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6-6-27 09:31
第五十八章
沖田新被安排住院。
在松下院長的脅迫下，乾美芽暫時回到了原來的工作崗位，但學校的工作她也不能說不幹就不幹，與榊太郎商量一番後，作為學校董事之一的榊太郎替她向校長和董事會的其他成員做了解釋，有了榊太郎這張護身符，乾美芽在醫院裡做事情也就沒有了後顧之憂。
等處理完這些事情，已經是太陽西斜。乾美芽看了看四周，朝辦公室走去。
辦公室還是原來的樣子，將搭在辦公桌上的報紙收起來，看著熟悉的擺設，乾美芽輕歎了一口氣，手撫上桌面，熟悉的觸感透過指腹的肌膚傳遞至大腦中樞神經，她扯了扯嘴角，兜兜轉轉，又繞了回來。
「來，這是你託付給我養的花。」一盆長得特別精神的小仙人球遞到了乾美芽面前，清朗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乾美芽將院長大人一股腦都丟給她的關於沖田新的病歷報告放在桌上，抬頭看著手裡捧著仙人球的高田，笑了笑：「還是你養吧，處理完沖田的事情我就回學校了。」
「你就不想念它嗎？」高田擺上了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你看球球幾個月沒見你都瘦了。多可憐啊。」
乾美芽斜了高田一眼，收回視線，拿起桌上的病歷，一頁一頁地翻看著，過了一會，只聽那道清朗的聲音再度在耳邊響起：「坐著看吧，給你換了我的椅子。」
乾美芽眉頭一挑，回頭看向正拿著抹布擦拭著原本屬於她的那張椅子的高田，杏眸一眯，嘴角一揚，笑道：「謝啦。」
「你就等著我這句話的吧。」高田抬眸看了乾美芽一眼，低頭繼續擦著椅子。
乾美芽抿嘴一笑，坐了下來，繼續看著病歷，越往後看，眉頭皺得越高，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了。按理來說，嬰幼兒時期及時做了手術，只要按時服藥，定期複診，復發的可能性不大，乾美芽翻到那一疊報告的最後一頁，盯著初步的診斷結論，過了半響，她合上報告，頭往後一仰，看著頂上的天花板。
「來，喝點水。」高田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
「謝謝。」乾美芽唇邊扯起一個笑容。
「別著急，慢慢來，什麼棘手難纏、稀奇古怪的病我們沒有遇到過啊？」高田想抬手拍一拍乾美芽的肩膀，後來一想，還是把手縮了回來，回到了他的座位上。
乾美芽點了點頭，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溫度適中，還帶著蜂蜜的味道。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杯中的蜂蜜水也喝完了，臨近下班時間，由於乾美芽是臨時回醫院上班，所以也沒有安排讓她值夜班，乾美芽放下水杯，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將病歷報告塞進了一個資料夾裡，起身看向坐在前排的高田，說道：「高田，我去查下病房，然後就回去了。」
「嗯。」高田點了點頭，問道，「需要送你嗎？」
「……不用了，朋友開車來接我。」乾美芽稍稍頓了頓，回答道。
高田神色一怔，抬手摸了摸鼻子：「行。」
「那……明天見。」乾美芽抱起資料夾朝高田笑了笑，轉身快步離開。
待乾美芽走出辦公室，高田轉頭盯著放在桌上的仙人球，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可憐啊。」只是這一聲「可憐」不知道是在歎息仙人球，還是在歎息自己。
乾美芽站在病房門口，抬手輕叩兩聲，卻沒有人回應，她推開虛掩的房門，沖田夫妻並不在病房，只剩下少年獨自一人站在大開的窗戶邊，似乎在想著什麼，寬大的病號服掛在身上，空空蕩蕩的，仿佛是個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橘黃色的霞光湧進房間，牆壁、地板、床頭櫃、被褥，只要是白色的地方都烙上了它的痕跡。乾美芽站在門邊，靜靜地看著少年，沒有說話，過了許久，少年轉過身，看見了站在門口的黑髮女子，微微一愣，隨即笑道：「乾老師……啊，不，是乾醫生。」
少年的五官並沒有什麼特點，但組合在一起卻是十分的和諧，看著有一種說不上的舒服，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眉眼一彎，露出一口整齊的小白牙，還有嘴角旁的酒窩，讓人不由自主地感染上他的笑容，乾美芽抿了抿唇瓣，走進病房，看了看四周，最後目光落在沖田身上：「現在感覺如何？」
「感覺挺好的。」沖田新雙手一攤，笑道。
乾美芽看了沖田一眼，沒有說話。
「乾老師，我明天可以出院嗎？」沖田微微轉動眼眸，白淨的臉上露出一抹討好的笑容。
「為什麼這麼著急出院？」乾美芽問道。
沖田垂下眼簾，低頭看著腳趾，沒有吭聲。
「因為經濟問題？」乾美芽想了想，問道。
少年依舊沉默。
「因為鋼琴比賽？」在等候救護車的時候，榊太郎簡單地說了幾句少年的情況，作為音樂社長的他要參加一個月後的全國鋼琴大賽，所以最近的練習他自己加大了不少。
少年垂放在身側的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過了許久，他抬起頭看向乾美芽，眼眶有些泛紅：「老師，我討厭醫院。」
乾美芽聞言沉默片刻，說道：「沒有人喜歡醫院。但人跟機器一樣，壞了是要送去修理廠的，而醫院就是人的修理廠。」
「那……我是不是經常返廠維修的壞機器？」沖田咬了咬嘴唇，問道。
乾美芽不由得一怔，她靜靜地看著少年略顯蒼白的臉，過了一會，不答反問道：「沖田同學認為自己是有用的機器還是沒用的機器？」
沖田垂下眼簾，垂放在身側的拳頭漸漸鬆開，扯著病號服的衣角，回答道：「大概，應該，可能是有點用的吧。」
「既然有用，那修好了重新投入到社會上也能繼續使用啊。」乾美芽笑道，「機器沒有好壞之分，只看用機器的人。」
「那如果我說我是沒用的機器呢？」沖田少年的臉上揚起一抹笑意，笑容裡夾雜著幾分狡黠，「乾老師會怎麼回答。」
「很簡單。」乾美芽自信滿滿地說道，「那就在修理廠裡將你回爐重造，打造成有用的機器再投入社會。」
沖田先是一愣，隨即笑出聲來。
乾美芽看這少年臉上燦爛的笑容，抿了抿唇瓣，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呐，老師。」沖田抬手擦了擦眼角，笑眯眯地問道，「聽護士長姐姐說乾老師以前是很厲害很厲害的醫生，為什麼會辭去這裡的工作到冰帝當保健老師呢？」
「想知道啊？」乾美芽頭一歪，同樣笑眯眯地看著沖田。
「嗯。」毫不猶豫地點頭。
「等你走著離開修理廠我就告訴你。」毫不猶豫地許下諾言。
「那如果……」
「哎呀，小孩子家家，哪裡這麼多問題。」乾美芽抬手輕輕地拍了拍沖田的後腦勺，一米七幾的個頭加上一雙十二釐米的高跟鞋，站在少年面前拍起對方腦袋來那叫一個輕而易舉，她將手上的資料夾放在一旁，雙手抓住沖田的肩膀，半強迫地讓他轉了個身，推著他朝病床走去，「好好休息，明天給你做進一步檢查。」
「老師，還要檢查啊？」沖田叫了一聲苦。
「不查出哪裡壞了，怎麼修理呀？」乾美芽將沖田按到床上，示意他趕緊爬上去，沖田癟了癟嘴，乖乖地爬上床，乾美芽抬頭看著一臉不情願的少年，替他拉過一床薄被蓋在身上，輕聲說道，「沒事，有我在。」
沖田身體微微一顫，抬眸看向乾美芽，過了一會，他低下頭，沒有說話。
「美芽。」一道磁性十足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兩人循聲望去，只見榊太郎提著一個果籃站在病房門口，沖田先生站在他身後，乾美芽直起身子，笑眯眯地看著走進病房的榊太郎：「你來啦？」
「嗯。」榊太郎微微頷首，將手中的果籃放在床頭櫃上，制止了準備起身下床的沖田新，沉聲問道，「現在感覺如何？」
乾美芽一愣，只聽沖田新笑著說道：「榊老師，你跟乾老師怎麼都問相同的問題。」
榊太郎眉頭微微一挑，轉頭看向乾美芽，乾美芽聳了聳肩膀，沒有說話。
沖田新在乾美芽和榊太郎之間打量幾眼，目光落在了乾美芽左手中指的鑽戒上，他也發現了榊太郎右手尾指的金色尾戒已經摘掉，他似乎明白了什麼，繼續笑道：「自我感覺挺好的，可是乾老師不讓我出院。」
榊太郎品出沖田少年話中隱含的落寞，眉頭微微蹙起，說道：「比賽的事情不要擔心，有我在，你現在的任務是養好身體。」
沖田新又是一笑，低頭不語。
榊太郎瞥了乾美芽一眼，乾美芽抿嘴笑了笑，她自然知道少年笑容裡的含義。
榊太郎不擅長安慰人，乾美芽也呆的差不多了，兩人便向沖田父子道了別，一前一後地走出病房。榊太郎非常自覺地將乾美芽抱在臂彎裡的資料夾拿了過來，與她並肩同行，過了一會，他問道：「沖田的病很嚴重？」
「留院觀察一段時間比較好，這兩天再做一次檢查。」乾美芽思索片刻，小心地措辭，「雖然說診斷不能靠第六感，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沖田的病有點棘手，畢竟十幾年前的手術設備不先進，治療方式並不完善，恐怕會影響他參加比賽，所以，你最好有第二套方案。」
「嗯。」榊太郎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比賽的事情我會安排。沖田，恐怕就麻煩你了。」
乾美芽盯著榊太郎看了半天，直看得榊太郎以為自己臉上長了花，他騰出一隻手來抹了一把，卻沒有發現異常，他有些不解地看著乾美芽。
「太郎，我是醫生，所以不用跟我說麻煩。」
「……好。」
坐在車裡，乾美芽從裙兜裡摸出了一張黑色的□□，遞給準備發動汽車的榊太郎，榊太郎一愣，抬頭看向乾美芽，並沒有接過卡的意思。
「你的卡。」乾美芽又將□□往前遞了遞。
榊太郎垂下眼簾，系好安全帶，鬆手刹，掛檔，踩油門，車駛離了停車場，他輕輕地轉動著方向盤，說道：「這張卡是給你辦的，你自己收好。」
「給我辦的？」乾美芽也是一愣。
「卡沒有限額，看到喜歡的東西就買吧。」榊太郎點了點頭。
乾美芽怔怔地看著男人的側臉，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想了想，抓過被男人從保健室裡拿出來的挎包，將卡塞進了錢包裡。
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乾美芽的舉動，榊太郎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車離開了醫院，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走出大堂，站在臺階上，靜靜地看著車消失的方向，唇邊揚起一抹淺笑：「原來……他才是你選中的人。」只是笑容裡隱藏的苦澀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第五十九章
偌大的客廳裡鋪滿了各式各樣的書，乾美芽盤腿坐在其中，飛快地翻閱著拿在手上的書，當目光掃過其中一行時，她抓起放在一堆書上的鉛筆，在字元下方畫了一條橫線，並在那一頁紙上折了一個角作為標記，隨手將鉛筆別在了耳朵上，繼續往後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乾美芽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書，轉了轉僵硬的脖子，反手捏了捏酸痛不已的肩膀，一陣刺痛傳遞至大腦中樞神經，她不由得皺起眉頭，一杯牛奶遞到面前，她微微一愣，抬頭看著站在身後的男人，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伸手接過男人手中的杯子，道了聲謝。
「別太累了。」榊太郎微微頷首，重新坐回沙發上，抱起筆記型電腦繼續沒有完成的工作。
「唉……就現在這點強度，完全比不上以前在醫院工作的時候。」喝了半杯牛奶後，乾美芽輕歎了一口氣，「是整個人太懈怠了。」
榊太郎的手微微一頓，視線從電腦螢幕上轉移開，看著乾美芽姣好的側臉，問道：「以前很累？」
「我曾經做過一個手術，早上九點鐘進手術室，第二天早上六點出來。」乾美芽身體往後一靠，倚在了沙發上，又喝了一口牛奶。
「那當初為什麼會選擇當醫生？」榊太郎的目光落在了乾美芽的發頂，淡淡地問道。
「為什麼呀。」乾美芽半眯起墨色的眼眸，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抿嘴一笑，「告訴你一個秘密。」
「嗯？」榊太郎非常配合地挑了挑眉頭。
「我從小到大就喜歡骷髏啊，骨頭啊，屍體啊，手術刀什麼的，所以小時候就決定要當醫生。」乾美芽臉上笑意滿滿。
榊太郎的眉頭一動不動，臉上也沒有半分訝異的神色，只是靜靜地看著乾美芽。
乾美芽眼眸微微一轉，又是一笑：「榊老師很厲害呢。很多男的一聽我提這個就整個人變了色呢。」
「這只不過是你的玩笑話。」榊太郎神色淡淡地說道，他關注的重點落在了乾美芽口中那「很多男的」上，「你跟很多人開過這樣的玩笑。」
「也不是很多啦，只是跟我相親的男的會問類似的問題，有些時候實在是回答的煩了，就編些其他的理由。」乾美芽將杯中最後一口牛奶喝完，把杯子放在一旁的地上，「不過每次給完答案，回去我就會被哥哥嘮叨。」
榊太郎眉頭一挑，似乎想起了什麼，說道：「上次在西餐廳看到你，你也是在相親？」
「嗯。」乾美芽點了點頭，「在洗手間碰到的那位個頭不高，身材橫向發展比較迅速的男士，就是那天的相親物件。」
「還記得你跟他說如何做闌尾切割手術。」榊太郎的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乾美芽忍不住笑出聲來：「可惜他膽子小啊。」
嘴角的弧度繼續保持，榊太郎問道：「既然不喜歡相親，為何不向你兄長說明？」
「關於這樣的事情，面對哥哥這種生物，如果能說的清楚，太郎你也不會被製造出私生子事件的緋聞了。」乾美芽轉頭看了臉上露出認同表情的榊太郎一眼，繼續說道，「按照我哥的說法，女孩子超過三十歲就不好找物件了，年紀大了，皮膚也開始走下坡路，身體各方面的機能也邁入了高齡孕婦的行列，所以趁著還在二十出頭，雖然出了好幾個頭了，但畢竟還是二字輩的，趕緊相親找老公生孩子。自從我離開奈良回到東京，三年的時間，見過的男士雙手雙腳加起來估計還數不清。」
榊太郎沉默不語。
「太郎呢？」乾美芽眉眼一彎，笑著問道。
「什麼？」榊太郎微微一愣，反問道。
「你相過幾次親？」
榊太郎再次沉默。
乾美芽抿了抿唇瓣，墨色的眼眸一眯，白淨的臉上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像太郎這麼優秀的男人，一定有很多女的擠破腦袋地想嫁給你吧。」
一抹紅色爬上了榊太郎的耳廓，他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聲：「別胡說。」
「是我胡說麼？」乾美芽難得看到榊太郎的窘態，臉上的笑意更濃，「人長得好看，多金，單身，身材又好，只要正常點的女生肯定喜歡。」
「你呢？」
「……我什麼？」
「你喜歡嗎？」榊太郎一臉正色地問道。
乾美芽萬萬沒想到本是調戲對方的，卻被對手反調戲了，而且還掉進了一個陷阱裡，這回輪到她沉默，她瞥了榊太郎一眼，垂下眼臉，伸手取下夾在耳朵上的鉛筆，輕輕地轉動著，過了半響，她抬起頭看著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波瀾不驚的臉上並沒有因為遲遲得不到答案而露出不滿的神色，乾美芽深吸一口氣，將手中的筆夾在兩指之間，笑道：「喜歡啊，當然喜歡……太郎身材這麼好，骨骼方面肯定一級棒，摸起來的手感肯定非常好。」
臉上的溫柔在一瞬間定格，榊太郎表情僵了僵，很快恢復了正常。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便各自繼續忙手頭上的事情。
時間在指縫間悄然流逝，客廳牆上掛鐘的指標已經指向了淩晨一點，榊太郎合上筆記型電腦，抬起頭，只見那女人手裡拿著一本書，腦袋慢慢地往下垂，由於周圍沒有任何倚靠，身體隨著頭的方向歪去，猛地一點，她醒了過來，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捧著書打算繼續往下看。
沒一會，方才的那一幕再度上演。
榊太郎將懷裡的電腦放在沙發上，起身走到乾美芽身旁，彎下腰，一隻手托住她的後背，一隻手從她的膝窩下穿過，將她一把抱起，乾美芽睜開眼睛瞟了瞟，又很快地閉上了，她的臉在榊太郎的衣服上蹭了蹭，沉沉睡去。
在乾美芽的臉蹭在榊太郎胸前的那一刻，榊太郎的身子微微一僵，他低頭看了看懷中酣睡的女子，嘴角不由地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他深吸一口氣，抬腿邁上臺階，步伐沉穩。
輕輕地推開虛掩的粉色房門，打開燈，白色的燈光碟機走了房間的黑暗，榊太郎走進房間，看著平鋪在大床中間那個巨大的龍貓玩偶，他抿了抿唇，走到床邊，將懷裡的女子放到床上，拉過一床薄被替她蓋上，調好空調的溫度，轉身準備離開，卻又想起了什麼事情，再次轉過身，看著被龍貓攬在其中的乾美芽，目光落在那張脂粉未施的俏臉上，略微思索，走到床邊，半蹲著身子，一記如蜻蜓點水般的輕吻落在了那微啟的紅唇上。
「晚安。」
雖有些意猶未盡，但畢竟是竊香之舉，榊太郎連忙起身，轉身離開，關燈關門。
黑暗中，一雙眼睛睜開，靜靜地看著緊閉的房門，唇上殘留著余溫，她抿了抿嘴，翻了個身，將被子拉起，遮住腦袋。
晚安。
最終的診斷結果出來了，乾美芽拿著診斷報告站在沖田新的病房前，腦海中閃過少年那張蒼白的沒有半點血色的臉，遲遲不敢敲響門。過了片刻，門內傳來了鎖落下的聲音，乾美芽不由得一怔，抬起頭，白色的房門打開，一身病服的少年站在門口，當他看到乾美芽時，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淺笑：「乾老師。」
乾美芽下意識握緊診斷報告，問道：「準備出去？」
「嗯。」沖田新點了點頭，「一個人在房間裡有點悶，想出去走走。」
「你父母呢？」乾美芽的視線落在了少年身後，空無一人。
「爸爸去上班，媽媽說去給我買蘋果。」沖田笑著說道，「乾老師找他們有什麼事嗎？」眼眸微微一轉，看著乾美芽緊緊撰在手上的一疊紙，沉默片刻，他往後退了兩步，讓出一條道來，「老師，進來說吧。」
乾美芽沒有說話，跟著少年的腳步走進房間，床頭櫃上放了一個白色的花瓶，瓶中插了幾隻怒放的向日葵，給病房增添了幾分生氣，乾美芽微微一笑：「誰送的向日葵？真好看。」
「音樂社的同學。」沖田拉開窗簾，淡金色的陽光湧了進來，他轉身看著乾美芽，說道，「他們一大早就來看我，然後回學校上課去了。」
「嗯。」乾美芽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病房裡陷入了一片短暫的死寂，乾美芽心中百轉千回，依舊沒有找到一個適合的開口方式，只聽少年清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乾老師，是結果出來了麼？」
「……是。"乾美芽愣了愣，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很嚴重嗎？」不知道為何，沖田新的聲音非常平靜。
「需要再動一次手術。」乾美芽握著診斷報告的手微微松了松。
「哦。」沖田新依舊平靜地應了一聲。
乾美芽望著少年，縱有千言萬語都已經咽落腹中，匯成了一句話：「沒事，有我在。」
沖田新靜靜地看著乾美芽，過了半響，少年的臉上綻放一抹燦爛的笑容：「是。那就拜託你了，老師。」
「……嗯。"
第六十章
結束手術前最後一次全身檢查，乾美芽走出病房，站在走廊上，倚在欄杆前，低頭看著院中籠罩在橘紅色霞光裡的一片生機盎然的綠色，長長地噓了一口氣，正準備轉身離去，只聽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美芽姐。」
乾美芽聞言不由得一愣，她轉過頭看著站在不遠處微眯著雙眸的黑髮少年，白淨的臉上流露出一分焦急的神色，她又是一愣，問道：「小二，你怎麼來了？家裡有人不舒服麼？」
「不是家裡人。」少年搖了搖頭，「是我們部長。」
少年與自己侄子的友誼是從光腚時期發展起來的，雖然國小還沒畢業兩人就分開，但聯繫一直沒有中斷過，乾美芽自然也從資料狂侄子那裡知道了不少關於少年的消息，比如說少年是他們學校網球部的三大巨頭之一，比如說他們學校網球部蟬聯了兩年全國大賽冠軍，再比如說他們學校網球部部長是個不可多得的纖細美少年……美少年病了？
乾美芽一臉詫異地看著柳蓮二。
柳蓮二走到乾美芽面前，看了看她手上捧著的厚厚一疊檢查報告，帶著幾分央求的語氣說道：「美芽姐，能不能請您去看看我們部長？」
「小二……」乾美芽輕喚了一聲，過了半響，繼續說道，「你應該知道，我現在是冰帝的保健老師。」
柳蓮二點了點頭：「我知道，貞治都跟我說了。但……我還是想讓美芽姐去看看我們部長。」
見柳蓮二一臉堅持，乾美芽也不再說什麼，她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那走吧。」
「謝謝美芽姐。」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掛上了臉頰，少年朝乾美芽鞠了一躬。
「哎呀，小二，我發現你在占貞子的便宜啊。」見圍繞在他們周圍的氛圍有些壓抑，乾美芽一邊走一邊笑眯眯地打趣道。
「美芽姐喜歡我們稱她為姐姐的概率為56%，喜歡我們稱她為阿姨的概率為0.5%，喜歡我們直接稱呼名字的概率為43.5%。」柳蓮二報出了一串數字。
「那你就繼續占貞子的便宜吧。」心滿意足的乾美芽眉眼一彎，笑道。
柳蓮二口中的那位部長的病房與沖田新的病房在同一層樓，只是分在走廊的兩個盡頭，站在門口便聽見一陣嬉笑聲從虛掩的病房裡傳了出來，乾美芽眉頭微微皺起，撇頭看了站在身旁的柳蓮二一眼，只聽「砰」的一聲，嬉笑聲戛然而止，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你們兩個太吵了，都給我出去圍著醫院跑十圈。」
乾美芽聞言抿嘴一笑，虛掩的門被人從裡面拉開，嘴角噙含著一抹微笑的乾美芽還沒來得及斂起唇邊的笑意便與從病房裡出來的兩少年對了個正著，她輕咳一聲，頭髮有些淩亂的黑髮少年上下打量她一番，問道，「你是誰？站在我們部長病房門口做什麼？啊咧……柳前輩？」
乾美芽挑了挑眉頭，沒有回答。
柳蓮二微微頷首，側身讓出一條路來。
「部長，副部長，柳前輩回來了。」黑髮少年轉頭沖著病房裡喊了一聲。
「切原，二十圈。」一聲低吼從病房裡傳來。
名喚切原的少年臉一垮，乖乖地走出病房，在與乾美芽擦肩而過時，還回頭瞪了她一眼，乾美芽只是笑了笑，依舊沒有說話，與切原在一處的紅發少年則是好奇地看了看乾美芽，跑圈去了。
兩少年離開後，乾美芽跟在柳蓮二走進病房，當看清半躺半臥在病床上的紫羅蘭發少年時，她微微一怔，目光落到放在床頭櫃的那頂灰白格子的漁夫帽，她不由得睜大眼眸,過了一會,上下嘴皮微微張開,蹦出了幾個字來：「原來你是男孩子啊」
紫羅蘭發少年神色微微僵住,他撐著床褥坐了起來,很快地臉上恢復了正常的表情，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笑道:「您好，我們又見面了。」
「美芽姐，你認識我們部長？」柳蓮二頓時覺得他在資料收集上出現了一個很大的漏洞。
乾美芽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沒有回答柳蓮二的問題，將手中的檢查報告卷好放進白大褂的衣兜裡，擦著柳蓮二的肩膀走到病床邊，歪頭看了一眼鑲嵌在床尾欄杆上的姓名牌：幸村精市。她挑了挑眉頭，轉頭看向正埋頭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麼的柳蓮二，喚了一聲：「小二？」
「噗哩……小二是誰？」一聲嗤笑在身後響起。
乾美芽循聲看去，一白髮少年站在窗邊，手指繞上腦後編的那根小辮子，繞啊繞……
柳蓮二裝作沒有聽到似得繼續奮筆疾書，只聽一聲輕咳，他萬分不願地地抬起頭，一臉的不自在，當眼眸對上了乾美芽略帶促狹的目光時，他合上筆記本，認命地走上前來，將放在姓名牌後面的病歷本取了出來遞給乾美芽。
乾美芽道了聲謝，接過病歷本，一頁一頁地翻看著，耳邊傳來柳蓮二向眾人解釋她身份的聲音，然後，病房裡一片寂靜。
疑似格利-巴厘綜合症？
乾美芽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她輕輕地合上病歷本，抬起頭，只見病房裡的少年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她身上，她抿了抿唇瓣，將手中的病歷本還給柳蓮二，說道：「一切聽從主治醫生的安排吧。」
「美芽姐……」柳蓮二急切地想說什麼。
乾美芽微微地搖了搖頭，打斷柳蓮二的話：「小二，我的主攻方向是心胸外科，而不是神經科，在我不擅長的領域我沒有任何的發言權。」
「可是……」柳蓮二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閉上，他不得不承認乾美芽說的話沒錯。
「謝謝乾老師。」幸村精市一臉淡然地道了聲謝。
聽了幸村精市對她的稱呼，乾美芽笑了笑，將鬢間的髮絲捋到耳後，露出耳垂上精緻的花型金耳釘，她抬眸看向一副雲淡風輕的紫羅蘭發少年，說道：「幸村同學，我還是那句話，命運無論何時都是掌握自己手裡，是向它俯首稱臣還是使其被你驅使，全看你自己。」
「是。」幸村淡淡地應了一聲。
「那這頂帽子我就收回咯。」乾美芽順手拿起床頭櫃上的漁夫帽。
「我以為是乾老師送給我的呢？」
「不不不，只是中午太陽大，借你遮遮陰而已。」
「原來是這樣啊，那真要好好謝謝乾老師。」
「不用客氣哦，幸村同學。」
一男一女，兩人相視一笑，乾美芽將漁夫帽折好塞進了另外一個兜裡，只聽一道慵懶的聲音傳來：「乾老師，聽小二說您是冰帝的保健老師，為什麼又變成這家醫院的醫生了？」
不出意料，在「小二」兩個字眼伴隨著夏風在耳邊飄過時，乾美芽異常清晰地聽到某少年磨牙的動靜，她瞥了手中拿著筆記本沉著臉一言不發的黑髮少年，轉頭看著手指依舊繞上腦後髮辮的白髮少年，微微揚起嘴角，說道：「這位同學，秘密知道多了是沒有好處的。」
「那有什麼壞處？」白髮少年半眯起細長的眼眸，問道。
「也沒什麼壞處，只是便當領得快一點。」
「……」
柳蓮二扯了扯嘴角，強忍著笑意。
乾美芽抿嘴一笑，向少年們道了別，拍了拍柳蓮二的肩膀，走出了病房，柳蓮二連忙跟了出去。
蟬鳴此起彼伏。
「美芽姐。」耳畔響起少年低沉的聲音，但只是一聲輕喚便沒有了下文，乾美芽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著跟在身後的黑髮少年，靜靜地等待著，只見少年抬起頭，白淨的臉上流露出一抹忐忑不安，他抿了抿唇瓣，說道，「幸村……是不是……」少年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他想說的話，低下頭轉著手中的筆記本。
「你認為我剛才說的那番話是安慰你們的？」乾美芽眉頭微微一挑，反問道。
柳蓮二飛快地瞥了乾美芽一眼，沒有說話。
乾美芽摸出白大褂兜裡的檢查報告拍在了柳蓮二的後腦勺上，少年眉頭都不皺一下，她冷哼一聲：「臭小子，別以為你不說話我就不知道你心裡想些什麼。」
柳蓮二嚅了嚅嘴，還是不吭聲。
「我不是神經科的醫生，更不是幸村同學的主治醫生，你讓我對治療方案提建議那是違背了醫生的操守，更是對主治醫生的不信任。我也知道你沒有這方面的意思，但對於幸村同學的病症，我的確沒有什麼可以說的，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是，我知道。」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幸村同學靜下心來接受治療。」乾美芽轉頭看著往地平面下沉的夕陽，說道。
「醫生說即使手術成功，幸村能重新站到網球場上的概率也很低。」柳蓮二順著乾美芽的目光看向遠方。
乾美芽聞言皺了皺眉頭，只聽少年繼續說道：「對於幸村來說，網球就是他的生命，如果失去了，那……」
「嗤……」乾美芽嗤笑一聲，她斜眼看向被自己打斷了話的柳蓮二，說道，「網球是生命的話，那他自己的命又算什麼？自己的命都沒有了，又拿什麼來玩網球？」
柳蓮二低頭垂眸，沉默不語。
「蓮二。」乾美芽輕喚一聲，柳蓮二抬起頭，半眯起的眼眸睜開，墨得如同黑夜般，乾美芽抬起手戳了戳少年的胸口，說道，「無論什麼時候，命才是最重要的。沒了命，什麼都沒了。懂嗎？」
「懂。」柳蓮二重重地點了點頭。
乾美芽抿嘴一笑，眼角的餘光瞥見了站在不遠處穿著一身靛藍色西裝的中年男子，眉眼微微一彎，從柳蓮二身旁經過，快步迎了上去：「你怎麼上來了？」
「見你遲遲沒有下來，所以上來看看。」中年男子輕聲說道，臉上原本嚴肅的表情在乾美芽迎上去的那一刻瞬間柔和了不少，他掃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柳蓮二，眉頭微微蹙起，「立海大附中的？」
「是，榊監督。」有一個在東京的竹馬，柳蓮二又怎會不知道乾美芽和眼前這個男人的關係，他朝榊太郎鞠了一躬問了聲好後，轉頭看向笑得一臉幸福而不自知的乾美芽，說道，「美芽姐，就不打擾你和姐夫了，我還有點事情先回去了，我們電話聯繫。」
不等乾美芽說什麼，柳蓮二腳底抹油地跑遠了。
過了半響，乾美芽咬牙切齒地說道：「這臭小子，佔便宜還占起勁了啊！」
榊太郎收回視線，看了乾美芽一眼，嘴角微微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心裡因為那聲「姐夫」而喜滋滋的，哪裡顧得上什麼佔便宜，管他占誰的便宜呢。
悠于 2016-6-27 09:32
第六十一章
挽起長髮，換好手術服，戴上口罩手套，乾美芽全副武裝站在手術臺旁，頭頂著聚光燈，墨色的眼眸看著平靜地躺在手術臺上臉色蒼白的少年，四目相對，她抿了抿唇瓣，說道：「放心……」
「有乾老師在。」沖田新眉眼一彎，笑道。
乾美芽微微一怔，隨即一笑，她點了點頭，抬眸看向麻醉師，麻醉師微微頷首，取了適量的麻醉劑，打進少年體內，少年慢慢地合上眼眸，乾美芽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地吐了出來，伸出手，一柄銀白色的手術刀遞到了她的手裡，四指併攏，冰涼的觸感透過手套傳至心底，那久違的熟悉感如同一個小電流般穿過她的神經，她揚起嘴角，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舉起手術刀劃過少年胸前的肌膚。
厚重的手術室門外，門上方的指示燈亮起，坐在離手術室有一段距離的休息椅上的榊太郎抬頭瞥了一眼，隨即收回視線繼續看著手上的書。
「你好像一點都不緊張。」一道清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榊太郎一愣，循聲望去，只見一身穿白大褂的青年男子站在不遠處，雙手抄進衣兜裡，笑眯眯地看著他這邊，榊太郎看了看左右，周圍除了他並沒有其他人，他合上手中的書，站了起來，帶著幾分疑惑地朝男子點了點頭：「請問您是……」
「高田，美芽的同事。」高田笑眯眯地走了過來，朝榊太郎伸出右手。
榊太郎聞言，眉頭微微一擰，也伸出右手與高田握了握，問了聲好，很快便鬆開，他再度轉頭看了一眼亮著的紅燈，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我相信她。」
「她？」聽到榊太郎的回答，高田順著他的視線看向手術室門上方亮著的燈，莞爾一笑，問道，「是做手術的人？」
榊太郎抿了抿唇，收回視線，轉而看向高田：「是。」
高田臉上的笑容更大，他將手從衣兜裡抽了出來，環在胸前，整個人靠在休息椅旁的牆上，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說道：「很少有病患親屬這麼信任醫生的。」
「因為她是不同的。」榊太郎淡淡地說道。
「因為她是你的未婚妻？」高田問道。
榊太郎又是一愣，他轉頭看向高田，沒有說話，心裡暗暗揣度著這位陌生男子話裡的含義。
高田笑了笑，解釋道：「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說是因為美芽是你的未婚妻，所以你無條件信任她嗎？」
「還因為她是冰帝的保健老師。」榊太郎收回視線，重新坐到休息椅上。
高田沉默了片刻，坐到榊太郎身旁，翹起二郎腿：「美芽是個好女人。」
「我知道。」榊太郎看著手中的書的封面，淡淡地回答道。
高田瞥了一眼封面，微微一驚，繼續說道：「在我們醫院裡，追求美芽的男人不少哦。」
「你也是其中一個？」修長的手指撫向封面，榊太郎依舊神色淡淡地說道。
「……你為何會這麼認為？」
「美芽是個好女人，好女百家求，自古就有的道理。」
「沒錯，我喜歡她，也向她表白了，在她辭職離開醫院之前。」
「但是她拒絕了你。」
高田輕笑一聲：「是，她拒絕了我。但除了我，還有很多人喜歡她，你就一點都不擔心嗎？」
「我們已經訂婚了，美芽現在是我的未婚妻。」榊太郎看了看空無一物的右手尾指，第三關節處有一小圈皮膚的顏色比其他地方的要稍稍白些。
看著不苟言笑的臉上因為提到那女子的名字而偶爾流露出一抹溫柔的榊太郎，高田思緒萬千，他微微嚅了嚅嘴巴，最後從口中出來的話變成：「好好待美芽。」雖然以前她也經常笑，但重逢後的這些天，她臉上的笑容明顯帶著幸福的味道，只是她自己沒有察覺罷了。或許，她真的遇到了那個對的人。
「當然。」榊太郎轉過頭，一臉正色地說道。
高田笑了笑，站起身：「我繼續去巡房了。」
「慢走。」榊太郎也站了起來。
高田隨意地擺了擺手，雙手再次抄進衣兜裡，轉身離去。
待到高田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榊太郎收回視線，瞥了一眼依舊顯示「手術中」的紅燈，低頭看著手上拿著的書，微微揚起嘴角，坐回椅子上，靜靜地等候著。
五個小時過去了，微微闔上眼眸假寐的男子敏銳地捕捉到四周的動靜，他陡然睜開眼睛，一直亮著的燈滅了，守在手術室門口的沖田夫妻起身迎了上去，厚重的手術室門打開，穿著藍色手術服的乾美芽從手術室裡走了出來，她摘下口罩，有些疲倦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榊太郎見狀，眼眸微微一眯，掩飾不住臉上的憐惜之情，他起身慢慢地朝她走去。
「手術順利，病人已經送到ICU觀察，麻醉劑藥效過後的三到五個小時病人就會醒過來。」乾美芽沖榊太郎笑了笑，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珠，說道。
「乾醫生，謝謝你，非常感謝……」沖田太太握住乾美芽的手腕，連聲說道，淚水一直在眼眶中打轉，沖田先生雖然沉默不語，但感激之情無以言表。
乾美芽抿了抿嘴，與她一同出來的醫生護士向她打了聲招呼後紛紛離去，原本有些擁擠的手術室門口此時只剩下沖田夫妻與榊太郎，乾美芽將手腕抽了出來，伸手從褲兜裡取出一個不算薄的紅包塞進沖田太太的手裡。
「乾醫生，這……」沖田太太臉色微微一變。
「沖田夫人，我不僅是沖田同學的主刀醫生，還是冰帝的保健老師。」乾美芽抓起沖田太太的另一隻手覆在紅包上，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們的心意我領了，好好照顧沖田同學吧。」
「這……」沖田太太與丈夫對視一眼，隨即夫妻倆雙雙看向了站在身後的榊太郎。
榊太郎微微揚起嘴角，一隻手抄進褲兜裡，朝乾美芽抬了抬下巴：「走吧？」
「嗯，走。」乾美芽點了點頭，向沖田夫妻道了聲別，快步走到榊太郎身旁，兩人並肩離開。
沖田夫妻怔怔地看著兩人離去，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的轉角處，沖田太太收回視線，看了一眼手中原封不動的紅包，抬眸看向丈夫，眼中流露出一絲擔憂：「阿娜塔。」
沖田先生輕歎一口氣，「乾醫生估計是為了安慰我們才勉強收了紅包，既然她退回來了，那我們還是收起來吧。」
「可是阿新的手術……」
「松下院長不是說乾醫生是日本第二厲害的心臟外科醫生嗎？」
「我是擔心……」
「我相信她。」
「好吧。」沖田太太稍稍遲疑片刻，卻還是點了點頭，她將紅包放進隨身攜帶的小包裡，不再說話，臉上擔憂的神色沒有半分減退。
有著輕微潔癖的乾美芽每次做完手術無論多餓都會將自己從頭到腳洗一遍，雖然她知道這個習慣不好，但是要她渾身髒兮兮地在餐桌前享用美食，她寧願餓著肚子。洗漱完畢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推開辦公室的門，只見榊太郎坐在她辦公桌旁的椅子上翻閱著手上的書。
似乎感受到熟悉的氣息，榊太郎合上書，抬起頭，看著站在面前的乾美芽，他微微揚起嘴角，站起身，將書拿在手裡：「可以了？」
「嗯。」乾美芽點了點頭，無意地瞥了一眼書的封面，微微一怔，「你怎麼在看這本書？」
「裡面的文章寫的不錯，既專業又容易懂。」榊太郎淡淡地笑道。
「唔……」乾美芽稍稍沉吟片刻，歪著頭看向榊太郎，說道，「那我就當你在誇獎我咯。」
榊太郎笑了笑，眼角的餘光落在了與乾美芽的辦公桌面對面的另一張辦公桌上，靠牆的地方擺放了一塊白底藍字的姓名牌，高田二字有些刺眼，他抿了抿唇瓣，問道：「你和高田醫生一個辦公室？」
乾美芽先是一愣，隨即順著榊太郎的視線瞥向了那塊姓名牌，了然地點了點頭：「嗯，是的。」
「今天你做手術的時候他過來了。」榊太郎神色淡淡地說道，目光卻鎖定在乾美芽的臉上。
「哦？你見過那個傢伙了？」乾美芽有些詫異地看著榊太郎。
「嗯。」榊太郎微微頷首，他沉吟片刻，繼續說道，「他跟我聊了一下。」
「那成天沒正行的傢伙跟你聊了些什麼？」乾美芽抬手將耳鬢的髮絲捋到耳後，露出精緻小巧的耳朵，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他說他跟你表白過。」榊太郎說道。
乾美芽一愣，臉上的笑意慢慢凝結，墨色的杏眸看著榊太郎，過了半響，她低下頭看著鞋尖，笑道：「這傢伙怎麼跟你說了這個？」
「估計是想提醒我競爭者太多了，要我注意一下。」榊太郎神色淡然地回答道。
「噗……」乾美芽抬頭看著榊太郎，忍不住笑出聲來，與此同時，她空空如也的五臟廟也向她提出了最嚴重的抗議。
「走吧，去吃飯。」
「好。」
兩人相視一笑，一前一後地離開辦公室。
乾美芽望著男子的背影，回憶起離開醫院前那天下午的情形，她不由得笑著搖了搖頭，邁出門檻，反手帶上門，只聽得門鎖落下的聲音，「咯嗒」。
第六十二章
夜幕降臨，身穿白大褂的乾美芽站在重症監護室外，雙手抄進衣兜裡，隔著玻璃窗看著裡面的情形，年輕的小護士正在病床邊忙碌著，她似乎感覺到玻璃外的目光，抬起頭，與乾美芽四目相對，乾美芽從衣兜裡摸出手機，揚了揚，小護士重重地點了點頭，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隨即繼續低頭忙碌，乾美芽抿嘴笑了笑，轉身離開。
走出住院部的大樓，站在庭院中，銀白色的月光灑落在草地上，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青草香，乾美芽四處看了看，隨意找了一張長椅坐下，身子往後一靠，仰頭望著懸掛在天邊的孤月，雖然圓，卻沒有陪伴，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直至胸腔傳來一絲刺痛，她忍不住咳了幾聲。
「乾老師。」一道溫柔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乾美芽微微一愣，循聲回頭，只見一穿著病號服的紫羅蘭發少年站在有些昏暗的路燈下，昏黃的燈光映在有些蒼白的臉上，她挑了挑眉頭，應了聲：「幸村同學。」
「這麼晚了，乾老師怎麼還在醫院？」幸村少年緩步走來，坐在乾美芽身旁，歪著頭看向乾美芽，「乾老師不介意我坐這裡吧？」
「如果我說介意，幸村同學會站起來嗎？」乾美芽不答反問道。
幸村笑得一臉篤定：「乾老師不會的。」
「你就這麼確定？」
「因為乾老師是醫生。」
乾美芽聞言，抿了抿唇瓣，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乾老師今天晚上值班嗎？」幸村身體往後一仰，雙手環在胸前，問道。
「今天上午做了一個手術，而晚上正是最危險的時候，雖然已經不在醫院任職，但畢竟松下院長將這個病人交給了我，我是主刀醫生，自然是要留在醫院應對突發狀況。」乾美芽笑著回答道。
「這個手術就是乾老師重新回到醫院的原因？」
「他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有乾老師這麼好的老師，他很幸福。」幸村淡淡地說道。
乾美芽瞥了如鳶尾花般清雅的俊美少年一眼，唇邊的笑意漸濃：「你有小二他們這麼好的隊友，也很幸福。」
「呵呵……是啊。」幸村垂下眼簾，應道，少年突然想到了什麼，跟著乾美芽一同笑了起來，「乾老師口中的小二指的是蓮二嗎？」
「聰明。」乾美芽點了點頭。
「那蓮太姐呢？」幸村繼續問道。
「小蓮啊。」
「不應該是小太麼？」
「一個女孩子家叫小太多難聽，也不知道柳家那兩口子是是怎麼想的，居然給自己女兒取這個名字。」
「……」
「你說對吧，幸村同學？」乾美芽歪著頭看向幸村，笑眯眯地拋出問題。
幸村笑而不語。
短暫的靜謐在兩人之間漸漸蔓延開來，一陣風徐來，帶著夏日裡炎熱的氣息，乾美芽瞥了一眼陷入了沉默的少年，抿了抿嘴，抬手將鬢間被風吹亂的髮絲捋到耳後，收回視線，看著不遠處那片茂密的草叢，蟲鳴聲聲，不絕於耳。
夏夜，是美好的。
與幸村道別後，已經是晚上十點，乾美芽目送他回了病房，便轉身上樓，空曠的樓梯間回蕩著高跟鞋與地面相碰撞的聲音，頭頂上白色的燈光將她的影子拉長、縮短，又拉長。推開厚重的門，走進ICU病區，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將長髮挽起套進了腦子裡，戴上口罩，在門口進行了嚴格的全身消毒後，乾美芽抬腿邁入病房，濃厚的福馬林的味道刺激著嗅覺神經。
在病區裡值班的小護士連忙迎了上來，打了聲招呼：「來啦？」
「嗯。」乾美芽伸手從小護士手裡接過觀察報告，一邊翻看一邊問道，「沖田新沒什麼問題吧？」
「沒什麼，到目前為止，生命的體征一切都在標準範圍內。」小護士一臉驕傲地說道，「有我在，你放心。」
乾美芽斜眼看了看得意洋洋的小護士，將手中的觀察報告合上，塞進小護士手中，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薰，辛苦你了。」
「工作嘛，說什麼辛苦。」小薰笑眯眯地說道，「再說了，幹我們這行的，從不辛苦，只是命苦。」
乾美芽忍不住輕笑出聲，她抬手掐了掐小護士圓呼呼的臉蛋，說道：「你什麼時候不嘴貧，命就不哭了。」
「那心就更苦了。」小薰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聽到一個護士的呼喚，丟下乾美芽一人跑開了。
乾美芽笑了笑，走到沖田新的病床前，看著少年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蛋，毛細血管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嘴唇毫無血色，雙眸合上，如扇般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了一片淡淡的陰影，呼吸雖然有些微弱，卻是綿長，一隻手臂露在薄被外，手背上插著一個針頭，被醫用膠布固定著，乾美芽彎下腰，輕輕地將少年的胳膊塞進了被子裡，做完這一切，她坐在了床邊的凳子上，轉頭看著監護儀，嘴角微微揚起。
「你在笑什麼？」一道被刻意壓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沒什麼。」乾美芽搖了搖頭。
小薰也搬來一張凳子，坐在乾美芽身旁，盯著躺在病床上的少年，過了一會，她說道：「這小夥子長得挺好看的。」
「所以呢？」乾美芽眉頭微微一挑，問道。
「要不你考慮一下？」
「你腦洞太大了。」
「怎麼會！我覺得他非常符合你的要求啊。長得帥，性格好，又有才華，聽說如果不是這場病，他是要去參加比賽的。」小薰一副「我都調查清楚了，你別騙我」的模樣。
「他還是未成年。」乾美芽瞥了小薰一眼。
「未成年怎麼了。你不就是想借……」
「小薰！」
「我錯了。」小薰連忙用手捂住嘴巴，偷偷地看向乾美芽，伸出一隻手扯了扯她的衣角，「美芽別生氣，別生氣嘛，我錯了，我再也不說了。他這乳臭未乾的小屁孩怎麼能配得上我們的乾大醫生呢。」
乾美芽回頭瞥了小薰一眼，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輕輕地戳了戳她的額頭，將自己的衣角從她手裡抽了出來，站起身：「我先回辦公室了。」
「哦。」小薰跟著站起來，點了點頭，跟在乾美芽身後朝ICU病區門口走去，她伸手挽著乾美芽的胳膊，低聲道，「美芽，你什麼時候回來？跟著別人幹活我有點不習慣。」
「都過了四個月了，還不習慣？」
「不一樣的，跟著你，我有安全感。」
「……謝謝你把我當作女漢子。」
「不，您是女王。」
乾美芽斜了嬉皮笑臉的小薰一眼，抿了抿唇瓣，沒有說話。
「呐，美芽。」站在病區門口，小薰突然輕喚了一聲。
乾美芽轉過頭，卻見小護士的目光落在了她左手中指的鑽戒上，她手指微微彎曲，只聽小薰問道：「他對你好嗎？」
「嗯？誰？」乾美芽聞言不由得一愣，反問道。
「給你套上這枚戒指的男人。」小薰抬起眼眸看著乾美芽。
乾美芽輕輕地咬了咬下唇，垂下眼簾，沉默不語。
「美芽，如果他對你好，值得你付出，那就放棄，然後嫁了吧。」小薰抬手拍了拍乾美芽的肩膀，轉身走進病區。
過了半響，乾美芽抬起頭，看著那道忙碌的身影，嘴角微微揚起，一抹苦笑掛在唇邊，她抬手攏了攏有些淩亂的髮絲，輕輕地吐了一口氣，雙手抄進白大褂的衣兜裡，離開。
回到辦公室，簡單的洗漱後，乾美芽和衣躺在長沙發上，盯著那白色的天花板，雖然身體朝大腦中樞傳達了疲倦的信號，但是依舊沒有半點睡意，她拍了拍臉蛋，眼角的餘光落在了左手中指上，雖空無一物，但有一圈的膚色明顯與周圍的不同，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捏了捏眉心。
小薰的那番話不停地迴響在耳邊，腦海中的思緒有些混亂，乾美芽翻了一個身，視線落在了放在辦公室角落那按照真人同一比例打造的人體骨骼模型，兩個空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看著她這邊，那骷髏頭漸漸地幻化出某人的面容，乾美芽「蹭」的一下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依舊是那空洞洞的眼眶。
乾美芽雙手抱著腿窩在沙發裡，下巴抵在膝蓋上，只聽一首悠揚的鋼琴曲響起，她愣了愣神，抬起頭，看著放在茶几上的不住振動的手機，一個熟悉的名字出現在螢幕上，猶豫再三，還是伸手抓起手機，按下了接聽鍵：「喂？」
「在忙嗎？」一道低沉的如同低音提琴般迷人的嗓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沒，剛巡視了一次病房，回到辦公室了。」乾美芽好不容易從那嗓音裡把自己拔了出來，回答道。
「準備休息了？」
「嗯。」
「喝牛奶了麼？」
「……正在喝。」乾美芽看了一眼放在辦公桌最顯眼位置還沒有動過的牛奶，連忙起身穿上拖鞋走到辦公桌前，抓起準備好的吸管在密封的瓶口輕輕地戳了個洞，拿在手上。
「沒有聽到聲音。」
「……因為接到你的電話，喝東西接電話會不禮貌的。」乾美芽後悔為何自己剛才不說「喝完了」。
「沒關係。」
「哦。」
乾美芽聽話地咬著吸管喝了兩口，電話那頭傳來沉穩的呼吸聲，她腦子一熱，問道：「你在幹嘛呀？」
「在想你。」
最稀鬆平常的字眼組合在一起讓乾美芽的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她死死地咬著吸管，不敢大口呼吸，握著牛奶瓶的手微微顫抖，辦公室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過了許久，那道磁性十足的嗓音再度在耳邊響起：「怎麼了？」
「我在喝牛奶，挺好喝的，很醇。」乾美芽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住心臟傳來的刺痛，回答道。
「……喜歡就好，家裡還有。」
「嗯。」
第六十三章
在一堆亂七八糟的夢中醒來，天色已大亮，乾美芽盯著天花板看了半響，翻身坐了起來，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早上六點三十，沒有任何的未接電話和未讀短信，她長籲了一口氣，身子往後一靠，整個人陷進了沙發裡，眼角的餘光瞥見了角落裡的人體骨骼模型，朝它吐了吐舌頭，隨後起身出門洗漱。
洗了一個臉瞬間精神了不少，乾美芽回到辦公室喝了幾口溫水後便窩在沙發裡不願動彈，辦公室的門虛掩著，門外一片寂靜，她打了個哈欠，隱約聽見幾聲輕叩，她愣了愣，轉頭看了看大門，沒有任何動靜，興許是聽岔了，她又打了一個哈欠，微微側身，將臉貼在沙發靠背上，半眯著眼眸。
又是幾聲輕叩 ，乾美芽睜開眼睛，看著虛掩的門，想了想，說了聲：「請進。」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一身形修長的男子站在門口，淡金色的陽光在地板上為他勾勒出影子，當看清來人的面容時，乾美芽微微一怔，赤腳站在了地上：「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吃早餐了嗎？」男子不答反問道。
乾美芽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那過來吃早餐。」榊太郎走進辦公室，將手上的袋子放在茶几上，取出一盒三文治，兩瓶牛奶。
「醫院食堂也有早餐。」乾美芽看著榊太郎的動作，一股暖意湧上心頭，她抿了抿唇瓣，說道，「不用這麼麻煩……」
「食堂沒有這個牛奶。」榊太郎打開食盒，推到乾美芽面前，「空腹不能喝牛奶，先吃塊三文治。」
乾美芽收回視線，抬眸怔怔地看著榊太郎，只見他彎著腰，身體微微向前傾，一個輕吻落在了她的唇瓣上：「也沒有早安吻。」
乾美芽微微張著嘴，一臉錯愕的神色。
又是一記輕吻落在唇上，男子笑容迷人：「這是昨晚欠的晚安吻。」
一抹紅色爬上了臉頰，乾美芽垂下眼簾，雙手死死地摳著沙發。
這一天，乾美芽都有些魂不守舍。
「美芽……美芽……乾美芽！」
「啊？」乾美芽收回不知道飄到何處的思緒，轉頭看著站在身旁的男子，對上他那雙帶著疑惑的眼眸，她扯了扯嘴角，問道，「高田，有什麼事嗎？」
「你對著這份觀察報告看了十幾分鐘了，有什麼問題嗎？」高田雙手抄進衣兜裡，眉頭微微一挑，不答反問道。
「呃……沒，沒有。」乾美芽暗暗唾棄了自己一番，搖了搖頭，回答道，將觀察報告遞還給等候在一旁的小護士，吩咐了幾句，小護士點點頭，抱著觀察報告走出病房，乾美芽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地掐進手心裡，帶著幾分刺痛，她深吸一口氣，再度轉頭看向高田，嘴角的笑容明顯真摯了幾分。
高田聳了聳肩膀，沒有說話。
乾美芽又是一笑，目光轉移到已經蘇醒的沖田新身上，少年的臉色依舊蒼白，原本就沒有三兩肉的臉在經歷了一場手術後變得更小了，她雙手環在胸前，手指輕輕地擊打著臂膀，抿了抿唇瓣，說道：「手術非常成功，這幾天好好休息，如果能下床了，就適量地走動一下。」
「乾老師，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沖田新開口問道。
聲音非常微弱，但乾美芽聽得很清楚，她皺了皺眉頭，抬手將鬢間的髮絲捋到耳後，問道：「你就這麼急著想出院？」
沖田新垂下眼簾，過了一會，他抬眸看向乾美芽，臉上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過段時間就是冰帝的學園祭了，在學園祭的最後一天晚上有舞會，我想邀請乾老師當我的舞伴，可以嗎？」
乾美芽微微一愣，顯然大腦思維沒有跟上少年的步伐，她思索片刻，問道：「你急著想出院的原因就是為了在學園祭的舞會上邀請我跳舞？」這是哪門子的邏輯。
沖田新唇邊的笑容更大：「可以嗎？」
「等你能出院再說吧。」
「那我什麼時候能出院呢？」
「為什麼急著出院？」乾美芽眉眼一彎，笑眯眯地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沖田新，問道。
兜兜轉轉，兩人又回到了最初的問題，沖田新臉上的笑容僵住，他抬手摸了摸鼻子，轉過臉避開了乾美芽的視線，不再說話。
乾美芽得意地笑了笑，回頭看著一臉無奈的高田，朝他擠了擠眼睛，轉身離開。
前腳邁出病房，乾美芽停下腳步，她轉頭看向臥在床上少年，說道：「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後你就可以出院了。」
病床上的少年動了動，他將被子往下拉了拉，看著站在門口的乾美芽，過了半響，少年應了聲：「是。我相信你，乾老師。」
乾美芽聞言，笑了笑，走出病房，帶上了門。
橘紅色的晚霞灑滿了整條走廊，蟬鳴此起彼伏，沒有半點歇息的意思，乾美芽捏了捏有些脹痛的眉心，雙手伏在欄杆上，只聽一道清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今天不舒服麼？怎麼精神有些恍惚？是不是昨晚值夜班太累了？畢竟你四個多月沒有這麼熬過了。」
「……大概吧。」乾美芽扯了扯嘴角，回答道。
「那今晚回家就好好休息。」高田輕聲說道，「晚上有我在。」
「嗯。」乾美芽點了點頭。
「你們……同居了？」高田的目光落在了乾美芽左手中指上，心中百轉千回，最終還是問道。
「嗯？」乾美芽一怔，轉頭看向高田，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抿了抿嘴，答道，「當初是為了幫他應付他從英國來的兄嫂，所以就搬去他家住了。」
「假戲真做？」
「……不，這只是一場戲，沒有成真的可能性。」
「但他似乎認真的。」
「他……」
「他兄嫂還在日本嗎？」
「……已經回去了。」
「那你現在還住他家？」高田問道。
乾美芽被說得頓時啞口無言，她低頭看著鞋尖，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欄杆上的紅漆，不再說話。
「美芽，如果喜歡他，就不要錯過了。」高田抬手拍了拍乾美芽的肩膀，轉身離開。
過了許久，乾美芽抬起頭看著高田消失的方向，嘴裡輕輕地吐出了幾個字：「我知道，可是我害怕。」
至於害怕什麼，只有乾美芽自己知道。
回到辦公室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乾美芽便離開醫院，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紅霞被夜色一點一點地吞沒，還帶著暑氣的風吹起她額前的髮絲，放在挎包裡的手機一直都沒有動靜，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隨意在路邊找了一張椅子坐下，捏了捏有些酸痛的小腿肚，便靠在椅背上。
當腳步停下來，無數的思緒便以千軍萬馬之勢湧進了大腦，不論是三年前那個醉生夢死的傷心夜晚，還是最近這段不知不覺融進了她骨子裡的暖心時光，都如同在播放超清電影般在腦海中閃過，乾美芽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握成拳頭。
時光仿佛在那一刻停止，又仿佛過了許久，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響起：「累了嗎？回家吧。」
乾美芽的心臟微微一顫，她睜開眼眸，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出現在視線範圍，她的眼睛有些酸澀，眸光轉動，看到停靠在路邊的那輛黑色豐田，她抿了抿唇瓣，最終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你從出醫院，我就一直跟著。」榊太郎朝乾美芽伸出右手。
乾美芽不由得一怔，將自己的右手放在榊太郎的手心裡，借著他的力量站起身，身體重心有些不穩，她整個人往前倒去，榊太郎猿臂一攬，將她擁入懷中，乾美芽額頭抵在榊太郎的肩窩處，呼吸間盡是淡淡的古龍香水的味道。
一陣腹鳴響起。
「走，帶你吃飯。」榊太郎將乾美芽扶正，牽著她的手朝車子停放的地方走去，為她拉開副駕駛的門，一隻大手擋在門框的上方。
乾美芽坐進車裡，系好安全帶，轉頭看向還站在車外的榊太郎，抿嘴笑了笑。
榊太郎回了一個淡淡的笑容，關上車門，坐到正駕駛上，發動汽車，車緩緩地駛進了車道。
車廂裡回蕩著悠揚的輕音樂，乾美芽玩了玩手指頭，抬眸望向專注開車的榊太郎：「聽說過段時間冰帝會有學園祭？」
「嗯。」榊太郎點了點頭，應道，「最後一晚還有舞會，能請你做我的舞伴嗎？」
乾美芽微微一愣，她低頭看著套在中指上的戒指，輕輕地咬著下唇，沒有回答。
「抱歉。」只聽榊太郎歎了一聲，「應該有人比我早邀請你，是我讓你為難了。」
乾美芽聞言，笑道：「是沖田同學，是他跟我說的學園祭，他也邀請我做他舞會的舞伴。」
「你答應了？」
「應該算不上答應。」
「他的身體狀況允許他參加舞會嗎？」
「按照目前來說，估計只能允許他圍觀舞會。」
「那你只能做我的舞伴了。」榊太郎手腕微微一轉，車頭駛進了另一條道裡。
乾脆俐落，沒有半點拖泥帶水，還帶著霸道總裁承包整個魚塘的氣勢，不過，她喜歡。乾美芽眉眼一彎，心中的喜悅之情在臉上展露無疑，因下午與高田的那番對話而帶來的煩擾早就煙消雲散。
榊太郎將乾美芽臉上變化的表情看在眼裡，他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顯示了他還算不錯的心情。
悠于 2016-6-27 09:33
第六十四章
七月的午後，驕陽似火。
乾美芽習慣獨自一人站在住院部大樓的天臺上，雙手扶著欄杆眺望遠方，天空藍得透亮，萬里無雲，頭頂上那顆明晃晃的太陽熱度讓人有些發怵，雖然隔著一頂帽子，卻也讓頭皮發熱。
身後傳來腳步聲，乾美芽回過頭，只見穿著一身病號服的紫羅蘭發少年站在不遠處，帶著逼人熱氣的風拂起他額前的髮絲，露出飽滿而光潔的額頭，見她看過來，少年微微笑了笑，走上前，站在乾美芽身旁。
乾美芽抬手壓住頭上被風吹得試圖脫離控制的灰白格漁夫帽，瞥了少年一眼，隨即轉過頭繼續看著前方，沒有說話。
「那天中午，乾老師為什麼要對我說那番話？」幸村學著乾美芽的動作扶著欄杆，輕聲問道。
雖然幸村沒有明說，但作為當事人之一，乾美芽自是明白他口中的那天是指哪天，她抿了抿唇瓣，回答道：「怕你一時想不開，做出了什麼出格的事情，導致一輩子後悔。」
「乾老師認為我會結束我的生命？」幸村聞言不由得一怔，他看了乾美芽一眼，垂下眼簾。
「不是認為。」乾美芽搖了搖頭。
幸村又是一愣，抬頭看向乾美芽。
乾美芽轉過頭，看著那雙如鳶尾花般迷人的眼眸，說道：「而是你當時的神色已經透露出這樣的想法。」
幸村扶著欄杆的手微微握緊。
「雖然我不是心理醫生，但類似的事情經歷多了也就略懂一些。」乾美芽笑了笑。
「乾老師，手術的日期大概定下來了。」
「什麼時候？」
「七月二十五日左右。」
「關東大賽決賽前後？」
「乾老師也知道關東大賽？」幸村有些詫異地看著乾美芽，不等她回答，少年恍然大悟，「我都忘了您是乾貞治同學的姑姑。」
「誒？我們家貞子很有名？」乾美芽也詫異地看著幸村，那資料框侄兒什麼時候也這麼大名氣了？
「貞子？噗……咳……咳咳……抱歉。」幸村忍不住笑出聲，卻又被自己嗆到，不住地咳嗽。
「哎呀，一時順口了。」乾美芽後知後覺地捂了捂嘴巴。
「咳咳……乾同學的資料網球也是很有名的。」幸村總算是壓制住嗓子眼裡的癢意，說道，「不過，跟蓮二比，還是有一段距離。」
「怎麼可能！貞子練習非常勤奮的，他和小二小時候都是不分上下的。」雖然很樂意從這位有著神之子美譽的少年口中聽到對自家侄子的讚揚，但是乾美芽有些不滿少年後面的那句話。
「據我所知，乾同學的資料網球是跟蓮二學的。」
「但中國有句古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在訓練方面，蓮二絕對比乾同學只多不少。」
「中國還有句古話，叫做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兩個同樣護短的人各抒己見，僵持不下，目光在空氣中碰撞了無數次後，乾美芽想出了一個折中的法子：「這樣吧，咱們來打個賭，如果在關東大賽上，青學與立海大對決，那我賭貞子贏，你押小二勝，如何？輸的人請贏的人吃飯。」
「好。」幸村重重地點了點頭。
「擊掌為約。」乾美芽伸出右手。
幸村笑了笑，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啪」的一聲，兩隻手在空中相擊。
「我會親口將比賽結果告訴你的。」乾美芽笑眯眯地說道。
「好。我一定洗耳恭聽。」幸村愣了愣，嘴角揚起一個淡淡的笑容。
自乾美芽踏進病房的時候算起，十五分鐘過去了，沖田少年依舊以病床為圓心，零點五米為半徑，呈扇形地來回挪動步子，每當他母親想說些什麼，少年總是手一擺，繼續慢慢騰騰地移。
豆大的汗珠佈滿了他的額頭，臉頰處的紅暈不知道是因為運動了氣色變好導致還是其他原因，沖田新死死地抿著唇瓣，汗珠劃過臉龐，凝聚在下巴處，一抹痛苦之意在臉上一閃而過，乾美芽皺了皺眉頭，說道：「沖田同學，我記得當初跟你說的是『適量走動』，而不是『過量走動』。」
沖田新停下腳步，沖田夫人感激地看了乾美芽一眼。
「我只是想早點出院。」沖田新扶著病床的欄杆喘了喘氣，說道。
「可是你這樣下去，只會讓你出院的時間往後延。」乾美芽眉頭一挑，看著沖田新。
沖田新一愣，怔怔地看向乾美芽。
「我是醫生，我說了算。」乾美芽雙手環在胸前，下巴微微抬起。
沖田新抿了抿嘴，扶著欄杆坐了下來，小心翼翼地看了乾美芽一眼，沒有說話。
「這才是乖孩子嘛。」看到沖田新的反應，乾美芽忍不住揚起嘴角，意識到場合不對，她連忙輕咳一聲掩飾住唇邊的笑意，從與她一同進來的小護士手中接過觀察報告，仔細地翻看著。
「我和沖田夫人說了很多次，沖田君都不理會，看來他也就只聽乾醫生的話了。」小熏抿嘴一笑，見乾美芽斜著眼似笑非笑地看她，她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了。
乾美芽翻到了最後一頁，盯著最後一個標點符號看了半響，「啪」的一聲合上本子，抬起頭看著臉頰依舊微微泛紅的少年，上下打量一番，心中泛起一絲狐疑，她卻沒有說破，轉頭看向站在一旁一臉焦急的沖田夫人，她抿了抿嘴，說道：「明天做最後一次全身檢查，如果沒什麼問題，就可以辦理出院手續了。」
「是。謝謝你，乾醫生。」沖田夫人大松一口氣，朝乾美芽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是我的工作，沖田夫人你太客氣了。」乾美芽後退一步，回了一禮。
兩個女人同時直起身子，相視一笑，只聽沖田新問道：「乾老師，出院以後我就可以回學校了嗎？」
乾美芽一愣，不等她反應過來，便聽見沖田夫人幾乎淒厲地喊了一聲：「阿新！」
乾美芽長籲一口氣，轉身看向坐在病床上揚起下巴回望著她的少年，雙手揣進白大褂的衣兜裡，微微地搖了搖頭，不帶一絲猶豫地回答道：「不可以。」
「可是我已經出院了。機器離開了修理廠就可以再度投入工作了。」
「但你畢竟不是機器。」
「明明乾老師說過，人就跟機器一樣……」
「可是我並沒有說人是機器。」
「……」沖田少年嚅了嚅嘴巴，沒有說話。
「沖田同學，雖然我不太清楚你急著回學校的原因，但我希望你能珍惜你的生命，不要辜負了曾經為你的生命付出過努力的人。」乾美芽沉著臉說道。
「……是。」沖田新看了乾美芽一眼，點了點頭，躺到病床上，自己拉起薄被蓋在身上。
乾美芽收回放在少年身上的視線，轉頭看向笑得意味深長的小薰，瞪了她一眼，說道：「小薰去準備一下明天的檢查，與各科室的同事預約一下檢查的時間。」
「是，乾醫生。」小薰朝乾美芽擠了擠眼睛，抱著觀察報告小跑出病房。
乾美芽嘴角狠狠一抽，無奈地搖了搖頭，繼而看向了神色緩和了不少的沖田夫人，微微頷首：「沖田夫人，我就不打擾沖田同學休息了。」
「辛苦你了，乾醫生。」沖田夫人一臉感激之色。
乾美芽笑了笑，朝沖田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病房，帶上了那扇門。
走廊上一片安靜，而身後的那扇門內也是靜悄悄的，乾美芽又籲了一口氣，快步離開。
一天與兩個非常有個性的病人鬥智商，乾美芽感覺非常傷神，她決定溜出醫院買一杯奶茶緩解一下壓抑的神經，豈料剛走出醫院大堂，便看到臺階下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他正與一銀髮少年站在臺階下的花壇邊說著話。
似乎有著心靈感應般，男子發現了乾美芽，朝她招了招手，乾美芽撥了撥頭髮，走下臺階，站在男子身旁，她上下打量了銀髮少年一番，眉宇間與冰帝的某位銀髮少年有著五六分相似，她挑了挑眉頭，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個得體而迷人的微笑。
銀髮少年點了點頭：「您好。」
聲音很溫柔，相較於幸村帶著一絲霸道的溫柔來說，這少年的嗓音如同拂面的春風，給人帶來無限的暖意。
「這位是鳳希晨。」榊太郎介紹道，「她是乾美芽，是……」
「是監督的未婚妻，景吾跟我說了。」不等榊太郎說完，銀髮少年便笑著打斷了，笑容裡帶著促狹之意，「我記得監督以前說過自己是不……」
「美芽，希晨是鳳長太郎的堂哥。」榊太郎也出聲打斷了鳳希晨後面的話，「以前是冰帝的學生，現在去了青學。」
「真是可惜呢。」乾美芽感歎一聲。
「可惜什麼？」兩男人同時問道。
「如果鳳同學還留在冰帝，會給網球部帶來非常強大的力量。」乾美芽笑著說道。
話音剛落下，便看見少年墨色的眼眸中飛快地閃過一絲黯然，乾美芽微微一愣，意識到自己的話似乎撕開了他心裡的傷疤，她抿了抿嘴，下意識地看了榊太郎一眼，榊太郎沖她微微地搖了搖頭，乾美芽心生悔意，道歉的話剛湧到唇邊，只聽少年笑道：「就算我現在還在冰帝，也沒法為監督效力。」
「啊？」乾美芽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鳳同學是高等部的？」
「是，今年高二。」鳳希晨點了點頭。
「哦，原來是這樣。」
「我也認識乾同學。」
「誒！」這是乾美芽今天第二次從別人的嘴裡聽到自家侄子的名字。
「數據網球很有特色。」
「那跟立海大的柳蓮二相比呢？」
「為什麼要和蓮二比？」
「因為今天中午幸村同學就拿貞……貞治和小……蓮二相比較了。」
「……伯仲之間。」鳳希晨愣了愣，回答道。
乾美芽輕輕地咬了咬唇瓣，瞥了試圖兩碗水端平的鳳希晨一眼，微微頷首，收回視線。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鳳希晨暗暗地松了一口氣，他飛快地看了雖然話不多、但在見到乾美芽的時候臉上溫柔的表情增加了好幾倍的榊太郎，非常善解人意地說道：「監督，乾醫生，我還要去探望精市，就先告辭了。」
「嗯。」榊太郎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乾美芽揚起一個得體的笑容。
鳳希晨快步離開，身影很快地消失在他們的視線範圍內，乾美芽久久沒有將目光收回來，只聽耳邊響起一道磁性的聲音：「你是要出去？」
乾美芽回過神來，轉頭看向榊太郎，點了點頭：「打算去買杯奶茶。」
「這些飲料要少喝。」話雖然這麼說，但榊太郎依舊牽著乾美芽的手朝醫院大門口走去。
「偶爾喝喝嘛。」乾美芽笑眯眯地說道，她將手從榊太郎的手心裡抽了出來，不等他說話，便挽住他的胳膊，問道，「剛才鳳同學說你是不什麼來著？」
「沒什麼。」榊太郎眯了眯眼睛，回答道。
「真的嗎？」乾美芽將臉湊到榊太郎的臉旁，繼續笑眯眯地問道。
胳膊碰觸到一片柔軟，榊太郎心神有些亂了，他連忙調整呼吸，將胳膊從乾美芽的手裡抽了出來，改牽她的手：「你不是說要買奶茶嗎？我們快去快回。」
乾美芽抿了抿嘴，抬眸望著男子的側顏，不再說話，只是安靜地任他牽著往前走。
幸福，總是在不經意間出現。
晚上，坐在電腦面前計算著勝負概率的乾貞治同學收到一條資訊，寄件者是他家姑姑大人，內容是：「如果在關東大賽上遇到了小二，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就算是死磕你也要給我把他磕贏了！」
字字珠璣，鏗鏘有力，還透露出濃濃的殺氣。
乾貞治退出資訊閱讀介面，盯著電腦螢幕，嘟囔道：「教授這段時間把姑姑得罪的概率為200%。」
遠在神奈川同樣坐在電腦面前的柳少年打了一個非常響亮的噴嚏。
第六十五章
全身檢查的結果非常理想，乾美芽合上手中的檢查報告，走出辦公室，抬頭看了看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抿了抿唇瓣，將報告卷起來，敲了敲手心，轉身看了一眼身後那扇緊閉的門，快步離去。
與等候在樓梯口的小薰交代幾句，從她手裡接過一份文書，簽署後，便與其告別，上了七樓。
乾美芽站在院長辦公室門口，一絲光線從門縫裡透了出來，她深吸一口氣，抬手輕輕叩了叩門，只聽門內傳來一位老者的聲音，她轉動門把手，走了進去，白髮蒼蒼的老者坐在一堆檔案文書後面，頭也不抬，似乎在忙碌著什麼。
「老爺子，這麼晚還沒下班？」乾美芽掩上門，看了一眼老者花白的頭頂，隨口打了聲招呼。
「哼！我要是下班了，你現在還能看到我？」松下院長冷哼一聲，抓起桌上的一份材料砸了過去。
乾美芽眼明手快地伸手接住，笑眯眯地說道：「老爺子今天火氣很大嘛。」
「見到你火氣就大了。」松下院長放下手中的筆，站起身，走到乾美芽面前，看著她手上卷起來的報告，白了她一眼，「完成了？」
「是。」乾美芽點了點頭。
「我是說全部完成了？」
「明天他就可以出院了。」
「哼，你就這麼急著走？」松下院長一把奪過乾美芽手中的報告，雖然認真地翻閱，但嘴裡卻不忘了一直抱怨著，「我們醫院優秀的男人多的是，還不夠你挑啊？非得去那個什麼破學校。那破學校有什麼好的，好男人都沒幾個，就算有，也都是一些悶騷的書呆子，一點都不解風情。」想起當時這丫頭向他提出辭職申請的原因，他就氣不打一處來，什麼叫要去找男人結婚就不在這裡工作了！
乾美芽抿了抿嘴，只是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老爺子又瞥了乾美芽一眼，從上衣兜裡摸出一支筆，在最後一頁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將報告遞還給乾美芽，語重心長地說道：「丫頭，真的不考慮一下？」
「我跟學校簽了一年的合同。」乾美芽伸手接過報告，淡淡地說道。
「什麼破合同，有什麼了不起的，解除了就是，大不了我自己幫你出違約金。」
乾美芽笑了笑，沒有說話。
「好好好，你幫我省錢。」松下院長沒好氣地說道，轉身坐到沙發上，摘下架在鼻樑上的眼鏡，獨自生著悶氣。
「氣大傷身。」乾美芽也坐到沙發上，將手上的報告放在一旁，斟了一杯茶放在松下院長面前，「再說了，心胸外科現在人手充足，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就算忙不過來，也有您這位老院長出馬呀，一個頂倆。」
「我看起來很老嗎？」松下院長瞪了乾美芽一眼。
「不不不……您是資歷老。」乾美芽暗暗吐了吐舌頭。
「少拍我馬屁。」松下院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老爺子斜眼看向乾美芽左手中指的鑽戒，「你自己覺得那人怎麼樣？我聽忍足提起，他兒子說這個老師人還不錯，既然你們倆都已經訂婚了，那就趕緊去市役所把後面的手續辦完吧，我可以拉著忍足做你們的見證人。」
老爺子口中的忍足是指忍足副院長，而他的兒子則是冰帝網球部的忍足侑士。腦海中閃過兩位加起來已經超過一百歲的老男人湊在一起討論研究另外一個男人的情形，她便覺得好笑，但是眼下這個場合，似乎有點不太合適。
乾美芽輕輕地咬了咬唇瓣，忍住胸腔的笑意，沒有說話。
「丫頭，你還想著以前的事呢？」松下院長再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握在手裡，問道。
乾美芽抬眸看向老爺子，輕輕地搖了搖頭：「都過了這麼久，早就忘了。」
「忘了？」松下院長聲調微微一揚，「你確定你忘了？你看你現在這樣子像忘了嗎？」
「嗯，忘了，我確定。」乾美芽垂下眼簾。
「那剛才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
「我覺得沒有回答的必要。」
「是你不敢回答吧！」
「……」
「丫頭啊。」松下院長語重心長地長歎一口氣，「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不能老是活在過去，你不是為了過去而活。」
「我沒有活在過去。」
「那你為何不跟那人去辦手續？」
「老爺子，您這也太快了點吧？」乾美芽哭笑不得。
「哪裡快了？」松下院長瞪大眼睛，一語中的，「我看你是害怕了，你害怕他會跟以前那個人一樣在你們準備結婚前甩了你。」
被說中了心思的乾美芽臉色一變，再度沉默下來。
「那個男人壞，並不代表所有男人都壞，你看我就很不錯嘛，還有你哥哥也不錯。再說了，人生不經歷幾個壞人又怎麼會圓滿呢？」松下院長將杯中的茶水飲盡，說道，「你們趕緊結婚，然後趕緊生孩子，產假結束了，你學校那邊的合同也就到期自動解除了，然後你就可以回醫院來上班了，我做主多批你幾個月的假。」
「哪有自己誇自己不錯的。」乾美芽嘟囔道。
「你說什麼？」終究是年紀在那裡，松下院長沒有聽清乾美芽的話，問道。
「沒什麼。」乾美芽搖了搖頭，抓著放在身旁的報告站起身，「時間不早了，院長也回去吧，要不然一會撫子阿姨打電話來催了。」
「我這是工作，工作懂不懂，老太婆怎麼可能催……」
話音還沒有落下，清脆的手機鈴聲響起，只見老爺子神色微微僵住，他重重地咳嗽一聲，朝乾美芽揮了揮手，人坐在沙發上不動，沒有半分要接電話的意思，乾美芽見狀微微一笑，朝老爺子鞠了一躬便轉身離開，門剛剛掩上，便聽一聲溫柔得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從門後面傳來：「撫子呀，我現在就回來。沒有，絕對不是加班，只是剛剛美芽那丫頭過來了，我跟她閒聊了一下。對對……好，等我回家跟你說。你要是餓了，就自己先吃飯，不要等我，你胃不好，餓不得。」
乾美芽倚在牆上，看著如墨般的夜空裡幾顆星斗點綴，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轉頭看著微微掩上的大門，抿了抿嘴，低頭看了一眼中指上的戒指，輕輕地轉動指環，低喃道：「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真的可以……讓自己愛上你嗎？可以嗎？」一股熱風吹來，拂起她額前的髮絲。
「美芽。」一道低沉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
乾美芽的心臟猛地一跳，她抬起頭循聲望去，只見一穿著靛藍色西裝的男子站在走廊的樓梯口，靜靜地看著她，她鼻子微微一酸，吸了吸氣，直起身子，快步朝他走去：「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去你辦公室的時候碰到了一位叫小薰的護士，她告訴我的。」榊太郎抬手為乾美芽理了理頭髮，隨後握著她的手，微涼的指尖劃過他溫暖的手心，榊太郎眉頭微微一皺，「手怎麼這麼涼？」
「可能院長辦公室的空調開得比較低，我呆得久了些，所以手就冷了。」乾美芽淡淡地笑了笑，解釋道。
「你……快那什麼，最近注意一下，不要貪涼，也少吹點空調。」榊太郎神色變得有些尷尬。
面對榊太郎語焉不詳，乾美芽微微一愣，隨即恍然大悟，臉一紅，這男人怎麼記日子記得比她還要清楚。
短暫的沉寂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咳……沖田怎麼樣了？」榊太郎找了一個新的話題。
「明天沖田同學就可以出院了。」乾美芽回答道，「只是這段時間他都需要靜養，不能有劇烈的活動。」
「那你明天就可以回學校了？」榊太郎問道。
乾美芽又是一愣，遲疑片刻，點了點頭：「嗯，可以了。」
「有什麼東西要帶回家的嗎？」樓梯的感應燈隨著腳步聲一盞一盞地亮起。
「沒有。」乾美芽搖了搖頭，「我也沒帶什麼東西到醫院來。」
「需要跟他們道別麼？」
「不了，又不是以後見不著，八個月後我還會回來的。」
「嗯？」榊太郎一愣，停下腳步，轉頭看著乾美芽。
「當時院長沒有同意我辭職，只批准我停薪留職，給了我一年。」乾美芽笑了笑，解釋道。
「能……留下來嗎？」榊太郎沉聲道。
乾美芽沉默了。
頭頂上的感應燈滅了，皎潔的月光透過玻璃窗灑落在地上，世界仿佛就這樣安靜下來，過了許久，乾美芽感覺到一個吻落在發間，那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對不起，是我唐突了。你應該有你的事業。」聲音一如往常，並沒有半點異樣。
感應燈隨著聲音亮起，乾美芽抬眸看著眼前的男子，嘴角微微揚起：「謝謝你，太郎。」
「走吧，吃飯去吧。」榊太郎依舊牽著乾美芽的手，沿著樓梯往下走。
乾美芽眨了眨眼睛，踩著高跟鞋跟在他身後，只是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漸漸地握成拳頭，孰不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男人的另一隻手也握成了拳頭。
第六十六章
出院的日子，天氣好的不得了。
本來說第二天就回學校的乾美芽此時站在病房門口，與她一起的還有原本這個時侯應該在學校的榊太郎，西裝革履的男子手上抱著一束鮮花，而站在他身旁的女子則是笑靨如花，兩人在一處，宛若一對璧人，惹來了不少視線。
脫去病號服換上休閒服的沖田新與父母一同走上前來，少年嘴角先是一僵，隨即笑道：「乾老師，榊老師。」
「恭喜你，出院了。」榊太郎將手中的花遞了上去。
「謝謝老師。」沖田新臉上的笑容加大了幾分，他伸手接過花束，朝榊太郎點了點頭。
乾美芽從隨身的小挎包裡摸出一個紅包，也遞了上去：「我就俗氣一點。」
「誒？」沖田新微微一怔，抬頭看著乾美芽，「乾老師，這……」少年咬了咬唇瓣，轉頭看向了身旁的父母，他們也是一臉詫異。
「願病魔遠離你。」乾美芽笑道。
「我……」沖田新往後退了一步，「我不能收。」
「就是啊，乾醫生，你的心意我們領了，這個您還是收回去吧。」沖田夫人連忙說道。
「哎呀，你們就收下吧。」當班護士小薰抱著所有的材料走了過來，笑眯眯地說道，「全醫院都知道乾醫生有給出院的病人送驅魔紅包的習慣。」
乾美芽看了小薰一眼，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沖田一家三口聞言，一時目瞪口呆。
「收下吧。」榊太郎沉聲道。
沖田新回過神來，轉頭又看了看父母，只見他們朝他點了點頭，他抿了抿唇瓣，伸手接了過來：「謝謝乾老師。」
「好好養身體，等你回學校。」乾美芽將手縮了回來，雙手提著挎包，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乾老師，學園祭舞會舞伴的事情，您不要忘記了。」沖田新將紅包塞進褲兜裡，拍了拍，抬頭看向乾美芽，眉眼一彎，笑道。
乾美芽不由得一愣，墨色的杏眸微微轉動，下意識地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榊太郎，男人臉上沒有半點異樣，只是一股莫名的寒意從她的脊樑骨開始往上竄，她輕輕地咳嗽一聲，決定轉移話題：「不早了，回家吧，我和榊老師也要回學校上班了。」
眼角的餘光落在了乾美芽左手中指的戒指上，沖田新抬眸瞥了沉默不語的榊太郎一眼，點了點頭，向二人道別後，與父母一同離開，在經過乾美芽身旁時，他轉頭看著乾美芽的側顏，輕聲道：「我一定會讓老師當我舞會的舞伴，即使老師是榊老師的未婚妻。」
乾美芽回頭看向少年，微微揚起嘴角，沒有說話，靜靜地目送他們離開，直至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一聲輕笑在耳邊響起：「乾大醫生，你這魅力十足啊。」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乾美芽白了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小薰一眼，「虧你說的出來，什麼驅魔紅包？還全醫院都知道，我又不是散財童子。」
「我不這麼說，沖田小哥會痛痛快快地收下嗎？笨蛋！」小薰也白了乾美芽一眼，沒好氣地說道，「虧我絞盡腦汁地想到了這個藉口幫你解決問題，還費力不討好了，你說你的良心的偶被誰給吃啊。」
「你。」乾美芽哼了一聲。
「你……你真是嘴裡吐不出象牙！」
「你吐一個給我看看？」
「……你！」小薰氣急敗壞地扯著榊太郎的袖子，「對，就是你，我跟你說，娶了這個女人，你會被欺負的很慘的。」
榊太郎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我忍你，等你八個月後回來，看我不收拾你！」小薰跺了跺腳，抱著東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病房。
乾美芽收回視線，轉頭看了榊太郎一眼，只見他臉上笑容全無，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她抿了抿嘴，說道：「走吧，我們也回學校吧。」
「嗯。」榊太郎點了點頭，伸手拉住乾美芽的手，一同離開。
安靜的走廊裡回蕩著高跟鞋與地面碰撞的聲音。
大半個月沒有回來，桌面上卻沒有半點灰塵，乾美芽看著乾淨得一塵不染的桌面，眉頭不由得一挑，只聽坐在對面的齋藤健次郎說道：「乾老師離開的這幾天，學校的保潔阿姨每天都來幫你整理，據說是榊老師請的。」
乾美芽聞言微微一愣，隨即笑了笑：「這段時間辛苦齋藤老師了。」
「哎呀，有什麼辛苦的，大家都是同事，乾老師也不是說去玩的，再說這段時間也沒什麼大事，都是一些小感冒什麼的。」齋藤健次郎擺了擺手，「聽說是法洛四聯症呢，幼兒得了這種病做起手術來都比較棘手，更何況沖田同學已經十幾歲了，過了最佳的治療期。乾老師真是很厲害呢。」
見齋藤朝她豎起了大拇指，乾美芽又是一笑：「我的專業方向就是這方面，有什麼厲害不厲害的。」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喝了一口，坐下，看著一片漆黑的電腦螢幕，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這一口氣還沒有歎完，下課鈴聲響了，寂靜了四十分鐘的校園頓時喧鬧起來，聽著窗外少男少女的嬉笑聲，相較于成天籠罩在一片沉悶裡的醫院，乾美芽還是偏愛學校多一點，她靠著椅背，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美芽老師！！！」人還沒有出現，兩個聲音不約而同地響起。
乾美芽笑意不減，抬眸望去，只見兩道身影同時出現在，門雖然不窄，身形雖然不胖，但也經不住兩人一同進來，於是兩位少年卡在了門口，互不相讓，瞪視著對方。
「慈郎，明明是我先到門口的。」紅色妹妹頭少年往裡擠了擠。
「才不是，慈郎比你快0.01秒到達門口。」橘黃色發少年雙手扒著門框，不甘示弱。
乾美芽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隱約聽到門框傳來的呼救聲，她一臉無奈地說道：「一個一個地進來。」
「我先進。」
「我先進。」
基本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向左轉！」乾美芽發令。
兩少年同時向轉轉了九十度。
「進來吧。」
話音剛落，兩道身影飛撲過來，一人霸佔了乾美芽右手的位置，而另一個則癟了癟嘴，從乾美芽身後繞過，站在了她的左手邊。
「你們怎麼來了？」乾美芽看了看左右，眉頭微微一挑，說道。
「美芽老師，慈郎好想你。」抱著乾美芽右手的芥川慈郎嘟著嘴，一臉期待地說道，「美芽老師有沒有想慈郎？」
乾美芽一愣，還不等她大腦給出反應，只見芥川小綿羊瞬間垮下臉：「美芽老師都不想慈郎！美芽老師不喜歡慈郎了。」
「切，美芽老師在醫院每天都忙，哪有空想你啊。」向日沖芥川做了一個鬼臉，隨後走到乾美芽身後，伸手為她捏著肩膀，「美芽老師這段時間一定很辛苦。跡部說今晚一起吃飯，美芽老師也來吧。」
乾美芽又是一愣，她完全無法將向日後面兩句話連接在一起，是因果關係還是轉折關係？
短暫的課間十分鐘很快就過去了，上課鈴聲響起，向日與芥川卻沒有半點離開的念頭，妹妹頭少年依舊捏著乾美芽的肩膀，小綿羊仍然摟著乾美芽的胳膊，乾美芽抿了抿唇瓣，歪著頭看向兩少年：「你們兩個不回去上課真的好嗎？」
「沒關係啦，反正也是上午最後一節課了。」芥川隨意地擺了擺手，不在意地說道。
「那考試怎麼辦？冰帝好像有規定，兩次考試沒有達到及格分數線，是不允許參加社團活動的。」乾美芽依稀記得在進校的時候她曾經在冰帝的學生手冊上看到了這條。
「跡部和忍足會幫我們補課的。」向日手下的動作沒有停頓，力道恰好。
「……」攤上這麼不省心的部員，跡部這個部長一定很辛苦。乾美芽一邊享受著向日的殷勤服務，一邊想到。
「阿嚏！」人雖然坐在課堂上，但手撐著腦袋轉頭看著窗外，心思顯然不在課堂上的跡部部長打了一個不算響亮的噴嚏，使他收斂起心神，回頭看著黑板。
離開醫院，回到久違的家裡，沖田新坐在沙發上，看著周圍熟悉的擺設，客廳的角落裡還擺放著那架乳白色的鋼琴，鋼琴上搭著一張粉白格子的布遮擋著灰塵，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似乎想將埋藏在胸腔裡的鬱結悉數吐出來，待胸中的空氣徹底釋放後，他連忙張嘴大口地吸了兩口氣，緩解不適。
「怎麼了？阿新！」剛把手上的行李放下，轉身便看到兒子大口吸氣，沖田夫人臉色一白，撲上去一把抓住兒子的胳膊，「心臟不舒服麼？別著急，慢點呼吸……」聲音裡帶著掩飾不住的顫抖。
「沒事沒事，沒有哪裡不舒服，我很好。」沖田新連忙搖頭，因為他的病，快把母親弄得精神崩潰了。
「真的？」沖田夫人上下打量著兒子，「真的沒有哪裡不舒服？你千萬不要騙媽媽。乾醫生說如果有哪裡不適要第一時間給她打電話。」
「乾老師說的？」沖田新抿了抿嘴，垂下眼簾笑了笑，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麼事情，他叫了一聲，「哎呀！」
「又怎麼了？」沖田夫人一把抓住兒子。
沖田新抬起頭看著顯然已經有些神經衰弱的母親，再次搖頭：「沒事的，母親。我只是……只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什麼事？」沖田夫人坐在兒子身旁，死死地握著兒子的左手，沒有鬆手的意思。
「一件很小的事情。」沖田新沖著母親笑了笑，右手覆上了母親的手背，輕輕地拍了拍，低頭看著有些鼓的褲兜，輕輕地咬著唇瓣，他走出了醫院，但乾老師似乎忘了當初對他的承諾。
悠于 2016-6-27 09:34
第六十七章
坐在加長版的林肯車裡，乾美芽的大腦中閃現出當芥川慈郎強行拉著她上了這輛車時某男人一臉無奈的表情，她放下手中的書，抬頭看了一眼站在吧台前忙碌的橘黃髮少年，嘴角微微揚起。
「喏，美芽老師。」一杯紅酒遞到了面前，伴隨著一道軟綿綿的聲音。
乾美芽道了聲謝，伸手接過酒杯，湊到唇邊，眼角的餘光瞥見坐在不遠處的紫灰發少年眉頭微蹙，她撇頭望去，目光碰觸到一起，少年眉頭一挑，眸光一轉，看向了別處。
乾美芽唇邊笑意漸濃，她輕輕晃了晃酒杯，酒紅色的液體沿著杯身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酒量不佳的她抿了一小口，便隨手將酒杯放在面前的吧臺上，有一句沒一句地和芥川閒聊起來。
「美芽老師，你要跟監督結婚了麼？」芥川突然換了一個話題。
「……」乾美芽微微一愣，看著一臉正經的少年，她下意識地咬了咬唇瓣。
「你結婚了還會跟我玩麼？」不等乾美芽回答，芥川繼續問道。
「為什麼會這麼問？」乾美芽不答反問道。
芥川抿了抿嘴，低下頭，不再說話。下午有人提起美芽老師要嫁給監督的事情，他們說美芽老師結婚以後就要為監督洗衣做飯生寶寶，就不會來學校了，他還沒有吃過美芽老師做的便當，雖然監督會帶便當來學校，但是他又不能去搶。想到這，小綿羊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鼓起腮幫子，嘟著嘴，獨自生著悶氣。
乾美芽盯著一臉沉默的芥川看了半天，依舊沒有看出他問這個問題的原因，也就不再追問，低頭繼續看書。
車速漸漸地慢了下來，乾美芽合上書，放進隨身攜帶的小挎包裡，跟著眾人下了車，看著眼前這棟金碧輝煌的別墅，別墅前的院子裡種滿了玫瑰花，雖然已經過了盛開的季節，但那鬱鬱蔥蔥的綠色昭示著如果怒放時那是怎樣一種景象，她嘴角狠狠一抽。
身後傳來刹車聲，乾美芽回過頭，林肯後方停著一輛黑色的豐田，男人從車上走了下來，他抬手撫了撫襯衣上壓根不存在的褶皺，抬眸看向乾美芽，原本冷峻的目光變得柔和，他走上前來，伸手握住乾美芽的手，看似無意地瞥了站在她身旁嘟著嘴一臉不滿的的橘黃色小綿羊一眼，朝別墅走去。
抬頭看了看天花板上精美華麗的水晶吊燈，低頭瞅了瞅地板上鋪著花紋繁冗的波斯毯，側頭瞧了瞧牆上掛著的一幅向日葵圖，據說是梵古的真跡，乾美芽的嘴角又是一抽，相較于榊太郎那低調奢華有內涵的住宅，這間就真的是高端大氣上檔次。
不過，她喜歡低調多點，乾美芽抿了抿唇瓣。
「喜歡這裡？」耳邊響起一道磁性十足的聲音。
「挺好看的。」乾美芽收回視線，轉頭看向榊太郎，眉頭微微蹙起，思索片刻，說道，「不過……不是我的菜。」
榊太郎聞言，臉上的笑容更柔和了幾分。
「美芽老師，過來跟我們一起玩遊戲吧？」一聲高呼從前面傳來。
乾美芽抬頭望去，芥川朝她揮了揮手中的遊戲機，而向日則是不住地扯著他的衣角，乾美芽不由得一愣，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站在身旁的榊太郎，男人正巧也回頭看著她，四目相對，均從對方的眼眸中看出了無奈。
「慈郎，這個遊戲只適合兩個人玩啦。」向日嶽人非常講義氣地打算拉小夥伴一把。
「我可以讓美芽老師玩，我在旁邊看啊。」芥川慈郎丟棄了這根稻草。
「慈郎，監督和乾老師有事情要談。」接收到搭檔求助的目光，本來決定不摻和與乾美芽有關的任何事情的忍足侑士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平光眼鏡，伸手接過女僕端上來的香茶，喝了一口，說道。
「可是我想跟美芽老師一起玩這個遊戲。」芥川癟了癟嘴，一臉委屈地說道，「反正監督都要跟美芽老師結婚的，以後有的是時間和美芽老師談事情，也不差這一點時間。」聽這口氣，活脫脫就是深閨怨婦，醋意十足。
全場頓時一片死寂，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一絲。
乾美芽回過神來，又看了榊太郎一眼，男人無奈地搖了搖頭，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頰，乾美芽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她似嗔似怒地瞪了榊太郎一眼，重咳一聲，甩開他的手，朝芥川走了過去：「能讓慈郎跟我分享的遊戲一定很好玩。」
「當然好玩了。」小綿羊一臉驕傲地搖了搖自己的尾巴。
站在離榊太郎不遠的跡部瞥了一眼正在手舞足蹈地向乾美芽解釋遊戲規則的芥川小綿羊，眸光微微一轉，看向了榊太郎，俊美的臉上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
榊太郎對上跡部的目光，輕哼一聲，向女僕要了一杯咖啡一杯果汁，走到乾美芽身旁，將果汁遞給她。
乾美芽接過果汁，喝了一口，準備放在一旁，榊太郎一言不發地伸手拿了過來，乾美芽看了他一眼，抿嘴一笑，轉頭繼續看著色彩繽紛的螢幕。
拿著遊戲機的芥川看似無意地往乾美芽身邊蹭了蹭。
雖然是難得的安靜，但乾美芽總覺得飯桌上的氣氛有些詭異，她切下一小塊牛扒，叉起，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坐在身旁的芥川慈郎，小傢伙嘴裡塞滿了食物，腮幫子一鼓一鼓，嘴角處沾了醬汁都不知道，而坐在芥川旁邊的則是榊太郎，方才在安排飯桌座位的時候，無論榊太郎坐她哪邊，這頭小綿羊都會搬著凳子硬生生地擠到她與榊太郎中間。
乾美芽抿了抿嘴，抬眸看向了坐在對面的跡部和忍足，試圖從他們那裡得到一點關於芥川小綿羊異常的原因，只見紫灰發少年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神態，而藍發少年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聳了聳肩膀，端起面前的紅酒杯，朝她舉了舉，隨後自飲一口。
乾美芽收回視線，準備將叉子上的牛扒送進口中，只聽一道軟綿綿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美芽老師，你的那份牛扒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乾美芽轉頭看著臉上寫滿了期待的橘黃髮少年，眼角的餘光放在他面前那空空的只剩下醬汁的盤子上，嘴角微微一抽：「那你自己切一塊吧。」
「慈郎想要你手上那塊。」芥川眨了眨眼睛，說道，「想先試一下。」
乾美芽一愣，她盯著小綿羊的臉看了半天，終究還是點了點頭，準備將叉子上的牛扒褪下，卻聽少年說道：「直接給慈郎吃就好了嘛。」
乾美芽又是一愣，她突然意識到芥川異常的原因，不由得笑出聲來，再次轉頭看向少年，舉起手中的叉子：「來。啊……」
「嗷嗚。」芥川一口咬住乾美芽遞過來的牛扒，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果然還是美芽老師的牛扒好吃，慈郎還要。」
「還要啊？」乾美芽笑眯眯地問道。
「嗯嗯……」
「那都給你。」
「……」芥川慈郎看著原本在乾美芽盤子裡的牛扒轉移到自己的盤中，癟了癟嘴，抬起頭可憐兮兮地看著乾美芽，沒有說話。
「多吃點啊。」乾美芽抬手摸了摸芥川毛茸茸的小腦袋，笑道，「長高點。」
芥川小臉一垮，低下頭，左手叉，右手刀，對著那塊只吃了一小半的牛扒自力更生。
乾美芽抿嘴一笑，回過頭，一份剛煎好的十成熟的黑椒牛扒擺放在她面前，轉頭看去，只見男人低頭切著他自己盤中的牛扒，乾美芽嘴角揚起，唇邊的笑意漸濃。
「對了，美芽老師。」正努力割著牛扒的芥川小綿羊似乎想到了什麼，抬頭看著乾美芽，「籃球部的教練佐藤老師辭職了。」
乾美芽微微怔住，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她轉頭看向芥川：「佐藤老師辭職了？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在你去醫院的那段時間。」芥川歪著腦袋想了想，回答道。
「為什麼？」
「不知道呀。」芥川搖了搖頭，過了一會，他看著乾美芽，一臉正色地說道，「不會是因為害怕監督再打他吧？」
全場一片死寂。
乾美芽嘴角狠狠一抽，下意識地看向了榊太郎，只見那男人依舊低頭切著牛扒。
「啊咧咧……好像聽到什麼不得了的消息。」忍足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嘴角的醬汁，他瞥了乾美芽一眼，臉上露出一抹略帶狡黠的笑意。
「監督也會打人？」鳳長太郎將眾人的心聲說了出來，他話音剛落，嘴裡便被塞了一塊麵包。
「嗯，我看到了的。」芥川點了點頭，又思索片刻，說道，「那天我看到佐藤老師的嘴……唔……」一塊牛扒塞進了他的嘴裡。
「芥川同學，牛扒涼了就不好吃了。」乾美芽笑眯眯地從芥川的盤中叉起一塊牛扒遞到他嘴邊。
小綿羊重重地點了點頭，拼命地咀嚼著口中的牛扒，咽下去後，張嘴接過乾美芽遞上來的牛扒，口齒不清地說道：「還要！」
「嗯，多吃點，長高點。」乾美芽又戳了一塊牛扒，依舊笑眯眯地遞到芥川唇邊。
全場再次陷入一片死寂，眾人瞠目結舌地看著被填鴨式餵養的橘黃色小綿羊，只有榊太郎氣定神閑地將盤中的牛扒切割好，放了一塊進口中，慢慢咀嚼，細細品味，嘴角揚起的弧度昭示著他美好的心情。
第六十八章
七月，盛夏，冰帝校園主幹道兩旁被各式各樣的攤位塞得滿滿當當，叫賣聲此起彼伏，乾美芽在各個攤位上閒逛著，沒一會，手裡被塞了一串關東煮，一根熱狗腸，白大褂的衣兜裡還揣了一把果汁糖。
乾美芽咽下最後一口熱狗腸，左右看了看，一道不算陌生的身影映入眼簾，恰好他轉身，兩人四目相對，乾美芽沖他笑了笑算是打了個招呼，少年跟他的小夥伴說了一聲，端著一個杯子朝她走來：「乾老師。」
「龍澤同學。」乾美芽微微頷首。
「這是我們店裡做的奶茶。」龍澤將杯子遞了上來。
乾美芽微微一愣，抬眸看了少年一眼，道了聲謝，伸手接了過來。
「乾老師就一個人嗎？」龍澤問道。
「嗯。」乾美芽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麼，眸光在少年身上打了個轉，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問了出來，「佐藤老師……現在還好嗎？」
「挺好的。」龍澤單手揣進褲兜裡，嘴角微微上揚，白淨的臉上盡是燦爛的笑容，「他在一家私企找到了一份文員的工作，雖然累了點，但收入什麼的都還不錯。」
「哦。」乾美芽應了一聲，垂下眼簾。
「乾老師。」龍澤輕喚一聲。
「嗯？」乾美芽抬眸看著少年。
「上次……」龍澤咬了咬唇瓣，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上次是我任性，讓您受傷了，實在是對不起。佐藤老師在事後也跟我說了，他……我……我們……」龍澤結巴起來，原本看著乾美芽的眼睛也下意識地轉向了別處。
「這是龍澤同學第三次跟我說對不起。」乾美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奶茶的香味刺激著味蕾，她抿嘴一笑，「我接受你的道歉，不過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道歉，過去的事情就沒有必要再放在心上。感情是兩個人的，你應對的方式和佐藤老師選擇的結果都可以理解，只是希望龍澤同學下次處理問題可以稍微理性點。」
龍澤微微一怔，轉過頭看著乾美芽，過了半響，他重重地點了點頭：「是。」
「你們社團裡應該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吧。」遠遠地看見籃球部的部員們朝這邊不住地張望，乾美芽笑著說道。
龍澤回頭看了一眼，朝他們招手示意一下，轉頭看向乾美芽：「乾老師，我先回去忙了，您慢慢逛。」
乾美芽點了點頭，龍澤少年鄭重其事地朝她鞠了一躬，轉身跑遠了，乾美芽低頭看著杯中的奶茶，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她抬眸看向少年的方向，輕歎一聲：「青春真是好啊。」
校園主幹道的盡頭有一塊比較大的地方，據說被學生會會長利用自己的職權硬是把它歸為己有了。
乾美芽喝完奶茶，將空杯丟進了一旁的環保垃圾桶裡，沿路走到盡頭，當目光觸及到被一群女生圍在中間的帶著貓耳，穿著女僕裝的紅發妹妹頭少年時，她的嘴角狠狠一抽，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美芽老師，救命。」一聲高呼從不遠處傳來。
乾美芽循聲望去，穿著一身粉色小短裙的兔女郎朝她飛奔而來，原本帶得好好的兔子耳朵因為一路狂奔而歪歪扭扭地掛在橘黃色頭髮上，少年身後跟著烏壓壓的一群人。
乾美芽的嘴角又是一抽。這是在玩哪出？
「美麗的小姐，請問有什麼是我可以為您服務的？」一道磁性十足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乾美芽轉過頭，穿著白色狩衣的藍發少年站在身旁，他抬手推了推鼻樑上的平光眼鏡，俊美的臉上掛著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乾美芽上下打量少年一番，眼角的餘光瞥見了門口螢光板上寫的字，眉頭微微一挑，笑道：「陰陽師？」
「美麗的小姐，我看您印堂發黑，紅鸞星動，最近應該是有一朵爛桃花在身邊啊。可否需要我幫你摘下這朵桃花？」忍足侑士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經地說道。
「原來忍足陰陽師想當採花賊啊。」乾美芽瞥了被一群女生圍著上下其手的小綿羊，轉過頭笑眯眯地看著忍足少年。
忍足神色一僵，微微轉動眼眸，隨即笑道：「嘛嘛……採花也是要看物件的。」
乾美芽抿了抿唇瓣，轉頭看了看左右，問道：「跡部同學呢？」她有點期待那位的裝束。
「嗯哼？你找本大爺有事？」穿著金色盔甲的紫灰發少年從店裡走了出來，在陽光的照耀下那叫一個金光閃閃，隨之而來的是刺耳的尖叫聲，少年抬手撩了撩額前的髮絲，下巴微微一揚，尖叫聲愈烈。
乾美芽嘴角狠狠一抽，搖了搖頭：「沒事，就順口問一句。」
「美芽老師，救命！」一道粉色的身影閃了過來，躲在了乾美芽身後。
乾美芽回頭看著那耷拉下來的毛茸茸的兔子耳朵，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好可愛呢。芥川同學很適合啊。」
「真的？」小綿羊抬起頭，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著乾美芽。
「嗯。」乾美芽重重地點了點頭，「如果我有個兒子，在他三歲以前絕對會這麼打扮他，絕對會拍一堆相片留念，等他長大以後拿給他看。」
大熱天的，一陣涼風飄過，帶著能讓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過了半響，黃金聖鬥士跡部少年瞟了乾美芽一眼，帶著他的青銅聖鬥士樺地同學轉身離開，忍足陰陽師也拉著芥川兔女郎走開了，乾美芽有些不解地抬手摸了摸鼻子，只感覺周圍的空氣變得有幾分詭異，她小心翼翼地回過頭，只見一身西裝革履的男子站在身後不遠的地方，她暗暗吐了吐舌頭，不著痕跡地往旁邊挪了一步，不知道他來了多久，剛才那番話聽到沒有。
「跟他們聊什麼呢？」榊太郎走上前來，伸手將黏在乾美芽臉頰上的髮絲撥開，問道。
「隨便聊聊。」乾美芽眉眼一彎，笑道，雙手抄進了白大褂的兜裡，「芥川的兔女郎造型實在是太可愛了。」
「哦，是嗎？」榊太郎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我剛才好像聽到……」
「來，吃糖。」不等榊太郎把話說完，乾美芽把手從兜裡抽了出來，遞到他面前，攤開，一顆粉色的糖躺在手心裡，透明的塑膠薄膜將它包裹住，她仰起頭看著男子，略施脂粉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橋本同學給的，說是手工做的果汁糖，我剛才吃了一顆，味道還不錯。」
榊太郎唇邊笑意漸濃，他伸手拿過糖果，剝開薄膜丟進嘴裡，頓時果香四溢，甜味在口腔中蔓延開來。
淡金色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罅隙灑落在淺灰色的水泥地上，光影斑駁，夏風輕輕徐來，映在地上的光斑變幻著各式各樣的形狀。乾美芽靠在椅背上，伸直雙腿，白大褂的衣襟在重力的作用下向兩邊分開垂下，衣擺輕輕地掃過地面，兩條雪白的腿露在空氣中，她將右腿架在左腿上，晃了晃。
「給，奶茶。」一隻修長的手伸到面前，手裡拿著一杯奶茶。
乾美芽接過奶茶，並沒有她想像中的冰，她抿了抿嘴，轉頭看向坐在身旁的男子：「太郎，我要的是凍奶茶。」
「常溫的比較好。」榊太郎一隻手上拿著咖啡，另一隻手則將乾美芽掃在地上的衣擺撩起，搭在她腿上，蓋住那片雪白，沉聲說道。
「可是都已經結束了。」乾美芽不滿地癟了癟嘴。這男人對她生理期的飲食生活習慣的監督真是認真得讓她這個當醫生的都有些自愧不如。
「女孩子少喝冰凍的。」榊太郎坐直身體，瞥了乾美芽一眼。
乾美芽接收到這一瞥後，唯有乖乖地捧著還帶著溫度的奶茶喝了一口，長籲一口氣，說道：「太郎知道佐藤老師辭職了？」
「……嗯。」榊太郎先是一愣，隨即點了點頭。
「那也知道他去一家私企當文員了？」
「知道。」
「佐藤老師曾經說過冰帝的這份工作是他哥哥幫忙找的。」乾美芽的手指輕輕地撫過杯身，似乎想起什麼，歪頭看向榊太郎，「太郎，佐藤老師不會真的是因為害怕你揍他所以才急著辭職的吧？」
榊太郎神色一僵，他轉頭看著乾美芽，敏銳的眼眸微微眯起。
「哎呀，我就隨口那麼一說。」見眼前的情形有些不對，乾美芽眉眼一彎，沖著榊太郎討好地笑了笑，「太郎絕對不是那種人！絕對不是！」
榊太郎聞言，臉上的神色稍稍好轉，目光落在了乾美芽的臉上，抬手摸向她的臉頰。
乾美芽眨了眨眼睛，只感覺一片柔軟從唇瓣上滑過，如此親密的動作讓她的臉微微有些發燙，抬眸瞟了氣定神閑的某人一眼，往旁邊挪了挪，而那淡淡的古龍水香味依舊縈繞鼻間，揮之不去，乾美芽回頭一看，只覺得眼前一黑，唇上一暖，她不由得合上雙眸，品嘗到了濃郁的咖啡香。
時間在這一刻定格，世界在這一刻靜止。
「美芽老師，這個棉花糖很好吃。」一道軟綿綿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打破了這片寧靜。
第六十九章
冰帝學園祭的重頭戲便是第三天晚上的舞會。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叩門聲響起，乾美芽放下手中的書抬起頭，虛掩的門被推開，一身正裝的黑髮少年站在門口，白淨的臉上還帶著些許病態，她不由得愣住，只見少年走了進來，嘴角微微揚起：「乾老師。」
「你……你不是應該在家裡休息嗎？」乾美芽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
「老師忘了跟我的約定了？」少年端起水杯，笑眯眯地說道。
「約定是沒有忘記，可是你現在還沒有完全好哦。」乾美芽上下打量少年一番，「沖田先生和夫人怎麼會允許你來參加舞會的。」
沖田新得意一笑，說道，「我跟爸媽說乾老師會照顧我的，所以他們就送我過來了。」
「哦，是這樣啊。」乾美芽了然地點了點頭，隨即眉眼微微一彎，笑道：「既然沖田同學說我會照顧你，那作為你的主治醫生，我非常負責任地告訴你，以你目前的身體狀況無法參加今晚的舞會。」
笑容在沖田新的臉上定格，少年抿了抿嘴，急忙辯解道：「老師，我這段時間都有認真地鍛煉身體，所以一首曲子的時間是沒有問題的。」
「我是醫生，還是你是醫生？」乾美芽雙手環抱在胸前，眉頭微微一挑。
「……你。」沖田新垂下眼簾，過了半響，他從嘴裡擠出了一個字。
「所以咯。」乾美芽聳了聳肩膀。
沖田新雙手捧著水杯，抬頭看向乾美芽，死死地咬著唇瓣，一言不發。
「美芽。」一道磁性十足的聲音將他們的視線悉數拉到門口。
乾美芽循聲望去，男人穿了一套淺灰色的西裝，領口間系著一條粉色細格子的領帶，與她身上的小洋裝是同一個色系，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特意搭配的，她抿嘴一笑，眼角的餘光瞥見黑髮少年臉色有些蒼白，心下一驚，伸手抓住少年的手臂，忙問道：「沖田同學，哪裡不舒服麼？」
沖田新稍稍恢復血色，他搖了搖頭，轉頭看向乾美芽：「乾老師是要做榊老師的舞伴麼？」
乾美芽一怔，下意識地看向榊太郎，只見他微微頷首，沉聲說道：「是。」
沖田新嚅了嚅嘴，將手臂從乾美芽的手心裡抽了出來，轉身朝門口走去，當他經過榊太郎身邊時，腳步微微一頓，回頭看著男人的側顏，低聲說道：「我喜歡乾老師，我也知道你們訂婚了，但是只要你和乾老師沒有結婚，那我就有機會。」
榊太郎眉頭微蹙，他看了乾美芽一眼，轉眸看著一臉堅定的少年，輕笑一聲，回答道：「我不會給你機會。」
沖田新瞪大雙眸，頭一甩：「那走著瞧。」
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榊太郎唇邊的笑意漸濃：「拭目以待。」
「拭目以待什麼？」由於兩人說話都是壓低聲音，乾美芽壓根沒有聽清他們的談話內容，她抓起放在桌上的白色手拿包，走上前，看著嘴角噙含著笑容的榊太郎，問道。
「沒什麼。」榊太郎收回視線，將目光落在乾美芽身上，抬手輕撫她的臉頰，搖了搖頭。
「沖田同學剛跟你說了什麼？」乾美芽眼眸一轉，笑問道。
「他說你今天很漂亮。」榊太郎見拗不過乾美芽，隨便找了個理由。
「真的？」乾美芽一臉狐疑地看著榊太郎，「為什麼他不當著我的面說？」
「……因為他害羞。」榊太郎淡定地回答道。
理由越說越離譜，乾美芽白了榊太郎一眼，抬腿從他身旁走過，剛邁出兩步，便被人抓住了手腕輕輕往後一扯，後背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一聲輕語在耳畔響起：「你要去哪裡？」
「去體育館呀，舞會快要開始了。」溫熱的氣息噴在耳朵，有些癢，乾美芽縮了縮脖子，回頭瞪了榊太郎一眼。
榊太郎手腕微微轉動，與乾美芽十指相扣，他順手拉上保健室的門，走到乾美芽身旁，笑道：「既然是我的舞伴，自然要跟我一起去。」
乾美芽低頭看著牢牢地扣住她手指的大手，抿了抿唇，沒有說話，跟在榊太郎的身後朝體育館走去。
暖風習習，拂過心田。
從工作人員手上接過一張印了數字的貼紙貼在手臂上，在揭開貼紙的那一瞬間，乾美芽隱約看到一個頭像印在了貼紙後面，耀眼的紫灰色頭髮，眼角處還有那顆極具標誌性的淚痣，不消細看也知道那是何人，她嘴角狠狠一抽，抬眸看了看四周，體育館內部被裝飾成一個華麗的舞廳，正前方的舞臺上有一個巨大的LED螢幕，舞臺下工作人員正在做最後的測試，正對著舞臺的角落擺放了兩排自助餐台，有不少學生在那取食物，也有侍者托著託盤在舞廳裡來回走動。
「跡部找我有點事情。」榊太郎掛上電話，有些無奈地說道，「你自己隨便逛逛，如果餓了，就去拿點吃的。」
「好。」乾美芽點了點頭。
榊太郎將手機塞進兜裡，轉身離開，剛邁出一步突然想到什麼，回頭看向乾美芽，一臉正色地說道：「不許獨自喝酒。」
乾美芽眨了眨眼睛，咬著唇瓣點了點頭，榊太郎快步離去，乾美芽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人群中，她抬手摸了摸鼻子，轉頭看了看四周，只見剛從保健室離開的黑髮少年端著一杯香檳站在不遠處的角落裡，對前來搭訕的女生不理不睬。
乾美芽叫住侍者，從他手中的託盤裡取了一杯果汁，朝少年走去，伸手奪過少年湊到唇邊的酒杯，將自己手裡的果汁杯硬塞了過去，沒好氣地說道：「病還沒好，喝什麼酒？」
「乾老師。」沖田新朝乾美芽擠了一個笑容，便一言不發地拿著果汁杯，沒有半點喝的意思。
「心情不好？」乾美芽問道。
「沒有。」沖田新搖了搖頭。
「生我的氣了？」
「沒有。乾老師本來就沒有答應要做我的舞伴，所以沒什麼好生氣的。」
「還說沒生氣。」乾美芽見少年微微鼓起的腮幫子，端起酒杯輕輕地碰了碰他手中的果汁杯，舉到唇邊淺酌，酸酸甜甜的口感讓她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眸，她學著少年的姿勢靠在牆上，斜眼看著沖田新，「你現在的身體狀態真的不適合跳舞。這樣吧，等你病好了，我請你吃頓飯當做補償吧。」
沖田新身子微微一顫，抬頭看向乾美芽，過了一會，他問道：「單單請我一個麼？」
「嗯。」乾美芽先是一愣，隨即點了點頭。
「其實……乾老師單獨給我做份便當也是可以的。」沖田新喝了一大口果汁，笑道。
「我不太擅長料理。」乾美芽輕輕地搖晃著的酒杯，香檳色的液體沿著玻璃杯壁劃過一條優美的弧線，細小的氣泡從杯底冒了出來，她輕輕一笑，說道，「如果你想吃便當，就讓榊老師給你做一份，他的手藝很不錯。」
「不要。」沖田新想也不想便拒絕了。
乾美芽聞言又是一笑，將杯中的香檳酒一飲而盡，含在口中，氣泡在舌尖上跳躍，她微微鼓動喉結，咽下口中的酒液，或許一時喝的多了些，酒意漸漸上頭。
「乾老師答應我了，要給我單獨做一份便當，不許反悔哦。」沖田新臉上的笑意漸濃。
看著心情突然變好的少年，乾美芽不由的覺得有些好笑，她晃了晃空酒杯，問道：「不好吃也要？」
「只要是乾老師做的，都要。」沖田新笑眯眯地應道。
乾美芽笑了笑，沒有說話。
「對了，乾老師，我記得剛進醫院的時候，你說等我出院了就會告訴我你來冰帝的原因。」
乾美芽聞言，微微一怔，她好像完全忘記了這一茬，她下意識地抿了抿唇瓣，在酒精的作用下，大腦飛速地旋轉著。
「乾老師？」
乾美芽抬眸看向少年，不等她說話，只聽一道軟軟糯糯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美芽老師，原來你在這裡，慈郎找你找的好辛苦。」乾美芽不由得大松一口氣，循聲望去，穿著一身淺灰色西裝的芥川慈郎朝她跑來，待他走近了，她才看清少年套在西裝裡的是一件寶藍色條紋襯衣。也不知道那天榊太郎跟這小傢伙談了些什麼，芥川小綿羊坦然接受了乾美芽要嫁給他的事實，在他們面前晃悠的次數少了許多。
芥川一個箭步沖了過來，看似無意地擠到了乾美芽與沖田新中間，雙手抓住乾美芽的手臂，搖了搖：「美芽老師，今天晚上慈郎吃了一個很好吃的蛋糕哦，超級好吃的。」
乾美芽下意識看了被小綿羊擠到了一邊的沖田新一眼，少年朝她笑了笑：「我去拿點吃的東西。乾老師不要忘記了。」
乾美芽笑著點了點頭，目送他離開。
「美芽老師，你答應他什麼了？慈郎也要。」芥川笑眯眯地湊了上來。
「想知道啊？」乾美芽同樣笑眯眯地問道。
「嗯。」
「就不告訴你。」
悠于 2016-6-27 09:34
第七十章
人漸漸多了起來，而榊太郎依舊沒有回來。
乾美芽輕輕地搖晃著手中的果汁杯，青綠色的葡萄汁堪堪劃過杯口，隨即在重力作用下跌落杯中，她抿了抿唇瓣，轉頭看著站在身旁捧著筆記本，口中一邊念叨手上一邊記錄的刺蝟頭少年，眉頭一挑，問道：「我說你不去尋找舞伴，在我旁邊呆著做什麼？」原本在她身旁的芥川被自助餐區新端上來的蛋糕吸引跑了。
「姑父發信息讓我早點過來盯著你。」乾貞治抬手推了推眼鏡，嘴一咧，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他說你肯定會偷偷喝酒的。」
「跟你說了很多遍，不要笑得這麼猥瑣，當心找不到女朋友。」乾美芽顧左右而言其他，抬手一巴掌招呼在自家侄子的後腦勺，「而且我剛才沒有偷偷喝酒，我是光明正大地喝的。我拯救了一個還處於術後康復期的未成年人。」
「術後康復期的未成年？」乾貞治微微一怔，低頭翻著手中的筆記本，說道，「沖田新，十五歲，身高1米75，體重135磅，目前沒有女朋友，冰帝學園國中部三年級，跟跡部景吾一個班，音樂社社長，一年前曾經獲得全國鋼琴大賽金獎，今年因為身體原因缺席比賽……」
乾美芽沒有說話，盯著前方，端起果汁杯喝了一口。
「姑姑，我前兩天在醫院碰到小薰姐。」乾貞治突然想到了什麼，換了一個話題。
「你沒事去醫院幹嘛？」乾美芽收回視線，看向乾貞治，上下打量他一番，「受傷了？打球打的？」
「不是我，認識的一個朋友受傷了，我和不二去探望他。」乾貞治連忙解釋道。
「不會是幸村精市吧？」乾美芽問道。
「不是。」乾貞治搖了搖頭，「不過他受傷的原因跟幸村他們學校有關係的概率是100%。」
「嗯？有什麼關係？」乾美芽將杯中的果汁飲盡，還有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巴。
乾貞治大概地說了一下事情的緣由，他完全忘記最初為何會提起醫院這個字眼，而現在他顯然已經被自家姑姑帶跑了話題。
「切原赤也？就是那個頭髮有點像海帶的少年？」見乾貞治點了點頭，乾美芽努力地回憶著當時在幸村的病房裡碰到的那少年，她抬手摸了摸下巴，「現在的年輕人火氣真旺盛啊。哦，對了，聽太郎說你們會在關東大賽的決賽上跟小二他們學校相遇？」
「嗯，我們兩個學校爭奪冠軍……」
不等乾貞治說完，乾美芽連忙說道：「如果你跟小二在同一場比賽碰上了，你絕對要把他給我磕贏了！」
「姑姑，蓮二得罪你了？」乾貞治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跟他們部長打賭，如果你輸了，我要請他吃飯。」
「……」
乾美芽叫住從身旁走過的服務生，將空杯放在託盤上，又拿了一杯香檳，待服務生走遠了，她轉頭看著沉默不語的乾貞治，決定在火上澆一勺油：「如果你磕輸了，到時候我就把你往死裡磕。」
乾貞治身體微微一僵，他抬手推了推眼鏡，盤算著一會要不要給教授打個電話，商討一下決賽那天他們最好不要碰上。
將自家侄子的反應盡收眼底，乾美芽得意地一笑，抬頭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端起香檳喝了一小口，只聽乾貞治問道：「姑姑，你打算什麼時候和姑父結婚呀？」
嘴角揚起的弧度定格，乾美芽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卻很快地恢復過來，她又喝了一口香檳，沒有回答。
「如果當初你堅持不訂婚，我相信爸爸和榊監督的哥哥不會勉強你。」乾貞治搖了搖手中的筆，在筆記本上寫下一長串的數位，繼續說道，「既然你同意與榊監督訂婚，那你不排斥他的概率為100%，喜歡他的概率為50%。榊監督的哥哥嫂子已經離開日本一個多月了，你們還履行著當時的約定住在一起，彼此都沒有戳破這層窗戶紙，那你喜歡他的概率為100%，愛他的概率……」乾貞治頓了頓，接著說道，「85%。」
乾美芽抿了抿唇瓣，依舊沒有說話。
「既然對他有意思，那就結婚唄，反正也能達到你的……」
「小孩子家家的，管這麼多幹嘛！」
「姑姑……」
「你姓乾，不姓管。」
乾貞治癟了癟嘴，合上筆記本，伸手奪過乾美芽手中的香檳，一飲而盡，似乎是在賭氣般嘟囔道：「反正以後你的名字會出現在榊監督家的戶口本上。」
「你說什麼？」四周有些喧鬧，乾美芽沒有聽清。
「姑姑，聽小薰姐說，那個叫沖田新的好像喜歡你。」兜兜轉轉，乾貞治終於想起了最初的那個話題，嘴一咧，再次露出那八顆白森森的牙齒。
「叫你不要笑得這麼猥瑣，漂亮女孩子都讓你嚇跑了。」乾美芽看著那白得滲人的牙齒，抬手又是一巴掌招呼在乾貞治的後腦勺上，「小薰那丫頭說的話你也相信？信她的話還不如相信母豬會上樹呢。」
坐在護士站的休息室裡抱著一碗速食麵唏哩呼嚕得正歡的小姑娘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癢癢，接二連三地打了好幾個噴嚏，速食麵的湯汁隨著她的動作灑了幾滴，她歪著腦袋、皺著眉頭思考了半天，卻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於是抬手揉了揉鼻子，低頭繼續吸著麵條。
體育館的燈光漸漸地暗了下來，一個人走到乾美芽身旁，低頭嗅了嗅，沉聲說道：「不是不讓你喝酒嗎？怎麼又喝上了？」
「你只是不讓我獨自喝酒。」乾美芽轉頭看向來人，將「獨自」二字咬得重重的，理直氣壯地回答，「而我沒有獨自喝酒，我是分別跟沖田同學和貞子喝的。」
如炬般的目光落在了乾貞治身上，刺蝟頭少年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一步。
榊太郎收回視線，看著乾美芽，嘴角微微揚起，沖她寵溺地笑了笑。乾美芽不由得怔住，她抿了抿唇瓣，轉頭看向了別處，稍稍有些泛紅的耳廓洩漏了她此時的心情。
乾貞治見狀，抬手扶了扶眼鏡架，搖了搖筆桿子，在筆記本上飛快地寫著什麼。
鎂光燈聚集在舞臺上，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過去，芥川慈郎喜滋滋地端著一盤蛋糕擠到了乾美芽身旁，當他看到榊太郎時，神色一僵，往乾貞治的方向移了移腳步，兩風格迥異的少年湊在了一起。
乾美芽看了看小綿羊和自家侄子，又看了看榊太郎，抿嘴一笑，沒有說話。
舞會的開場始終逃不過千篇一律的領導介紹、領導致辭，待結束了如老太太裹腳布般又臭又長的演講的校長大人宣佈舞會開始時，原本死一般寂靜的人群活躍起來，乾美芽眉頭微微一挑，看了看左右，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舞臺正上方的那塊大螢幕上，就連榊太郎也不例外。
難道螢幕會蹦出一朵花來？
乾美芽也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四個阿拉伯數字的零出現在螢幕上，她不由得一愣，低頭看了看貼在手臂上的貼紙，正巧也是四個阿拉伯數字：「這麼快就進入抽獎環節了麼？」
「這是在選擇開場舞領舞的人。」榊太郎回答道。
「隨機抽取？」
「嗯。」
「無論男女？」
「嗯。」
「如果是男生抽到了女步呢？」一般情況下，開場舞都是華爾滋。
「……一樣要跳。」榊太郎頓了頓，說道。
乾美芽似笑非笑地看著榊太郎，過了半響，她收回視線，看向舞臺上活躍著氣氛的主持人，說道：「如果男生抽中女步，女生抽到男步，倒也沒什麼特別，如果領舞是兩個男的……」乾美芽略有深意地看了榊太郎一眼，嘴角微微揚起，笑道，「那倒有點意思。」
榊太郎只感覺一股寒意從脊椎處往上竄。
主持人揮了揮手，全場安靜下來，由於乾美芽他們離舞臺有些距離，所以看不到主持人的表情，只聽他說道：「往年我們都是女士優先，先選擇的是女步，那今年就讓我們掉個個，先確定跳男步的人選。請看大螢幕。」
全場所有人齊刷刷地將目光放在了大螢幕上，數字開始不停地變化，體育館上方的空氣有些凝結，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一聲高喝：「停！」
率先出現的是末尾數，乾美芽低頭看了看手臂上的貼紙，隨即又看向了貼在榊太郎西裝外套上的貼紙，眉眼一彎：「哎呀，你有可能被選中哦。」
見乾美芽一臉興奮，榊太郎無奈地搖了搖頭。
十位數也很快地出來了，乾美芽聽到了四周傳來幾聲歎息，她臉上的笑意漸濃，伸手抓住榊太郎的胳膊，晃了晃。
「如果我被選中了，你很高興？」榊太郎壓低嗓音問道。
「想看太郎跳舞的樣子。」乾美芽死死地盯著螢幕，笑眯眯地回答，百位數出來，她眼睛一亮，「哇哦，很有可能哦。」
「……跟我一起跳不更好麼？」
「不不不，跟你跳和看你跳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榊太郎抿了抿唇，忍不住苦笑一聲。
最後一個數位跳了出來，伴隨著數字出現的是一個人的頭像，全場頓時一片寂靜，乾美芽卻是笑開了花，她晃了晃榊太郎的胳膊：「真的是你誒！」
榊太郎低頭看著握住自己胳膊的兩隻手，問道：「如果女步選擇了你呢？」
乾美芽微微一愣，隨即搖了搖頭：「不會是我。我的直覺告訴我，絕對不是我來跳開場舞。」
「哼，萬事都不可能這麼絕對。」一聲冷哼從不遠處傳來。
乾美芽循聲望去，跡部朝他們走來，他身後依舊跟著樺地同學。乾美芽微微皺起眉頭，目光在榊太郎與跡部之間轉了幾圈，抬手摸了摸下巴：「你們不會暗箱操作吧？有黑幕？」
「哼，本大爺不屑于這麼不華麗的舉動。」跡部又哼了一聲。
「那不就成了。」乾美芽眯眼一笑，轉頭看向螢幕，此時全場又是一片寂靜，比男步的結果出來時還要安靜，當乾美芽看清大螢幕上的數位和頭像時，一股笑意湧了上來，她撇頭看了看身旁臉色極其難看的兩位男士，想笑卻又不敢笑。
第七十一章
最終，乾美芽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咳咳……哈哈……恭喜你，跡部同學！」
沒錯，螢幕上出現的頭像是跡部少年，眼角那顆淚痣極其耀眼。
「本大爺被抽中，你很高興？！」跡部少年黑著一張俊臉，咬牙切齒地問道。
「你猜。」乾美芽笑眯眯地說道。
跡部聞言，嘴角狠狠一抽，榊太郎看著笑靨如花的乾美芽，一臉無奈地撫了撫額頭。
「那就有請榊老師和跡部會長。」隨著主持人一錘定音，燈光師迅速將兩道燈光投向兩人。
眾目睽睽之下，跡部硬著頭皮走進體育館中央，燈光始終落在他身上，沒有半點偏移，榊太郎被乾美芽推了一下，瞪了她一眼，哭笑不得地走到跡部身旁，悠揚的華爾滋舞曲響起，兩位年齡差距在一倍以上的男人確定了各自的步子，隨著音樂翩翩起舞。
「哎喲，跡部同學跳起女步來還有模有樣的嘛。」看著場上熟練地跳著女步的紫灰發少年，乾美芽眉頭一挑，笑眯眯地說道。
「姑姑，我從你的臉上看到了如願以償的表情。」乾貞治看了自家姑姑一眼，說道。
乾美芽回過頭，沖著侄子咧嘴一笑，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我腦補這一刻很久了，現在終於實現了。」
乾貞治哪裡會不明白乾美芽話裡隱藏的意思，他沉默片刻，一臉正經地說道：「姑姑，不要笑得這麼大，注意淑女形象。」
「淑女又不能當飯吃。」乾美芽翻了一個白眼，回頭繼續看著舞廳中央的兩人。
「會影響找男朋友的。」
「姑姑現在已經不需要裝了。」
「是因為已經找到了麼？」
「……倒是你，在女孩子面前絕對不要笑得齜牙咧嘴，這樣太猥瑣了，會嚇跑女孩子的。」
「姑姑，你在轉移話題。」乾貞治抬手撫了撫眼鏡，說道。
「我的字典裡從來就沒有轉移話題這四個字。」乾美芽決定睜眼說瞎話。
「那是因為轉移話題的習慣已經深入你的骨髓。」乾貞治白了乾美芽一眼，自家姑姑轉移話題的功力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來，貞子，我們喝酒吧。」乾美芽伸手從服務生的託盤上取了兩杯香檳，將其中一杯遞給了乾貞治。
「……」
一曲舞畢，又一曲響起，與第一曲的悠揚相比，這首帶著些許搖滾的味道，懸掛在天花板上的聚光燈也隨之變幻著色彩，少年們紛紛拉著各自的舞伴走進舞池，乾貞治將手中的香檳杯塞進了姑姑手裡，拉著還在繼續挖蛋糕的芥川慈郎「咻」的一下跑遠了，乾美芽低頭看了看手上的兩個空酒杯，抬起頭看向朝她走來的榊太郎，墨色的杏眸微微一轉，反手將酒杯藏在了身後。
榊太郎走上前來，眉頭微微一挑，將乾美芽背在身後的兩隻手拽了出來，接過酒杯，招來服務生，把空酒杯放在託盤上，轉頭看著站在面前笑意盈盈的女子，在酒精的作用下，兩朵紅暈爬上了她的臉頰，他伸手輕輕撫過女子紅潤的唇瓣，笑道：「滿意了？」
「滿意得簡直不能再滿意了！」乾美芽做了個鬼臉，同樣笑眯眯地回答道。
「那可以邀請你做我今晚的專屬舞伴嗎？」榊太郎向後退了一步，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伸向乾美芽。
「先跳一支舞看看，如果不滿意，我可是要更換的。」乾美芽將手放到榊太郎的手心裡。
榊太郎一把握住，輕輕往前一帶，將女子擁入懷中，嘴唇湊到她耳邊，沉聲道：「絕對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乾美芽抿嘴一笑，跟隨著榊太郎的步伐步入舞池。
榊太郎低頭看著懷中的女子，燈光滑過她姣好的臉蛋，他抿了抿唇瓣，低聲問道：「怎麼沒見沖田？」
「舞會剛開始沒多久，他就發資訊來說跟他父親回去了。」乾美芽說道。
「你又向他承諾了什麼？」
「嗯？什麼承諾了什麼？」乾美芽的思緒一時沒有跟上榊太郎的步伐，她不答反問道。
「舞伴的問題。」榊太郎抬手將粘在乾美芽唇上的髮絲撥開，沉聲說道。
「哦。」乾美芽微微轉動眼眸，過了半響，迫于榊太郎施加的壓力，她鬆開搭在男人肩膀上的手，在他面前豎起了食指：「就一份便當而已。」
「便當？」
「本來想說請他吃飯的，可是他死活要我做一份便當給他。」
榊太郎聞言，哭笑不得：「你好像很喜歡許諾請人吃飯啊？」
「因為我覺得請客吃飯是解決問題最快的方法，沒有之一。反正人活著就要吃飯，他吃了，我也吃了，利人利己。」
「那你還欠我兩頓飯呢。」
「不是請你喝了一次酒麼？」
「那也算？」
「不算麼？」
「好吧，那還有一頓呢？」
「唔……」
「不如，你也給我做一份便當吧。」不等乾美芽說話，榊太郎提議道。
「你確定要吃我做的便當？」乾美芽一臉詫異地看著榊太郎，試圖從他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上尋找出半絲開玩笑的意思，卻是徒勞，她微微皺起眉頭，有些苦惱地說道，「你應該見識過我的手藝，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煮泡面。上一次貞子的同學來家裡，我做的晚餐就是在泡面裡多加了一個雞蛋和一點蔬菜而已，調料什麼的都是有現成的調味包，直接倒進去攪拌就好，至於鹹淡，那就是調味包放多放少的問題。」
榊太郎沉默了半天，乾美芽的話顯然勾起了那日在廚房裡的回憶，他抿了抿唇瓣，問道：「那你如何給沖田做便當？」
「不是……還有你嗎？」乾美芽期待地看著榊太郎。
「他想吃的，應該是你給他做的吧？」
「他沒說不能找人幫忙啊。我請你幫我打下手……指導一下，應該沒問題的。」乾美芽換了一個說法。
「主意打到我頭上了？」
「我知道你一定會答應的。」乾美芽一臉篤定地說道，到最後，她又變得有些不自信，小心翼翼地抬眸看著男子，問道，「對吧？」
榊太郎盯著乾美芽看了半天，直至她下意識地咬著唇瓣，他抿嘴一笑，微微頷首：「對。無論你提的什麼要求，我都會答應你。」
聲音不高，卻重重地撞擊在乾美芽的心上，看著男人如大海般深邃的眼眸，她頓時感覺自己被吸進了海中巨大的漩渦裡，搭在男人肩膀上的手微微握成拳頭，指尖掐住手心，刺痛的感覺傳遞至大腦中樞，她垂下眼簾，舔了舔唇瓣，或許是酒喝多了，口中有些乾澀。
榊太郎唇邊笑意漸濃，也不再說話。
舞會臨近尾聲，乾美芽的手剛剛抬起便被榊太郎按了回去：「不許喝酒。」
「最後一杯。」乾美芽腆著臉央求道。
「事不過三。」榊太郎抓住乾美芽的手沒有半點鬆開的意思。
「第二杯被貞子搶去一大半，不算的。」乾美芽繼續央求道。都說酒壯人膽，有些時候，喝點酒才好辦事。
「一定要喝？」
「事不過三嘛。」
「你的胃不好。」
「我知道。」
「你的酒量也不好。」
「就是一瓶燒酒或一杯紅酒或三杯香檳的量。」
聽著乾美芽最後特意加重的語調，榊太郎哭笑不得，他盯著她的臉看了半天，抬手招來服務生，耳語幾句，服務生點了點頭，很快地送來了一杯香檳，乾美芽喜笑顏開地伸手接過，剛喝兩口便被人拿了去。
「誒，還沒喝完呢。」乾美芽瞪著榊太郎。
「剛好三杯的量。」榊太郎伸出了三個手指頭在乾美芽面前晃了晃，一臉正色地說道。
「還有一點，浪費是可恥的，會天打雷劈的。」
「沒關係，劈我就好。」榊太郎不帶半點猶豫地將還剩兩口的香檳杯遞給了站在一旁的服務生，示意他端走。
乾美芽繼續瞪著榊太郎，似乎要在他身上瞪出一個窟窿眼。
榊太郎神色自若地笑了笑，伸手握住乾美芽的手，沒有說話。
見事實已成，無法挽回，乾美芽唯有舔了舔唇瓣，暗暗慶倖剛才那兩口喝的比較多。
舞會結束後，乾貞治過來向榊太郎和乾美芽道了別便火急火燎地跑了，乾美芽看著如同被火燒了屁股般一竄十丈遠地侄子，有些不解地回頭看向榊太郎，只見他微微搖了搖頭，似乎也不知道乾貞治如此反常的原因。
「走吧。回家。」榊太郎沉聲道。
「嗯。」乾美芽點了點頭。
走出體育館，皎皎明月當空，清冷的月光灑向大地，白日的暑氣也降低了幾分，四周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蟲鳴，倒也好聽。
黑色的豐田凱美瑞駛出了校園，融進了車流裡，兩人閒聊幾句，便沒了聲響，榊太郎轉頭看著坐在副駕駛上的乾美芽，只見她闔上雙眸，頭微微一歪，靠在座椅的靠枕上，他忍不住揚起嘴角，抬手調高了車廂裡空調的溫度，慢慢地加大了踩油門的力度，車速緩緩提高，依舊平穩地行駛在馬路上。
夜色朦朧，車廂裡除了淡淡的香水味，還彌漫著酒精的味道。
第七十二章
車停進車庫裡，榊太郎解開安全帶，看著依舊酣睡的乾美芽，他抿了抿唇，走出車廂，打開副駕駛的車門，手伸進車裡正欲解開乾美芽身上的安全帶，只聽一道睡意十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到家了？」
榊太郎轉頭看著正揉眼睛的乾美芽，點了點頭，說道：「嗯，到家了。你繼續睡吧，我抱你回去。」一隻手從乾美芽的腿窩下穿過，一隻手摟著她的後背，小心翼翼地將她從車裡抱了出來。
乾美芽打了個哈欠，雙手摟住榊太郎的脖子，頭倚在他的胸前，蹭了蹭，微微合上雙眸。
一記輕吻落在髮際，榊太郎嘴角微微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掛在唇邊。
踏上臺階，走上二樓，輕輕地推開那扇粉色的門，巨大的床上平鋪著一隻龍貓玩偶，他將懷裡的女子放在床上，眼角的餘光瞥見了掛在衣櫃門上的兩個面具，那是她在奈良的廟會上買的，一貓一狗，他抿嘴笑了笑，欲直起身子，卻感覺一隻手抓住了他西裝的衣擺，他低下頭，看著牢牢抓住他衣擺的手，輕歎一口氣，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薰衣草小熊，準備塞進她的手裡，抬眸卻對上了一雙墨色的杏眼，他不由得一怔：「怎麼醒了？」
「渴了。」乾美芽下意識舔了舔嘴巴。
「等著。」榊太郎輕輕地拍了拍乾美芽的手，待她鬆開，他起身倒了一杯水，將乾美芽從床上扶起來，水杯湊到她唇邊。
一杯飲盡，乾美芽有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瓣：「還要。」
榊太郎聞言，不由得苦笑一聲：「讓你少喝點酒。」口中雖然抱怨，卻也依舊起身去倒水。
看著榊太郎忙碌的身影，乾美芽眉眼一彎。
「來。」榊太郎端著水杯走到床邊。
乾美芽道了聲謝，伸手接過杯子，再次將杯中水飲盡，把空杯放在了床頭櫃上。
「再睡會吧。」榊太郎拉過薄被，蓋在乾美芽身上，起身欲離開，卻再次被人拽住，這次是他的手腕，他抬眸看著女子，「怎麼了？」
乾美芽掀開被子，跪坐在床上，墨色的杏眸盯著榊太郎，一隻手扣住男人的後腦勺，對準他的唇瓣，一記長吻印了上去。榊太郎先是一怔，隨即闔上雙眸，細細地品著其中的味道，淡淡的酒香通過唇舌傳遞至他的味覺神經。
乾美芽勾住榊太郎的脖子，身體往後仰去，兩人一同倒在柔軟的床褥上，榊太郎的眸色微微一暗，單手撐著床褥支起身子，看著那有些紅腫的嘴唇，喉頭微微一緊，聲音有些沙啞：「美芽，你還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你是榊太郎。」乾美芽眉眼一彎。
榊太郎抬手解開襯衣領口的扣子，露出白皙的鎖骨，他微微俯下身子：「不後悔？」
「放心，我會對負責的。」乾美芽雙手環著榊太郎的脖子，笑眯眯地說道。
榊太郎眸色微微一沉，俯下身子，唇瓣輕輕地滑過她的嘴角，一聲輕吟，他伸手關掉床頭燈，皎潔的月光透過紗簾灑落在地板上。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乾美芽擁著被子坐起身，房間的空氣裡彌漫著旖旎的氣息，她抬手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渾身如同散架般的酸痛感以及被褥下不著一縷的感覺讓她清楚地意識到昨晚發生的事情，她掐指算了算，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門外傳來門把轉動的聲音，乾美芽連忙拉起被子，將自己藏在了被褥裡，卻不料動作大了些，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粉色的門扉被推開，一身運動裝的男子帶著清爽的氣息走了進來，當他看到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腦袋的乾美芽時，不由得抿嘴一笑：「怎麼不再睡會？」
「餓了。」乾美芽嘟了嘟嘴巴。
「那我下樓給你準備吃的。」榊太郎了然地點了點頭，退出房間，帶上了門。
乾美芽探身看了看，翻身下床，裹著被子赤足站在地上，一瘸一拐地走進浴室，被褥留在了浴室門口。半個小時後，神清氣爽的乾美芽頂著一頭濕發從浴室裡走了出來，長袖長褲的家居服套在身上，卻沒有掩蓋住脖子上的紅痕，她彎腰抱起落在浴室門口的被子，丟到床上，轉身看著化妝鏡中的自己，抬手拍了拍臉蛋，不知為何，眉宇間多了一種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味道。
莫非……女人了？
化妝台的鏡子裡倒映出床上的狼藉，乾美芽臉微微一紅，轉身將床單、被套一股腦地卷成一團，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的窗簾，淡金色的陽光爭先恐紅地湧了進來，她抬手推開窗戶，細小的塵埃在陽光裡翩翩起舞，房間裡的空氣變得清新了些。
乾美芽深吸一口氣，抱起卷成一團的床上用品走出房門，卻與走廊上的榊太郎撞到一起。
「小心點。」榊太郎伸手扶著乾美芽的胳膊，目光落在了她手裡抱著的東西上，神色微微一怔。
「咳，那啥……髒了，得丟進洗衣機裡。」乾美芽下巴微微一抬，故作若無其事地從榊太郎身邊走過，快步下樓。
看著乾美芽類似倉皇而逃的背影，榊太郎忍不住搖了搖頭，他跟在乾美芽身後下了樓，洗衣間裡傳來了洗衣機滾動的聲音，而那道熟悉的身影卻遲遲沒有出現。
「不是餓了麼？早餐已經做好了。」榊太郎拉開餐桌前的椅子，抬頭看向洗衣間。
「來了……早安。」乾美芽從洗衣間裡走了出來，抬眸看了站在椅子旁邊的榊太郎一眼，抿嘴笑了笑。
「早。」榊太郎走上前，一記輕吻落在了女子的臉頰上，他伸手握住乾美芽的手，拉著她走到餐桌旁，「快吃吧。」
「嗯。」乾美芽點了點頭，抓起一片塗了草莓醬的吐司，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刺激她的味蕾，一杯牛奶放在她面前，她道了聲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今天上午就在家裡休息吧，我去幫你請假。」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噗……咳咳咳……」口中的牛奶來不及咽下，悉數噴了出來，白色星星點點地灑落在餐桌上，被嗆著的乾美芽不住地咳嗽，她抬頭看著面不改色心照跳的男人，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還想去上班？」榊太郎眉頭一挑，問道。
乾美芽愣了愣，抽了幾張紙巾拭去餐桌上的牛奶痕跡，一首悠揚的曲子沖散了盤旋在飯廳上空尷尬的氣氛，她輕咳兩聲，說道：「我去接下電話。」手機放在手抓包裡，而手抓包則落在了沙發上，乾美芽慌忙取出手機，當看清螢幕上顯示的名字，她忍不住尖叫一聲。
「怎麼了？」榊太郎眉頭一皺，問道。
「嫂……我嫂子打電話來了。」乾美芽下意識地咽下一口唾沫，抬頭看著榊太郎。
「要不……我來接？」榊太郎提議道。
「不行。」乾美芽想也不想便拒絕了，「我的手機一般都是隨身帶的，而這個時間我一般剛起床，如果你接電話，會出事的。不行不行，還是我自己來接。」她深吸一口氣，按下了通話鍵，「嫂子。」
「嗯？看樣子是已經起來很久了。」電話那頭傳來了乾繪子的聲音，「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早睡早起身體好啊。」乾美芽打了個哈哈。
「是昨晚喝酒了吧。」乾繪子又豈會不明白乾美芽話裡的意思，輕哼一聲，「聽貞治說喝的還不少啊，這麼早起來頭不疼嗎？」
「嫂子，昨晚貞子還搶我的酒喝了，他還是未成年，你要好好地教訓一下他。」乾美芽試圖轉移嫂子的視線。
「貞治喝酒的事我和他爸爸會處理。」乾繪子淡淡地說道，「現在我說的是你。」
「我……能有什麼事啊。」乾美芽朝榊太郎吐了吐舌頭，繼續說道，「嫂子也知道我的酒量，香檳也就三杯的量，昨天晚上我就喝了三杯，不多不少，太郎監督著呢。」
「你就沒趁酒後做點什麼？」
「嫂子！」乾美芽叫了一聲。幸虧這手機的通話效果不錯，若是被某人聽到了嫂子的這句話，她可就真的無地自容了。
「呵呵……」聽著電話裡傳來的動靜，乾繪子不用想也知道自家小姑子現在是什麼樣的狀態，她忍不住笑出聲來，過了一會，她清了清嗓子，說道，「你哥說，我們很久沒有一起聚餐了，今晚剛好我們都不用加班，就一起吃頓飯吧。」
「嫂子是來找我商量的還是直接告訴我結果的。」乾美芽有些不滿地說道。
「你今晚有事？」
「沒有。」
「太郎今晚有約？」
「應該……沒有。」
「那你們今晚有活動？」
「沒有！」
「那不就成了。」乾繪子淡淡地說道。
「哦。」乾美芽應了一聲，壓根就沒有她反駁的餘地。
「好了，晚上見吧。」乾繪子掛上了電話。
乾美芽盯著被掛斷的電話，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轉頭看著榊太郎，說道：「嫂子說，我們今晚一起吃個飯，你沒問題吧？」
「就這事？」榊太郎不答反問道。
「嗯。」乾美芽點了點頭。
「今晚沒有安排，可以。」榊太郎起身將乾美芽拉到餐桌前，「吃早餐吧，牛奶涼了就會有腥味了。」
乾美芽又點了點頭，一隻手抓起麵包，一隻手握著牛奶杯，吃了個半飽後抬頭看向榊太郎：「我上午去上班。」
榊太郎手微微一頓，他抬起眼眸打量了乾美芽一番，過了半響，問道：「身體……沒問題？」
「輕傷不下火線！」乾美芽好看的下巴一抬。
「……」聽了這話，榊太郎莫名地有一種挫敗感。
悠于 2016-6-27 09:35
第七十三章
一天安安穩穩地度過，不知道榊太郎做了什麼，原本每天都會到保健室來報到的芥川慈郎居然整天不見人影，不過乾美芽也樂得自在，捧著書看了一天，直至放在桌上的手機響起，她才合上書，抓起手機，看著來電顯示，她不由得一愣，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了牆上的掛鐘，時針與分針剛好指向下午六點，外面的天還亮堂得很。
「哥。」乾美芽接起電話。
「我跟你嫂子還有貞治在太郎的辦公室，就不去你那了，你下班後自己過來吧。」電話那頭傳來乾樹裡的聲音，聽起來心情不錯。
這一家子翹班蹺課翹的有點早啊。
看著被掛斷的電話，乾美芽眉頭一挑，站起身，走到鏡子前，仔細一看，印在脖子上的紅印淡了不少，她抬手撥了撥頭髮，蓋住隱隱約約的印痕，關好窗戶電源，轉身拿起挎包走出保健室。
過了放學的時間，校園漸漸地安靜下來，夏風與樹葉摩擦時沙沙作響的聲音，和著樹幹上知了的吟唱、草叢裡夏蟲的鳴叫，再加上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動靜，譜成了一首別有風味的夏曲。
坐電梯上了四樓，銀白色的不銹鋼門剛打開便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不用看也知道是自家大哥的，而且笑的原因肯定是講到了自己小時候發生的糗事，乾美芽長長地籲出一口氣，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只聽兄長大人的聲音從虛掩的門裡傳了出來。
「家裡的書房擺了一個書櫃，是平推的玻璃門，每次推拉都會發出聲音，有一次我和繪子在書房說事情，那時候我們還剛確定男女朋友關係，美芽那丫頭進來說是要從書櫃裡拿幾本書，把那玻璃門弄得噗噗響，等她取完書走了以後，繪子用很古怪的目光看著我，問我中午是不是吃了紅薯、洋蔥之類的東西。」
乾美芽微微一愣，兄長大人所描述的事情她還有印象，當時只是好奇想聽聽成年人談戀愛會聊些什麼，於是以拿書為藉口光明正大地進了書房，由於過於專注地豎耳朵聽談話內容，也想著故意拖延時間，卻把書櫃玻璃會在推拉下發出不雅的動靜這個事實給遺忘了，聽了一會覺得沒什麼意思便離開了，只是沒想到故事後半段的發展竟然是這樣。思及此，乾美芽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當時我恨不得沖出去把那丫頭抓回來揍一頓。」講到這裡，乾家大哥還非常惱火，雖然已時隔多年，雖然當時已經澄清了是場誤會，可每每想起妻子當初投來的眼神，他就有種把當事人抓來胖揍一頓的衝動。
「你還得感謝我。」乾美芽推開虛掩的房門，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兄嫂和侄子，下巴微微一抬，「當年如果不是我，你會這麼快拉近與嫂子的距離？」
「是，我謝謝你！」乾樹裡沒好氣地說道。
「不客氣。」乾美芽得意一笑，朝乾繪子打了聲招呼，「嫂子。」
「姑姑。」乾貞治站起身，朝乾美芽點了點頭，問了聲好。
「既然人都齊了，那我們就走吧。」乾繪子看了丈夫一眼，拿起手邊的挎包，起身。
乾美芽往牆邊挪了挪，乾樹裡與榊太郎謙讓一番，最終還是乾樹裡先行，當他經過乾美芽面前時，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乾美芽沖著兄長的背影吐了吐舌頭，不料這番舉動被榊太郎抓個正著，看著榊太郎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唯有轉動著墨色的杏眸，看向了別處。
「走吧。」乾繪子抬手拍了拍小姑子的肩膀，與她一前一後走出了音樂教室。
乾貞治從褲兜裡摸出紙筆，飛快地寫了一個數字，便跟在她們身後離開，也順手帶上了門。
從音樂教室所在的教學樓到停車場有一段距離，乾樹裡和榊太郎兩位成年男人提出了自己去開車，讓兩位女士和一位未成年人在原地等候的意見，得到了一致的贊同。
待兩男人的身影走遠，乾美芽低頭玩了玩手指，抬眸看向嫂子，卻對上了她意味深長的目光，乾美芽一怔，下意識地看了自己幾眼，攏了攏頭髮，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她再次抬眸看向乾繪子，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了，嫂子？」
「一個多月沒見，好像變漂亮了。」乾繪子笑道。
「女大十八變，越變越漂亮嘛。」乾美芽打了個哈哈。
乾繪子笑而不語。
「咳……嫂子，我們今晚吃什麼？」乾美芽決定發揮自己的特長。
「你哥說前段時間他們同事聚餐，吃了一次中國的鴛鴦火鍋，味道還算正宗，所以這次打算帶我們去嘗嘗。」
「大熱天吃火鍋？會不會太上火了？」
「你冬天不是喜歡吃雪糕麼。」乾繪子瞥了乾美芽一眼，淡淡地說道。
「……哦。」在那一瞥後，乾美芽收回視線，乖乖地應了一聲。
「你們昨晚真的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乾繪子問道。
「昨晚……能發生什麼事？該發生什麼事麼？」乾美芽不答反問道。
「成年男女之間能發生什麼事……」
「嫂子，這裡還有未成年在呢。」
乾繪子轉頭看了看站在自家小姑身旁耳朵豎得老高的兒子，又看了看他手上拿著的筆記本與筆，淡淡地說道：「放心，貞治不會亂說的。」
乾美芽嘴角狠狠一抽，瞟了侄子一眼，只見他嘴唇緊閉，將手放到唇邊，做了一個拉拉鍊的動作，一條黑線晃晃悠悠地爬上了乾美芽的額頭，不二曾跟她提起，青學校園裡傳的最離譜的謠言仿佛都是從這「不會亂說的貞治」口中散佈出去的。
「喝了酒就睡覺唄，沒發生什麼。」乾美芽白了好奇心快溢出來的侄子一眼，說道。
「哦，睡覺啊……單純的睡覺？」
「是！」
「好吧。」乾繪子抿了抿唇，換了一個話題，「你們現在已經突破最後一道防線了吧。」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乾美芽的心跳漏了一拍，一抹緋紅爬上了她的臉頰，她抬手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地喚了一聲：「嫂子！」
一聽這動靜，乾繪子便知道了結果，她轉頭看向乾美芽：「準備什麼時候去合法化？」
乾美芽沉默了，她低頭看著塗了鮮紅指甲油的腳趾，沒有回答。
「你過了九月就二十九歲了。」乾繪子說道。
「嗯。」
「有些事情錯過了就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我知道。」乾美芽點了點頭，抬眸看向了佈滿了紅霞的天空，說道，「在過段時間吧。既然都等了二十幾年，也不差這一兩個月了。」
「你是想等著懷了孩子再嫁給他？」乾繪子問道。
「……怎麼會。」乾美芽扯起嘴角笑了笑，「我不是這種人。」
乾繪子盯著小姑看了半天，輕歎一口氣，不再說話。一黑一銀兩輛同款的豐田凱美瑞朝她們開了過來，停下。
三人分別上了兩部車。
銀色的車廂裡一片沉寂，過了好一會，乾樹裡咳嗽一聲，問道：「怎麼樣？」
「再等等吧。」乾繪子回答道。
「還等？再等下去，這丫頭就變成老姑娘了。」
「既然都等了二十幾年，也不差這一兩個月了。」
「……不行！我得說說她去。」
「在這件事情上如果能靠說來讓她屈服，還用等到這個時候嗎？」
乾樹裡沉默了，他輕輕地向左轉動著方向盤，駛進了輔道，他看了妻子一眼，從嘴裡擠了幾個字眼出來：「要不然揍她一頓？」
坐在後排的乾貞治抬頭看了看父親，抿了抿嘴，沒有說話。天底下最心疼姑姑的人就是他，少一根頭髮絲都會抓狂半天，更別說揍她。
「你捨得？」乾繪子白了丈夫一眼，問道。
「……捨不得。」乾樹裡歎了一口氣。揍妹妹捨不得，揍妹夫倒是非常捨得，可是妹夫沒犯錯他又找什麼理由去揍人家呢？難道是沒有及時把他妹子娶回家？這樣會不會顯得他妹妹太廉價了，就跟菜市場急著找買家的大白菜一樣廉價。
不行不行……
乾繪子看了看眉頭微皺的丈夫，隨即回頭看向平日裡與小姑關係最為親密的兒子：「貞治，你姑姑最近有跟你聊什麼麼？」關於小姑的事情，自家兒子總是第一個知道的。
「沒有。」乾貞治搖了搖頭。
「昨晚你姑姑說什麼了麼？」乾繪子繼續問道。
乾貞治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藏在白色眼鏡片後面的眼睛微微一轉，說道：「姑姑也沒說什麼，不過我前幾天從姑姑以前醫院的同事小薰姐那裡聽到了一個消息。」他深深地知道，如果在不透露點消息，他家這位元如老狐狸般精明狡猾的母上大人絕對不會相信他的話。
「小薰？東京這邊的？」乾繪子思索片刻，問道。
「嗯。」乾貞治點了點頭，「小薰姐說姑姑她們學校有人在追姑姑。」
「她怎麼知道的？她不是在醫院上班嗎？」
「因為那個人生病住院了，剛好是姑姑陪同他去的醫院，然後他所患的疾病又剛好是姑姑可以診治的範圍，所以松下老爺子就把姑姑強行留下來給那人治病。病好了，感情也出來了。」
「你沒有添油加醋吧？」
「……原話。」
「美芽她們學校的老師嗎？」乾樹裡連忙問道。
「學生，國三。」
「這麼小。」乾繪子皺了皺眉頭。
「那說明美芽人見人愛，無論老幼都喜歡……」乾樹裡非常順口地反駁妻子，話音剛落，便被媳婦兒瞥了一眼，他再次沉默了。
「咳……話題扯得有些遠了。」乾繪子輕咳一聲，說道，「關於榊太郎的事情，你姑姑有說什麼麼？」
見被自己帶跑的話題又被母親大人提溜回來，乾貞治暗暗地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沒聽姑姑提起姑父。」
「這丫頭對嫁給榊太郎到底是什麼態度？」
估計只有姑姑自己知道。乾貞治抬手扶了扶眼鏡架，聰明地沒有做任何回答，轉頭看向了窗外。
第七十四章
看著鍋裡翻滾的紅湯，乾美芽下意識地咽下一口口水，她抬頭看向坐在對面的兄長大人，只見他有模有樣地拿起湯裡的漏勺看了看，再用筷子夾起一塊肉對著燈光瞧了瞧，最後點了點頭：「嗯，可以吃了。」
他的話音剛落下，三雙筷子同時伸向漏勺。
「姑姑搶到兩塊的概率為50%，分一塊給姑父的概率為100%，媽媽搶到兩塊的概率為25%,分一塊給老爸的概率為0……」乾貞治縮回筷子，空無一物，他頓了頓，抬頭看著母親和姑姑筷子上各自夾了兩塊肉，撫了撫眼鏡架，嘟囔道，「出手慢了0.01秒。」
如同他計算的一般，乾美芽分了一塊牛肉給榊太郎，而乾繪子則將兩塊肉都據為了己有。
乾樹裡看了看碗中空無一物的兒子，歎了一口氣，將他筷子上倖存的那片肉放進了兒子的碗裡：「給你吃吧。」
「老爸會把肉給我的概率為100%。」乾貞治吐出了最後一個數字。
乾樹裡認命地又夾了一漏勺的生肉，放進了翻滾的紅湯裡，他用筷子撥了撥肉，使它們受熱均勻，眼角的餘光瞥見榊太郎並沒有動筷子，忙說道：「太郎快吃吧，不用等我，牛肉涼了就不好吃了。」
榊太郎應了一聲，低頭看著碗中絳紅色的肉片，上面還沾了幾片辣椒皮，肉上殘留的湯汁滴落在碗裡，紅通通一片，讓人不由得食指大動，他剛夾起，只聽耳邊傳來乾美芽的聲音：「太郎，我還想吃肉。」
「嗯？」榊太郎微微一愣，循聲望去，只見乾美芽眼巴巴地看著他筷子上的肉片，臉上露出垂涎三尺的神色，見他望去，乾美芽沖他擠眉弄眼一番，榊太郎抿了抿唇瓣，將肉片放進了她的碗裡。
乾美芽道了聲謝，連忙夾起肉片放進了嘴裡。
「資料出錯了。」當看到姑姑把姑父筷子上的肉搶走，而母親則將放得溫度適中的肉夾起喂到父親嘴裡時，乾貞治頓時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這怎麼可能。」
「數據是死的，人是活的。」乾美芽撈了幾顆浮在湯麵上的肉丸放到榊太郎的碗裡，笑眯眯地說道。
乾貞治不由得一愣，抬手推了推眼鏡架，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吃著菜。
鍋裡的紅湯減了又增，增了又減。
乾貞治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抬頭看向了正在埋頭和碗裡的玉米作鬥爭的乾美芽：「姑姑，這週六我們和立海大比賽。」
「這週六？」乾美芽的手微微一頓，抬眸看著侄子，朝他重重地點了點頭，「那一定要加油哦。」
乾貞治聞言，頓時覺得壓力山大，他咳嗽一聲，決定將話題轉移到別處：「聽教授說幸村這週六進行手術。」
乾美芽的手又是一頓，她抽了一張紙巾拭去嘴角的油漬，隨即將紙巾揉成一團，抿了抿唇瓣，說道：「都這週六啊？湊到一起了。」
「姑姑不來看比賽？」乾貞治一臉詫異地問道。以前凡是有他的比賽，只要乾美芽有空都會去觀戰，而且每次都會帶著錄影機去，美其名曰為記錄他的成長史，但實際上她只會拍下他出醜的一面。
「有些事情要處理一下。」乾美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處理什麼？」原本一直沉默的乾樹裡突然抬頭問道，「是要去市役所？」
「咳……咳咳……」乾美芽被口中還沒來得及咽下的茶水給嗆到了，不住地咳嗽起來，榊太郎抬手輕輕地撫著她的後背。好不容易止了咳，乾美芽雙眸含淚地看向自家兄長，咬牙切齒地說道，「我沒事去市役所幹嘛？」
「市役所週六不上班！」乾繪子淡淡地提醒道。
「那就下週一。」乾樹裡一臉正色地說道，「我有個同學在市役所工作，可以讓他幫忙走個後門。」
「謝謝大哥，我們暫時不需要。」榊太郎抬手為眾人斟滿杯中的茶，嘴角微微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替乾美芽解了圍。
乾樹裡聞言不由得一怔，他呆呆地看了看不像在說假話的榊太郎，又看了看一臉得意的乾美芽，長歎一口氣，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乾繪子瞥了一臉挫敗感的丈夫一眼，抿了抿唇瓣，笑而不語。
夜風習習，拂過臉頰，帶著白日的暑氣。
乾美芽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子，靠在副駕駛椅背上，滿足地籲了一口氣：「果然還是中國的火鍋好吃啊，夠味道。」
「既然喜歡，那下次再來。」榊太郎寵溺地看了乾美芽一眼，說道。
「好啊。」乾美芽非常爽快地應了下來。
榊太郎將車駛進了變向車道，紅燈亮了，車停在了路口，他轉頭看著乾美芽，伸手輕輕地將黏在她臉頰上的髮絲撩開，問道：「這週六有什麼安排麼？」
乾美芽沉默片刻，說道：「曾與幸村同學約定，會親口將關東大賽的比賽結果告訴他。所以，週六要去一趟醫院。」
「立海大附中網球部部長？」榊太郎眉頭微微蹙起。
「嗯。」乾美芽點了點頭，「是個不可多得的美少年哦。」
綠燈亮起，榊太郎腳踩油門，車緩緩啟動，他轉動方向盤，駛進了另一條路，待車恢復直線行駛後，他有些無奈地瞥了乾美芽一眼：「你又答應了人家什麼？」
「如果貞子輸給小二……我就要請幸村吃飯。」
「小二是誰？」
「柳蓮二。」乾美芽有些不解地瞅了榊太郎一眼，這似乎不是她話裡的重點吧。
「哦，怎麼又是吃飯？」榊太郎神色自若地繼續開車。
「你放心，我跟貞子下達了死命令，要他把小二磕贏，否則我回去就死磕他。」乾美芽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口。
「那如果貞治贏了呢？」榊太郎淡淡地拋出了一個問題。
「……哎呀，我忘了還有貞治會贏這茬了。」
「……」
回到家，乾美芽迫不及待地回房間洗漱，因為衣服上沾染的火鍋味讓有輕微潔癖的她感覺渾身不自在，待她洗完澡穿著維尼熊的家居服頂著一頭濕噠噠的長髮從房間裡出來時，悠揚的琴聲更為清晰，乾美芽循聲望去，只見榊太郎依舊一身西裝革履坐在那架乳白色的平臺式鋼琴前，琴聲正是從那裡傳來。
乾美芽躡手躡腳地下樓，站在離男人不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男人的身板挺得筆直，柔和的日光燈落在他的側臉上，仿若鍍上了一層薄薄的光輝，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肆意跳躍，琴聲從他指尖傾瀉出來，乾美芽不由得看的有些呆了。
男人似乎察覺到什麼，指尖在琴鍵上滑過，琴聲戛然而止，他回頭看著乾美芽，目光落在她那一頭濕發上，眉頭不由得皺起，他站起身，快步走到乾美芽面前，抬手將她長髮攏起，說道：「頭髮怎麼不吹幹？」
乾美芽低頭看了看胸前一片淺褐色，抬眸看向榊太郎，眉眼一彎：「懶得吹，讓它自然幹就好了。」
榊太郎眉頭皺得更緊，一臉不贊同地說道：「自己把頭髮抓著，等我。」
「哦。」乾美芽乖乖地反手抓著頭髮，發梢掃過後背，凝聚在發梢的水珠被衣服吸收，背心傳來一股涼意。
榊太郎快步走進洗衣間，很快地，他手裡拿著兩條幹毛巾走了出來，一條塞進乾美芽後背，一條裹住她的長髮，稍稍往上提起，看著那白皙的後頸，脖子上還殘留著淡淡的紅印，呼吸間盡是熟悉的果香，他不由得憶起昨晚的旖旎，心神微微一蕩，忘了接下來的動作。
「太郎？」乾美芽輕喚一聲。
榊太郎回過神來，手腕微微轉動，將發梢的水珠擦乾，隨即力道適中地摩擦著髮絲，帶著一絲埋怨說道：「這麼大的人了，怎麼也不懂得照顧自己。」
「因為有太郎啊。」乾美芽一臉理所當然地回答。
榊太郎聞言，手微微一頓，繼續擦拭著髮絲，不再說話。
時光在青絲裡穿梭，乾美芽的頭髮幹了大半，見榊太郎將半濕的毛巾丟回洗衣間，她便飛快地跑到那架乳白色的鋼琴前，伸出手指輕輕地按著白色的琴鍵，「咚……」，清脆悅耳。
身後傳來腳步聲，乾美芽連忙將手縮了回來，回過頭，看著站在身後的榊太郎，她如同偷吃的糖果時候被大人抓包的小孩般朝男人吐了吐舌頭：「我就是想試試看。」這價格不菲的鋼琴應該是他的心頭之物，榊春代和跡部他們可以隨意動用，畢竟他們是業內人士，而她只是一個門外漢。
「想試就試。」榊太郎微微揚起嘴角，拉著乾美芽坐在了鋼琴前的長凳上，雙手放在琴鍵上，做出了彈琴的姿勢，回頭看著沒有動的乾美芽，沉聲問道，「不是想試麼？我教你。」
「唔……還是算了。」乾美芽搖了搖頭，伸出雙手舉在面前翻看，「我這手只適合握手術刀。」
「這世間哪裡有適合做事的手，只有喜歡做事的人。」榊太郎一把握住乾美芽的手，按在琴鍵上，大大的手心覆著她小小的手背，手指按壓著琴鍵，發出動聽的聲音。
乾美芽靜靜地看著將她的手完全覆蓋住的大手，手心裡的溫度滲透手背的皮膚傳遞至中樞神經，鑽進鼻子裡那淡了許多的古龍水香味讓她微微有些恍神，她抬眸看著坐在身旁的男人，不由得再次呆住。
榊太郎側頭看向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乾美芽，不禁莞爾一笑，一記親吻印在了她的額頭上。
「為什麼不是親在唇上？」
「……因為我還沒有刷牙。」
第七十五章
轉眼間，到了週六。關東大賽決賽的日子和幸村精市進行手術的日子。
乾美芽出現在東京綜合醫院的門口，站在她身旁的是與她同樣是T恤牛仔褲平底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情侶裝打扮的榊太郎，她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問道：「你不去看比賽真的沒問題嗎？」
「有跡部他們在。」榊太郎沉聲說道。
「跡部同學真是辛苦啊。」乾美芽輕歎一口氣，說道。攤上你這麼個不負責任的監督，和芥川、向日這麼兩個不省心的部員，跡部同學心估計都要CAO碎了。
「嗯？你說什麼？」
「沒什麼，既然沒問題，那我們就走吧。」乾美芽連忙搖了搖頭，後面這番心裡話也就只能在心裡說說。
「嗯。」榊太郎握住乾美芽的手，走進醫院大堂。
決賽現場，坐在場外圍觀的冰帝網球部部員一致發現，自家部長大人在看了一條短信後，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陰雲裡，周圍的溫度明顯下降了好幾度，他們紛紛識相地將觀看比賽的位置往四周挪了挪，就連樺地也不例外，除某只不怕死的橘黃色小綿羊以外。
「比賽都要開始了，為什麼監督和美芽老師還沒有來？」被凍醒的芥川慈郎坐起身，轉頭看了看四周，發現除了他和跡部以外，其他人都在兩米開外的地方，然而這其他人裡卻沒有熟悉的兩道身影，他抬手揉了揉眼睛，看向正在釋放著寒氣的跡部，「跡部，監督和美芽老師去哪裡了？」
「這麼不華麗的事情，本大爺怎麼知道。」跡部翹起二郎腿，冷哼一聲。
芥川眨了眨眼睛，低聲嘟囔了一句什麼，從褲兜裡摸出手機，翻到乾美芽的號碼，撥了過去，過了半響，小綿羊一臉沮喪地掛斷電話，抬頭委屈地看著跡部：「美芽老師不接我電話。」
跡部沉著臉，不說話。
「呐，跡部。」芥川喚了一聲。
「他們有事，來不了。」跡部冷冷地吐出幾個字。
「啊咧，監督和美芽老師是要去市役所麼？」芥川瞪大眼睛，問道。
跡部掃了一圈周圍不約而同地豎起耳朵的部員，無數個井字前仆後繼地爬上了他的後腦勺，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冷哼道：「一群不華麗的人，市役所週六不上班。」丟下一句話後，少年轉身離開。
樺地連忙跟了上去。
眾人面面相覷。
隔了半響，忍足少年推了推鼻樑上的平光眼鏡，一本正經地說道：「監督和乾老師約會去了。」
眾人恍然大悟。
病房裡站滿了人，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分別坐在紫羅蘭發少年左右，少年低聲跟她們說著什麼，與少年同發色的小女孩緊緊地依偎在他身旁，雙手牢牢地拽著他的病號服，而另一個年紀稍大的黑髮少女則看著少年，認真聆聽，不住地點了點頭。
乾美芽看在眼裡，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乾。」一道有些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乾美芽循聲回頭，只見一位身穿白大褂的男子站在不遠處，雙手抄進衣兜裡，他身後是兩個面容極其相似的小護士，見乾美芽看過來，雙胞胎笑眯眯朝她揮了揮手。乾美芽躬身行了一禮：「東野前輩。」
「怎麼，認識的？」東野醫生緩步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乾美芽一番，「幾個月沒見，好像又漂亮點了。」
「嗯，前段時間認識的一個小朋友。」乾美芽抬手將鬢間的髮絲捋到耳後，笑道，「能得到東野前輩誇獎，那真是三生有幸。」
東野看了病房裡的情形一眼，朝少年的家人點了點頭，隨後看向乾美芽，眉頭微微一挑，說道：「你認識的小朋友不少啊。聽優子說，不久前還有一個十幾歲的小男孩跟你表白了？」
「優子的話裡會包含多少水分，東野前輩應該比我清楚。」
「報告美芽姐，我只是將小薰的話原封不動地轉達了一遍。」雙胞胎之一舉起手。
「小薰說話一向誇大其詞，我們大家都很清楚。」
見乾美芽沒有跌進自己設的陷阱裡，東野輕哼了一聲，決定翻過這一篇：「你知道我是主刀醫生？」
「嗯，知道。」乾美芽點了點頭。
「那有什麼話要交代的？」
「聽說你今天要做手術的這位病人身材不錯。」
「所以……」看著乾美芽臉上寫滿了「你有眼福」的字樣，一道黑線爬上了東野的額頭，他的嘴角狠狠一抽。
「下刀的時候注意點。」乾美芽一本正經地交代道。
東野醫生強忍著伸手把眼前這女人拍飛的衝動，轉頭看向站在她身旁的男人，眉頭又是一挑：「這就是你新交的男朋友，聽老爺子和忍足院長提起過，樣子看起來還行，身材倒不錯。」東野將最後這幾個字眼咬得比較重。
「我知道，可惜你沒有眼福。」乾美芽點了點頭，一臉惋惜地看著東野。
再次吃癟的東野白了乾美芽一眼，轉身走進病房。
雙胞胎護士朝乾美芽豎起大拇指，異口同聲地說道：「美芽姐，你快回來吧，東野醫生沒有你好寂寞的說。」丟下一句曖昧不明的話，兩姑娘飄然離去。
乾美芽瞠目結舌地看著病房裡忙碌的倆白衣天使，轉頭看著一言不發的榊太郎，輕咳了一聲，解釋道：「東野前輩已經結婚了，孩子都五六歲了，只是以前在醫院的時候我們經常鬥嘴。」
「哦。」榊太郎淡淡地應道。
乾美芽抿了抿嘴，瞥了榊太郎一眼，不再說話。
東野和兩小護士很快地檢查完畢，離開病房，在經過乾美芽身旁時，東野腳步微微一頓：「走啦。」
「是，謝謝東野前輩。」
東野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一臉誠摯的乾美芽，眉頭微微一皺：「你還是別謝我，我聽著有種『謝我八輩兒祖宗』的錯覺。」
「……前輩，你的聽力實在太好了。」
「唔，我也這麼覺得。」東野癟著嘴點了點頭，轉身離去，抬手在空中胡亂地揮了揮。
乾美芽沖著東野的背影翻了一個白眼，轉過身，只見身穿病號服的紫羅蘭發少年牽著一個小女孩站在她身後，小女孩死死地抓著少年的衣襟，怯生生地看著她。
「榊監督，乾老師。」對榊太郎的出現幸村感到驚訝，卻又很快釋然，他朝兩人點了點頭。
榊太郎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幸村同學，今天要加油哦。」乾美芽笑眯眯地說道。
「是，謝謝乾老師。」幸村也是一笑，「今天是青學對戰立海大，乾老師不去觀看比賽真的沒問題嗎？」
「今天也是幸村同學做手術的日子。」
「……謝謝乾老師還記得那個約定。」
「幸村同學，如果小二輸了怎麼辦？」
「蓮二是不會輸的。」
「萬事皆有可能。」
「那乾老師想要什麼？」
「小二說幸村同學也兼任美術社的社長，不如病好了送我一幅畫吧。」乾美芽雙手環在胸前，依舊笑眯眯地說道。
「好。」幸村不帶一絲猶豫地點了點頭。
「幸村君。」小護士推著一部小車走了過來，「到時間了。」
「是。」幸村朝乾美芽和榊太郎笑了笑，跟著小護士走進病房。
房門微微掩上，只聽一道清亮的女聲問道：「哥，你剛剛在跟別人說什麼約定啊？」
「秘密。」幸村的聲音從門後傳來。
「切，秘密是讓Woman更神秘，你一個Man需要什麼神秘呀。」
「呵呵……」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乾美芽將頭輕輕地靠在榊太郎的肩膀上，呼吸裡盡是淡淡的古龍水香味，手背傳來一陣暖意，她定睛望去，一隻棱骨分明的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她手腕微微轉動，掌心相觸，她握住男人的手。
耳機裡傳來解說員對比賽的分析，兩場雙打都已經結束，均以立海大的獲勝而告終，單打三是乾貞治和柳蓮二，乾美芽的手微微一緊。
「怎麼了？」榊太郎低聲問道。
乾美芽抬頭看著男人，抿了抿嘴，壓低嗓音回答道：「兩場雙打，青學都輸了。」
榊太郎聞言，微微一愣：「青學的黃金搭檔也輸了？」隨即問道，「單打三是誰？」
「貞子。」
「對方呢？」
「……小二。」乾美芽輕輕地咬了咬唇瓣，說道。
榊太郎又是一愣，伸手攬住乾美芽的肩膀，沒有說話。
「啊喏……美女姐姐，你剛才跟我哥哥約定了什麼呀？」一道不算陌生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乾美芽循聲回頭，只見一大一小兩個小女孩站在她面前，年紀較小的躲在年紀較大的身後，死死地揪著姐姐的衣服，探出一個小腦袋來來，雙唇緊緊地抿著，如小鹿般水汪汪的眼睛怯生生地看著她。
「等你哥哥手術結束後就知道了。」乾美芽摘下耳機，笑道。
年紀較大的少女如貓眼般碧綠的雙眸流露出一絲失望，她低頭看著妹妹，說道：「走吧，汐美，我們回去吧。」
名喚汐美的小丫頭沒有動，依舊直勾勾地看著乾美芽。
「汐美，聽話。」少女又喚了一聲。
汐美依舊不動。
乾美芽鬆開榊太郎的手，半蹲著身子，與汐美平視：「小妹妹還有什麼事嗎？」
「哥哥……會，好，嗎？」汐美猶豫片刻，細聲細氣地問道。
「精市哥當然會好了。」少女一臉篤定地說道。
「會，好，嗎？」汐美堅持問道。
「會好的，一定會。」對上小女孩期待的眼神，乾美芽的心頓時被萌化了，她強忍著把小丫頭抱過來親熱的想法，重重地點了點頭，「東野醫生是我們醫院最厲害的神經科醫生，所以幸村同學絕對會好的。」
小女孩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她轉頭看著少女，軟軟地喚了一聲：「姐姐。」
少女粲然一笑：「我一直都知道我家美人哥會好的。」
看著少女臉上的自信，乾美芽微微揚起嘴角，她站起身，撫平牛仔裙上的褶皺，轉頭看向依舊亮著的指示燈，幸村精市會好的，而她家貞子也絕對會贏的。
悠于 2016-6-27 09:35
第七十六章
收音機裡的比賽轉播中斷了，結束了自己的比賽便匆匆趕到醫院的海帶頭少年帶著怒氣的一拳擊在了牆上：「可惡啊！」
其他人沉默不語，但均是一臉懊惱。
站在一旁的乾美芽取下耳機收好，垂下眼簾，燈光下，一道黑影站在她面前，她抬起頭，看著一臉沮喪的黑髮少年，身體往後一靠，貼在牆壁上，雙手環在胸前，下巴微微抬起，等著少年開口。
「美芽姑姑，我輸給博士了。」柳蓮二說道。
「我聽到了。」乾美芽點了點頭，「有輸有贏，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沒有必要露出這樣的神情。」
「我們答應了幸村，要拿關東大賽的冠軍獎盃作為他手術成功的賀禮。」
「沒有關東大賽，還有全國大賽。」乾美芽抬手拍了拍柳蓮二的肩膀，「還是說你們立海大就停留在關東大賽上，從此止步不前了？」
「絕對不會。我們是王者立海大，全國大賽的冠軍絕對是我們的。」
「唔……這才對嘛。」乾美芽見少年一掃方才的沮喪，滿意地點了點頭。
「美芽姑姑，博士最近怎麼了？他的表現跟我的資料……」柳少年的話還沒有說完，一道土黃色的身影闖進了他們的視線，只見少年一隻手扶著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隻手上拿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待氣息稍稍平緩，他直起身子，豆大的汗水從他的臉頰上滑過，他在肩膀上蹭了蹭，問道：「手術……結束了嗎？」
「還沒有。」柳蓮二搖了搖頭。
乾美芽往旁邊挪了挪腳步。
少年將帽子重新帶在頭上，當目光觸及到榊太郎和乾美芽時，不由得一愣，隨即朝他們點了點頭，向幸村的家人問好後，海帶頭少年將放在凳子上的土黃色外套遞了上來，少年接過，看向大門依舊緊閉的手術室：「多久了？」
「四個小時。」黑髮碧眼少女回答道。
少年站在一旁，不再說話。
指示燈沒有預兆般的滅了，大家都走到手術室門口，乾美芽和榊太郎站在人群的最後面，厚重的手術室門打開，東野醫生走了出來，摘下口罩，白淨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疲憊，他看著眾人，抿嘴一笑：「手術成功。」
耳邊傳來幾聲歡呼，乾美芽松了一口氣，病床從手術室裡推了出來，眾人圍了上去，跟隨著病床回到病房，而乾美芽卻沒有跟上去，她收回視線，看著站在原地伸伸胳膊動動腿活泛一下筋骨的東野，快步朝他走去，在他面前站定，躬身又行了一禮：「東野前輩，辛苦了，謝謝你。」
這一次東野倒沒有在和乾美芽鬥嘴，他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手術雖然成功，但是……」
「無法根治？」乾美芽接過東野的話。
「對，目前日本還沒有這樣的技術。」
「那怎麼辦？會影響他以後的生活嗎？」
「生活完全不會有影響，只是如果他還要繼續打球，或多或少會帶來影響。」
「美國可以嗎？」
「美國……」東野長籲一口氣，抬手摸了摸下巴，「格利-巴厘綜合症並不能靠手術來根治，還要手術後期大量的物理治療。幸村這個只是疑似症，一切要看他術後恢復的程度還有他自己的信心。」
「只能這樣了。」乾美芽點了點頭。
「或許……美國可以，畢竟那裡造就如此多的網球天才，對於運動神經方面的治療經驗肯定比日本多。」東野轉了轉肩膀，「好了，我去吃個午飯休息一下，一個小時後還有一場手術。」
「那我們就不打擾了。」乾美芽笑了笑，與東野道別後，拉著榊太郎準備離開。
「誒，對了。」東野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叫住乾美芽，「今天好像是你侄兒他們學校和幸村他們學校的比賽，結果怎麼樣？」
「貞子他們贏了。」
「喲，不賴嘛。下次請我吃飯啊。」
「為什麼要請你吃飯？」
「因為你侄兒贏了，我們要慶祝一下。」
「好啊，請你吃飯堂，大米飯管夠。」
「小氣。」
乾美芽朝東野吐了吐舌頭，轉身離去。
東野看著兩人消失在轉角樓梯口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戀愛中的女人真小氣。」他摸了摸早已饑腸轆轆的肚子，決定去飯堂祭奠一下五臟廟。
手術室門口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一穿著土黃色運動服的紅發少年從樓梯上走下來，靜靜地看著空無一人的手術室門口，他拿起放在凳子上的外套，反手搭在肩膀上，口中吹起泡泡糖，在極限的位置泡泡糖破裂，糊了少年一嘴，他伸出舌頭一卷，泡泡糖悉數被他捲進嘴裡。
少年沉吟片刻，轉身離去，腳步顯得有些沉重。
走出醫院，站在燦爛的陽光下，乾美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歎道：「還是身體健康最好啊。命沒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榊太郎只是笑了笑，手下的力道一直沒有松。
「一會我們去哪裡？」乾美芽歪頭看向榊太郎。
「你有什麼想法？」榊太郎不答反問道。
乾美芽抿了抿唇，稍作思索，眉頭微微一挑：「吃完飯我們去約會吧。」
榊太郎先是一怔，隨即笑道：「好。約會。」
經過一頓飯時間的考慮，在放下筷子的那一刻，乾美芽抬頭笑眯眯地看著榊太郎：「太郎，我們去遊樂場吧？」
榊太郎欣然應下。
後來，他們的確是去了遊樂場約會，只是剛進遊樂場沒多久，乾美芽便拉著榊太郎在遊樂場裡找了一家露天咖啡館坐了下來。
乾美芽翻看著菜單，對著兩款新出的蛋糕猶豫不決。
「不去玩那些機動遊戲麼？」榊太郎合上手上的菜單，抬頭看著坐在對面眉頭微蹙的女人，目光落在了她面前翻開的菜單上，嘴角微微揚起。
「雖然說太郎今天的穿衣風格非常適合遊樂場，但是你這張臉，太嚴肅。」乾美芽抬眸看了榊太郎一眼，繼續低頭糾結到底要哪份蛋糕，卻依舊決定不下來，氣得她翻到了其他頁面，一邊流覽一邊說道，「再說了，我們兩個人年紀加起來都有一個甲子了，這裡跟我們年紀相仿的都是陪著孩子來玩的，我們兩個大齡青年去玩，似乎有點詭異，所以還是喝點咖啡，文藝一下吧。」
對面沉默下來，乾美芽抬起頭，只見男人眉頭緊皺，見她望去，男人問道：「我很嚴肅？」
「……嗯。」乾美芽的手不由自主地再次翻到印有那兩款蛋糕的頁面，點了點頭。
榊太郎眉頭皺得更高。
「不過我還是喜歡太郎嚴肅點。」乾美芽連忙說道。
榊太郎沉默了，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乾美芽眯眼一笑，低頭看著兩款誘惑力十足的蛋糕，下意識地舔了舔唇瓣：「唔……到底選哪個呢？」
「都選。」
「可是兩個吃下去會胖。」
「我不介意。」榊太郎淡淡地說道。
「可是我介意。還是選一個吧。」乾美芽深吸一口氣，抬手招來了侍者，閉著眼睛胡亂地指了其中一款蛋糕，再要了一杯拿鐵，「太郎，你呢？」
榊太郎點了乾美芽看中的另一款蛋糕，也要了一杯拿鐵。
待侍者走後，乾美芽戀戀不捨地合上菜單，推到一旁，雙手撐著下巴，看著坐在對面的男人，問道：「太郎的鋼琴彈得這麼好，為什麼會選擇在冰帝做音樂老師？當個鋼琴家什麼的不是更好麼？收入更為客觀，名氣也會很大。」
「音樂只是愛好，而當音樂老師純屬興趣。」
「那兼任網球部的監督呢？」
「……被跡部算計的。」榊太郎沉默片刻，回答道。
乾美芽先是一愣，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卻又怕被榊太郎看到，唯有低下頭，暗暗發笑。
「想笑就笑吧。」 看著乾美芽不住抖動的肩膀，榊太郎滿心無奈地說道。
「嗯……咳……哈哈……不好意思，咳咳……你怎麼就被跡部同學算計了？」乾美芽平緩了胸腔裡的笑意，深吸一口氣，抬頭看著榊太郎，繃著臉問道。
「他跟我比樂器，我輸了。」榊太郎打算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乾美芽又是一愣：「比樂器？」墨色的杏眸在榊太郎的臉上掃過，只見男人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尷尬，她抿了抿嘴，一臉促狹地笑道「是什麼樂器啊？」
見乾美芽刨根問底，榊太郎臉上尷尬的神色更濃，卻生不起半絲惱怒，輕咳一聲，說道：「直笛。」
乾美芽聞言，嘴巴張成O字型，過了半響，她合上嘴，撇過頭看向別處，嘴巴死死地抿著，胸膛上下起伏，如此幾次後，她回頭看著榊太郎，終究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哈哈哈……求你當時的心理陰影面積。」
榊太郎瞥了大笑不止的乾美芽一眼，沒有說話，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寵溺。
侍者將兩人點的咖啡和甜品送了上來，道了一聲慢用便離開。
乾美芽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珠，拿起杯碟上的瓷勺輕輕地挖了一勺漂浮在咖啡杯最上方的奶沫，放進嘴裡，濃郁的奶香讓她忍不住眯起雙眸。
榊太郎將放在他面前的蛋糕推到了乾美芽面前，乾美芽微微一愣，抬頭看著榊太郎，只見他淡淡地笑道：「我說了我不會介意的。」
「可是……會胖的。」乾美芽下意識地舔了舔唇瓣，心中萬分糾結。
「多運動運動就好了。」榊太郎說道。
「我懶。」
「沒關係，我帶著你。」
乾美芽看著男人那張波瀾不驚的臉，眉頭微微皺起：「我怎麼覺得你的話裡有別的意思呀？」
「你想多了。」榊太郎往咖啡裡倒了半包飴糖，輕輕地攪拌著。
乾美芽滿臉狐疑地看了榊太郎一眼，低頭往杯裡倒了兩包飴糖，攪了攪。
在乾美芽低頭的瞬間，男人的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就這樣，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直至太陽沉入了海平面，霞光染紅了半個天際，乾美芽放下咖啡杯，看著遠處高高聳立的摩天輪，笑道：「呐，太郎，我們去坐摩天輪吧。」
「好。」只要是乾美芽提出的要求，榊太郎無條件答應。
第七十七章
夜幕降臨，巨大的摩天輪在夜色裡慢慢地轉動著。
乾美芽站在窗邊，雙手貼在透明的窗戶上，看著在城市霓虹燈的照耀下不斷變換著顏色的近海，天與海相接的地方，最後一絲橘紅色的霞光漸漸被大海吞沒，她抿了抿唇瓣，轉頭看向坐在對面同樣看著窗外的男人，微微嚅了嚅嘴，卻也沒有說什麼，垂下眼簾，撇頭繼續看著窗外，心的某處湧出一股淡淡的失落。
在乾美芽看不見的地方，榊太郎收回視線，看著她的側顏，指腹輕輕地摩擦著，沉默不語。
他們所乘坐的那一節車廂到達了最高點，又緩緩降落。
乾美芽從摩天輪裡走下來，夜晚的空氣，海腥味更濃，她抬手摸了摸鼻子，只聽一道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想吃點什麼？」
「你做的T骨牛扒。」乾美芽雙手背在身後，眯眼笑道。
「不怕胖了？」
「還要配義大利的基昂蒂酒。」
榊太郎輕笑一聲，伸手握住乾美芽的右手，牽著她往停車場走去。
時光荏苒，關東大賽結束後，少年們投入了迎接期末考試的戰鬥中。
剛踏進辦公室，乾美芽便看到桌子旁的小圓凳上坐著一黑髮少年，白淨的臉上還帶著幾分病態的蒼白，她不由得一愣。少年見她出現，連忙起身問了聲好，她點了點頭，問道：「你怎麼來了？」她看了看四周，齋藤健次郎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過幾天就是期末考試了，回來參加考試。」少年笑眯眯地回答道。
「差不多一個月沒有上課，你可以嗎？」乾美芽有些不贊同地皺了皺眉頭，她示意少年坐下，從藥箱裡取出聽診器，將診頭捂在手心裡。
「在家自學，同學也有給我抄課堂筆記。」沖田新坐到小圓凳上，有些討好地說道，「乾老師，我有按時去醫院複查，松下院長都說我恢復得很好，可以回學校了。而且離考試也就幾天時間，沒有問題的……」
「把襯衣解開。」乾美芽打斷了少年後面的話。
「哦。」沖田新乖乖地應了一聲，低頭去接襯衣的扣子，不知道是扣子故意與他作對還是其他原因，離心臟最近的那顆無論如何都解不開，少年抬起頭，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乾美芽。
乾美芽將聽診器掛在脖子上，伸手解開那顆扣子，只聽少年說道：「乾老師，我的身材還不錯吧。」
乾美芽不動神色地將手縮了回來，抬眸看著笑得一臉得意的少年，目光落在他胸前的那片白皙，好看的眉頭微微一挑，說道：「小豆芽菜。」
沖田新聞言，癟了癟嘴，轉頭看向別的地方，乾美芽瞥了沖田新一眼，微微揚起嘴角，她戴好聽診器，將捂熱的診頭貼到少年心臟附近的肌膚上，靜靜地聽著，她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挪動著診頭放置的位置，過了一會，她將診頭收了回來，說道：「轉身，把衣服撩起來。」
少年依言而行。
乾美芽將診頭貼到心臟最近的地方，聽了聽，將診頭收了回來，替少年拉下衣服，「最近有哪裡不舒服的麼？」
「害病了。」沖田新起身躲進簾子後面，將襯衣塞進褲子裡，整理好自己後才走出來。
「害病？」乾美芽一愣，「什麼病？」
「什麼病我不知道。但是症狀我倒很清楚。」沖田新繼續坐到乾美芽面前，笑眯眯地說道，「每天飯吃不香，覺睡不好，在茶不思飯不想的時候，心臟跳動的頻率就會增加，總有一個人的身影在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乾老師，你說我這是什麼病？」
「人影是女的？」乾美芽最初還聚精會神地聽，到後來，她顯得有些漫不經心，等沖田新提出問題後，她隨口問道。
「嗯。」沖田新重重地點了點頭，一臉期待地看著乾美芽。
「等你病好了就跟人家表白吧，如果表白成功了，你新害的這個病估計也就好了。」
「那如果不成功呢？」
「那就成仁吧。」乾美芽淡淡地說道。
「……」沖田新再次眼巴巴地看著乾美芽。
乾美芽被看得毛骨悚然，她抬手撫平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如果失敗了，那就讓時間來作為治療你的病的良藥。」
「老師也鼓勵我去表白嗎？」沖田新收回臉上的可憐樣，歪著頭問道。
「既然喜歡人家那就去表白咯。做與不做是一回事，成不成功就是另外一會是了。少年，加油！」乾美芽朝沖田新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她將椅子往後挪了挪，坐在桌前，抽出一張白紙，在上面寫著什麼。
「呐，乾老師，你答應過我的事情還記得麼？」沖田新問道。
「給你做便當？記得呀。」乾美芽頭也不抬地回答道。
「那我明天可以吃到乾老師做的便當麼？」
「……明天？」
「嗯！可以麼？」
乾美芽有些猶豫了，一個晚上的時間，雖然有大廚在手，但她也不能保證能做出一份好吃的便當，更何況是做給病人吃的。乾美芽抿了抿唇瓣，抬眸看向少年，眉眼一彎，問道：「真的要明天麼？」
「乾老師是想反悔麼？」
「沒有沒有。」乾美芽連忙擺了擺手，「我答應的事情絕對不會反悔。只是我的廚藝不佳，要明天做出適合你吃的便當，味道還要可以的，實在有點困難，要給我幾天時間讓我試驗一下。」
「那就考試那天。」沖田新想了想，說道。
「就是……」乾美芽掃了一眼桌上的檯曆，離畫圈圈的那天還有四天時間，她皺著眉頭糾結片刻，點了點頭，「行。」
「乾老師做什麼我就吃什麼。」似乎是擔心乾美芽弄得過於複雜，沖田新還不忘叮囑道。
「……嗯。」乾美芽又點了點頭，將寫好的紙遞給少年，「身體的確恢復的還不錯，這是最近這段時間需要注意的東西，我都寫下來了，運動可以，但是要適量，你自己的身體你自己要清楚。」
「是。」沖田新伸手接過寫滿了注意事項的紙，折好塞進褲兜裡。
「還有你害的那個病……如果不影響食欲和睡眠，那就放任一下，青春期嘛，沒關係的。」
「是。」
待沖田新再三與乾美芽確定了吃便當的時間，心滿意足地離開後，乾美芽收回視線，看著電腦螢幕上那顆不住跳躍的紅色豆子，歎了一口氣，說道：「此物最相思啊，此物最相思。」
「什麼最相思啊，乾老師。」一道略帶虛弱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齋藤老師，你怎麼了？」乾美芽抬頭望去，只見齋藤健次郎捂著肚子走了進來，臉色有些鐵青，她微微一愣，問道。
「好像吃壞肚子了。剛才沖田同學來，我就讓他幫我看看辦公室。」齋藤健次郎屁股剛坐下，又如同被釘子紮了一般站起來，夾緊雙腿，「不行不行，哎喲……肚子疼，還要去。」
話音剛落，齋藤健次郎便夾著腿沖出了保健室。
乾美芽抿了抿唇瓣，起身默默地從保健室的藥櫃裡拿了兩片藥放在齋藤的桌子上，還給他倒了一杯溫度適中的水，充分地體現了自己的同事愛。
從沖田新離開直至下午下班，乾美芽依舊沒有想出那份便當的主要構成，坐在回家的車上，她的眉頭依舊緊鎖。
榊太郎瞥了乾美芽一眼，微微轉動方向盤，超越了前方的車輛，沉聲問道：「想什麼呢？」
「太郎，你幫我想想病人適合吃什麼東西？」乾美芽決定直接求助榊太郎榊大廚。
榊太郎微微一怔，過了一會，他不答反問道：「沖田回來了？」
「嗯，他今天回學校上課了。」乾美芽點了點頭，「說是要參加過幾天的期末考試。」
「哦。」榊太郎淡淡地應了一聲，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你是醫生，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麼？」
「我就是把他不能吃的都排除了，然後就想不出他可以吃啥了。」乾美芽有些苦惱地抓了抓頭髮。
「黑椒牛扒？」榊太郎隨口說了一句。
「太上火了點，雖然牛肉對他術後恢復比較好。」
「青椒牛柳？」榊太郎又說出一道菜名。
「會不會太辣了？」
「紅燒魚？」
「這個不太適合做成便當吧？」
「宮保雞丁？」
「口味好像重了點……」乾美芽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她歪頭看著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的榊太郎，眉眼一彎，笑道，「太郎，我怎麼發現你說的都是我喜歡吃的東西呀？」
「……哦，是嗎？」榊太郎頓了頓，有些神色不自然地咳嗽一聲，「這些菜都是我會做的的，隨口說說而已。」
「原來是這樣啊。」乾美芽喜笑顏開，「那太郎還會做其他我沒有吃過的麼？」
「蛋包飯。」榊太郎從嘴裡蹦出了幾個字。
「誒，我怎麼沒有想到這個，雖然說雞蛋有些發，但是他傷口已經長好了，所以沒什麼關係。」墨色的杏眸一亮，乾美芽雙手一擊，「好，就這個了。只是……這個好做麼？」
「不難。」榊太郎將車開進了附近一家商場的地下停車場，取了停車卡後，說道，「但要做好也不容易。」
「……」墨色的杏眸又暗了下來。
第七十八章
西裝革履的男子挑選著格子裡的雞蛋，身邊放著一個手推車，車裡有不少的新鮮蔬菜，站在他身旁的乾美芽拿起一個雞蛋，學著男子的動作搖了搖，卻始終沒聽出什麼所以然來，她癟了癟嘴，將雞蛋放回原處，眼角的余光瞥向了身邊的男人。
幾眼瞥下來，乾美芽得出了一個結論，男人，無論是在做什麼，只要認真，都好看。
「走吧。」榊太郎沉聲說道。
「誒？可以了？」乾美芽見榊太郎將裝了雞蛋的保鮮袋輕輕地放在了蔬菜的最上方，連忙抓住手推車的車把，不等她推動，便被榊太郎趕到了一旁，她唯有乖乖地跟在身後。
「還想吃點什麼？」榊太郎回頭看了乾美芽一眼，問道。
「想喝優酪乳。」乾美芽想了想，回答道。
「我給你做。」
「啊？你還會做優酪乳？」
「家裡有優酪乳機。」
「你有什麼不會做的？」
面對一臉崇拜地看著他的乾美芽，榊太郎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不會做甜品。」
「哦，沒關係，我對甜品不是特別有興趣。」乾美芽聞言點了點頭，話音剛落，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得不太妥當，頓時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一抹紅色漸漸爬上耳廓，她悄悄地抬眸看了榊太郎一眼，見他神色並沒有什麼異常，輕輕地吐了吐舌頭，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氣。
榊太郎微微揚起的嘴角洩露著他此時此刻的心情。
將蔬果肉類稱量完畢，經過放置日用品的架子，榊太郎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乾美芽，又咳了一聲，問道：「你……還有沒有什麼需要買的？」
乾美芽先是一愣，隨即明白榊太郎話裡的意思，她抿嘴一笑，搖了搖頭：「沒有。」
「真的不需要？」
「真的。」
「……好。」榊太郎推著車繼續往前走，過了一會，他說道，「如果沒有了，下次……我再來幫你買。」
乾美芽腳步一頓，她怔怔地看著男人的背影，雖然不寬，但是很有安全感，她抿了抿嘴，唇邊漸漸地綻開一抹微笑。
「怎麼了？」似乎察覺到身邊沒有了那道熟悉的身影，男人再次停下腳步，回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瞅著他傻傻地笑的女子，微微一愣，問道，「是還有東西要買麼？」
「沒有。」乾美芽搖了搖頭，小步跑到榊太郎身邊，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走吧，我們回家。我餓了。」
「好。」榊太郎眸光微微一沉，點了點頭。
兩人走到結帳的地方，經過一小會的排隊，輪到了他們。乾美芽將手推車裡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擺在收銀臺上，只聽一聲驚呼：「哎呀，是你呀。」她抬起頭，只見收銀小妹的目光落在了她身後的男人身上，她回過頭，榊太郎朝收銀小妹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這次是跟太太一起來買菜麼？」收銀小妹拿起放在最前面的東西過了掃碼機，抬頭看著乾美芽，笑道，「小姐，您先生人真好。很少有男的來買衛生棉的，每次我痛得超級難受的時候，我男朋友都不肯出去幫我買那些東西。」
聽著收銀小妹抱怨，乾美芽不由得想起當時的情形，瞥了神色有些尷尬的榊太郎一眼，抿嘴笑了笑，沒有說話。
「哇，你們今晚好豐盛哦。謝謝惠顧，一共是六千元。」收銀小妹清點完所有的東西，報出了一個數字，接過榊太郎遞來的□□，隨口說道，「小姐，您做飯一定很好吃，所以您先生陪您一起來買菜。」
雖然不太明白這兩句話之間為什麼會有因果關係，但收銀小妹的話讓乾美芽不由得臉一紅，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笑而不語的榊太郎一眼，說道：「他負責做飯，我負責吃飯和洗碗。」
「……」收銀小妹微微一愣，刷卡的手停頓了三秒，隨後繼續她的工作，笑道，「有這麼體貼的先生，您真幸福，您先生一定很愛您。不像我男朋友，每次都是我負責做飯，他負責吃飯和洗碗，而且還經常嫌棄我做的飯不好吃。」
乾美芽淡淡地笑了笑，說道：「雖然你嘴裡抱怨，但心裡也應該感覺到幸福。」
「是啊。各有各的幸福。」收銀小妹將□□遞還給榊太郎，讓他在單子上確認無誤簽名後，手腳麻利地將他們買的所有東西都分門別類地放進兩個袋子裡，隨即遞給了榊太郎。
榊太郎道了聲謝，接過袋子，乾美芽伸手準備接過一個，卻見榊太郎快步離開了收銀台，乾美芽抿抿嘴，朝收銀小妹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兩人出了商場，車駛離了停車場。
乾美芽手搓著安全帶，看著窗外，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我不會嫌棄你的。」男人磁性十足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
「啊？」乾美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回過頭，怔怔地看著男人的側顏。
「我說，我不會嫌棄你做飯不好吃，我會一輩子做飯給你吃。」榊太郎頭也不回地看著前方，沉聲說道。
「……嗯。」過了半響，乾美芽輕輕地應了一聲，她低下頭，看著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其實，嫁給他好像也不錯。
兩個人，站在那大的有些不像話的廚房裡，忙碌著。
乾美芽挽起長髮，站在料理台前，一隻手端著碗，一隻手拿著打蛋器，不住地攪動著碗裡的蛋液，白色的蛋清與黃色的蛋黃漸漸地融為了一體，她轉頭看著身旁忙著切菜的男人，手起刀落，刀鋒與砧板發出碰撞，食材呈現出他需要的大小。
「怎麼了？」榊太郎抬頭瞥了一眼乾美芽，問道。
「沒什麼，我正在算我的心理陰影面積。」乾美芽癟了癟嘴，低頭繼續攪動著蛋液。
榊太郎聞言，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低頭繼續切菜。
乾美芽用打蛋器挑起一縷蛋液，滿意地點了點頭，問道：「太郎，要往雞蛋液里加什麼？」
「一點點鹽，少許澱粉。」男人頭也不抬地回答道，他突然想起什麼，放下手中的菜刀，直起身子，看著從鹽罐裡挖了一勺鹽後用小手指沾了一點放在嘴裡品嘗的乾美芽，問道，「這麼快打好雞蛋了？」以他對她廚藝的瞭解，這個速度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嗯。要不要檢查一下？」從上一次把細砂糖當做鹽給用了的經驗，乾美芽這次學聰明了，她舔了舔手指，確定了味道無誤後，將放在料理臺上的碗遞了上去，笑眯眯地問道。
榊太郎伸手接過碗，挑起一縷蛋液，眉頭不由得一挑：「打得還不錯。」
「那當然。」乾美芽一臉驕傲地說道，「小時候我最討厭吃蛋黃，我媽媽為了讓我吃，每次做關於雞蛋的料理時就讓爸爸把雞蛋打散後才放進去，後來為了不讓他們累著，我就練成了一手打雞蛋的絕活，可謂是專業打蛋三十年。」
「你不愛吃蛋黃？當初怎麼沒聽你說過？」榊太郎微微一愣。
「那時候我們不是不太熟嘛，所以也不太好意思提太多要求。」乾美芽朝榊太郎吐了吐舌頭。
聽到這個理由，榊太郎頓時哭笑不得，他弓起手指輕輕地在乾美芽的額頭上扣了一個暴栗，抿嘴一笑，「伯父伯母很疼你。」
「是啊，很疼我，我媽快四十歲的時候生的我，絕對的高齡產婦了。」乾美芽點了點頭，輕歎一口氣，聲音裡帶著無限的惆悵，「唉，老頭和老太都走了十四年。」她將榊太郎手裡的碗拿了過來，撒了幾粒鹽和少許澱粉進碗裡，拿起打蛋器繼續攪拌。
榊太郎又是一愣，低頭看著砧板上的蔬菜，沉默片刻，繼續拿起菜刀。
「我媽做菜特別好吃，可惜我沒有遺傳到。」乾美芽攪拌完成後，將碗放在料理臺上，「還有什麼我可以做的。」
「把冰箱裡的剩飯取出來，弄散。」榊太郎說道。
「好。」乾美芽朝冰箱走去。
榊太郎抬起頭，看著站在冰箱前的身影，他的嘴角微微揚起，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乾美芽取出剩飯，關上冰箱門，轉身，與榊太郎四目相對，她眉眼一彎，笑著問道：「怎麼了？」
「如果你喜歡做飯，以後我教你。」榊太郎一臉正色地說道。
乾美芽聞言先是一怔，隨即笑道：「好啊！現在先教我怎麼做蛋包飯。」
榊太郎也是一笑，取下掛在廚房門後面的圍裙，將其中一條遞給了乾美芽，他抖了抖圍裙，套在身上，系好，轉頭看著同樣系好了圍裙的乾美芽，沉聲道：「那我們開始吧？」
「是。」乾美芽挺了挺胸膛，朗聲應道。
男人取出兩個平底鍋，洗乾淨，用爐火燒幹，一個開了小火，一個則倒進了橄欖油，待鍋稍稍熱了後，切成丁狀的蔬菜依次放進了鍋裡，修長的手指握著木質的鍋鏟在鍋中炒著，香味漸漸地彌漫著整個廚房，男人將手伸向了乾美芽，她連忙將弄散的米飯遞了上去，白色的米飯倒進鍋裡，很快染上了菜汁的顏色，乾美芽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
榊太郎瞥了乾美芽一眼，將炒飯盛了出來，放在一旁備用，乾美芽下意識地舔了舔唇瓣。
男人將另一邊備用平底鍋下的爐火調大，放了少許油，均勻緩慢地倒入蛋液，攤成一個圓形，待蛋皮呈現出金黃色，他將火調小，轉頭準備取那碗炒飯，卻見乾美芽正虎視眈眈地盯著，她的手裡拿著一個勺子，勺子上沾了幾顆飯粒，原本如同一個山丘的炒飯此時多了一個坑。
見被人發現，乾美芽忙將勺子背到身後，垂下眼簾，緊緊地抿著嘴巴，不說話。
榊太郎裝作沒有看到般取過炒飯，倒了一半在金黃色的蛋皮一邊，拿著木鏟的手腕微微一轉，將另一邊的蛋皮蓋了過來，用鏟子輕輕地壓了壓，起鍋，盛在盤裡，淋上番茄醬，端起，遞到乾美芽面前。
剛把那口飯咽下去的乾美芽抬起頭，看著面前那份蛋包飯，金黃與鮮紅，給人以溫暖的感覺，她迫不及待地舉起勺子挖了一勺塞進口中，炒飯的可口混上蛋皮的嫩滑再加上番茄醬的酸爽，讓她不由得眯起眼睛。
「好吃嗎？」看著乾美芽的吃相，榊太郎頓時心滿意足。
「一級棒。」乾美芽咽下口中的飯，伸出了大拇指稱讚道，還不忘挖一勺送到榊太郎嘴邊，「你自己嘗嘗。」
對於送到嘴邊的蛋包飯，榊太郎不由得一愣，過了一會，他張開嘴將飯含進嘴裡，只聽這小女人說道：「有媽媽的味道。」
「咳……」飯在口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榊太郎看著低頭繼續用那個勺子挖飯往自己嘴裡塞的小女人，臉上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悠于 2016-6-27 09:36
第七十九章
經過了炒飯鹹了、蛋皮老了、炒飯糊了、蛋皮焦了等各種組合的實驗，在離約定還有一天的那個晚上，乾美芽終於做出了在外貌上勉強可以拿得出手的蛋包飯。
「喏。」乾美芽將蛋皮有些焦了的蛋包飯遞到榊太郎面前，「大師父嘗一下。」
榊太郎笑而不語，拿起放在一旁的勺子，挖了一勺，放進嘴裡，細細品嘗。
男人的臉上平靜得看不出半分喜樂，乾美芽抿了抿唇瓣，小心翼翼地問道：「好吃麼？」
榊太郎沉吟片刻，點了點頭：「還不錯。」
「真的？」得到了稱讚 ，乾美芽反而有些懷疑，她半眯起雙眸試圖從男人的臉上看出絲毫異樣，卻是徒勞。
「你嘗嘗。」榊太郎舀了一勺遞到乾美芽唇邊。
乾美芽將信將疑地張開嘴，慢慢地嚼了嚼，眉頭不由得一挑，味道還真的不錯，她將蛋包飯咽下，喜笑顏開地看著榊太郎：「可以出師了？」
「可以。」榊太郎微微頷首。
「太好了。」乾美芽長籲一口氣，「總算在考試前成功了，明天就可以兌現諾言了。」
看著女人燦爛的笑顏，榊太郎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他舀了一勺米飯塞進口中，過了半響，問道：「你明天是打算在家裡做好了帶過去？」
「嗯。」乾美芽點了點頭，「到時候借食堂的微波爐叮一下。」
「這樣蛋包飯的味道就會變了。」榊太郎挖了一勺飯遞到乾美芽嘴邊，見她張嘴將飯接過，嘴角微微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提了一個建議：「要不明天晚上我們請他去外面吃吧？」即使是簡簡單單的蛋包飯，他依舊不希望她做給別人吃。
「當時我也提過，但他不願意，硬要我做份便當。」乾美芽有些苦惱地癟了癟嘴，待口中的飯咽下後，她繼續說道，「而且這小傢伙還一定要我親手做，有你幫忙都不行。不過你說的也對，微波爐叮過的蛋包飯始終沒有剛出鍋的好吃。怎麼辦呢？」
「那就叫份外賣。」榊太郎又提了一個建議。
「唔……算了，既然許了諾，那就認真地兌現。」乾美芽轉身開始收拾料理台，「到時候問食堂大叔借個爐灶用一下就好了。」
「……也行。」榊太郎沉默三秒鐘，點了點頭。
「不過……」乾美芽回頭看著一隻手端著盤子，一隻手握著勺子，慢慢地將蛋包飯吃完的榊太郎，眉眼一彎，「到時候太郎一定要在我旁邊指導，我怕發揮異常。」
「好。」榊太郎欣然應下。
「謝謝！」
「我說過，無論你提的什麼要求，我都會答應你。」
乾美芽的手微微一頓，裝作什麼都沒有聽見般地忙碌著，泛紅的耳廓洩露了她此時的心情。
榊太郎看在眼裡，唇邊的笑意漸濃。
第二天上午，佔用了食堂大叔專屬爐灶一個多小時的乾美芽總算在大叔要抓狂的前一秒大功告成，臨走前，她問榊太郎要不要同行，榊太郎搖了搖頭，婉言拒絕，乾美芽也不再多說什麼，提著一個環保袋朝主教學樓後面的小花園走去，這是她與少年約定的地方。
上午的考試早已結束，學生們三三倆倆地聚在一起吃著午餐，待乾美芽走到花園，少年站在一棵古老的櫻花樹下，背對著她，似乎在想著什麼。
乾美芽走近了，並沒有出聲打擾少年，就這麼靜靜地看著。斑駁的陽光落在少年纖瘦的後背，溫熱的夏風徐徐而來，吹起少年的衣袂，淡金色的光點微微搖晃，蒼翠的樹葉摩擦沙沙作響。
過了一會，少年轉過身來，當他看到站在面前的乾美芽時，白淨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乾老師，你來了？」
「嗯。」乾美芽點了點頭。
沖田新的目光落在了乾美芽手裡提著的便當盒上，臉上的笑容更大：「這是給我的嗎？」
「對。」乾美芽抿嘴一笑，將手上的便當盒遞了上去，「趁熱吃吧，涼了味道就不太好了。」
「熱的？」沖田新微微一愣，他咬了咬唇瓣，垂下眼簾，伸手接過袋子，有些悶悶地道了聲謝，「謝謝，乾老師。」
見少年沒有打開動筷子的念頭，乾美芽也是一愣，隨即明白了個中緣由，她雙手背在身後，問道：「怎麼了？你不愛吃熱的？可是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能吃冷食和生食呢。原本說在家裡做好帶來用微波爐熱一下，但是太郎說熱過味道就會變，所以剛才借了食堂大叔的爐灶現做的。」
沖田新神色微微一變，他抬眸看著乾美芽，臉上充滿了詫異：「現做的？」
「是的。」乾美芽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沖田新的臉上恢復了笑容，他隨意找了一個地方坐下，打開便當盒，熱氣撲面，香氣撲鼻，他迫不及待地拿起放在袋中的勺子，在金黃色的蛋皮上小心翼翼地破一個口子，夾著火腿丁青豆紅蘿蔔粒的米飯如得到了釋放般地湧了出來，他挖了一勺放進嘴。
乾美芽在少年身旁找了一個空地坐下，她攏了攏裙子，轉頭一臉期待地看著少年。
「好吃，超好吃。」沖田新將勺子放進便當盒裡，朝乾美芽豎起了大拇指，「乾老師絕對不是不擅長料理的人哦。」
「是太郎指點的好。」乾美芽抬手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髮絲，笑眯眯地說道。
「……哦，原來是榊老師啊。」沖田新臉色微微一僵，隨即恢復了正常，他又挖了一勺，卻沒有放進口中，轉頭看著乾美芽，一臉正色地說道，「那乾老師學的也很好。」
乾美芽抿了抿嘴，笑而不語，從環保袋中取出一瓶水，擰松，放在少年面前。
便當盒裡的蛋包飯在慢慢地減少，沖田少年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接過乾美芽遞上來的餐巾紙，擦了擦唇上的油漬，拿起水瓶喝了幾口，遲疑片刻，問道：「老師……現在是跟榊老師住一起嗎？」
「嗯？」乾美芽一愣，看著少年白淨的臉龐，實在想不出他提這個問題背後所隱含的意義。
「我就是隨便問問。因為乾老師剛才說什麼在家裡做好帶來，所以就有點好奇……」沖田新用手背拭去嘴角的水珠，靦腆地笑了笑，解釋道。
「好奇心會害死貓的。」
「不怕。貓有九條命。」
看著沖田新笑意滿滿的面容，乾美芽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沒有說話，反手撐在身後，仰起頭，半眯著眼睛看著遠處的藍天。
「呐，老師，榊老師做飯好吃嗎？」少年的聲音再次在耳畔響起。
「嗯。」乾美芽點了點頭。
「比老師做的蛋包飯還好吃？」
乾美芽聞言，輕笑一聲：「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我以後會做更好吃的給乾老師。」
乾美芽又是一愣，轉頭看向沖田新，看著一臉信誓旦旦的少年，她抿了抿唇瓣，只是淺淺一笑，沒有說話。
「乾老師不相信？」沖田少年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受傷的神色。
「沖田同學做的美食應該給你父母和喜歡的人吃。」
「我喜歡乾老師啊。」
「謝謝，我也挺喜歡你的。」乾美芽又笑了笑。
「真的麼？那乾老師可以做我女朋友麼？」沖田少年放下手中的水瓶，站起身來。
「……」乾美芽抬起頭怔怔地看著站在面前的少年，還帶著病態的臉上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這是演哪出？
「不可以麼？老師明明說過喜歡我的。」
「……」
「我也喜歡老師，所以我們既然情投意合，那就可以在一起啊。」
「我已經訂婚了。」
「訂婚而已，又不是結婚。」
「我們年紀相差太大。」
「年齡不成問題，等我到了法定年齡，我們就立刻結婚。」沖田新將手伸向了乾美芽。
乾美芽並沒有握住伸來的手，她單手撐在地上，借力站了起來，拍去手心裡的細砂粒，看著將手縮回去的少年，笑眯眯地說道：「謝謝你，沖田同學，我想我們不合適。」她到底向這位少年傳達了什麼樣的資訊，才導致今天的這個局面。
「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老師你說出來，我把它改成合適。」
「……」乾美芽嘴角狠狠一抽，她抬手揉了揉有些脹痛的太陽穴，看著一臉正色的少年，輕歎一口氣，彎腰拾起地上的便當盒和環保袋，抬眸看著沖田新，說道，「沖田同學，我對你的喜歡並沒有男女之間的感情，你跟我侄子一般大，在我心目中，你就是我的晚輩，僅此而已。謝謝你喜歡我，我想你一定會找到一個比喜歡我還要喜歡的女孩子，更適合你的女孩子。」
沖田新臉色有些發白，他死死地咬著唇瓣，盯著乾美芽，一言不發。
乾美芽又歎了一口氣，將便當盒放進環保袋裡。
「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麼乾老師會答應給我親手做便當？」
「那是因為我對你許下的承諾，我不是一個喜歡食言的人。」
「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麼乾老師會在我每次沮喪的時候都會對我說那句話？」
「嗯？那句話？」乾美芽有些不解。
「放心，有我在。」沖田新一字一頓地說了出來。
「……那是因為我是你的主治醫生，同時也是冰帝的保健老師。」
「那你喜歡榊老師麼？」
「……喜歡。我喜歡他，我愛他，是女人對男人的愛。」
沖田新臉色微微發白，他抿了抿唇瓣，不再說話。
乾美芽提著袋子往後退了一步：「沖田同學，不早了，趕緊回教室吧，下午的考試快開始了。」
沖田新依舊沒有說話。
乾美芽暗暗籲了一口氣，轉身離開，待她邁出幾步後，只聽身後響起少年的聲音：「乾老師，榊老師有對你說過我愛你嗎？」
乾美芽腳步微微一頓，隨即加快離開的步伐。
過了許久，站在櫻花樹下的少年嘟囔了一句什麼，離去。
乾美芽從主教學樓的陰影處走了出來，看著空無一人的櫻花樹下，少年方才的那番話還在耳邊響起，她低頭看著左手中指上的鑽戒，拳頭慢慢地握緊。
第八十章
乾美芽並沒有去音樂教室，而是回了保健室，剛踏進門口，便看見那西裝革履的男人坐在她辦公桌旁的圓凳上與齋藤健次郎相聊甚歡，她腳下一頓，不由得愣住，下意識地將左手背到身後。榊太郎見乾美芽站在門口沒有進來的意思，朝齋藤健次郎點了點頭，起身，朝她走去：「走吧，吃飯去。」
「你還沒吃？」乾美芽又是一愣。
「你吃了？」榊太郎不答反問。
「沒有。」乾美芽搖了搖頭，她記得自己特意多做了兩個蛋包飯，於是再次問道，「你也沒吃？不是給你留了蛋包飯麼？」
榊太郎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咳嗽一聲，回答道：「都被芥川吃了。」
看著男人鬱悶不已的表情，乾美芽啞然，過了一會，她將手上的環保袋放在門邊的桌子上，朝齋藤健次郎交代一聲，拉起榊太郎的手：「芥川同學說附近有家拉麵館味道不錯，我們去試試。」
榊太郎欣然應下。
芥川慈郎說的那個拉麵館離學校不遠，就在拐角處，因為過了午飯的時間，所以店裡的人並不多，兩人各自點了一份拉麵，待服務生放下兩杯大麥茶離開後，兩人突然陷入了短暫的沉寂。乾美芽低頭看著手上的茶杯，指腹輕輕地滑過木質的杯身，經過了多次的打磨，木變得十分圓滑。熱氣嫋嫋升起，她眼前一片朦朧，只聽男人磁性十足的嗓音在耳畔響起：「沖田對你做的蛋包飯還滿意嗎？」
乾美芽抬起頭，被熱氣熏過的眼睛有些濕漉漉的，她抬手拭去額頭上的水珠，沖著男人點了點頭，笑道：「挺滿意的。」
男人微微頷首，也沒有再說什麼，一時間，兩人再次陷入了沉寂。
乾美芽抿了抿唇瓣，轉頭看向窗外，指甲無意識地摳著杯身，耳邊不斷地迴響著櫻花樹下的那番對話，她咬了咬嘴唇內壁，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般回過頭，看著坐在對面端起茶杯正喝著的男人，嘴巴微微一張，卻又閉上，只見男人放下茶杯，抬眸看向她：「對了……美芽想說什麼？」
「沒什麼？」乾美芽搖了搖頭，將那個到嘴邊的問題咽了回去，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問道，「你要說什麼？」
「冰帝進入了全國大賽。」榊太郎回答道。
「誒？芥川同學不是說我們排名第五麼？」乾美芽一愣，問道。
「今年的全國大賽在東京都舉辦，以往東道主地區都會多一個名額，所以今年組委會決定把這個名額給我們。」榊太郎笑著回答道。不知為何，對於乾美芽的這個「我們」，他聽了心裡非常舒服。
「那不錯呀。」乾美芽點了點頭，「其實我一直覺得60分和59分沒什麼區別，只不過有些時候60分的幸運點，但實際上說不定59分的實力要比60分的高很多呢。你說是不是？」
榊太郎笑而不語。
乾美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濃郁的大麥香刺激著她的味覺神經，她微微地轉動著茶杯，眼角的餘光落在了左手中指的戒指上，心裡百轉千回，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那個問題隨著那份拉麵被埋進了腹中。
考試結束後的第二天，全國大賽拉開了帷幕。
乾美芽跟著榊太郎跑去湊熱鬧，坐在主席臺右側的觀眾席上，看著場上意氣風發的少年們，不由得感歎一句：「青春真好啊。」
「榊監督。」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乾美芽循聲回頭，只見一位年紀約摸六十的老太太站在不遠處的走道上，一身玫紅色的運動套裝，棕色的長髮在腦後束成一個馬尾，墨色的眼眸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兩條深深的法令紋從鼻翼延伸至嘴角，添了幾分歲月沉澱的痕跡。
「龍崎老師。」榊太郎起身迎了上去，乾美芽跟在他身後，聞言，眉頭不由得一挑。
龍崎堇微微頷首，注意力卻落在了乾美芽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墨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榊監督，這位想必就是你的未婚妻吧？」
「是。」榊太郎神色自若地點了點頭。
「龍崎老師，我家貞治這些年多謝您照顧。」乾美芽朝龍崎堇行了一禮，抿嘴一笑。
「哪裡哪裡，我還要多謝乾小姐的建議，我們部員這段時間的進步非常快。」龍崎堇若有所指地說道。
榊太郎聞言，眉頭微微蹙起，有些不解地看向乾美芽。
乾美芽自是明白龍崎堇指的是什麼，她心虛地沖青學網球部的大家長笑了笑，悄悄地往榊太郎身邊挪了挪腳步。
「狂妄自大的小傢伙就該這樣收拾收拾。」龍崎堇的語氣裡並沒有半分不滿，她轉身看向場上的少年們，目光如炬，過了一會，老太太回頭看著榊太郎，語重心長地提議道，「榊監督要不要試一試？」
「試什麼？」榊太郎依舊沒有弄明白乾美芽和龍崎堇打的什麼啞謎。
「乾小姐沒跟你說過？」龍崎堇一愣。
「她該跟我說什麼？」榊太郎也是一愣。
眼角的餘光瞥見冰帝網球部迎風招展的隊旗，乾美芽為少年們的未來默哀了三秒鐘。
「知道為什麼你們冰帝在關東大賽上會輸給我們麼？」龍崎老太太一臉神秘地問道。
「為何？」榊太郎看了乾美芽一眼，反問道。
「因為你們的部員都沒有喝一種叫乾汁的運動型飲料。」
「……」
開幕式結束，比賽正式開始。
榊太郎的眉頭自從龍崎老太太離開後就沒有舒展過，乾美芽瞥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翹著二郎腿、雙手環胸觀察著同小組對手比賽的冰帝網球部部長，壓低嗓音問道：「你真的打算給跡部他們喝乾汁？」
榊太郎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過了半響，他問道：「貞治上次給我的那杯東西裡面的成分是什麼？」
「我不知道。」乾美芽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乾汁已經不是最初的乾汁，按照自家侄子現在對乾汁研究的狂熱程度，乾汁的成分已經不是她可以想像的了。
「……那還是算了。」榊太郎沉吟片刻，否決了龍崎老太太的提議。對於那杯乾汁的味道榊太郎到現在都記憶猶新，所以為了部員的身體健康著想，他還是放棄吧。
乾美芽抿嘴一笑，眼角的餘光瞥見幾抹土黃色的身影，定睛望去，卻也是熟人。那幾人顯然也看到了乾美芽，停下了腳步。乾美芽向榊太郎說了一聲，榊太郎回頭看著臺階上方的少年們，微微頷首，乾美芽起身離開。
走上臺階，在紫羅蘭發少年面前站定，朝他身後的鴨舌帽少年和柳蓮二點了點頭，乾美芽將注意力放在了幸村身上，上下打量一番，眉眼一彎：「幸村同學的氣色好了很多。」
「乾老師。」幸村精市淡淡地笑道。
「今年你打算上場？」看著少年肩上黑色的網球包，回想起手術結束後與東野前輩的那番對話，乾美芽心微微一沉，問道。
「是。」幸村點了點頭。
乾美芽聞言，也不好說些什麼，唯有微微頷首，沉聲說道：「一切以身體為重。」
「我知道，謝謝乾老師。」幸村依舊笑得雲淡風輕。
乾美芽抿嘴笑了笑，正準備開口道別，只見少年從身後的網球包裡取出一卷畫軸，遞給她：「上次的打賭我輸了。」
乾美芽微微一愣，她抬眸看著少年，少年笑得一臉坦然，她垂下眼簾，伸手接過畫軸：「謝謝。」
「其實是應該我謝謝乾老師。」幸村往後退了一步，朝乾美芽深深地鞠了一躬。
乾美芽怔怔地看著直起身子的少年，手上的力量加大，畫軸經受不住她的力道，只聽很細微的「滋啦」一聲，畫軸中間位置被壓得凹下去一塊，她回過神來，籲了一口氣，說道：「其實我什麼都沒有做，我也什麼都做不了，能有今天的結果，幸村同學最應該感謝的是自己。」
幸村淺淺一笑，沒有說話。
「你們是打算去看比賽麼？」乾美芽將握著畫軸的手背到了身後，問道。
「是的。」幸村點了點頭。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比賽請加油。」乾美芽笑道。
幸村與鴨舌帽少年朝她道別離去，只留下柳蓮二一人。等兩人遠去，柳蓮二湊到乾美芽面前，問道：「美芽姐，你跟幸村打了什麼賭？」
「為什麼不去問你們部長？」乾美芽笑眯眯地反問道。
柳少年白淨的臉上頓時露出了吃翔的神情，一看就是在他們家美人部長面前吃了閉門羹，乾美芽見狀，忍不住笑出聲來，少年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乾美芽輕咳一聲，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年輕人，好奇心太重了真的容易領便當。」
「因為關東大賽決賽打賭的概率為99%，因為我和博士的比賽打賭的概率99.9%。」柳蓮二寒著一張臉吐出兩個數據。
乾美芽笑而不語，眉頭一挑，又拍了拍柳蓮二的肩膀，轉身離開。
「美芽姐。」柳蓮二出聲叫住乾美芽。
乾美芽回過頭，只見柳蓮二睜開雙眸，朗聲說道：「如果在全國大賽上再次與博士相遇，我絕對不會輸。」夏風吹起少年額前的髮絲，露出光潔的額頭。
乾美芽抿嘴一笑，抬手做了一個OK的手勢，轉過頭，沿著臺階走到榊太郎身邊，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將束縛著畫軸的綢帶鬆開，展開畫卷，目光觸及到畫面上的內容時，她不由得一怔，畫中一男一女肩並肩站在海邊，雖只留下背影，但也知道畫的是誰。
「這是什麼？」榊太郎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幸村同學送給我的畫。」乾美芽的手指輕輕地撫向畫中人，「畫得真好。」
「日本書畫界泰斗長谷川正夫的弟子，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榊太郎的視線落在畫卷右下角的落款處，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掛在唇邊。
「哇，這麼厲害！」乾美芽驚歎道，「早知道剛才讓他多給我畫幾幅。」
榊太郎似笑非笑地瞥了乾美芽一眼，那一眼包含著滿滿的寵溺。
「什麼畫？讓本大爺瞧瞧。」跡部景吾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乾美芽眼疾手快地將畫卷好，只聽跡部少年冷哼一聲，「哼，真是不華麗的舉動。」
乾美芽將畫收好，塞到榊太郎懷裡，轉頭看著不知何時站在身後的紫灰發少年，笑眯眯地說道：「跡部同學，你牙齒上有一片菜葉子。」
跡部臉一黑，咬牙切齒地說道：「本大爺今天中午沒有吃青菜。」
「哦，原來是昨天吃的。」
「……」
第八十一章
冰帝止步於全國大賽四強賽外，最後進入決賽的是青春學園和立海大附中。
「真是宿命的敵人。」盤腿坐在軟墊上的乾美芽手指微微一動，退出資訊介面，將手機隨意丟在沙發上，看著被榊太郎裝裱起來掛在牆上的那副水彩畫，感歎一聲。
「怎麼發出這種感慨？」榊太郎端著一杯溫好的牛奶走了過來，放在乾美芽面前，看著露在外面的兩條雪白大腿，眉頭微微一皺，抄起沙發上的圍巾遞給她，「雖然天氣有點熱，但有些時候也要注意。」
乾美芽先是一愣，隨即明白榊太郎話裡的意思，一抹紅色飛快地爬上了她的臉頰，她輕咳一聲，胡亂地扯過圍巾，蓋在腿上，伸手抓起牛奶杯，喝了一大口，說道：「我是說青學和立海大，居然又在決賽上碰面了。」女孩子的特殊日子著男人怎麼記得比她還要清楚，這讓她以後怎麼活。
「前兩屆的比賽都是立海大奪得冠軍，他們的實力不容小覷。至於青學……」 榊太郎順著乾美芽的話往下說，「他們的部長手塚國光已經具有職業選手的水準，再加上今年新加入的那個叫越前龍馬的一年級生，潛能和爆發力均讓人刮目相看。兩個學校能在決賽相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聽貞子說，那個關西什麼四天寶寺也有一個跟越前龍馬實力相當的一年級新人。」
「四天寶寺與青學實力不相上下，只不過青學有一塊很辣的老薑。」
「太郎指的是龍崎老師？」
「嗯。」
「她這麼厲害？」
「培養出越前南次郎這樣選手的女人不能小看。」
對於越前南次郎的瞭解，乾美芽僅限於知道他是越前龍馬的父親，而這點資訊還是從自家侄子的口中得到的，她將杯中的牛奶喝完，掩口打了個哈欠：「哈……照這麼說，明天的決賽貞子他們贏得可能性也還是很大的？」最近容易犯困。
「五五之數吧。」榊太郎並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他看著哈欠連天的乾美芽，問道，「困了？」
「有點。」乾美芽又打了一個哈欠，點了點頭。
「那早點回房休息吧。」榊太郎朝乾美芽伸出手，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明天早上我叫你起床。」
「嗯，晚安。」
「晚安。」
一個淺淺的吻後，乾美芽轉身上樓，而榊太郎則留在客廳裡繼續看著電腦。雖然兩人已經突破了最後的防線，但依舊是分房而睡，乾美芽和她的薰衣草小熊大被同眠，榊太郎也沒有半點強迫乾美芽的意思。
回到房間，站在浴室的洗手台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角的餘光落在了昨晚偷偷出去從便利店裡買來的驗孕棒上，她抿了抿唇瓣，拆開盒子的包裝，取出一根驗孕棒，撕開包裝袋，深吸一口氣，按照說明書上的步驟走了一遍。
漫長的三分鐘過去了，檢測線的顏色慢慢地顯現出來，雖然非常淺，要對著燈光才能看清楚，但那條線的確是存在的。
乾美芽下意識地摸了摸小腹，抬眸再次看著鏡中的自己，隱約看到了一點母性的光輝，她沉吟片刻，將用過的驗孕棒塞進包裝袋裡塞進了褲兜裡，卻不小心將說明書碰到地上，她卻沒有注意到，抬手擰開水龍頭沖洗著手心、手背，隨後接了一捧水拍在臉上。
抬起頭，水珠順著臉頰滴落，不知為何，腦海中閃過那天在櫻花樹下的情形，乾美芽不由得握緊拳頭，無論如何，她始終有些在意。
那一晚，乾美芽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遲遲沒有入眠，所以導致第二天，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被榊太郎從被窩裡挖出來，等他們趕到比賽現場時，正在進行單打二的比賽。
乾美芽看了看比分牌上的數字，又看了看場上同樣穿著藍白相間運動服的少年，不由得一愣：「不是青學和立海大的比賽麼？為什麼是不二周助和手塚國光？他們有誰轉學了？」是她眼睛花了麼？
「立海大仁王雅治模仿的概率為200%。」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你跟小二遇上了……這是什麼鬼？」乾美芽瞠目結舌地看著站在身後的木乃伊，除了眼鼻口耳，整個腦袋甚至脖子都被裹在白色的紗布下，通過那副眼鏡乾美芽才認出面前這木乃伊是自家侄子確定無疑，他頓時心疼不已，「怎麼傷得這麼嚴重？誰幹的？貞子啊，你是不是最近得罪了什麼不該得罪的人，被人套進麻布口袋裡胖揍了一頓？」
幾聲嗤笑從身後傳來。
由於被繃帶纏了個結實，所以乾貞治的面部表情也無法傳達出來，只聽他悶聲悶氣地回答：「比賽弄得。」
「打比賽能打成這樣？」乾美芽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你是被人完爆出局麼？誰下的黑手啊？」她下意識地看向不遠處那群穿著土黃色運動服的少年，其中一身形挺拔，雙眸微閉的少年尤為醒目，她想了想，朝他們走了過去，抬手拍了拍某人的肩膀，「小二，剛才你們這邊是誰跟貞子打比賽？」
不等眯眯眼少年回答，只見那頭上纏著紗布、臉上貼著一塊膠布的海帶頭少年竄了出來：「是我和柳前輩。」
「那他……」乾美芽指了指帶著眼鏡的木乃伊，「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海帶頭少年啞然，眼眸微微一轉，看向了別處，乾美芽頓時明白了什麼，墨色的杏眸半眯著，她湊到海帶頭少年面前，笑眯眯地說道：「來來來，少年，姐姐跟你好好地談談人生。」
「美芽姐……美芽姑姑，切原他不是有意的，他只是一時沒有控制住……」柳蓮二忙出聲制止。
「沒控制住？」乾美芽眉頭一挑，「呵……那更應該好好地談談。」
柳蓮二下意識地看向了坐在教練席上的紫羅蘭發少年，乾美芽順著柳少年的視線看去，只見幸村面露歉意地朝她點了點頭，隨即回頭繼續看著比賽。
乾美芽眉頭微微蹙起。
「喂，你這女人離我這麼近做什麼？」切原赤也抬手推了乾美芽一把。
乾美芽身體一晃，柳蓮二連忙伸手扶住，呵斥一聲：「切原。」
切原將手縮了回來，往後退了一步，墨色的眼眸微微一閃，躲開與乾美芽的對視，嘟囔道：「對……對不起，誰讓你離我這麼近的。」
「喲，不習慣女孩子靠近啊？」乾美芽眉眼一彎，朝柳蓮二擺了擺手，笑眯眯地看著海帶頭少年，「還沒談過戀愛吧？說不定連喜歡的女孩子都沒有。」
「誰說我沒有！」海帶頭少年頓時反駁道，他瞪了乾美芽一眼，一抹紅色不出意料地爬上了他的耳廓。
乾美芽臉上的笑容更盛，柳蓮二見狀，抬手撫額，將面紅耳赤的海帶頭少年扯到身後，無奈地喚了一聲：「美芽姑姑。」
「有事？」乾美芽抬眸看著一臉無奈的柳少年，笑著問道。
「切原不經逗，你別逗他了。」柳蓮二懇求道。
乾美芽盯著柳蓮二看了半天，突然輕笑道：「你怕我對他下黑手？」
柳蓮二神色一僵，他嚅了嚅嘴巴，沒有回答，但從他的表情看來，顯然是承認了這一點。
「柳前輩。」海帶頭少年從柳蓮二身後探出一個頭來，問道，「什麼下黑手？」
柳蓮二被自己的口水嗆得不住地咳嗽起來，他拿起手上的筆記本就往切原的頭上拍去：「閉嘴。」
海帶頭少年捂著腦袋又縮了回去。
「你很護著他。」
「他是我的後輩。」
「但貞治是我的侄兒。」
「對不起，美芽姑姑，我……」
乾美芽收回視線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木乃伊，只見他在筆記本上奮筆疾書地寫著什麼，不時地轉頭看向他們，當與她四目相對時，少年朝她揮了揮手，乾美芽抿嘴笑了笑，回頭看著躲在柳蓮二身後的海帶頭少年，斂起唇邊的笑意，一臉正色地說道：「切原同學，一個連自己都沒辦法控制的人，最好還是不要打網球。」
「你這個女人胡說八道什麼！」切原被乾美芽的話激怒了，探出頭來嚷道，「不要以為你和柳前輩認識，我就不敢揍你了！你要是在胡說，我一定……」
「切原赤也。」柳蓮二沉著臉喝斥一聲。
乾美芽不怒反笑，她將雙手抄進裙兜裡，歪著頭看向對她怒目相視的小海帶，嘴角微微揚起，從柳蓮二身旁經過，站在切原面前，少年與穿著平底鞋的她一般高，她抽出一隻手挑起切原的下巴，笑眯眯地說道：「我到底有沒有胡說八道，你的部長知道，副部長知道，柳前輩也知道。」
切原往後退了幾步，瞪著乾美芽。
乾美芽見狀，唇邊笑意漸濃，她拍了拍海帶頭少年的肩膀，轉身離去。
「柳前輩？」切原不解地看向柳蓮二。
「她說的對，切原以後的確需要增進自製的能力。」自乾美芽出現後便一言不發的真田弦一郎走到柳蓮二身旁，看著不遠處與乾貞治站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女人，抬手壓了壓帽檐，沉聲說道。
「副部長！」切原慘叫一聲。
「嗯，我會制定一系列訓練計畫的。」柳蓮二點了點頭。
「不是吧？」切原瞪大雙眸，看著兩位前輩。
「切原，不能鬆懈了！」真田弦一郎臉一沉，喝道。
「是。」切原臉一垮，乖乖地應了一聲。
悠于 2016-6-27 09:36
第八十二章
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人。
前兩場獲得勝利的立海大連敗三局，乾美芽看著最後的比分牌，抿了抿唇瓣，視線轉移到跌落在球場上的土黃色運動外套，抬眸看向站在原地握著球拍一動不動的紫羅蘭發少年，黃色的小球緩緩地滾向他的腳邊，撞上了鞋子少年也沒有半點察覺，乾美芽見狀，不由得輕歎一口氣。
「姑姑，姑父，我們一會打算去慶祝，你們要一起嗎？」身後傳來乾貞治的聲音。
乾美芽與榊太郎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神裡看出相同的意思，乾美芽微微搖了搖頭：「我們就不去了。只是貞子，你就打算這樣回家？」乾美芽指著自家侄子裹得相當嚴實的木乃伊裝，問道。
乾貞治推眼鏡的手在空中稍作停頓，不等他回答，榊太郎提議道：「這樣吧，你吃完飯後給你姑姑打電話，我們來接你，先去我們家把傷口處理一下，然後我再送你回家。」
乾美芽點了點頭，隨即看向了乾貞治。
「也好，那就麻煩姑父了。」乾貞治咧嘴一笑，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
聽著這小夥子「姑父」來「姑父」去地叫得非常順口，乾美芽就氣不打一處來，抬手對準他的後腦勺呼了一巴掌，咬牙切齒地說道：「不許笑！本來纏著繃帶就難看了，還笑得這麼猥瑣，女孩子都被你嚇跑了，以後還談什麼戀愛。」
乾貞治抱著被拍疼的腦殼倒吸了一口氣：「姑姑，別下黑手。」
乾美芽盯著乾貞治看了半天，隨意揮了揮手：「趕緊去吧，吃完飯記得給我打電話。」
「是是……」乾貞治連聲應道，抓起地上的網球包往身上一掛，一股腦地將筆記本和筆塞進包裡，朝乾美芽和榊太郎道了聲別，跟在他的那群小夥伴身後離開。
乾美芽目送青學少年們的身影消失在體育館門口，她收回視線，轉頭看著收拾好各自行囊準備離去的立海大少年，目光與為首的紫羅蘭發少年碰觸到一起，少年的臉上已經沒有了最初的失落，紫羅蘭色的眼眸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他微微頷首，帶領著他的同夥一言不發地離開體育館。
喧鬧過後，體育館重新回到了往日的寧靜。
「我們也走吧？」榊太郎握住乾美芽的手。
「嗯。」乾美芽點了點頭，跟著榊太郎走出了體育館。
橘色的霞光染紅了大半個天空，運動公園裡的人也散得差不多，空氣裡彌漫著青草的香氣，乾美芽深深地吸了一口，肚子也隨之向她提出了抗議。
「今天想吃什麼？」榊太郎問道
「烤肉。」乾美芽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好。」榊太郎欣然應下，「剛好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錯的烤肉店。」
「那我們走路去吧，就當做散步。」
「好。」
兩人相視一笑，十指相扣，並肩朝公園的大門走去，落日的餘輝灑落在身上，倒映在地上的影子被漸漸地拉長。
面對能讓人食指大動的美食，乾美芽的選擇困難症再次發作，她糾結了半天，乾脆將菜單合上，推到坐在對面的榊太郎面前：「哎呀，你來決定吧。」
榊太郎似笑非笑地看了乾美芽一眼，接過菜單卻沒有打開的意思，他朝站在一旁的店員說幾個菜名，店員飛快地記下，重複一遍確認無誤後，道了一聲稍後便轉身離開。很快地，兩杯常溫的烏龍茶端了上來，分別放在兩人面前，加好了炭火的爐子也提了過來，放進桌子裡凹下去的地方，一張烤架鋪在爐火上，只聽到炭火燃燒時發出的劈裡啪啦的聲音。
「太郎經常來這裡吃？」乾美芽見榊太郎將菜單推到一旁，笑眯眯地問道。
「嗯，這家店是春代無意間發現的，每年她來日本都會讓我帶她過來。」榊太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維多利亞桑？」許久不曾聽到這個名字，乾美芽倒也有些想念，「她好像很久沒有給我打電話了。」
「她經常給你打電話？」榊太郎聞言不由得一愣，轉念一想，卻也明白那小丫頭打電話的理由，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們都聊了些什麼？」
「唔……」乾美芽沉吟片刻，雙手托著下巴，一本正經地說道，「大多數都是在問我什麼時候給她生個弟弟。」
「噗……咳……」茶水含在口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榊太郎抬手掩住口鼻，強行將那口茶水咽了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乾美芽放在一旁的小挎包裡傳來了悠揚的音樂聲，她微微一愣，抬頭看向榊太郎，四目相對，榊太郎微微頷首，乾美芽從包裡摸出手機，看了一眼螢幕上的來電顯示，又是一愣。
「春代的電話？」榊太郎問道。
乾美芽搖了搖頭：「是小二的。」手指按下接聽鍵，將聽筒放在耳邊，「小二？」
「美芽姐，你那裡有藥麼？」電話那頭傳來柳蓮二刻意壓低的聲音，背景有些嘈雜，聽起來有些辛苦。
「……藥？」乾美芽一隻手捂著耳朵，微微側過身子，看著窗外，問道，「你不舒服？」
「不是我。」背景音少了許多，應該是找了一個比較安靜的地方，柳蓮二的聲音也大了點，「是幸村。」
「幸村？他的病復發了？」乾美芽再次想起那日與東野的對話，下意識地看了榊太郎一眼，只見這男人眉頭微蹙，一言不發地轉動著手中的茶杯。
「不是。」柳蓮二再次否定了乾美芽的猜測，過了一會，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幸村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跟我們說以後打網球要笑著打。美芽姐，你說這是什麼病啊？有沒有藥可以治？」
「……你懷疑幸村因為比賽輸了受到刺激，所以腦子有點不正常了？」乾美芽思來想去，最終總結出這麼一句話來。
榊太郎抬頭看著乾美芽，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電話那頭沒有了聲響，過了一會，又傳來柳蓮二較為急促的聲音：「美芽姐，我先掛電話了。」
不等乾美芽反應過來，通話結束，她將手機放在桌子上，抬眸看向榊太郎，一臉不解地說道：「不至於輸了一場比賽然後就變成神經病吧？」
店員端著一個託盤走了過來，將盤上的菜品一一擺上桌子，道了一聲慢用後便離開，榊太郎用夾子夾了一塊厚切片的牛肉放在烤架上，頓時白色的煙霧嫋嫋升起，烤架發出茲拉茲拉的聲音，肉的香氣漸漸濃郁起來。
「太郎，你覺得呢？」為了不破壞肉的口感，乾美芽還是決定不發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優良傳統。
「笑著打網球……」聽乾美芽將柳蓮二的話轉述一遍，榊太郎把烤架上的牛肉翻了一個面，繼續烤，「是不是越前南次郎說的『天衣無縫之極限』？也就是快樂地打網球。」
「所以直譯過來就是笑著打網球？」
「只是我的揣測。」
「不可能吧。」乾美芽不太相信榊太郎的說法。
「那你怎麼看？」榊太郎用夾子壓了壓牛肉的表面，濃郁的湯汁從肉裡溢了出來，滴在滾燙的烤架上，發出茲拉茲拉的聲響，他將烤熟的肉放到乾美芽面前的盤子裡。
「唔……我吃吃看。」看著面前香氣撲鼻的肉，乾美芽早已忘記剛才的問題，順口回答一句，便迫不及待地夾起盤中的牛肉，放到嘴邊吹了吹，然後送到口中，鮮嫩的肉質以及最原始的味道不住地刺激著她的味蕾，她朝榊太郎豎起大拇指，「超級無敵好吃。」
榊太郎淺淺一笑，笑容裡包含著無盡的寵溺：「喜歡就多吃點。」
乾美芽抿了抿唇瓣，放在桌下的手下意識地撫向了平坦的小腹，一股暖意湧上心頭。
剛吃飽沒多久便接到了乾貞治的電話，問清楚地點，兩人開車前往。車停在一家日式料理店門口，歡笑聲隔著白色的布簾傳了出來，兩人下車，掀開布簾一前一後地走進店裡，一位穿著廚師服、手裡端著一盤壽司的中年男子迎了上來，憨厚的臉上堆滿了歉意的笑容：「對不起，兩位客人，小店今天有喜事，所以暫停營業。」
「您好，我們是來接乾貞治的。」乾美芽朝他笑了笑，說道。
「哦，原來是你們是阿隆的同學的家人啊。來來來……快請進，快請進。」中年男子一臉恍然，忙側身讓開一條路。
乾美芽道了聲謝，在玄關處脫下鞋，赤足走上臺階，站在木地板上，原本喧鬧的料理店頓時鴉雀無聲，她朝眾人微微頷首，道了聲恭喜。
菊丸和桃城兩少年此時正一左一右地壓在一個人身上，見乾美芽進來，力道不由得鬆懈了，原本想從束縛中掙扎開來的的那人感覺到身上的壓力少了許多，一把將兩人推開坐了起來，抬手撫平衣服上的褶皺，撿起被扔在一旁的鴨舌帽反扣在頭上，琥珀色的貓眼中流露出一絲鄙夷：「英二前輩和阿桃前輩最近吃了什麼，重的跟豬似得。」
話音剛落下，兩道身影又撲了上來，剛得到解放的越前龍馬再度被兩座大山壓垮。
「越前，你說誰是豬！」
「小不點，不可以這樣說前輩喵。」
「你們兩個……放開我。」
乾美芽見狀忍不住笑出聲來。
「乾阿姨，榊監督。」手塚國光抬手扶了扶眼鏡，起身朝兩人問了聲好。
「美芽姐，榊監督。」不二周助端著一盤壽司笑眯眯地走了過來。
聽著兩個迥異的稱呼，乾美芽臉上的笑容更盛，她推開不二周助送上來的壽司，眉眼一彎：「小周，你是在占小光的便宜麼？」
不二瞥了面無表情的手塚一眼，笑而不語。
「美芽姐，要不要喝茶喵？」整個人壓在越前龍馬身上的菊丸連忙說道。
「吃點水果，美芽姐，美容的喲，美容的呢。」桃城一隻手禁錮著越前的胳膊，騰出一隻手來將桌上的水果拼盤推到了離乾美芽最近的地方。
「美芽姐，請救我！」被兩人壓在榻榻米上動彈不得越前少年朝乾美芽招了招手。
「嘶……美芽姐，請坐……嘶……」頭上裹著一塊墨綠色頭巾的海堂薰起身讓出位置。
「美芽姐，榊監督，要不要試試我做的壽司？」站在料理台後面與方才那位中年男子有七八分相似的河村隆笑眯眯地問道。
「乾阿……姐，榊監督，你們先坐一下，乾去洗手間了，很快就回來，先喝點茶吧。」大石秀一郎倒了兩杯茶端上來。
乾美芽看了依舊面無表情的手塚一眼，眼角的餘光瞥見不二臉上滿滿的笑意，她心中悶笑不止。
廚房的布簾子被掀開，裹成木乃伊狀的少年走了出來，見到乾美芽和榊太郎，喚了一聲：「姑姑，姑父。」
料理店裡先是一片沉寂，隨即哄堂大笑。
乾貞治一臉詫異地看著笑得前仰後合的小夥伴們，就聯手塚的嘴角也有上揚的跡象，雖然說能看到手塚笑是機會難得，但笑的對象是他的概率為90%那就不好玩了，乾貞治抬手推了推眼鏡，決定不搭理這群莫名其妙的傢伙，轉過頭看向乾美芽和榊太郎：「我們走麼？」
乾美芽抓著榊太郎的胳膊，沒有回答。
榊太郎無奈地看了肩膀不住抖動的乾美芽一眼，微微頷首：「走吧。」
一聽榊太郎說要走，青學的少年們紛紛站起身，異口同聲地說道：「美芽姐，榊監督，慢走。」
拿起網球包掛在肩上準備穿鞋的乾貞治聞言，嘴角狠狠一抽，他抬頭看向滿臉笑容的小夥伴們：「喂，你們占我便宜啊。」
第八十三章
回到家，乾美芽便將榊太郎和木乃伊少年晾在客廳裡，獨自轉身上樓。過了一會，她抱著一個銀白色的藥箱從樓上下來，放在茶几上，雙手叉腰站在乾貞治面前，下巴微微一抬：「脫！」
「啊？」乾貞治大張著嘴巴表示自己的詫異。
「啊什麼啊，讓你脫衣服。」乾美芽抬手取下乾貞治鼻樑上的眼鏡，丟在一旁，墨色的杏眸一瞪。
乾貞治慌忙地舉起手擋住眼睛，從指縫中看著乾美芽：「姑姑，這……這不太好吧。」
乾美芽瞪了自家侄子一眼，從藥箱裡翻出一把大剪刀，哢嚓兩下，聲音乾脆俐落，隨後抬頭看著乾貞治，眉眼一彎，說道：「又不是沒有見過你小時候光屁股的樣子，害什麼羞啊。再說了，這裡又沒有外人。」
榊太郎聞言，笑而不語，避開了乾貞治投來的求救視線。
「不是，姑姑，我現在長大了……」失去了外援，乾貞治同學只能自力更生。
「我又沒讓你全脫，好歹還給你留了條小褲褲。」乾美芽揚了揚手裡的大剪刀。
「不是……」
「是你自己把它脫了，還是我給你剪了！」
面對乾美芽給出的兩個選擇，乾貞治自然是聰明地選擇了前者，他乖乖地脫下身上的運動服，只剩下一條小褲衩。
乾美芽繞著乾貞治轉了一圈，身上並沒有什麼大傷口，只是胳膊和腿上有一些細小的擦傷，她放心地點了點頭，示意他找個地方坐下，乾貞治慌忙地穿上褲子，赤著上身坐進沙發裡，雙手放在膝上，抓了抓褲腿。
「幹嘛，害羞啊。」眼角的餘光瞥見乾貞治的小動作，乾美芽抿嘴一笑，「光溜溜的身體我見的多了，就你這身無半兩肉的小身板，完全不夠看的。哦，對了，你這褲子好像穿反了。」又見乾貞治身體一顫，抓著褲腿的手握成了拳頭，手背青筋驟起，乾美芽臉上的笑意更濃，她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把頭低下來，我好解開紗布。」
乾貞治將頭低下，乾美芽看了看腦後的活結，把手上的大剪刀放在一旁，伸手解開活結，紗布沒有了束縛，頓時松了不少，一圈一圈地繞開，藥膏的味道越來越濃，乾美芽皺了皺眉頭，強行壓下嘔吐之意，屏住呼吸。
紗布徹底解開，看著那張花花綠綠的臉，乾美芽總算明白為什麼醫生要將自家侄子纏成一個木乃伊，抓著紗布的手微微一緊。
「姑姑……」乾貞治輕喚一聲。
乾美芽深吸一口氣，轉頭看著站在一旁的榊太郎，說道：「太郎，麻煩你帶貞子去把臉上的藥膏弄掉。」
「好。」榊太郎欣然應下。
乾美芽抓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機，轉身朝吧台後面走去。
「姑姑，你幹嘛呀？」乾貞治站起身，問道。
「我給小二打個電話。」乾美芽頭也不回地說道，聲音聽起來異常平靜，但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都明白，那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站在吧台後面，按下了那個號碼，電話很快接通了，傳來柳蓮二的聲音：「美芽姐。」
「那個叫切原的海帶頭在你旁邊嗎？」乾美芽平靜地說道。
「……在。」
「讓他接電話。」
「好。」
過了一會，電話那頭傳來了海帶頭少年的聲音：「喂。」
「切原赤也。」乾美芽中氣十足地吼道，「你知不知道打人不能打臉這個道理啊！你控制不了自己，你也控制一下你打的網球，能不能不要老往我家貞子的臉上招呼啊！本來長得挺好看的的一個小夥子，現在被你弄成這個樣子，萬一以後臉上留疤了，毀容了，沒有女孩子喜歡，找不到女朋友了，你負責啊！」
電話那頭沒有了動靜。
「死小孩，下手沒輕沒重！要是真的毀容了，你就等著給我出整容費！」
「我……我沒錢……」
「那你過來讓我打一頓。」乾美芽氣呼呼地說道，「我們單挑。」
「……好。」
「好你個頭。」
「乾老師，其實這是我……」
乾美芽聞言不由得一愣，不等對方說完，她嘟囔道：「為什麼會有幸村的聲音出現？」
「因為我開了免提。」柳蓮二的聲音響起。
「所以我說的話你們都聽到了？」乾美芽眉頭一揚。
「噗哩……一清二楚，就連路人都聽清楚乾老師的話。」
「那怪我咯？」乾美芽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怪我。」柳蓮二老老實實地認下這個錯誤。
「算了，沒事了，就這樣吧。」火氣得到了發洩，乾美芽也懶得再說點什麼，掛了電話，轉身走進客廳，將手機丟進沙發裡，彎腰從藥箱中翻找出合適的藥膏和紗布。
站在洗手間裡的兩個男人對視了一眼，榊太郎說道：「你姑姑很護著你。」
「嘿嘿……姑姑對自己人都很護著。」乾貞治擦乾手上的水珠，咧嘴一笑，卻不想扯動了嘴角的傷口，他嘶了一聲。
「你姑姑如果看到你這樣子笑，絕對會打你。」回想起下午乾美芽呵斥這少年時說的那番話，榊太郎不由得輕笑一聲。
「都是自己人，姑父千萬別跟姑姑說。」乾貞治連忙閉上嘴巴。
榊太郎抿了抿嘴，見因為失去了眼鏡的乾貞治半眯著眼睛看著他，問道：「為什麼要帶那種眼鏡？」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那副眼鏡能打消別人試圖通過窗戶看我心靈的想法的概率為85%。」乾貞治一臉正色地說道。
榊太郎先是一愣，隨即笑出聲來，他搖了搖頭，打開洗手間的門，走了出去，只見乾美芽站在離茶几兩米遠的地方，眉頭皺得老高，而茶几上只是擺放著那個藥箱，以及一瓶墨綠色瓶的藥膏和一卷與皮膚相同顏色的藥用膠布，他又是一愣，問道：「怎麼了？」
「有些反胃。」乾美芽撫了撫胸口說道，話音剛落，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手微微一頓，看著面露關切神色的榊太郎，咧嘴一笑，「估計是剛才烤肉吃多了，所以胃有點不舒服。一會拜託太郎幫貞子上藥。」
「好。」榊太郎微微頷首。
見把榊太郎成功地忽悠過去，乾美芽暗暗吐了吐舌頭。
在乾大醫生的指點下，新上任的榊大護士給乾貞治徹底清理了傷口，上好了藥，貼好了膠布，兩人看著在他們通力合作下的傑作，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乾貞治重新戴上眼鏡，看著站在面前的兩人，心中有了一個盤算。
天色已晚，在乾家大家長打來了一個詢問電話後，乾美芽留在家裡，榊太郎開車送乾貞治回家。
黑色的豐田駛出別墅區，平穩地行駛在大馬路上，坐在副駕駛上的乾貞治轉頭看了看窗外迅速倒退的風景，他從褲兜裡摸出了筆記本和筆，翻開，瞟了一眼那頁紙上寫的內容，抬手推了推眼鏡，問道：「姑父，你打算什麼時候跟姑姑結婚呀？」
榊太郎轉動方向盤的動作微微一頓，又很快地恢復過來，他腳下輕踩油門，提升了車速，答道：「應該快了。」
「姑姑下個月就二十九歲了，已經步入了高齡產婦的行列，她這個年紀生孩子困難的概率提高了20%。如果前幾年……」乾貞治閉上了嘴巴，低頭翻看著筆記本。
榊太郎聞言，眸光微微一閃，他瞥了乾貞治一眼，問道：「那個人傷她傷得很深？」
乾貞治一愣，抬頭看著榊太郎，過了半響，他不答反問道：「姑姑沒跟你說過？」
「沒有。」榊太郎搖了搖頭。
「哦。」乾貞治了然地點了點頭，說道，「具體情況我不是特別清楚，只是知道在姑姑和那個男人準備登記的那天，那個男人卻沒有出現在市役所。」
「為什麼？」榊太郎問道。
「他們都不肯告訴我，不過我和蓮二根據事件的結果對其原因進行推測，我們一致認為應該是這個男的在他們準備登記的前一天做了對不起姑姑的事情，有可能是上了別的女人的床，因為最後跟這個男人結婚的是他的前任女友。」
榊太郎微微沉吟。
乾貞治見狀，連忙解釋道：「我姑姑不是第三者的概率為200%，絕對沒有插足過他們的感情。我記得當時姑姑說那個男的跟那個女的分手一年多以後才追我姑姑的。」
「我知道。」榊太郎點了點頭。
「誒？你知道？姑父你調查過姑姑？」乾貞治臉上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你有調查麼？」榊太郎不答反問道。
「自己人，不調查。」
「我相信美芽不是這樣的人。」
乾貞治抬手推了推眼鏡，咧嘴一笑，露出八顆白森森的牙齒：「姑姑絕對不是這樣的人。」
「別這麼笑，當心以後找不到女朋友。」榊太郎沉聲說道。
「姑父，請別這樣。」乾貞治一臉無奈地說道。
榊太郎笑了笑，問道：「貞治，你知道你姑姑到冰帝來當保健老師的原因嗎？」
乾貞治神色一僵，他下意識地轉頭看著坐在一旁的男人，心裡百轉千回。難道他知道了什麼？
「你果然知道。」榊太郎又是一笑，轉動著手裡的方向盤，車駛進了另外一條馬路。
乾貞治咽下一口唾沫，沒有回答。
榊太郎從褲兜裡摸出一張紙，遞給乾貞治，乾少年伸手接過，借著窗外的路燈認真地看了起來：「驗孕棒說……說明書？我……姑姑懷孕了？你……你們住一起了？哦，不，我的意思是那個……那個……」
「是。」榊太郎明白少年指的是什麼，他點了點頭。
「呃……這個……姑父，我姑姑真的懷孕了？」
「這是我從她房間裡洗手間的地上撿到的。」
「哦，那就是說你還沒有看到那根棒棒。」乾貞治在筆記本上寫下一長串數字，「姑姑為了檢測是否懷孕而買驗孕棒的概率為100%，給自己用的概率為95%，給別人用的概率為4%，其他1%。根據現有的資料計算，姑姑懷孕的概率為99.99%。」
「還有0.01%呢？」
「體內雌性激素分泌不協調，簡稱內分泌失調。」
「……」
「對了，姑父，你有沒有對姑姑說那三個字？」
「三個字？嫁給我？」
「是我愛你。」
「……謝謝，但我只愛你姑姑。」榊太郎一臉古怪地看著瞬間化身為愛情專家的乾貞治，說道。
「……你沒對姑姑說過這三個字的概率為100%。」乾貞治又在筆記本上寫下一筆，「無論是哪個年齡段的女人，都喜歡男人對她說這三個字，即使姑姑曾經在感情上受過很大的打擊，也曾經發誓這輩子不會再嫁人，不過按照現在的情形來看，她希望你對她說這三個字的概率是200%。」
「哦。」榊太郎微微頷首。
「姑父，姑姑當時之所以去冰帝當保健老師，完全是因為你。」
「因為我？」
「嗯嗯……」乾貞治重重地點了點頭，至於真正的理由就隨它吧。
榊太郎眸光微微一沉，不再說話。
第八十四章
此時，乾美芽窩在沙發裡，手機螢幕上出現了一個名字和電話號碼，而她的手指一直放在通話鍵處遲遲沒有按下，過了一會，她把手機往對面的沙發上一丟，抓起一個靠枕蓋在臉上。
電話鈴聲陡然響起，乾美芽將枕頭挪開，看著在沙發上不住振動的手機，輕歎一口氣，起身抓過電話，按下了通話鍵，不等她開口，兩道音訊不一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美芽！」
「你們倆怎麼湊到一塊了？」乾美芽不由得一愣。
「我倆湊到一塊怎麼了？誰讓你去東京的！每次聚會都少你！」音調較高的女子叫道。
「北川紀子，你聲音就不能小點啊」音訊稍低點的女子呵斥道。
「藤原麻友理，不要仗著你是孕婦就隨便敲我腦袋。」北川紀子的音調降低了不少，她嘟囔道，「會被你敲傻的。」
「根據遺傳學，後天傻的，是不會遺傳到你兒子身上。」藤原麻友理輕哼一聲。
乾美芽聞言，眉頭微微一挑：「紀子有好消息了？」北川紀子結婚四五年了，無論夫妻倆如何努力，別說結果，連花都沒有正式開過一朵，為此夫妻二人對養育後代已經不抱任何希望，卻沒想到這個時侯傳來了喜訊。想到此，乾美芽不由自主地將手覆上的小腹。
「今天才發現的，已經三個月了。」藤原麻友理沒好氣地說道，「兩個都三十好幾的人了，加起來快七十歲，一點基本的常識都沒有。」
「誰說沒有的！」北川紀子反駁道，「我的例假一向不是很正常，也試過兩三個月那什麼的。」
「你就沒有去檢測一下嗎？」
「次數多了，也就懶得去弄了。」
北川紀子的聲音裡透露出難得的惆悵，乾美芽抿了抿唇，沉默不語。
「美芽，你的結果如何？」電話那頭有人喚了乾美芽一聲。
乾美芽抬起眼眸，看向掛在牆上的那副水彩畫，畫中的天藍得迷人，海藍得深邃，在海與天相接的地方是一輪初升的太陽，畫中的人赤足站在白色的沙灘上，十指相扣。
「美芽？」又喚了一聲。
「應該是有了。」乾美芽深吸一口氣，回答道。
「真的？」兩道音訊不一的聲音不約而同地響起。
「……嗯。」乾美芽低頭看著依舊平坦的腹部，點了點頭。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下來，乾美芽微微揚起嘴角，唇邊掛上一抹淺淺的笑。
「那就趕緊結婚吧！」四道聲音同時響起。
乾美芽一怔，她還來不及說什麼，只聽電話那頭的兩對夫妻七嘴八舌地開始暢聊。
「美芽，你和榊先生什麼時候舉行婚禮啊？需要我們幫忙一定要開口啊！對了，蜜月旅遊有沒有定哪裡？不過你現在懷孕初期最好還是不要亂跑，等情況穩定了再去比較好一點，還有最近飲食要注意一下，孕婦啊……」說這話的是北川次雄。
「次雄，你這話好像是剛才信三說給你聽的啊。」藤原麻友理涼涼地打斷了北川次雄的話。
「我老公現學現用不行啊。」北川紀子反駁道。
「後知後覺的人沒有資格插嘴。」藤原麻友理冷哼一聲。
電話那頭猛地安靜下來。
乾美芽抿嘴一笑，準備說話，只聽藤原信三溫柔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美芽，雖然我沒有見過榊先生，但是聽麻友理和佑太說榊先生是個很不錯的人，次雄和紀子也對他有比較高的評價。既然現在有了孩子，如果你喜歡他，那就不要錯過了。」
「藤原哥，我……」乾美芽剛剛開口，話便被人毫不留情地打斷了。
「小佑，快來跟你美芽媽媽說，你要幹爸爸。」藤原麻友理慫恿道。
一道軟軟糯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美芽媽媽，小佑要幹爸爸，還要弟弟……」
乾美芽抬手撫額，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美芽？美芽！乾美芽！臭丫頭，你還在嗎？」北川紀子連喚幾聲。
「在……」乾美芽有氣無力地應道。
「那為什麼不說話？」北川紀子沒好氣地問道。
「不知道該說什麼。」乾美芽把身體往後一仰，整個人倒進了沙發裡，她看著天花板，大腦裡一片混亂。
電話那頭陷入了一片短暫的沉寂，過了一會，藤原麻友理問道：「榊先生知道你懷孕了麼？」
「還沒告訴他。」乾美芽輕歎一口氣，說道，「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他說。」
「嗯？」藤原麻友理一愣，頓時她似乎明白了什麼，有些詫異地說道，「丫頭，你離開醫院去冰帝的原因不會是為了借種吧？」
乾美芽抿了抿唇瓣，沒有說話。
「不會吧？你被那個渣渣嚇得不敢結婚了！」北川紀子高聲叫道，「你這是心理毛病，要治……哎喲，藤原麻友理，別以為你是孕婦我就不敢揍你了！」
「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藤原麻友理冷哼一聲，說道，「美芽，我們不管當時你進冰帝的理由是什麼，我就想知道你現在對榊先生是什麼樣的感情？」
「他是個好男人。」乾美芽給榊太郎發了一張好人卡。
「但是你不愛他。」北川紀子插了一句，「哎喲，我都說了不要再敲我了！」
「不，我愛他。」原本放在臥室裡的兩個動物臉面具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拿出來被掛在了酒櫃上，乾美芽合上雙眸，這幾個月來的點點滴滴已經融進了骨子裡，她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如果真的讓她選擇離開，她會很不習慣沒有他在的日子。
「那他呢？」藤原麻友理問道。
「他……」乾美芽垂下眼簾，搓了搓手指，有些遲疑地回答道，「我不知道，他沒有說過。」
「你的意思是他沒有跟你說過他愛你？」過了許久，藤原麻友理的聲音才傳過來。
「嗯。」
「我可以理解為從頭到尾你糾結的就是這三個字？」
「……嗯。」
「就這三個字讓你不敢說嫁給他？」
「……」乾美芽沉默了。
「乾美芽，你這只豬！」北川紀子火氣十足地吼了一聲。
電話陡然掛斷了，乾美芽怔怔地看著有些發燙的手機，手緊了緊，再次抓起靠枕蓋在臉上，客廳裡安靜得只聽到牆上掛鐘秒針走動的聲音，哢噠哢噠……一聲一聲地敲在乾美芽的心上。
奈良。
搶過電話並氣急敗壞將它掛斷了的北川紀子將手機丟在沙發上，氣鼓鼓地舉著抱枕不斷地朝它砸去，一邊砸嘴裡還一邊罵著，只聽藤原麻友理涼涼地說道：「北川紀子，砸壞了我的手機你得賠一個新的給我。」
北川紀子高高舉起的手在半空中停頓，她連忙丟掉抱枕，抓起手機，胡亂用手擦了擦，隨即看向藤原麻友理，她朝她揚了揚手機：「沒壞。」見藤原麻友理冷哼一聲，沒有搭理她，北川紀子癟了癟嘴，說道，「不行，我還要給美芽打個電話，我還沒有罵夠她。」
「既然沒有罵夠，那剛才為什麼要掛斷電話。」藤原麻友理扶著腰肢在丈夫的攙扶下坐了下來。
「要你管。」北川紀子朝藤原麻友理做了個鬼臉，隨即按下乾美芽的電話號碼，在那頭接通後，不等對方反應過來，她便如倒豆子一般開炮，「乾美芽，不要以為說了我愛你就會愛你一輩子，那個渣渣以前沒少說過他愛你吧，但是後來呢，還不是劈腿劈成一字馬了！這三個字能當飯吃啊？真是幼稚到不行了你！不行，我先去喝口水。」
一杯溫水下肚，北川紀子接著往下說：「現在好不容易有個男人願意收留你，而且還是個不錯的男人，既然你愛他，現在肚子裡又有了他的孩子，那就趕緊跟他求婚，如果他說他不願意娶你的話，我們就幫你把他揍得非你不娶。我跟你講啊，你要是不積極一點，那就是過了這村沒這店了，到時候可別找我哭，否則我非把你揍得滿地找牙不可！見過蠢的，沒見過你這麼蠢的，說你蠢得像豬，那簡直就是侮辱了豬的智商！」
說完，北川紀子再度將電話掛斷，她哼哼兩聲，似乎想到了什麼，抬頭看向丈夫和好友夫妻倆，眉頭微微一擰：「你們說我剛才是不是罵的過分了點，美芽會不會生氣啊？」
「你要覺得她會生氣，那就再打個電話給她道歉咯。」藤原麻友理聳了聳肩膀。
「不要！罵都罵了，然後還道歉，很沒有面子。」北川紀子下巴一抬，冷哼一聲。
等榊太郎回到家，看到乾美芽和衣躺在沙發上，靠枕蓋著臉，粉色的小挎包放在茶几上，他眉頭微微蹙起，躡手躡腳地走到沙發前，伸手將枕頭拿開，卻對上一雙墨色的杏眸，他不由得一愣，隨即問道：「怎麼還沒有去洗漱？」
「你回來啦？」乾美芽翻身坐了起來。
「嗯。」榊太郎點了點頭，以指代梳輕輕地抓了抓乾美芽有些淩亂的髮絲，「在等我？」
「有個事情想跟你說。」乾美芽站起身，飛快地看了榊太郎一眼，又連忙將視線移開。
「哦？剛好我也有個事情要跟你說。」榊太郎神色微微一動，嘴角噙含著淡淡的笑容。
乾美芽一怔，抬眸看向榊太郎，試圖從他臉上找到那個事情，卻是徒勞，她抿了抿唇瓣：「那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女士優先。」榊太郎紳士十足地說道。
乾美芽輕輕地咬了咬嘴唇，看著那雙深邃的眼眸，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她深吸一口氣，說道：「榊太郎，我們結婚吧。」
似乎是沒有預料到乾美芽會對他說這番話，榊太郎的臉上佈滿了錯愕，他遲遲沒有回答。
乾美芽的心漸漸沉了下來，她努力地扯出一個笑容：「哈……哈，我是開玩笑的。」
「但我認真地聽了。」榊太郎回答道。
「誒？」乾美芽又是一怔，不等回過神來，整個人被眼前的男人擁進了懷裡，呼吸間盡是淡淡的古龍香水的味道，胃中一陣翻騰，她連忙推開男人，掩住口，好不容易將那股噁心的感覺咽了回去。
「要不要去看看醫生？」榊太郎再次將乾美芽擁入懷中，抬手輕輕地撫著她的後背。
「不用。」乾美芽搖了搖頭，「很快就好了。」
「是麼？」一記輕吻落在了乾美芽的髮際，「我愛你。」
「嗯？」乾美芽身體一顫，她不由自主地抓緊男人的西裝外套，「你……說什麼？」
「我說我愛你。」又是一記輕吻。
乾美芽臉上的笑意漸濃，她推開男人，轉身從小挎包裡取出兩個打開了的包裝袋，遞到榊太郎面前，在他的注視下，抽出兩根驗孕棒，抬頭看著男人：「這是昨晚檢測的，這是今天早上檢測的。」
榊太郎並沒有接過驗孕棒，第三次將乾美芽摟進懷裡，第三個吻落在了她的唇上：「我愛你。」
「為什麼要說三遍？是因為孩子麼？」
「因為重要的事情要說三遍，不管有沒有這個孩子。」
「什麼孩子！」只聽哢噠一聲，玄關處傳來了一道略帶沙啞的聲音。
在客廳裡你儂我儂的兩人齊齊回頭，只見原本應該在英國的一家三口出現在門口，他們身後整整齊齊地放了三個行李箱。
「你們怎麼來了？」榊太郎將乾美芽扯到身後，一臉警惕地問道。
「報告小老頭，我們學校放假了！」
「樂團最近沒什麼演出。」
「日本這邊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處理。」
全文終
悠于 2016-6-27 09:37
番外一
十月，秋高氣爽，宜嫁娶。
情竇初開的時節，乾美芽無數次幻想過自己的婚禮，有簡單的旅行結婚，有高雅的教堂婚禮，還有傳統的日式婚禮，當她穿著白色的婚紗站在一艘巨大的白色郵輪面前，看著籠罩在一片夢幻般的紫色下的船身時，不由得吸了一口氣，墨色的杏眸裡盡是驚歎之色，可又不知道為何，鼻子有些發酸。
手被一隻手輕輕握住，手心裡的暖意傳遞至大腦中樞神經，乾美芽吸了吸鼻子，轉頭看向站在身旁西裝革履的男人，她能從男人的眼睛裡看到自己的身影，她手指微微一屈，會握住男人的手，抿嘴一笑：「謝謝你，太郎，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榊太郎抬手將沾在乾美芽唇上的髮絲撥開，指腹輕輕地劃過她的臉龐，一臉寵溺地回答。
「喂喂喂，不要在單身狗面前秀恩愛好伐。」穿著淺紫色伴娘服的小薰拉著一個小行李箱走了過來。
「羡慕就去找一個。」乾美芽笑道。
「我才不要，我還沒玩夠呢。」小薰撇了撇嘴。
「小薰姐可以找一個人跟你一起玩啊。」榊春代拿著一束捧花跟在身後，笑眯眯地說道。
「丫頭你還小，等你長大了，你就知道男人其實是個很麻煩的生物。」小薰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
「不會呀，談戀愛挺好的，如果不是我家老頭不允許，我早就有男朋友了。」榊春代下巴微微一抬。
「哼，那也要有不華麗的男人看上你才行。是吧，樺地。」一道冷嗤從不遠處傳來。
「Wushi。」永遠沒有改變的回答。
「花孔雀，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榊春代回頭瞪向來人，「還有，樺地你這個自動回應機。」
乾美芽與榊太郎聞言，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地回頭，只見以跡部景吾為首的冰帝網球部正選眾人浩浩蕩蕩地朝他們走來，少年們手上都拿著大大小小包裝精美的禮物，而一臉笑意的芥川慈郎舉起懷裡抱著的那只巨大的薰衣草小熊，朝乾美芽搖了搖。
與跡部他們一同抵達的還有手塚國光和不二周助兩人，看著那面容冷峻的茶金髮少年，乾美芽不由得一愣，轉頭看向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她身旁的乾貞治：「小光不是應該在德國麼？」
乾貞治扯了扯領口處的蝴蝶結，翻開手中的筆記本，說道：「回國完成國三學業的概率是45%，回國參加姑姑婚禮的概率是45%，回國相親的概率是10%。」
「相親這兩個字用不到小光身上。」乾美芽白了自家侄子一眼，「你要加油，以後不要淪落到要靠相親來找物件。」
「姑姑，你別忘了你自己也相親過很多次。」乾貞治又扯了扯蝴蝶結，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姑姑大人話裡的漏洞。
「所以最後幸福還是靠自己找到了呀。」乾美芽將頭靠到榊太郎的肩膀上，笑容異常甜美。
榊太郎寵溺地看了乾美芽一眼，笑而不語。
看著姑姑臉上燦爛得有些刺眼的笑容，乾貞治捧著筆記本的手緊緊一握，他深吸一口氣，抬手推了推眼鏡，閉上嘴巴，決定在上船前不說一個字兒。
「美芽老師，監督，新婚快樂。」最終，芥川小綿羊還是忍不住率先跑了上來，將摟在懷裡的薰衣草小熊舉到乾美芽面前，「美芽老師喜歡嗎？我好不容易找到的這只小熊，可以跟美芽老師臥室裡的那只配成一對哦。」
「辛苦你了，慈郎。」乾美芽笑眯眯地接過薰衣草小熊，抬眸看著少年臉上燦爛的笑顏，唇邊的笑意漸濃，她將小熊遞給乾貞治，乾貞治雖然看起來有些不情願，但還是接了過去，乾美芽抿嘴一笑，轉頭看向芥川，「謝謝。謝謝大家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美芽姐的婚禮絕對要來參加。是吧，手塚。」眉眼彎彎的不二少年在表達自己的想法的同時還是一如既往地將小夥伴拖下水來肯定自己。
「美芽阿姨，榊監督，恭喜。」手塚沒有搭理小夥伴，一臉正色地說道。
「謝謝。」榊太郎微微頷首。
少年們並沒有在碼頭多做停留，跟隨著乾貞治上了郵輪，只有跡部景吾這位伴郎留了下來，當然，還有樺地同學。
網球少年們的身影剛消失，便聽到刹車的聲音，榊太郎與乾美芽循聲望去，兩輛車停在不遠處，兩對昨天抵達東京的夫妻分別從兩部車上下來，其中一對夫婦還帶著兩個孩子，而另一對夫婦雖然沒有孩子但妻子隆起的腹部表示她的肚子裡已經孕育了生命。
「太郎爸爸。」藤原佑太歡快地叫了一聲，鬆開父親的手朝榊太郎跑來。
榊太郎彎腰將小傢伙抱起，笑著與藤原夫妻和北川夫婦打了聲招呼，乾美芽明顯地看到站在一旁的跡部景吾松了一口氣，她忍不住笑了笑，跡部輕咳一聲，沒有說話。
「丫頭，總算有人願意接收你了。」北川紀子挺著肚子拍了拍乾美芽的肩膀，「恭喜啊。」
「這句話你在昨晚的單身派對上就說過了。」乾美芽無奈地笑道。
「是嗎？我說過了嗎？」北川紀子微微一愣，隨即白了乾美芽一眼，「這麼重要的事情說一次怎麼夠，起碼要說三次。你總算有人接手了！」
「是是是，托你的福。」乾美芽與抱著藤原佑太的榊太郎對視一眼，依舊笑眯眯地說道。
另一邊。
「喂，花孔雀，你剛剛很緊張。」
「本大爺怎麼可能會緊張？」
「可是你的西褲都皺了誒。」榊春代笑眯眯地指了指跡部景吾熨燙得筆直的西裝褲。
跡部一愣，連忙低頭看去，西褲上哪裡有一點折痕，他回頭瞪了榊春代一眼，只見這丫頭笑得一臉倡狂，白淨的臉上裡盡是「緊張了哦，緊張了呢」的神情，他冷哼了一聲：「真無聊。」
「呐，花孔雀，你到底在緊張什麼嘛？」榊春代抬起手肘撞了撞跡部的胳膊，「是不是第一次做伴郎緊張？要不我跟你換，我的男裝也是很帥的。」
「不怕大榊叔叔，你就換。」跡部抬手撫平褲子上壓根就不存在的皺褶，下巴微微一抬，嘴角揚起一個完美的弧度，「是吧，樺地。」
「Wushi。」一直站在跡部身後的樺地應道。
榊春代嚅了嚅嘴巴，抬眸飛快地瞥了一眼郵輪，不再說話，轉頭看向了別處，卻見一對夫妻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手上各自拉著一個行李箱，丈夫的臉上帶著一絲狐疑，而妻子則是死死地盯著他們這邊。榊春代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她伸手扯了扯站在身旁的跡部景吾的西裝，待跡部回頭，她朝那對夫妻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壓低嗓子道：「花孔雀，你看那邊。」
跡部順著榊春代所指的方向看去，當看清兩人的模樣，他忍不住輕哼一聲：「原來是他們。」
「你認識他們？他們是來搶親的麼？是打算搶小老頭還是搶我家小嬸嬸，如果是搶小嬸嬸我第一個不放過他們！」說著說著，榊春代準備擼袖子，卻發現她今天穿的是小禮裙，沒有袖子可以擼。
跡部白了榊春代一眼：「榊春代，你這女人不華麗的腦子裡到底都裝了什麼東西？」
「臭花孔雀，你再說一遍試試！」榊春代怒目相視。
這邊的動靜引起了幾位成年人的注意，乾美芽循聲看了過來，當掃過不遠處的那對夫妻時，臉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她很快地緩過神來，唇邊揚起得體的微笑：「高橋，好久不見。」
「……是，好久不見。你……結婚了？」高橋建人下意識地扯了扯衣擺，略顯尷尬地笑道。
「是的。前段時間登記了，今天舉行婚禮。」乾美芽握著榊太郎的手，嘴角揚起一個幸福的笑容，眼角的餘光落在了站在高橋建人身旁小腹平坦的女子身上，如果她沒有記錯，這個時候高橋介子應該是快八個月的身孕。乾美芽抿了抿唇瓣，轉眸看向了藤原麻友理和北川紀子，北川聳了聳肩膀，藤原微微頷首，乾美芽見狀，輕歎了一口氣。
「你是在可憐我麼？」高橋介子顫著聲音尖叫道。
榊太郎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向前走了一步，將乾美芽擋在了身後。
「我不需要你假惺惺地可憐。乾美芽，我告訴你，高橋建人是我的，永遠都是我的，你想也別想搶走。不就是孩子麼，這次流掉還有下次，我絕對會給他生一個屬於我們的孩子，而你永遠都生不出孩子來！」高橋介子眼眶微微泛紅，聲嘶力竭地喊道。
眾人聞言，臉上漸漸失去了笑容。
榊太郎正想發作，只感覺有人挽住了他的胳膊，回頭看去，卻見妻子笑意滿滿地看著他，榊太郎深吸一口氣，胸中的憤怒隨著妻子的笑顏消失，他輕輕地撫上乾美芽的手背，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介子，你在說些什麼呢？」高橋建人伸手抓住妻子，阻止她下一步動作。
被丈夫這麼一拉扯，高橋介子頓時回過神來，她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對……對不起，美芽，我……」
「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我和太郎的孩子不會因為你的一句話而消失。」乾美芽下巴微微一抬，蓬鬆的婚紗裙擺並沒有顯露出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她抬手輕輕地摸了摸，笑道，「他會平安地來到這個世界，在父母的祝福下平安地長大成人。」
高橋介子抿了抿嘴，說道：「我……我的意思是，我……」
「美芽，祝你和榊先生幸福。」高橋建人打斷了妻子的話。
「謝謝。」乾美芽嫣然一笑。
「榊先生，請您好好待美芽。」高橋建人看向榊太郎。
「我的人怎麼可能讓她受委屈。」榊太郎面帶笑意地回答，但那雙眼睛裡卻看不到一絲笑容。
高橋建人聞言，下意識地看向停靠在碼頭的白色巨輪，眼角的餘光瞥見離巨輪不遠的那艘相較之下明顯是小巫見大巫的郵輪，訕訕地笑了笑，指了指郵輪，一隻手拉起手邊的行李箱，一隻手拽著妻子的手，說道：「我們的船即將開了，我和介子先走一步。」
乾美芽與榊太郎對視一眼，笑著道了一聲旅途愉快。高橋夫婦相攜離開，待他們上了那艘郵輪，乾美芽慢慢地收回視線，轉過頭卻對上了榊春代笑眯眯的小臉，她不由得一愣，問道：「怎麼了？」
「小嬸嬸，如果小老頭婚後對你不好，你來找我。」榊春代揚起小臉，抬手拍了拍胸口，說道。
「我相信他。」乾美芽抿嘴笑道，親昵地挽著榊太郎的胳膊，抬頭看著那艘白色的巨輪，兩家兄嫂站在甲板上看著碼頭，她又是一笑，說道：「我們走吧。」
「好。」榊太郎點了點頭。
夫妻二人領著眾人走上那艘豪華的白色郵輪。
番外二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乾美芽的孕期進入了第三十三周，榊太郎的警戒系統也亮起了紅色信號燈，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能讓他草木皆兵。原本榊太郎打算婚禮結束後便去醫院替乾美芽續辦停薪留職的手續，卻遭到了當事人以及當事人直系上司的強烈反對，於是手續推遲到乾美芽懷孕週期進入第八個月才辦理完畢。
松下院長一隻手拿著乾美芽的休假報告書，一隻手摸了摸下巴，如狐狸般細長的眼眸看著手術室裡清一色的世界最新設備，臉上綻放出最為燦爛的笑容，看得站在一旁的忍足副院長直搖頭。
站在廚房門口，乾美芽一臉糾結地看著手中那杯溫度適中的牛奶，暖意透過玻璃杯壁傳遞至手心，雖然還處於冬末，天氣冷得有些刺骨，但是對於孕婦來說，這樣的日子過得非常舒服，如果這個時候能來一隻霜淇淋那就完美了。
思及此，乾美芽抬眸飛快地瞥了一眼丈夫忙碌的身影，躡手躡腳地往廚房邁了幾步，圓潤的手指剛剛觸及到冰箱門，只聽一道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離冰箱五米遠。」
乾美芽神色微微一僵，她咬了咬唇瓣，緩緩地轉過頭對上丈夫不帶一絲波動的雙眸，大腦中樞高速旋轉，一個方案蹦了出來，她將手中的牛奶杯遞了上去，帶著幾分撒嬌的語氣說道：「太郎，牛奶太燙了，我想把它放進冰箱裡凍一會再喝。」她實在是太機智了。
「凍牛奶營養跟不上。」榊太郎擦乾手上的水珠，伸手接過牛奶杯，抿了一口試了試溫度，眉頭微微蹙起，「比剛才涼了不少，可以喝了。」
「不要，我覺得很燙。」乾美芽癟了癟嘴，轉過頭，避開了榊太郎的視線。
榊太郎靜靜地看著乾美芽，沒有說話。
乾美芽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她低下頭，手指繞上了裙子的下擺，轉啊轉，裙擺被她扯了上來，露出雪白的大腿，只聽一聲輕咳，乾美芽抬起頭看著依舊望著她、耳廓微微泛紅的丈夫，有一個方案蹦了出來，她往前走了兩步，蹭到榊太郎身旁，雙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欲將因為懷孕而導致更加發達的胸大肌湊上去，卻沒想到八個月的肚子礙了她的事，她抿了抿唇，側了側身，靠在了丈夫的身旁，搖了搖他的胳膊：「太郎，要不拿一根雪糕出來放進牛奶裡，這樣牛奶就涼得快了，我也可以立刻喝了。」她實在是太聰明了。
「雪糕和牛奶是不同的種類，怎麼可以混在一起。」榊太郎一臉無奈地說道。
「反正都是產自北海道的，說不定是同一只牛身上下來的呢。」乾美芽繼續搖著榊太郎的胳膊。
「……」榊太郎再次靜靜地看著乾美芽，沒有說話。
乾美芽癟了癟嘴，伸手接過丈夫手中已經不再冒熱氣的牛奶，磨磨蹭蹭地送到了嘴邊，卻遲遲不肯張口喝下，耳邊傳來一道宛若天籟般的聲音：「喝完牛奶，就吃兩支雪糕。」
「真的？」乾美芽兩眼放光地看著說話的人。
「嗯。」榊太郎微微頷首。
「好。」沒有了糾結，沒有了猶豫，乾美芽三兩口便解決了杯中的牛奶，不等拭去嘴角殘留的奶漬，她便將手伸向了榊太郎。
榊太郎伸手接過乾美芽手中的牛奶杯，慢條斯理地洗乾淨，瀝幹水分，放進櫥櫃裡，繞過乾美芽，從冷凍櫃裡取出一支雪糕，在乾美芽的眉開眼笑中撕開了外包裝，抬眸看向她。
「給我。」乾美芽將手伸了過來。
榊太郎抿了抿唇瓣，手腕微微一轉，將雪糕塞進了自己嘴裡，當著乾美芽的面咬了一大口。
「誒……不是……」乾美芽瞠目結舌地看著丈夫的舉動。
榊太郎艱難地將口中的雪糕咽下，顧不得滿嘴的酥麻感，一臉正色地說道：「你吃一支，我就吃一支。」
「你胃不好，不能吃冷的東西。」乾美芽臉色微微一變，連忙沖上去欲奪過丈夫手中的雪糕。
榊太郎舉起手，將雪糕舉到乾美芽夠不著的地方，依舊一臉正色：「你吃一支雪糕，我就吃一支雪糕。」
看著丈夫臉上流露出來的堅定，乾美芽突然覺得自己沒有這麼想吃雪糕了，隆起的肚子裡也沒有熱乎乎的感覺，她癟了癟嘴，往後退了兩步，垂下眼簾，喃喃說道：「好吧，我不吃了。」緊接著她猛地抬頭看著榊太郎，惡狠狠地說道：「你也不許吃。聽到沒！」
「好。」榊太郎連忙將手裡咬了三分之一的雪糕丟進了廚房的垃圾桶裡。
乾美芽一臉惋惜地看著垃圾桶裡的雪糕，咽了咽口水，轉身走出廚房。
看著妻子離開的背影，榊太郎暗暗地松了一口氣，但見走到廚房門口的妻子猛地轉過頭來，剛落回原處的心臟又提到了嗓子眼，只見乾美芽一臉狐疑地看著自己：「太郎，如果我吃一支雪糕，你就真的吃一支雪糕？」
「是。」榊太郎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乾美芽皺了皺眉頭：「這麼損人不利己的餿主意是哪個混蛋給你出的？太不要臉了。」話雖然這麼說著，但她還是離開了廚房。
榊太郎抬手揉了揉依舊有些發麻的臉頰，長籲了一口氣，大舅哥這法子還是挺管用的，終於把美芽這懷孕後愛吃雪糕的毛病治好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著，預產期越來越近，自懷孕以來就一向淡定的乾美芽終於有些緊張感了，更何況那位已經將藤原信三送的孕期注意三百項手冊和產婦護理達人記事本翻得稀巴爛的即將上任的新手老爸榊太郎。
特意請了兩個星期假從英國飛回來的榊春代正跟在榊雅子身後收拾著乾美芽生產時的必需品，榊直樹、乾樹裡和榊太郎三個大男人湊到一處在廚房商量著午餐應準備些什麼，乾貞治坐在離她十米遠的凳子上捧著電腦不住地敲打著鍵盤，口中還吐出一長串不明所以的數字，乾繪子折疊著洗乾淨的嬰兒衣服，而在她手邊的小衣服已經壘起了了五十公分高。
乾美芽看在眼裡，鼻子有些泛酸，她吸了吸鼻子，身體往後一靠，小腹猛地傳來一陣疼痛，不等她反應過來，疼痛消失了，她眉頭微微一蹙，低頭看著高高隆起的腹部，隨後又是一陣痛意，這陣疼痛比上一次來的更猛烈一些，她不由得叫出聲來。
「怎麼了？」忙碌的人們不約而同地看向乾美芽，三個大男人從廚房裡探出身來。
「肚子有些疼。」待疼痛稍稍緩解，乾美芽抬眸看向眾人。
「疼得很厲害？」乾繪子放下手中的衣服，起身走到乾美芽身旁，問道。
「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乾美芽想了想，回答道。
「是不是寶寶踢你了？」榊春代連忙將手裡的東西一股腦地塞到母親手裡，跑了過來。
「應該不是。」乾美芽搖了搖頭，撐著椅背坐起身來，榊春代伸手扶了一把，並將一個靠枕塞在了乾美芽身後。
「是不是要生了？」榊雅子氣定神怡地將一包厚厚的東西放進了行李箱裡，合上蓋子，扣好。
「寶寶踢人的概率為10%，要生的概率為85%，其他概率5%。」乾貞治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又吐出了一串數字。
「美芽，小腹是不是有些下墜的感覺？」榊太郎擦乾手上的水珠走出廚房，走到妻子身旁，關切地問道。
「什麼樣的感覺才是下墜的感覺？」乾美芽一臉疑惑地看著榊太郎。
榊太郎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珠，雖然還是五月初，但房間裡有些憋悶，他頂著好幾道如炬般的目光回答道：「就是……就是想去……咳咳……洗手間。」
乾美芽眨了眨眼睛，抿了抿唇瓣，過了半響，點了點頭：「有點下墜的感覺。」
「那應該就是要生了。」榊雅子將箱子扶正，站起身來，「當時我生春代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只是……」榊雅子將視線再度放到了榊太郎身上，柔聲問道，「太郎是怎麼知道這種感覺的？」聲音溫柔無比，但蘊含著促狹的笑意也是滿滿當當的。
乾繪子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笑著，而目光也是落在了榊太郎身上。
再次被兩個已婚已育的婦女盯上，榊太郎覺得渾身不自在，他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轉移話題：「要不……我們現在就上醫院吧。」
「還不著急。」見榊太郎轉移了話題，兩個當嫂子的也沒說什麼，乾繪子輕笑道，「宮縮還沒有這麼快，美芽先去洗漱一下，換身衣服再去醫院都不遲。」
「好。」乾美芽微微頷首，緩緩地站了起來。
榊太郎連忙伸手攙扶著：「大嫂，嫂子，我先送美芽回房了。」
榊雅子與乾繪子相視一笑，沒有說話，榊直樹與乾樹裡兩個大男人繼續鑽進廚房研究中午的食譜，榊春代眼眸微微一轉，轉身看向了依舊抱著電腦的乾貞治，眯眼一笑，蹦蹦噠噠地跳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呐，貞子同學，我們來計算一下我小嬸嬸是要給我生弟弟還是生妹妹吧？」
「……我叫乾貞治。」一頭黑線的乾貞治扶了扶眼鏡，回答道。
日落西山，乾美芽在一個小時前便被推進了產房，她的產道開得很快，助產士都說這次生產會非常的順利。榊春代坐在產房外的休息凳上看著對面面無表情的自家小叔，抿了抿唇瓣，轉頭看向母親：「媽媽，電視劇裡生孩子都不是叫的很慘烈的麼？為什麼沒有聽到小嬸嬸的聲音？」眼角的餘光瞥見榊太郎垂放在腿上的手微微一顫。
「你也知道那是電視劇裡演的。」榊雅子有些無奈地瞥了女兒一眼。
「專家不是說生孩子的疼痛是十級麼？這麼痛小嬸嬸都能忍受？實在是太厲害了了。」榊春代戳了戳手指。
榊太郎抬頭看了一眼產房的方向，死死地抿著唇瓣，沒有說話。
「這就是母親。」榊雅子抬手輕輕地掐了女兒一把。
榊春代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產房的門終於打開了，一輛手術車被推了出來，榊太郎猛地站起身，卻遲遲不敢邁出一步，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只見助產士站在手術車旁滿臉笑容地說道：「乾醫生母子平安。」
眾人齊齊松了一口氣，不約而同地看向榊太郎，他鬆開拳頭，撫平西裝外套上的褶皺，深吸一口氣走到手術車旁邊，看著臉色有些發白的乾美芽，抬手拭去她額上細微的汗珠，一記輕吻落在了她毫無血色的唇上：「辛苦你了。」
乾美芽輕輕一笑，指了指懷裡的繈褓：「看看我們的孩子。」
榊太郎的目光落在了繈褓裡，被羊水浸泡得皺巴巴的臉蛋，眼睛緊緊地閉著，小嘴微微張開，吐出一個細小的泡泡，男人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紅，想伸手碰觸那嬌嫩的臉蛋，卻又怕弄傷了他。
這是他們生命的延續啊。
「小嬸嬸，弟弟怎麼這麼醜。」榊春代看了一眼，抱怨道。
「你剛出生的時候也沒比她好看到哪裡去。」榊太郎瞥了侄女一眼，護短道。
榊春代癟了癟嘴，轉身摟著榊雅子的胳膊：「媽媽，我好愛你哦。」
「嗯？」面對女兒突如其來的告白，榊雅子有些不太習慣，眉頭微微一挑。
「辛苦你把我從這麼醜的醜小鴨養成這麼漂亮的白天鵝。」榊春代將腦袋靠在母親的肩窩處，笑眯眯地說道。
不等榊雅子回答，只聽一道平靜無波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鴨子和天鵝不是同一物種的概率為200%。」
番外三
握著一杯牛奶歪歪地靠在臥室陽臺的搖椅上，另一隻手裡拿著一張今天下午才收到的淡黃色卡片，借著從臥室裡傳出來的燈光看清了紙上的文字，乾美芽的眉頭微微蹙起，她輕歎一口氣，身體往後一仰，搖椅隨之輕輕晃動。
一陣淡淡的奶香鑽進鼻子裡，緊接著耳邊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在看什麼？」
「一張請帖。」乾美芽將手中的牛奶杯和卡片放到身旁的玻璃茶几上，起身走進臥室，從丈夫懷裡接過被浴巾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香噴噴的小娃娃，在他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頂著一頭棕色亂髮的小娃娃發出清脆的笑聲，頓時將纏繞在她心頭的那股鬱氣驅散開來，「俊也今天洗澡的時候有沒有調皮呀？」
「沒有。」榊俊也伸出兩條小胳膊摟住母親的脖子，重重地在母親的臉頰上落下一吻，奶聲奶氣地回答道，「很乖。」
「那有沒有跟爸爸說謝謝？」
「有。」
「寶寶真棒！」乾美芽又親了兒子的臉蛋一口。
「我不叫寶寶，我叫俊也。」小娃娃一臉正色地糾正母親對他的稱謂。
乾美芽與榊太郎相視一眼，夫妻倆心照不宣地同時一笑，乾美芽將兒子放在柔軟的大床上，浴巾鬆散開來，小傢伙穿著一條印有卡通圖案的小褲褲在床上滾來滾去，乾美芽拿起兒子的睡衣睡褲，看著依舊滾得酣暢的小傢伙，抖了抖衣褲。
榊俊也一骨碌從床上翻身站起來，乖巧地站在母親面前，伸手接過母親手上的上衣。
乾美芽忍不住又是一笑，抬手拍了拍兒子的臉蛋，柔軟而富有彈性的手感讓她不由得在心裡大聲叫好，又趁機摸了一把，榊俊也大叫道：「媽媽吃我豆腐。」
「因為你的嫩，好吃啊。」乾美芽笑眯眯地說道。
「那媽媽也吃爸爸的豆腐。」榊俊也穿好上衣，笨手笨腳地與衣服上的紐扣做著艱苦的鬥爭。
「……因為你爸爸的豆腐軟度適中，硬度適中，也好吃。」乾美芽頓了頓，回答道。
「哦。」榊俊也也不知道是否明白母親話裡的意思，他一臉迷糊地看了母親一眼，待紐扣扣好後，他一屁股坐在床上，抬起雙腿，開始套褲子，小屁股扭啊扭，小褲褲上的卡通娃娃隨著他的動作沖著兩位守在床邊的成年人擠眉弄眼，待衣服褲子都折騰完畢後，小傢伙繼續在柔軟的大床裡滾來滾去。
「養的孩子太聰明了也不是什麼好事。」乾美芽抬手擦了擦額頭上壓根不存在的汗珠，嘀咕一聲，轉過身，只見榊太郎一隻手裡握著牛奶杯，另一隻手裡拿著剛才那張卡片，見她看過去，榊太郎眉頭微微一挑，沒有說話。乾美芽抿嘴笑了笑，走到丈夫身旁，接過他手中的牛奶杯，幾口飲盡杯中的牛奶，舔了舔沾在唇上的奶漬，說道，「大學校慶，邀請我回學校參加慶典，寄到醫院來了，下午收到的。」
「那你打算去麼？」榊太郎將妻子手中的牛奶杯接了過來，把卡片遞還給她。
「還沒確定呢。」乾美芽接過卡片，指腹輕輕地摩擦著硬卡紙，回答道，語氣裡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
「去吧。」榊太郎拍了拍乾美芽的肩膀，沉聲道。
「誒？」乾美芽詫異地看著榊太郎。
「我和俊也都想去你的學校看看，能培養出這麼優秀的心外科主任醫師的學校一定非常的了不起。」榊太郎淺淺笑道。
「要看要看，俊也要看。」榊俊也一邊在床上翻滾，一邊嚷嚷道。
「恰巧你下週末調休，就當我們一家三口去奈良過週末吧。」榊太郎伸出手指輕輕地滑過乾美芽粉色的唇瓣，說道。
「過週末過週末，俊也要過週末。」榊俊也繼續翻滾著。
「……」乾美芽無奈地看著一唱一和的父子倆，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我給麻友理打電話確認一下。」
光陰在指縫間悄然流逝，校慶的晚宴是在週六下午的六點鐘開始，乾美芽一家起了個大早，收拾一番，開著家裡新添置的白色豐田普拉多朝奈良進發。一路上暢通無阻，特地給自己選了一套新衣服換上的小傢伙坐在後排的安全座椅上東張西望，嘴裡不住地問著千奇百怪的問題，等他念叨累了，便窩在座椅上沉沉地睡去。
乾美芽轉頭看了看兒子嬌憨的睡顏，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露出幸福滿滿的笑容，她抬手將車載空調的溫度調高了一些。
在休息區簡單地用過午飯，兩個小時後，車駛進了關西大阪地區。
熟悉的景色讓乾美芽打起了精神，腦海中的記憶不住地湧現出來，她指著路邊一家不起眼的小店說道：「那家店的章魚燒是我吃過的最美味的。」
「明天有空就過來嘗嘗。」榊太郎說道。
「我經常去這家店買衣服，每次老闆都會給我們折扣。」
「老闆？」
「咳咳……漏了個字，是老闆娘。」
「那明天過來買幾件回去。」
「已經過了穿她們家衣服的年紀了。」
「在我眼裡，你永遠是那個年紀。」
乾美芽聞言，淺淺一笑，還不等她回味丈夫話裡的寵溺，便聽自家兒子在後排嚷嚷道：「媽媽，你現在是在和爸爸談戀愛麼？」
「唔……算是吧。」乾美芽回頭看著兒子。
「維多利亞姐姐說談戀愛的都會親親，為什麼你現在不跟爸爸親親？」
「……」乾美芽嘴角狠狠一抽，她不應該在忙不過來的時候把兒子塞給放假在日本晃悠的榊春代帶的。
「因為爸爸現在在開車，開車的時候一定要專心，保證你跟媽媽的安全，所以不能隨便跟媽媽親親。」榊太郎耐心地回答道。
「那爸爸把車停下來，跟媽媽親親完在開吧。」
「……」榊太郎的額頭上蹦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井字，他不再說話。
「我現在就給榊春代打個電話。」乾美芽從挎包裡摸出了手機。
榊俊也怔怔地看著身上隱約釋放著寒氣的父親，和咬牙切齒地跟維多利亞姑姑打著跨洋電話的母親，抿了抿唇瓣，臉上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晚宴按時開始，年邁的校長一番慷慨激昂的致辭結束，各屆各班的同學也三三兩兩地聚到一處，相互介紹後，成人們舉著酒杯觥籌交錯，或是帶著各自的面具進行基本的人際關係維護，又或是交情深厚的幾人湊在一塊聊著往事，孩子們則很快地玩作一團。
乾美芽端著透明的高腳杯，琥珀色的香檳酒在三番五次的敬酒後沒有半點減少的跡象，反而是站在她身後的榊太郎臉頰微微泛紅。
「美芽，你這樣是不對的，怎麼可以讓榊太郎幫你擋酒。」北川紀子不由分說地奪過榊太郎手上的酒杯，藏在了身後，舉起另一隻手上的酒杯，與乾美芽手中的香檳杯輕輕一碰，「來，我們幹了。」
「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你確定讓我幹？」乾美芽眉頭微微一挑。
「當然，跟我肯定是要幹的。」北川紀子一瞪眼，「你放心，後面的酒我幫你擋。」眼角的餘光瞥見站在一旁一臉無奈的藤原麻友理，連忙說道，「不過麻友理的那杯我肯定是不會擋的。」
「好。」有了北川紀子這個保證，乾美芽抿嘴一笑，將杯中的香檳一飲而盡。
「嘿嘿……」北川紀子飲完自己杯中的酒，笑道，「喝多了也不怕，反正有榊太郎在，也不會亂那什麼？」
乾美芽白了北川紀子一眼：「你自己想亂什麼也別扯到我和太郎身上。」
北川紀子沖著乾美芽吐了吐舌頭，把藏在身後的酒杯還給榊太郎後，拉著丈夫擠到了其他小團隊裡。
「這丫頭喝多了，榊先生不要介意。」藤原麻友理端著兩杯白水走了過來，「給，多喝點水，別跟著北川紀子瞎胡鬧，喝多了對你自己身體不好。」
「知道啦，麻友理媽媽。」乾美芽伸手接過水杯，喝了一口，溫度適中。
藤原麻友理瞪了乾美芽一眼，抬眼環顧四周，目光落在了那群孩子身上，感歎道：「轉眼間，我們的孩子都這麼大，時間過得可真快。」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歲月真的是把殺豬刀啊。」
「我沒見過這麼美的豬。」乾美芽順嘴接了一句。
「……」藤原麻友理愣了半響才回過神來，「乾……不，榊美芽，你是拐彎抹角地罵我是豬麼？」
「明明是你自己先提起來的。」乾美芽聳了聳肩膀，一臉無辜地說道。
藤原麻友理嘴角一抽，決定不跟乾美芽繼續交流下去。
乾美芽抿嘴一笑，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
此時，不遠處傳來幾聲爭執，只聽北川紀子嚷嚷道：「別以為你家男人有多精貴，美芽壓根就看不上，在你眼裡他是寶，可是在美芽的眼裡他就是個狗尾巴草，還是劈腿劈成了一字馬的狗尾巴草。像榊太郎這麼優秀的男人美芽當時也只是想著說借他的種生孩子……咳咳……完了。」
聲音戛然而止，眾人的視線紛紛轉移到乾美芽和榊太郎的身上，乾美芽看著一臉懊惱地恨不得挖個底洞鑽進去的北川紀子，她輕輕地咬了咬唇瓣，握著水杯的手微微顫抖，她不敢看向丈夫，害怕看到他生氣的表情，害怕他惱怒。
「嗤……原來是這樣。」一聲嗤笑在寂靜的宴會廳響起。
乾美芽的心沉到了穀底，她垂下眼簾，突然一隻溫暖的大手握住了她顫抖的手，手心裡的暖意透過肌膚的紋理傳遞至大腦中樞，她的心漸漸地安定下來，緩緩地抬起眼眸，只見站在身旁的男人面帶笑意地說道：「我感到慶倖。幸虧美芽當時選擇了我作為她的目標，否則我會錯過一個好的妻子，好的母親。」
「太郎……」乾美芽輕喚一聲。
「謝謝老天爺讓你選擇我。」一記長吻落在了乾美芽的唇上，將她尚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堵了回去。
「我媽媽是最聰明的，維多利亞姐姐和貞子哥哥都說，能讀博士的女人都是世界上聰明的女人。」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響徹大廳。
悠于 2016-6-27 09:37
番外四
到了這個年紀，乾貞治終於體會到當年自家姑姑被父親逼婚時是一種怎麼樣的感受。
隨著年齡的增長，周圍的人漸漸地結婚生子，就連一向秉持著不婚主義的榊春代也在今年年初步入了婚姻的殿堂，用她的話來說就是：與其暴屍荒野，不如找一座美好的墳墓安放自己的青春。
惱人的手機鈴聲再次響起，乾貞治無奈地長歎了一口氣，拿起手邊的電話，那一口氣還沒來得及歎完便硬生生地吸了回去，手指輕輕地滑過手機螢幕，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貞子啊。」
「姑姑……」乾貞治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
「三分鐘內下來哦。」電話那頭的聲音裡雖然帶著淺淺的笑意，卻被乾貞治愣是聽出了威脅的語氣，他沒有半點反駁餘地地應了一聲，掛上電話後，起身脫去身上的工作服，套上西裝，眼角的餘光瞥見了放在辦公桌上最明顯的地方的那盒隱形眼鏡，思索片刻，終究是沒有將它丟進公事包裡。
兩分鐘後，乾貞治站在了研究所一樓的走廊上，一輛打著雙閃的車停靠在路邊，車窗搖下，坐在正駕駛上的人朝他招了招手。
乾貞治的臉上不敢露出絲毫的不情願，他剛拉開後排的車門，便聽到一個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哈哈哈……來來來，俊也，願賭服輸啊，趕緊把你的零花錢貢獻出來。」
「切，維多利亞姐姐碰巧而已。」坐在後排的棕發少年冷哼一聲，瞥了站在車外的乾貞治一眼，「貞子哥哥也太沒有出息，這麼怕我媽，說三分鐘內就三分鐘內，一秒鐘都不會超過。」
「什麼叫碰巧，我明明就是實力派。」坐在副駕駛的女子伸手接過少年不情不願地遞上來的錢，粲然一笑，順帶朝乾貞治打了一聲招呼，「喲，貞子同學，晚上好。」
「貞子哥哥，晚上好。」少年朝裡面挪了挪，空出一個位置來。
「你們兩個用我出現的時間來打賭的概率為100%，今晚是打算看戲的概率為100%，今晚失敗的概率為……」
乾貞治的資料還沒有運算完成，只聽三道音訊不一的聲音同時響起：「今晚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乾貞治扶眼鏡的手被三人呵斥的微微一頓，他識相地不再說話。
榊美芽鬆開手刹，踩下油門，車緩緩地駛進了車流中。
「嘖嘖，貞子同學，你明年三十歲了。」在自己三十歲之前成功地把自己送出去的鳳春代感歎一聲。
乾貞治將手從眼鏡上移開，還是沒有說話。
「是實歲。」榊俊也補充道。
乾貞治嘴角一抽，不打算為自己的年齡做出任何的辯解，將公事包放在腳邊，問道：「你們兩個怎麼來了？」
「把關啊。」鳳春代和榊俊也異口同聲地說道。
「姑姑介紹的人優秀的概率為80%，良好的概率為20%。」乾貞治抬手捏了捏眉心。
「我們是來替跟你相親的物件把關的。」鳳春代轉頭看著乾貞治，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好幾眼，眉頭皺得老高。
「就猜到貞子哥哥不會換隱形眼鏡。」榊俊也從書包裡摸出一盒隱形眼鏡遞了上去，「給。」
「……」乾貞治遲遲沒有伸手接過。
榊俊也一把將乾貞治架在鼻樑上的黑框白鏡片眼鏡取了下來，丟給了前排的鳳春代，將自己手上的隱形眼鏡強行地塞進了他的手裡：「一會找個地方換上。」
「俊也，春代，把眼鏡還給我。」乾貞治眯著眼睛說道，語氣中帶了幾分無奈。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你把窗戶關上了，只有變態才會透過窗戶縫看你。」鳳春代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乾貞治的不合理要求。
「指不定媽媽以前介紹給你的都是被你戴著眼鏡的猥瑣樣嚇跑的。」榊俊也對乾貞治的要求置若罔聞。
「你這頭髮過了這麼多年怎麼還跟刺蝟一樣，你就不知道換個髮型麼？」
「天天接觸化學物質，皮膚好粗糙，毛孔都能塞花生米了。」
乾貞治聞言，下意識地摸了摸臉，觸感還可以啊，雖然說不上吹彈可破，但也沒有刺刺拉拉的感覺，最起碼青春痘是沒有的。
「還有你這是什麼衣服啊？我家老頭都不會穿這麼老土的款式。」鳳春代指著乾貞治身上的西服，一副嫌棄的表情。
乾貞治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閉上，鳳春代說的也沒錯，他這身西服的確是幾年前的款式了。
「嘖嘖……三十歲的年紀，五十歲的外表。」榊俊也搖了搖頭。
「唉，看來今晚只能失敗了，找了這麼多個媽，也還沒生出成功這個兒子。」鳳春代也搖了搖頭。
「咳……姑姑……」面對兩人同時鄙視的乾貞治不得不向自家姑姑發出了求救的信號。
透過倒車鏡看著侄子被兒子和侄女逼出來的窘態，榊美芽不由得輕笑出聲，直到乾貞治被她笑得漲紅了臉，她才收起唇邊的笑意，輕輕地轉動手中的方向盤，駛進了輔道，車速降了下來，最終停在了一家蛋糕店旁，她轉頭看著乾貞治，說道：「東西在車尾箱。」
乾貞治回頭看了看緩緩升起的車尾箱門，又看了看蛋糕店門上方霓虹燈照射下的招牌，咧嘴一笑，露出八顆森森白牙，他從公事包裡摸出一副依舊是黑框白鏡片的眼鏡帶上，打開車門：「謝謝姑姑。」
「不要笑得這麼猥瑣。」
「記得把隱形眼鏡換上。」
鳳春代和榊俊也一前一後地高聲提醒道。
端起手邊的水杯喝了一口，側頭看著坐在身旁的年輕人，榊美芽不由得點了點頭，俗話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自家侄子摘去眼鏡，換上西服，瞬間整個人的品味提升了好幾個檔次。
乾貞治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撇開臉，眼角的餘光對上了坐在不遠處沖著他擠眉弄眼的不良姐弟二人，嘴角狠狠一抽，連忙收回了視線。抬手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眉心，攤上這麼兩個人，百分之百是他人生敗筆，沒有之一。
「很抱歉，我們遲到了。」對面的椅子被拉開，兩個人坐了下來。
乾貞治聞聲抬起頭，當看清坐在他正對面的人的長相時，不由得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瞥了自家姑姑一眼，只見她臉上的笑容也僵了僵，很快地恢復了正常。
「我們也剛到不久。」榊美芽淡淡地笑道，「這是我侄子，乾貞治。貞治，這是松子阿姨，是姑姑的同事。」
一番寒暄認識後，榊美芽將手邊的菜單遞給了松子：「快點菜吧，想必你們都餓了。」待松子接過菜單後，榊美芽抬手叫來了侍者，與他低頭耳語幾句，侍者應下離開，沒過多久，他將榊美芽要的東西拿過來放在桌上，榊美芽見松子與那年輕女子投過來錯愕的目光，她微微一笑，解釋道：「這是太郎寄放在這裡的紅酒，來之前他就叮囑我說要拿來招待你們。」
「榊先生太客氣了。」松子也笑了笑，只是笑容裡帶著幾分歉意。
「松下小姐喝酒麼？」榊美芽看向了坐在松子身旁的年輕女子，強行迫使自己忽略了女子嘴唇下方那顆有小手指指甲蓋這麼大的黑痣，痣上還帶著一根毛。明明前幾天松子發來的相片裡沒有這顆痣的，是現在的修圖技術太高明還是化妝技術太鬼斧神工，又或者是對方為搞砸這次見面而故意為之。
「我不喝酒。父親交代我不可以隨便在外面喝酒，所以很抱歉，榊太太，辜負您一番好意了。」松下微微抬起下巴，說道。
「我應該感到抱歉才是。」榊美芽笑了笑，瞥了坐在一旁的乾貞治一眼，見他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所以她也不再說話。
放在桌上的手機螢幕亮了一下，榊美芽伸手摸過手機，手指輕輕滑過介面，兩條資訊彈跳出來，來自坐在對面的松子，看完資訊後，她合上手機，抬眸看向了松子，松子不經意間看了她一眼，她微微頷首示意，沒有說話。
果然，相片裡都是騙人的。
一頓飯下來，只聽到榊美芽和松子兩人聊天的聲音，男女主角都秉持著吃飯的時候不說話的優良傳統，直到餐後甜點端上來，他們都沒有對上一句話。榊美芽挖了一塊雪糕放進嘴裡，抬眸看了坐在不遠處的侄女和兒子一樣，只見姐弟兩湊在一塊不知道說些什麼，她收回視線，眼角的餘光瞥見自家侄子看著一個地方微微皺起眉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過了用餐的高峰期，餐廳裡的人也少了許多，靠窗邊的位置只坐著一男一女，而兩人似乎在低聲爭辯著什麼。
男子突然站起身，端起面前的水杯就朝女子潑了去，大聲道：「要分手可以，把我們交往期間我為你花的錢還給我。」
榊美芽聞言眉頭一挑，只見紮著馬尾的女子站起身，用手背蹭了蹭臉頰上的水，沉聲道：「可以，請給我兩天的時間，我會一毫不差地把我們交往半年的錢還給你。」
「……」由於男子背對著榊美芽，所以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過了半響，他從鼻子裡擠出了一個音，「哼，都不知道以後還有誰會要你這個人盡可夫的女人。」
女子清秀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受傷之意，她皺了皺眉頭，說道，「我自始至終就交過你一個男朋友。」
「誰知道你有沒有背著我跟別的男人睡過？」
「你……」
榊美芽戳了戳碗裡的雪糕，只聽一道聲音從對面傳來：「婚前XING行為的女人是有多缺男人啊，真下賤！」
榊美芽的手微微一頓，她轉過頭看向坐在對面一臉嫌棄表情的松下，見榊美芽看過來，松下收起臉上的神情，說道：「我最討厭這種女人。」
榊美芽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猛然聽見一聲驚呼，她循聲望去，只見男子死死地拽住了女子的頭髮，欲將她拉扯過來，餐廳的侍者見狀連忙趕了過去，卻無法從男子的手中將女生的頭髮解救出來。
「麻煩拿把剪刀幫我把頭髮剪了。」女子說道。
榊美芽聞言眉頭微微一挑，臉上露出贊許的神色，當斷則斷，她開始有些喜歡這個姑娘了。
侍者拿了一把剪刀過來，卻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剪吧。」
「哦……好。」
見侍者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舉起剪刀，只聽坐在身旁的乾貞治說道：「這一刀下去剪到手的概率為99%，處理不當會得破傷風的概率為100%，得了破傷風會死的概率為200%。」
當侍者手中的剪刀離男子的手只有零點零一釐米的時候，男子的手猛地鬆開，束縛著女子頭髮的發繩斷了，如瀑般的青絲散落在後背，遮住了女子光潔無暇的脖頸。榊美芽不由得為那一頭保養得當的頭髮讚歎一聲，剛才如果真的剪了，她也會覺得很可惜。
女子抬手揉了揉頭皮，轉身看向榊美芽他們坐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剛才謝謝您。」
「誰讓你這混蛋多事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女子一時沒有攔得住，也連忙跟了過來。
「混蛋罵誰呢？」榊美芽眉頭一皺，問道。
「罵你。」男子瞪眼，話一出口他便明白自己著了榊美芽的道，怒氣衝天地揚起了胳膊。
榊美芽抿了抿唇瓣，沒有說話。
乾貞治推開身後的椅子站了起來，抬起手抓住了男子的手腕，下意識地想推一推眼鏡，在手指碰到鼻樑處時才反應過來，硬生生地將推眼鏡的動作改成揉眉心，口中吐出了一串數據：「根據你剛才對待那位元女士的行為和現在的行為會以故意傷害罪逮捕的概率為75%，罪名成立的概率為96%，按照日本現有法律，故意傷害罪會被判處十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罰款50萬日元。」
「你胡說八道什麼？」看著被自己高兩個頭的乾貞治，男子抽回手腕，往後退了一步，「我……我什麼時候說要打人了。」
「不是就好。」乾貞治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握過男子手腕的手心，隨後將紙巾卷成一團丟在餐桌上，眉頭一挑，看向了男子。
男子被看得有些膽怯，他冷哼一聲，轉頭對著女子惡狠狠地說道：「明天，明天中午十二點前就要把所有的錢還給我，否則我就告你！」丟下一句軟綿綿的狠話後，男子頭也不回地走了，離開的背影看起來有些狼狽。
女子垂下眼簾輕歎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她抬頭看向了榊美芽等人，再次鞠了一躬：「很抱歉打擾你們用餐了，剛才非常感謝這位先生的幫助，如果可以，請讓我為你們結算這次的餐費。」
榊美芽欣賞地看了女子一眼，拒絕了她的好意。
「既然這樣，那我就先告辭了。」女子也沒有堅持，從隨身的小包裡摸出了一張名片遞給榊美芽，「這是我的聯繫電話，如果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的，請儘管跟我聯繫。」
榊美芽雙手接過名片，飛快地掃了一眼名片上的資訊，有些詫異地問道：「阿部小姐，你也是醫生？」
「是，我是兒科醫生。」阿部裡美笑道。
榊美芽點了點頭，阿部朝眾人道別後，轉身離開，那頭青絲隨著她走路的幅度搖擺起來，眼角的餘光瞥見自家侄子目不轉睛地看著阿部的背影，榊美芽的唇邊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待松子與松下小姐離開後，鳳春代和榊俊也圍了過來，榊美芽將手中的名片塞進乾貞治手中：「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個很好的開始。」
「咳……姑姑，你……」乾貞治老臉一紅。
「冷靜、果斷、聰慧、禮貌，初步觀察，還不錯。」鳳春代抬手摸了摸下巴，笑眯眯地說道。
「你們……」
「你單身，她也剛分手，正好合適。」榊俊也抬手拍了拍乾貞治的肩膀。
乾貞治一臉黑線地看著面前的兩女一男，握在手心裡的那張名片有些發燙。
或許，可以試試。
全文終。
winterkxj 2016-6-27 20:08
虽然写的不是主角那一辈的故事，而是老是穿着三套装的手挥男，不过写得蛮有趣和温馨的，虽然女主最初的动机实在是不纯的很。
谢谢分享。
冰雪楓靈 2016-6-27 23:07
美芽的借種生子何故會選中監督，又神猜想監督和跡部相愛
j7a9n1e020 2016-6-28 19:06
有些地方寫的很含糊，偏偏又要一直提到，讓我想不注意都不行，不過整體來說還不錯，謝謝分享##483#
綾霜 2016-6-29 22:47
特別的設定，
內容有點出乎意料之外，
想像中的伏筆很多都沒用到，
挺好看的。
血色琉璃 2016-7-15 22:51
所以監督是什麼時候知道美芽是要借種的呢?
不過這招將計就計用得不錯
:lol
阿妮塔 2016-8-18 21:22
原來是那個西裝男哈哈
在一片稚嫩的少年中間中年男也有春天(被打死)
萌萌噠三件套男，老臉一紅也是萌萌的
真心覺得孔雀男在前面被女主當基佬沒打死她真的家教好哈哈
喜歡後面三件套男的反侵略
妹子果然是只長了御姐臉，但內心是個萌妹子
一下就被拐走了tyjp55
冰熙血月 2017-1-2 20:44
哇啊啊…找了那麼久關於榊監督的文，總算看到了那麼幾篇的我，好！感！動！ (-^〇^-) 這篇文還不錯看。。。。不過榊監督你真的能忍受美芽小姐一開始只是想跟你借個寶寶嗎？ 我只想說，請跟美芽小姐多生幾個小包子吧∼ヾ(@^▽^@)ノ 這樣也算滿足她最初的動機(/≧▽≦)/~┴┴
cuteume 2018-3-20 13:50
對於剛結束姑姑的故事，其實我對貞子的故事更感興趣∼
原本還以為跡部大爺會跟小姪女在一起，結果小姪女後來改姓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