方耳半圓提手,桶面雕著青竹叢,造型純樸致雅。吳書來喜動顏色,忙親手接過含露遞來的小竹桶,清涼沁脾的觸感讓人精神一振,跟大熱天裡喝了碗冰鎮酸梅湯一般舒暢。
  
  沉沉地,裡面裝了不少,說明不定皇上也能賞自己半碗喝。這麼想著,吳書來笑得眼睛都瞇了,「那奴才這就告退了。」
  
  「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註:額濟勒河即現今伏爾加河。




234、試探(上)

在俄羅斯額濟勒河一帶生活了一百多年的土爾扈特部舉族東歸一事,固然是因為俄羅斯的奴役和壓迫,是人類落葉歸根的思想,同時,它也表明了如今的大清國富民安,威震鄰邦,四方來朝的強盛之姿。

就連百姓也覺得這是件極為自豪的事。

偏偏有一個沒眼色的御史馬上蹦出來彈劾:二阿哥沒有得到皇命就出兵俄羅斯,這是示恩土爾扈特部,居心叵測……BALABALA地,那慷慨激昂的模樣彷彿下一刻永璉已經領兵攻回了城京奪取皇位一般。

渾然不知別人看他就像看傻子。別說還有太上皇在那兒,就是沒有,這種攸關國體、維護國家聲威的問題也不容猶豫,等到皇帝指示,這黃花菜都涼了!大清這才大勝俄羅斯多久啊,俄羅斯主弱臣強各方勢力內耗得多好啊,這種時候不緊壓著打到它怕要挑什麼時候?等整個土爾扈特部被絞滅,殺雞給猴看?等大清的番臣屬國心寒?

土爾扈特部舉族東歸,這簡直就大清史上的光輝篇章,你居然還想不出兵,想著被萬民唾罵,被吊在青史上給世代讀書人口誅筆伐啊?!

居然真有人讀書讀到傻了,竟還能當上御史……別是另有居心吧?還是想學那個仲永檀,參人上位?

不怪有人這麼猜測。

原來陝西道監察御史仲永檀新年始尹便疏請酌減上元聲樂引發一系「血案」,不少官員因貪弊紛紛落馬抄家,而仲永檀和其他幾個「剛直敢言」的御史官員則受了皇上褒賞。一個月前,被擢升為都察院吏部給事中的仲永檀又上奏彈劾步軍統領鄂善:「風聞鄂善受俞氏賄萬金,禮部侍郎吳家駒赴吊得其貲;又聞赴吊不僅九卿,大學士張廷玉以柬往,徐本、趙國麟俱親會,詹事陳浩為奔走,謹據實密奏,備訪查。」又說皇帝的密奏留中事,外間旋得了消息,此必有私通左右暗為他宣洩消息的人。權要有了耳目,朝廷將不復有耳目矣。

將眼看晃蕩了大半年終於要恢復平靜的朝堂掀起了一個滔天巨浪。

步軍統領衙門全稱為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是京師衛戎部隊,掌京城守衛、稽查、門禁、巡夜、禁令、保甲、緝捕、審理案件、□人犯、發信號炮等要職。皇帝坐鎮京師治理天下,步軍是除禁衛軍外最緊要的防禦軍力,每個步軍統領皆是皇帝看重、信任、本身又有能力的人方得擔任。

仲永檀的折子前面的還好說,不過是有受賄兼結黨之嫌,後面便有些誅心了,簡直是直戳帝王的心肺,前面慧妃收買暗衛洩露帝蹤的事兒他還記在心裡呢,何況步軍統領這麼個敏感職位。

雖說仲永檀看到了弘歷想整頓吏治的想法,君臣算是合作愉快了幾回,可弘歷還是更願意相信鄂善一些……然而一番詳察下來,結果令人失望,給年青的帝王又上了一課。

鄂善固然欺君罔上,奪職下刑部,賜死。仲永檀也一舉被擢拔為左副都御史,半年之間連升數級,讓朝中不少大臣紅了眼。

只有高斌,背上冷汗涔涔,這叫什麼事啊,怎麼犯渾的人這麼多,還扎堆犯同樣的錯?!簡直就是在揭皇上的瘡疤——高家不會被翻舊賬吧?!

難道有人在針對高家?

「臣附議,請皇上……」

居然還有官員附和,請求降罪出兵的烏雅.兆惠和二阿哥,眾多不可思議的眼光在出列的兩人身上掃啊掃地,很快有人悟了,這兩官員身上七拐八拐的好像有親戚是姓烏喇那拉的,聯想起前些日子聽到的那個流言,難道這就已經開始了儲位之爭嗎?!

岳鍾琪立馬出來維護,他領兵作戰沒話說,可論起做官耍嘴皮子那真是半點不頂用,不過是一臉認真地從這次出兵事件的緊要上進行反駁……弘歷心中巨汗,對這位封了威信公後便上交兵符在京長住,閒時教導兒孫,上朝閉目養神的「師傅」刷新了認知。

難怪當年曾靜私下鼓動謀反,他主動「坦白」還會被皇父懷疑,實在太直板了……昔年在他帳下學習兵法,看他領軍作戰,怎麼沒發覺呢。

如果不是在上朝,估計有很多人噴笑出來吧。然而對一個皇帝來說,這樣的將領最讓人喜愛,要才能有才能,要忠心有忠心,還不結黨。他淡淡地掃著底下一張張死板著的臉,心中哼哧著,揮了下手:「將他們兩個拉下去,斬了。」

這種沒腦筋沒眼色的人做什麼官!就算是另有心思,這心思也不正。弘歷眼中厲色一閃而過,他曾聽皇父講過,聖祖爺也曾與廢太子胤礽父子情深,廢太子也曾監國數月處事英明政務無差錯,會鬧到後來父子相疑,其屬官和門下奴才的挑撥、為了利益而站隊促使皇子結黨爭儲的行為……佔了絕大因素。

「皇上饒命啊,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啊……」

「堵上他們的嘴,拉下去!」他不是聖祖爺,永璉也不會是廢太子胤礽。

眾人噤聲不語。

如果這是有心人的一次試探,結果很明顯,中宮地位穩如磐石。

「臣有本啟奏。」剛從戶部調到兵部的尚書陳德華出列稟道:「沙俄如困境餓狼,我西北雖有駐軍,然而新得潘領軍政繁雜,攻守吃力,上皇與二阿哥身份尊貴,不可久處危牆,請皇上派遣軍隊前往支援。另外,土爾扈特部歸我大清之後做何安排,還請皇上示下。」

這話說得漂亮,弘歷大悅:「卿言之有理。」當即點了烏喇那拉.德祿為遠東將軍,槍炮營章佳.阿桂為副將,迅速帶兵增援西北,防著俄羅斯借口土爾扈特部東歸之事反撲大清。

居然點了烏喇那拉.德祿將,領兵前往西北,皇上到底是信任還是不信任二阿哥啊?

弘歷接著又命戶部盤查準備經費,並降旨佈置安排秋獮事宜。

這是他登基後的第一次木蘭秋獮,並於這次行圍接見東歸的土爾扈特部首領,接見蒙古各部之王、台吉等,處理西北一幹事宜。

回了九洲清晏,看著雲珠高聳的肚子,弘歷愧疚道:「不但不能守著咱們的孩子出世,連木蘭秋獮也不能帶你去。」

九月剛好是產期。

雲珠有些失望,兩人以前說過第一次木蘭秋獮要一起去的。「土爾扈特部來歸關乎國家社稷,還有從俄羅斯那兒收回的領土,許多事要皇上拿主意呢,哪能因我耽擱了。」過了一會兒,又道:「皇上打算帶哪個去侍候?」

「不帶了。」見她一臉吃驚,弘歷笑著伸手捧著她的臉往她唇上親了親,摟著她在榻上坐下,「這次行圍時間匆促,事情也多,怕是連狩獵的時間都沒有。」

政治軍事意義重大,他何必帶個女人添些不必要的揣測。

「那帶幾個阿哥去吧,讓他們也見識見識。」

這回輪到弘歷吃驚了,雲珠淺笑著靠進他懷裡:「我認為鮮血與戰火能堅毅一個人的心志,而出門在外能開拓一個人的眼界,多經世事則使人成熟。做為皇家子孫,他們應該比平常人更努力。我聽過這樣一句話『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強則國強,少年進步則國進步』你覺得有沒有道理?」

弘歷久久不語。什麼聽過,分明是她說的,否則他怎麼沒聽說過這樣的話?從小到大,她身邊的人他哪個不知哪個不識的。可是這一次,他真的再次為她的賢明智慧,為她的襟懷坦蕩,感到讚歎。

一個人好不好,不看他說什麼,而看他做什麼。自己差點迷了。

「有道理。只是永珍才五歲,你捨得?」

「你不覺得他現在不那麼黏我了麼?」

弘歷心裡一哼,小孩子長大了,又要讀書,又要交往兄弟朋友,又有機會出門長見識,可一見到她還是往她身邊湊和好不好?!

「再說,他留在宮裡我也沒時間照顧他,跟你去行圍,就算你這個阿瑪沒時間不還有春和跟弘皎麼。」

弘皎很喜歡永珍,永珍的騎射雖不是他手把手教的,卻也指點了不少。

說到這個弘歷就忍不住咬牙。他是愛在永珍面前擺嚴父架子,逮到他在雲珠身邊粘糊就教訓……而永珍也沒少在雲珠跟前告他這個皇阿瑪的狀,父子倆表面看著是不對付,私心裡卻是極看重對方,所以永珍對教授他武藝的傅文極尊重也就罷了,對沒教他幾日騎射的弘皎也表現得十分親近,這不能不讓弘歷吃味。

他彆扭的表情自然沒躲過雲珠如水般清透的目光,輕笑了一聲,她道:「行圍之前不如我們先迎皇額娘回宮罷,中秋節快到了,也不好讓她老人家一個人在靜宜園。」

弘歷有些遲疑,「你還有兩個月就生產了,到時候宮中……」可沒什麼人能夠壓制太后,萬一她要使什麼手腳,雲珠哪有精力應付?!

「到時我請十二嬸十六嬸進宮陪我也就是了,宮務還有幾位妹妹幫襯,不會有事的。對了,弘瞻他們也一起去麼?」

「他們也沒經過木蘭秋獮,弘暊還小不去了,弘瞻弘晢也一起去。」這幾個弟弟年齡跟兒子一般大,雲珠不提他根本就想不起來——當然,對於這一點他是不會承認的。

點名簿 2016-6-17 17:19

235、試探(下)[已修]

  卻說宮裡,弘歷前腳剛走,太后就宣了嫻嬪幾個到慈寧宮敘話。
  
  人心思變,聖母皇太后的名頭也不是無往不利,關鍵還在皇帝的態度。鈕祜祿氏自覺一趟出宮養病,自己對這幾人的影響力大幅下降,中間又生了不少事端,她們心中變了計較也屬正常,自己若想趁弘歷木蘭秋獮的這段時間抓緊宮權卻少不得她們幾個聽話行事。
  
  自己剛回宮,正好拿她們立立威,也教她們收了那野了的心思。
  
  嫻嬪比在湯山行宮那會兒更豐腴了些,清艷的容貌柔順不少,愉嬪珂里葉特氏卻比以前更沉穩,更自信了些。也是,畢竟掌過兩個月宮權麼!倒是金嬪,這兩年越發長開了,容色清麗,氣質溫婉脫俗,更美了。純嬪還是昔年風采,神安體靜,眼波柔和,可那心思手段是瞞不了自己的……
  
  「嬪妾參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萬福金安!」
  
  太后氏坐在鋪設了玉簟的榻上,靜靜地瞅著底下貌似恭謹服順的幾人,將手中的沉香佛珠拍到几上,冷笑道:「安?我不安。想想這一年你們都干的什麼事?」
  
  語中的不滿昭然若揭。金嬪純嬪垂首不語,嫻嬪愉嬪一臉悻然。
  
  「別以為我不在宮裡頭,就制不了你們!蘇氏,你想更進一步我也樂見其成,只是你也別忘了是誰給了你榮華富貴,保了你蘇家平安,以後做事給我掂量著點,三阿哥六阿哥可還離不得你這個額娘呢!」冰寒的語意,聽得蘇寶柔心中一顫。眼露駭意地抬頭瞅了太后一眼,正好瞥見一抹陰狠的寒光劃過她眼中……
  
  一旁的金籬也是心中一震,太后盤踞後宮多年,爬上如此高地位,自然不會是寬厚心善之人,可是拿孫子威脅她們……看來,愉嬪當年的小阿哥死的也不冤。
  
  幾人再看坐在榻上的太后,前幾年還略余幾分丰采的大眼,眼尾已然下垂,細膩的脂粉也掩蓋不了眼眶脖頸處的細紋,以前看著敦厚和藹的杏臉如今竟覺得狠厲。
  
  「金氏你也一樣!」
  
  金籬和蘇寶柔被她一看,頓覺脊背生寒,忙跪下道:「嬪妾不敢。」
  
  「不敢最好。」可別當她這個太后是拔了牙的老虎,都不放在眼裡了。「你們先回去,明兒起多帶玉宜永瑢帶來慈寧宮,別生疏了。」
  
  「是。」
  
  出了慈寧宮,金籬蘇寶柔沉著臉交換了個眼神,分別回了景陽宮和翊坤宮想輒子對付去了。
  
  「太后,您是說純嬪覬覦妃位?」烏喇那拉.妮莽衣再不掩飾心中的震驚,迫不及待地問。她以為愉嬪跟自己的利益衝突大些,竟沒想到高氏薨逝、自己被貶,妃位上就只剩了哲妃富察氏一個,純嬪也是有機會晉位的人選,如果自己一時復位無望純嬪的機會豈不更大些?!
  
  「烏喇那拉氏,皇上貶了你的位份是連你的智商都貶沒了嗎?」太后半是譏諷半是恨鐵不成鋼的斥責道:「你一個懷孕的嬪妃不想著安胎保養成天地與愉嬪鬥氣是想讓誰看笑話?!告訴你,你肚子裡的這塊肉要是沒能好好生下來,別說妃位了,連你現在的嬪位你都保不住……」真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烏喇那拉.妮莽衣擰緊了手中的鮫絲帕,又委屈又惱恨,倔著淚眼分辯道:「臣妾被皇上訓斥,是臣妾的錯,只是那起子黑了心肝的自臣妾進宮便沒少向延禧宮下手,臣妾若不鬧上一鬧,別說保住腹中龍胎了,連日子都過不下去。」
  
  眼角又掃了木立一旁的愉嬪,滿宮都是算計自己的,她又不是有三頭六臂的,哪能處處周全?!
  
  太后面色並不見緩,「你既艱難就更該與愉嬪聯手。你們倆個若聰明些,早趁著宮權在手,安插人手也好,立威也罷,能做多少事去?哪裡會像現在,在皇上面前落不著好不說,連點實惠也沒撈著。」
  
  一言驚醒夢中人,兩人心中多少有點懊悔。是啊,宮中緊要的位置不能動,可無足輕重的還不好安插人麼?若是將心力放在那上頭,這會兒宮中可不又添了助力?!
  
  烏喇那拉.妮莽衣有些不是滋味,她手上有人,不過沒什麼機會整合,這些人的忠心就如她身邊的烏蘭嬤嬤,更傾向送他們進宮的承恩公府。當然也沒什麼機會培養完全忠誠自己的人手了!
  
  不過她卻不信,愉嬪在掌管宮務期間沒動半點手腳,只怕是所有人都被她瞞過去了。
  
  身為嬪妃最不樂意見的事情之一就是自己坐困愁城,對手卻勢力增長。這個愉嬪,以前怎麼不覺得她好手段呢?
  
  等嫻嬪在太后的示意下先行告退,珂里葉特.果新終於忍不住一臉地委屈:「太后,您真的為了嫻嬪不管嬪妾了?那永琪可怎麼辦啊,沒您護著,還不得教人——」
  
  「好啦!」太后喝了一聲,「你也沒比嫻嬪好到哪兒去!我且問你,以你的才貌可能博得聖寵?你珂里葉特一族在朝堂上的作為比得上富察氏烏喇那拉氏一半麼?」
  
  珂里葉特.果新臉色一白。
  
  太后冷笑,「既不能,你著什麼急?爭什麼強?永琪最需要的是成長的空間,而不是站在風口浪尖之上。」
  
  所以太后才扶持嫻嬪又親自選了慶貴人進宮爭寵……珂里葉特.果新本不是蠢人,很快了悟了太后的佈局。她跪伏在地,「臣妾眼光短淺,辜負了您的厚愛。」心中徹底放開當初太后送長命鎖導致永□夭折的那點子怨恨。
  
  「現在明白為時不晚。」太后瞇了瞇眼,「嫻嬪性情不討喜,可她身後的勢力都不可小窺,與其給她瞎折騰還不好掌握在手裡,有她在前頭擋著,皇上看你自然也就覺得順眼,而有了陸氏等新人分寵,皇后慢慢地也不能一枝獨大……待這些人都有了龍嗣,永琪自然也就不那麼招眼。」
  
  在這皇宮裡頭處於風頭浪尖上的通常都死得早。
  
  「可這樣一來,永琪也不能出頭。」珂里葉特.果新還是擔心。萬一嫻嬪如願生了皇子,立穩了腳跟,日後皇子長大,烏喇那拉一族成了他在朝中的臂助,永琪不是多了個強力對手?
  
  「聖祖爺優秀的兒子也多,可最終坐上龍椅的卻不是最搶眼出頭的上皇。」
  
  「即使有烏喇那拉氏分權陸氏分寵,也動搖不了皇后的地位。」富察.雲珠簡直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就算她有愚公的精神,只怕有生之年也難撼動它分毫。
  
  久久,在珂里葉特.果新以為太后不會再開口時,不摻一絲情緒的淡漠之音彷彿從九幽傳來,「皇后的地位穩固,不過是沒找到突破口……你跪安吧。」
  
  正支著耳朵準備細聽的珂里葉特.果新大為失望,不過她也知道太后不會再向她透露什麼,恭順地退了出去。
  
  冬芒慇勤地給太后端了杯茶,笑道:「奴婢原先還以為太后娘娘最看重的是嫻嬪娘娘呢,原來是愉嬪娘娘。」
  
  「看重?」太后玩味地勾了勾唇角,「這宮裡頭容不下看重,越是看重,越容易消失。」嫻嬪和愉嬪不過是她手頭上得用的兩枚棋子,哪個合她心意留哪個,不聽話的也隨時能捨棄。
  
  冬芒不解,太后卻不會為她解釋,逕自從榻上起身,「我要去小佛堂念一會兒經,不要讓人來打擾。」
  
  「是。」
  
  日日不離佛,平靜慈藹似乎是太后一慣的形象,可新擠身為太后新寵的冬芒卻知道前朝後宮無不在太后的關注之中,她的心思算計撥開一層又有一層,似乎無有休止,宮中嬪妃彷彿都在她的控制之中,讓人噤若寒蟬。
  
  太后不知她心中所思,在秦嬤嬤的陪同下進了慈寧宮的小佛堂,一個人在那裡焚香唸經,平復思緒。
  
  只有菩薩才能知道她的心中所想。
  
  坐在蒲團上,慢慢闔上眼睛默念著經文,太后也不知自己求的是內心的平靜亦或是罪孽的消除……
  
  如果有人在這裡,定能從她的表情看出她內心的不平靜,像是一個精神極度壓抑、狂躁的患者,在爆發和鎮定中不斷掙扎。
  
  出宮養病!休養!靜養!所有的好聽的名頭都抹不掉她的丈夫對她無視,她的兒子將她放逐……的殘酷本質。
  
  什麼叫度日如年,什麼叫日夜煎熬,誰能明白她內心的痛苦?她曾經對兒子寄予了多深厚的期盼,多引以為榮,這痛苦怨恨便有多深重!在一日拖過一日,在等不到弘歷來接她回宮的每一個日子裡,經歷著一次又一次從希望轉換成失望地打擊……直到麻木,她才明瞭,為何每一個從深宮中熬到頂端的女人最後選擇的都是權勢。
  
  因為只有權勢才不會背叛她們!
  
  這種心路歷程多少讓安享尊榮了大半輩子的太后心智上又成熟堅毅了許多,之前的各種宮鬥,雖也歷經了各種委屈,可終究比不得這次虐心。
  
  她覺得自己悟了。
  
  有時候她會想,倘若兒子是自己教養長大的,他會不會更敬重孝順自己一些?然而在秦嬤嬤給自己讀的那些歷朝歷代的后妃傳裡都無不說明了在帝王心中,最重要的永遠是他的江山社稷!
  
  只要江山在手要多少美人不行?得心意的兒子當然也只會越來越多。可笑她直到那一刻才清醒地認識到。對於這一點,男人與女人無有不同!只要她權勢在手,兒子不會對她不孝,媳婦孫子自然也是對她恭敬萬分……
  
  重新進宮,她要穩穩地站在權利的頂端!
  
  而不管是為了權勢,亦或是為了把握住皇帝王兒的心,都堅定了她除掉雲珠的決心。一山不容二虎,這皇宮內說一不二的女人只有一個!
  
  而皇后也並非沒有弱點不可戰勝!
  
  家世比不上,她不比。聖寵她佔盡上風,不急,總能等到她色衰愛馳的一天。可兒女呢,她就不信,失了兩代帝王精心培養看重的兒子,她還能萬事不縈於心地淡定從容!
  
  她的兒子已經是皇帝了,可皇后的兒子甚至連太子都不是!一個聰慧的嫡孫算不了什麼!皇帝青壯,要再生多少個不能?!
  
  可皇后呢,寄予厚望的永璉夭折,就算還有永珍在,一來不如永璉出色,不如永璉受上皇和皇帝青睞,二來年齡上跟永璜永璋有差距,等他成長起來永璜永璋在朝堂上的勢力已經穩固,同一年齡段的永琪也能分薄他的表現,後面又有永瑢等其他兄弟,處境想必不會太順利……皇后還不得為兒子疲於算計?!
  
  當然,皇后能在永璉出事時崩潰最好,不能的話,兒女一死一生也能教她傷身傷神,從此臥病在床不能主事!
  
  敢離間她和皇帝的母子之情?她也也教她嘗嘗這痛失親兒的滋味!
  
  ……
  
  捻著佛珠默唸經文,太后臉上時而猙獰扭曲時而平靜溫和,表情之多變完全顯示了她內心情緒的起伏不休。
  
  第二天,太后諭旨後宮嬪妃恢復日常請安。
  
  她打定了主意,趁皇帝出京,皇后懷胎精力不濟,一邊收攬大權一邊搓磨皇后,先將她的身體弄垮……
  
  不過,命運再次站到了皇后那邊,她驚鄂地發現,隨同皇后及其他嬪妃前來慈寧宮請安的還有履親王福晉、和親王福晉。
  
  接下來的日子,不但宗室裡的福晉三三兩兩輪流進宮請安,鄂爾泰的夫人喜塔臘氏和張廷玉的夫人姚氏也是隔三差五地遞牌子進宮,更別說富察家的幾位誥命夫人了。這些人,完全成了雲珠前往慈寧宮的護身盾牌。
  
  解恨的機會就在眼前,偏偏尋不到機會下手,太后一口氣堵在心頭出不來嚥不下,輾轉反側了好幾夜。
  
  知道她的心病秦嬤嬤心中苦笑,這心不清靜哪裡養得了身體,黃老太醫已經多次警告她太后心思過重,這腿腳上的疼痛雖然好轉,可這偏頭痛是思慮引起,不好治。
  
  早在宮外,太后就停用了皇后進獻的玉蘭果,改用太醫院新研製出來的九珍養身膏,容貌雖然難以保持青春彈性,身子骨卻漸漸好轉起來,只是不知怎麼回事最近又有了頭痛的症狀,夜間常常失眠,請了最擅長醫治頭風頭痛的黃老太醫,卻道是思慮過重。
  
  太后容顏的憔悴,確實牽動了皇上心中的愧疚,可這一回宮,千般算計萬般籌謀,別說頭痛了,只怕好不容易有些好轉的身子骨也要急轉直下了。
  
  真想叫太后不要再跟皇后頂這一口氣了,皇后性情清淡寬和卻也是建立在不錯了規矩上頭,這麼多年別說侵犯到她安全了,但凡有危害到中宮可能的都被她不著痕跡地連消帶打了去。太后想以孝道壓著皇后,讓她立規矩吃苦頭,這可能麼?!
  
  皇后每天帶著幾位福晉來慈寧宮請安,同進同出地,從長春宮到慈寧宮一路步行能有多辛苦,不過當作朝食後的消食運動罷了,反而是太后,稍有為難皇后消息馬上就會傳到宗室裡去!
  
  秦嬤嬤侍候太后多年,主僕感情深厚,雖然這些年對主子的行事不太贊同,到底尊卑有別,凡事還是向著她的。
  
  她和高嬤嬤一明一暗皆是思慮齊全的靈敏人,出宮一趟脫出局中,跟著聽了不少消息,知道太后之前針對皇后、企圖通過后妃影響皇帝的一系列行為已教宗室和京裡的一些世宦勳貴察覺,壞了形象。
  
  可惜,她們不能直接在太后跟前明說,只能委婉地勸諫。
  
  她不清楚太后此番計謀深遠,雖遇挫折卻很快又振作起來,從慈寧宮開始著手整理自己以前佈置在宮中的各方勢力。
  
  顯然的,她離宮的這段日子這些明面的暗地裡的人手又去了一大半,理由很正常,有到了年齡被放出去的、調了職被踩下去的、犯了規矩的……
  
  雲珠冷眼看著,只吩咐底下的人守著規矩辦事,將長春宮把得嚴嚴實實,又將分管宮務的四位長公主叫到身邊叮囑了一番,便不大管了。
  
  她自然是不信太后回宮以來擺出的慈眉善目,從她著手重整宮中勢力更看得出她對權力的在乎……不過太后甫回宮,太上皇和皇帝都不在,自己若頂著個大肚子與她針風相對,先不論輸贏,這「爭強好勝」「不順婆婆」的帽子就戴定了。
  
  反正以太后那可稱之為強弩之末的身體健康也支撐不了多久了,讓她忙兒去吧,越忙越好,最後出什麼事可不就是自己折騰出來的?
  
  肚子裡的孩子踹了一腳,她含笑地抬手撫了撫,一絲若有若無的滿意歡悅之意從血脈之中傳至心頭,孩子也慢慢地安靜下來。「放心罷,額娘不會再亂來了!」為了對付討厭的人而拿自己的孩子冒險,這事兒可不能再做。
  
  雲珠拿定主意避了太后的風頭,宮中立時出現了動靜一邊倒的奇觀,長春宮儼然一派「男人不在關門閉戶」的守靜狀態,慈寧宮則每日從早到晚宮外福晉誥命宮中嬪妃往來不斷的景象……
  
  宗室裡不少老一輩的聽了心中嘀咕:沒見過這麼愛上躥下跳的太后!
  
  太后除了整理自己宮中的人脈一時也找不到機會另外安插人手,好不容易在中秋節的時候尋了幾個小錯兒,正想以皇后精力不濟、幾位長公主不諳事務為由分點宮權,卻又被雲珠圓了過去。
  
  雲珠說話如吐璣珠,緩柔動聽,加之氣度寬宏雍容,幾句在情在理的說辭下來在場的嬪妃竟無一個能攖其鋒,這讓發覺自己得罪了幾位長公主及她們身後那郡太妃太嬪的太后鬱悶得差點吐血!
  
  回了慈寧宮後吩咐人一查,這才發現在她出宮的日子裡,幾個太妃太嬪不僅將慈寧宮壽康宮幾處治理得井井有條,自己之前布在她們身邊的耳目釘子不是被清除掉就是被策反,如今因著兒女漸長,要參政封爵的要指婚的……倒成了皇后的堅實助力。
  
  不是沒想過拉攏示好,不過……太遲了。
  
  


236、滿堂風雨不勝寒(一)[已修]

「聽說西北那邊大清又打得俄羅斯人再度求和,二阿哥表現不俗呢。」履親王福晉富察氏喝著菊花茶,表情很是愉悅。
「立下大功的是兆惠將軍等久經戰場的老人,永璉能跟著見識一番就不錯了,不到十歲的孩子能做什麼。」雲眉眼彎彎地,「我倒是聽說弘昆和明亮明仁他們表現不錯,不論騎射或是布庫都力壓蒙古同輩一籌。等明仁回來,四嫂也該考慮他的親事了!」
鈕祜祿氏抿嘴一笑,「你四哥說不急呢。」
富察家的男兒都是能頂門立戶才說的親,明仁明亮在富察一族的新生代中就如熠熠上升的星子,儘管在外人眼中很受矚目,可在長輩眼裡卻還顯稚嫩,需多些磨煉。
睨了眼幾個沉浸在有子成才的歡樂中的女人,惠珠不由想起夭折的長子,心中閃過一絲黯然,面上卻笑道:「前方捷訊頻傳,娘娘這會兒也能放心了。」
雲珠笑容轉淡,「也不知為何,這好消息越多,我這心中越是不安。」
鈕祜祿.舒顏安慰道:「不說西北大軍會派遣一部分將士護送太上皇一行及土爾扈特部的高層人員前往行圍,光皇上此次木蘭秋獮所帶隨扈就萬無一失。主子娘娘還是放寬心,保重身子為要。」
雲珠臨近產期,本該承恩公夫人進宮陪伴,只是瓜爾佳氏已至耳順之年,保養得再好精力也不如年青人,便讓嫡媳鈕祜祿氏放下承恩公府的中饋替她進宮陪伴,為的自然也是雲珠和她肚中的胎兒能安然誕生。
「重九慈寧宮筵宴賞花,聽老五家的說宮中嬪妃全到,莫不是又要出ど蛾子?」履親王福晉放下手中茶碗淡道。
隨著履親王在宗室朝堂的地位穩固,壓在富察氏頭上的幾位妯娌又都相繼去世,縱有輩份比她高的又非聖祖一脈,再加上兒子漸長,心懷一寬,倒是漸漸褪去了早年性格裡的溫懦,多了些強硬威儀。
「就是怕她鬧出什麼,我才讓哲妃她們一道與宴。」宮外形勢無虞,宮中也沒什麼變化,雲珠只能將這莫名的心煩歸諸於產婦的情緒不穩。
「小心無大錯。」履親王福晉叮囑道,「再過半個月就是萬壽節,皇上雖不在京,亦免了朝賀筵宴,可仍有諸多瑣碎事務,可別累著了。」
因總理京中事務,履親王福晉與和親王福晉進宮頻繁,相互間也常交流消息,而和親王福晉前段時間乾脆將年方兩歲的小兒子永玟抱到裕太妃處養著,對慈寧宮的動靜不說悉知,也是清楚了個十之□。
自中秋之後,太后便頻召裕太妃進宮,與寧太妃安太嬪等人說話,企圖建立起昔年在潛邸共同生活過來的情誼,以減緩容太嬪馬佳氏顧太嬪伊爾根覺羅氏等人倒向皇后產生的一系列影響。
只是裕太妃已隨和親王出宮安養,寧太妃安太嬪年紀又大,早熄了爭權奪利的心思,況且皇后向來對她們這些老人向來周到,對太后明裡暗裡的說話便也只是虛應了事,這大半個月下來,太后也看出了端倪,無趣地放開了手,重新攏絡起宮中嬪妃,特別是方進宮的三位貴人。
俗話說得好,不經考驗看不出一個人的心性,尤其是在宮裡頭,寧可要神一樣的對手也別招豬一樣的隊友,雲珠決定聽之任之,順便觀察一下這些人的反應。
目前看來,哲妃還很安份,純嬪的態度已偏向自己,金嬪擺明了不爭不鬥的姿態,三位貴人裡邊敏貴人舒穆祿氏並未受慈寧宮那邊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蠱惑,而舒貴人葉赫那拉氏則已經投到了那邊與慶貴人同為太后跟前新寵。
有意思的是,嫻嬪烏喇那拉氏和愉嬪珂里葉特氏對這情形,一守靜一沉默,皆未做出反應。
不是早清楚事態發展就是另有算計。
到了萬壽節這一天,雲珠備了家宴,接待了進宮敬賀的宗室福晉以及宮中嬪妃,又指點了幾位長公主歸置眾人精心呈上的壽禮。忙碌了一天後,還得前往慈寧宮拜謝太后賜下的壽禮及生養之恩。
如果太后是個體恤的,定然念她快要臨產免了禮好快些回去歇息,只是太后早存了搓磨她的心思,又在萬壽節想起自己拚死拚活生下的兒子卻因她而離了心,更是心忿難平,不但受了她的禮、訓誡了一大段話,完了還詢問了一番關於慶貴人弄壞了敏貴人壽禮的處置,簡直就跟不放心新婦掌家的長輩一樣。
「敏貴人也是氣急,皇額娘沒瞧見,那株紅珊瑚有三尺多高,全株沒有一絲雜駁之色,是舒穆祿家多年珍藏,如今卻這成了兩段兒……慶貴人雖說不是故意毀損,到底今兒是萬壽節,糟蹋了舒穆祿家的一片忠心事小,這兆頭——」
一連串地折騰,以雲珠那被靈氣滋養得萬分健康的身體也有些吃不消,慢慢地頭上沁滿了細汗。隨同前去的素問及幾位嬤嬤心疼得不行,又礙於太后之尊及雲珠的示意不敢輕舉妄動。
「皇后處理得當,慶貴人驕矜大意確實該好好禁足抄幾遍宮規。」瞄了一眼皇后高聳的肚子,太后暗忖,若是她昏倒在慈寧宮倒好,只是她身邊的這些奴才不好處理。再者,這慶貴人自己還有用,若逼得皇后狠了斷下殺手也不划算……罷了,先放過她這一次。
「好了,今天也偏累你了,早些回宮休息去吧。」
「臣妾告退。」
看著幾位嬤嬤扶著皇后出了殿門,太后拍了下手底的矮几,「這陸氏真是扶不上牆!心性如此浮躁,將來如何與皇后分奪聖寵?!」自己是讓她盯著敏貴人,可沒讓她就這麼衝上去打人家的臉——何況今兒是萬壽節,打的已經是皇家的臉了。
「畢竟年輕不經事,主子慢慢教導就是了,為了這個大動肝火可划不來。」秦嬤嬤示意春桃將秋梨膏呈上,溫言道:「秋梨膏滋陰潤肺、止咳化痰,又養顏美容,這時節用最好,主子嘗嘗看味道可還合適。」
太后方端起盅碗,殿門外已響起冬芒的聲音:「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出事了!」
差點失手掉了盅碗,太后很快穩住神:「人呢?」
沉冷的目光想看不見的冰刀,寒氣刮人。冬芒心頭一悸,低頭道:「皇后娘娘一出慈寧宮便肚子痛得不能行走,是葉嬤嬤幾個扶著燙到鳳輦上直接抬回長春.宮的。」
「……秦嬤嬤,你說,她是不是故意的?」
看著臉沉得能擠出墨水的太后秦嬤嬤無言以對。
太后也不須她回答,自語道:「看來是要生了。皇帝不在,我這個聖母皇太后總要去看看的……春桃和冬芒跟我走一趟。秦嬤嬤,你去處理一下,我不想聽到宮中傳出什麼不好聽的話。」
「是。」秦嬤嬤無奈的應聲去辦了。
太陽還未落山,皇后又進了慈寧宮有段時間,多少人看著呢,怎麼可能瞞得過去?!太后與皇上的關係才緩和了一點,這下又要壞了。
*****
皇后生產是大事,只是這當會兒美人敢上長春宮探望或者鬧事,皇后若是平安誕下小皇子小公主也就罷了,若兩者有個萬一,皇上回來定會被遷怒。若是太過關心皇后,又難免在造成這一事故的太后心裡留下疙瘩……得罪了慈寧宮的後果也不是她們所能承受的。
想來想去,只能嚴把門戶,佯作不知。太后倒想找個人鬧出點事,好削弱先前皇后一出慈寧宮便腹痛倒下的影響,只沒人願當那把槍,她自己一到了長春.宮又被承恩公府的當家夫人鈕祜祿氏盯著,也不好動彈。
「哇哇……」
「生了!是個小阿哥!」素問靈樞欣喜地舒了口氣,守在產房外的鈕祜祿.舒顏念了聲佛,也不顧太后的臉色急問道:「皇后娘娘怎麼樣?」
身體沒受損傷就好。儘管皇后已經有了兩位公主三位皇子,鈕祜祿.舒顏還是希望自家姑奶奶身子健健康康的,這樣富察家和幾位皇子公主才穩當,轉過身,她對著太后福了個禮,喜上眉梢道:「恭賀太后娘娘又得了個嫡孫!」
太后嘴角彎了彎,「皇后母子平安我也就放心了。這孩子也是個有福的,竟跟皇帝同一個日期出生。春桃,吩咐下去,長春宮的賞賜按例加三成。」
「是。」
這一晚,漫天的星星摧殘明亮,襯得夜空分外皎潔,皇宮裡又有不少人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雲珠抱著兒子仔細觀察了半晌,才抬頭對郭嬤嬤笑道:「這孩子眉目清淡,倒是像我多些。」
「像主子好,從小懂事乖巧,不讓人操心。」郭嬤嬤將溫了一會兒的雞絲燕窩粥端起餵他,「主子這次坐月子可得仔細些,寧可多些日子也別給身子骨留下隱患……」她對太后很不滿,哪有婆婆這般使勁兒給快生產的媳婦找事的,也不知這月子裡會不會讓人安生。
「就聽嬤嬤的。」雲珠嫣然笑應,有空間在她的身體自然能很快恢復到最佳狀態,只是快速出了月子對她沒甚好處,白當靶子罷了。
「對了,太后可有說對小七的洗三如何辦?」
「沒有。」郭嬤嬤搖了搖頭。
「她是小七的瑪嬤,怎麼也繞不過他她去。明兒讓葉嬤嬤去慈寧宮請示,看她怎麼說。」雲珠吩咐道,「至於洗三要用到的東西嬤嬤讓底下的人精心些,別讓人鑽了空子。」
「主子放心,長春.宮上下一條心,這時候個個都提著精神呢。」
雲珠輕搖了下頭,「嬤嬤這話可別說了,人心易變。在宮裡頭呀規矩和忠心是本分,可再本分的人也有七情六慾,哪日心中起了念頭,咱們又怎能知曉。」
若是受了挾制和蠱惑,反倒容易在神色行動上教人看出來。郭嬤嬤想了想,覺得不無道理1,那些背主爬床成功了的奴才可不都個個在人前裝的恭順無比的?
「如此,小主子洗三那天也得多安排些人手……只是,萬一太后不願出面主持,那——」
「沒事,私底下跟堂姐先說一聲就行,倘若太后一開始就找借口拒絕咱們自然課明堂正道的請人,哪個親王福晉的身份都是夠的,倘或她一開始沒拒絕,咱們也請堂姐早些兒進宮以備萬一。」
……
太后對七阿哥的出生對外表現向來是歡喜重視的,自然有意大辦洗三。葉嬤嬤等人回來一說,雲珠就拒絕了,「太過奢靡了,雖是嫡出,到底不是長子,哪能壓過前頭的幾個哥哥,且如今太上皇、皇上都在外為了大清1江山辛苦操勞……我看按例辦就好。」
太后並非真心抬舉七阿哥,聽了底下轉達的回話臉色便有些淡:「皇后是七阿哥的母親,怎麼說就怎麼辦吧。」
這話內含諷刺,她還是皇帝的聖母呢。
慈寧宮裡剛好有太后娘家的嫂嫂侄媳在,見此很大意見:「太后娘娘一番拳拳愛孫之心倒成了驢肝肺!」
「到底是生了三子兩女的,底氣恁強!」
「姑母也太慈和了!」
言語中皆是皇后不敬太后的意思!
葉嬤嬤幾個回去一學,雲珠就笑了:「估計她們一會去,什麼『皇后賢明寬和、淑惠知禮,都是謠傳吶,真實的皇后其實是個強勢不體人意、不敬長輩的,兩宮但有矛盾,太后才是仁慈忍讓的那個』等傳言就會出來……幾位嬤嬤是宮裡裡頭有臉面的,還得你們親自給幾個親王府送帖。有理無理的,話得說在前頭,晚了,就百口莫辯了。」
「奴才知道該怎麼做了。」




237、滿堂風雨不勝寒(二)

金秋十月,天高雲淡,風景如畫。紫禁城外,山脈延綿,喜慶楓葉紅遍,千山層林盡染。皇宮之中,濃蔭如雲,長春宮主殿左右的百年槐桂香芬鬱鬱,生機勃勃,直透蒼穹。

七阿哥的洗三便是在長春宮主殿前廣場舉行。考慮到秋老虎的威力,雅座便分設於槐桂蔭下,合著送爽秋風,酸甜飲料及各色糕點,使人頗覺愜意。如果在吉時開始前沒發生那麼一段事故的話。

延禧宮有宮人來報,嫻嬪烏喇那拉氏一早就身體不適,怕是要生了!

太后向來看重她肚子裡的那塊肉,以延禧宮不可無人主持為由拋下眾多賓客帶了幾個嬪妃去了延禧宮。

居然拋下嫡孫的洗三去守著個嬪生產?!

在場的都是嫡妻福晉,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合適。

郭嬤嬤很快出來,給眾人行了個禮,不卑不亢道:「皇后娘娘說子嗣為重,她如今不能盡嫡母之責,勞動太后幫襯實是不孝。七阿哥的洗三禮便請履親王福晉代為主持。」

履親王是當今的皇叔,貴為親王,又掌著宗人府宗令,他的福晉代為主持是再合適不過的,眾人自然無有意見。

精美的魚龍變化盆裡盛著槐條蒲艾熬煮的湯水,添盆之後,吉祥姥姥開始就著湯水給嬰兒祝吉。她動作輕柔,聲音緩和脆亮,可七阿哥仍不客氣地手腳蹭動著大哭起來……

「哎喲,瞧那小胳膊小腿的,真有勁兒!」

「是呀,這才三天,眉眼已經長開了,粉嫩得跟個小姑娘似的,我看著像皇后娘娘。」

「是個有福氣的,竟是萬壽節出生呢!」

「有福氣的是皇后娘娘,這三兒兩女的,個個都鍾靈毓秀,惹人得很。」

「是很難得,咱們大清開國以來還沒哪個主子娘娘有這福氣……」

來參加皇七子洗三禮的宗親福晉與嬪妃、誥命們十分讚歎,氣氛又熱絡起來。洗三禮結束時,吉祥姥姥固然收了一盆子的富貴財氣,來參與洗三禮的賓客也得到了長春宮精心備下的回禮,有紅雞蛋、福果、鮮花與金子打造的桂圓花生等模樣的吉祥錁子。

巧之又巧地,延禧宮又使人來報,嫻嬪誕下一小公主。

誰也不會沒眼色到這會兒出聲恭賀,倒有不少加快了出宮速度。「不是說天生的鳳命,肚子裡懷的是貴不可言的阿哥麼?」有人側耳低語。「誰知道呢?當初這流言就起得莫名其妙……」

天色還早,與雲珠交好的幾位親王福晉郡王福晉又多留了一會兒。倒不是為了安慰雲珠,小小的一個嬪她們還不看在眼裡,不過是長春宮景色佳,酒水又可口,難得的機會讓她們聚在一起聊點子近況八卦罷了。

「今天的桂花糕甜中有鹹、香裡帶涼,格外酥滑爽口。」老怡親王福晉兆佳氏如今孫子孫女正是可愛的時候,平日裡自然也關注這些孩子愛吃的東西。「紅豆糕也不錯。」

「長春宮的桂花皆是從這棵百年金桂上採摘,最是新鮮難得。」履親王福晉說著,問道:「聽說納喇氏這一胎懷得辛苦,等下不如問問皇后娘娘有什麼開胃的蜜餞或點心方子,能用點也好。」

「原來就有這個打算。」佛拉娜又懷了第二胎,怡親王福晉又是開心又是擔憂,開心的是終於又有了,要是再得個孫子,也可過繼一個給弘暾——這是早說好的。

弘暾身體孱弱,是在胎中就傷的根子,再怎麼精心保養也不過是一年少生幾次病罷了,要像個常人般健康是難的,雍正十年得了個女兒已是僥倖。這些年過去,珺雅肚子再沒消息,夫妻倆人也漸漸過了生育年齡,從兄弟中過繼一個承嗣香火成了緊要問題。

擔憂的是,佛拉娜這一胎妊娠反應嚴重,也不知是不是擔憂生下兒子被抱走,整個人瘦得厲害。沒有一個母親看著親生孩子被抱走不難過的,即便她早有心理準備。兆佳氏能體諒她的心情,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不能看著弘暾無子承嗣,死後無人供奉。

「那十二嫂可得一起問問,今年的桂花酒可還有餘?」莊親王福晉雖愛菊花清傲,可面對這象徵著「吉祥富貴」的花中仙友,也免不了心生歡喜。

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都說桂花酒有「飲之壽千歲」的功效,尤其是長春宮這棵百年金桂釀出來的更好,今年中秋時得的那罈子桂花酒早被她和莊親王兩個每晚一杯給喝光了。

「這有什麼,十六弟妹若捨得幾壇菊花酒,皇后娘娘難道還捨不得一壇桂花釀?」這話說得幾個妯娌笑了起來,莊親王福晉的菊花酒也是出了名的好,可也小氣得緊,每年也只在重陽節前後能得個一兩壇。

「也難怪十六弟妹喜歡,長春宮這兩株百年槐桂長得真是好,蒼翠勃發,香溢滿庭。」怡親王福晉笑歎,手指著滿樹槐花道:「雖說九月十月是槐桂綻放的季節,不過這兩棵的花期卻是格外悠長,花也開得極好。」

慎郡王福晉祖氏接口道:「槐樹也是吉祥樹種,百姓種它祈望生財致富,為官者種它,乃心懷百姓、奉侍帝王之意。皇后娘娘種它,難道是取其公斷訴訟之能?」

「《花鏡》云:『人多庭前植之,一取其蔭,一取三槐吉兆,期許子孫三公之意。』」三月份才生下長女的溫郡王福晉覺爾察氏搖頭道:「皇嫂必是取槐下送子之意,這不又生了個可愛的小阿哥?」

祖氏心中一動,尋思著是不是也在府裡多種幾棵槐樹。她自雍正九年與允禧大婚,只在十一年得了個女兒,其他四個側福晉也只周氏吳氏各得一子,還不甚健壯……

「皇后娘娘請幾位福晉進屋說話。」靈樞從殿門出來,盈盈福了一禮,笑顏可掬。

「正想見見娘娘呢,娘娘可還好?」履親王福晉邊走邊問靈樞。

靈樞笑著回道:「好著呢,早上還想著下床……」

長春宮裡一片和樂,卻不知千里之外的木蘭圍場正面臨著驚濤駭浪。

大清之所以在木蘭舉行行圍活動並非為了狩獵娛樂,而是具有重大的政治、軍事意義,通過行圍活動,不僅可以使八旗官兵既習騎射又習勞苦,保持八旗官兵傳統的驍勇善戰和醇樸刻苦的本色——當然,這一點在雍正當政時就改成了各地旗營將兵輪流「下放」邊疆各大駐軍基地拉練了。不過在行圍活動期間接見蒙古各部王公貴族,鞏固和發展滿蒙關係,加強對漠南、漠北、漠西蒙古的管理等對邊防有重大意義的政治方面卻越發顯得重要,蓋因大清近十幾武功鼎盛,威震鄰邦,蒙古各部與有榮焉之餘也擔心大清哪天打破了和諧的滿蒙關係。

內蒙古昭烏達盟、卓索圖盟、錫林郭勒盟和察哈爾蒙古四旗是最先到達木蘭圍場的,與照看圍場的翁牛特部等一起將圍場行宮打理得光潔明淨,接著其他蒙古各部也先後到達,就即將來歸的土爾扈特部交流了一些看法,想著是不是在皇帝到來之前達成協議,爭取更多的利益。

畢竟土爾扈特部的回歸對大清來說是國力強盛的榮耀,是萬朝來歸的輝煌,可對他們來講卻更多地代表了一種動盪,就算幾百年前是一家,如今也是前來刮分利益的插入者,之前大清剛打下來的貝加爾湖的那片水草豐茂之地可還沒有正式決定由哪方勢力接管呢。

很快,旌旗飄揚,軍威凜冽的前鋒營最先到達圍場,緊接著,一系列的隨扈部隊、皇帝儀仗更讓蒙古各部勇士看得心中傲氣全消……

武力威懾是政治場上永恆不變的主題,也是最有效的手段。

在接下來的幾天,無論是滿蒙勳貴子弟軍事上的習武操練還是各種騎射摔跤比賽,皇帝這方都穩壓了蒙古一頭,好在他們也有幾個表現得不錯的,比如色布騰巴勒珠爾、丕勒多爾濟等幾個,但色布騰巴勒珠爾可是皇帝教養出來的,丕勒多爾濟還是皇帝的表侄子呢……淚。

等一個月後太上皇二阿哥以及土爾扈特部高層一行到來,他們就更悲催了,西北軍中高手那是不必說了,土爾扈特部的勇士也不是吃素的,本想給人家一個下馬威,不想卻被人家壓著打……要不是土爾扈特部還想著初來乍到不好意思得罪人,恐怕那顏面都掛不住。

「兒子見過皇阿瑪,皇阿瑪聖安。」弘歷雖說已經是皇帝了,可見了雍正還是要行禮問安的。

雍正親自將他扶了起來,一臉地欣慰:「起來,朝中的事我也略有耳聞,你做得很好。」

「當不得皇阿瑪誇讚,西北那兒幸虧有皇阿瑪坐鎮處理,不然兒子也不能如此從容。」弘歷看著雍正和永璉,見他倆不僅黑了瘦了,精神也顯得疲憊——這還是梳洗後的,心中十分慚愧,不過幾個月的時間,他們一路到達西北,處理當地的軍政事務,又有後來土爾扈特部回歸的事,可見是忙得沒時間吃好歇好了。可恨朝中還有人藉機挑撥他們的父子關係。

永璉給弘歷行禮問安後興奮地跟他說起他們一行到達西北後的種種事情,雍正在一旁聽著也不插嘴,天家父子多有相疑,必要的交流與溝通是很有必要的。最後他才對弘歷說道:「額爾古納河貝加爾湖那塊地正值百廢俱興之時,平穩渡過不難,倒是準噶爾部,你有什麼想法?」

當年準噶爾叛亂雖被大清鎮壓平定,但有一小支投奔了土爾扈特部,如今一道歸來,這處理上就不好說了。

這些情況弘歷早就得知,當下說道:「只要他真心來投大清又有何容不得的,準噶爾部桀驁不馴如今不也人丁稀薄,捨楞回來正好加恩,又刮分一部份土爾扈特部人融入,也算穩定人心。

至於敦羅卜喇什帶領的一萬多戶土爾扈特部人正好與其他移民一起填補額爾古納河及貝加爾湖那塊領地的空白,各方勢力揉雜,有大清西北軍鎮著,二十四叔又是個寬厚包容的性子,有他看管想必也不會出什麼岔子。」

雍正聽了點頭道:「想法確實很好,不過具體安排人手還得仔細。」

如果是歷史上的乾隆,施政確實不會去注意底層的措施是否得當,是否會在辦事的過程中扭曲了他原本的意思,但現在的弘歷登基之前被雍正多方磨練,深知歌功頌德是為官者天生的本領,盛世表象也多是地官員堆積出來哄騙當權者的,自然不會再沉醉於明面上的輝煌,當下恂恂應了。

萬事民為先,當前最緊要的是妥善安置來歸的土爾扈特部及其他人口膨脹得厲害的蒙古部落,弘歷只是象徵性地接見了土爾扈特部的幾個高層,受了他們表示臣服效忠的叩拜大禮,冊封捨楞為新準噶爾部弼裡克圖郡王;敦羅卜喇什為新土爾扈特部烏納恩蘇珠克圖親王,敦羅卜喇什弟弟和侄子也分別為郡王、台吉等,之後便迅速安排了大清史上極具重要政治意義的會議,釐定了方方面面的細節後下達了他的旨意。

蒙古各部及土爾扈特部都十分滿意,尤其是敦羅卜喇什,額爾古納河那塊地方水草豐美,比他們部落原先在俄羅斯生活的額濟勒河下游好得太多太多了……大清皇帝還答應將他的皇妹和碩淑裕長公主賜婚給他,又指了兩名宗室郡主指婚給他的弟弟和侄子。

蒙古各部王公貴族都與大清皇室有聯姻,早在知道的那刻他就決定向皇帝請求賜婚,以表示土爾扈特部對大清的忠誠結好之心。

而蒙古各部遷移出來的戶口則在貝加爾湖與新移居在那兒的兵丁家屬、漢民新組成了一個名為貝加爾特部,由晉封諴郡王的允祕代理軍政事務。

事情完成了,慶賀是必須的,於是接下來又進行了三天的狩獵和晚宴。

這個時候無論是弘歷還是蒙古各部都沉浸在歡慶的氛圍裡,警戒之心不免有些鬆懈。在最後一天進行圍獵時,圍場突然出現了十幾個刺客,這些刺客不僅身手敏捷而且個個攜帶火統,儘管弘歷此行帶了槍炮營,猝不及防之下仍被傷了許多人。

等弘歷回過神來,這些日子被他帶在身邊教導令他驕傲無比的兒子永璉已擋在他身前,身上中了七八槍,渾身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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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清穿)清夢繞瑤池》作者:深海人魚【完結+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