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1105 2017-1-24 13:31
47
那拉淑嫻是午後小憩醒來後發現的異常,而所謂的異常指的是她小憩時做的那個夢。
夢,彷彿很長,又似乎很短,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唯獨夢裡的那種喜悅之情記得格外清晰,更重要的是,那股子喜悅就好像曾經經歷過,被深深的烙印在心田,哪怕過了那麼多年都依然無法忘卻。
等那拉淑嫻醒轉過來後,她便向守在跟前的容嬤嬤道:“嬤嬤,我大概是有孕了。”
容嬤嬤先驚後喜,旋即立刻派人去喚大夫。 按說,已出嫁的女子回娘家便算作是客,一般情況下,客人是不會在做客時請大夫的。 不過,這也是視情況而定的,況且若那拉淑嫻猜測屬實,就算是一件好事兒,自是沒甚麼好計較的。 更別說張家諸人原也不會計較甚麼。
過後不久,大夫便被請來了,而同時趕來的還有張家大太太。 作為當家太太,後宅里的一舉一動都是瞞不過她的,畢竟管事嬤嬤會鉅細無遺的將事兒回禀於她。
一開始,張家大太太還生怕是那拉淑嫻病了,倒不是忌諱甚麼,而是單純的擔心。 要知道,儘管那拉淑嫻於她而言僅僅是小姑子,可她進門十多年了,也算是看著那拉淑嫻長大的,妯娌三個里頭,也只有她同那拉淑嫻感情最好。 等得知是有孕而非生病時,張家大太太喜得直念佛。
“太好了,淑嫻,這下子你可得好生養著,這忌口的東西你可知曉?哎喲,瞧我這說的,你也生了……生過孩子了,自是心裡明白的。 ”張家大太太好懸沒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她方才差點兒脫口而出'生了兩個孩子'這種話。 當然,這話倒也屬實,只是如此一來,卻像是在傷口上撒鹽了。
幸而,那拉淑嫻完全不計較。
“嫂子不必介懷。方才,我午後小憩時做了一個夢,夢見了我的長子。”那拉淑嫻說到這里略頓了頓,伸手撫著如今尚不顯懷的腹部,神情柔和的道,“我感覺,是我的孩子再度投胎了,只要再過上大半年,我就可以再度見到他了。”
——她的十二,她的永璂。
因著那拉淑嫻說的含糊,張家大太太只當她說的是瑚哥兒,當下心頭又是疼又是憐的,只得愛憐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亦如她還是多年前那個尚未出閣的小姑娘 貴女嬌寵記 。
那拉淑嫻有孕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張家,不多會兒,張家諸女眷就相繼前來看她。 見她渾身洋溢著幸福的氣息,張家老太太最是欣慰。 老人家沒旁的想法,只盼著女兒過上好日子,這榮國府確是富貴,可對於女人來說,夫家包括夫君在內,都不如兒子來得要緊。 就像她當年,也是連生了三個兒子後,才在張家徹底站穩了腳跟,就連她的婆母都要敬她三分,誰讓她為僅有獨苗的張家開枝散葉了呢?
很快,張家老太太以女兒需要安靜為由,打發走了兒媳婦兒們,只獨自留在女兒身邊,又是欣慰又是嘆息的道:“我原就知曉我的淑嫻聰明能幹又懂事,可有時候我也擔心你這性子太軟和了,哪怕榮國府人口簡單,我也生怕你吃虧。好在如今看來,你的性子倒是略硬了幾分,赦兒那孩子也是個實誠的,以後你們可要好好過日子。”
“娘,您就放心罷。”那拉淑嫻沒法將真相說出口,只能在心中默默發誓,一定會替原主盡孝。 遲疑了一瞬,那拉淑嫻忍不住勸道,“大嫂那邊,娘您也別著急。”
若說張家老太太還有甚麼憂慮的,那邊是張家長房至今只有小鈴鐺一個姐兒,因而聽得這話,張家老太太只苦笑著搖了搖頭。
見狀,那拉淑嫻還道是她仍在焦慮,便再度開口勸道:“小鈴鐺多好呀,娘當初不也是最心疼我?就連祖母也是把我放在心尖尖上疼愛的。 ”
“小鈴鐺當然好,可淑嫻你怎的不想想,你大哥是家中長子,是要繼承家業的。你父親這幾年身子骨一直不利索,精力也不如往年了,如今更是將家主之位讓給了你大哥,這萬一要是他一直沒有兒子,這往後……”
那拉淑嫻沉默了。
也許有一日,無論男女都能繼承家業鼎立門戶,可至少在今時今日是絕無可能的。 亦如那拉淑嫻,前世生下五公主時,也是發自內心的歡喜,可饒是如此,她仍更為看重十二阿哥永璂。
“淑嫻,你如今有著身子,別想那麼多。其實先前我也問過你大哥,他的意思是,既然當初說好了要兩個人共度一生,就不能因著孩子問題而食言。況且,他與你大嫂素來感情極好,又不是甚麼貪慕女|色之人。所以我就想著,若是實在不成的話,回頭讓你二嫂三嫂多生幾個,把一個予他們。”
“娘?”那拉淑嫻愕然的抬頭,說實話,她完全沒有想過還有這個法子。 不過,轉念一想倒也不錯,畢竟比起妾生子,過繼的孩子更容易接受。
“你呀,就是心思太重。再說了,你大哥也還不到四十,你大嫂更小一些,雖說她因著十多年前生小鈴鐺時傷了身子骨,可養了這些年,怎麼說也該養好了。這不,前幾年為了守孝,咱們家已經許久不曾有孩子出生了。正好,你在咱們家裡查出了有孕,指不定就把喜訊帶過來了。”張家老太太笑得見眉不見眼,看向那拉淑嫻的眼神彷彿是在看送子觀音。
“是是,頂好過些日子三個嫂子都查出有孕,明年讓娘抱不過來。”
“你這貧嘴的丫頭!”
這廂,張家母女情深,那廂,容嬤嬤悄悄的寫了書信,喚了個機靈的小丫鬟趕緊回榮國府送信去。 等張家老太太戀戀不捨的離開榕香苑時,小丫鬟已經坐上了馬車。
待張家老太太離開,晚膳也擺了上來。 容嬤嬤躡手躡腳的走進了內室,被那拉淑嫻瞪了一眼後,才訕笑著開口邀功。 不想,那拉淑嫻對於自己懷孕被告知了賈赦一事絲毫不在意,只揮退了丫鬟婆子,向容嬤嬤問道:“嬤嬤,我是覺得這胎定是十二的轉世,可要是我懷的是女兒怎辦?”
容嬤嬤:………………
其實,容嬤嬤很清楚那拉淑嫻並沒有格外偏疼兒子的毛病,事實上,前世的那拉淑嫻對於十二阿哥永璂一直挺嚴厲的,而對於那個早逝的五公主才是真正掏心窩子的寵溺 重生之當家做主 。 再加上這一世已經有了個璉哥兒,容嬤嬤並不認為這胎生女兒有甚麼不好的,可聽了那拉淑嫻這話,她才意識到一個嚴肅的問題。
——這是認定了肚子裡頭是十二啊!
所以,萬一不是怎麼辦?
懵了半響,容嬤嬤猛地靈光一閃,斬釘截鐵的道:“當然是十二阿哥,就算是姐兒也是他的轉世。”見那拉淑嫻愣神,容嬤嬤趕緊又添了一句,“主子您想呢,民間不是有六道輪迴的傳說嗎?這一旦投胎轉世,是到底進哪個道兒都不確定的。十二阿哥能再度投生到主子的肚子裡已是不易,還奢求男女作甚?甭管是男是女,甭管模樣如何,那就是十二阿哥!”
那拉淑嫻被說服了。
的確,只要十二還是她的孩子,是兒子或者是女兒有區別嗎? 至於長相就更不用在意了,畢竟連她自己都跟前世長得不一樣了,如何能指望十二還是以往那個模樣?
“嗯,嬤嬤說得對,我如今只求十二還是我的孩子,旁的一切都不在意。”
“就是這個理!”容嬤嬤一面肯定一面暗地里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說句良心話,她壓根就不相信這是十二再度投胎了。 不過她信不信完全不重要,只要主子願意相信就可以了。
當下,容嬤嬤捏著冷汗伺候著那拉淑嫻用了晚膳,又去瞧了瞧被小鈴鐺送回來的璉哥兒,直到璉哥兒入睡之後,才再度回到那拉淑嫻的房裡,同她仔細說了璉哥兒的情況。 儘管如今那拉淑嫻又懷了身子,可在對待璉哥兒一事上,她的態度始終如一。
——璉哥兒永遠都是她的親生兒子,甭管她的十二會不會回來,都無法替代璉哥兒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臨睡前,那拉淑嫻忽的提到一事。
“嬤嬤可還曾記得那拉氏不傳秘方?”
容嬤嬤眉心一跳:“記得記得,老奴都牢牢的記在心裡頭呢。主子可是哪裡不舒坦了?要不要喚大夫?”
不怪容嬤嬤這般著急,實在是因為那拉氏的不傳秘方,多半都是調養身子骨以及保養容貌的方子。 這如今那拉淑嫻懷著身子又正當青春,自是不需要保養容貌的方子。 因而容嬤嬤只當她身子骨不舒坦,連連追問道。
“我無事。”見容嬤嬤這就急上了,那拉淑嫻頗有些無奈的將張家大太太之事簡單的告知了她,只道,“也不需要那些個立刻能見效的,只求穩當些的。”
所謂的穩當些,指的是沒有任何後遺症的方子。 反過來說,很多方子雖對身子骨有害,受孕的概率卻極高,這是針對好不容易才盼到一夜聖寵的情況。 至於張家大太太卻是完全不需要了,畢竟她房裡連個通房丫鬟都無,只要調養好了身子骨,自然不愁子嗣。
“好,老奴回頭就寫下來,藉口都是現成的,只說是榮國府那頭給的,主子覺得如何?”
“就這麼辦罷。”
48
次日破曉時分,賈赦就已起身,吩咐門房派出府裡最好的馬車往張家去,他本人則是快馬加鞭一刻不停歇的往張家趕去。 不過,饒是他起了個大清早,一路趕到了張家時,天色早已大亮。 賈赦原以為這樣就能立刻見到人了,結果被殘忍的告知,不能進後宅。
“我是來接我媳婦兒的!”賈赦怒了,直接衝著張家大管家張忠大吼,吃準了張家父子四人這會兒都不在府上,索性擺出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
很快賈赦到了張家的消息就被遞到了正院裡,張家大太太無奈的去了福瑞齋報信。
福瑞齋裡,張家老太太別提有多捨不得了,可她也明白,這已出嫁的閨女原就不可能在娘家長住,縱是心頭再怎麼不捨,如今女婿來接了,她也只能命人多收拾點兒東西,又強行留了一頓午膳,在午膳後戀戀不捨的將女兒和外孫送走了。 不過,在離開之前,張家老太太親自去前院見了賈赦,雖不曾說甚麼,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各種打量,直把賈赦看得毛骨悚然,抄起璉哥兒就往外頭跑。
等那拉淑嫻由容嬤嬤等人攙扶著從小轎下來,坐上了馬車後,賈赦才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忙將因為頭一次騎馬而樂不可支的璉哥兒也塞了進去 [系統]遺憾請走開 。 結果小傢伙還不樂意了,非要騎馬不要坐馬車,賈赦也怕他在馬車裡不安生擾到那拉淑嫻,索性拿手扶住他,慢悠悠的跟著馬車往榮國府而去。
至下半晌,一行人終於回到了榮國府。
說起來,那拉淑嫻等人離開也不過才短短三五日的,不過等回到東院時,看到熟悉的景緻,還是有種發自內心的輕鬆愜意。
忽的聽賈赦道:“淑嫻你先回房歇著罷,搬家這事兒要不就交給嬤嬤去辦?”
“搬家?”那拉淑嫻挑眉,她不過才離開了這麼點兒日子,賈赦就把東院給拆了? 不敢置信的四下打量了一番,卻沒看出甚麼問題來,因而只道,“老爺您到底做甚麼了?”
“還不是老太太心疼二弟,生怕他真就因著那些個罪名惹禍上身,眼巴巴的就讓人把榮禧堂騰了出來。對了,二弟他們如今住在老爺子生前養病的梨香院那頭。至於東院這邊,也不用急著把所有東西都搬出去,我的意思是,先這麼擱著,等璉兒長大了,娶媳婦兒以後,讓他搬到東院來住。 ”
東面院子歷來是屬於繼承人的,但凡稍微講究一些的人家都是如此。 亦如當年榮國公賈代善也曾住過東院,等老國公賈源過世後,他才搬到了榮禧堂。 至於賈赦,也是在那時候搬到了東院,一住就是十來年。 如今賈赦已成了家主,那麼東院留給璉兒倒也沒錯,只不過……
那拉淑嫻瞧了瞧滿院子撒歡的璉哥兒,默默的抬頭看向賈赦:“老爺您想的可真夠遠的。”
“咳咳,總之搬院子的事兒不著急,也不用你忙活。就算如今你月份還小,也該好生養著。”頓了頓,賈赦看向容嬤嬤,“就勞煩嬤嬤多費心神。”
容嬤嬤自是沒有不答應的,當下先安頓好了那拉淑嫻,便領著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去瞧了瞧榮禧堂,見那邊確實已經搬空了,留下婆子打掃屋子,先將大件家舍安置好,再慢慢的歸整箱奩。 別看二房搬得快,那會兒賈母是豁出命去讓闔府下人在半天工夫里,一股腦兒的將所有東西胡亂打包丟到了梨香院。 而容嬤嬤自然不能這麼幹,索性她有的是時間,折騰了五天,才有條不紊的將東院大半東西都挪到了榮禧堂裡。
然後,就在主子搬遷之日,璉哥兒鬧脾氣了。
“我!不!要!”
璉哥兒異常的憤怒,拒絕從東院搬到榮禧堂。 他的理由格外簡單,那就是東院有個小園子,只要從後頭穿堂走幾步路就到了,而榮禧堂雖說地方大了,卻一點兒也不好看,至少完全不符合他的審美。 尤其是從榮禧堂因著是榮國府的正堂,是處於整個府邸正中間的,這也意味著從榮禧堂出發到哪個地方都差不多,離前院倒是近了許多,可離園子卻是有好長一段距離。
最最重要的是,璉哥兒覺得自己特別孤單。
“小鈴鐺姐姐呢?彬大哥哥呢?棟二哥哥呢?他們都上哪兒去了?”璉哥兒又憤怒又委屈,完全沒有意識到是自己從張家離開了,而非那三隻丟下他跑了。 等他跟前的嬤嬤細聲細語的解釋清楚後,璉哥兒更惱火了,“那我來這兒作甚?我要回去!”
“你個蠢貨!”賈赦聽說璉哥兒鬧騰不已,唯恐驚擾了那拉淑嫻,忙親自過來查看。 結果,才來就听到璉哥兒最後那句話,登時氣得橫眉豎眼,“這裡才是你家,你想回哪兒去?難不成還想給張家當兒子?”
“好 [快穿]前女友都在躺槍 ! ”璉哥兒一口答應,旋即就得到了一記響亮的腦瓜崩兒。
“蠢小子,咱們家不是也有哥哥嗎?你珠大哥哥是你親堂哥,回頭你尋他玩去。”眼見璉哥兒癟著嘴就要哭,賈赦忙岔開話題。 不過,話一出口他就想起珠哥兒病了好長時間了,莫說王夫人鐵定不會讓珠哥兒帶病陪璉哥兒玩,就算她願意,賈赦還不願意呢。
“珠大哥哥!”璉哥兒開心了,又蹦又跳的大叫,“爹,帶我去找珠大哥哥玩兒!”
甚麼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就是!
賈赦為難了,琢磨了半響才道:“乾脆這樣好了,我帶你去找元姐兒玩?”
本以為這麼說就能糊弄過去了,不想璉哥兒卻一臉'你當我是傻子'的神情望著賈赦,完全不上當。 這原本,小男孩就喜歡跟比自己略大一些的孩子玩,哥哥或者姐姐問題都不大,可指望他帶著妹妹玩? 做夢!
這下賈赦卻是真的無奈了,只得繼續哄他:“你娘有孕了,回頭給你生親弟弟親妹妹,這下總好了罷?”
“叫娘生哥哥姐姐!”璉哥兒不依不饒的叫道。
“你信不信老子抽你!”賈赦本就是個急脾氣,見屢次哄騙都沒見效,一時怒火上心頭,半蹲下身子把璉哥兒一把揪住擱在膝蓋上,舉起手就往璉哥兒的小屁股蛋子上抽,“混賬小子你到底聽不聽話?”
儘管賈赦沒用多大力氣,可璉哥兒一個小孩子家家的,連著挨了十幾下,早就蔫吧了。 等賈赦把他放到地上後,璉哥兒只抽抽搭搭的道:“聽話。”
“早這樣不就成了?你小子就是欠收拾!”賈赦瞅了瞅璉哥兒癟著嘴一臉可憐樣兒,忍不住又有些心疼。 遲疑了一下後,索性將璉哥兒一把抱起,笑道,“我想到了,你還有個哥哥!”
璉哥兒確實還有一個哥哥,在久違的前院書房裡,已經獨自一人讀了好幾天書的賈珍終於盼到了同窗歸來,哪怕只有一個,也別沒有的好。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賈赦直接把璉哥兒往他懷裡一塞,邀功一般的道:“璉哥兒快看,他也是你哥哥!叫他陪你玩。”
賈珍&璉哥兒:………………你逗我?
好不容易搞定了璉哥兒,賈赦才不會犯傻再把那蠢小子接回來,只喚了個人去給容嬤嬤傳話,隨後他便離開榮國府,繼續為賈政闖的禍事收尾去了。
彼時,容嬤嬤安頓好了一切,卻冷不丁的聽到了賈赦命人代傳的話。
“嬤嬤,大老爺說了,璉哥兒仍去前頭書房唸書,伴讀書僮就是嬤嬤您的大孫子叫草兒那個。大老爺還說了,往後璉哥兒的午膳和晚膳都會去老太太跟前用,不過仍是住在榮禧堂裡。嬤嬤,嬤嬤?”
“我知道了,你去忙罷。”容嬤嬤黑著臉打發了傳話的丫鬟,隨後咬牙切齒的喚了個機靈的守在外間,她本人則是殺氣騰騰的往前院去了。
如果不是她的腦子出了問題的話,那麼就一定是她家那小王八羔子惹的事兒! 明明是張家的家生子,怎的就莫名跑到榮國府來了? 居然還自薦……等等,她好像的確說過要讓草兒當璉哥兒的伴讀,可這也不對呢,她明明還沒來得及同主子說。
其實這事兒說起來也簡單,不過就是張庭雖眼瞅著蠢,卻多少還是有點兒眼力勁兒的 重生之金枝庶葉 。 見自家老娘靠不住,他索性就扒上了當時住在張家客院的賈赦。 又因著他當初跟容嬤嬤一道兒出現在賈赦面前,加上他的身份極好查證,賈赦很快就信了他的話,同張家大管家打了個招呼,將張庭一家三口都要了過來。
等容嬤嬤察覺此事又細查後,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容嬤嬤到底還念著原主的好,對原主留的蠢兒子雖萬般嫌棄,卻也不會害了他。 又見此事已經這般了,索性也就認命了,回頭尋了賴管家給張庭安排了個忙活的差事,又把張庭家的撥到了前院書房當了個小管事,正好也可以多看護點璉哥兒和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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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所有人都尋到了事兒,包括賈政得到消息後,也捧著文房四寶往書房去了,唯獨賈母無事可做。
“好,真是太好了。這爺們要忙活我是沒法子,可老大老二家的呢?安胎的安胎,養病的養病,幾個小的也都領走了,單單就剩我一個老婆子孤零零的,只恨不得當初沒隨了老太爺一道兒去!”賈母這段時間身子骨一直不利索,可大夫瞧了之後,也只說要好生將養著,沒說得的到底是甚麼病。
珍珠私下覺得,賈母應當是心裡頭不痛快,連帶著身子骨才會一直調養不好,可這心病原就難醫,偏還不巧的碰上闔府上下都忙活的時候,可不就愈發的沒人理會了嗎? 不過,就算心裡頭是這般想到,明面上該勸的該說的,珍珠半句都不曾落下。 可顯然賈母需要的兒孫的關懷,珍珠一個當丫鬟的,就算素日里體面得很,這回卻是注定要無功而返了。
見勸說無效,珍珠索性提了旁的:“老太太,今個兒天氣正好,不如咱們往園子裡去瞧瞧?您身子骨素來康健得很,許是因著屋子裡太悶了,才一直覺得不舒坦。”
“唉,園子有甚麼好瞧的,兒女不孝啊!”
“再不然,讓人將姑娘喚來?算算日子,林家怕是該喚人來定日子了。”
“哼,別做白日夢了,林家也不是甚麼好的,肯定是瞧著咱們府上不對了,這才將日子往後挪!也不想想,咱們可是堂堂國公府,就算他林家哥兒僥倖得了聖上讚譽,能同咱們比嗎?”
一提起女兒賈敏的親事,賈母就忍不住一肚子氣。 其實,早在榮國公賈代善過世之前,賈敏和林家哥兒的親事就已經定好了日子。 本以為賈代善就算身子骨不好,熬到賈敏出閣還是沒問題的,偏不巧的是,賈赦長子瑚哥兒忽的夭折,得了消息的賈代善當時就不行了,苦熬了兩日後,終究還是撒手人寰。 至於賈敏的親事,也就因此被耽擱了下來。
按說,遇到孝期將親事拖延也實屬常事,等孝期一過,就該早早的定下日子,也好立刻拜堂成親。 畢竟甭管是賈敏還是林家哥兒的年歲都不算小了,早早的定下來,對兩家都有好處。 偏生,也不知林家那頭是怎的一回事,剛出孝那會兒還有點兒動靜,可及至後來,莫名的就拖延了下來。 賈母私心以為,定是因著外頭那些子虛烏有的傳言,才害了她的寶貝閨女。
“這林家……許是遇到事兒了?”珍珠遲疑的道。
“遇上事兒就這般不上不下的吊著?就算真不想要這門親事了,倒是上門來退呢!真若是如此,我倒是還敬他幾分!”賈母又氣又急,面色也愈發難看起來。 偏因著賈政之事,榮國府實在是騰不出手來,當下又憶起前事,恨恨的道,“還是怨王家!若非他們瞎折騰,事情如何會這般?還有張家,當初不過是舉手之勞,他們那般拿喬,如今反害了我家敏兒!”
忽的,賈母冷笑一聲,一個念頭浮上心頭。
ga1105 2017-1-24 13:32
49
“喲,這不是珍珠姐姐嗎?”
“姐姐是來傳話的?”
“我們太太還在屋裡歇著呢。”
珍珠腳步微微一頓,笑看向圍著自己的丫鬟們。 說起來,她來榮禧堂的次數也不下幾十回了,可自打二房離開大房搬入後,卻還是破天荒頭一次過來。 在珍珠看來,儘管大體上並無太多變化,□□禧堂整個氛圍卻較之以往截然不同了。
之所以這麼說,也是因著珍珠才剛進入榮禧堂,就被好幾個丫鬟團團圍住。 且許是因著並不曾完全安排妥當,這來回穿梭的丫鬟婆子並不少,人人皆笑容滿面不說,那幾個年歲尚小的丫鬟們更是跑跳嬉笑著。 乍一看,似乎顯得極不莊重,可仔細一想,這樣的榮禧堂卻讓人不由自主的感到輕鬆愜意,全然不像以往二房住時那般沉悶嚴肅。
“你們呀,也是打量著大太太脾氣好,竟是這般胡來。回頭看張嬤嬤不說你們!”珍珠笑罵著,又道,“不過,倒是叫你們猜著了,老太太叫我來傳個話兒。”
眾丫鬟們才不怕珍珠,當下邊互相打鬧邊七嘴八舌的回著話。
“張嬤嬤才不會說咱們呢,前兩日歸整庫房時,還尋出了好些料子予咱們做衣裳呢!”
“就是就是,嬤嬤只是看著兇了些,其實人可好了。”
“對了,嬤嬤還說,太太雖有孕,可也不能整日睡著,還不如聽咱們幾個在外頭笑一笑鬧一鬧,太太聽了精神頭還能好一些。”
珍珠抿嘴笑著,等小丫鬟們止了話頭,這才無奈的攤手道:“我不過說了一句,倒是平白惹出你們那麼多話來。對了,倒是來個人去裡頭幫我通傳一聲,這老太太還在榮慶堂等著回話呢。”
不等小丫鬟們你推我讓的鬧出個結果來,便有另一個年歲尚長的大丫鬟走裡頭走了出來,瞧了一眼珍珠,才笑道:“早聽見你們在外頭鬧騰了,怎的也不把珍珠姐姐請進來?走走,珍珠姐姐跟我走,別理這幫子瘋丫頭,全是被慣壞了的 大神,太妖冶 。 ”
“那也是大太太心善。”珍珠笑著跟了上去。
一時走到正堂內室,那拉淑嫻雖是一直在屋裡頭歇著,卻並不是在歇午覺,而只是歪在榻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點心。 見著珍珠過來,也只是向她笑了笑,指了指一旁的繡墩,讓她坐下回話。
“見過大太太。”
儘管嚴格來說,珍珠只是向容嬤嬤投了誠,□□國府上下誰不知曉容嬤嬤是那拉淑嫻從娘家帶來的奶嬤嬤,頂頂忠心又格外受主子看重。 珍珠既是向容嬤嬤表明了態度,自然也就算是大房的人了。 當然,這也只是私底下的事兒,明面上她仍是賈母跟前最體面的大丫鬟。
“老太太今個兒如何了?可用了藥?有沒有說甚麼?”那拉淑嫻淡笑著問道,看似彷彿隨口之言,卻又不全然像是敷衍,只給人一種她極為關心賈母,又強壓著關切之情,只在旁邊凝神關註一般。
珍珠起身,側著身子坐在了一旁的繡墩上,聽得那拉淑嫻的問話,一一仔細回答了。 待這般客套的你來我往結束後,她才說了賈母的意思:“大太太,老太太最近對於敏姑娘的親事一直擔憂不已,早兩年林家那頭說的是等咱們府上出了孝,就派人過來定日子。可眼瞅著,這都過去好幾個月了,除了剛出孝之時有過一星半點兒的消息外,竟是忽的沒了音訊。”
“老太太是想讓大老爺去瞧瞧林家嗎?”
“這倒是沒必要。一個是林家兩年前就離了京城去了揚州,另一個咱們府上事兒也多實在是騰不出手來,再說了……這敏姑娘到底是姑娘家。”珍珠說的很委婉,不過意思卻是明確的很,賈母雖盼著賈敏出嫁,卻絕不會拿榮國府的名譽開玩笑。
那拉淑嫻接過丫鬟遞過來的紅棗茶,輕呷了一口後,捧在手裡出神,過了半響才開口道:“老太太的意思我明白,可這事兒沒的法子。”
“大太太為何這般說?”珍珠被唬了一跳,她倒不是非要那拉淑嫻立刻拿出解決法子來,可也萬萬沒想到,那拉淑嫻竟會一口回絕。 當然,她本人是無所謂的,可她敢保證,賈母聽了這話後,定會怒不可遏。
“林家那頭是個甚麼情況,咱們府上沒人知曉。可不管怎麼說,親事是老太爺生前就定下的,且是三媒六聘俱全的。若不是老太爺沒能熬住,怕是敏妹妹早就嫁出去了。不過,雖說如今林家沒甚麼動靜,可也未必就一定是壞消息。”
“就、就不會是那邊反悔了?”珍珠說的很小心,且一說完就立刻低下了頭,不敢看那拉淑嫻。
好在那拉淑嫻並不介意,只輕搖了搖頭:“林家絕不會反悔的,原因有三。其一咱們家到底是國公府,就算今時不同往日了,也不是區區一個林家能招惹得起的。其二,若是三年前,老太爺剛過世時,林家提出退親,尚且情有可原,畢竟林家那哥兒年歲也不小了,誰也不能責怪甚麼,可若是時隔三年再退親,卻是同咱們府上結下死仇了,就算只是普通老百姓也不會這麼做。其三……”
珍珠忍不住抬眼偷瞄了一眼,見那拉淑嫻面色微沉,忙又低下了頭。
那拉淑嫻沉吟了許久,卻是在盤算日子。 假若,她並不曾取代原主,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兒呢? 因著是同輩,賈敏並不需要為長嫂守孝,可不守孝是一回事兒,府上要辦喪事又是另一回事兒 朱門芳菲 。 尤其原主張氏身份特殊,只怕她一死,至少在一年之內,榮國府都是沒法辦喜事的。 也就是說,賈敏親事原就艱難,並不是因她而起。
想到這裡,那拉淑嫻微微鬆了口氣。 說實話,若有可能的話,她真不想沾染上太多的因果。 當然,欠原主的那份情,她一定會還上,可旁的事兒能不沾染就不沾染,畢竟她曾是一縷飄忽不定的孤魂。
“其三,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若敏妹妹命中該有一劫,那便索性應了罷。”
珍珠沒想到那拉淑嫻會說這話,登時有些語塞,片刻後只苦笑連連的抬頭望著那拉淑嫻:“大太太,這老太太……”
“老太太的意思我再明白不過了,無非就是想將敏妹妹風風光光的嫁出去。可身為敏妹妹的娘家人,想要做到這一點根本就不可能,一來咱們不能放下身段去求林家,二來就算真的求了也徹底失了顏面。”那拉淑嫻略一停頓,笑看向珍珠,“我記得,林家原也是功勳出身,只是到了他這輩兒沒了爵位罷了。林家哥兒當初拜師求學,他的先生同我父親很是有幾分交情,老太太打的便是這個主意罷?”
聽得這話,珍珠隻紅了臉,低頭不語。
那拉淑嫻自不會為難一個丫鬟,畢竟她只是個傳話之人,當下索性把話攤開來說:“老太太既想將敏妹妹風光出嫁,又不願意失了顏面,所以就將主意打那我娘家那頭。可她怎的不想想,兩家的關係那麼近,由我父親出面難道就不會讓林家聯想到咱們榮國府了?我看,這事兒就此作罷,左右林家不會退親,與其畫蛇添足,還不如靜候佳音。”
“是。”珍珠輕聲答應著,心裡頭卻在盤算要如何更為委婉的回賈母的話。
這檔口,卻聽那拉淑嫻又道:“正好這會兒我也無事,索性就去瞧瞧老太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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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慶堂。
在聽聞那拉淑嫻跟珍珠一道兒過來時,賈母登時鬆了一口氣。 其實,她壓根就沒抱甚麼希望,畢竟張家跟林家並沒有太深的交情,只不過張家結識的文人雅士多,七拐八拐的總能跟林家攀上關係,可即便如此,遇到這樣的事兒,婉拒的可能性仍是極高。
賈母之所以明知道希望不大,卻仍堅持讓珍珠跑了這一趟,自是另有緣由。
“淑嫻,你這是答應了?這樣罷,你才去了一趟娘家,這麼急吼吼的再跑一趟也不適合。正好,再過幾日便是赦兒的生辰了,前兩年因著守孝並不曾大辦,今年就把你娘家兄長嫂子們都請過來罷。”
“不,老太太您誤會了。我特地來您這兒,是為了告訴您,敏妹妹這事兒還是靜觀其變來得更為妥當一些。”那拉淑嫻坐到了賈母左下首的椅子上,笑臉盈盈的道,“我這不是怕珍珠說不明白,反惹了老太太您不悅,這才親自過來說明。”
“你這話是甚麼意思?”賈母登時變了臉,哪怕她原就知曉此事希望不大,可聽到那拉淑嫻毫不掩飾的輕視神情,仍是怒氣沖天。
“我的意思是,老太太您應當還有後招罷?按說,侯府千金出身,貴為國公夫人的您不應當猜不著這事兒的結果,之所以讓珍珠去我那兒,除了碰碰運氣外,只怕也是另有打算罷?”那拉淑嫻笑得格外溫柔,只是言語之間卻帶上了濃濃的鄙夷,儘管尚不知曉賈母的後招為何,可像這種故意提一個不可能被應允的要求,再藉此提旁的事兒的手段,實在是太幼稚了。
50
“這就是你對婆母該有的態度?詩書傳家的張家就教導出了你這麼個女兒?”
賈母的臉色極為難看,攏在袖子裡的雙手更是因著怒氣而不住的發顫。 哪怕她曾預想過,經歷了先前那些事情后,兩個兒媳婦兒只怕都不會像以往那般乖順了,可她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私下琢磨著,就算王夫人囂張肆意,那拉淑嫻總還會給她留幾分面子罷? 尤其是當她看到那拉淑嫻笑著跟隨珍珠過來時,心頭的希望愈發大了。
哪曾想,結果卻應了那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好,真是太好了,你們一個個都沒把我這個老婆子放在眼裡,我還活著作甚?索性隨了老太爺去,落了個乾淨,也總比活在這世上礙眼強!”
賈母越說越覺得悲涼,不由的落下淚來。
“想當年,我以侯府千金的身份嫁到了榮國府裡,不一樣要照顧夫君的日常起居,早晚給婆母請安,甚至在前頭十年,我根本就不曾好生用過一頓飯,就連有孕時,也照樣要伺候婆母用膳。等後來,赦兒出生了,我都來不及瞧上一眼,婆母就命人將赦兒抱走了。要不是政兒出生時,她身子骨已經不大好了,只怕我連政兒都保不住。可那又如何?這原就是當兒媳婦兒要受的罪!可笑啊可笑,我以為老了就能安享晚年,卻偏偏攤上了你和王氏這種兒媳婦兒!”
那拉淑嫻只靜靜的望著賈母,笑而不語。
這天底下難伺候的婆母多了去了,可並不代表所有的兒媳婦兒都要伏低做小。
遙想前世,她那婆母就好對付? 堂堂孝聖憲皇后鈕鈷祿氏,以格格身份入雍王府邸,卻最終得以成為執掌六宮的熹貴妃,最終更是成為福祿壽喜四全皇太后。 縱觀整個歷史,像她這般福氣之人,實乃少之又少。 尤其乾隆帝雖好色又荒唐,卻是個實打實的孝子。
可那又如何? 那拉淑嫻照樣讓太后疼她讚她,外人只道太后心善,可往深處想,一個出身普通的滿洲姑娘,愣是從區區潛邸格格成為整個大清朝最有福氣的女子,真的靠心善二字能辦到? 要知道,雍正爺的后宮也不干淨。
太后絕不會心善的老太太,當然那拉淑嫻也不是甚麼天真無邪的小姑娘 教主精分日記(反穿) 。 在宮裡,除非出自同一家同一陣營,不然爭鬥是在所難免的。 畢竟,后宮只能有一個主子,皇后想要掌權勢必會引起太后的不滿,只道你不將她放在眼裡。 而太后若想發號施令,卻又有違祖宗理法,說到底皇后才是一國之母。
“老太太,我卻是不知曉原來您年輕時候過得那般苦。”見賈母終於說痛快了,那拉淑嫻才淡笑著開口,“老太太您是想見璉兒?還是想念珠兒、元姐兒了?這當祖母的,自是最心疼孫子孫女了。當年,我就是祖母捧在手心裡寵溺著養大的,三個哥哥都不如我。”
“哼,少來這套,別以為我不知曉,你就是防著我!怕我養了璉兒讓你們母子離了心!”
“哪兒有這樣的事兒?”那拉淑嫻詫異的挑眉,她當初之所以費盡心思將璉哥兒要回來,完全是因著她想念十二了。 雖說璉哥兒同她的十二沒有一星半點兒相像之處,可到底身邊有個孩子心裡頭也能更安定些。 至於母子離心……
那拉淑嫻掩嘴笑著:“老太太,這母子就是母子,就算不在跟前養著,還能真的離了心?就拿我家老爺來說,他前頭兒還跟我說,儘管祖母極是疼愛他,可他最羨慕的卻是能在老太太您膝下長大的政二老爺。”
“你說甚麼?”賈母面色一變,旋即擰過身子恨恨的道,“少編排這些個謊話來糊弄人,赦兒是怎麼個德行,我能不知曉?打小就脾氣犟,一個好聽的話都不會說,他能跟你說這個?”
“老太太您不信我也沒法子。對了,老太太您今個兒喚來過來,為的是通房丫鬟的事兒罷了?”那拉淑嫻笑得一臉開懷,尤其當看到賈母一副活見鬼的模樣瞪過來時,更是笑得像個偷腥的貓兒。
賈母氣得磨牙,索性狠狠的一拍小幾:“張氏!你你你……我以往怎的不知曉你竟是這般氣人?對,我今個兒就是要同你說這事兒,你都已經有了身子,為何不將身邊的丫鬟開了臉?先前那幾個,因著守孝的緣故,全給打發了。可如今、如今……”
依著賈母原先的打算,她是想藉著賈敏親事先為難一下那拉淑嫻,對於這事兒,先前她壓根就沒抱成功的希望,畢竟在親事方面,女兒家太吃虧了,甭管這裡頭究竟是誰對誰錯,哪怕全部責任都在於林家,賈敏也被耽誤了。 除非榮國府下定決心鬧個兩敗俱傷,要不然這個虧,他們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了。
也因此,從頭到尾,賈母就是抱著給兒媳婦兒添堵的心思。
當然,她覺得那叫立威。
“老太太您真是太有意思了。”那拉淑嫻只是隨口一說,卻不曾想真就猜著了。 不過也是,如今的賈母想要算計她,除了往她房裡塞人外,竟是沒的其他法子了。 而往房裡塞人這事兒,若是擱在原主張氏身上,就算明面上沒甚麼異樣,可心底里難免會委屈難受。 可對於早已習慣了后宮三千美人的那拉淑嫻而言,這算個事兒嗎?
賈母氣得胸口一陣陣翻騰,幾乎又要暈厥過去。 見狀,那拉淑嫻終於勉強止住了笑意,只伸手指了指在賈母跟前伺候的珍珠,正色道:“老太太真要指人,把珍珠予了我,可好?”
珍珠一聽這話,嚇得兩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愣是一句話都不敢說。
“你也真敢說!!”賈母又氣又急,只拿手摀著心口,甚至連話都說不全,“你、你出去……出去!”
那拉淑嫻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慢悠悠的起身欲離開,只邊往外退邊忍不住道:“老太太您真的不考慮把珍珠予我嗎?我是真喜歡她,人漂亮不說,小嘴兒還甜的很,又細心又能來事兒 超級靈泉 。 我琢磨著,我家老爺定會跟我一樣喜歡的。 再不然,老太太您考慮一下琥珀? 其實鸚鵡也勉強可以,或者……這仨都予了我罷! ”
“你走!!”
……
……
至晚間,賈母被那拉淑嫻氣病了的事兒,在榮國府上下傳得沸沸揚揚,連前院書房的諸人都聽說了。 這旁人也就罷了,賈政卻是受不住了,跟先生告了饒,便跑去大門守著,一看到賈赦就忍不住抱怨開了。
“大哥,您倒是管管大嫂,我不求旁的,只求別再惹母親不高興了。大夫先前已經說了,母親的身子骨不好,尤其受不住氣,這要是、要是……你後悔也來不及了!”
賈赦被他說的一愣一愣的,不過儘管他很是看不上賈政這個蠢弟弟,卻也不會認為賈政在說謊騙他。 事實上,賈赦更傾向於賈母又在作么了。 當下,他只安撫的道:“你先別著急,回頭我問問是怎麼一個情況。你也知曉,你大嫂如今懷著身子,她素來都懶,許是乏了沒去請安,才惹得母親不高興了。”
聽賈赦這麼一說,賈政也有些怔住了。 仔細想了想,還真有這個可能,畢竟那拉淑嫻慣常的為人擺在這兒,賈政哪怕認為自家媳婦兒王氏鬧騰,也不會懷疑上那拉淑嫻。 尤其一個孕婦,能幹甚麼喪心病狂的事兒?
於是乎,在那拉淑嫻甚麼都不曾分辨的情況下,賈母的兩個親生兒子就已經幫她洗白了。
——因為兒媳婦兒不曾晨昏定省,而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確實是賈母會有的表現。
不過,考慮到子不言母之過,賈赦和賈政略一商議,決定倆人同時去榮慶堂給賈母請安,以示安慰。 而賈赦仔細想了想,順路又把璉哥兒給捎帶上了。
榮慶堂裡,賈母吃過藥早早的歇下了,她今個兒真的是氣得不輕。 有甚麼比絞盡腦汁給兒媳婦兒尋麻煩,卻反而被兒媳婦兒用同一個法子反將一軍更為氣人的? 況且,賈母雖沒甚麼太大本事,可眼力勁兒多少還是有點的,之前那拉淑嫻的那番言語,根本就不像是在開玩笑,而是全然認真的。 只要一想到先前那拉淑嫻笑得眼淚都快出來的快活樣子,賈母只覺得心肝肺糾在一起火辣辣的疼,要不是因著吃了安神的藥,只怕她根本沒法合眼。
這糟心的兒媳婦兒! ! !
“珍珠姐姐,大老爺、二老爺過來了。”
珍珠安頓好老太太才走出內室,就听得小丫鬟壓低了聲音來禀報,登時腳步一頓,略理了理思緒才走到了外間拜見了兩位老爺。
賈赦先開了口:“珍珠,老太太如何了?對了,白日里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兒?”賈政雖不曾發問,卻也凝神望著珍珠,不是看中的意思,只是想聽聽她會說甚麼。
聽了這話,珍珠的面色明顯閃過一絲異色,雖說賈母並不曾讓她瞞下此事,可那拉淑嫻的那些話,她一個黃花大閨女,實在是有些說不出口。 可兩位老爺盯著她,她又不能裝傻充愣,遲疑了許久後,才漲紅了臉回道,“大太太跟老太太要了我和琥珀、鴛鴦。”
見兩位老爺還不甚明白,珍珠只跺了跺腳,捂著臉道:“那個,就是想把我們仨要到房裡伺候。”
賈赦、賈政:……………………
ga1105 2017-1-24 13:34
51
在大戶人家裡頭,體面的丫鬟被提拔為通房,是極為尋常的事兒。 不過,在通常情況下,都是自個兒房裡的丫鬟提拔成自家爺們的通房,極少有換主子的。 當然,若是長輩看重了某個丫鬟,賞賜給晚輩也不算稀罕,相反還會被看作是一份額外的體面。
也因此,珍珠並不反感被要到大房去,尤其賈赦雖學問不顯,可他容貌俊秀,又是襲爵的繼承人,能當他的通房丫鬟絕對是天大的福氣。 可就算只是個丫鬟,那也是要講究一個矜持的,珍珠心裡頭是願意的,然而除非賈母應允,不然她絕不會做出任何逾越的舉動來。 因而,即便見了賈赦,她也只是老老實實的回答了問話,並無任何不妥當的言行 校園喋血記 。
然而,賈赦還是被怔住了,不在於珍珠眼底里的羞澀,也不在於賈母的怒氣,完完全全的就在於他家媳婦兒那驚人的言行。
有了身子後提拔個通房伺候夫君,倒是算不得稀罕,可像那拉淑嫻這般,直接將主意打到婆母跟前的大丫鬟身上,且一口氣就是討要三個……
人幹事? !
“咳咳,珍珠,老太太如今可歇下了?”賈赦正了正神色,輕咳一聲問道。
珍珠面上的紅暈略退了退,腦海也漸漸的恢復了清明,只低垂著頭抿著嘴道:“老太太原就身子骨有些不大舒坦,喝了大夫給開的湯藥,半刻鐘前就歇下了。兩位老爺可是有事兒要尋老太太?”
“既然已經歇下了,那就算了罷。”賈赦原也沒有甚麼要緊事兒,尤其在聽了珍珠方才那話後,更是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因而只側過臉看向賈政,問道,“二弟,可有甚麼要緊事兒?”見賈政只一臉茫然的搖了搖頭,賈赦索性徑自做了決定,“那咱們明個兒一早再過來給老太太請安,散了罷。”
說罷,賈赦走到一旁撈起至始至終沒發一言的璉哥兒,也沒管其他的丫鬟婆子,便出了榮慶堂往榮禧堂而去。 至於賈政,則是在賈赦離開後,才僵硬著身子同手同腳的離開了榮慶堂。
最無辜的卻是璉哥兒,被賈赦提溜來提溜去的,等到了榮禧堂後,卻被毫不留情的丟在了一旁,氣得他哇哇大叫:“爹就知道誆我! ”
“誰誆你了?”賈赦瞪眼道。
“叫璉哥兒午膳晚膳都陪祖母的人是誰?”璉哥兒不甘示弱的回瞪道。
賈赦仔細一想,還真有這事兒,可今個兒不是意外嗎? 當下,賈赦耐著性子同璉哥兒解釋道:“你祖母身子骨不舒坦,要不你就跟嬤嬤一道兒吃晚膳罷。”
“璉哥兒要娘!”璉哥兒說著,撒腿就往那拉淑嫻房裡跑去。 別看當初搬家時他又哭又鬧的折騰了好久,可事實上他適應得極快,沒兩日就把榮禧堂逛了個遍,對那拉淑嫻的房間更是印象深刻。
“混賬小子!”賈赦試圖要追,可惜璉哥兒雖人小腿短,速度卻半點兒不慢。 賈赦不過略遲了一步,結果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璉哥兒消失在正堂裡,氣得他只差沒搥胸頓足。
恰此時,容嬤嬤從外頭過來,見賈赦這副模樣,登時不由的駐足細看,一副'我家老爺又犯病'的模樣。 見狀,賈赦忙收斂了面上懊悔的神色,只嚴肅認真的向容嬤嬤詢問起那拉淑嫻今個兒的情況,還刻意提到了賈母再度病倒一事。
容嬤嬤一臉的納罕:“又病了?這得有多小氣呢,不過就是討個把丫鬟罷了,至於氣得病倒嗎?就算太太要了三個,老太太完全可以只給一兩個呀。退一步說,就是一個都不給,太太又能如何?只為了這芝麻綠豆大的事兒氣病了,值得嗎?”
賈赦一時語塞,仔細琢磨了一番,還真就是這個理。 那拉淑嫻是去討人了,可給不給、給誰、給幾個,這不都是賈母一句話的事兒? 為了這種事情生氣,除了不值當外,似乎還隱隱透著一股子傻氣。
兩句話工夫,賈赦就倒戈了。 及至他見了那拉淑嫻,後者尚不曾說甚麼,他倒是先安慰起來了:“今個兒的事情我知曉了,淑嫻你的好意我也心領了。不過老太太到底年歲不小了,身子骨也一直不太利索,就算這事兒做的略有些不妥,你也別往心裡去 千億追妻,醫生老婆太高冷 。 至於通房甚麼的,還是歇了罷,我都有你了,還要那等子庸脂俗粉作甚? 只每日里瞧著你,我這心裡就跟喝了蜜一般甜。 ”
那拉淑嫻哭笑不得的瞧著賈赦,心下暗道,得虧賈母不曾聽到賈赦這話,不然不為旁的,只為賈赦語氣裡的那股子'她又蠢又小氣你別跟她一般見識'的潛台詞,就又能氣暈一回。
當下,那拉淑嫻只笑著輕推了推愈發捱過來的賈赦:“璉兒還在呢,你鬧甚麼?”
“你小子怎的還在這兒?走走,尋你嬤嬤去!”都說女人翻臉比翻書都快,那是因著沒瞧見這位赦大老爺。 只見方才還含情脈脈一副情場老手的賈赦,只一眨眼就變了臉色,扭頭惡狠狠的剜了璉哥兒一眼,且不光瞪眼呵斥,還伸手推搡了璉哥兒一把,一副嫌棄到了極點的模樣。
璉哥兒傻眼了,直到被連推帶拽的弄出了內室後,才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聞訊趕來的容嬤嬤先是低頭面帶狐疑的看了看璉哥兒,後又抬頭不敢置信的瞅了賈赦好一會兒,這才彎下身子將璉哥兒摟到了懷裡低聲哄著:“哥兒乖,嬤嬤帶哥兒吃糕糕,咱不跟他玩。”
“咱不跟他玩!”璉哥兒有樣學樣的重複著,旋即便被容嬤嬤抱了出去。
賈赦:…………誰要跟你玩! !
回頭賈赦便氣哼哼的向那拉淑嫻道:“咱們這次生個閨女!”
那拉淑嫻對於賈赦這種說風就是雨的性子已經徹底無奈了,好在她也明白賈赦只是隨口說說,因而便附和道:“閨女倒是好,可萬一是個兒子呢?老爺您還能丟了不曾?”
“兒子哪裡好了?只會氣人!”賈赦嘴上是這麼說的,可還是不由的放緩了面色,伸手慢慢的撫上了那拉淑嫻尚未顯懷的肚子,壓低了聲音道,“罷了,甭管是氣人的兒子還是聽話的閨女,只要是淑嫻你生的,老爺我都喜歡。對了,你的肚子怎的就不大呢?一定是吃的不夠多!我去吩咐廚房,給你加膳。”
說著,賈赦便立刻起身往外頭走去,只留下一臉無奈的那拉淑嫻默默抬頭望向橫梁。
——肚子大小的確跟膳食有關係,可她之所以尚未顯懷,是因為她至今不過才懷孕兩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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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大房這頭是傻爹賈赦、淘氣包璉哥兒以及安心養胎的那拉淑嫻,那麼二房那頭就是被震撼了的賈政、心情不佳的王夫人,併兩個比賽似哭鬧生病的哥兒姐兒。
賈政今個兒是確實被震撼了,哪怕他先前就知曉那拉淑嫻是個賢良淑德的好女子,可到底沒甚麼真切的體會。 尤其在瑚哥兒夭折後,賈政還覺得,王夫人雖出身文采容貌等等都不如那拉淑嫻,至少她把兩個兒女照顧得妥妥噹噹的。 可打今個兒之後,賈政的想法卻完全變了。
“怎麼又哭上了?你到底會不會帶孩子?要是不會帶,就趕緊送到榮慶堂去!”
梨香院裡,王夫人原正帶著珠哥兒和元姐兒在東耳房裡吃點心玩鬧,其實這倆孩子雖身子骨一直不是很康健,可僅僅是因著年幼體弱,並沒有甚麼大問題。 精心養了這些天,不說全然病好了,至少吃喝已經恢復了正常,尤其是珠哥兒,他到底年歲大一些,從昨個兒起,就已經蹦蹦跳跳開心的不得了了。 只可惜,一切都在賈政進屋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原本跟母親妹妹玩得好好的珠哥兒,在看到賈政的那一瞬間,徒然間爆發出一陣慘烈的哭聲 霸道總裁的天價前妻 。 身畔的元姐兒比璉哥兒還小了半歲多,如今不過才堪堪三歲出頭,冷不丁的被嚇了一大跳,整個人先是渾身一顫,旋即就像是被驚了魂一般嚎啕大哭。
一時間,王夫人手忙腳亂,身畔伺候的花鈿、螺鈿也忙不迭的上前幫襯。 可小孩子哭鬧並不是那麼容易哄的,假若只是因著撒嬌想引起旁人注意之類的,倒是三兩句話就能哄好,再不然像璉哥兒那般鬧脾氣也沒甚麼。 可珠哥兒是被勾起了心底里最恐懼的事兒,至於元姐兒則是猛地被驚了魂。 在這種情況下,王夫人併兩個大丫鬟縱是使出了渾身解數,也愣是沒能將兩個孩子哄好。
見狀,賈政的面色愈發的難看起來,想起白日里在書房乖乖聽先生講課的璉哥兒,再看著眼前這倆只會放聲哭鬧的兒女,登時沉下了臉極為不耐煩的呵斥道:“王氏!你到底是怎麼帶孩子的?奶娘呢?趕緊讓她們進來將孩子抱走!”
“老爺這是說的甚麼話?哥兒姐兒原是好端端的在屋裡玩,還不是老爺猛地進來唬到了他們了?如今倒是責怪起我了!”
王夫人也不是個好性子,經了前段時間的事兒後,更是讓她壯了膽氣。 且她是確確實實將兩個孩子放在心坎上疼愛的,如今見兩個孩子哭成這副模樣,賈政不心疼也罷,竟還責怪起了她,一個沒忍住便頂了回去。 等她意識到這話不妥時,賈政已經徹底黑了臉,在冷笑一聲後,直接甩袖離開。 這一下,卻是真的惹火了王夫人。
“這是甚麼態度?孩子也不是我一個人的,老爺您既不願意插手教養,那也別甩臉子!好好,您既然是這副做派,當初作甚要去我娘家接我?索性把我休棄了大傢伙兒都省事兒!”
人嘛,在氣上心頭時,難免會口不擇言。 王家一門都是爆炭性子,且因著先前那事兒,王夫人在面對賈政時,總是有著一股子莫名的優越感。 若是她年長一些,經歷的事情多一些,或許還能做到八面玲瓏的應對各事兒。 可惜,她如今不過才二十出頭,比那拉淑嫻還略小了兩歲,想要面面俱到,還差不少火候。
等發覺賈政真的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後,王夫人雖有些懊悔,卻仍嘴硬著揚聲道:“走就走罷!當人人都稀罕你不成!花鈿,還不去將奶娘喚來!一個個整日里都不知曉在想些甚麼,連個眼力勁兒都沒有,拿自個兒當主子了不成?”
花鈿低著頭急急往外頭走去,剩下的螺鈿面色也不好看,卻只咬著唇當甚麼都沒聽見,低聲哄著哥兒姐兒。
不多會兒,兩個奶娘皆進了屋裡,抱走了各自的小主子,歸了屋裡暫且不表。 本以為這事兒就到此為止了,可誰也沒有想到,原已病癒了的珠哥兒卻在半夜裡忽的發起燒來,唬的奶娘哭喊著讓人去喚老爺太太、喚大夫過來。
大夫倒是很快就被尋來了,只是如此一來,梨香院算是別想靜下來了。 且這梨香院只是個僻靜的小院落罷了,別說榮禧堂榮慶堂,甚至比東院都要小了不止一半。 試想想,東廂房裡鬧成這般,只幾步之遙的西廂房能不受影響嗎?
等次日一早,珠哥兒退了燒沉沉睡去後,元姐兒卻已哭腫了雙眼哭啞了嗓子。
王夫人原就極為在意這一雙兒女,累了一整夜也心疼了一整夜,等兩個兒女皆被哄睡了後,才總算安心的回房打算略歇一刻。
不曾想,賈政卻帶著滿臉的惱火從昨個兒歇覺的西耳房裡走出來,一見到王夫人就開口厲聲訓斥道:“王氏,你是怎麼當母親的?既不會照看孩子,那為何還非得將他們從老太太跟前討要過來?我倒是想問問你,你到底安的是甚麼心?就這般見不得孩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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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慶堂裡,珍珠望著賈政懷裡哭得快抽過去的珠哥兒,愣是半響都沒能回過神來。 還是後來趕到的賈赦見珠哥兒這副模樣明顯有些不對勁兒,忙上前接過來一瞧:“這是又病了?”又拿手去碰珠哥兒的額頭,“這麼燙?還愣著作甚?快去喊大夫。”
及至珍珠和等人回過神來,又是命人喚大夫,又是接過珠哥兒往先前他所住的東廂房而去,期間賈母也強撐著起身瞧了瞧,登時心疼的老淚縱橫。
眼見榮慶堂瞬間亂作一團,偏賈政又是一副束手無策的模樣,賈赦只得又好氣又無奈的接手安排起來,還特地吩咐別去打擾那拉淑嫻,氣得好不容易緩過來的賈母又是好一通埋怨。 不過,在埋怨之後,賈母漸漸的也醒過味兒來了。
“老大媳婦兒懷著身子又要照顧璉兒,沒空過來也就罷了,老二你媳婦兒呢?珠兒都病成這般了,她在作甚?竟是連過來瞧一眼都不肯嗎?”雖說並非針對賈政,可賈母言語之間還是不由的帶上了一絲責怪,畢竟珠哥兒可是她一手帶大的寶貝乖孫兒。
賈政倒是不敢質疑甚麼,聽了這話只低垂著頭向賈母告饒:“都是王氏那愚蠢的婦人,明明母親先前將珠兒、元姐兒照顧得極好,偏她就這般見不得孩子好,非要帶走親自教養。如今可好了,這兩日珠哥兒不停的哭鬧,昨個兒更是折騰了一整個晚上,大夫也來過了,連帶元姐兒都哭了一整宿。兒子原不想叨擾母親安寧,可珠兒他……”
“哎喲我的珠兒喲!”賈母心疼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落,“作死的王氏!仗著王家位高權重,非從我手里奪走了珠兒,他是我的孫子,我如何會對他不好?只她就是不放心,非要同我對著幹,我可憐的珠兒,可千萬不要有事兒啊 君莫負初 ! ”
“母親,兒子是想,索性就將珠兒留在您這兒罷。元姐兒倒是還好,只是哭啞了嗓子,珠哥兒……”
“留下留下!都留下也無妨!就算我只剩一把老骨頭,也定能將孫子孫女照顧得妥妥噹噹的!”儘管眼淚完全止不住,可賈母還是信誓旦旦的向賈政保證著。
其實,準確的說,賈母並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般虛弱。 她的身子骨素來就康健得很,只是因著連番遭到打擊,她又是個素來享受慣了諸人吹捧的,乍然落差太大,這才有種走不出心中陰霾的憋屈之感。 這會兒聽了賈政這番話,她只覺得年輕時候的雄心壯誌全部都回來了,別說只一個珠哥兒,就算再來七八個孫子孫女,她也相當樂意接手。
“母親身子骨還不曾好利索,就先珠哥兒一個人罷。等回頭,母親養好了身子骨,珠哥兒也大好了,我再將元姐兒帶過來讓母親教養。”賈政還真不知曉客氣為何物,又或者比起王夫人,他顯然更願意相信賈母。
賈母想了想,似乎覺得也是這個理,便沒再反對,只道:“我去瞧瞧珠哥兒。”
也許只是單純的巧合,珠哥兒原哭得厲害,見著了賈母卻立刻止住了哭聲,哪怕賈政隨後跟著進了東廂房,珠哥兒也只是撲到了賈母懷裡,撒嬌似的扭著身子。 賈母見狀,更是心疼得不得了,只一疊聲的詢問珠哥兒可有甚麼不舒坦,又追問大夫何時才能到。
等大夫到了之後,就沒賈政甚麼事兒了,如今他雖然還不曾官復原職,也沒甚麼要緊事兒可辦,可他還是不想在後宅浪費時間。 同賈母說了聲告退後,賈政便快步走出了東廂房,剛打算離開榮慶堂,卻被賈赦給攔住了。
“二弟你跟我說實話,珠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賈赦倒是知曉王夫人不是甚麼好東西,更確切一些是,賈政那倆口子都不是甚麼好東西。 可甭管怎樣,賈赦還是不曾將人心想的那般險惡,至少他認為那倆口子對兒女還是真心的。
然而,賈政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王氏根本不會照顧孩子,她非要將倆孩子從老太太這兒要走,純粹只是賭氣而已。我知道大哥你是覺得要是真惹惱了她,王家又要作么了,對罷?沒事兒的,這人都已經回咱們府上了,捏圓搓扁還是一句話嗎?你只管放心,今個兒就算王氏死在這裡了,我也絕不會再讓她丟人現眼了!”
賈赦傻眼一般的看著賈政傲然的轉身離開,愣是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這算是甚麼意思? 那倆口子徹底鬧翻了? 雖說賈赦也明白,在經過了前些日子的事情后,那倆口子想要再回到當初,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兒了,可他也萬萬不曾想到,事情就會朝著不可收拾的方向撒丫子狂奔。
在原地立了一會兒,賈赦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特地回了榮禧堂一趟,因著那拉淑嫻尚未起身,便拉過容嬤嬤將先前之事細細的說了一遍,叮囑她好生看顧著那拉淑嫻,千萬別插手二房那倆口子的破事兒。 見容嬤嬤一臉嚴肅的點頭答應了下來,賈赦這才放心了離去。 比起府上的其他人,賈赦要忙活的事情還多著呢,尤其賈政那三個罪名,只勉強去掉了休妻一項,另兩項雖尚未被追究,卻也沒的那般容易抹去的。
……
……
從清晨到晌午,榮慶堂就沒安生下來過,也虧得如此,賈母壓根就沒顧得上旁的事兒,甚至連晌午時,璉哥兒被送到榮慶堂後,賈母也只抽空過來瞧了瞧,伸手拍了拍他的頭頂,就把他打發去榮禧堂了 唐少溺寵之痞妻無敵 。
璉哥兒帶著一臉懵圈的神情從榮慶堂回到了榮禧堂裡,及至見著了那拉淑嫻,還有些委屈的道:“娘,祖母不喜歡璉哥兒了。”
那拉淑嫻這兒也剛擺了午膳,賈赦通常晌午都是不回家的,故而她見著璉哥兒過來時,還頗有些驚喜,待聽了璉哥兒半是抱怨半是委屈的話後,更是笑得樂不可支:“我都聽嬤嬤說了,是珠兒病了,老太太忙著照顧他,這才顧不上璉兒你了。這樣罷,最近這段日子,你也別往榮慶堂跑了,午膳和晚膳都陪著娘用,如何?”
“珠大哥哥!”璉哥兒一向都是聽話只挑自個兒感興趣的聽,且經常尋不到重點。 這不,儘管那拉淑嫻同他說的是關於午膳、晚膳的安排,可他愣是只聽到了珠哥兒。
“對,就是你珠大哥哥。”那拉淑嫻也不惱,一面命人給璉哥兒添了碗筷,一面耐著性子同他解釋起來,“如今,你珠大哥哥回到了榮慶堂裡,你往後有空了就可以去尋他玩兒,你祖母不會反對的。不過,這幾天仍是不可以,他還病著。”
“那甚麼時候可以?”璉哥兒委屈的嘟著嘴,像他這個年歲的小孩兒,最是喜歡跟同年歲相當的兄弟姐妹一道兒玩了,雖說他也有了自己的書僮,可那到底是不一樣的。 尤其他曾跟珠哥兒被放在一起養過一段時間,自是格外的惦記。
“這樣罷,娘幫你看著,等回頭珠哥兒病好了,我頭一個告訴你,成嗎?”
“好!”
等倆人終於談妥了,午膳也都已經擺到了跟前,母子倆笑著用了一頓美味的午膳,之後那拉淑嫻親自牽著璉哥兒的手,將他送回了前院書房。 待回來時,卻是特地繞到了榮慶堂,去瞧了瞧昨個兒剛被自己氣過一回的賈母。
婆媳再度相見,那拉淑嫻笑容滿面,而賈母……
心好累。
“老大媳婦兒,我是不會把珍珠給你的。”面對笑得一臉淡然的那拉淑嫻,賈母完全淡定不了。 憋了好半天,才勉強從牙縫裡擠出這麼一句話,賈母甚至覺得,至少在兩三個月裡,她都不想再看到那拉淑嫻了,實在是因為昨個兒的刺激太強烈了點兒。
“那就換成琥珀呀。”那拉淑嫻依舊笑著,且邊說邊向著賈母眨巴眨眼睛,“母親只當是可憐可憐我,誰叫我跟前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呢? ”
“你身邊這不都是丫鬟嗎?”賈母簡直要瘋了,如果說那拉淑嫻是跟王夫人似的,只是為了面子故意這般作為的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只為欣賞那拉淑嫻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一幕。 然而,事情正好相反,賈母敢肯定,她要是真的這麼做了,最終後悔的人只會是她。
“她們長得不好看,小嘴兒也不夠甜……母親您就行行好,賞了我罷。”
“你走,你走!”賈母直接擺手轟人。
不曾想,這檔口卻有個丫鬟掀了門簾走進了屋裡,也不說甚麼,只走到一旁的博古架旁,挺著腰身略抬了點兒頭,便這般立著。
那拉淑嫻抬頭瞥了一眼,見是個約莫十五六歲的丫鬟,穿著倒是鮮亮,一看就是個一等的大丫鬟,模樣身段雖不如珍珠琥珀,卻也是出眾得很,且隱隱約約的彷彿有幾分熟悉。
當下,那拉淑嫻便笑指著那丫鬟道:“老太太,不如把她予了我?”
ga1105 2017-1-24 13:35
53
玻璃不由得心頭陣陣火熱。
她跟珍珠琥珀等家生女兒不同,打小就父母雙亡的她,才五六歲就被叔父賣給了人牙子。 好在那人牙子是個有眼光的,雖只花了半兩銀子就買了她,卻並不急著脫手,而是在家裡頭養了整整一年,待原本面黃肌瘦的她被好吃好喝養開了時,這才開了個好價錢把她賣到了榮國府。 也是等到了榮國府後,玻璃才知曉甚麼叫做神仙般的日子。
當然,那會兒她並不叫玻璃,她叫小杏,是管事嬤嬤給她起的名兒,沒啥特別的涵義,只因同批進來的小丫鬟都取了杏仁紅棗芝麻綠豆之類的名兒。 沒錯,她最初是在廚房做事的,當然不是燒火丫鬟,而是在廚房打打下手,偶爾跟著提膳丫鬟去主子房里送早午晚膳。
而她,就是在一次送膳時,被賈母無意間瞧到了,大概是覺得她乖巧可愛,索性便留下來當個跑腿兒丫鬟。 也是到了那個時候,她才忽的意識到,自己不能再像之前那般只顧著那點兒吃食零嘴,而應該奮力往上爬。
就這樣,她從一個農家女變成了榮國府廚房裡頭的粗使小丫鬟,僥倖來到了榮慶堂當了個跑腿丫鬟,再努力成為了一個二等丫鬟,最終如願以償的成了賈母跟前八大丫鬟之一的玻璃。
“玻璃,你可願意跟著大太太?”賈母的聲音彷彿就在耳畔響起,又彷佛在極遠極遠的天邊。
玻璃猛地雙膝著地,賣力的向賈母叩頭道:“玻璃願聽從老太太的安排。”
賈母眉心一跳,玻璃這丫鬟是她一手提拔上來的,初時是因著玻璃長相討喜,小嘴兒也甜,可時間久了賈母卻明白,這丫鬟雖有些小聰明,卻因著出身的緣故眼界實在是太窄了 御膳房的小娘子 。 也因此,除卻最初一段時間的重用外,漸漸的,賈母也就懶得理會她了。 不過,也因著玻璃並未犯錯,加上也沒有甚麼旁的好人選,賈母倒也不曾換了她,只當在跟前多養了個閒人,偶爾倒也讓她跑跑腿傳一些較為複雜的話,畢竟她的伶俐不是作假的。 可饒是如此,聽著玻璃這明擺著想另謀出路的話,賈母還是不由的胸悶氣短。
“既如此,那就予了你。”最終,賈母還是不曾對玻璃說甚麼,左右不過是個自詡聰明的傻貨罷了,犯不著同她一般見識,因而只向那拉淑嫻擺了擺手,讓她領了人趕緊走。
那拉淑嫻歡歡喜喜的同賈母道了謝,又告辭帶著玻璃離開,回到了榮禧堂後,喚了容嬤嬤到跟前,只道:“嬤嬤,這是老太太剛予了我的,你給安排個屋兒,回頭挑個好日子開臉便是。”
容嬤嬤板著臉上上下下的打量著玻璃,半響才答應了一聲,卻並不曾親自領著人過去,而是只喚了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鬟,讓她帶著玻璃走了。
待玻璃走後,容嬤嬤才不解的向那拉淑嫻道:“主子這是來真的?雖說一個小丫鬟不算甚麼,可無緣無故的,何苦特地要了這麼個人,立在跟前礙眼呢。老奴冷眼瞧著,大老爺是個好的,主子您這又是……”
“嬤嬤有所不知。”那拉淑嫻邊說邊進了屋裡,如今這個點已經過了她平日里午後小憩的時間了,不過許是因著習慣了,她這會兒難免有些困倦,索性一面說著話一面伸手解下釵環,“如今瞧著似是我自找麻煩,可若我不這麼做,天知曉老太太又會做甚麼么蛾子。我雖不在乎這些,卻也不能讓身邊多出細作來。”
“那主子就不怕那丫鬟就是細作?對了,老奴想起來了,怪不得覺得她眼熟,可不就是上回去東院,挨了我一大耳括子的碎嘴丫鬟嗎?”
被容嬤嬤這麼一提醒,那拉淑嫻也想起來了。 說起來,那還是珍珠投誠之前的事兒了,之後又接連發生了好些事兒,加上一個小丫鬟本也無需特地掛懷,這才一時沒想起來。
當下,那拉淑嫻笑著反問道:“這不正好嗎?說明咱們跟她挺有緣的。”
“不過是個又嘴碎又蠢笨的黃毛丫頭,哪有那個福氣同主子有緣?老奴瞧著她不單嘴碎蠢笨,還半點兒眼力勁兒都沒有。先前眼裡只有老太太,竟是耍威風耍到主子跟前了,還真拿自個兒當個人物了。這要是她一直如此做派,那倒也沒甚麼好說的,可如今她竟敢來咱們這兒,到底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蠢得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哈哈哈,嬤嬤你還是這般愛說笑。”那拉淑嫻笑得花枝亂顫,由著容嬤嬤上前為她寬衣,她只笑得歡快。
“主子挑她倒也不錯,若是咱們這兒非要多出幾個人來,像她這種臉上就寫著蠢字的人,反而容易對付得緊。只是老奴就不明白了,先前主子不是瞧上了珍珠嗎?珍珠倒是聰明,可她有眼力勁兒,就算來了咱們這兒,她也知曉甚麼事兒該做,甚麼事兒萬萬沾手不得。”
“我倒是想要珍珠,旁的不說,單瞧著她那副可人的模樣,我就愛得不得了。可惜呀,老太太捨不得,偏那蠢貨硬是不要命的一頭撞了上來,甚至老太太都給她機會悔改了,不曾想,人家也不知曉是壓根沒聽明白呢,還是心頭另有主張,只一句'願聽老太□□排',好懸沒把老太太氣得背過氣去。”
“真是自尋死路!”
“罷了罷了,左右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嬤嬤也別太放在心上了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我且歇下了,嬤嬤下手悠著點兒。 ”
對於那拉淑嫻的吩咐,容嬤嬤自是滿口子答應。 可等容嬤嬤出了內室,走到外頭穿堂時,嘴角就不由的上揚,露出了一個極為滲人的冷笑。
……
……
玻璃被小丫鬟帶到了院子後頭的後罩房裡,倒是給她安排了單獨的房舍,可這位置卻讓她極是不滿。
所謂的後罩房,就是位於正院子後頭的一排小屋子。 因著位置的緣由,採光很是不好,房舍也比前頭正院子裡的小上不止一圈。 若是擱在小門小戶裡,這正房住家主夫婦,東西廂房住兒子們,倒座房則住下人,至於後罩房一般都是給未出閣的女兒當閨房用的。 不能說是極差,卻也好不到哪裡去,最要緊的是,爺們是不會來後罩房的。
“怎的讓我住這兒?我可是老太太特地賞給大太太,要在屋裡貼身伺候的。”玻璃進了屋,只略一掃視,就抱怨上了,“這甚麼地兒,竟是比我原先的房舍還差!”
領玻璃過來的小丫鬟原就不是在主子跟前伺候的,而是因著性子還算伶俐,被容嬤嬤看重伺候她的。 也因此,這小丫鬟也算是極為了解容嬤嬤為人的,因而聽了玻璃這話,只拿眼一瞪,不屑的道:“咱們這兒哪能同老太太比?誰不知曉老太太那兒不論甚麼俱是頂頂好的?姐姐要是不捨得,仍回老太太那兒就是了。”
“喲,好一個伶俐的小丫頭,我不過略提了兩句,你就跟我較上勁兒了?”玻璃哪裡受過這般奚落,哪怕以往曾被珍珠、琥珀數落過,可到底那是領著她的姐姐們,甭管是出身來歷容貌身段都比她好了不止一籌,就算是數落了,她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可這會兒,她正盤算著要給大老爺多生幾個兒子,冷不丁的被個小丫鬟給奚落了,登時惡向膽邊生,伸手就在小丫鬟那稚嫩的臉蛋上狠狠的擰了一把。
小丫鬟雖年紀小,可脾氣卻不小,況且她就不曾將玻璃看在眼裡,吃痛之下只拿手肘狠狠的向玻璃胸口一鼓搗,疼得玻璃大叫一聲,捂著胸口不由的蹲倒在地。
“嗚嗚,新來的姐姐欺負人。”小丫鬟見邊拿手背抹著眼睛,邊抬起腳向著玻璃捂著胸口的手背就是狠狠一腳,旋即卻扭過身子飛奔跑出了後罩房,只一眨眼,就徹底沒了踪影。
玻璃已是十六歲的大姑娘了,正當是長大的時候,胸前那兩團雖瞧著不起眼,可被人用手肘這麼狠狠的一鼓搗,疼得她眼淚都出來了。 結果還不等那股子疼勁兒過去,又是一腳過來,哪怕有手掌隔著,玻璃也被疼得連連倒抽冷氣。 等她好不容易緩過神來,扶著一旁的桌子起身時,想要再尋小丫鬟,哪裡還來得及。
“小賤|蹄子,看我回頭不撕了你!”玻璃咬牙切齒的咒罵著,可到底沒有追出去。 一來,她今個兒才剛來榮禧堂,不好做得太過了。 二來,她也明白自己如今這副模樣實在是太邋遢了點兒,忙從地上撿起剛才失手丟掉的包袱,翻出特地託管事嬤嬤高價買的脂粉就著屋裡的銅鏡塗抹起來。
雖說玻璃沒甚麼眼界,可最基本的道理卻還是懂的。
譬如說,女人最值錢的就是容貌身段,最重要的是緊緊的抓住爺們的心。 當然,玻璃從未指望過靠爺們就能過上好日子,最終能讓她倚靠一輩子的還是兒子。 因而玻璃只滿心盤算著,先把自己捯飭齊整了,然後換上前些日子老太太剛賞賜的好料子衣裳,再光鮮亮麗的去外頭守著,好讓老爺一回來就瞧見自己。
54
玻璃這想法雖有些想當然了,可倘若不考慮最後的結果,只說站在門口等人,倒也不算一件難事兒。 然而可悲的是,玻璃的運氣真心不大好。
從後半晌等到傍晚,又等到天擦黑,再到掌燈時分,直到都入夜了,賈赦依然沒有回來。 玻璃愣是從最開始姿態萬千的等候,到木著臉杵在門口,而來往經過的丫鬟婆子們也從最初的鄙夷變成了後來毫不掩飾的看笑話。 雖說如今是夏日里,晚間也不是很涼,可傻不愣登的一等就是大半天,且中途沒吃沒喝……
真心挺不容易的。
容嬤嬤去外頭瞄了一眼,回到正堂內室裡,滿臉同情的向那拉淑嫻道:“大老爺是說今個兒晚間不回來罷?”
那拉淑嫻正有一口沒一口的拿零嘴解悶,她這幾日胃口出奇的好,不單三餐吃的比以往多了不少,且一空下來就覺得餓得慌。 可她是生養過的人,知曉甭管是多吃還是少吃都對身子骨不好,故而只拿了些堅果類的磨牙玩。 及至聽了容嬤嬤這話,才略帶不解的抬頭問道:“不是早就派人來說了嗎?說是要往直隸去一趟,沒個三五日的都不可能回來 貴女嬌寵記 。 不過也好,他眼瞅著就到而立之年了,多歷練歷練也是好事兒。 ”
說起來,賈赦之所以要往直隸去,跟他那倒霉弟弟也脫不了乾系。
卻說賈政那蠢貨,先前被王家坑了一把,只說他豢養外室。 當然,這件事情本身是子虛烏有的,偏賈政根本無法自證清白,更倒霉的是,聖上還將時間點掐在了賈政為父守孝期間。 儘管有工部尚書協助大理寺卿幫著查證,這查到了自然是能立刻蓋棺定論的,可要是查不到呢? 到時候,只怕甚麼隱匿罪證,殺人滅口等等傳言,又要滿天飛了。
賈赦心裡苦啊,他真想撂攤子不干了,偏孝期豢養外室的罪名太重了,放任不管的結果極有可能是賈政賠上小命。 甭管是身為榮國府家主,還是單純的作為賈政的嫡親哥哥,賈赦都不能袖手旁觀。 可問題是,他確實沒有這個能耐。
萬幸的是,賈赦還有個好岳家。
——就是略坑了點兒。
兩個時辰前,賈赦派人回府傳話,說是自己答應了張家老太爺,願意在一年之內任憑差遣。 作為報酬,張家老太爺願意出面為賈政解釋兩句,旁的暫且不論,小命得先保住了。 至於賈赦本人,則是立刻接了差遣,往直隸跑腿去了,沒個三五天的回不來。
“可不是,老爺去直隸做苦工了。”容嬤嬤不甚誠意的道。
“嬤嬤到底想說甚麼?”那拉淑嫻才不會相信容嬤嬤會有那般好心的同情賈赦,事實上,就在得到賈赦派人送來的口信同時,張家那頭也送來了張家老太爺的親筆書信。
書信只薄薄兩張紙,內容更是極為簡單明了。 概括的說,一共也就兩個要點。
其一,是賈赦接下來一年時間都不會得閒,因為張家老太爺決定好好調|教他一番,讓他知曉身為一家之主肩上擔負的責任。
其二,也是為了安撫那拉淑嫻,張家老太爺特地強調了,他不會對賈赦如何的,保證賈赦定是全須全尾的。
說實話,看了書信後,那拉淑嫻還真為賈赦捏了一把冷汗,只因她看出了張家老太爺真正的目的。 頭一個目的是為了讓賈赦在那拉淑嫻懷孕並坐月子的這一年裡,忙的腳不沾地,也就沒空沾花惹草了。 第二個目的倒還真是為了賈赦本人考慮,當然了,也只能讓賈赦真正的立起來了,身為妻子的那拉淑嫻才有好日子過。
不得不說,放下書信後,那拉淑嫻不由的感概道:父愛如山。
只是,那書信容嬤嬤也是看過的,因而那拉淑嫻才會狐疑的瞅著她,不明白她這葫蘆裡賣的究竟是甚麼藥。 卻見容嬤嬤瞇著眼睛偷笑一聲,活脫脫的就像是偷到了雞的黃鼠狼似的,詭異的笑著道:“還不是今個兒才剛來的玻璃嗎?她在外頭都等了好半天了,老奴猜,估摸著她要等一夜了。”
等上幾夜也見不到賈赦的,儘管他說的狠含糊,說甚麼三五日就能回來,可張家老太爺的書信卻說,頭一次辦差遣,就算不能直接將人給嚇回去了,也至少要讓他明白世道艱難!
“不對,我明明同你說了,回頭尋個好日子給她開臉,還是當著她的面說的。結果她還跑去門口候著了?這算是甚麼意思?好好的大道不走,非要尋那些個羊腸小徑?”那拉淑嫻不解的挑眉。
就算是同為通房丫鬟,那也是分為好幾種的。
地位最高的,當然是原先就陪著爺們一道兒長大,伺候了多年的貼身大丫鬟,像這種,一般都是長輩看好了就放在房裡,哪怕沒有納妾文書,也會被稱為某某姨娘,算是通房丫鬟中的另類 重生之當家做主 。 其次,便是奶奶太太從娘家帶過來的陪嫁丫鬟,因著在女主子跟前頗有體面,且很多都是掌管著院子裡的各項事務,也算是地位超然的。 再往下,便是長輩隨口賞賜的,以及尋常的家生女兒。 至於那等子原就是被當做玩物買來的姬妾,則就不值一提了。
“只能說她傻唄。或者急不可耐了?”容嬤嬤語帶嘲諷的道。
說起來,玻璃這種情況,算是通房丫鬟中比較好的。 畢竟,先前是那拉淑嫻先開口向賈母討了人,就算討的並不是玻璃,可只要她過來了,各種細則又有誰會在意呢? 尤其那拉淑嫻還主動開口為她挑好日子開臉,但凡她有點兒腦子,就該端著一些。 畢竟,如今的大房可是沒有半個通房丫鬟的。 她那是獨一份!
“罷了罷了,我原就對她沒抱甚麼期望,就這樣罷。”
那拉淑嫻實在是懶得說了,按著她原先的打算,是想尋個腦子靈活知進退的提拔了當通房。 至於緣由也很簡單,她懷孕了不能伺候賈赦乃是事實,且她原就不愛拈酸吃醋,也沒打算一輩子霸著賈赦不放,略提幾個有腦子的通房丫鬟,也總好過於由著賈赦在外頭胡鬧來得好。 不曾想,計劃趕不上變化,玻璃實在是太蠢了。
“主子,不是老奴說您,老奴總覺得您是杞人憂天了。瞧老爺多心疼主子您呢,再說了,也不是所有男子都像那位……嗯,對罷?您何不敞開心扉,完完全全的接納他呢?甭管是為了璉哥兒,還是您肚子裡的這個,哪怕只單純因著您自個兒,也該試上一試。”容嬤嬤開口勸著。
倘若是旁的事兒,那拉淑嫻指不定也就遂了容嬤嬤的意思,可在對於感情一事上,她根本就無法敞開心扉。 因而,她只勾了勾嘴,微微笑著:“嬤嬤說笑了,這天底下的男子不都是一個樣兒嗎?左右我也沒奢望戲本子裡寫的那個一生一世一雙人,只要他還敬著我,拿我當嫡妻看重,那便行了。”
說著,那拉淑嫻也丟開了零嘴,一臉疲憊的靠坐在了榻上。
容嬤嬤不吭聲了,這沒過傷的人永遠也想體會到當事人的感覺,更何況,那拉淑嫻本就不是傷癒了,而是離被傷透了心僅僅過去了幾個月。 前世,看著離得遠,實則根本不曾完完全全的消失。 那拉淑嫻只是用淡然和恬靜掩蓋住了傷口。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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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容嬤嬤聽說玻璃因著餓了一頓,外加吹了一整夜的冷風,今個兒早上就起不來了。 這還虧的是在夏日里,才僅僅是起不了身子,若是擱在冬日里,那就不是病了而是可以直接收屍了。
容嬤嬤冷哼一聲,向特地過來通禀她的小丫鬟吩咐道:“回頭跟她說,要么立刻好起來,好麼就挪出去罷,府裡可不養病人。”
小丫鬟脆生生的答應了下來,回去就在玻璃跟前冷嘲熱諷了一番,暗指玻璃拿喬裝病。 還真別說,玻璃確是有些心虛了,雖說她也不是完完全全在裝病,可確也不像是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嚴重,頂多就是因著一宿沒睡,頭暈目眩的,本想藉此躲個懶,順便讓榮禧堂上下知曉自己的存在,哪兒想到問題竟會這般嚴重。
當下,玻璃不敢再裝下去了,忙不迭的起身好一通裝扮,將自己捯飭齊整後,這才扭著腰肢給那拉淑嫻請安去了。
聽著小丫鬟的回話,那拉淑嫻無所謂的擺了擺手道:“讓她進來罷,說起來也挺想念那種感覺的 校園喋血記 。 ”想當初她還不曾被打入冷宮裡,嬪妃們每日里都把自己打扮成一朵花兒似的,爭搶著在她跟前伺候,有時候那拉淑嫻甚至懷疑,乾隆帝見到的美人還沒她多呢,畢竟身為一國之君,乾隆帝平日里還是很忙碌的。
玻璃很快就進來了,儘管一夜無眠,可她年歲輕底子好,除卻眼瞼下方略有些陰影外,旁的跟以往並無任何不同。 等進屋行了禮之後,玻璃只一臉熱切的盯著那拉淑嫻,一副恨不得撲上來奪過所有活計的模樣,惹得屋裡的大丫鬟頻頻側目。
那拉淑嫻對丫鬟們素來不大重用,只將日常起居交予她們,旁的一應重要的事情都是交給容嬤嬤的。 至於容嬤嬤,相較於花骨朵似的丫鬟們,她也更為信任管事嬤嬤。 故而大房這頭,掌管要事的全是一溜儿的嬤嬤,丫鬟們只能淪落為梳頭淨面端茶遞水之類的活計。 結果,就這樣居然還有人跟她們搶。
只一個照面,那拉淑嫻房裡的大丫鬟們就徹底記恨上了玻璃,後者卻全然不曾察覺到。
“跟我一道兒去給老太太請安罷。”那拉淑嫻沒讓玻璃貼身伺候,一來沒這個必要,二來卻是因著她放心不下。 因而只喚了玻璃跟在她身後,同去榮慶堂見賈母。
待到了榮慶堂裡,讓那拉淑嫻意外的是,許久未見的王夫人竟也在此。 更意外的是,王夫人見了她竟還起身向她行禮問安。
“見過大嫂。”王夫人面上淡淡的,言語之間倒還算客氣,“早就听聞大嫂有喜了,卻不曾親口向大嫂道賀,是我無禮了。”
“弟妹說笑了,原就不是甚麼大事兒,況且你先前身子骨也不舒坦,如今可是大好了?”那拉淑嫻淡笑的回應著,只是除了客氣之外,更多的卻是疏離。 這妯娌之間,能像張家三位太太那般和諧的終究在少數,多半都僅僅是面子情,少數甚至是劍拔弩張的。 那拉淑嫻不欲同王夫人結下死仇,可也同樣沒打算交好,像王夫人這樣工於心計之人,還是遠遠的避開為好。
“早就好了,我……”王夫人應了一聲,剛打算再說幾句客套話,卻忽的被賈母開口打斷。
“老大媳婦兒你把玻璃也帶來了?你可給她另起了名兒?”
被賈母這麼一提醒,王夫人終於注意到了玻璃,旋即眉頭微皺,尚不曾說甚麼,就听那拉淑嫻笑著應道:“還不曾,我是琢磨著,回頭挑個好日子開臉後,再由老爺做主起個名兒好了。”儘管只是起名,可由誰取卻是很關鍵的,爺們賜名總歸會顯得更為不一般些。
“也行。對了,聽說赦兒昨個兒晚間沒回來?要我說,早就該提拔個丫鬟了,到底咱們家也出孝那麼久了。在屋裡多擺幾個人,也好讓爺們收收心,省得腥的臭的都往懷裡撥。”賈母抬了抬眼皮,終於將目光從那拉淑嫻身上挪到了王夫人面上,“王氏,我昨個兒把玻璃予了老大媳婦兒,索性今個兒你也挑一個罷,省得往後說我偏心眼兒。”
王夫人面色一變,剛要開口,卻忽的想到了甚麼,只狠狠的一閉眼,再度睜眼時總算是收斂了心情,只面無表情的答道:“我房裡不缺人伺候,週姨娘就挺好的。”
跟大房一茬一茬的換通房不同,二房卻是有一個常青樹週姨娘的。 那位從賈政七八歲時就在跟前伺候,算起來卻是比賈政還略大兩歲的,雖說姿色平常,卻勝在穩重妥當,且極有自知之明。 就說先前榮國公賈代善過世時,週姨娘就藉著為老太爺祈福為名,主動住到了佛堂裡,直到出孝了也尚未離開。
“你這是不想要?”賈母冷冷的道。
ga1105 2017-1-24 13:37
55
所謂七出之條,善妒便是其一,也是婦人最容易犯的那一類。 儘管王夫人因著替榮國公賈代善守孝三年的緣故,即便真的犯了七出之條也不會被休棄,可縱是如此她也不可能真的有恃無恐。 這跟之前還有所不同,畢竟先前那些個事兒明眼人一看就是賈政的錯,然而她若是真的犯了妒忌,莫說旁人的指責了,就算她自個兒那一關也過不去。
賈母便是抓住了王夫人愛惜顏面卻又善妒的弱點。
準確的說,這是所有婦道人家的通病,甭管出身如何,但凡是個女子,就不可能完全不顧惜顏面,更不可能做到全然不嫉妒。 哪怕是外頭人人讚頌的寬厚婦人,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旁的不說,賈母自個兒也是從那個階段過來的,她能不知曉?
除了那拉淑嫻。
“想通了?”賈母瞥了一眼滿臉扭曲卻不得不上前謝賞賜的王夫人,心下微微一喜,可旋即又不由得黑著臉望向那拉淑嫻。 只暗暗腹誹,這老大媳婦兒進門也有好幾年了,先前倒不覺得有甚麼,頂多也就是出身高相貌好,外加看著大氣一些。 可如今卻不知怎的,越來越讓人看不透了,儘管賈母努力說服自己,那拉淑嫻不過就是在打腫臉充胖子罷了,然而多年的閱歷告訴她,那根本就不像是裝出來的。
“兒媳婦兒多謝母親疼愛。”也不知是掩飾不住,還是乾脆就懶得掩飾,王夫人只笑得一臉猙獰,言語之間更是帶上了一股子咬牙切齒的滋味。
可惜,賈母全然無視,只回頭向珍珠吩咐道:“將碧璽喚來。”又向王夫人解釋道,“我原是不捨得將碧璽予你的,到底她也跟了我七八年。可誰讓先前你大嫂非管我要了玻璃呢?我也不能太厚此薄彼了。這碧璽,論相貌雖略有些不及玻璃,還在她比玻璃還小,嘴巴更甜也更能來事兒,你可滿意?”
王夫人森然一笑:“滿意,我很滿意。”
恰此時,碧璽也被喚了過來,正好聽到了王夫人這話,登時兩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
別看碧璽和玻璃同為賈母跟前的八大丫鬟之一,這就算是大丫鬟,也是有高低豐之分的。 前頭賈母也說了,碧璽的年歲小,今年不過才堪堪十四歲,擱在外頭也算是該出閣的年歲了,可在榮國府這頭,尤其是賈母跟前,這個年歲真心算不了甚麼。 不過,好在碧璽年歲雖小,人卻極為伶俐,儘管並不常在賈母跟前伺候,卻也是有實權的,她管的是賈母及珠哥兒的日常膳食,偶爾也管藥膳、湯藥一類的,多少也算是個人物了。
“碧璽,往後你就跟著二太太,她為人心善,必會跟我一般疼愛著你,你只記得好生伺候著,可明白了?”賈母笑著叮囑道。
碧璽面色煞白,飛快的抬頭瞥了一眼賈母,她很快就垂著頭哆嗦著嘴唇邊磕頭邊應道:“老太太,碧璽捨不得您。”
不是所有的丫鬟都是奔著通房丫鬟去的,更別說碧璽雖不常在賈母跟前伺候,可她到底是在榮慶堂裡待了七八年的,哪裡會不清楚王夫人是個甚麼人? 碧璽打心眼裡不願意趟這趟渾水,只盼著賈母能像先前護著玻璃那般護她一次。
可惜的是,碧璽注定要失望了。
“難得你是個念舊的,不過也無妨,你看玻璃,雖說跟了大太太,不也常來我這兒?碧璽你也是,回頭跟著二太太一道兒來給我請安就是了 名門寵婚:老婆別鬧了 。 ”賈母依舊笑著,只是那笑意卻並不達眼底。
“是,老太太。”碧璽不再反抗,只因她知曉再說下去,她的下場只會更慘。
這一日的請安,早早的開始,草草的結束。 僅是在告辭離開前,那拉淑嫻瞥了一眼面若死灰的碧璽,向王夫人笑道:“弟妹,這姑娘長得挺討喜的,要是弟妹不歡喜,回頭送我可好?”
王夫人橫了那拉淑嫻一眼,沒好氣的道:“你要?那就去跟老太太要呢!”說罷,王夫人賭氣甩袖離開。
那拉淑嫻無奈的笑了笑,她明白王夫人這是在遷怒了,不過她倒是可以理解,畢竟這事兒要真算起來,也確是同她脫不了乾系。 因而,那拉淑嫻甚麼也沒說,只是憐憫的看了一眼碧璽的背影,旋即便悄然離去。
卻說碧璽,雖說心中有千百個不情願,可賈母都這般說了,王夫人雖不曾明確表態,可既是不曾反駁,那便是默認了。 她跪了有差不多小半刻鐘,最後還是在珍珠連拉帶拽之下,離開正廳回了她自個兒的房裡。
因著是賈母跟前極為體面的丫鬟,且榮慶堂佔地極大,故而她們八個大丫鬟都是有各自房間的。 房間不算大,倒也稱得上精緻小巧,珍珠喚了琥珀替她去賈母跟前守著,自個兒則是強拉著碧璽,回了房關上門後,才壓低聲音教訓道:“你這是作甚?老太太讓你去伺候二太太,你就乖乖去吶,這般勉強是做給誰看?你要明白,老太太是讓你去,不是詢問你去不去,可懂? ”
“珍珠姐姐,我不想去二太太那兒。”碧璽原還強忍著眼淚,及至這會兒聽了珍珠這話,卻再也忍耐不住了,“怎麼會這樣呢?先前老太太還跟我說,等再過上幾年,給我尋個好人家,再賞我一份厚厚的嫁妝。可這一轉眼……我不願意!”
“老太太的話你也敢不聽?”珍珠簡直無奈了,其實相對於完全沒眼力勁兒的玻璃,她顯然更歡喜碧璽這小姑娘。 雖說年歲小了點兒,相貌身段也不是那般出眾,可碧璽素來知進退,也沒那些個額外的想頭。 像珍珠本人,她是極願意當老爺的通房,反過來她也就更希望身邊的丫鬟別有跟有她一樣的想頭。
“我、我……”碧璽哭得說不出話來,她自是不敢不聽賈母的話,可她又實在是不願意當賈政的通房丫鬟。 當然,賈母先前是沒把話說的那麼明白,可她也不傻,能聽不懂話裡隱藏的含義?
珍珠見碧璽哭成這般,心裡也不是很好受,只得開口勸道:“我知曉你沒那些個盼頭,可老太太如今已經發話了,還能因著你再度更改?再說了,這知曉的說你本分,不知曉的還當你是在嫌棄二老爺呢。”
“我沒有。”碧璽邊哭邊猛搖頭,她哪裡是嫌棄,或者說她哪裡敢嫌棄了? 說白了,她是在害怕,因著看得分明,才愈發的害怕起來。
“事情已經這般了,看開點兒罷。況且,你仔細想想,二老爺還算是個長情的人,就說那週姨娘,就是十年前,她的容貌身段也不能同你相比,更別說她如今眼瞅著就要三十歲了,連個兒女都沒有,還有她那性子,說好聽點兒的叫穩妥,其實說白了還不就是木訥呢?就這般,二老爺也不曾嫌棄她。”
“這是好事兒嗎?”碧璽狠狠的抹了一把臉,死死的咬住嘴唇,滿臉的決絕。
“你可別胡來!”珍珠低聲呵斥道,“再怎麼樣,總比大老爺好罷?你年歲小,也許不大記得以往的事兒了。你想呀,二老爺跟前有個週姨娘,大老爺身邊怎就沒有?這可不是大太太愛吃味,而是大老爺換通房太勤快了。這還沒成親呢,大老爺身邊就有七八個開臉的通房了,他們的親事才剛定下,大老爺就做主把所有人都放了,不是他改了性子,而是已經惦記上了大太太從娘家帶過來的陪嫁丫鬟了 霸道總裁,烈愛難逃 。 這不,大太太懷第一胎時,大老爺就把人全收了。 等大太太生了,大老爺直接將人全打發了,趁機又換了一茬。 再後來,大太太懷璉哥兒時,不就又來新人了嗎? 你如今再瞧瞧,除了昨個兒剛過去的玻璃,大房可還有通房丫鬟? ”
人家換通房是一個一個的,唯獨賈赦跟前的通房卻是一茬一茬的換,就跟掐韭菜似的,掐了一茬又長出一茬,回回都能吃到新鮮的。
“還不如大老爺呢!”
然而,很多事情都是智者見智仁者見仁的,在碧璽看來,賈赦比賈政靠譜多了。
“這是怎說的?”珍珠一挑眉,其實她心裡也是這麼想的,畢竟賈赦是襲爵的繼承人,雖說他為人是渣了點兒,可只要能生下一兒半女,想來要穩住自己的地位也不算難。 可珍珠沒有想到,看著小丫頭片子的碧璽竟然跟她的眼光完全一致。
“多好呢,通房一茬一茬的換,左右大老爺又不是那等子重情重義的,玩個幾回也就膩味了,這要是趁著熱乎勁兒,跟他多要點兒金銀之類的,等膩味了就自請離開。我記得老太爺過世之後,大老爺就給屋裡的每個通房賞了點兒衣裳首飾,皆發還了賣身契。我就盼著這樣!”
珍珠聽得目瞪口呆,她一貫以為當了通房之後,就是努力生下一兒半女,卻從未想過還有人盼著早早的跑路。 當下,珍珠沒好氣的捶了碧璽一下:“行了行了,如今老太太把你賞給了二老爺,你別磨磨唧唧的,趕緊收拾東西往梨香院去。咱們姐妹一場,我也不說甚麼你出頭了這種話,只盼你好好的。”
聽了這話,碧璽一時沒忍住,又捂著臉嗚嗚的哭開了。 說一千道一萬,她就是不願意往二房去。
然而碧璽並不知曉,就在她死命拖延著不肯挪步之時,梨香院那頭也是毫不消停。
原本,王夫人特地起早去榮慶堂給賈母請安,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能夠趁機見一見她那寶貝兒子,可誰能想到中間出了岔子,弄得王夫人怒氣沖衝的徑直離開,全然把來這兒的目的徹底拋到了腦後。 等回到了梨香院後,王夫人倒是想起來了,旋即擰過身子就死命的掐花鈿和螺鈿。
“死丫頭!我想你們作甚?我渾忘了,你們也是?今個兒去榮慶堂是為了甚麼?真當是去見那老婆子的?哼,沒見著珠兒,卻白弄來那麼個狐狸精,甚麼年歲小,嘴兒甜,會來事兒……還不都是小賤|蹄子!!”
花鈿和螺鈿吃痛的扭著身子,結果王夫人狠命一推,可憐的花鈿直接被推搡倒地,螺鈿心下一驚,本能的彎下腰去扶花鈿,不曾想卻挨了王夫人一記腳踹,且正好踹在了她的腰間,疼得她捂著腰軟倒在地,額間更是滲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珠子。
“一個個的都不讓我省心,全都跟我作對!”王夫人憤怒抓起一旁的流霞花盞就往地上狠狠的砸去。 一聲脆響之後,碎片飛濺,唬得倒地的兩個丫鬟止不住的驚叫連連,結果又被王夫人好一通訓斥。
訓斥歸訓斥,該吩咐下去的還得照常吩咐。
只見王夫人略喘了幾口氣後,勉強平靜的吩咐道:“喚個人去佛堂裡把周姨娘接回來,仍住她原先的屋子,另外在那屋的外間加個小榻,往後碧璽就睡那兒了。”
這話一出,花鈿和螺鈿忍著疼面面相覷,卻到底甚麼話都不曾說,只點頭連連答應。 待出了王夫人房,花鈿才忍不住向螺鈿道:“週姨娘以往住的是後頭抱廈罷?可那會兒是在榮禧堂裡,咱們如今這梨香院,有抱廈? ”
“沒抱廈不也還有後罩房嗎?嘶,你倒是扶著我點兒,我的腰喲 笛攝天下,傾城宮妃 。 ”
“太太下手也太狠了,這得好幾日才能好?”花鈿伸手扶住螺鈿,先將她送回了屋裡,又拿出先前收著的藥酒給她揉,“你忍著點兒疼,趕緊好起來才是正理,別等下回頭太太要尋你尋不到,又要挨罵了。”
“挨罵算甚麼?哎喲,你倒是輕點兒。”
“是呀,挨罵算甚麼?原先當小丫鬟的時候,我最怕的就是挨管事嬤嬤的罵,本以為只要努力點兒,當了大丫鬟後,就再也不怕嬤嬤們罵了,結果……唉。”
“你輕點兒!輕點兒呢!”螺鈿疼得眼淚鼻涕一道兒下來了,只覺得原本就疼得厲害的腰,這會兒都快斷了。
“揉出來了就好了。”花鈿才沒有憐香惜玉的自覺,只是忽的想起一事,笑開了,“想想那倒霉的碧璽罷,原先仗著自個兒是老太太跟前伺候的,咱們去榮慶堂時,沒少給咱們臉子瞧。如今倒是好了,她要來咱們院子了,雖說這通房拿的是二兩銀子,咱們才一兩半,可這……嘻嘻。”
“你還有心情笑!我的腰都快斷了!”
“好了,馬上就好了。”
倆人鬧了半日,花鈿讓螺鈿先在榻上躺著略歇歇,自個兒則出去喚了個小丫鬟往偏院佛堂那邊去報信,又親自領著倆粗使婆子去了梨香院後頭,這一看才暗叫不妙。
在榮國府裡,榮禧堂是最正的,前後院皆是方方正正,雖說整體的佔地面積不如榮慶堂,可每一個房間格局都極好,哪怕是最次的倒座房,也都有明有暗,看著就是一股子大氣。 而賈母所居的榮慶堂,則是又大又奢華,且榮慶堂的主子是最少的,因而就連普通的小丫鬟住的都極好。 再往下,便是東院那頭,東院是屬於繼承人所有的,故而前庭後院一應俱全,整個就是縮小版的榮國府,還自帶個精緻的小園子,自然主子下人住的也都很舒坦。
可除了這三個院子外,旁的一些院子倒也還好,卻架不住地方太小。
就拿如今二房所居的梨香院來說,看著是有十來間屋子,可梨香院最初是榮國公賈代善靜養之地,也就是說,最初的規劃便是讓他一個人所住。 由此可知,這院子有多小巧了。 如今,二房這頭主子倒是不多,正堂並東西耳房是賈政夫妻所有,東廂房原是住著珠哥兒,如今就算珠哥兒搬走了,房間卻並不曾空置,西廂房住的是元姐兒,另剩餘的幾間,有讓王夫人做了私庫的,有被改造成書房的,還有堆放箱奩櫃子等等。
總之一句話,沒地兒!
而先前花鈿還想著,至少可以把後罩房收拾出來,等她去後頭一看。 好傢伙,後罩房倒是有,可惜自打改好後就沒住過人,一溜儿的房間皆是灰塵漫天,甚至有幾處還被改成了柴房。
花鈿默默抬頭望著橫梁處好幾個臉盆大的蜘蛛網,半響才道:“收拾收拾罷,盡量弄得好一些。”
如今,大概也就只能先這樣湊合著了。 只是這一打掃,愣是到了下半晌才稍微歸整出來個樣子。
萬幸的是,甭管是周姨娘還是碧璽,來的都很慢。 大早上就傳話下去的,直到傍晚時分,才見著了人。 且巧合的是,倆人先在梨香院門口撞在了一起,而後又跟剛回府的賈政碰了個正著。
56
這一日,梨香院鬧了個雞飛狗跳,榮禧堂卻是一片寂靜。
只除了倒霉催的玻璃又白等了一天外加一宿,容嬤嬤只冷眼瞧著,看她能捱多久。 玻璃到底沒等捱多久,畢竟白日里她要在那拉淑嫻跟前伺候著,哪怕並沒有具體的活計,她也得一直候著。 等那拉淑嫻早早的歇下了,她卻是耐性極好的守在外頭,可惜只過了三日,就徹底累趴下了。
容嬤嬤的耳報神遍布整個榮國府,更別說原就屬於大房的榮禧堂了,一聽說玻璃熬不住了,她就立刻喚了先前那個嘴皮子利索的小丫鬟去看著,美其名曰照顧,實則根本就是冷嘲熱諷外加監視。 玻璃的身子骨倒是沒問題,之所以趴下純粹就是累的,頂著各種嘲諷咬牙養了兩日,待精神頭略好轉了一些,她便挑了個大清早,趁人不備跑去了榮慶堂。
榮慶堂裡,賈母一早就得了消息,因而聽說玻璃求見倒也不算稀奇,還向珍珠笑道:“我就猜著老大媳婦兒沒那麼大的度量,先前還琢磨著她這葫蘆裡到底賣的甚麼藥,如今想想,只怕她要人那會兒就知曉老大有事兒離開,這才充大度呢!”
珍珠笑著附和了兩句,心下卻多少有些擔心。 她也是有大志向的,當然她從未想過要將那拉淑嫻擠走,卻她做夢都希望自己能成為半個主子,到時候以她的心計手段,生下一兒半女是遲早的事兒,真要是有那麼一日,她可算是真正的熬出頭了。 因而,她頂頂不希望那拉淑嫻善妒。
說話間,玻璃便進來了 名門寵婚:老婆別鬧了 。
“老太太,您可得為奴婢做主呢。”玻璃未語先紅了眼眶,她原就生得一副好相貌,雖不如珍珠、琥珀,可在榮國府一眾丫鬟中也算是極為出眾的,尤其如今這副要哭不哭的可憐樣兒,別說男子了,就是女兒家看了都不由的心生同情。
賈母倒是不曾同情,卻是抱著看好戲的態度道:“這是怎的了?你先別急著哭,同我好生說道說道。”
其實,玻璃也沒啥好說的,那拉淑嫻挺看重她的,要不怎麼就任由她一直在眼皮子底下晃悠呢? 問題的關鍵根本就不在於那拉淑嫻,而是容嬤嬤。 甭管是房間的安排,還是榮禧堂一眾丫鬟婆子間的流言蜚語,包括任由她白等在外頭,這裡頭若沒有容嬤嬤的授意,會如此?
儘管沒甚麼眼界,可玻璃也不是蠢蛋,故而只作出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來,也不開口抱怨,只默默的垂淚不語。
這下,珍珠耐不住了:“老太太問你話呢,你是怎麼搞的?”
連聲追問之下,玻璃彷彿終於拿喬夠了,這才細聲細氣的抱怨道:“原是老太太看重奴婢,這才讓奴婢去大太太屋裡伺候的。這大太太自然是個好的,偏跟前的老嬤嬤一副眼睛長在頭頂的模樣,又是讓我住在後頭逼仄的小屋裡,又不讓人給我留晚膳,還……罷了,終究是大太太從娘家帶過來的奶嬤嬤,我又怎能跟她比?”
珍珠聽了這話,登時暗叫不妙,忙心慌慌的瞥了賈母一眼,果見賈母臉色陰沉,似是想起了甚麼不愉快的事兒,當下忙不迭的笑道:“瞧玻璃你說的,你是從榮慶堂過去的人,不想著好生伺候老爺太太,倒是跟一個老嬤嬤較起勁兒來了,這是何苦?”
“可不是。”賈母聽了珍珠這話,面色略略緩和了一些,不過言語之間還是透著一股子寒意,“玻璃,你只需記得自己是去幹甚麼的,別忘瞭如今你可是領著二兩銀子的月錢。”
二兩銀子,代表的並不是比大丫鬟多出的那點子錢,而是代表了一個隱而不表的身份。 旁的人家暫且不提,單在榮國府,能領二兩銀子的唯獨只有小妾通房。 當然,榮國府做不出納良妾這種事情,故而也就只剩下通房了。
想了想,賈母又道:“我記得赦兒也該回來了罷?當初傳信的人說的是三五日內就回,算算日子,也快了。”
玻璃心下一動,忙收了先前的委屈,只一臉喜色的向賈母叩頭:“謝謝老太太,多謝老太太。”
“謝甚麼?回頭只安心伺候好老爺太太就行了。”賈母面露笑意,又向珍珠吩咐道,“你去拿幾匹好料子來,不單給玻璃,回頭記得也給碧璽送一份,免得某些人又說我偏心眼兒。”
賈母都這般說了,珍珠只能笑著答應了,攏在袖子裡的手卻死死的掐成了拳頭,她並不嫉妒碧璽,且不說碧璽是被迫的,單說目標就不是同一個,更是沒有任何利益衝突可言。 然而,一看到滿臉喜色的玻璃,珍珠就難掩心中瘋狂的嫉妒。 可甭管心中有多嫉妒,賈母的吩咐她可不敢違背,很快她就帶著玻璃下去了,並依著吩咐拿了兩匹好料子予她,一匹是珍珠粉的,另一匹是嫩柳色的。 玻璃只笑盈盈的接了料子,卻連句道謝都不曾,扭著身子便走了。
珍珠氣得渾身直顫,回頭只親自拿了另兩匹顏色更鮮亮的好料子,快步往梨香院而去。
梨香院裡,碧璽欲哭無淚的瞧著手鏡裡的自己,還伸手輕輕觸碰了一下額角上那碩大的腫包,只要一想到幾日前的事兒,她就不知曉該誇自己有眼力勁兒好,還是責怪自己太實誠的好 笛攝天下,傾城宮妃 。 偏此時,珍珠過來瞧她了,且一進來就瞪圓了眼睛。
“碧璽你就住在這裡頭?”梨香院的確是小巧又精緻,不過擱在這後罩房裡,體現出來的只有小巧,卻無半分精緻。 待珍珠瞧見碧璽額上那明顯的腫包時,更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半響都沒尋到話頭。
“珍珠姐姐,你說我還能回老太太跟前嗎?”碧璽仍是一臉的慾哭無淚,只是隱隱的還透著那麼一絲奢望。
可惜是,珍珠直截了當的捅破了她的希望:“別做白日夢了,這聽說過長輩將丫鬟賞賜給後輩的,沒聽說過還能反過來將通房要回來伺候的。”頓了頓,珍珠似有些不忍心,卻還是咬牙說了實話,“你還是看開些罷,我瞧著老太太的意思是……叫你鬧騰呢。”
“我不活了。”碧璽整個人仰面躺倒在了床榻上,一臉的生無可戀。
“別鬧!”珍珠恨恨的跺腳,想了想還是將帶來的兩匹好料子放在她的床頭,並示意她看。
到底還是個孩子,碧璽抬了抬手將料子抖開看了看,面上不由的滑過一絲喜色,可很快就沒了踪影,且將料子胡亂的團成一團丟到了床尾,恨恨的道:“我是嫌自己不夠扎眼,還是索性嫌自己死得不夠快?老太太的意思我自是明白,那句話是怎麼說的?坐在山對面看老虎咬老虎!”
“噗嗤,那是坐山觀虎鬥。”
“對,就是那話!可這對我有甚麼好處?就像珍珠姐姐你說的那般,甭管我有多能耐都回不去榮慶堂了,我幹嘛不想著好好過日子?看到我頭上這個包了嗎?那一日,二老爺回院子,正好看到了我和周姐姐,又聽說我們倆都被安排在了這後罩房裡,當時就怒了。這不,週姐姐當下就被挪到了前頭,聽說是佔了太太跟前花鈿的房間,還說等我養好了頭上的傷,也讓我過去。”
“說來說去,你這頭上的傷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珍珠奇道。
“我自個兒撞的!”碧璽癟了癟嘴,當時的情況太凶險了,要不是她當機立斷假借站不穩把腦袋狠狠的撞向門檻,指不定她那一日就開了臉。 雖說她也明白,有些事情是躲不過的,可她真的不想在王夫人殺氣騰騰的注視下被帶到房裡。
57
——會死人的,真的! !
聽了碧璽語帶崩潰的講述,珍珠垂下眼簾半天都沒吭聲。
“珍珠姐姐,你幫幫我罷,我還沒開臉,真的。”碧璽忽的抓住了珍珠的手,苦苦哀求道。 雖說她是家生子,可她家的人丁並不興旺,還活著的也就她哥嫂併兩個侄子了,可惜儘管哥嫂他們對她還不賴,卻沒甚麼本事幫襯她,況且真要算起來,她如今的身份還頗值得旁人羨慕呢。
“怎麼幫你?”珍珠淡淡的說道。
“有兩個法子,要不把我弄出這兒,要不姐姐再弄倆人進來。”碧璽一臉的熱切。 其實說白了,她並不是十分排斥當通房丫鬟,可她惜命,且絲毫不認為鬥得過王夫人,所以她必須走,最好立刻就走。 可若是實在是走不了的話,那就只能換個法子了,比如說多弄幾個進來幫她分擔來自於王夫人的壓力。
珍珠抿著嘴想了半刻鐘,面露踟躕之色。
“姐姐,姐姐,我的好姐姐,求求你了,往後妹妹一旦有好東西,全都孝敬姐姐您!再不然,您就是幫我要了賣身契也好,我只求好好活命,求您了!”
57
“那個喚碧璽的,如何了?”
王夫人步履匆匆的從外頭回到了梨香院裡。 今個兒,她聽聞珠哥兒病情好轉,且打聽到賈母心情頗為不錯,這才特地往榮慶堂跑了一趟。 雖說過程略有些讓她不愉快,可不管怎麼說,她到底還是見到了珠哥兒,還是一臉開懷笑意的珠哥兒,因而她多少心裡有了些安慰。 可及至進了梨香院裡頭,她卻是忽的不耐煩起來。
花鈿聞聲趕忙迎了上來,聽得王夫人這話,忙一面為她打簾子,一面笑著答道:“還是前兩日的老樣子,一個勁兒的說頭疼,還說腦子裡暈乎乎的,看人看東西都是重影。我讓人喚了後廊住著的邱嬸子過來瞧了瞧,只說這頭上的傷可大可小,雖說腫包看著是消了,可指不定傷到了內裡。”
“這是怎麼個說法?”
“具體的情況邱嬸子也說不大清楚,到底她也只是當初跟著她家那口子略略學了點兒皮毛。”花鈿頓了頓,小心翼翼的瞧了瞧王夫人的面上,略帶緊張的道,“太太您說,是不是藉著碧璽傷著這事兒,把她挪到外頭去?”
甭管哪個大戶人家,都不會養一個病著的下人 貴女嬌寵記 。 這湯藥錢暫且不論,萬一傳了主子,卻是大大不妙了。 就說榮國府,往日里也常將病了的下人挪出去將養,這也沒甚麼,就是傳揚出去也不怕,畢竟對外的說辭都是養好了再撥回來。 當然,事實上這樣的例子卻是少之又少,基本上被挪出去的就沒再回來的,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從主子跟前最體面的下人變成了外頭末流的粗使下人。
“荒唐!她是傷著了,又不是得了傳人的病!”王夫人沒好氣的瞪了花鈿一眼,好在她今個兒心情還算可以,並不曾多加斥責,想了想只吩咐道, “到底是從老太太跟前過來的,既然她一時身子骨不舒坦,只好生養著便是,左右咱們院子裡也不缺使喚的人。”
“太太您說的是。”花鈿躬身答應了,只是在低頭的那一刻,她的眼底里閃過了一絲得逞的算計,旋即便依著王夫人的話,一一吩咐了下去。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後頭碧璽耳中,登時她長出了一口氣。 回頭又緊著自己的體己物件細細查看歸整了一番,見細軟著實不算少,心中愈發篤定起來,原先的不安也消散了不少。 又將細軟仔細包好藏在了床板底下,碧璽坐在床榻上認認真真的回想了一下珍珠先前同她說的話,覺得沒甚麼問題了,這才再度爬到床榻上,做出一副虛弱無力的模樣,權當自己還是個病患。
因著碧璽如王夫人所願的那般,老老實實的待在了後罩房裡,壓根就不到前頭晃悠。 很快院子裡從主子到下人皆忘了後頭還有那麼一號人物,又或者也不是真的忘了,而是權當沒這號人。
只這般又過了五日,平靜的日子終於被打破了,因為賈赦歸來了。
比原定的歸期晚了足足七八日,像那拉淑嫻這種早就知情的人,倒是並不怎麼擔心,賈母那頭有那拉淑嫻時不時的寬慰,加上她忙著照料病情好轉的珠哥兒,雖略有些掛心卻也並不曾真正往心裡去。 至於二房那頭就無需多說了,左右原就沒放在心上。 最最倒霉的,自然是玻璃了。
可憐的玻璃,最初熬了兩日,後來熬不住又歇了兩三日,等盤算著賈赦也該回來了,強撐著身子骨咬牙拼命又再捱了兩日,終於趕在賈赦歸來的前一日,成功的讓自己病倒了。
且這回是真的病了。
生病跟受傷那是兩碼事兒,像碧璽雖說把自己撞得滿頭包,可她頭上是腫包而非真的頭破血流,就算她事後做出一副虛弱無力的模樣,人家也當她是傷到了腦子,不會疑心旁的。 正如王夫人所說,腦子受傷她也不會傳人呢。 可玻璃卻是因著這段日子寢食不安,又連著吹了好幾夜的涼風,一下子病倒之後,次日被人發覺時,已經燒了起來。
容嬤嬤果斷下令,立即將玻璃挪出內院,且還是從後頭穿堂直接走角門,直接送到了府外。
這般做法倒也不能說不妥當,甭管玻璃先前伺候的主子是誰,哪怕她如今已經成了半個主子,可比起真正的主子卻是完全不值一提的。 尤其榮禧堂裡還有尚且年幼的璉哥兒,以及懷著身子的那拉淑嫻。 故而就算玻璃被挪出去的消息傳到了榮慶堂裡,賈母也只是微微側目,並未多言。
可問題是,玻璃的情況跟旁的丫鬟有所不同。
榮國府裡頭,能被撥到主子跟前貼身伺候的,那多半都是有來歷的。 說白了,就是家生子。 試想想,幾代人都伺候著主子,一旦小主子跟前缺人了,拿自家的兒女頂上去可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這從人牙子手中買來的小丫鬟,僥倖得了主子的青睞被要過去的也不是完全沒有,只是數量相對比較少而已。
而,玻璃偏就是其中之一。
身為賣了身的丫鬟,又不是家生子,且如今還病重著,簡直就是擱誰家都不願意接手的燙手山芋 重生之當家做主 。 好在容嬤嬤考慮到那拉淑嫻的名聲,索性喚了她兒子張庭兩口子幫著照顧著,當然湯藥錢還是給了的,也叮囑了要好生照顧著,起碼不能讓人沒氣兒了。 張庭倆口子對容嬤嬤絕對是又敬又怕的,忙不迭的答應了下來,只差沒詛咒發誓了。
玻璃被挪出去的次日晌午,賈赦便歸家了。
風塵僕僕的從外頭歸來,賈赦頭一件事兒就去榮禧堂看自家媳婦兒。 不過,他只在門口瞧了一眼,就被滿臉嫌棄的容嬤嬤轟出去洗漱更衣了。 也難怪,如今是大夏日的,賈赦出門十來日了,都不曾換衣裳,加上從城外騎馬趕回來,不說渾身上下都是泥,至少也是塵土飛揚的,甚至連頭髮上都罩了一層灰濛蒙的東西。 足足換了好幾道洗澡水,賈赦才總算是恢復到了原本那俊朗男子的模樣。
彼時,那拉淑嫻也從午後小憩中甦醒了過來。
“給老爺請安了,老爺這一趟出門可有甚麼心得感悟?”那拉淑嫻命人上了好茶好點心,等賈赦換洗一新進門後,親自將人讓到了椅子上,一面為他斟茶一面笑著調侃道。
“別提了,我好懸沒能熬過來!”賈赦這麼說自然是誇張了,不過有一點卻是不錯,這十來日里,他的日子真心不好過,至少可以說是他活了二十多年,頭一回覺得人生真艱辛。
“多少也漲了點兒見識,學到了不少本事罷?”那拉淑嫻親自遞上茶盞,還掂了點心送到賈赦嘴邊,看他一口吃下了,才掩嘴笑了。
賈赦吃了點心,又猛灌了兩杯茶,這才覺得總算緩過氣來了。 等緩了口氣,他才將這些日子吃的苦受的罪,一一向那拉淑嫻道來。 用一句話概括的話,那就是他被張家老太爺可坑苦了。 原本說好了,只是讓他去直隸傳個信,賈赦當時琢磨著,雖說兩地略有些遠,可一來一回最多也就三五日的工夫,論吃的苦頭,也不過是路上吃食不夠精細,外加舟車勞頓罷了。 誰曾想,現實跟他的想像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張家老太爺根本就是用所謂的送信將他誆去直隸那頭,讓他吃盡了苦頭。
“淑嫻你根本就想不到啊,老泰山太狠心了,他讓我帶了口信也叫我送了信函,口信只是簡單的說他身子骨健碩讓老朋友無需擔心,可信函裡頭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兒了。他他他、他竟是在信函裡讓他老朋友好生操練我!這幾日,我都是跟著駐守直隸的新兵蛋子,吃喝作息完全一致,可苦死我了! ”
那拉淑嫻雖接到了來自於張家老太爺的親筆書信,可書信上並未將情況寫的這般清楚,只說到時候定會讓賈赦全須全尾的回來,旁的一概不曾提。
“新兵蛋子?那倒是還好。”
雖說那拉淑嫻並不清楚這個世界的兵營是個甚麼情況,可回憶著前世的情形,她也能猜著幾分。 這除非是戰亂時期,要不然新兵是不會遇到危險的,所謂的操練無非就是破曉起身掌燈入眠,白日里也不過是練習拳腳功夫或者刀槍棍棒,純粹就是鍛煉身子骨。 這若是待個一年半載的,或許還會參與排兵布陣兩軍對壘。
可賈赦滿打滿算也就去了十來日,其中至少三四日是浪費在路程上的,剩下的那點兒日子就算再苦,又能苦成甚麼樣兒?
“淑嫻你變了,你居然不心疼我了,我太傷心了!”賈赦沒有得到預期的安慰,登時做出了一份黯然神傷的模樣,逗得那拉淑嫻喜笑顏開。
兩口子正笑鬧著,忽的有人來報,賈母有請。
ga1105 2017-1-24 13:39
58
一時間,屋裡的氣氛有些僵硬。
還是那拉淑嫻忽的笑出了聲,無奈的向賈赦道:“瞧我,都給渾忘了。先前老爺您走時只說三五日就能回,結果一去就是十來日的,弄得老太太早也問晚也問,我只答應了老爺您一回來就去尋老太太報個平安,不想真見了老爺您,竟是給徹底忘到了腦後。”
賈赦扯了扯嘴角,完全不感動,只斜眼瞅著那拉淑嫻:“編,你接著編。這是把老爺我當成璉兒那笨蛋小子哄了?老太太是個甚麼性子,我不比你清楚?就算她真的早晚詢問我的消息,為的也定是賈政那混蛋的事兒。”
之前,賈赦離開京城往直隸去時,派人傳的口信是幫賈政抹平先前的罪名。 當然,事實上也跟他說的並無出入,頂多就是多繞了個一個圈子,賈赦是想幫賈政洗脫罪名,前提卻是要幫張家老太爺打一年的白工。
而賈赦之所以完全沒想過將真相告知賈母,也是因為他知曉賈母得知真相後必然會鬧騰,像甚麼既然是親家就理應互相幫襯之類的,可賈赦卻認為,沒有誰必須對誰負責,他願意出手拉拔一把賈政,也是基於那淺薄的兄弟情,以及出於對整個榮國府名聲的考慮。 也就是說,理性佔了上風,情感因素微不可聞。
“老爺,不管怎麼說,您多日未歸,還是去瞧瞧老太太罷。”那拉淑嫻沒做過多的分辨,只笑著勸道。
當下,賈赦只好搖頭嘆息的起身往榮慶堂而去。
到了榮慶堂,賈赦先是依著禮數給賈母請安問好,後又敷衍的略提了兩句關於直隸的事兒,沒說謊也沒說太多的實話,只道十來日累著了,方才回榮禧堂也是為了潔面換衣裳 名門寵婚:老婆別鬧了 。
這要是擱在賈政身上,聽說累著了,賈母一準趕緊放人,可輪到賈赦時,賈母卻是先看了一眼他的面色,見似乎氣色還算不錯,便心平氣和的道:“回來了就好,我知曉你為了你弟弟之事一直都在忙碌著,可也不能完全不顧自己的身子骨。對了,先前我知曉淑嫻有了身子,便從身邊撥了個丫鬟給你……”
“折騰那個作甚?我跟前不缺人伺候。”賈赦眉頭緊鎖,語氣不耐煩的道。
賈母當下便愣住了,她自是知曉賈赦沒有賈政來的乖巧懂事又兼純孝,可她也萬萬沒有想到,賈赦竟然會直截了當的打斷了她的話,要知道她這還沒有講到重點,更不曾出言詆毀那拉淑嫻。 這般想著,賈母立刻沉下了臉,極為不痛快的喝道:“這就是你對我該有的態度?”
“是是,兒子莽撞了,老太太您接著說。”賈赦自知理虧,只得強忍著不耐煩,垂下眼眸冷淡的道。
見賈赦這副樣子,賈母哪裡還能忍得住? 登時拿手一拍身側的小幾,怒氣沖衝的道:“且不論旁的,這當娘的關心兒子,賞賜個把人予你,你不領情也罷,竟還擺出一副不耐煩的面孔,這是打算給我立威嗎?”
“老太太您多心了。”
“我多心?哼,你倒是真的敢說出口。好,我告訴你,我是送了個丫鬟去榮禧堂,卻是你媳婦兒主動開口討要的,我實在是拒絕不了才忍痛割愛的。結果你倒是不樂意了,我這算甚麼?你們倆口子又在折騰甚麼?”賈母語帶控訴的道。
賈赦聞言微微一怔,旋即像是想起了甚麼,忙向賈母躬身作揖賠禮道歉:“老太太莫生氣,原是因著這十來日我吃了不少苦頭,更是因著歸心似箭,這兩日快馬加鞭的往京里趕來,連著兩日都不曾吃好睡好,這才有些惱了。還望老太太莫怪。”
儘管這話也未必是出自於真心,可擱在賈赦身上,能把話說的如此軟和,已經實屬不易了,要想再聽更多的好話,基本上只能是白日做夢了。 因而賈母氣歸氣,卻也不由得緩了緩情緒。
“罷了,都是兒女是前世欠下的債,只怕我前世的債主太多了,今生一個接著一個來跟我討債!”
“照老太太這說辭,我倒是恨不得前世欠的債能多一些,這輩子都別還清。”賈赦垂著眼眸微微嘆了一口氣,他不由的想起了早夭的瑚哥兒。 若說真有前世欠債今生還的說法,那豈不是說他前世只欠了瑚哥兒一星半點兒的賬目,才短短幾年就還清了。
自然,賈母也明白了賈赦言下之意,當下不由的嘆息道:“過去的事兒就別老是擱在心裡了,左右你還有璉兒,也別再嫌棄璉兒淘氣了,這真要比淘氣,誰能比得過你?再說了,男孩子淘氣一些不好嗎?我寧願孫兒們每日里上房揭瓦,也不願意再看到他們病歪歪的樣子了。”
“是,老太太您說的對。”
“還有你媳婦兒那裡,如今她有了身子,你仔細一些也是應當的,可小心別過了頭,萬一真將她寵上了天,回頭看你怎麼收拾!旁的不說,單說咱們府上,不也還有個王氏嗎?”一提起王夫人,賈母登時沉下了臉,跟方才對賈赦置氣還不同,畢竟賈赦就算不如賈政那麼受寵,可好歹也是賈母的親生兒子,就算再生氣,也不會真的往心裡去。 可提起王夫人時,賈母非但言語裡滿是厭惡之情,甚至還帶上了些許惡意。
賈赦聽懂了賈母的言下之意,卻並不認同,可他也無心同賈母爭辯,因而只沉默不語。
見狀,賈母只顰眉道:“別以為我是杞人憂天了,就算你媳婦兒不像王氏那般小家子氣,可女人嘛,原就是恃寵而驕的 笛攝天下,傾城宮妃 。 你在意子嗣是對的,可也不能過了頭,須知妻子為夫君誕下子嗣原就是本分,不值得你這般在意。 ”
“是,兒子知曉。”賈赦面無表情的應道。
只看賈赦這副神情,就知曉他完全沒聽進去,賈母也無奈了,不得不再度感慨長子就是不如次子來的貼心。 又想到賈赦是由老國公夫人徐氏一手帶大的,賈母更是心頭暗恨,要是當年徐氏不仗著婆婆的身份硬是將賈赦從她手里奪了去,她如今就該有兩個純孝的兒子了。
“母親可還有旁的吩咐?若是沒有,兒子便先告退了。”
“你就這麼著急走?”賈母又是無奈又是心寒,不過她也明白,賈赦如今眼瞅著就快到而立之年了,這會兒說甚麼都遲了,與其強行擰著來,還不如先緩緩再說。 想到這裡,賈母遂緩了語氣,努力做出一副和善的模樣,道,“罷了,你也累了多日了,早些回去歇著罷。至於你身邊伺候的人,回頭我再給你另挑一個。”
賈赦原聽著前頭正打算順勢離開,可及至聽到賈母后頭那句話,卻猛地止住了腳步,抬頭神情微怔的望著賈母。
“又怎的了?”賈母奇道。
“老太太。”賈赦正了正神色,一臉嚴肅認真的回道,“您若是僅僅憂心兒子無人伺候,那大可不必了。當然,若是您堅持賞賜了人下來,身為兒子,我也不會拒絕您的好意賞賜。可有一句話,我必須跟您說明白了。”
不等賈母回過神來,賈赦便一股腦的將憋了許久的話一一道來。
“您應當知曉,我這人雖對女|色來者不拒,可我並不長情。這麼說罷,在我心目中,妻子是最重要的,是給我生兒育女陪伴我一生之人,她是無可替代的。您就是給我尋來絕世美人,在我看來,也不及她一分。當然,要是因此您誤解我只對她一人鍾情,那大可不必。我會接受您的好意,可再多的美人於我而言不過是下酒小菜,一兩回吃得新鮮,次數一多我可不耐煩。”
“你到底想說甚麼?”賈母此時已經徹底冷下了臉了。
“也沒甚麼,就是跟您說,就算您將跟前最體面的大丫鬟賞賜了我,要不了兩回我就會膩味了。到時候,甭管她是哭還是鬧,或者是求您來做主,我都不會留面子。對了,我也不會給她們孩子。”
打小就流連在花街柳巷的賈赦太清楚那些人的心態了,也許最初只想著當個小小的通房,那麼之後定然會想要名分,再之後便想要孩子哪怕是個女兒也好,等生了女兒便是幻想兒子,生了兒子則是幻想著家產,乃至於謀嫡。
——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你不想給她們孩子?可若是萬一有了呢?”賈母忽的想起,賈赦甭管是成親前還是成親後,身邊都不缺女子,可房中愣是沒有一個庶出。 成親前尚且可以說是嬤嬤看的牢,畢竟庶長子可不是那麼好聽的。 可成親後呢? 瑚哥兒和璉哥兒接連出生,怎麼著都不可能再避諱著。
“避子湯一直用著,當然這也不是完全管用的。我想過了,一旦通房有了子嗣,我不會出手害我的親骨肉,那就只能選擇去母留子。”
賈赦的語氣極為平靜,臉上也沒有太多的表情,可縱是如此,他這話卻也嚇得賈母身畔的珍珠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明明是夏日里,卻彷若墜入冰窟。
59
賈赦的想法說白了極為簡單,他並不拒絕賈母賞賜的人兒,可前提是賞了便是賞了,生死不論,免得日後真要是出了甚麼事兒,反而傷到了他們母子倆的感情。
當然,賈赦並不可能把話說的那般分明,況且他雖說沾手的女子極多,至今為止還從未鬧出過人命來。 事實上,非但沒鬧出人命,且每次打發走那些通房姬妾時,都是給了嫁妝銀子的,在這一點上,賈赦並不小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勉強算是好聚好散。 可甭管怎麼樣,他都不想因著那些個玩意兒,而鬧得闔府不寧。
“老太太,您先前賞的那丫鬟聽說是病了,我回頭會吩咐下去,只要她病好了,就立刻挪回我那兒。這點兒面子,我定會予您的,可若是之後出了甚麼事兒,您可不能怨我。”賈赦面無表情的說道。
這幾乎就等於是把醜化說在前頭了,賈母面上的神色變了又變,最終只化作了一聲嘆息:“罷了,就依你罷,我信你不是那等子為了兒女情長不顧體面的人呢。”
聽得這話,賈赦只嗤笑一聲:“兒女情長?不過是些個沒臉沒皮的玩意兒罷了,還不如一個古董擺件來的稀罕。我才不會玩物喪志呢!”
賈母默然的望著賈赦,半響才擺了擺手,讓他退下了。 及至賈赦走後,賈母才頹廢的癱坐在椅子上,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至於已快步離開榮慶堂的賈赦,則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這些話給賈母帶來的衝擊力。 他只徑自回了榮禧堂,摟著已經略有些顯懷的那拉淑嫻,盤算自家那淘氣小子何時歸來。 當然,他也隨口將榮慶堂發生的事兒,簡單的告訴了那拉淑嫻。
跟賈母一樣,那拉淑嫻也沉默了 [封神]精分道侶萌萌噠 。
其實準確的說,賈赦和乾隆帝一樣,都是徹頭徹尾的渣男,只不過就算同樣都是渣,可他倆渣的方式卻是截然不同的。
先說賈赦,或許是因著他打小所受到的教導,畢竟老國公賈源夫婦倆很是恩愛。 因而,他對那拉淑嫻極為在意,不單是敞開心扉的信任,且還是愛慕和敬重並存的。 可對於旁的女子,賈赦對她們的定義只有一個,那就是玩意兒。 既是玩意兒,當然是玩膩了就丟的,誰又會對個玩物動心的? 這不傻嗎?
所以,寵妾滅妻這種事情,對於賈赦來說是絕無可能發生的,莫說他極為在意那拉淑嫻,就算只是單純的相敬如賓,他也會給幾分面子。 哪怕他再怎麼寵幸某個通房,只要別在他興頭上掃興,回頭要殺要剮都無所謂。 甚至就算在興頭上動手,估計他也就悶悶不樂個幾日,過些日子自然而然就放下了。
——賈赦,對於那些個一心往上爬的通房丫鬟來說,絕對是噩夢。
再說乾隆帝,因著那拉淑嫻前世的關係,她並不能跳出去以旁觀者的角度看待問題,因此她對乾隆帝極為厭惡。 乾隆此人,你不能說他完全無情無義,畢竟他對每個女子都曾深情款款,可問題是,他太花心了。
跟賈赦不同,乾隆對每一段感情都是最為真摯的,是確確實實付出了真心的,他能讓對方完全沉浸在他的愛意之中,只覺得自己是他唯一的真愛,是共度一生之人。 然而,用不了多久,乾隆就會對那段所謂真摯的感情失去了興趣,從而開始輾轉尋找另一份感情、另一個真愛。
——乾隆,對於所有被他愛過的女子來說,都是從美夢直接跳到噩夢,還是無縫銜接沒有任何過渡的那種。
那拉淑嫻不禁怔住了,兩輩子遇到倆渣男,她這到底算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
“媳婦兒!那混賬小子回來了。”賈赦聽到了外頭的動靜,因而沒注意到那拉淑嫻面上的愣神,只極快的起身往外走了兩步,恰好丫鬟掀開簾子,璉哥兒一頭撞了進來,賈赦順手就將璉哥兒撈起擱在了脖子上。
璉哥兒:………………爺會飛了! !
“噗嗤。”那拉淑嫻回過神來了,正好看到在賈赦這番舉動之下,璉哥兒先懵圈後興奮的神情,一個沒忍住就笑噴出來了,方才那些個心思也都丟開了,只忙不迭的叮囑道,“老爺您悠著點兒,別把璉兒給嚇哭了。”
“混賬小子還會被嚇哭?他又不是小姑娘家家的。”賈赦顛顛儿的帶著璉哥兒滿屋子亂竄,偏璉哥兒也真不怕,咧著小嘴哈哈哈的笑瘋了。
父子倆足足鬧了一刻鐘,聽得擺飯了才總算消停下來。 鬧了這麼一出,璉哥兒直接就將那拉淑嫻拋到了腦後,只跟小狗兒似的,吐著舌頭圍著賈赦轉悠,口口聲聲的叫著爹,巴望著回頭再玩一出。 賈赦心情也不錯,非但答應了明個兒再陪他玩,還應允了待會兒送他去前頭書房。
提起了前頭書房,那拉淑嫻笑道:“這學了也有不少日子了,老爺您記得回頭問問先生,咱們璉哥兒學的如何了。”
“那還用問?要是不算珠兒的話,璉兒特定排第二!”這話一出口,賈赦似乎也意識到有些不對,忙又添了一句彌補道,“璉兒比不上珠兒也是正常的,誰叫珠兒大了璉兒一歲半了。”
再看璉哥兒,吃的呼呼啦啦的,聽得自己的名字後,才抬頭朝賈赦露出了一個傻乎乎的笑臉,旋即又低頭猛吃起來。
賈赦無奈,可那拉淑嫻更無奈 重生之珠玉空間 。 說真的,她並不在意珠哥兒比璉哥兒學問好這件事兒,可除了珠哥兒,璉哥兒就是書房第一這種話明顯不太對罷? 當下,那拉淑嫻嘆息道:“老爺您可不能這般慣著他,還是得讓他知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對對,媳婦兒你說得對,回頭我就跟璉兒說,比他珍大哥哥比他二叔叔強真心不算甚麼,那倆都是蠢貨,沒甚麼好嘚瑟的。”賈赦樂呵呵的給那拉淑嫻夾了兩筷子愛吃的菜,想了想又給璉哥兒夾了一筷子他最不愛吃的苦瓜,滿意的看到璉哥兒欲哭無淚的吃了下去。
那拉淑嫻徹底無話可說了,噎了半響後,還是決定先吃飯罷。 至少在如今看來,璉哥兒並無任何志得意滿的預兆,至於賈赦,那就甭管了,左右他都那麼大了,如今再管也來不及了。
晚膳後,賈赦親自送璉哥兒去了書房,也依著那拉淑嫻先前的吩咐,拉著空閒的先生聊了好久。 事實上,他並不僅僅只關心了璉哥兒,還順帶了解了所有學生的情況。 畢竟,統共四個學生,一個是他兒子,一個是他弟弟,還有倆是侄子。
了解完畢後,賈赦興沖衝的回了榮禧堂,趁那拉淑嫻還未歇下,忙不迭的跟她說了自己打聽到的消息。
“淑嫻,我仔細問過了,先生果然說,咱們府上天賦最好的是珠哥兒,雖說因著生病缺了好幾日,可他昨個兒就已經去上學了。縱是如此,他依然能跟得上進度。”
儘管賈赦極為看不上他那蠢弟弟,可對於珠哥兒這個聰明乖巧的侄子,他還是很喜歡的,尤其在經歷了上回書房驚魂一事後,珠哥兒對他極為信賴,每次見了他都會笑著問候,就是偶爾看到賈政時,會不由自主的哆嗦一下。 這不,今個兒晚上過去時,賈赦毫不猶豫的逮住賈政就是一頓噴,理由都是隨口瞎掰的,左右長兄如父,且如今賈政身上的罪名尚未洗脫,那慫貨壓根就不敢惹他,可算是好生出了口惡氣。
“璉哥兒也不差,他滿打滿算也就落了三五日的課程。先生說了,璉哥兒雖說天賦一般,好在機靈又好學,總算沒給他老子我丟臉!”賈赦得意完了,又開始唉聲嘆氣了,“珍哥兒就不行了,他太蠢,也就是被敬大哥哥強壓著還學一些,可先生卻說了,沒多大意思,苦學個十幾二十年的,或許還能有希望考取功名。可真到了那會兒,估計也沒甚麼前途了,還不如等著襲爵呢。”
“那政二老爺呢?”那拉淑嫻對東府那邊完全不熟,縱是擁有了原主的記憶,可惜的是,記憶里關於東府的事情少之又少。 至於情分,更是寡淡的可以。
聽得那拉淑嫻這話,賈赦沉默了。
見賈赦如此做派,那拉淑嫻也跟著沉默了,她簡直不明白,為何賈政的真實情況跟當初賈母同她說的竟有如此的天壤之別。 好半響,那拉淑嫻才忍不住將存在心里許久的疑惑問了出來。
這下子,賈赦更沉默了。
過了許久許久,賈赦才帶著無限哀慟的道:“淑嫻,當初那些個關於二弟是天縱奇才、經世之才、千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等等言論,都是你給傳揚出去的?”雖然他之前也曾狐疑過為何三位老先生會破格收賈政為徒,可當時他一直以為這是因著張家老太爺的面子足夠,卻萬萬沒有想到,竟是那拉淑嫻往死裡吹捧了賈政。
“是老太太同我說的,若非如此,我為何要幫政二老爺尋訪名師?還不是因著不忍心他明珠蒙塵?”那拉淑嫻一臉誠懇的道。
賈赦:…………親娘喲! 您這是往死裡坑您那寶貝小兒子啊! !
60
遙想這些年來,賈母對賈政疼愛如斯,只要是她覺得好的,就一個勁兒的往賈政身邊塞。 小時候是各種精美的吃食和衣裳,略大些了則是經史子集並一些貴重的古董字畫,再長大些了卻是如花美人,等及冠之後自然是媳婦兒的人選……
賈赦猛地想起,很久以前,賈母曾相當遺憾沒能跟史家聯姻。 這保齡侯史侯爺乃是賈母的嫡親弟弟,可惜史侯爺雖有三個極為出息的嫡子,膝下卻並無嫡女。 當然,史家倒是有好幾個庶女,可惜作為榮國府襲爵嫡長子的賈赦是不可能迎娶一個庶女的,至於賈政,賈母自是捨不得他委屈。 至於賈敏,卻是因為年歲不合適了,這賈赦、賈政可以娶比自己小得多的妻子,賈敏卻不可能嫁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夫君,民間倒是有小丈夫,可這並不適用高門大戶。
因而,賈史兩家聯姻自然也就只能捨棄了。
以賈母的性子,自然是希望兒媳婦兒能出自於自己的娘家,在夢想破滅之後,她也會去尋找替代品,而這替代品極有可能出自於四大家族的另兩家,也就是王家和薛家。 不過,相較於武將出身且子嗣繁盛的王家,商戶人家又子息不旺的薛家自然就不在賈母的考慮之中了。 也就是說,王夫人是注定要嫁入榮國府的,區別只在於嫁給誰。
“呼!我往後一定要好好孝敬老太太,感謝她不殺之恩!!”賈赦忽的長出了一口氣,由衷的感概道。
那拉淑嫻茫然的望了過去,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
賈赦耐著性子將他方才想到的事兒解釋給那拉淑嫻聽。 他的性子就是這般,聽說了甚麼或者是想到了甚麼,皆會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訴媳婦兒。 只不過,以賈赦的心智,並不能很好的理解,其實很多事情真心說了不如不說。 那拉淑嫻倒是無妨,她原就是心志堅定之人,可對於原主張氏來說,知曉的事情越多,心中壓抑越甚,憋出心病簡直就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幸好,如今賈赦面對的是那拉淑嫻。
“老爺您的意思是,老太太從很早以前就看上了王家的姑娘?只不過因著她更為疼寵政二老爺,才撇開老爺您,將王氏說給了政二老爺?”那拉淑嫻嘴角微微有些抽搐,倘若這真是實情的話,賈政的確是有夠倒霉的 重生八零農場主 。
“一定是這樣的!”賈赦重重的點頭,旋即又想起一件往事兒,“對了,我記得在咱們說親之前,某一日王老爺子曾親自登門造訪。當時的情況是,我已經開始學著處理對外事宜了,可那天特別奇怪,老太爺直接將我支走,在書房同王老爺子聊了足足一個時辰,才將人送走。”
“所以?”
“我猜,王老爺子是打算把王氏說給我,畢竟兩家聯姻多半都是嫡長子和嫡長女的。這要是擱在旁的人家倒還無妨,畢竟若都為嫡子,在家產繼承方面相差的也不算多。可咱們家不是國公府嗎?這偌大一個榮國府,還有我所繼承的爵位,誘惑太大了。我就不信,王老爺子還能繞過我指定賈政那蠢貨。怎麼想我都認為,征戰沙場立下赫赫戰功的王老爺子應該不瞎也不傻。”
那拉淑嫻一頭冷汗的看著賈赦,她對王老爺子沒有一星半點兒的了解,自然不好評論對方的為人。 可她對賈赦卻是太了解了,這番話簡直太毒了。
不想,賈赦接著又道:“我猜,王老爺子更中意我,可老太爺卻希望咱們府上由武轉文,我是沒這個本事,賈政也不行,那最好的法子就是同書香世家聯姻。既然是聯姻,當然要從我身上下手,畢竟我身上還有個爵位能拿得出手。”
“老爺,您這是在自我誇耀,還是在自我詆毀?”甚麼叫做'還有個爵位能拿得出手'? 聽著就好像旁的都拿不出手似的。
萬萬沒想到,聽了這話,賈赦居然還真的接口道:“榮國府除了這偌大的府邸和爵位之外,還剩旁的嗎?若沒有這些,我那老泰山能同意?做夢罷!”
這話一出,那拉淑嫻是真心無語了。 不然還能如何? 誇他有自知之明?
“你先別打斷我。要我說,我這運氣真是沒準了。王家希望把王氏許給我,可老太爺卻希望我娶書香門第的貴女,老太太更絕,她大概是認為王氏比媳婦兒你強多了,既如此自然是要許給她心愛的小兒子賈政的。哈哈哈哈哈!”
那拉淑嫻默默的拿帕子拭去了額角的冷汗,另一隻手卻下意識的撫上了已經略顯懷的腹部,心下暗道,老天爺保佑肚子裡的孩子一定要像她,要是不幸像了賈赦……
這麼可怕的事情還是別去想了。
有同樣的想法的人還不止那拉淑嫻,等眼瞅著時間快到了,賈赦興致極好的跑去前院書房接璉哥兒,容嬤嬤則趁機進來伺候那拉淑嫻洗漱。 在洗漱時,容嬤嬤一臉同情的望著那拉淑嫻微微隆起的腹部,誠心誠意的祈禱著,主子肚子裡的娃兒甭管男女,千萬別像賈赦那蠢蛋啊!
蠢蛋賈赦完全料想不到,自己在那拉淑嫻和容嬤嬤這對主僕心目中的形象早已一落千丈。 等他接回了璉哥兒,那拉淑嫻已經睡下了,他琢磨了一下,索性拖著璉哥兒去東廂房睡了,還美其名曰父子談心。
容嬤嬤:…………老天保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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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晃就是半拉月。
許是因著賈赦直隸一行還算靠譜,張家老太爺說到做到,很快就聯絡了一幫子老朋友不留痕蹟的幫賈政開脫。 只不過,開脫確是開脫,就是方式極為不靠譜。 張家老太爺的意思是,賈政絕不曾孝期豢養外室,至於理由卻並非因著賈政孝順,而是賈政太蠢了。
因為賈政蠢,所以他沒膽子在父孝期間幹壞事 霸道鬼夫萌萌噠 。
因為賈政蠢,所以就算他真的吃了雄心豹子膽乾了壞事,也一定瞞不住。
因為賈政蠢,所以至今沒找到他豢養外室證據的緣由,就是根本沒這麼一回事兒! !
這理由確實有點兒繞口,可仔細想想,還是挺靠譜的。
旁的不說,就單說大理寺卿的本事那絕對是滿朝文武公認的。 可以說,只要是大理寺卿想要查某人的底細,用不了多少日子,定然將對方的祖宗十八代查了個清楚分明。 然而事實上,大理寺卿都快把賈政幾歲尿床的破事兒給查到了,卻依然沒有任何證據表明他有豢養外室的痕跡,在確定賈政沒那個腦子之後,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事兒原就是子虛烏有的。
出於對大理寺卿的信任,張家老太爺等人對賈政的洗白,也慢慢的被諸人所接受,連聖上都道,像賈政這麼天真單純的人,應該是做不出這麼縝密的計劃來的。
——翻譯一下就是,他那麼蠢,他怎麼可能幹壞事不留痕跡呢?
在這檔口,賈赦和那拉淑嫻倆口子也順勢推了一把。
賈政必須洗白,哪怕不得已應下了另兩個罪名,這孝期豢養外室的罪名是無論如何都要洗脫的。 因而,倆口子在細細商議過之後,毅然決定以賈母替換賈政。
“老太太,老太太大事不好了,外頭都在傳,說甚麼是您對政二老爺溺愛太過,縱得他無法無天,甭管是強佔榮禧堂還是休棄二太太等等是非,都是因著政二老爺太過於孝順,才不得不為之的。老太太……”珍珠嚇得渾身發顫,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語速極快的把外頭的事兒都講述了一番,珍珠才滿臉惶恐的看向賈母,喃喃的道,“如今可怎麼辦呢?”
其實,珍珠這還是說的很委婉了,事實上外頭的流言蜚語比之更為肆意。
先前賈政身上有三宗罪:孝期豢養外室、休棄與更三年喪的嫡妻、身為次子卻竊居榮國府正堂。
頭一宗罪已經差不多洗清了,畢竟原就是子虛烏有的,再污衊下去卻是對大理寺卿的褻瀆了。 第二宗罪因著王氏的回歸,差不多是散了,可仍有些流言蜚語存在。 至於第三宗罪,看著是沒問題了,可因著有太多人曾來榮國府拜訪,看似毫無證據,實則公道在人心。
然而,如今一切都不同了,被賈赦倆口子這麼一擺弄,所有的罪名都成了賈母的了。
為何賈政會休妻與更三年喪的嫡妻? 因為賈母不滿王氏,硬逼著賈政將王氏休棄,出於孝道,賈政不得不遵從母命,強忍著夫妻分離之痛,不得不將王氏送回娘家。
為何賈政明明身為次子卻竊居榮國府正堂? 還是因為賈母那毫無理性的溺愛,逼迫賈政居於榮禧堂。 至於賈赦明明身為襲爵嫡長子,為何又甘願偏居一隅? 同樣的緣由,只因賈赦、賈政兩兄弟都是純孝之人,他們不敢反對賈母的命令。
於是,賈赦成功的用賈母挽救了他家蠢弟弟那岌岌可危的名聲,並給自個兒硬按上了純孝乃至愚孝的名聲。
……
……
“老太太!老太太您這是怎麼的了?天!老太太暈過去了,快喚大夫,快快快!!”
ga1105 2017-1-24 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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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般情況下,女子的名聲要比男子更為重要,可前提卻是那女子尚未出閣。 倘若換成一個早已出閣,早已生兒育女,早已孫兒孫女繞膝,甚至連夫君都已過世的老封君,那就沒甚麼太大關係了。 畢竟,女子的名聲之所以那般重要,是因著這會影響到她擇婿乃至兒女的親事。 撇開這些,男子要走仕途,比女子更加需要好名聲。
咳咳,問題的關鍵是也沒人專門去詢問賈母願意不願意用自己的名聲跟賈政交換,事實上等她知曉的時候,一切都已塵埃落定了。
榮慶堂,賈母內室裡,賈赦、賈政並賈敏,兄妹三人在床榻前跪成一排,各個都低垂著頭作沉默狀,且一跪就是半天。
賈母早已甦醒,她只是怒極攻心並非身子骨不好。 只不過,最近幾個月以來,她怒極攻心的次數略微有點兒多,前來給賈母診治的老大夫也說了,虧得賈母本人身子骨極好,要不然早就給氣死了。 當然,老大夫說的沒這麼直接,不過意思差不多。
“珍珠,讓他們走,都走!”
從晌午過後賈母暈厥開始,一直跪到了掌燈時分,賈母也從初時的沉默,最終硬生生的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句話。 說白了,跪在她床榻前的都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哪怕是其中最不疼愛的賈赦,她也不捨得他那麼辛苦。 更別說,另兩個還是打小就被她捧在手心裡放在心尖尖上的兒女了。
如果說,兒女都是前世欠下的債,那她上輩子定是負債累累。
這不債主們都來跟她討債了! !
長子賈赦打從還在娘胎時,就讓她頗為不省心,又因著打小就養在老國公夫人徐氏膝下,跟她素來不怎麼親近 重生之當家做主 。 這些事兒,賈母都認了,左右徐氏早已過世多年,賈赦雖脾氣倔了點兒,倒也還算孝順,至少在大事兒上頭並不同她擰著幹。
次子賈政是她最最疼愛的孩子,那會兒,她已經對從婆母手中討要回長子徹底失去了信心,偏在那檔口,她再度有了身孕,並如願的又誕下一子。 且賈政跟賈赦最大的不同在於,前者實在是太乖巧懂事了,又跟她貼心得很,只讓她恨不得將全天下最美好的一切都捧到賈政跟前任他挑選。
幼女賈敏是她覺得最虧欠的孩子,嚴格來說,賈母並沒有重男輕女的心思,尤其是在接連生了兩個兒子後,又再度得到如同老天爺恩賜的女兒,她感激還來不及,又怎會輕視呢? 更不巧的是,她在懷賈敏時,意外著了姬妾的道兒,雖說最終賈敏平安誕生,可出生後卻大病小病接連不斷,也就是養到十四五歲時,才慢慢有了起色。 試問,她如何能不虧欠這孩子?
然而,賈敏倒也罷了,身子骨羸弱並不是出自於她的本意,況且除了這點兒之外,旁的一切都是好好的。 可另兩個……
“大老爺、二老爺、敏姑娘。”珍珠面露踟躕之色。 言語之間更是充滿了不肯定。 這要是她面對的只有一個,倒也罷了,左右她是給賈母傳話,又不是出自於她的本意。 可如今,跪在床榻跟前的有仨,全是賈母的親生骨肉。 她只覺得,要是這三位因此記恨上了她,她也不用再折騰了,直接想法子討了賣身契麻溜的走人罷!
好在,甭管是賈赦、賈政兄弟倆,還有賈敏,都不是蠻不講理的人,頂多也就是無視了珍珠,只徑自跪在地上,沉默不語。
珍珠無奈了,只好偷偷的拿眼去瞧躺在床榻上一副恨不得立刻撒手人寰的賈母,期盼著賈母能再說點兒甚麼。 然而,事實卻讓珍珠很是失望,賈母甚麼都沒說,只仍睜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床幔上的百花圖,如同被勾走了魂一般。
只這般又過了兩刻鐘,外頭傳來了陣陣腳步聲,卻是那拉淑嫻牽著璉哥兒走進了內室,接著便是王夫人並珠哥兒、元姐兒。 五人只徑直走到了賈母床榻前,依著順序跪倒在地,卻齊齊選擇了一言不發。
眼前的情形卻是嚇呆了珍珠,這旁人也就罷了,哪怕身子骨最弱的賈敏,也不至於因著在屋裡厚毯子上跪幾個時辰就一病不起的,可後來的卻有懷著身子的那拉淑嫻,並三個年歲不大的孩子。 見他們完全沒有起身的意思,珍珠是真的急了,想也知曉,這萬一真的出了事兒,他們沒法怪罪於賈母,卻是鐵定會把怒氣發在她身上的。 偏生,作為賈母跟前最體面的大丫鬟,她就是想躲都無處可躲。
“老太太!老太太您要是心頭有氣,只管打我罵我,別這般糟踐自己呢!老太太,您看一下,大老爺、二老爺、敏姑娘可都已經跪了一下午了。老太太,您這到底是想作甚?您最最疼愛的珠哥兒、璉哥兒也都來了,還有年歲最小的元姐兒,他們可都受不住呢。老太太,奴婢求您了,您倒是下令將奴婢打死,也不能這般罔顧小輩兒們對您的孝心呢!!”
賈母的眼珠子轉了轉,卻仍是沉默不語。
珍珠這會兒已經被她想像中的可怕後果嚇得三魂去了兩魂半,待發覺賈母完全不為所動後,整個人都軟癱在了地上,然而不多會兒,她卻冷不丁的跳了起來,眼角極快的掃過門口,一看就看到躲在簾子後頭那若隱若現的陰森臉龐。
絕對是容嬤嬤,這個錯不了! !
“老太太!!”珍珠淒厲的慘叫一聲,整個人撲倒在了床榻上,卻正好將自己的嘴對準了賈母的耳朵,用只有賈母一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語速飛快的道,“老太太您還是趕緊見好就收罷,真要再鬧騰下去,外頭的傳言只會愈演愈烈,如今還有人替您辯駁,只怕往後就要一面倒的指責您了 校園喋血記 。 真到了那個時候,您還能有甚麼盼頭? 萬一上頭再傳出些許對您不利的評價來,您往後……老太太,您如今還是超品的國公夫人啊! ”
超品國公夫人。
可憐珍珠說了一大車的話,也比不上最後這幾個字份量重。
卻說賈母一生最自豪的就是她那侯府千金的出身,以及年紀輕輕就成為誥命夫人的自豪感。 如今,雖說榮國公賈代善已然過世,留給她的卻是超品國公夫人的誥命。 當年,太|祖賜封四王八公十二侯,雖說榮國府比不上四王,卻也是榮耀加身。 又因著八公之中其餘七位都降爵世襲了,如今活著的人中,能被稱之為國公夫人的,唯獨只有賈母一人。
一下子,賈母就精神了。
“罷了罷了,你們都起來罷。唉,兒女都是前世欠下的債,都到瞭如今這個地步,多說無益,多說無益。”賈母只要一想到再這麼折騰下去,自己來之不易的超品誥命就極有可能不翼而飛之後,登時甚麼怨氣都消散了。
講真的,賈母並不蠢,只是為人過於自私自利,且因著眼界問題,在很多事情上完全沒有大局觀。 然而,一旦涉及自身利益,她卻算計的極為清楚。
跪在地上的賈政愕然的抬頭,旋即便換上了一臉的感激涕零,只熱淚盈眶的道:“母親,兒子知曉這次是讓母親受委屈了。可是,兒子也是沒有法子,外頭的那些流言蜚語已經傳遍了,兒子縱是想為母親辯解也實在是無能為力。母親,兒子錯了,兒子真的知曉錯了,這次真的是兒子連累了母親您!”
賈政邊說邊連連叩頭,跟外頭不同,他到底是被賈母寵溺著長大的,雖說他慣會推卸責任,可在賈母這事兒上,他卻並不曾做出忘恩負義的事情來。 偏他知曉的消息比賈母更為詳盡,心下也愈發的愧疚起來,叩頭時也一下比一下更用力,只片刻工夫,額頭上就腫脹起來。
這下,賈赦卻看不下去了。
其實也並非看不下去,而是賈政這番舉動可把他給為難住了。 說真的,賈赦打心眼裡覺得叩頭太傻,可要是不跟著一道兒叩頭罷,又顯得一點兒誠意都沒有。 愣了半響,賈赦立刻出手攔住了賈政,並朗聲道:“老太太,您趕緊說句話呢!二弟都快磕得頭破血流了!您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罷?求求您了,您就饒了二弟這一回罷,他知錯了,他真的知錯了!”
憑良心說,賈赦這話聽在旁人耳中倒還像那麼一回事兒,至少他做出了兄友弟恭的態度來。 可擱在那拉淑嫻眼裡簡直就是不忍直視。 要知曉,讓賈母替賈政背黑鍋一事,完完全全就是賈赦出的主意! 咳咳,那拉淑嫻也略幫著完善了一下,並授意張家幫襯一把。
可追本溯源,這鍋必須是賈赦的。
得虧賈母並不知曉真相,要不然她鐵定一口氣接不上來,直接去下頭見老太爺了。
也正是因著賈母的不知情,這場戲得以完美落幕。 賈政痛哭流涕的表示懺悔,賈赦心疼弟弟跪求賈母原諒,而賈母則老淚縱橫的表示,她一點兒也沒往心裡去。
最終,好戲落幕,賈母喝下了早已熱了好幾遍的湯藥沉沉睡去,諸人則在賈母合眼安睡之後,四下散去。 唯獨只有容嬤嬤落在最後頭,陰測測的往內室瞄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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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容嬤嬤那點子小心思,那拉淑嫻自是心知肚明的,可因著懷孕的緣故,最近她整日里都憊懶得很,又想著容嬤嬤素來都有分寸,也就沒開口管束。
這麼一來,問題就大發了。
容嬤嬤神煩賈母,只要一想起那拉淑嫻好幾次不得不跪倒在賈母跟前,她就恨不得親自動手把那老虔婆的腦袋整個兒都擰下來,再泡在糞坑里醃著不可!
——甚麼下|賤玩意兒,竟敢受她家娘娘的跪拜! !
抱著這樣的心思,容嬤嬤毅然決定玩一票大的,讓賈母好生感受一下甚麼叫做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然而,讓容嬤嬤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她這廂還沒有將計劃完全定下來,那廂珍珠就已經悄悄摸了過來。 當然,所謂的悄悄摸過來只是個虛指,事實上因著賈母對珍珠報以了全部的信任,故而就算珍珠只隨口扯個謊往榮禧堂來一趟,賈母也不會有任何懷疑的。 而這一次,珍珠正是藉著替賈母打探外頭消息,名正言順的逛了整個榮國府,這榮禧堂只是她的其中一站。
“嬤嬤安好。”珍珠一見到容嬤嬤就先恭恭敬敬的給她行了禮,在她看來,她的禮數已經很周全了,就算容嬤嬤是那拉淑嫻的奶娘,可到底也只是個下人罷,跟她這個在賈母跟前最體面的大丫鬟完全是平級的,因而她這個禮是特地給予的顏面,而非必要的。
可容嬤嬤卻不這麼認為,她只抬了抬眼皮,也不曾露出任何鄙夷不屑的神情,卻能讓人輕易的看出她的無所謂。
珍珠滿臉通紅,可她實在是怕極了容嬤嬤,因而只低垂著頭保持著行禮的姿態,直到聽得容嬤嬤一句輕飄飄的起身,她才像是心頭的大石頭被徹底放下了一般,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嬤嬤,我有事兒同您……向您討教 死亡QQ號 。 ”舌頭在嘴裡繞了半天,最終還是沒說出“商量”這個詞兒。
可饒是如此,回應珍珠的仍只是容嬤嬤一個輕飄飄的眼神。
“嬤嬤,為表誠意,我今個兒就將埋藏了多年的心裡話同您說說罷。”珍珠不傻,事實上她相當得聰明,且因著她原就是榮國府的家生女兒,父母祖輩連著三代人都跟著賈家人,且多半都撈到了有油水的差事。 也因此,比起一般賣身的下人,珍珠眼界更廣,加上她天生就擅長觀察旁人,揣摩迎合旁人的心思,故而她從小到大都沒吃甚麼虧,且每次都能做出於她而言最佳的選擇。
然而,她再怎麼聰明也無法衝破出身的桎梏,因著她是榮國府的家生女兒,所以天生被那些個從人牙子手裡買來的下人強太多了,可也正是因著她是家生女兒,留給她的選擇權也就不多了。
嫁給府裡的管事,成親後再回到賈母跟前當個管事嬤嬤,對於珍珠來說,這是最好的法子,同時也是一眼望得到頭的人生。
可她並不願意。
還有另一條路,那就是嫁給府裡的爺們當通房丫鬟,雖說因著家生女兒的緣故,她這輩子都別想成為良妾,可要是僅僅當個通房,再生下一兒半女,她的人生大概就是全然不同了罷? 可惜,榮國府的爺們也不多,撇開珠哥兒和璉哥兒這倆小孩崽子,也就只剩下賈赦和賈政兩兄弟了。
打從一開始,珍珠的目標就是賈赦。
作為榮國府襲爵的繼承人,賈赦的優勢太大了,不過珍珠卻並非完全基於這一點才選擇了賈赦,而是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嬤嬤別嫌棄我不害臊,實在是我這樣出身的人,若不仔細為自己盤算的話,怕是一輩子就這樣了。要只是我一個人倒是沒甚麼,可我真的不希望我將來的兒女孫輩皆是賣身的奴才,只要有一絲可能性,我都想奮力搏一把。您也不用擔心我會對大太太不利,我從沒有這般想過,甚至我之所以挑中大老爺,也不全然因著他襲爵繼承人的身份,當然更不可能是因著他的俊朗不凡,而是因為他對大太太還有哥兒的真心。”
因著瑚哥兒早夭的緣故,有些話珍珠並不敢說仔細了,只泛泛的提了太太和哥兒。 不過,她這話卻是發自於肺腑的,實在是當年她親眼目睹了賈赦對於妻兒的萬般愛意,這才春心萌動,總覺得倘若她成了賈赦的通房後,也能享受到那份真情愜意,哪怕只是一絲一毫。
人呢,哪個不想被全心全意的寵愛照顧。
“所以你如今改變了心意?”容嬤嬤終於提起了點兒興趣,還指了指一旁的繡墩子,讓珍珠坐下慢慢說。
珍珠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及至坐下後才忽的想到,她為何要這般感動? 不就是個繡墩子嗎? 弄的自己好像沒見過世面一樣。 正這般想著,珍珠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察覺到容嬤嬤已經開始不耐煩之後,忙不迭的擠出笑容回答道:“嬤嬤您說的是,我如今改了心意,我打算往二房去了。”
憑良心說,賈政也不是個好選擇,可問題是珍珠已經別無選擇了。 當然,倘若她能被調撥到賈敏跟前,或許還能因著陪嫁的緣故,當上姑老爺的通房。 可是,林家哥兒跟賈敏定親已經數年了,尤其眼瞅著榮國府出孝都快半年了,林家除了節禮之外,愣是沒有旁的動靜了,莫說賈敏著急,府上的其他人也急得不得了。 而珍珠的年歲也不算小了,況且就算真的能如願當上陪嫁丫鬟,林家那頭是個甚麼情形她也不甚清楚,與其搏那些個虛無縹緲的前程,還不如留在榮國府裡,至少還有家人幫襯著 世界第一校長 。
因著這些緣由,珍珠將目標定為了賈政。
將自己的思量一一講述出來,珍珠滿臉的嚴肅認真:“嬤嬤,我想去二房,可我其實並不在意二老爺,甚至連最初一心想要嫁的大老爺,我也壓根就不在意。我想要的是身份地位,是兒女孫輩再不當奴才,旁的任何情愛都與我無關。所以,只要您能幫我,我也願意今生今世都為您做事。”
容嬤嬤終於拿正眼看了她:“不相信情愛?”
“是的,那些個情情愛愛都只是存在於話本子、戲台上,像我這樣的人,哪裡敢奢望那些東西?嬤嬤且放心,我雖然不敢稱自己有多聰明,可至少我有自知之明。其實,我也可以跟老太太懇求,以我在老太太的體面,求去二房當個通房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可我不希望就這樣落得下乘,我想讓二老爺、二太太求著我去二房。二老爺也就罷了,我自認哄得了他,可二太太必須主動來求,要不然將來我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為達目的不惜背主嗎?”
“甚麼是背主?我絕不會因著利益而害了老太太的性命,這一點,我相信嬤嬤也不會。”說這話時,珍珠的語氣裡是滿滿的篤定。
還真別說,容嬤嬤確實沒想過要了賈母的命,原因很簡單,因為賈母一死府上就又要守孝了,且一守就是三年。 偏孝期之內的忌諱還特別多,尤其是那拉淑嫻如今有孕,而在孝期內出生的孩子,會被視為不詳,哪怕孩子早就孝期前就已經懷上,卻仍不能避免外人異樣的眼神。 單憑這一點,容嬤嬤就不會對賈母下死手。
“如果你已打定了主意,那就附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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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曉珍珠已經徹底投靠了容嬤嬤,甚至連那拉淑嫻都不清楚此事。
而珍珠在草草晃悠了一圈後,帶著滿腹的心事回到了榮慶堂,並立刻跪在了賈母床榻之前:“老太太。”
“又怎的了?你是聽到了甚麼不得了的流言蜚語?”賈母已經連著兩日都不曾下床了,身子骨不好是一回事兒,最重要的還是她始終提不起勁兒來。 雖說因著珍珠先前的勸解,她不打算再折騰了,可一時半會兒的,想讓她徹底想開,仍是困難重重。
要不然,她也不會極力贊成珍珠四下打聽消息了。
“老太太,珍珠不敢說。”
“有甚麼不敢說的,難不成是怕說了會讓我擔心?”賈母還是盡可能的把事情往好了想,面色略緩和了一下,淡淡的道,“別怕,我也不是那等子沒經歷過風雨的人,說罷,我撐得住。”
珍珠的面上露出了明顯的踟躕之色,好半響才吭吭哧哧的道:“老太太,我、我是聽說外頭的那些個流言蜚語,其實是從咱們府上流傳出去的。”
“你說甚麼?!”賈母滿臉不敢置信,可旋即就立刻轉為了若有所思。
正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甭管是甚麼樣的流言蜚語,肯定都有一個源頭。 而在一般情況下,這個源頭都是有目的的。
也就是說,始作俑者多半都是最終的受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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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會為了毫無益處的事情大費周章的,本就自私自利的賈母格外的深有體會。 先前,她是不曾往深處想,如今被珍珠這麼一提醒,以往曾經歷過的那些個陰謀暗算,一下子就在她腦海裡炸開了。
誰是流言蜚語的始作俑者,這一點賈母暫時無法確定。 可她敢肯定,這事兒最大的獲益者就是被她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疼愛的次子賈政!
多麼可笑,多麼諷刺!
一時間,賈母腦海裡掠過了萬般思緒,可面上的神情卻並無太大的變化,畢竟她早已不是喜怒都形於色的小丫頭了。 她是侯府千金,是堂堂超品國公夫人,是……
可她終究還是一個母親。
“真不敢相信。”過了許久許久,賈母淡淡的吐出了一口氣,儘管一切都看似平靜,可細心如珍珠還是從她的聲音裡聽出了一絲淒涼和絕望,當下心頭略過一陣不忍。
卻聽賈母又道:“罷了,兒女都是債啊,左右事情已經如此了,用我名聲換他的名聲和前程,也算是值得了罷?唉,這就是命啊!”
珍珠一直呈跪倒的姿勢,低垂著頭雙手也垂在身體兩側,原是想著這個姿勢不容易讓人瞧見她面上的神情,畢竟就算自信如她,也不敢保證在陪伴了十數年的賈母跟前會不露任何痕跡。 然而,這一次珍珠卻是多慮了,賈母壓根就不曾發現她的任何異常,事實上此時的賈母面上一片空白,連眼神都是放空的,看著彷彿是在直視前方,則是卻是兩眼無神全然沒有聚焦。
不由得,珍珠落下淚來。
“你哭了?呵,到底還是個孩子,就算比旁人乖巧懂事,你還是個沒經歷過太多風雨的孩子啊。其實,人吶,都是為了自個兒。說真的,我不怪他,換做要是我,大概也會做出跟他一樣的選擇。畢竟,我已經老了,他卻正當好年歲,他有妻兒有仕途有未來,我呢?一個糟老婆子罷了。”賈母幽幽的嘆了一口氣,說不傷心是假的,可一旦想通了,又彷佛徹底放下了。 誰讓傷她最深的,就是她最心愛的次子呢?
“老太太,我、我只是不敢相信 重生之金枝庶葉 。 ”珍珠努力讓聲音盡可能的平靜一些,可顯然她最終還是失敗了。
“沒甚麼好不相信的,除了我那打小就聰慧的政兒外,誰能想到這麼好的法子?三大罪狀啊,除卻全然被污衊的那個,其餘另兩個原就是事實,我還想著,就算赦兒拼命周旋,大概也就只能保住政兒的性命罷?前途之類的,我打從一開始就沒奢望過。沒想到啊,真的沒有想到,他自個兒卻琢磨出了這麼好的法子來。其實,說真的,倘若他親自過來求我,我也是可以配合他的。誰讓他是我疼了一輩子的兒子呢!”
終於,賈母也不由的落下淚了。 精明了一輩子,臨老就被人算計成了這般,偏生算計她的還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寶貝兒子,甭管她如何假作鎮定,這心,卻是真的被傷透了。
珍珠低頭垂淚,沉默不語。
……
……
賈母真的病倒了,當夜就發起了燒來,榮慶堂一整宿都不曾安寧,得了消息的賈赦、賈政以及賈敏皆前來幫襯。 最終,賈赦把賈敏趕了回去,只道若是再病一個,闔府都要不安寧了。 想了想,又讓賈政把珠哥兒送回了梨香院,並言明無需王夫人過來,只要她看好兩個孩子。 賈政原正六神無主著,聞言自是老實聽從。 因而等賈母醒轉時,身畔恰好只餘賈赦一人。
“赦兒。”賈母是笑著的,只是那笑容苦澀的如同吃了黃連一般。 偏賈赦此人並不擅長揣摩人心,聽得賈母喚他,只答應了一聲,便做出側耳傾聽的樣子,等待著賈母接下來的聆訊。 然而,賈母卻只喚了這麼一聲,就徹底沉默下去了。
“老太太您是想尋二弟?”賈赦等了一會兒,沒聽得賈母繼續吩咐,便猜測著問道,旋即也沒等賈母說話,便自顧自的回答道,“大夫說您這是心中鬱結,外加得了風寒,我怕珠兒太小被傳著,就讓二弟將他送回梨香院去了,也沒讓我媳婦兒和弟妹過來,只吩咐她們安心照顧孩子。對了,小妹我也被轟走了,她原就體弱,沒的為了照顧您又病了的,反正最近幾日我也沒甚麼事兒,不如就由我顧著您罷。”
病榻上,賈母慢慢的閉上眼睛,不多會兒眼角就流出了兩行略顯渾濁的淚水。
這副樣子卻將賈赦給嚇壞了,忙不迭的討饒道:“老太太您這是怎的了?要不,我趕緊讓人將二弟和小妹都喚來?老太太您別生氣,是我的錯,我應該知曉您最喜歡旁人擁著您了。還不趕緊去喚人?快!”最後兩句是向著一旁的珍珠吼的。
不想,賈母卻開口阻止了:“不用,我沒事。”
見過了以往賈母但凡有點兒不利索就鬧騰個沒完的賈赦,乍一見到賈母這般爽快不磨嘰,登時就愣住了。 等回過神來之後,賈赦更惶恐了,別看他平日里總是抱怨賈母偏心眼兒,可那到底是他親娘,真要是有個萬一,他也是極為難受的。 當下,賈赦忙給一旁的珍珠使眼色,讓她趕緊想法子。
這喚人的事兒自有旁的丫鬟去做,珍珠其實並不曾挪動腳步,待接收到賈赦向她使的眼色後,珍珠遲疑了一下,開口向賈母試探的道:“老太太可是擔心二太太照顧不好珠哥兒?要不然您看這樣成嗎?等您將身子骨調養好了,再讓二老爺把珠哥兒送過來?”
賈赦一聽忙點頭:“這個沒問題,只要老太太您把身子骨養好了,就是想要璉兒,我也給您送來。珠兒那頭更不成問題,二弟多孝順的一人呢,您想親自教養珠兒他才不會反對。對了對了,回頭讓二弟把元姐兒也給抱過來,讓老太太您享受一下兒孫繞膝的快活 [系統]遺憾請走開 。 ”
恰此時,賈政也趕回來了,他是在快到榮慶堂時迎面碰上了來喚他的人,當下飛快的疾走過來,待進的賈母內室時,正好聽到了賈赦這話,微微一愣後忙不迭的道:“母親,您是想念珠兒和元姐兒嗎?要不我這就回去將他倆帶過來!您才是最為重要的,倆孩子實在是算不得甚麼,我這就回去,定讓他們每日守在您跟前!”
當下,賈政轉身就往外頭跑,竟是攔也攔不住。
留在床榻前的賈赦無奈了,他簡直不明白他那蠢弟弟到底是有多實誠,倒不是他不希望賈母好起來,而是這個時候抱倆小孩子過來,不是添亂又是甚麼?
“赦兒,往後我再也不說讓你多照顧你弟弟這種話了,隨他去罷,人各有命何苦強求呢?唉。”賈母長嘆了一口氣,言語裡是滿滿的絕望和悲傷。
賈赦又要不好了,他簡直就不明白他親娘和親弟弟在鬧甚麼。 好在,賈赦還沒有蠢到底,就算一時半會兒想不通透,這盤問他還是會的。 當下,賈赦便將目光落到了一旁伺候著的珍珠面上,厲聲呵斥了兩句話後,就成功的套出了話來。
珍珠:…………呼,大老爺終於問到點子上了,再晚點兒老太太就真要不行了。
“老太太,您是覺得二弟出賣了您?”知曉了所謂的真相後,賈赦愈發的不好了,整件事情只有他最清楚,因為他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可惜,他不敢說。 就算知曉自己沒有賈政那般受寵,可沒有哪個母親能接受兒子背叛的罷? 要是賈母如今身子骨康健倒還罷了,賈赦或許會試上一試,然而他這會兒是真的不敢了。
不敢告訴賈母真相,又不能任由她這般誤會下去,當然最關鍵的還不是因為賈政是全然無辜的,而是怕賈母因此撒手人寰。
賈赦愁啊,他愁坏了。
然而就在賈赦一籌莫展之際,賈政一家子過來了。 之所以說是一家子,是因為賈政硬要帶著兒女過來時,憤怒的王夫人也跟著追了上來。 王夫人的心態很好猜,既然賈母已經被確診得了會傳人的病症,這會兒再把倆年幼的孩子帶到跟前,且聽著這意思還要常伴左右,這不就是鐵了心打算把倆孩子捨棄嗎? 身為母親,王夫人絕不會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
於是,王夫人豁出去追了上來,打定主意在倆孩子瞧過一眼後,就立馬將人帶走。
於是,賈赦靈機一動,送上門來的替死鬼啊! !
“老太太,二弟多孝順的人呢,怎會對您使手段的,定是弟妹,一定是王氏幹的!”當著匆匆趕來的二房一家子,賈赦毫不猶豫的指控道。
二房諸人皆懵了,就連一直旁觀事情進展打算隨時插手干預的珍珠也懵了。
只有賈母,忽的來了精神,強撐著支起上半身,目光炯炯的盯著剛進來的二房諸人,滿臉的審視意味。
賈赦又道:“老太太,其實我也不大清楚先前那事兒到底是怎麼的了,可我敢跟您打包票,那一定跟二弟沒有任何關係。二弟多孝順呢,您就是讓他殺子奉母他都不帶任何猶豫的,又怎會對您起異心呢?我可以對天發誓,二弟絕對跟此事無關,他是個極孝順的人,我發誓!”
旁人尚在愣神之中,珍珠卻是叫苦連天。
——嬤嬤喲,大老爺他瘋了! 那接下來的戲該怎麼唱呢?
ga1105 2017-1-24 1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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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嬤嬤因著前世的經歷,也算是看多了各色陰謀詭計,可甭管怎麼說,她終究不是策無遺算的諸葛孔明。 儘管她先前就篤定賈赦絕不會主動吐露真相,可她卻萬萬沒有想到,賈赦竟會如此大義凜然的替賈政洗白順道將髒水往王夫人身上潑。
說實話,一般人真幹不出這般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不出意料,所有人都愣住了,唯一一個尚有餘力思考問題的珍珠也陷入了茫然之中,因為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了容嬤嬤先前的預期,饒是珍珠自認為有點兒小聰明,這會兒也不知曉該怎麼辦了。 考慮了半響後,珍珠毅然決定靜觀其變。
然而,珍珠是可以沉默不語,甚至連賈政也可以完全沉浸在賈赦對他的信任之中,可王夫人呢?
“赦大老爺何出此言?敢問我到底做錯了何事,以至於您不問青紅皂白就這般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卸於我?”王夫人沉著臉滿腹怨氣的質問道。
賈赦理都沒理她。
要說賈赦此人,其實最是眼高於頂,且他會毫無心理壓力的將所有人分為三六九等。 其中最重要的當然是他本人和妻兒,之後便是賈母、賈政並老泰山一家子。 再往下則是東府那邊的親眷,以及同他來往甚密的親朋好友。 最後則是那些個不值得一提的閒雜人等。
很不幸的,因著先前某些事情,賈赦極度厭惡王夫人,因而在他心目中,王夫人的地位大概跟府裡隨便哪個丫鬟婆子差不多。
“敢問赦大老爺,我究竟做錯了甚麼事兒?”見賈赦沉默不語,王夫人索性豁出去連聲追問著。 她只當是賈赦心虛,說她壞話時恰好被她逮了個正著,卻怎麼也不會想到,賈赦就是在看到了她的那一瞬間,才決定把黑鍋硬塞給她背著的。
還是那句話,一般人真幹不出這事兒來 雙界之男神歸來 。
王夫人滿臉的怒氣,賈赦雖不曾在意,一旁的賈政卻是再也忍不住了:“爺們在這兒說話,有你甚麼事兒?出去,這裡沒人想看到你!”
賈政也不清楚前因後果,可單憑他方才聽到的一星半點兒話,就完全可以肯定賈赦是站在他這一邊的,這才會死命的誇他。 聽聽那些話,賈赦都願意對天發誓以證明他賈政是個孝子了,多麼偉大的兄弟情啊!
等等。
“母親,為何要由大哥來證明我對您的孝心?難道您竟會懷疑我是個不孝之人嗎?”賈政受傷了,即便明知道賈母如今在病中,他也不由自主的脫口問了出來,且還是一臉的控訴外加傷心欲絕。
看著這副情形,賈赦好懸沒給噁心壞了,只得一個勁兒的在心裡慶幸,得虧他媳婦兒沒過來,要不然鐵定會吐了一地的,實在是太噁心人了。
“政兒,讓王氏帶著倆孩子出去。”賈母終於開了口。
儘管賈政心頭有著極多的傷感,可對於賈母的話,他還是選擇了無條件服從。 當下,他便轉身連推帶拽的就把王夫人弄出了內室,至於兩個孩子,則有各自的奶嬤嬤跟著,很是乖巧的跟著出了內室。 也不知道賈政是怎麼折騰的,片刻之後,他獨自一人回來了,身後沒有半個人影。
而彼時,見只剩下倆兒子了,賈母嘆了一口氣,示意珍珠將事情前因後果簡單的敘述一遍。
珍珠嚇都要嚇死了,打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將這事兒徹底捅破,原本按著容嬤嬤的計劃,是打算暗中挑撥賈母和賈政之間的母子情。 這挑撥完了還不算,最好是在賈母最傷心欲絕的情況下,再無意間透露賈政也是無辜的,然後讓賈母自個兒去聯想,究竟是誰既想護住賈政又見不得賈母好。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除卻王夫人,還能有誰?
要知道,由自己苦思冥想得來的所謂真相,總是最能讓人信服的,且珍珠認為,以賈母的性子怎麼也不可能放下身段去跟王夫人對質的。 也因此,珍珠只堅信,就算最終賈母恨死了王夫人,被坑的一臉血的王夫人也絕不可能知曉真相的,反而會因此而感到忐忑不安,從而主動聯絡上她這個賈母跟前最最體面的大丫鬟。
可如今,事情的進展徹底讓人摸不透了,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珍珠本人尚未泥足深陷。
當下,珍珠擺出了一副無辜的模樣,將先前打聽到的消息用最委婉的方式講述了出來。 她說的話裡重點有兩個,其一是流言蜚語的源頭是榮國府內部,其二便是始作俑者的目的就是用賈母的名聲來換取賈政的名聲和仕途。
賈政震驚了。
“這這這……母親您聽兒子說,就算再給兒子千百個雄心豹子膽,兒子也萬萬不敢陷害母親呢!母親,求求您,您一定要相信兒子,要不然兒子真的是萬死難辭其咎了。母親!兒子是無辜的!”賈政雙膝重重的落在了地上,涕淚橫流的哭喊著,且還不忘一下又一下重重的叩頭。
這下,賈赦也站不住了,哪怕沒人會想到他才是那個用親娘的名聲來拯救蠢弟弟的罪魁禍首,到了這會兒,他也不得不跟著跪倒在地:“老太太,您要相信二弟,二弟絕不會陷害您的。對了,二弟你發誓,快點兒!”
本就沒做過虧心事兒,賈政發誓發的毫無壓力 步步錦繡 。 賈母原本已陷入了絕望之中,直到這會兒才總算是再度活了過來。 憑良心說,只要還有那麼一絲希望,她都不願意相信是自己最為在意的次子賈政背叛了她。 不過要是把兒子換成了兒媳婦兒,那就很無所謂了。
“政兒,要是為娘早就知曉用這個法子能夠救了你,為娘肯定毫不猶豫的為你捨棄名聲。這名聲算甚麼,只要你好好的,就是要了為娘的命,又有甚麼關係呢?方才,我這心裡呀,我這心裡……”
“母親,兒子知曉的!母親您放心,兒子絕對不會怪您的,您也是關心則亂,如今真相大白了,您定要好生養病,一定要好好的!”
好一番母慈子孝的催淚場景。
莫名的,賈赦有些心酸,又有些心虛……
等安頓好了賈母,賈赦被賈政拖著到了外頭穿堂,不等賈赦心虛的開口,就听的賈政咬牙切齒的問道:“大哥,這事兒真的是王氏幹的嗎?真的是嗎?”
賈赦登時心頭一鬆,污衊弟媳婦兒之類的,於他而言完全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當下,賈赦便道:“流言蜚語這種事情是很難尋到真憑實據的。其實罷,方才老太太的情況二弟你也看在眼裡了,二弟你是孝子,你大哥我也不差呢。我那是為了老太太好,才隨口扯了兩句,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敢確定。不敢,仔細想想倒也沒錯,畢竟既想保住二弟又厭惡老太太的… …嗯?你說呢?”
“我知道了。”賈政氣得渾身發顫,只從牙縫裡擠出了這麼幾個字。
偏賈赦猶覺得不夠,又添了兩句:“二弟你若真有心去查,不妨去探聽一下王家那頭。要知道,流言蜚語這種事情,除了源頭之外,這不還有極力傳播的人嗎?就拿我媳婦儿娘家來說,他們就不愛管閒事,哪怕聽到了些許流言,也絕不會肆意傳播的。那王家……”
“多謝大哥提醒,我這就去細查。”賈政拱了拱手,飛快的離開了榮慶堂。
細查的結果是顯而易見的,王家雖非始作俑者,然而確確實實的幫著傳播了流言。 原因很簡單,作為王夫人的娘家人,他們肯定是偏幫著王夫人的。 這拿賈母的名聲換取賈政的名聲和仕途分明就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別說王家了,連東府那頭都覺得划算得很。 只不過,因著寧榮二府同屬一支,寧國府選擇了沉默不語,並未參與此事。
至於旁的人家,保齡侯府史家多年前就離開了京城,除了三年一次的回京述職之外,頂多也就是逢年過節派下人送一次節禮。 皇商薛家則一直留在金陵,當然偶爾也會進京,卻是因著生意往來,且最近薛家的人並不曾進京。
四大家族裡,只有王家插手了,且還是肆意傳播關於賈母不慈的言論,口口聲聲稱賈政只是純孝、愚孝,一切的禍根起源都在於賈母。
弄清楚了全部事實,賈政並不曾立刻告知賈母和賈赦,只徑直回了梨香院,下令將珠哥兒和元姐兒立刻送往榮慶堂,連帶他們日常使用的所有物件都一並挪走。 待王夫人怒氣沖衝的出來質問時,賈政只冷笑一聲。
“王氏,你是覺得我無論如何都不能休棄與更三年喪的嫡妻,對罷?可你不要忘了,除了休妻之外,我還可以續弦。”
賈政面上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冷冽,說出來的話,更是如同尖刀一般,狠狠的紮進了王夫人的心窩。
王夫人站在梨香院正堂門口的廊下,一時間只覺得天旋地轉,只能眼睜睜的望著賈政帶著兩個孩子並丫鬟婆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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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政走了,帶著兩個孩子毫不留戀的走了。 年歲較長的珠哥兒也罷,儘管面上隱隱流露出了懼怕的神情,可到底總算沒哭出來。 可憐的是年歲較小的元姐兒,她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原先一直被保護的極好,冷不丁的就這般見證了父母決裂的場景,哪怕有奶娘抱著,她也忍不住哭得聲嘶力竭。
直到賈政一行人漸行漸遠,直到元姐兒的哭聲逐漸消失在遠處,王夫人依然立在正堂外的廊下,面上一片空白。
花鈿和螺鈿作為王夫人跟前的一等丫鬟,面上既是焦急又是惶恐,本能的想去攙扶一把,可王夫人積威甚重,且這會兒她立在廊下,腰板挺得筆直,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 花鈿和螺鈿對視一眼,皆不由的選擇了退卻。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夫人忽的身形一晃。
“太太!”花鈿驚呼出聲。
“先扶太太進屋再說!”螺鈿搶先一步扶住了王夫人,花鈿得了她的提醒,也趕緊上前攙扶。 倆人就這般一人一邊的攙扶著王夫人進了內室裡,又有機靈的小丫鬟一溜儿小跑的去了茶水間,不多會兒便端上來一壺熱茶並一條濕巾子。
內室裡,王夫人被安置在了一旁的小榻上,花鈿先用濕巾子給王夫人淨面,又倒了一小杯熱茶強灌了下去。 又過了好一陣子,王夫人才慢慢的恢復了知覺,卻只微微擺了擺手,示意諸人都出去,她想獨自靜一靜 御膳房的小娘子 。
花鈿和螺鈿面面相覷,最終還是依言退了出去。
因著放不下心來,花鈿雖退出了內室,卻仍待在穿堂裡,想著萬一待會兒王夫人喚她時,也好立刻進去伺候。 至於螺鈿,微微思量之後,則決定去外頭想法子探聽一些消息。 畢竟,今個兒的事情來得太突然了,哪怕先前賈政和王夫人也時有口角,可像方才那般,絲毫不給王夫人留一絲顏面,甚至連“續弦”這種話都說出口了,這哪裡是爭執,這分明就是鐵了心將王夫人往死裡逼啊! 莫說王夫人本身了,就連梨香院裡的丫鬟婆子們,都滿是忐忑不安。
螺鈿就是帶著滿心的惶恐跑出去的,這一去就是小半日,可等她回來後,卻愕然的發現花鈿仍在穿堂裡來回打轉。 當下,螺鈿便向花鈿招了招手,示意她到外間來:“這麼久了,太太一直不曾喚你?”
因著答案太過於明顯了,花鈿只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卻並不曾答話。 見狀,螺鈿又追問道:“我方才去外頭打聽了一下,榮慶堂、榮禧堂那頭都沒甚麼動靜,想來方才那事兒同他們並無甚麼關係。我猜,該是二老爺自個兒鬧騰的才是。”
“多有意思呢,這好端端的,二老爺鬧騰這些作甚?你可有見他素日里關心哥兒、姐兒?我看,定是老太太又作么了。”花鈿一個沒忍住,不由的脫口而出。
“別胡說八道!你還嫌咱們院子不夠亂是怎的了?”螺鈿又氣又急,抬手就給了花鈿一下。 花鈿吃痛輕呼了一聲,旋即也意識到方才那話極是不妥,當下忙拿手掩了嘴,只一臉惶恐的望著螺鈿。 螺鈿看她看得沒了奈何,只搖頭嘆息道,“罷了,我也知曉你是無心的,可你要記得,咱們如今跟往常不一樣了,太太早已沒了管家權,我這兒打探消息都比往日費勁多了,莫說尚不確定這事兒同老太太有沒有關係,縱是真的有,咱們又能如何?”
“也是,那可是老太太。”花鈿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唉,也是太太看不開,其實王家那頭,不也是將孩子養在老太太跟前嗎?我聽說太太小時候也是由她祖母帶大的,還有太太那個親妹子,不都是?王家大老爺的兩個孩子,聽說也是養在如今老太太跟前的。王家都這般做派,咱們太太……”
這話倒是在理,花鈿只面露愁容,她和螺鈿原都只是二等丫鬟,在原本的大丫鬟金珠沒了後,才被提拔到了王夫人跟前。 因此,論起能耐和貼心,她倆是不如金珠的。 這也是為何她倆明明想勸,卻最終鼓不起勇氣進屋裡頭勸的緣故。
對方可是賈母啊!
倘若是二房屋裡的通房起了異心,或是某個管事嬤嬤之類的,都無妨。 縱然王夫人沒了管家權,也輕易不會讓人欺負到頭上來。 問題是,王夫人如今的對手是賈母。
這還怎麼玩?
賈母,撇開她侯府千金的出身以及超品國公夫人的誥命不提,單單她這個賈政之母的身份,就足以在跟王夫人的對戰中屹立不倒了。 除非,王家有張家的地位權勢,王家人有張家人那豁出去一切替已出閣姑太太撐腰的決心,另外還需要賈政有賈赦那般蠻不講理的護短性子……
可惜,如今王夫人要面對的,甚至不止賈母,還有賈政。
花鈿和螺鈿皆一籌莫展,而內室裡的王夫人也依舊保持著沉默。
這一日,梨香院里人心惶惶,王夫人則乾脆沒用晚膳,甚至都不曾離開過內室。 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兩個月,在這兩個月期間裡,王夫人別說出梨香院了,她連屋子都不出 重生之女俠系統 。 一日三餐倒是恢復了正常,不然也熬不了兩個月了。 然而,讓梨香院諸位丫鬟婆子心驚的是,接連兩個月,賈政都未曾踏足王夫人的房間,反而下令將周姨娘挪到了東廂房裡,甚至還命人將西廂房收拾妥當,讓一直“病著”的碧璽住了進去。
碧璽住進西廂房沒多久,就輾轉託人給珍珠送了個絞絲金鐲。
彼時,已是王夫人消失於人前的兩個月之後了。
收到了碧璽重禮的珍珠,只哭笑不得的將鐲子收了起來。 說實話,作為賈母跟前最體面的大丫鬟,她還不至於眼皮子淺到這個地步,可送上門來的重禮,她也狠不下心來往外推。 靜下心來仔細想了想,珍珠考慮到自己已經改了先前的目標,自然對碧璽的態度也要略變上一變了。
當日晚間,賈母吃了晚膳,又逗弄了一會兒元姐兒,直到哈欠連天的元姐兒被奶娘抱走之後,珍珠試探的道:“老太太,聽說二太太病了。”
王夫人當然沒病,一來她並不曾喚大夫,二來梨香院也從不曾煎藥,可她這般足不出戶的做派又逼著旁人不得不往某些方面去想。 故而珍珠說王夫人病了,倒也是很能被認同的。
至少,賈母很認同。
“既是病了就好生養著唄,左右咱們府上也不缺那些個湯藥錢。”賈母面上倒是一派平靜,只是說話的語氣裡卻隱隱帶上了一絲寒意。
珍珠何等了解賈母,當下便會心的一笑:“老太太您說得是,可不正是這個理?左右珠哥兒和元姐兒有老太太照顧著,必是越來越好的,倒也不勞二太太分心。”頓了頓,珍珠又道,“只是可憐了二老爺,聽說先前老太太您賞給二老爺的碧璽一直病著,倒是伺候了二老爺近二十年的週姨娘身子骨不錯。”
聽得這話,賈母不由的顰眉:“碧璽病了?我怎的不知曉?”
“也不算是病了罷?據說是……唉,二太太原就是個直性子,碧璽素來又有些膽小怕事,聽說是去梨香院的頭一日被嚇到了,之後就一直說頭暈。”珍珠微嘆道,“二太太到底不如大太太來的和氣,瞧玻璃多有福氣?先前病的那般重,養了一個來月,費了多少湯藥錢,等好不容易養好了,立馬又回了榮禧堂。”
玻璃是在十來天前回的榮禧堂,仍住在後罩房裡。 當然,榮禧堂是整個榮國府的正院子,哪怕是下人住的倒座房也是極好的。 故而這般安排玻璃並無任何問題,甚至有好些人羨慕玻璃的福氣,畢竟多半丫鬟在病倒被挪出去之後,就再無回到內院的可能了。
“哼,頭暈。”賈母冷哼一聲。
在上次跟賈赦交談之後,賈母便再也不關注榮禧堂的事情了,甚麼妻妾相鬥,賈赦才是最不是東西的那一個! 賈母壓根就不擔心榮禧堂,加上這些日子那拉淑嫻始終將通房的好處掛在嘴邊,甚至又有好幾次跟她討要珍珠,也因此,賈母愈發的不想多提大房了。
只是,老大夫妻倆都不是甚麼好東西,可老二呢?
“珍珠,你說要是我再給老二安排幾個好人兒,如何?”思量了半響,賈母冷笑一聲,儘管她這話看似在詢問珍珠,實則卻是已經做好了決定。
珍珠自然不會跟賈母唱反調,她作出略思量的態度後,笑著點了點頭:“老太太關心二老爺自是好的,不過這一次,最好挑選幾個膽子略大的,免得跟碧璽那小丫頭似的,還沒怎麼著呢,就被嚇破了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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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開始就開始。
賈母作為榮國府的老封君,想多尋摸幾個俏丫鬟那絕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不過,因著有珍珠那番話在前,賈母在挑人之時,刻意強調了膽量問題。 如此一來,倒是將管著內院的賴嬤嬤給難住了,足足又多費了月餘時間,才堪堪湊了十來個丫鬟給賈母送了過去。
而這會兒,卻已到了大雪紛飛的季節了。
榮禧堂東面暖閣裡,那拉淑嫻斜靠在榻上,手捧著暖爐,身上蓋著塊純白的羊毛毯子,側過臉看著外頭的皚皚白雪。
算算日子,從穿越至今也有近一年時間了,從最初的不適應,到後面的應對自如,其實並沒有過太久。 也許在旁人看來,榮國府的日子很是精彩紛呈,可對於那拉淑嫻而言,卻是難得的平靜安詳了,就連妯娌的小把戲和婆母的小算計都顯得那麼的俏皮逗趣。 有時候想想,也虧得有那對婆媳時不時的鬧出點兒亂子來,要不然這日子多無趣呢,哪怕她不想再過上輩子那驚心動魄的生活,太過於平靜的日子也難免會讓人覺得乏味沉悶。
不過,這略顯沉悶的日子大概是過不了多久了。 那拉淑嫻伸手輕撫已經隆起的肚子,盤算著最快兩個半月最遲三個月她就能再度見到久違的十二了,她就只剩下滿滿的幸福和滿足。
容嬤嬤掀了簾子又放下簾子,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才調整了下心情走進屋裡:“主子。”
“又有甚麼逗趣的事兒了?對了,先前不是聽說賴嬤嬤跟得了失心瘋似的到處尋年輕貌美的小丫鬟,且還要求有膽識……那老東西想做甚麼?尋兒媳婦兒呢?”那拉淑嫻笑著調侃道。
“賴大和賴二早幾年就討了媳婦兒了,連兒子都生了好幾個了 朱門芳菲 。 ”容嬤嬤苦笑一聲,“主子,老太太尋小丫鬟作甚您還能猜不到? 卻是在這兒尋老奴的開心。 ”
“猜到了,可我還是不明白,老太太怎就學不乖呢。”那拉淑嫻狀似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實則眉眼間都是舒展著,顯然壓根就不曾將這事兒擱在心裡頭,純粹的當作一個笑話在說。 也是,通常情況下,人都會犯錯,一次兩次的很正常的,所以才有那句'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的話。 可若是連續犯下同樣的錯誤,那就不單單是一個'蠢'字能夠解釋的了,尤其賈母還永遠都擺出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態度來。
問題是,你都不佔理,怎就能做到這般自信滿滿?
作為曾經叱吒東西六宮的后宮第一老貨,容嬤嬤只覺得心累。 連她都看出來王夫人這是憋著氣打算放大招了,偏賈母還不知曉收斂,鐵了心的打算將王夫人往死裡逼。 這要是真打算將人逼死,那容嬤嬤倒是無話可說了,可很明顯,賈母完全沒這個想法,等於就是用逼死人的手段給別人一個教訓……
甚麼仇甚麼怨呢!
不過,對於容嬤嬤來說,哪怕賈母真的決定跟王夫人同歸於盡了,她也懶得理會。 事實上,她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兒。
卻說先前,那拉淑嫻剛懷孕之時,曾接連在睡夢中夢到十二阿哥永璂。 這本沒有甚麼問題,孕婦做個把孕夢實屬尋常,可讓容嬤嬤憂心忡忡的是,隨著孕期的增加,那拉淑嫻似乎越發篤定肚子裡懷著的就是十二……
這不瞎扯淡嗎?
容嬤嬤苦逼了,哪怕親身經歷了穿越這種玄之又玄的事兒,可她依然不相信,十二阿哥永璂竟然會跟著主子一起過來。 尤其是她本人在那拉淑嫻下葬後不久,就跟著與世長辭了,可十二阿哥呢? 就算沒能長命百歲,起碼也會活個七八十歲罷? 容嬤嬤深以為,此時的十二阿哥一定在他自己的府邸裡快活過日子,哪怕偶爾會想起主子,可到底還是生兒育女更為重要,再不然就是在為大位謀劃罷?
篤定那拉淑嫻肚子裡的那個絕不可能是十二阿哥永璂,可這事兒卻是連勸都沒法勸。 起初,容嬤嬤還自我安慰,左右小孩子都長得差不多,且因著主子本人都變了模樣,那甭管生下的孩子長得如何,權當是十二阿哥投胎就完事了。 可顯然,現實情況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美好。
“嬤嬤,別管老太太和王氏的那點子破事兒了,縱是老太太一時想不開往我這兒塞通房,我也不在乎。對了,今個兒十二又踢我了,我仔細回憶過了,跟先前那次一模一樣。”那拉淑嫻伸手輕撫著隆起的肚子,面上是滿滿的笑意。
“是,主子您說的是。”容嬤嬤苦哈哈的附和著,心下卻連連腹誹,這胎動原就是差不多的,哪裡就跟先前一模一樣了? 況且,真要算起來,那拉淑嫻前世一共懷了三胎,除了十二阿哥永璂外,不是還有五公主和十三阿哥永璟嗎? 容嬤嬤才不相信,時隔那麼多年,那拉淑嫻還能清楚的記得頭胎的胎動是甚麼感覺。
——打量她沒生過孩子?
可腹誹歸腹誹,容嬤嬤面上還是不敢太過於明顯。 值得慶幸的是,那拉淑嫻如今全盤注意力都放在了肚子上,完全不曾注意到容嬤嬤面上的異常。 可同樣的,那拉淑嫻這般做派,讓容嬤嬤愈發的提心吊膽起來。
這檔口,賈母那邊終於鬧出事情來了,還是珍珠尋了個機會,親自跑過來尋容嬤嬤告密。
那是一個難得沒有下雪的日子,晌午過後,容嬤嬤正領著諸位嬤嬤一道兒歸整送到榮禧堂的年禮 報復情敵的最佳方式 。 因著年節將近,各家的年禮皆送了過來,除卻送給榮國府的,還有一部分是指名送給大房兩位主子的,甚至還有給璉哥兒的,給府中的可以直接入公庫,給大房一家三口的則就需要容嬤嬤來歸整記錄了。 這廂容嬤嬤等人正忙活著,那廂珍珠就提著裙擺踮著腳尖一溜儿小跑的進了榮禧堂。
容嬤嬤眼角一跳,直覺告訴她,賈母又要犯蠢了。 不過轉念一想,這樣也好,至少能讓那拉淑嫻略分分心,省的她一天到晚的回憶關於十二阿哥的點點滴滴。
當下,容嬤嬤給跟前的幾個嬤嬤使了個眼色,自己則轉身走到閒置的西廂房裡,坐等珍珠自投羅網。
果不其然,容嬤嬤才剛坐定,珍珠就顛顛儿的奔了進來,且一進來就討饒:“嬤嬤饒命,這次真的不賴我。”見容嬤嬤連眼皮都不提,珍珠訕訕的上前行禮,乖乖的說起了正事兒,“嬤嬤,老太太從賴嬤嬤送上來的十來個丫鬟裡,挑出了八個年歲輕且容貌身段都極好的丫鬟,說是打算都開臉。”
“繼續說。”容嬤嬤繃著臉,不讓情緒外洩,心裡卻是不由的連連腹誹。 連著賞賜八個丫鬟,要說賈母沒瘋,那就是她瘋了。
“老太太也沒想直接將八個丫鬟都送到二老爺處,真要這樣的話,怕是外頭又要有不好的言語了。”珍珠一臉的愁眉不展,吞吞吐吐的道,“老太太的意思是,她不能再像往常那般偏心了,打算往後公平一些,給大老爺、二老爺各四個丫鬟。”
容嬤嬤終於抬了抬眼皮:“有區別嗎?”給賈政八個丫鬟,和給賈赦、賈政各四個丫鬟,區別在哪裡? 還不是一樣都在犯蠢?
珍珠聰慧得很,雖說容嬤嬤說的簡單,可她還是聽明白了。 也正是因著完全聽明白了,珍珠愈發的面紅耳赤,半響才吭吭哧哧的道:“嬤嬤可有法子?我沒有旁的意思,實在是這事兒若真的成了,怕是咱們府上又要遭人詬病了。”
“何止遭人詬病。”容嬤嬤冷笑道,“雖說二老爺先前那些事兒看著是抹平了,可那也是因著大老爺和我家主子的娘家人費盡千辛萬苦的功勞。哼,結果老太太玩這麼一手,想來用不著兩日,流言蜚語又該滿天飛了。”
事實上,容嬤嬤很想說,賈母蠢成這樣,到底是怎麼活到這把歲數的? 又思及原主張氏似乎也是個沒甚麼城府的天真女子,若非瑚哥兒早夭,怕是張氏在賈赦的保護下,她也依然能活得好好的罷?
這般想著,容嬤嬤難得的沉默了。
可珍珠卻是耐不住了:“嬤嬤,您倒是趕緊想想法子呢。老太太那邊,我勸也勸了,求也求了,讓她先緩緩,哪怕隔三差五的賞賜一個,也好過於一下子給兩位老爺都賞賜四個丫鬟來的妥當。可老太太說了,大太太這般賢惠大方,感激還來不及又怎會介意呢?至於二太太,說甚麼讓她多學著點兒,往後這樣的事情多著呢。”
珍珠越說越輕,還不由的紅了眼圈。
不想,容嬤嬤卻冷哼一聲:“少裝腔作勢,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打量我不知曉你那些個小心眼兒?不過就是盤算著多送幾個通房給王氏那蠢蛋添麻煩,等那邊鬧騰夠了,你再掐著時間讓老太太把你賞過去,對罷?或者更委婉一些,等二房那頭鬧得天翻地覆的時候,你再出面給透點兒消息,讓那頭領了你的情后,再端著架子降到二房。哼,小丫頭片子還跟我耍心眼子。”
見珍珠已面色煞白,容嬤嬤再度會心一擊:“你也悠著點兒,仗著點兒小聰明就敢擺弄主子,小心命不長!”
ga1105 2017-1-24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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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那賈母,原就不是極為聰慧之人,先前又自認為被王夫人狠狠擺了一道,自是免不了心生怨氣。 偏在此時,還有人在她耳邊存心挑撥教唆,倘若在這種情況下,賈母仍能保持的了本心,那才叫稀罕呢。
顯然,賈母並沒能做到這一點。
在容嬤嬤彷彿洞察秋毫的目光注視下,珍珠一點一點的低下頭矮下身子,最終還是沒撐住,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容嬤嬤跟前,近乎喃喃自語的道:“嬤嬤幫我。”
“幫你?”容嬤嬤嗤笑一聲,她倒是並不曾疑心珍珠是被人指使的。 原因很簡單,一來珍珠是家生子,幾代人都在賈母當奴才,縱是有心接觸外人,那也不是區區一個丫鬟能做到的。 二來像這般大動干戈的對付整個榮國府,容嬤嬤覺得還有點兒可能性,可若是僅僅針對賈母和王夫人……
呵呵,憑良心說,若非容嬤嬤知曉自家主子沒那個閒工夫,她都要懷疑做下這些事情的人就是那拉淑嫻了。
“幫我。嬤嬤,求求您了,幫幫我罷。”珍珠苦苦哀求,幾乎快要落下淚來。
“給我一個幫你的理由。”容嬤嬤淡淡的道。
可聽得這話,珍珠卻是徹底沉默了。 不多會兒,原本只是在眼眶裡打轉的眼淚,一滴又一滴的落在了地面上,濺起了丁點塵土。
這下,容嬤嬤卻是不耐煩了,直接起身欲離開,卻被珍珠伸手死死的拽住了衣擺。 容嬤嬤冷冷的道:“說,或者滾。”
珍珠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貝齒狠狠的咬住嘴唇似在思量些甚麼。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彷彿做出了重大決定一般,咬牙道:“嬤嬤,我知曉我太異想天開了。可我能保證,我絕不曾對大房有任何惡意,也不會傷害到大房任何一人。甚至我還可以發誓,只要有我在,甭管是老太太還是二太太,都絕不會再尋大房的麻煩。從今往後,大太太和您定能過上安安穩穩的日子。”
“說的就好像她們有法子尋主子麻煩似的。”容嬤嬤冷笑道。
“嬤嬤……”珍珠猛地心頭一顫,就在方才容嬤嬤說那句話時,有個隱隱約約的念頭冷不丁的竄上了她的心頭。 仔細回想了一番,珍珠可以確定,往常容嬤嬤一直是喚那拉淑嫻為太太或是大太太的,也不知曉是從甚麼時候開始,卻改口稱起了主子。 當然,若單是稱呼的話,那問題不大。 然而在某些時候,尤其是提到賈母時,這樣的稱呼卻格外的耐人尋味。
譬如說,老太太有這個能耐尋主子麻煩嗎?
——說句誅心的話,容嬤嬤這話裡提到的主子,究竟僅僅指的是她的主子,還是包括賈母在內所有人的主子?
莫名的,珍珠就是覺得這不是自己多心,實在是因為容嬤嬤說話的語氣是那般的傲然於世,就彷佛那拉淑嫻是天底下所有人的主子,甚至還有一種超然物外高高在上的駭人氣勢 和離小娘子 。
“你那點兒小心思,也別在我跟前賣弄了。”不等珍珠想通透,就听得容嬤嬤用命令的口吻低聲冷笑道,“左右閒著也是閒著,你回去讓老太太鬧騰起來。記得,越賣力越好,主子想看戲!”
又來了。
珍珠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再度肯定了自己方才那番想法。 不過,想法是一回事兒,表現就又是另一回事兒了,珍珠只連連稱是,旋即便轉身飛快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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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之後。
賈赦離家已有三天時間了,好在這次他並不是往直隸去,而是去京城郊外的慕楓書院。 自然,他不是自願的,而是被張家老太爺差遣的干了白工。 自從幾個月前,他為了給蠢弟弟擺平麻煩,不得不答應了張家老太爺的賣身條款,之後就幾乎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哪怕他清楚的知曉,張家老太爺絕對不會弄死他,可以往那舒心悠哉的日子卻是一去不復返了。
若單單如此倒也罷了,左右也就一年工夫,咬咬牙就捱過去了。 可偏生這事兒還不能對外人道來,弄得賈赦每次離開榮國府都要尋個蹩腳的藉口。 這一次兩次的倒是無妨,次數一多,就算蠢如賈母也不由的起了疑心。
好在,賈母絕不可能疑心到張家老太爺頭上,她琢磨來琢磨去,一口咬定賈赦這是老毛病又犯了,不老老實實擱府裡頭待著,一天到晚的不著家,定是不知去哪裡鬼混了。
對於賈母的想法,賈赦不說心知肚明,到底還是猜到了幾分。 可他也沒旁的法子,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 好在慕楓書院離得不算太遠,算上辦事的時間,來回也就三天工夫。
這不,終於在這日傍晚時分,賈赦風塵僕僕的回到了榮國府裡。
結果還不等賈赦進的內院,就被人攔了下來。
“老爺您可回來了,您要替奴家做主呢!”玻璃已經等了有小半天了,這還是容嬤嬤偶然發了善心,特地告知她賈赦歸家的時間。 要不然,她要是跟先前那般,一守就是兩天兩夜的,估計就可以直接收屍了。 可饒是如此,等了這小半天,玻璃還是有些受不住了,這才一見到賈赦就撲倒在他腳邊,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見狀,賈赦愣是在大冬日里逼出了一頭的冷汗。
“趕緊的,哪兒涼快待哪兒去,老爺我正忙著呢,沒空應酬你。”賈赦一臉的不耐煩,這也難怪了,任誰在大冷天裡趕路,也不可能有好臉色的,哪怕他一直住在馬車裡,也被凍了個半死,這會兒他只想趕緊回榮禧堂,媳婦兒子熱炕頭。
玻璃的臉都快綠了,脖頸更是徹底僵硬住了。
雖說她名義上早就是賈赦的通房丫鬟了,可因著先前她病了許久,好不容易養好了又耽擱了一段時日後,才再度被調回了榮禧堂裡。 偏那會兒賈赦已經被張家老太爺使喚的團團轉,幾乎就沒有閒下來的工夫。 哪怕偶爾有那麼一星半點兒的休息時間,賈赦也寧願摟著媳婦兒摸她的大肚子,再不然就是捉弄璉哥兒,竟是一次都沒喚她伺候。
等啊盼啊,當外頭的人都覺得她早已得手時,玻璃內心哭得一臉血 教主精分日記(反穿) 。
好不容易今個兒得了賈赦歸家的消息,玻璃只急吼吼的出來迎接,在風雪天裡等了小半日工夫,原先火辣辣的心早已被凍硬實了。 本想著賈赦見了她這般有誠意的表現,定會感動不已,之後她便能順理成章的貼身伺候……
可誰能告訴她,甚麼叫做哪兒涼快待哪兒去? 這寒冬臘月的,哪兒不涼快?
“老爺,老爺!”只因為微微愣神了小半刻,等玻璃回過神來之時,賈赦早已疾走而去,留給她的只有一個略顯臃腫的瀟灑背影。
咳咳,臃腫是難免的,寒冬臘月又要趕路,賈赦穿的還真不是一般般的厚實。
玻璃見狀趕緊連滾帶爬的追了上去,結果等趕到榮禧堂時,賈赦已經進了被容嬤嬤推到了西廂房裡暖和身子外加換衣裳,還是那種不把自己折騰好了,就別去叨擾那拉淑嫻的軟威脅。 偏生,賈赦還真就格外聽話的去了西廂房,足足一刻鐘後,才往正堂而去。
“嗤,要你何用?”等賈赦進了正堂,容嬤嬤只立在西廂房門口廊下,用無限鄙夷的眼神白了玻璃一眼,連告狀都不會,簡直白瞎了她先前故意透露的消息。
可憐的玻璃,吃了小半日的西北風並冰雪渣子,結果等來的就是這麼個結果,氣得她直接捂著心口就往後罩房去,再也不想理會主子的事情了。 愛咋咋地,反正連她都這般了,她就不信新來的四個小賤|蹄子能有甚麼好下場! !
……
……
正堂內室裡,賈赦正遭受著他人生中又一次的沉重打擊。
本以為換好了衣裳暖和了身子就能摟著媳婦兒摸著她那大肚子美美的瞇上一會兒了,結果一走進內室,首先映入眼簾的並不是始終面上帶笑的那拉淑嫻,而是四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俏姑娘。
足足愣了半響,賈赦才擰著脖頸往小榻上望去,果然見到了朝思暮想的媳婦兒,還有慣常貼身伺候的倆大丫鬟。
“淑嫻,這是怎麼回事兒了?”
怎麼回事兒了? 當然得去問賈母了。
那拉淑嫻本人倒是不介意屋里美人成群,那是因為她早已習慣了小妾的存在。 先前沒人給她晨昏定省她還覺得渾身不自在呢,哪怕後來多了個玻璃,也依然不舒坦。 怎麼說呢? 前世的她,在不曾入冷宮前,在東西六宮裡的地位絕對是超然的,那會兒每日里起碼有十好幾個妃嬪來她跟前請安,再由她帶著往太后宮中而去。 這還僅僅只是有位份的妃嬪,不包括那些個貴人、常在以及小答應們。 結果,穿越一遭好不容易盼到有人伺候了,居然才這麼一個? !
這不,兩天前的傍晚,賈母終於將費勁千辛萬苦尋摸過來的八個俏丫鬟公平的分給兩房後,那拉淑嫻終於舒坦了。 她一舒坦,就沒忍住折騰起了四個新晉通房。
“老爺您回來了。”那拉淑嫻笑得一臉和善,卻看得賈赦一陣陣的心驚肉跳。
但凡是女人她就必須是個醋罈子! !
倘若有朝一日女人不吃醋了,就說明有大事兒要發生了! !
賈赦懵圈了。
68
“老爺?”見賈赦的面色明顯有些不大對勁兒,那拉淑嫻遲疑了,先是抬眼認真的打量了一會兒賈赦,後又將目光落在了站成一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四個通房丫鬟上,心下不由的暗嘆,看來男人果然都是一樣的,對於年輕貌美的小姑娘毫無抵抗力。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賈赦不會動情。
“媳婦兒你聽我解釋。”賈赦終於回了神,頭一個反應就是辯解,“這不是我幹的!”
——更準確的說,是辯解外加推卸責任。
那拉淑嫻不由得愣住了,她完全不能理解賈赦這所謂的解釋。 不過,賈赦也誤會了那拉淑嫻此時面上那茫然的神情,還倒是她在思索要不要信自己一回,當下便急了,只指著那四個通房丫鬟決絕的道: “這四人我都不認識 超級靈泉 ! ”
“那是自然的,老爺您出門了三天,她們是昨個兒剛被送過來了。”
“剛被送過來?被誰送來的?”賈赦瞪眼道。
答案顯然是明擺著的,事實上,在賈赦將疑惑脫口而出的那一瞬間,他自己就已經想明白了。 呵呵,在榮國府甚至包括外頭各家親朋好友府上在內,哪個會有閒情逸致給他送通房丫鬟? 除了賈母,再無他人。
賈赦由衷的體會到了憋屈到吐血的感受。
“那個……我突然想起來了,我還有事兒要尋二弟商議。淑嫻你先歇著罷,我去去就回。”賈赦頭也不回的跑了,不然他很怕自己接下來會忍不住把四個通房丫鬟串成一串提溜到榮慶堂去。
等賈赦快步疾跑到前院書房喊出了賈政後,他的心情仍沒有平復。 也因此,他一見著賈政就沒好氣的質問道:“我不在的這三天裡頭,老太太又在作甚麼么?”
“大哥你說的是通房丫鬟的事兒嗎?”賈政也不傻,況且不過三天工夫,除了通房丫鬟一事外,榮國府也沒出旁的新鮮事兒。 甚至就連這事兒,賈政也不是很在意,他的性子跟賈赦又有所不同,嚴格來說,賈政是屬於典型的既來之則安之,你不給他不會主動索要,可既是給了他,他也歡喜得很。
“你房裡也有?”賈赦沉聲問道。
“對。”
“昨個兒送來的?一共幾人?都是咱們府上的家生女兒,還是從外頭買來的?既是昨個兒送來的那就是說已經過去兩日了,大概也傳到外頭去了罷?”賈赦連連追問道。
賈政被問得愈發的狐疑起來,不過仍是老老實實的回答了賈赦提出的所有問題。 只是,隨著賈政的回答,賈赦面色越來越難看了。 要是擱在小半年前,對於通房丫鬟,賈赦絕對是來者不拒的,甚至他從未將這等芝麻綠豆點的小事兒放在心上過。 可不得不說,張家老太爺還是頗能教導人的,哪怕僅僅是被差遣著去幹白工,賈赦還是學到了不少東西。
“二弟,你先前只是被上峰勒令回府閉門思過,並不是真正的被罷職了,這一點我希望你能記住。”
“甚麼?”賈政先驚後喜,旋即不由激動萬分的道,“大哥你的意思是,我還有官復原職的可能性?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我就知曉老天爺對我這麼不公平!太好了!”
“你最好別高興的太早。”賈赦黑著臉呵斥道,“閉門思過,呵呵,虧得你還是讀書人,你來給我解釋一下甚麼叫做閉門思過,就解釋字面上的意思好了。”
“你……”賈政面上的喜色一點點的褪去了,他想到了一個可能。 閉門思過的意思無需多說,早在事情剛發生之時,賈赦就已經提醒過他了,在府裡鑽研學問也好,抄寫孝經也罷,隻老老實實的待著,畢竟他的上峰也沒規定一定要怎麼做。 可很顯然,閉門思過絕對不是廣納美妾。
當喜色徹底褪去後,賈政面色慘白,汗如雨下。
對於一個本就不是很在意美色,卻是拿仕途當做比性命還重要的人來說,若真的因為幾個通房丫鬟而將仕途徹底毀去,那絕對是一場不敢想像的噩夢。 偏生,賈赦這頭倒是也罷,一來他原就沒有實缺,二來通房丫鬟是在他暫離府中時賞下的,跟他的關係不大。 可賈政呢?
短短幾息之間,賈政想了無數個可能,愣是沒有一個能夠幫他擺脫眼前的困境 死亡QQ號 。
“二弟,你別怪大哥我說話難聽,這男人呢,自然還是更應該看重仕途的,想來當年父親在世時,也沒少這般教導你罷?女人這玩意兒,除了嫡妻要敬重著外,旁的還不都是玩物?你仔細想想,究竟是仕途重要,還是玩物重要?哼,都說我賈赦貪慕女|色,可我絕不會因著那些個玩意兒而誤了正事!你到底是甚麼腦子?你如今還在閉門思過!!”
賈政冷汗漣漣,竟是完全無從反駁。 好半響,賈政才吭吭哧哧的道:“那如今,我該怎麼辦?那是老太太賞賜的,不是說長者賜不敢辭……”
“呵呵,我是無所謂的,左右聖上也不能因為我房里美人太多,而削了我一等將軍的爵位。至於你,大不了就一直閉門思過下去。放心罷,你是我的嫡親弟弟,就算一無是處,我也會養活你的。”賈赦玩世不恭的攤了攤手,旋即轉身離開。
然而,賈政並不知曉,賈赦一轉身,面上那玩世不恭的神情立馬變了,甚至不顧如今已是傍晚時分,命人備下馬就往張府而去。
快馬加鞭的跑了近一個時辰,賈赦終於在掌燈時分趕到了張府,並立刻表明要見張家老太爺。 張家的下人都是認得賈赦的,一面命人去後頭禀告,一面將賈赦迎到了前廳裡,並奉上了滾燙的熱茶並暖手爐子。 還真別說,賈赦如今這模樣太惹人同情了,雖說今個兒只是飄著些許雪花,可他是騎馬飛奔而來的,這麼一路趕來,到張家時早已渾身都是雪,甚至連靴子都是濕漉漉的。
可惜,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富有同情心的。
“這不是赦大老爺嗎?哪陣風竟然把你這個大忙人給吹來了,我張家可真是蓬蓽生輝。”來的並不是賈赦先前求見的張家老太爺,而是整個張家脾氣最火爆的張家二老爺。 才剛一走進前廳,張家二老爺就一臉猙獰的瞪了過來,開口便是極具鄙夷的嘲諷。
“二舅哥,您就別挖苦我了,想來您也應當從老泰山處知曉了,我這三天都在忙活,這不今個兒剛從城郊的慕楓書院回來。結果倒好,才剛回了府裡,還不等我喘口氣,就知曉我不在的這幾日出了大事兒。”
“別說的那般無辜,就算你不在又如何?總不能是我妹子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鐵了心給自己添堵罷?哼,我看分明就是你趁著我妹子懷孕,到處拈花惹草!得了,索性你也不用給我爹幹白工了,明個兒我就去你府上把我妹子接回來。我張家的姑娘,容不得旁人作踐!”
“二哥,二哥!您是我親哥哥喲!”賈赦又是無奈又是憋屈,這會兒他是真的體會到了先前王夫人被坑的一臉血的感受。 明明不是他的鍋,卻非要由他來背,憑甚麼? 就因為他不幸有個愚蠢透頂的親娘? !
賈赦覺得他要不好了,或者說,他已經不好了。
“哼。”回應的只是張家二老爺不屑的冷笑聲。
“罷了,我也知曉甭管我怎麼解釋,都很難說服你,不過我還是得厚著臉皮來求求老泰山。我府上這幾個月來風波太多了,也吸引了太多人的關注。雖說這一個月以來,之前那些個流言蜚語幾乎已經散去了,可我都可以想像的出來,等這事兒一旦鬧出來,怕是我府上又要處於風口浪尖了。”賈赦說這話時,幾乎要忍不住嘆息了。
榮國府,身為太|祖賜封的四王八公十二侯之一,原就是諸人關注的重點。 這要是擱在賈源、賈代善這兩位榮國公身上,那一切都無所謂,反正是名副其實,旁人愛說就讓他說去罷 世界第一校長 。 可問題是,如今榮國府的家主是他賈赦! !
身為一等將軍,賈赦真的沒能耐抗住那麼多探究的目光。 倘若僅僅是探究也就罷了,偏榮國府內憂外患一大堆,若沒人計較倒也罷了,一旦有人深究起來,哪哪兒都立不住腳啊!
就說最簡單的,這沒有了國公爺的榮國府還算是榮國府嗎?
“二舅哥,我也不跟你繞圈子了,我府上的情形想來你應當也清楚得很。自打我父親去世之後,我府上說白了就是吃老本。不對,還不止我府上,還有東府那頭……就是寧國府,他們更不容易,至少我父親因著本身的能耐,愣是讓聖上看重免於降爵多世襲了一代,且我府上多少還有個老太太,不管怎麼說,她總歸是超品的國公夫人。寧國府,才是真正的名不副實。”
“你管人家作甚?就算是同族人,都已經分家那麼多年了,只要他們不曾坐下株連九族的事情,就跟你沒半分關係!”張家二老爺沒好氣的冷哼道。
“是,我沒資格去管寧國府的事兒,就說我自個兒府上好了,榮國府早就只剩下了一副空殼,說得好聽點兒還有一個府邸,還有一塊榮國府的牌匾,可除了這些外,其實甚麼都不剩下了,對罷?”
張家二老爺難得正眼瞧了瞧他,納罕的道:“你居然還知道這些?”
“我不知道,我怎會知道呢?可笑當初我養在祖父母身邊時,他們對我萬般寵愛,領著我參加各處宴請,熟悉京城各家的人情往來,卻獨獨忘了教我自知之明。又或者,我祖父是認為我也能像父親那般,憑著自身的能耐闖出一番事業來?不,這樣也不對,如果我祖父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就不可能不逼著習武練劍。”
其實賈赦本人也很狐疑,直到如今,他仍不明白當初賈源和賈代善到底對他抱有怎樣的希望。 疼寵是絕對的,哪怕賈母更為偏心賈政和賈敏,可賈源和賈代善卻是最為看重他的。 問題是,他們到底希望他成為怎樣的人? 是去戰場上建功立業,還是走上文臣的路子慢慢的有武轉文,或者就是安安分分的守著家業,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說真的,他一點兒也不明白。
“你為何非要揣測你祖父和父親的想法?”張家二老爺挑眉道,“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賈赦茫然的望了過去,雖不曾開口,卻已經用面上的神情很明顯的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他不知道,甚至他完全就不曾考慮過自己的想法。
“你是傻子嗎?”不愧是張家脾氣最暴躁的人,見好聲好氣的說話沒得到回答,張家二老爺登時就不耐煩了。 萬幸的是,張家的教養擺在那兒,就算他再怎麼惱怒,也不可能像王家人那般,說動手就動手,他只會動口,頂多就是毒舌一點兒罷了,“你再過兩年就到了而立之年了,不是跟璉哥兒那樣三歲的小毛孩子了,懂點兒是非罷!你是我妹子的夫君,是璉哥兒的父親,是整個榮國府的家主!”
見賈赦仍沒甚麼反應,張家二老爺愈發的不耐煩了。
“先前榮國府的那些個破事兒我也就多說了,單說這兩日的事兒。對,往你們兄弟倆房裡塞人的是你母親,這本不是出自於你的心意。可你別忘了,作為一家之主,甭管做錯事兒的人是誰,最終承擔責任的還是你。就像先前,賈政做錯了事兒,你也會被牽連。如今,你母親做錯了事兒,要是明事理的人倒是會說她年老糊塗,可我敢保證,大部分的人在談論這事兒時,提到的只會是榮國府。”
“榮國府名譽掃地,還是因著這等小事兒,我倒是想知曉,九泉之下的兩位榮國公會是個甚麼想法 我來自阿斯嘉德 。 ”
“賈赦,你還要繼續犯傻下去嗎?”
你還要繼續犯傻下去嗎?
你還要繼續犯傻下去嗎?
你還要繼續犯傻下去嗎?
賈赦腦海裡嗡嗡作響,過去的種種不停的在腦海裡回放著。 說真的,他活了近三十年,不說有多舒坦,至少也算是一帆風順的。 嚴格算起來,他這些年來所遇到的挫折無非就是祖父母仙逝,以及長子瑚哥兒早夭和父親的離世。 然而這些事情,畢竟是屬於正常的,生老病死,人生百態,他就算被迫品嚐各種滋味,卻不曾從中得到該有的經驗教訓。
白活了。
那接下來呢? 他是否還要像以往這般渾渾噩噩的過日子?
半是茫然半是頹廢,賈赦一時間只呆呆的立在原地,目光空洞的望著前方,愣是足足半刻鐘沒有任何反應。 一旁的張家二老爺也不曾打擾他,只抱胸冷笑著望著他。 半刻鐘後,賈赦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猛地咬牙道:“二舅哥,我這人蠢,沒啥本事,唯一的優點也只能算是有自知之明,求二舅哥你給指條明路,告訴我接下來到底該怎麼做。”
等著這麼半天,結果就听到這兩句廢話,張家二老爺好懸沒撐住給賈赦跪下了。
“我看你一臉下了重大決心的模樣,還倒是你終於想通了,有自個兒的主見了,結果你居然……”純粹就是浪費他的感情! !
“二舅哥,你是我親哥,嫡親的哥哥……”
“別介!”張家二老爺急急的打斷了賈赦的話,一臉嫌棄的撇嘴道,“我可沒你這麼蠢的弟弟。哼,我原先還道三弟他蠢,折騰了這麼多年,也不過才混了個四品官,還不是甚麼好差遣。如今我算是知曉了,原來一直以來都是我錯怪了他,他其實一點兒也不算蠢。”
“那是當然的,張家乃是鍾靈毓秀之地,所出各個都是絕世之才,就連我媳婦兒都是那般的聰慧,比我強太多了。”賈赦豁出去臉面誇讚著,結果得來的不過是張家二老爺一個碩大的白眼。
還真別說,用賈赦作為標準誇人,真心不算是甚麼好話。
“你先說說昨個兒那事兒該怎麼應對罷,就算想要我幫襯你一把,也不能這麼便宜了你。”張家二老爺略頓了頓,又格外強調了一句,“我也不單純是為了我妹子,畢竟不過是幾個通房丫鬟,威脅不了她。”
自然是威脅不了的,可有句話張家二老爺沒說,那就是通房丫鬟很能影響心情,如今他妹子可是懷著身子的,若是因著這等小事壞了身子骨,他一定會忍不住弄死賈赦這混賬東西的。
賈赦沒想那麼多,只是絞盡腦汁的思量對策。
按著他原本的想法,自然是打算讓賈政出頭的,畢竟就賈政那德行,在知曉自己的仕途可能被影響之後,定會同賈母拼命的。 當然,這話是誇張了一點兒,賈政鐵定會捨棄那幾個通房,卻不會因此同賈母離了心,那麼唯一的法子就是尋了個背黑鍋。
“我來之前已經同我二弟談了話,估計他會選擇將納通房這事兒歸結到王氏頭上,畢竟除了長輩賜予之外,還存在嫡妻為了鞏固地位主動替夫君給通房開臉的。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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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賈赦就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再抬眼一看,方才尚且面色平靜的張家二老爺,此時早已怒目圓睜,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看著竟是比他那死去的親爹更像是個殺神。
“我肯定不能像我二弟那般無恥!!”賈赦瞬間改口道。
可單憑這麼一句話想要取信於張家二老爺顯然是不怎麼靠譜的。
“說的比唱的都好聽,你倒是同我說說法子。”
“法子是現成的,一切都是我那糊塗老娘幹的!”也許賈政的確不是甚麼好東西,可問題是賈赦也沒比賈政好到哪裡去。 如果說,在賈政眼裡,親娘比媳婦兒重要的多的話,那麼賈赦卻是正好相反的。
親娘再怎麼著都是親娘,甭管他幹出甚麼喪心病狂的事兒,他親娘還能真的跟他斷絕母子關係? 怎麼想都覺得不靠譜,哪怕親娘真被氣到了,想來過段時日,一切就會恢復如初的。 可媳婦兒呢? 親娘是不會跑,媳婦兒卻是能跑的,這麼一比較,偏向誰就不言而喻了。
賈赦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張家二老爺,並在後者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斬釘截鐵的道:“按說為人子不該做的這般絕情,可我這也不是誣陷呢,這原本就是我家老太太的錯,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不算甚麼罷?”
其實,賈赦更想說的是,就算誣陷了又怎樣? 這事兒先前他也不是沒幹過,這一回生二回熟的,在賈政努力把責任往王夫人身上推的時候,他反過來給推到賈母身上,再讓王家“幫下忙”,這一切不就順理成章了? 左右這事兒已經做過一回了,絕對不會出差錯的。
“你家老太太當初咋沒掐死你呢?”好半響,張家二老爺才抹了一把臉,恨恨的道。
然而,賈赦全當這話是讚美,笑得那叫一個沒心沒肺,非但如此,他還諂媚的道:“那就有勞二舅哥了?這二舅哥你也知曉,我府上經了先前那事兒之後,跟王家難免產生了嫌隙,偏生這事兒,最好是由王家出面把責任……哈哈哈,二舅哥你心裡明白!”
“那之後呢?”張家二老爺很快就恢復了鎮定,冷冷的看向賈赦,“別怪我說話不留情面,你自己算算這是第幾次了?從你弟弟非要尋覓名師開始,到你家老太太把我妹子趕出榮國府,再到後來一樁樁一件件的事兒,我倒是想問問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這麼過下去?府裡的人惹是生非,你忙前忙後的幫著料理,遇到擺不平的事兒,就來尋我,或者尋我父親、大哥幫忙?你就真好意思?”
賈赦愣住了,還真別說,這些個問題他完全不曾考慮過,總覺得府裡出了事兒,他作為家主的確有擺平麻煩的義務 [快穿]前女友都在躺槍 。 可他卻忘了,他其實並沒有太大的能耐,若非有張家幫襯著,他很有可能寸步難行。 可張家不會管他一輩子。
“這是最後一次。”張家二老爺面無表情的道,“來人,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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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極重誠信,既是答應了賈赦,自然會依言而行。
然而,出乎賈赦預料的是,沒兩日,王家的人就尋上門來。 更確切一些是,上門來找茬。
賈赦看著一臉慌亂來向他求救的賈政,愣是滿腦子都是張家二老爺那張大臉。 呵呵,想來張家二老爺看到他時的心情,跟他看著賈政差不多罷? 他是恨自家親爹娘怎麼就給他生了這麼個蠢弟弟,那麼張家二老爺怕是在怨恨當年張家老太爺怎麼就挑中了他這個姑老爺呢?
鄙夷,嫌棄,不耐煩,還有那種甩不脫的憋屈感。
“王家同咱們賈家都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老太太往日也不少教導你,四大家族同氣連枝,更不說因著你和王氏的緣故,咱們兩家成了姻親。如今,王家登門拜訪,你不說掃榻相迎,怎的這般慌慌張張的模樣?像甚麼樣子!”賈赦冷喝道。
“可是……”
“別尋藉口!來者是客的道理你不知曉?還不立刻同我一起去迎接王家來人。”說罷,賈赦再也不曾正眼看賈政,只抬腿徑直往前院走去。
這一次,王家來的是老爺子王湛和二老爺王子騰,故而身為家主的賈赦必須親自出面迎接。 當然,賈政也別想躲懶,哪怕沒有這層姻親關係,他也躲不得。
賈赦親自將王家父子迎進了賈代善當年的書房裡,且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只留了他兄弟二人,並王家父子,一共四人當面把話說個清楚明白。 不出所料,王家父子果然是來興師問罪的,緣由也正是因著前兩日的通房事件。 還真別說,王家人的性子是一如既往的直白爽氣,一開口就已經替事件定了性,肯定的表示,王夫人絕不可能幹出這等蠢事來。
王夫人當然不會這麼做,也許為了表明她並不善妒,她會選擇挑一到兩個通房充當門面,不過就算真的要挑選通房,她也只會選擇不具備威脅性的那種。 要么就是像週姨娘那種老實到木訥的女子,要么直接選的空有長相完全沒腦子的女子,可甭管怎麼說,指望她忽的大方起來,一口氣給夫君提拔五個通房……
白日做夢! !
因著王家父子把話說的太明白了,賈赦就是想裝傻都不可能。 當然,他原本也沒這個想法,一聽王家父子的話頭不對,當下便表明了態度,直言是外頭的傳言有誤,通房是賈母賞下的,不單賈政有,賈赦同樣也有,且為表公平,倆兄弟得到的通房數量是完全一致的。 試想想,王夫人或許能給賈政塞通房,她還能管得了賈赦房裡的事兒? 所以,這件事情王夫人是全然無辜的。
或許是因著賈赦的態度既誠懇又堅定,王家父子僅僅待了一刻鐘便滿意的告辭離去,只留下一句話,說是過兩日王家的兩位太太會登門造訪。 也是等王家父子離開之後,賈政振奮了。
“大哥!你怎麼能如此?就算真的是母親做錯了事兒,可子不言母之過,你這麼做,將母親利於何地?”
賈赦冷眼看著如同打了雞血一般亢奮的賈政,嗤笑一聲:“王家人還沒走遠,你這會兒追上去絕對來得及,去罷 重生之金枝庶葉 。 ”
“你……”賈政漲紅了臉,好懸沒被這話給噎死。 他要是真有這個能耐,方才會一直裝鵪鶉不開口? 又見賈赦拔腿就要走,賈政急急的追了上去,“你又要去作甚?”
“去榮慶堂。”
也是該去尋賈母說個清楚了,儘管已經過了兩日,可賈赦依然清晰的記得那一日張家二老爺對他的警告。
'這是最後一次。 '
就算只這麼一句平平淡淡的話,可在賈赦心目中卻比那些個疾言厲色更為讓他心驚。 誠然,當時出面的人並非張家老太爺,可他有理由相信,以張家的教養,若沒得到允許,張家二老爺是絕不可能出面給予他這種警告的。 很明顯,這個警告代表的是整個張家。 賈赦甚至不敢往深處想,他怕萬一再來這麼一次,張家要做的並不僅僅是撒手不管,極有可能就是帶著那拉淑嫻離開。
和離。
一般人絕對不敢觸碰的禁忌之詞,可對於張家來說,未必就不敢。
文人,雖有百無一用是書生的說法,然而一旦遇到大事,文人的傲骨絕不比武將少。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賈赦完全不敢下這個賭注。
既然張家的逆鱗碰觸不得,那就只能再度給賈母立立規矩了。 此時此刻,賈赦最思念的人卻是他那老祖母。 假如老祖母還在,給賈母立規矩就容易太多了。
然而,給賈母立規矩比賈赦想像中的更難,只因賈母完全不願配合。
一開始,賈赦還好言相勸,將其中的利害關係一一同賈母分說。 然而,賈母的回應卻是那麼的簡單直白:“好啊好啊!沒曾想我臨老竟還要被親生兒子教訓!你聽聽你說的這到底是甚麼話,讓我安分點兒,讓我別在出昏招!哈哈哈,我不過是想著你們倆兄弟身邊沒人照顧,這王氏沒能耐,你媳婦兒又懷著身子,賞幾個人怎的了?竟因著這點兒小事淪落到被親生兒子教訓的地步!!”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就算賈赦原並沒打算把氣氛鬧得太僵,聽得這話也受不住了,只連連冷笑:“您當然沒錯,不就是給我和二弟各塞了五個通房丫鬟嗎?沒錯,一點兒也沒錯。既是您老人家賞的人兒,那又何苦把責任推到我媳婦兒和弟妹身上?”
聽得這話,賈母登時傻眼了,不由的將目光落在了一直都不曾說話的賈政面上。 見她這般做派,賈赦還有甚麼不明白的?
“老太太,所謂文武百官,如今文官之列十之八|九都同張家交好,其中就包括小妹的未婚夫婿林家哥兒。武將那頭,王老爺子居首位,其子王子騰頗得聖上器重,前途不可限量。或者我這麼說您還是不能理解,先前我同您說的,讓您凡事悠著點兒,不是讓您換著花樣給您兩個兒媳婦兒添堵,而是打從心底里敬重她們。張家也好,王家也罷,咱們榮國府惹不起。您就不能老老實實的當您的老封君嗎?算我求求您了,別再犯蠢了!!”
屋裡一片寂靜,氣氛凝重得彷彿讓人喘不過氣來。
賈母面色煞白的看著她傾注了半生心血的兩個兒子,甭管她偏心與否,至少兩個兒子都是她的命。 半響,賈母忽的老淚縱橫失聲痛哭:“這日子還怎麼過呢?沒活路了,我活不了了,當兒子的竟然想逼死親娘啊!老太爺,您怎就撇下我一個人去了呢?老太爺!!”
ga1105 2017-1-24 13:47
70
榮慶堂的正廳依舊奢華至極,然在此時此刻,卻只給人一種無盡悲涼的感覺。
上位的賈母哭得聲嘶力竭,也許最初她確是有做戲的成分。 可哭著哭著,賈母卻不由得悲從中來,只覺得滿腹委屈無處傾訴,彷彿半輩子的福氣之後,就是無盡黑暗悲傷。 這跟她以往想像的截然不同,作為一個打小就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侯府千金,賈母是真的從未吃過任何苦頭。 等及笄後嫁到了榮國府,雖然沒了父母雙親的庇佑,可公婆和夫君總算都是明事理之人,真要算起來,除卻年輕那會兒被迫將長子送予婆母教養之外,她愣是沒受過半分委屈。 哪怕之後賈代善撒手人寰,可她有兒有女,有超品誥命,還有嫡親弟弟又位高權重……
誰能料到,臨老竟還落得如今地步。
“老太爺啊!您當初怎就不帶上我一道兒去呢?撇下我一人孤零零的留在這世上,竟淪落到要看兒子兒媳婦兒面色過日子的地步了。這日子沒法過了,老太爺,您就帶我走罷!”
這廂,賈母越哭越傷心,那廂,賈赦冷笑的立在正廳中間,身畔的賈政倒是滿臉的不忍心,可他能做的也無非就是低著頭一副恨不得把頭埋進胸膛的苦逼樣。 可憐的賈母,這一哭就是小半個時辰,然而在此期間,愣是沒人開口說一個字。 賈赦是打定主意讓賈母一次性折騰個夠本,賈政則是乾脆沒膽子,至於珍珠不提也罷。
終於,賈母哭夠了。
“老大你究竟是怎麼個意思?這是鐵了心打算將你娘我往死裡逼嗎?果然是有了媳婦兒忘了娘,若是沒有我的十月懷胎一朝分娩,你以為這世上還會有你這個人嗎?你太過分了,太……”
面對賈母的控訴,賈赦依然一言不發,直到賈母哭夠了也說夠了,他才冷冷的嘲諷道:“要不要兒子送您去宮外登聞鼓告御狀?正好咱們全家一道兒下黃泉找老太爺,來個一家團圓豈不是妙哉?”
賈母被噎住了,只滿臉不敢置信的看著賈赦。 見賈赦隻眼神冰冷的回望自己,賈母愈發覺得心頭淒涼,忙急急的看向至始至終不曾開口的賈政:“政兒。”
然而,賈政卻只愈發的低下了頭,全然不敢同賈母對視。
“你、你們……”賈母面上半是震驚半是絕望,震驚於賈赦的出言不遜,絕望的卻是打小放在心尖尖上疼寵的賈政如今竟是這麼一副做派。 冷不丁的,賈母想起了前兩日賈政對她說的話,當下便顫顫巍巍的道,“政兒你是在怪我?就因為我給你賞了你,害的你沒法官復原職了,對罷?你在怪我?你在恨我?!”
回應賈母的仍是賈政的低頭不語。
說真的,能不怪嗎? 誠然,賈政此人乃是實打實的大孝子,可他就算再怎麼孝順,頂多也就是將妻兒擺在母親的後頭,可他的前程仕途呢? 親娘比妻兒來得重要,可前程仕途卻是遠遠比親娘更為重要的。 尤其在經歷了尋覓名師一事後,哪怕賈政再怎麼不願意承認,他也已經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了,自己的天賦不行。 要不然,為何明明這些日子自己已經那般用功了,還被先生們連番挖苦,偶爾他甚至感覺到一貫被他瞧不起的東府賈珍都比他能聰慧。
怎麼會這樣呢?
難道真的是因為自己的天賦不如人?
然而賈政並不知曉,被他拿來做比較的賈珍每日里過得有多淒慘 報復情敵的最佳方式 。 哪怕平心而論,兩人的天賦相差不多,甚至賈珍還略微好那麼一星半點兒,可他一點兒也不想用功唸書呢! 每次賈政感受到被超越的絕望之時,賈珍心裡的滋味也不比他好多少。
東府敬大老爺:……兒子不用功怎麼辦? 打一頓,立馬就上進了。
不得不說,自打親爹點亮了打兒子技能之後,賈珍每天都覺得生無可戀。 然而他並不知曉,賈政比他更生不如死。
“母親,兒子也沒法子。”許久許久,賈政才從勉強說出了這句話,且說完之後,他便雙膝著地跪在了賈母跟前,泣血哭訴道,“求母親體諒體諒兒子,兒子不能沒有前程仕途!”
賈赦立刻高看了蠢弟弟一眼,還認真思考了一下學習這招的可能性,不過很快他就放棄了,畢竟眼瞅著就三十的人了,還學哭著求饒這一招,太羞恥了。
幸好,賈政並不覺得有甚麼羞恥的,在他看來,別說他才二十來歲,就算到了六七十歲,跪在親娘跟前哭成傻子都沒關係,誰叫那是他親娘呢? 況且,賈母還真就吃這一套。
“好好,我真沒想到,你們倆兄弟竟是真打算把我往死裡逼!罷了,罷了,我還能如何呢?”賈母閉上了眼睛,認了這個殘酷的現實,“從今往後,我不會再同她們為難了,哈哈哈哈不就是伏低做小嗎?我一輩子沒給人低過頭,如今大不了從頭開始學!!”
“您能這般想自是最好的。”見賈母確實一副被傷透了心的模樣,賈赦多少也有些不忍,可甭管怎樣,該說的還得說,“老太太,您只需記得,女子未嫁從父,出嫁從夫,老來從子。您享福半生是因著攤上了一位好父親和好夫君,可惜的是,您沒生個得用的好兒子。”
賈母面色最後一絲血色被徹底抽空了。 賈赦這話根本就不是安慰她,而是打破了她最後那點兒念想。
那拉淑嫻有張家撐腰,王夫人也有王家人為她做主,可惜她雙親早已故去,唯一的嫡親弟弟也數年不曾歸京。 事實上,她早已在不知不覺間無人可依靠。
那就,伏低做小罷。
可伏低做小這種事兒,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更殘忍的是,賈母根本就沒有適應的時間。
次日一早,原本說好了過兩日會來拜訪的王家兩位太太,冷不丁的就來了。 這來就來罷,姻親關係,兩家原也是故交,可顯然王家兩位太太壓根就不是來聯絡感情的。
人家根本就是來示威的!
王家女眷來訪,縱然來的只是小輩兒們,賈母也不能坐視不理,只得一面吩咐人立刻去通知王夫人,一面親自往中庭而去。 至於那拉淑嫻那頭,賈母也派了人去通知,卻只是支會一聲,並不曾強調她必須出來會客。
消息傳到那拉淑嫻耳中,她只輕笑一聲,喚了個體面的大丫鬟前去榮慶堂,只道她身子骨不適,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丫鬟領命而去,片刻後歸來時,懷裡捧了個碩大的盒子,說是王家女眷送來的禮物,又道人家明說了,等她這胎生下後親自前來賀喜。
“嬤嬤覺得那頭是何意?”待丫鬟放下禮物退下後,那拉淑嫻笑看向容嬤嬤。
“能是何意?不過就是討好罷了 宮瓷 。 ”容嬤嬤看都沒看那禮物一眼,只憂心忡忡的伸手按了按那拉淑嫻的腳背。因著懷孕的月份漸漸大了起來,那拉淑嫻的腳步明顯的腫脹了起來,可算算日子,離臨盆至少還有兩個半月呢,如今已經行動不便了,往後只怕愈發的難捱了。也虧得那拉淑嫻心態好,哪怕身子骨略有些不適,她仍是該吃吃該喝喝,可饒是如此,容嬤嬤也心疼萬分,只恨不得懷孕的人是賈赦,因而每每看向賈赦的目光裡都透著不喜。
那拉淑嫻倒不覺得自己有甚麼值得王家人討好的,雖說以品階而言,張家老太爺要比王老爺子官職更高,可這文官和武將原就不能相提並論,兩者就算常在早朝上碰面,卻也是見面不相識的,完全沒有任何交際。
也因此,王家根本不需要討好張家,自然也就無需太過於她這個張家姑太太了。 除非,王家那頭只是單純的為王夫人考慮。
“倒是可憐天下父母心了,我倒是不曾想到,那王氏在家中竟是那般的受寵。”若非受寵,王家何苦總是尋榮國府的麻煩? 就算王家位高權重,以他們素來的行事作風,也不會做出故意得罪人的事兒。 再一個,王夫人在榮國府雖過得不大好,可甭管怎麼說,基本的顏面還是給了的,王家仍選擇一而再再而三的為王夫人出頭,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真的心疼這個女兒。
“受不受寵老奴不知曉,不過王家人素來行事張揚,典型的甚麼都吃就是不吃虧。再說了,王家也確實沒甚麼好顧忌的,就算他們家還有個小姑娘,可聽說比璉哥兒還小了兩歲,說親都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了,甭管他們鬧得再怎麼厲害,也沒甚麼影響。”容嬤嬤伏下腰身替那拉淑嫻輕輕揉按腿部,她當年學了一手推拿指壓的本事,如今倒是正好給用上了。
“嬤嬤何必這般辛苦?這些小事兒讓小丫鬟們來做唄。”話是這麼說的,那拉淑嫻見容嬤嬤並不停下手裡的動作,也只微微一笑,“提起那幾個小丫鬟,嬤嬤覺得她們如何?”
這裡的小丫鬟,指的並不是原先就在大房伺候的丫鬟們,而是前幾日才從榮慶堂過來的那幾位。
也就是,賈母所賞的准通房丫鬟。
還真別說,這一次賈母是費了不少心思才尋來的好人兒。 這裡的好,並不單單指容貌身段好,而是送來的那四人中,品行性子皆極為不錯,看得出來賈母或許真有旁的想法,可她並不曾盼著兩個兒子不好。
通房就是玩物,她挑選的都是各方面都格外出色的玩物,然而也僅僅是玩物而已,賈母從未想過,單憑這幾個玩物就離間了兒子倆口子之間的感情,更不可能盼著玩物取代兒媳婦兒的地位。
“一個蠢貨,打小被周圍人寵得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整日里不知曉在想些甚麼,只盼著所有人都圍著她轉,沒腦子還胡亂的發號施令,只道是運氣好肯定能對,哪怕做錯了事兒也有人主動上來替她頂缸。哼,別人對她客氣,她卻拿來當成自己福氣!!”
容嬤嬤還是一樣的嘴毒,其實說起來,賈母並不是蛇蠍心腸的人,甚至可以說她並無太多心機城府,她只是習慣了眾星捧月的生活,誤以為這就是她應該過的日子。
長子不如次子貼心,那就冷著長子寵著次子;親戚有事兒求上門,甭管能不能成,先答應了再說;有事兒子兒媳婦兒上,辦不成就是你們沒用;兒子不願捧著了,你就是不孝;兒媳婦兒懶得理會她了,那就塞幾個通房膈應一下;孫兒孫女這般可愛,那就抱來自個兒養著;偶爾心情不佳了,所有人都過來哄著勸著,直到心情恢復……
這是病,得治!
71
那拉淑嫻並不知曉,她正在這廂腹誹賈母,而那廂賈母卻正遭受著人生有史以來最大的憋屈。
王家兩位太太是有備而來的,儘管她倆的娘家都很普通,可架不住人家嫁的好。 王子勝雖跟原先的賈赦似的沒啥本事,可他卻比賈赦受寵太多了,連帶他媳婦兒也硬氣得很。 王子騰就更不用說,本人能耐媳婦兒更能耐。 也因此,縱然沒有王家老太太在旁,光憑這倆人也足以教賈母重新做人了。
更別說,還有王夫人。
“小妹你看看你,怎的一點兒都不知曉愛惜身子骨呢?也就是你如今年歲還輕,倒還熬得住,要是像賈老太太似的,還不知曉會如何呢。唉,看你這般模樣,怕是心疼壞賈老太太了罷?無妨無妨,等好生養養,一準能好起來。”
“可不是這個理?這做女人的,要是連自個兒都不疼著自個兒了,誰還會在意你?也就是你運氣好,嫁到了榮國府裡,婆母慈善夫君疼寵的,這要是擱我家那口子,才懶得理會我呢!小妹,你也別太作了,要好生照顧自己和夫君,還有你家兩個哥兒姐兒。”
“說起哥兒姐兒,怎的沒跟小妹一道兒來?喲,難不成你還讓賈老太太忙活著?天吶,老太太多大年歲了,小妹你也太狠心太霸道了,趕緊接回來自己養著。這養兒育女原就是母親的職責,哪裡能這般躲懶!”
“就是,別說你大嫂了,連我都要好生說說你!賈老太太都這把年歲了,你怎能忍心?今個兒就接回去罷,省的回頭我家老太太說你!”
……
賈母看著王家兩位太太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那叫一個熱鬧非凡。 至於王夫人,剛被喚來時倒是一副頗感意外的模樣,可很快就喜笑顏開的附和上了,也沒說太過分的話,只不過甭管王家兩位太太說甚麼,她都點頭稱是,一副乖巧的模樣,看得賈母死命的咬著後槽牙才勉強忍住不開口。 可饒是如此,賈母攏在袖子裡的雙手也早已死死的握成了拳頭,甚至額間的青筋都已若隱若現。
其實真要算起來,王夫人同娘家嫂子們的感情真算不上有多好,畢竟隔了一層,跟親爹親娘親哥哥親妹妹沒法相比。 可王夫人也不傻,一看王家兩位太太這番做派,她早已心知肚明。 哪怕礙於身份的緣故,她沒法當著賈母的面把話說的那般直白,可點頭附和誰不會呢? 只略怔了片刻後,王夫人便帶著滿臉的笑意,喜氣洋洋的配合起來 心弦上的你 。
王夫人是真的很開心,時隔多日,她頭一次露出了輕鬆自在的笑容來,襯著她那略顯枯瘦的身形容貌,只有一種說不出的心酸來。
“小妹呀……”王家大太太原本只是打算做做樣子,她跟王夫人並沒甚麼情分可言,甚至在剛嫁到王家時,還在王夫人手上多少吃了點兒苦頭,畢竟這婆母和小姑子總歸是難應付的。 可及至這會兒,看著同未出閣時截然不同的王夫人,她也不由得心軟了,“好好照顧自己,莫讓家中老太太擔心。你且放寬了心,甭管發生了甚麼事兒,你終歸是王家的女兒,我跟哥哥一樣,都是拿你當親妹子看待的。”
見王家大太太忽的走起了柔心風格,王家二太太一時有些愣神,不過很快她就回過神來了:“哎喲我的小妹喲,我娘家也沒個姐妹,可是真真切切拿你當親妹子來看的。你瞧瞧你如今這個樣子,這是吃了多少苦頭呢!唉,我可憐的妹子,要不索性回家裡小住幾日?放心,沒人會說半句閒話的。”
比起顧慮頗多的王家大太太,顯然王家二太太更能豁的出去。
她有啥好顧忌的? 一來,她夫君是家中老二,原不是繼承人,膝下又無兒無女的,她最不怕的就是名聲。 二來,誰讓她命好,夫君能耐得很,雖說如今尚不到而立之年,卻早已手握重兵位高權重,將來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這麼說罷,除非榮國府將來出現了逆天的子嗣,要不然賈家就等著被王家徹底壓制住罷!
“大嫂、二嫂,你們安心,我無事的。”王夫人幾欲落淚,一副悲悲切切的模樣,哪怕她嘴上說著無事,可面上的神情卻分明在訴說自己的苦楚。
王家兩位太太對視一眼,她們以往在王家沒少折騰,妯娌嘛,相互之間有比較有摩擦是很正常的事兒,尤其一個夫君沒本事,另一個夫君卻有滔天本領,一個兒女繞膝,另一個卻至今無一兒一女。 這倆人根本就不可能和平共處,更別提倆人都是典型的砲仗性子。
可問題是,這倆人要是掐在一起了,的確難以收場,可若是倆人忽的決定聯手了呢?
“小妹你有甚麼委屈就跟大嫂說,哪怕你大哥沒甚麼本事,大嫂也會豁出去給你做主的。”王家大太太一面說著一面極快的思索起來,她來之前是得了准信的,知曉因著大房太太懷孕,榮國府的管家權是落在了賈母手上,當下便以為是這事兒,“可是因著最近閒了?不要緊,回頭你多在賈老太太跟前伺候著,多幫襯一把,你年歲輕,可不是得能者多勞嗎?”
能者多勞是這麼用的? 王夫人暗自腹誹著,面上的神情卻是愈發的悲切了:“大嫂,我無事,我真的無事。”
一旁的王家二太太瞬間截口道:“那就是因著房裡頭太亂了?要我說呀,這房裡留個把人就可以了,人多是非多,萬一再磕著碰著了,算誰的?”說著,王家二太太猛地想起外頭傳揚的通房事件,當下便笑開了,“對了,聽說政二老爺先前被上峰勒令閉門思過了?嘖嘖,怎的這般狠心呢?回頭我同我家老爺說一聲,讓他尋人幫幫忙,這爺們嘛,總窩在府裡像甚麼樣子?爺們就該志在四方!”
賈母只這般眼睜睜的看著王家兩位太太並王夫人說的唾沫橫飛,甚至說到最後,王夫人乾脆讓人將房裡的通房喚了過來。 儘管王夫人的本意是將前幾日剛送來的那四位喚過來,可不知曉中間出了甚麼差錯,連最早賈母特地開臉的碧璽也被喚了過來。
一溜儿五個通房丫鬟,各個都是水蔥似的小姑娘,除了碧璽已經十四歲了,旁的四個皆才十三歲,哪怕看著尚未長開,卻也襯得王家兩位太太並王夫人老了許多 霸道鬼夫萌萌噠 。
嫡妻嘛,再怎麼賢惠大方,對於通房小妾之流也不會存有好感的,哪怕並無利益關係,想要得到好臉色也不可能。 王家兩位太太比賽似的翻著白眼,刻薄的話一句接著一句蹦出來,彷彿完全無需思考一般,只片刻工夫,就已經說得五個小姑娘眼淚汪汪的。
而至始至終,王夫人都只是但笑不語,僅偶爾抬眼瞧了瞧已經氣得面色發紫的賈母。
終於,王家兩位太太說夠了,擺擺手讓她們都下去。
“沒的跟這些小丫頭較勁,要是小妹你當真缺人,回頭只管跟嫂子要,一準包你滿意。”王家大太太長子都快十歲了,相較而言醋意並不算特別大。 只隱晦提到,就算想要通房,也可以用娘家人。
至於王家二太太更厲害,直截了當道:“先前不是都說了嗎?男兒志在四方,沒的在脂粉堆裡打滾的!小妹,回頭讓我定讓你哥哥給弄個好差遣。”
賈母忍了又忍,都說忍字頭上一把刀,她是真的忍得心肝肺都糾在一塊兒疼,忍得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終於,王家兩位太太以要跟王夫人私下敘舊為由,離開榮慶堂往梨香院而去。 當然,離開之前她們果斷的將五個水靈靈的通房丫鬟給忘卻了,卻毫不猶豫的帶走了元姐兒,還派人去前頭書房帶口信,讓珠哥兒晌午直接去梨香院便可。
“我活得還有甚麼滋味喲!!”賈母哭倒在地,涕淚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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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下半晌,王夫人親自將她娘家嫂子們送出了二門,隨後卻徑直往榮禧堂而來。
那拉淑嫻見到王夫人時,只覺得她雖消瘦異常,面上卻掛著久違的愜意笑容,當下也跟著笑了起來:“弟妹今個兒心情不錯?”
自然是不錯的,那拉淑嫻氣量大得很,也覺得賈母神煩,更別說原就小肚雞腸的王夫人了。
“今個兒我娘家來人了,這不只覺得身子骨一下子鬆快了不少。”王夫人那叫一個神清氣爽,只笑臉盈盈的道,“我家哥兒姐兒總算又回了我身邊,房裡的閒人也少了,這不,我特地來跟大嫂顯擺了!”
說是顯擺,其實不然。
這王夫人也好,王家其他人也罷,其實都不算是蠻不講理的人。 之前,王家兩位太太在梨香院好生同王夫人分說了一番,直言賈母早已不成氣候,只要她保持明面上的客氣,旁的壓根就不用在意。 可張家在朝堂上的權勢卻是不容小覷的,雖說兩家並沒有太多的交集,可本著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來得強,王家要求王夫人盡可能的同那拉淑嫻交好。
剛得了娘家人的實惠,往後也還得靠著娘家人,王夫人只要腦子沒問題就絕對不會違背娘家的要求。 這不,剛送走了娘家人,她就來探望那拉淑嫻了。
“顯擺?喲,瞧弟妹這說的,那是不是回頭我也得給娘家帶個信兒,讓娘家嫂子有空也來瞧瞧我?”那拉淑嫻淡笑著。
“要我說,還真該!旁的不說,至少房裡清靜多了。”王夫人意有所指的看了門外一眼,方才她過來時,負責引路的可是從未見過面的小丫鬟,瞧著那年歲那容貌身段……
王夫人敢肯定,那絕對是賈母賞下的好人兒!
72
沒有哪個女人樂意看到夫君左擁右抱的,這跟愛不愛完全無關,甚至跟度量大小也沒有太大關係。
亦如王夫人並不愛賈政,可她的尊嚴絕不允許寵妾滅妻的事情發生,就算僅僅只是有那麼一星半點兒的苗頭也絕無可能!
又如那拉淑嫻,既不曾深愛又極有度量,可若是任由她選擇的話,她仍希望乾淨、清淨。
當下,王夫人便笑著道:“大嫂,不是我說您,這屋裡沒個伺候的人自是有些不像話了,可這人兒一多,是是非非也就跟著一道兒來了。旁的不說,大嫂您如今懷著身子,可得萬分小心,這旁的丫鬟婆子倒是無妨,可這……原就有異心的人,不得不防備著些。”
那拉淑嫻笑而不語。
王夫人這話乍一聽似乎真的是為她好,可仔細一琢磨卻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兒。
首先,在打發通房一事兒上,王夫人是佔了先的,尤其她還不曾親自開口,只是順著娘家嫂子的意思將通房丫鬟喚到了榮慶堂,又“一不小心”給忘卻了。 當然,那拉淑嫻並不清楚當時的具體情況,可想也知曉,今個兒王家來人,王夫人恰好打發了屋裡的閒人,就算是湊巧,也沒得這般巧合的。
其次,賈母如今看著是完全落了下風,可也不能將她逼得太過了。 王夫人鬧了這麼一出,看在王家人的份上,賈母不忍也得忍。 可倘若那拉淑嫻也將這招學了去,逼的賈母顏面掃地,誰能保證賈母接下來不會做出喪失理智的事情來? 旁的不說,單是賈母若鐵了心要求兩個兒媳婦兒每日定時晨昏定省,她還能拒絕這等正當理由?
再往下,則是個體差異了。 二房原就有個通房,甭管年歲是否大了,容貌是否不再依舊,可週姨娘是過了明路的通房,還是資歷最老的那個,打發走了旁的人,只要周姨娘留下,那就勉強算是妥當了,可大房呢? 先不說原就沒有老人,單說如今那拉淑嫻懷著身子,就不能不尋個能替她照顧夫君的人。
最後……
“弟妹說笑了,你和二弟乃是年輕夫妻,自是格外的恩愛。哪像我,早已人老珠黃了不說,如今又懷著身子沒法伺候我家老爺。況且,二弟念舊,我家老爺卻是個出了名的喜新厭舊之人,我不多弄幾個水靈靈的俏丫鬟在跟前,萬一他出去鬧騰了又該如何是好?如今,至少能將他栓在房裡。”那拉淑嫻笑得一臉柔和,言語之間更是誠意滿滿,且邊說著邊伸手撫著碩大的肚子,一副有子萬事足的模樣。
王夫人看得膈應得很,其實她原並不想插手大房的事兒,可總不能她房裡就一個年華已逝的周姨娘,大房這頭卻有五個嬌俏通房丫鬟罷? 這區別也太大了。 偏生那拉淑嫻說的句句在理,至少她完全尋不出反駁的話來。
“大嫂真是賢惠 教主精分日記(反穿) 。 ”半響,王夫人才勉強擠出了這句話來。
“我倒是不在意那點兒名聲,可惜我沒弟妹這個福氣。誰讓我家老爺不似二弟那般有大志向呢?”
大志向? 王夫人原本愜意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了,她忽的想起了當年說親時的事兒。 她和賈政的親事是由雙方的父親定下的,她並不知曉賈代善是如何評價她的,可她卻知曉,當年王老爺子對賈政可算是讚譽有加。 甚麼勤奮好學,甚麼進退有度,還有類似於才華橫溢前途遠大之類的話,王夫人記不全了,卻是由衷的認為賈政是個難得的人才。
才怪! !
成親多年,當年那些看似美好的誇讚,如今早已只剩下滿滿的諷刺。 曾經的期盼化為了泡影,王夫人甚至不敢相信,夫君的前途竟會系在娘家兄長的身上。 不是都說高嫁女低娶媳嗎? 並非她看不上自己的娘家,可甭管怎樣,榮國府聽著就比王家更勝一籌。
可惜,她錯了。
大錯特錯。
“大嫂,我忽的想起還有事兒沒吩咐,這到底元姐兒離了有些日子了,那個……”隨口扯了個藉口,王夫人也沒看那拉淑嫻面上的神情,只低垂著頭便告辭離開。
“我送送弟妹罷。”那拉淑嫻倒沒揭穿她,只笑著起身欲送客。
王夫人趕緊婉拒了兩句,不過那拉淑嫻也是想著已經在暖炕上歪了一天了,怎麼說也該下去走走了,再說榮禧堂不比東院,原就沒有自帶的小園子,只要沿著穿堂走,根本就是風雨不著的。 當下,那拉淑嫻只就著丫鬟的手,笑臉盈盈的送王夫人出去。 見推辭不過,王夫人也懶得再說了,仍低垂著頭往外走去。
礙於長幼有序的規矩,雖說是那拉淑嫻送王夫人離開,可仍是那拉淑嫻被丫鬟扶著走在前頭,王夫人則跟在後頭,兩人之間差不多隔著兩三人的空隙。
從東暖閣到榮禧堂外,需要經過兩條直通的穿堂,距離倒不算很遠,一般情況下,連小半盞茶都費不了。 不過,因著那拉淑嫻月份大了,她走的極慢,與其說是打算送客,不若說是散步來得更為確切一些。 好在王夫人也不著急,一面慢吞吞的挪步跟著,一面還同前頭的那拉淑嫻搭話。
意外往往就發生在一瞬間。
因著是在自己的地盤上,那拉淑嫻雖不曾完全鬆懈,可總的來說,心情還是輕鬆的。 不曾想,眼瞅著就到門口了,忽的一股子大力從身後襲來,幾步遠的地方就是三五級台階。
那拉淑嫻心下一沉,好在她經歷的風雨頗多,當下便藉著左側丫鬟的手將她狠狠往前頭一推,旋即自己則往右側丫鬟身上倒去……
再往後,她就甚麼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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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臨近年關,賈赦最近忙著料理府中事務,以及拜訪諸多的親朋好友。 張家老太爺難得的給他放了假,只道等過了正月十五,還有事兒讓他忙。 賈赦並不在意,他又不傻,明白這是藉著讓他打白工的方式教導、鍛煉他。 至於先前定好的一年之期更是笑話一場,誰也不曾真正放在心上。
這不,今個兒直到掌燈時分了,賈赦才匆匆的回到府上,本想著順便去前院書房把璉哥兒撈來,然後父子倆再一道兒往榮禧堂去。 不曾想,他才剛從馬車裡下來,就看到一貫穩重的賴管家跟見了活祖宗似的朝他飛撲過來 超級靈泉 。
“大老爺您可算是回來了!!”
賈赦頭一個想法就是,自家親娘又作么了。 可旋即,他眉心一跳,就算賈母真的干了甚麼,也由不得賴管家指手畫腳。 也就是說……
“出甚麼事兒了?”賈赦冷著臉道。
“大太太今個兒下半晌動了胎氣,急吼吼的請了穩婆來,可這都快兩個時辰了,還沒有動靜!大老爺,大老爺!!”賴管家看著賈赦轉瞬間就消失的背影,愣是半響都沒能回過神來,還是一旁他兒子賴大伸手在他眼皮前晃了晃,連喚了好幾聲,他才猛地醒轉過來,伸手狠狠的打掉了賴大的手,“還愣著作甚?去請大夫啊!”
“大夫?太太生產請大夫?”賴大一面捂著手呼痛,一面納罕的問道。
“你信不信我立刻喚了人牙子把你給賣了?!混賬東西,讓你去你就去!磨磨唧唧的,回頭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見老爹真的動怒了,賴大隻飛快的轉身,那速度簡直就跟方才賈赦離開時有的一拼。 等賴大都跑得沒影兒了時,賴管家卻皺著眉頭一臉愁容的望著府內,許久之後,才長嘆一聲,挪步回了府裡。
……
榮禧堂裡早已亂成了一鍋粥,賈赦趕到時,只看到一群丫鬟婆子堵在門口,每個人面上都是徬徨無助,甚至壓根就沒人注意到他回來了。 再往裡走,裡頭的情形似乎是好了許多,幾個大丫鬟並剛來沒多久的嬌豔俏丫鬟都在,前者忙著一壺一壺的送熱水,後者則將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頭送。
賈赦腦海裡一片空白,足足半刻鐘後,他才忽的意識到了不對勁兒。
他又不是甚麼毛頭小子,算上早夭的瑚哥兒,他都已經當了兩回爹了,且先前兩回生產時,他都是算好了時間守在府裡的,哪怕並未進入產房,他也從頭到尾的待在外頭。 也因此,在最初的愣神之後,他很快就察覺了異樣。
沒有尖叫哭喊聲。
女人生產有多痛苦,賈赦雖不曾親自體驗過,可總算是聽過兩回了。 甭管出身有多好地位有多高,她也會痛啊! 賈赦清楚的記得,生瑚哥兒時,自家媳婦兒叫聲有多麼的慘烈,足足叫了一天一夜,等孩子生下來後,嗓子徹底啞了,待出了月子後才堪堪養好。 等生璉哥兒時,似乎是順暢了一些,從頭到尾只花費了小半日工夫,可該叫的她還得叫啊!
“怎麼沒有聲兒?太太呢?太太去哪兒了?她在不在裡面?你說話啊!!”賈赦隨後抓過一個丫鬟,厲聲喝問道。
丫鬟被嚇了個半死,瞪著大眼珠子結結巴巴的道:“在,在裡頭,太太她在裡頭生孩子……”
在。
居然真的在。
可既然在的話,為甚麼竟連丁點兒動靜都無?
當然,這話是誇張了一些,畢竟外頭的丫鬟們來來回回走動著,裡頭也有穩婆不停的勸著,更有容嬤嬤那標誌性的大嗓門吼得震天響。 可是,唯獨沒有那拉淑嫻的慘叫聲。
賈赦面色煞白的看著近在咫尺的產房,冷不丁的,裡頭傳來陌生婦人的高呼聲:“保哪個?大的還是小的?”
ga1105 2017-1-24 1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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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大的還是小的?
賈赦一副被雷劈中了的神情,整個人更是不由得踉蹌了一下,險些一頭栽倒,等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他又發覺原來方才自己根本就被嚇得忘了呼吸: “保大……”
“去你娘的保大保小!大的小的都要保住!!哪個出了事兒你都甭打算活著出去了!!!立刻,給我把小主子接生出來,不然我叫你血濺當場!!!!!!”
容嬤嬤那氣勢磅礴的吼聲從產房里傳出來,震得外頭的丫鬟婆子渾身一顫,有幾個膽小的更是直接趴在了地上。 至於賈赦則是恍惚了一瞬間之後,猛地醒悟過來。
——對啊,憑啥一定要順著穩婆的話做出選擇呢? 大的小的他都想要啊!
就在賈赦愣神的當場,容嬤嬤連威脅帶恐嚇的吼聲還在繼續著:“知道甚麼是血濺當場嗎?要是我家主子有個萬一,我一定會把你的手腳都剁了把你的耳朵鼻子都割了還要把你的眼珠子摳了,讓你成一個人彘!!來愣著作甚?接生!!!”
外頭諸人:…………
在這一刻,即便賈赦極為擔憂那拉淑嫻的情況,他仍是不由自主的替裡面接生的穩婆捏了一把冷汗,也許換做其他場合聽到容嬤嬤這話,多半人都會認為這僅僅是在放狠話,然而在他聽來,容嬤嬤真心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她是真的敢動手,也真的會動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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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慶堂裡,賈母面色陰沉的躺在床榻上,她並不是病了,而是心情不佳。 準確的說,自打王家兩位太太離開之後,她就躺下了,甚至連晚膳都不曾用。 不料,每隔多久,便有消息傳來,說那拉淑嫻動了胎氣,早產了 緋聞女王 。
“老太太,您多少還是吃點兒罷。”珍珠跪坐在賈母的腳踏上,滿臉的憂心忡忡,看似彷彿是在為賈母的不願進食而擔憂,實則她卻是在考慮那拉淑嫻的事兒。
“那頭可有消息傳來?”賈母忽的開口道。
珍珠自然明白賈母所問的是何事,當下便滿臉愁容的搖了搖頭,道:“並不曾。”
其實,榮慶堂和榮禧堂相隔並不算遠,若是從後頭穿堂繞過去的話,只半盞茶工夫到了。 這要是旁的事兒也就罷了,賈母並不會時時刻刻盯著兒子倆口子房裡,可如今那拉淑嫻是在生產,尤其這會兒已經到了晚間,卻並不曾聽到特別大的喊聲……
賈母的心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
憑良心說,對於兩個兒媳婦兒,她都頗為不滿,可這不滿歸不滿,她自認為還不曾刻薄到會去詛咒兩個兒媳婦兒,畢竟那還是自家人。 況且真要算起來,她倒是覺得那拉淑嫻比王夫人好多了,真的必須要死一個的時候,她寧願死的那個是王夫人。
“老太太,您還是用點兒罷。”珍珠見賈母仍只沉著臉並不動彈,忍不住又勸道,“若是實在是沒甚麼胃口,不如先略用點兒湯,墊一墊?”
這廂珍珠正勸著,那廂匆匆跑過來一人,卻是在榮慶堂也頗有體面的琥珀:“珍珠姐姐。”
“琥珀你說,是不是有甚麼消息了?”賈母猛地直起身子,她不希望那拉淑嫻死,更不願意看到那拉淑嫻肚子裡的孩子出事,甭管是男是女,那可都是她嫡親的孫兒孫女。
琥珀張了張嘴,旋即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咬牙回道:“是二老爺和二太太過來了,就在外頭,說是有要緊事兒想求見老太太。”
賈母皺了皺眉,本能的想要開口拒絕,可話到了嘴邊,她又忽的咽了回去,只愣愣的坐在床榻上想了一會兒,便吩咐珍珠替她更衣。 這更衣倒是挺快的,再說都到瞭如今這會兒,賈母也沒心情再梳洗裝扮了,只匆匆披了件大氅衣就往外間而去。
外間,王夫人低垂著頭跪倒在地,身畔立著的賈政則滿臉怨毒的盯著王夫人,直到聽到腳步聲這才抬頭望了過來:“母親!”
“出了何事?”賈母沉聲問道。
“這……”賈政面上閃過一陣很明顯的遲疑,片刻後才恨恨的伸手指著王夫人道,“都是這個無知蠢笨的婦人幹得好事!”頓了頓後,賈政彷彿也意識到自己這話有些不清不楚的,當下忙又添了兩句,“我也是才知曉,原來大嫂早產是被她害的。”
“甚麼?!”賈母面色煞白。
先前,那拉淑嫻剛出事時,她親信的幾人都忙著安置她,以及命人立刻尋穩婆過來。 早產了兩個半月,別說穩婆、奶娘一類的,甚至連生產的東西都不曾完全備齊。 好在榮國府家大業大,人手也多,匆匆忙忙的安頓好一切後,才總算有人想起要通知賈母。 然而,那拉淑嫻的親信們全都圍在她跟前,以至於來報信的只是個剛十歲出頭的小丫鬟。 這點兒大的孩子知曉甚麼? 況且她也不曾親眼看到,因而跑到榮慶堂後,只簡單的說了一句'大太太早產了',旁的一問三不知。 賈母倒是有想過親自過去看一看,可考慮自己過去後可能會更混亂,這才強忍住了,也因此,在此之前根本就沒人知曉那拉淑嫻早產的緣由。
直到,賈政和王夫人主動到來。
更確切一點兒,是王夫人等了又等,甚至連賈政都歸家了,仍不曾聽到那拉淑嫻平安的消息,終於意識到這次可能闖下大禍了,這才跟賈政說了實話,匆匆往榮慶堂來請罪了 鑽石閃婚之溺寵小嬌妻 。
“老大呢?赦兒他可回來了?如今在哪裡?”賈母的臉色漆黑到幾乎能滴下墨汁的地步,在得知賈赦早在不久前回了府,並一直守在榮禧堂後,面色愈發的難看起來,“政兒,你立刻拿著你大哥的名帖去太醫院,不管怎麼樣,張氏絕不能出事。對了,再讓賴管家去東府那頭把敬兒和珍哥兒喚來,你大哥如今肯定沒心思管其他事兒,咱們府裡絕不可能亂。”
賈政惶恐的瞧了賈母一眼,旋即點頭稱是,轉身匆匆離去。
太醫沒那麼快過來,倒是賈敬和珍哥兒父子倆很快就被喚了過來。 從賈氏一族的族譜來看,寧國府才是真正的長房,賈敬則是族長大人。 不過,因著長房出小輩兒的緣故,事實上賈敬是跟賈赦、賈政同一輩的人,他見了賈母還得行晚輩禮,如今深夜得傳喚,賈敬也老老實實的過來了。
“敬兒,這事兒原不該勞動你,可我家赦兒他如今肯定不願意離開府裡,先前他媳婦兒兩次生產,他都是掐著日子守在跟前的,頭一次甚至一直守到了他媳婦兒出月子。如今……唉。”賈母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張家那頭,還得趕緊支會一聲,可若是派管家過去,只怕張家會惱怒。”
“老太太放心,我和珍哥兒去一趟就是了。”賈敬向賈母拱了拱手,多餘的話也不曾說,只喚上珍哥兒就出發了。
如今已臨近年關,今夜的雪倒是不大,可外頭寒風刺骨,哪怕是坐著馬車都是一種罪,更別說為了趕時間,賈敬直接選擇騎馬。 不是他逞能,而是他清楚的知曉這事兒有多緊要,當下便直接無視了珍哥兒欲哭無淚的神情,一路上策馬狂奔,徑直往張家而去。 足足半個時辰後,幾人才到了張家,也顧不得旁的,便對著還有些睡眼惺忪的門房道出了來意。
門房直接被嚇傻了,旋即立刻扭頭就跑,倒是沒忘記立刻備馬。
片刻後,賈敬父子並張家三位老爺一行人飛馳而去。 又半個時辰後,他們到了榮國府,賈敬原打算把人往榮慶堂帶的,可問題是張家三位老爺的臉色實在是太難看了,且這三人原就都是位高權重之人,通體的官威壓得他根本沒有應對之策。 賈敬索性直接將人弄到了榮禧堂,當然沒直接往內院去,只是問守在外頭穿堂裡候著的小丫鬟:“賈赦呢?”
小丫鬟尚未回話,就听得里頭傳來老婦人嘶啞中帶著喜極而泣的聲音:“出來了出來了!太太還活著,孩子出來了!”
張家三位老爺齊齊一個箭步衝了進去,然而比他們動作更快的卻是賈赦。
賈赦直接就衝到了產房裡,第一眼見到的卻不是穩婆手裡的孩子,而是面色慘白如紙的那拉淑嫻:“淑嫻!淑嫻!”
“老爺您先出去等我給太太收拾一下,還要請大夫進來看看。”容嬤嬤鐵青著臉直接趕人,她並不知曉賈母已經派賈政去請太醫了,不過賴管家讓請的大夫倒是早就到了。
“我沒事。”那拉淑嫻面上毫無血色,甚至連嘴唇都是青紫的,可她仍堅持開口道,“嬤嬤,孩子……孩子怎麼沒哭……”
容嬤嬤和賈赦登時面色大變,皆不由的往穩婆手裡的孩子望去。 孩子又紅又皺,還小的要命,穩婆用攤著的雙手托著,一眼望過去,孩子竟不比兩個巴掌大多少。
且真的沒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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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嬤嬤上前從穩婆手裡小心的接過了孩子,是個男孩兒,雙眼緊閉,安靜如斯,若非手心裡隱隱還存著一絲溫度,容嬤嬤真心懷疑這孩子其實早就沒氣了。 可縱是如此,如今這情況也並不樂觀。
“這孩子……”賈赦掙扎著開口,然而接下來眼前這一幕卻徹底顛覆了他往昔的認知。
只見容嬤嬤先伸出手指在孩子的鼻翼下略探了探,旋即卻一把將孩子翻了個面,讓孩子麵朝下屁股朝上,手起刀落,咳咳,是手起巴掌落。 只聽得一聲脆響,原本沒聲兒的孩子“嗚哇”一下放聲大哭。
賈赦、那拉淑嫻並屋內諸人:…………
“沒事,就算個頭小了點兒,回頭一準能養好。”容嬤嬤信心滿滿的道,且邊說邊就幫著孩子擦洗換襁褓去了。 好在儘管生產的東西雖不曾備齊,可孩子用的襁褓等物倒是早已都準備妥當了。 沒多久,容嬤嬤便將孩子連同包被一道兒放在了那拉淑嫻的枕邊。
母子平安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比賈母等人更早一步知曉消息的,自然是張家三位老爺。 雖說是親兄妹,可礙於男女有別,張家三位老爺並不曾見到那拉淑嫻,倒是見到了特地迎出來的賈赦,以及奉命抱著孩子出來讓他們瞧一眼的容嬤嬤。
因著孩子太小了,說好的瞧一眼還真就只是瞧上那麼一眼,容嬤嬤很快就抱著孩子又回去了,她要做的事情多著呢,給那拉淑嫻調養身子骨,照顧剛出生的小哥兒,還有就是得趕緊讓人去尋奶娘。 其實奶娘倒是早已相看好了,三個月前剛生了孩子,原本想著再過兩月再讓人過來的,如今必然要提前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事兒。
“大老爺,還有三位舅老爺,老奴要照顧太太和小哥兒,這查找真兇一事就勞煩你們四位了。”容嬤嬤在將孩子抱回去之前,冷不丁的就丟下一句話,旋即一溜煙儿的跑了。
查找真兇甚麼的,一听就特別滲人。 問題是,那拉淑嫻這不是沒出事嗎? 不過,沒出事只能代表那拉淑嫻母子倆幸運,並不能因此就抹去兇犯的罪孽。 尤其賈赦原就不是善良的人,至於張家三位老爺更是出了名的護短,當下賈赦眼神兇惡的就要去尋人問話,而張家三位老爺卻是將他攔下,齊刷刷的向他投去了滲人的目光。
賈赦:…………
萬幸的是,事發當時有好多人看到。
不幸的是,那會兒所有人都被突發情況給嚇到,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拉淑嫻身上,全然沒顧上旁的細節 魂斷三國 。
然而,據當時攙扶著那拉淑嫻的兩個大丫鬟所言,在那個時候,王夫人站在那拉淑嫻身後,而推力就是從背後而來。 除了她們倆外,也有好幾個人描述了事發前的情況,譬如說,已經在梨香院裡龜縮了許久的王夫人,忽的就來榮禧堂拜訪了。 再往前,則是昨個兒白日里,王家兩位太太登門拜訪。
“這是謀害人命!賈赦,叫你弟弟和弟媳婦出來!這次我……”張家二老爺氣得直跳腳,若非張家大老爺強行製止了他,只怕他都能直接衝到梨香院把王夫人幹掉。 又或者,他認為王夫人不過是個餌,真正的幕後主使應該是賈政,甚至賈母。
“我帶三位舅兄過去。”賈赦面色鐵青,一方面他很想留在那拉淑嫻身邊親自看護著,可另一方面他也認為此時將隱患連根拔起才是最為重要的,故而他只咬牙領著人往榮慶堂走去,只是在快走出榮禧堂時,忽的腳步一頓。
榮禧堂是整個榮國府的正院,因而比起旁的院落顯得更為莊嚴大氣一些,就連門口的階梯都比旁的院落要高出幾階。
這個細節,賈赦以往從未關注過,可也是在聽了丫鬟們的描述後,又親眼見了那三五階青石台階後,心頭猛地一縮。 這個高度,擱在賈赦這種大老爺們身上當然不算甚麼,甚至連崴腳都不大可能。 可那拉淑嫻是個身懷六甲的孕婦啊,哪怕事實上她並未摔下台階,可這是因為她本人反應足夠快,而不是行凶之人手下留情。
賈赦面色鐵青雙目赤紅,再度惡狠狠的瞪了台階一眼後,便殺氣騰騰的往榮慶堂走去,甚至連身後還跟著三個舅兄都忘了,只幾個呼吸間,他便掠出去好長一段距離。
片刻後,賈赦就殺進了榮慶堂。
之所以先去榮慶堂而非徑直往梨香院去,是因為賈赦腦海裡還存了那麼一點兒理智。 當然,這也是在看到了那拉淑嫻母子倆皆平安之後,他才勉強沒讓自己徹底瘋魔掉。 要是他們母子倆出事了……
只怕王夫人真的要命喪當場了。
榮慶堂裡,賈母一夜未眠,當然同樣未眠的還有王夫人。 至於賈政則是昨個兒夜裡就去請太醫了,只是太醫沒那麼容易請,怕是能在破曉之後請來就已經夠幸運的了。
而如今,不過才剛五更天。
“老太太。”賈赦徑直走到前廳正中,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王夫人,只雙眼死死的盯著賈母,“對于淑嫻早產一事,老太太您有甚麼看法?”
賈母尚未開口,王夫人卻已哭倒在地:“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當時我只覺得有人朝著我狠狠撞了過來,我甚麼都不知曉!真的,當真不是我!我怎麼會害大嫂呢?害了她對我有甚麼好處?沒有,真的沒有!”
——就算要害,她也絕不可能選擇這種愚蠢透頂的法子! !
“你聽到了。”賈母年歲不小了,苦熬了大半夜,心裡頭又一直揣著事兒,如今整個人好似一下子老了十來歲似的,徹底沒了精氣神。
“我想听老太太您說。”賈赦冷冷的道。
說這話時,張家三位老爺也緊隨而來,立在了賈赦身後,雖皆不曾開口,卻是清晰的表明了立場。
賈母茫然的抬眼看去,面上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半響才道:“璉哥兒在廂房裡歇著,是我讓人把他帶過來的 霸道總裁,烈愛難逃 。 不過你放心,等天一亮,我就讓人把他送回去,不會霸著他不放的。 至於王氏,我相信她沒那麼蠢,只是赦兒你信嗎? ”
——並非相信她的人品,而是相信王氏女不會蠢到這個地步。
憑良心說,王夫人雖然跟那拉淑嫻有些許矛盾,可這些矛盾尚不曾上升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更別說其實最近這幾個月裡,因著賈政和賈母的種種言行舉止,完全足以讓王夫人忘卻妯娌之間的小糾紛。 甚至可以說,如果真給王夫人選擇的機會,只怕她更想要賈母的命。
所以,不是王夫人。
真的不是。
“赦兒,你是不信嗎?”見賈赦久久不曾言語,賈母不甘心的又追問了一句。 然而,賈赦依然隻死死的叮囑她,一言不發。 賈母終於絕望了,哀嘆一聲側過臉去,“罷了,你隨意罷,我管不了你。”
“不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對了,我帶去的丫鬟,花鈿、螺鈿!當時我是站在大嫂身後,可我身後就是她們倆!一定是她們,一定是的!定是她們被人收買了,這才來陷害我的,是她們,是她們啊!”王夫人要瘋了,她完全不敢想像罪名落實後的處境。 也許,賈政會休了她,或者囚禁她一生。 也有可能賈赦會忍不住報案,那她是不是會被投入大牢? 再不然,還有她爹娘兄長嫂子們,這要是旁的事情娘家人還會幫她,可像這種事情……
關鍵是,用的手段還那麼蠢! !
終於,在王夫人快要閉過氣去之時,賈赦開了尊口。
“這件事情我一定會徹查到底的,還望老太太配合。當然,我也把醜話說在前頭,甭管最終查出來的是誰,我一定會要了那人的命!”頓了頓,賈赦側過身子向王夫人道,“王氏,倘若事情同你無關,我會親口向你道歉。可要是……”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如果這事兒是我做的,就讓我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死……死後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王夫人嚇瘋了,這一刻,她只想自證清白。
賈赦抿了抿嘴:“把你當時帶去榮禧堂的所有丫鬟婆子都交給我。放心,我絕不會屈打成招的。”
“給你,都給你!除了花鈿和螺鈿外,還有兩個小丫鬟,都給你,都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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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禧堂東耳房裡,那拉淑嫻已沉沉的睡去,她的床榻邊上放著一個略顯陳舊的小搖籃,裡頭臥著一個小小的孩子。
小哥兒先是吧唧了下嘴,而後才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隱約能看出是個奢華大氣的房間,旁的卻是無從分辨了。 側耳傾聽了一會兒,確定沒甚麼動靜後,小哥兒稚嫩的面容上露出了一個生無可戀的表情。
從娘胎里費勁巴拉的擠出來真心好累……
屁股上捱的那一下火辣辣的疼……
肚子也好餓……
另外,這裡到底是甚麼地方? 本阿哥身上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兒?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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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亮,榮禧堂裡卻是從未有過的安靜祥和。
也是,那拉淑嫻生了小半日外加大半夜的,她本人累慘了不說,連帶榮禧堂上下也都累得不輕。 容嬤嬤在確定他們母子倆平安之後,原本的火爆脾氣也自然而然的散去了,不單給穩婆們每人一個厚厚的紅封,還允許丫鬟婆子們輪班交替著休息。
於是乎,榮禧堂就這般安靜了下來,哪怕僅剩的幾個輪值的人這會兒也尋摸了點兒吃食,安分的守在外頭。
只除了精神振奮的容嬤嬤。
容嬤嬤真乃奇人也,哪怕忙活了這般久,她也依然精神十足,尤其在大吃一頓後,更是將守在外間的丫鬟們都攆了去,她只親自守在了內室,時不時的瞧一眼沉睡中的那拉淑嫻,偶爾也瞄一眼睡得迷迷瞪瞪的小哥兒。
……
……
十二是被餓醒的。
準確的說,他原就因著腹中飢餓才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只盼著睡著了大概就不會餓了。 然而很顯然,他想錯了,因為他被活生生的餓醒了。
悄悄的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十二還來不及看清楚眼前的情況,就瞬間閉上了眼睛。 哎呀,外頭彷彿是天亮了。 再度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雖說眼前仍是模模糊糊的一片,卻比先前夜裡頭看得清楚多了。 先前,他只覺得自己身處於一個看似奢華精緻的房間裡,而如今他卻能依稀分辨出,自己所躺的搖籃上的雕紋,身上蓋的薄被繡紋,以及不遠處那一看就並非凡品的拔步床,甚至連更遠點兒那影影綽綽的牡丹錦繡屏風都看了個七八分。
然而,這並沒有甚麼作用。
瞇著眼睛打量了半響,十二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要說收穫罷,也並非完全沒有,至少有一點他相當肯定,那就是他如今所在的房間,絕不存在於他的記憶之中。 可問題是,感受了一下自個兒的小胳膊小腿兒,就算是他這個素來不被乾隆帝看重的阿哥,他也明白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
這應該是投胎轉世罷?
十二閉著眼睛思量了一下,深以為這應該就是最靠譜的答案了,畢竟在昏迷之前,他最後的印像是他的嫡福晉博爾濟吉特氏那哀慟絕望的淚眼 朱門芳菲 。
他大概是死了。
他也許在過奈何橋時,一不小心弄撒了孟婆湯。
他如今怕是再度投胎了,只是不知曉這個身體的父母是怎樣的人。
“主子您醒了?”一個年老婦人略顯嘶啞的聲音忽的在不遠處響起。 十二當下就側耳傾聽起來,又聽得同樣相隔不遠的地方,傳來一個略顯年輕可同樣聲音沙啞的回答聲:“嗯,叫膳罷,來點兒易克化的小米粥。”話音落下後,先前那位老婦人答應了一聲,旋即屋里便響起了幾乎微不可聞的腳步聲,只幾個呼吸間後,老婦人吩咐下人的聲音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又一會兒,老婦人顯然從外頭回來了,腳步聲越來越近,停下後卻先聽得一聲東西落到桌案上的聲音,隨後才聽那老婦人道:“主子,粥來了,用小火熬了足足一個時辰,瞧,每一粒都熬開了,上頭還浮著一層米油呢。”
十二:…………
在那一瞬間,十二真的很想放聲痛哭,這還有沒有人性了? 就沒人管他餓不餓嗎? 好罷,也許剛出生的嬰兒是不能喝粥,可有必要把區區一碗小米粥說的那麼誘人嗎?
“主子,來點兒小醬菜,前兩日莊子上送來的,說是種在山谷裡的,一摘下就往咱們府上送來,醃了一日,味道爽口又開胃。再來點兒蛋羹如何?也是莊子上新送來的,說是當年的小母雞剛下的雞蛋。老奴吩咐了廚房那頭,沒放蔥沒放蒜,還讓將蛋黃撇了去,只滴了兩顆香油。主子您就略嘗兩口罷!”
十二:…………
本阿哥也想嘗兩口,不然一口也行。
“主子,先前那事兒老奴已經告知了老爺,要老奴說,合該讓他犯愁去。主子您千辛萬苦的替他生養哥兒,沒的他甚麼事兒都不做就坐享其成的。哼,旁的不說,這次可不能再讓那王氏逍遙了。還有老太太!”許是用完膳,就听得碗勺碰觸桌案的聲音,旋即之前那個年輕女聲終於開了口:“既是交予了老爺,那嬤嬤你就別管了。嬤嬤替我瞧瞧孩子醒了沒?對了,瞧我都累糊塗了,我生的是哥兒還是姐兒?可醒了?可曾餓了?”
正當十二覺得親娘還是挺靠譜的時候,忽的眼前一暗,旋即瞳孔一縮,就看到一張大臉出現在離他兩指遠的地方,哪怕他如今看東西仍有些模糊,卻依然能看出那張臉上的殺意。
“哥兒醒了,竟是不哭不鬧的,瞧著就是個聰慧的。”
十二眼睜睜的看著那張滿是殺意的臉上瞬間堆滿了笑意,旋即就覺得自己的身體一輕,眨眼間就從搖籃到了拔步床上,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就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柔的懷抱裡。
“原來是哥兒呀,真是太好了。”
一滴滾燙眼淚落在了十二的面頰上,旋即被人輕柔的拭去。 十二愣住了,旋即便聽到女子向人詢問他是否餓了,這下子,十二卻是激動壞了,然而他張了張嘴卻只發出了類似於嗚嗚的聲音來,別說旁人了,連他自己聽著都不知曉這是何意,只得黑著臉住了嘴。
“哥兒要是餓了鐵定會哭,如今他沒哭就證明還不餓。主子放心,已經讓人去喚奶娘了,就是先前備下的那個,不過如今原說的是等過了年再進到內院裡,靜心養上一個月後,整好可以餵哥兒。可惜哥兒早產了,那頭估計還有的忙呢,老奴估摸著,最遲晌午過後也應該過來了。”
既是要當奶娘,就說先前是有個孩子的 報復情敵的最佳方式 。 雖說下人們養孩子並不精細,可問題是原先說的並不是這個日子。 要是只提前那麼十來日的,自是無妨,可偏生如今提前了足足兩個半月,能趕在晌午時分過來,已經算是很迅速了。 這還虧的是在榮國府,擱在一般的富貴人家,怕是這會兒早該手忙腳亂了。
按說,容嬤嬤這話,以及她思忖的都不錯,可惜聽在十二耳中卻無疑是晴天霹靂。
居然不給他吃的……
好餓……
但是本阿哥就是不哭! !
苦熬到晌午,讓十二萬分慶幸的是,儘管親娘有點兒略不靠譜,親娘跟前的嬤嬤更是極為不靠譜,可她們尋到的奶娘卻還算可以。 本以為至少也要到晌午以後了,結果尚未到時間,奶娘便匆匆而來,聽說是叫林嬤嬤,十二努力睜大眼睛看去,只依稀看清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子,然後他終於如願以償的喝到了奶水。
活過來了。
吃飽喝足該干甚麼? 要是擱在前世裡,十二會選擇先去練兩篇大字再美美的歇個午覺,可顯然他如今的身體就只剩下一個選擇了,睡覺。
美滋滋的睡了個飽,等再度醒來,依然是因為肚子餓。 十二閉著眼睛長嘆了一口氣,儘管他有心弄清楚投生人家的背景,周圍的情況,以及如今到底是否還是乾隆年間等等疑問。 可肚子好餓,他沒法思考這些嚴肅的問題。
那就再吃唄。
整整一天時間,十二歷經了出生,餓暈,餓醒,喝飽,睡覺,再度餓醒,再度喝飽,再度睡覺,之後依次循環進行了好幾遍。 當夜幕再度降臨時,十二窩在搖籃裡,瞪圓了眼睛,努力跟瞌睡蟲做了鬥爭。 最終依然已失敗告終。
也不知曉過了多久,甚至連這會兒是甚麼時辰他都弄不清楚了,卻冷不丁的聽到一個只屬於稚齡孩童略顯尖銳的笑聲和叫聲。
“娘!璉哥兒下學了,趙嬤嬤說娘給璉哥兒生了一個弟弟!哈哈哈哈哈,弟弟在哪裡?璉哥兒要跟弟弟玩兒!”
十二霍然一驚,可惜人小腿短,別說起身看情況了,他這會兒連翻身這等極為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只能瞪著眼睛望著橫梁,等待著童聲的主人自投羅網。
很快,十二就如願了,可璉哥兒卻失望了。
“弟弟……”璉哥兒滿臉不敢置信的看著搖籃裡的十二,雙目瞪得大大的,連嘴巴都張的滾圓,半響才透著滿滿的驚疑,吭吭哧哧的道,“弟弟醜,真醜,真的好醜好醜,太醜了,弟弟怎麼那麼醜?”
“璉哥兒來娘這兒,別吵弟弟睡覺。他還小,等長大了就會變好看的,也能陪璉哥兒一道兒玩。”
“醜八怪!”璉哥兒衝著已經整個人都不好了的十二叫了一聲,旋即頭也不回的跑了。 不多會兒,便傳來璉哥兒撒嬌的聲音,“娘,璉哥兒不喜歡弟弟,弟弟真的好醜好醜。娘,給璉哥兒生個哥哥好不好?像珠大哥哥那樣的!”
十二:…………你過來,本阿哥保證不打死你!
等等!
璉哥兒? !
ga1105 2017-1-24 13:50
76
愛新覺羅·永璉,乾隆帝次子,生母乃孝賢純皇后。 出生於雍正八年,由雍正帝賜名,意為繼承大統。 可惜,身為元後嫡長子的永璉,只活了九歲,死後得乾隆帝贈諡號“端慧皇太子”。
會是他嗎?
真的是他嗎?
十二稚嫩且皮膚通紅的小臉上滿滿的俱是茫然。
當然,旁的可能性也並非完全沒有。 可問題是,因著乾隆帝對永璉極盡寵愛,早在永璉七歲之時,便已立下傳位詔書於正大光明匾後。 也因此,當九歲的永璉忽的病重亡故,對乾隆帝的打擊極大,以至於素來勤政的乾隆帝接連五日不曾上朝,還將先前的密詔公諸於眾,稱永璉為雖未冊立實乃真正皇太子,之後一切祭奠皆以皇太子規制。 且乾隆帝不止一次的言明,無論將來何人為太子,皆要對永璉施以弟拜兄之禮。
在這種情況下,又有何人膽敢同永璉重名? 要是普通的山野村民自不會想到這種名諱,可但凡是略富貴的人家,都深知何為避諱。
璉哥兒,真的會是永璉嗎? 十二極快的思量著,假如說璉哥兒真的是永璉,那他恐怕就不是簡簡單單的投胎轉世,而是回到了過去的某個點罷? 畢竟,連他都死了,死去多年的永璉是不可能存活於世的。 可若是璉哥兒根本就不是永璉,那外界究竟過去了多少年? 如今還是乾隆年間嗎?
“哎喲哎!我的璉二爺哎,這眨眼工夫您就跑得沒了踪影!太太剛生了哥兒,您就消停些兒,等過兩日再來瞧,成不?”璉哥兒奶娘追了過來,她原就是因著璉哥兒一早就哭鬧著要尋那拉淑嫻,才哄他說太太給他生了弟弟 萬千星光 。 結果,這才剛下學,一個眼錯不見,璉哥兒就跑得無影無踪,嚇得她險些去了半條命。
“我不我不!我要跟娘在一起!”璉哥兒自是百般不樂意,可最終還是被奶娘哄走了,那拉淑嫻瞧著不忍,只好出聲答應他明個兒晌午同他一起用膳。 璉哥兒這才歡歡喜喜的離開了。
只是,璉哥兒雖然走了,十二卻已經快把眼珠子給瞪出來了。
璉二爺……
因為十二本身排行靠後的緣故,上頭的哥哥姐姐包括他的皇阿哥和皇額娘等等,在私下場合裡都喚他十二,而在一些正式場合裡則叫他永璂。 至於奴才們,要么喚一聲十二阿哥,要么就叫他十二爺。
十二越想越心驚,哪怕璉哥兒早就走的沒影兒了,他還未從惶恐中回過神來。 他從璉哥兒是永璉這件事情上聯想到了一個更為可怕的可能。
要知道,在宮裡哪怕明面上妃嬪們都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私底下卻都是非要鬧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因此璉哥兒除非跟他同母,要不然絕對不會獨身一人就這麼闖進來撒嬌。 可若是同母的話,那他又是誰?
永璉的生母乃是孝賢純皇后,而孝賢純皇后一共生養了兩兒兩女,皇長女、二阿哥永璉、皇次女固倫和敬公主、七阿哥永琮。 也不知道孝賢純皇后是甚麼命,生的雖然不少,活下來的卻只有和敬公主一人,十二並不知曉他那位二姐姐活了多久,反正直到他死了,那位還活得好好的。 可另外三位就不行了,皇長女一歲多就夭折了,永璉九歲而亡,永琮也只活了二十個月。
所以,他不會是投生到了永琮身上罷?
只是永琮到底是甚麼時候出生的,又是甚麼時候夭折的,十二已經想不起來了。 皇家的阿哥太多了,若是像永璉那種每年祭典都要格外拜祭的,他自然會記得,尤其那位還是皇太子。 可像永琮這種,他就只能記得那位活了二十個月,其他的事情完全記不清楚了。 十二隻模模糊糊的記得,永琮一死,孝賢純皇后也就差不多了,然後就只剩下一位固倫和敬公主……
可他一點兒也不想成為那個只活了二十個月的短命阿哥啊! !
倒霉催的十二已經被自己想像的事情嚇得三魂去了兩魂半。 其實,他對於孝賢純皇后並無任何惡意,雖說他乃是繼後所出,可等他出生時,元後早已過世多年,甚至連唯一存活的固倫和敬公主對他也還算不錯,至少明面上兩者並無任何矛盾。 可還是那句話,他不想那麼早死。
冷不丁的,十二想起了方才那嬤嬤說的話。 他似乎是早產的? 提前到了原先早已預備下的奶娘都沒能及時趕來的份上,這起碼得早產兩個月以上罷? 十二不傻,儘管他並不清楚永琮真正的死因,也不大知曉永琮究竟有沒有早產,可根據已知的情況一盤算,他深深的認為,自己存活的可能性恐怕真心不高。
正欲哭無淚,恰此時又有人進來了,這次卻是個男子,許是因著顧忌到屋裡還有一個剛出生不到一日的孩子,刻意壓低了聲音問道:“璉兒來過了?吵著你了嗎?對了,咱們家的臭小子睡了?我給他想了名字,你說叫琮兒如何?”
十二:…………沒活路了! !
悲從中來的十二腦袋一歪,直接睡過去了,他原就是強撐著聽壁角的,這會兒被打擊到根本就不想再費那個精氣神了,反正他就是個短命的,兩世都是! 唉。
渾渾噩噩的睡了過去,等他再度完全清醒過來時,愕然的發現自己彷彿被挪了地方 心弦上的你 。 再一想,昨個兒晚間似乎醒來過好幾回,也都成功的吃到了奶,怕是那會兒他被連人帶搖籃挪出來的罷? 不過這也正常,別說孝賢純皇后了,就是一般的妃嬪,也沒有親自養育孩子的道理,且看著屋裡的家舍擺件,都跟昨個兒那屋風格類似,怕是離得併不算遠。
正思考著,十二一個沒提防,又被昨個兒那奶娘抱起來強行餵食。 等餵好了,緊接著則是強行扒了襁褓,換上了乾淨尿布之後,才被連人帶搖籃一道兒送去了昨個兒那屋裡陪伴正在坐月子的親娘。
十二默默的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安慰自己,習慣就好習慣就好,反正就算再怎麼不習慣,他也沒辦法。
“主子,老奴跟您說喲,昨個兒老爺他大發雷霆,把王氏嚇得險些沒魂飛魄散了。這還不算,王氏還把她心腹丫鬟都送到了榮慶堂裡,任憑老爺處置。對了,還有咱們屋裡的那幾個嬌滴滴的通房丫鬟,也被喚去了。其實老奴倒是覺得,她們應該都是無辜的。”
“嬤嬤盯著點兒就是了,別讓老爺氣壞了身子,也別讓他牽連無辜。”
“無妨的,主子您就放寬心罷,老奴算是看出來了,這一回老爺是打算查明真相的,除非抓到了真正的幕後主使,不然才不捨得把人弄死呢。”
“嗯。還有一個事兒,昨個兒我發動那會兒,為了保住肚子裡的哥兒,順手就把石榴推下了台階,她無事罷?葡萄呢?這倆姑娘素日里將我照顧得挺好的,若非當時事態緊急,我也不至於這般衝動。”
“能有甚麼事!十來歲的丫頭片子,身子骨最是結實了。石榴她崴了腳,我讓大夫給她瞧過去了,說是養個三五天的一準能好。葡萄就更沒事兒了,不過就是被主子您推了一把壓了一下,也就是髒了件衣裳,半點兒擦傷都不曾有。要是主子您覺得虧欠了她倆,回頭老奴多給她們一個月的月錢好了。”
“聽你的。唉,虧得有容嬤嬤你在!”
“娘娘!老奴下輩子還伺候您!!”
……
……
十二茫然的瞪眼,再睜眼,隨後眨巴眨眼睛,又晃了晃耳朵,一副三觀俱裂的慘烈模樣。 偏他這會兒躺著的搖籃離拔步床也就兩步遠,被容嬤嬤發覺後,立刻被抱起來放到了床榻上:“主子您瞧瞧,哥兒多精神呢,先前您還擔心哥兒早產了兩個多月身子骨弱,老奴卻覺得,哥兒又結實又精神,聽奶娘說,吃的可多了!”
“是呀,多精神。”
“聽說昨個兒老爺給哥兒起了名兒?叫琮兒是罷?哪個字?難不成是七阿哥那個?這……就不能給改改?還叫原來那名兒不曾嗎?”容嬤嬤的想法很簡單,自家主子認定了這胎是十二,那就順著叫唄,不然的話,豈不是除了性別之外沒任何相像之處了嗎? 畢竟,容嬤嬤前世也是親眼看著十二出生的,當年白白胖胖的小十二,跟如今這個瘦不拉幾還紅彤彤的小哥兒截然不同。
“我倒是想,可老爺說他要考慮一下。”那拉淑嫻幽幽的嘆息著,“也難怪,十二叫永璂,偏咱們府上姓賈。這要是按著老爺的意思叫琮兒,對外也該叫琮哥兒或者琮三爺,大名則是賈琮。可要是順著我的意思,璂哥兒、璂三爺,甚至還有賈璂,彷彿確實有點兒不那麼好聽。”
十二:…………! ! !
77
第077章
那拉淑嫻和容嬤嬤依舊小聲的說著閒話,時而提及賈赦正忙活的事兒,時而又說起了昨個兒遇到意外前後之事,待提了兩句關於十二阿哥永璂的事情后,那拉淑嫻的話匣子完全合不上了,只拉著容嬤嬤不斷的回憶著,甚至還特地抱過了剛出生不久的小哥兒,只邊對照記憶邊感慨著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被那拉淑嫻摟在懷裡的十二整個人都不好了,此時此刻,說他腦海裡一片混亂都是輕的,事實上他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徹底廢了,就彷佛前世二十多年都白活了,如今的他跟一個真正的小嬰孩沒有太大區別……
這嚇死人不償命的世界! !
漸漸的,那拉淑嫻和容嬤嬤的說話聲低了下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奶娘再度入內,給十二餵了奶換了乾淨的尿布。 又過了一段時間,璉哥兒興沖衝的回了屋裡,陪著那拉淑嫻用了一頓午膳。 等十二昏昏沉沉的從睡夢中再度甦醒時,外頭已經完全暗了下去,而他本人也不知何時從正房內室被挪到了隔壁的小間裡。
十二愣了一下,很努力的側過頭去看旁邊,卻只看到他的奶娘正坐在搖籃旁的凳子上。 因著角度和眼神的關係,十二看的不是很真切,只揣測著奶娘這會兒應該是在做繡活罷? 畢竟他還只是個躺在搖籃裡的小嬰兒,除了吃喝拉撒之外,並不需要太多的關注。 尤其十二自認為他還是很好養的,咳咳,除了屎尿還控制不住外,他真的格外的乖巧。
“小哥兒醒了?”奶娘笑著起身,將手裡的繡繃擱到了一旁,往前邁了一步便將十二抱起來摟在了懷裡,“餓了嗎?讓奶娘瞧瞧可尿了不曾。”
考慮到自己如今是個口不能言,雙手雙腳幾乎是擺設的小嬰兒,十二隻做出一副老實的模樣來,任由奶娘折騰了一番後,再將他放回了搖籃裡。 根據他這一天一夜的經驗來看,通常餵了奶換了尿布之後,至少有半個時辰的空閒時間,如果他能做到裝睡不變成真睡的話,那他思考的時間就更多了。
當下,十二隻老老實實的躺在搖籃裡,因著剛睡醒,他也沒有立刻閉上眼睛裝睡,而是只拿眼看著搖籃上的雕紋。
他需要仔細整理一下白日里聽到的那些個消息。
首先,是回憶並提煉出消息中的重點。 於他而言,重中之重當然是那句“容嬤嬤”以及“娘娘”。 容嬤嬤此人,十二自是極為熟悉的,那是他親娘的奶嬤嬤,陪伴了他親娘一生,同時在他年幼時候精心照料了他好幾年,直到他搬到了阿哥所。
他是否可以認為,白日里瞧見的那倆人,一個是他親娘那拉氏,另一個就是前世橫行東西六宮的容嬤嬤? 將這個令他振奮的消息暫時埋藏心中,十二覺得,光憑一個稱呼就確定對方身份顯然不怎麼靠譜,好在他如今年歲還小,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了。
其次,便是那幾句模凌兩可的話。
甚麼老爺,甚麼王氏,還有榮慶堂。
十二根據當時的語境大致的推斷出來,所謂的老爺應當就是他這具身體的親爹了,至於王氏,身份暫時不明,卻可以肯定同他親娘關係不睦。 至於榮慶堂,顯然是個地方,因著當時提到了將某幾個人送到榮慶堂,也就是說,他如今所在之處定然不是榮慶堂。
還有類似於王氏的心腹丫鬟、自個兒屋裡的通房丫鬟,以及昨個兒陪伴在親娘跟前因而意外受傷的石榴、葡萄……
已知的消息太少了,十二犯愁的皺起了眉頭。
如今,他只能確定這具身體的親娘並跟前的老嬤嬤身份怪異,疑似是他前世的親娘和奇葩到了極點的容嬤嬤 魂斷三國 。 至於他本人,被喚作琮兒應當只是個巧合,他並不是孝賢純皇后所出的那位短命七阿哥。
所以他如今該怎麼做呢? 眨巴眨眼睛,十二微微低頭,看到的卻不是自個兒的小胳膊小腿兒,而是蓋在身上的小薄被。
好像……他啥都乾不了罷?
那就繼續睡覺罷! !
許是因著這具身體太過於羸弱了,十二總覺得每天不管睡多久都依然瞌睡得很,也不管吃了多少頓肚子仍是癟癟的,甚至於哪怕他努力再努力,每日里清醒的時間也是極少極少的。 有好幾次,他已經聽到了親娘和嬤嬤提到了某些隱秘之事,可愣是被瞌睡蟲征服了,等再度清醒時,不是換了地方,就是外頭的天色又變了,或者乾脆兩者皆是。
十二很犯愁。
他如今的優勢是很明顯的,沒人會對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產生懷疑,所以他有幸聽到了親娘和嬤嬤之間的對話,也聽到了奶娘無意識的喃喃抱怨聲,還有小丫鬟們的互相比較,以及嬤嬤偶爾說起來的家長里短。
誰也不對他設防的結果是,十二聽了一腦門子的官司,整日里都是渾渾噩噩的。
然而,他的劣勢也是相當明顯的。 旁的不說,只設身處地的替他想想,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他能作甚麼? 這已經不是毛沒長齊的問題了,而是他處處受限,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自由可言。
……從來沒有想過,原來當嬰兒是一件那麼辛苦的事情。
就在這痛苦的煎熬之中,十二迎來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件大事兒——洗三。
洗三很重要,不單指外在的儀式和內在的祝福,就說一點,這洗三若是沒有大辦,怕是將來府裡的下人都會看輕了他。 可惜,十二依然沒有話語權,準確的說,他壓根就還沒有學會說話。 也因此,所謂的人生頭一件大事兒,他只是被作為一樣道具抱出去溜了溜,得到無數讚美和祝福後,攜一堆禮物回了屋裡。
而洗三之後是滿月,滿月之後是過年。
沒錯,原本十二應當是在年後才出生的,甚至應當是在出了二月下旬才會順利誕生。 可惜,因著種種緣由,他早產了兩個半月,以至於趕上了過年。
這是十二今生頭一個大年,也是他第一次在民間過的年。 哪怕他參加了無數次的宮宴,這一次過年還是令他印象深刻。 至於印象深刻的緣由,卻並非那滿桌的美味佳餚,也並非特別請來助興的說書人,更不是父母長輩給的紅包,而是……
璉哥兒把他揍了。
說起來簡直就是一捧辛酸淚,甚至直到大年初一那日,十二依然活在夢裡。 他完全不明白當時事情是怎麼發生的,為甚麼莫名的他就被揍了,只記得那會兒他被人抱去了先前就听說過的榮慶堂裡,也見了一個氣色很差的老太太,之後便聽得幾個小孩子互相打鬧嬉戲的聲音,再然後他就被他這輩子的嫡親哥哥給揍了。
十二:……賈璉你給本阿哥等著! 要不是因為揍不過你,本阿哥絕對揍你!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十二親眼看著親爹大發雷霆把璉哥兒揍了一頓。 只不過,這大年三十的把孩子打得嗷嗷直叫,只能說民間老百姓真會玩。
78
“這是怎麼的了?”賈赦還未進門就听到了孩童的哭聲,慌慌張張的走進來一瞧,璉哥兒窩在那拉淑嫻懷裡嚎啕大哭,而剛出生才一個來月的琮哥兒則一臉懵逼的神情被奶娘抱著。 愣了片刻後,賈赦走到了那拉淑嫻身畔,遲疑的看向璉哥兒,“好端端的,你哭甚麼?”
璉哥兒原就不是一個愛哭的孩子,準確的說,他是一個淘氣包小皮猴,就是那種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熊孩子。 除卻一兩歲稚齡時無意識的哭鬧外,也就是之前在書房被嚇到時哭了一次,旁的時候,璉哥兒別提有多欠抽了,賈赦每次都想把他打哭。 咳咳,等賈赦真的看到璉哥兒一副委屈至極的大哭模樣時,還是很心疼的。
“弟弟欺負我!!”璉哥兒邊嚎哭邊控訴道。
賈赦默默的將目光挪到了那拉淑嫻面上,探尋的意味很是明顯。 而那拉淑嫻卻只哭笑不得的道:“也不知是怎的一回事兒,就瞧著璉兒在搖籃邊上扒了一會兒,琮兒就忽的哭了起來。再跟著,我過來瞧了瞧,結果璉兒也哭開了。”想了想,那拉淑嫻又添了一句,“他倆沒打架。”
聽到最後那句話,賈赦好懸沒直接呵呵了。
卻說昨個兒大年三十,璉哥兒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當著諸人的面把十二給揍了。 當然,說是揍,其實玩鬧的成分更重一些,畢竟璉哥兒也是氣憤剛出生的弟弟奪走了父母的關愛,他還不至於喪心病狂到真的想要幹掉弟弟。 可問題是,今個兒也不過才大年初一,離昨個兒那事才過去沒多久,賈赦但凡腦子沒問題,就不可能忘個一干二淨。
“把璉兒給我。”賈赦向那拉淑嫻說道,並立刻將璉哥兒接了過來,隨後也沒解釋甚麼,便這般將璉哥兒夾在腋下走出了內室。
那拉淑嫻很是茫然的望著賈赦瀟灑離開的背影,愣是有好半響都沒能回過神來。 好在她及時想到,賈赦這人原就是慈父的典範,璉哥兒……應該不會有事兒罷?
“罷了,把哥兒給我,你下去歇著罷 和離小娘子 。 ”那拉淑嫻緩過了神,便笑著從奶娘手裡接過了小兒子,待奶娘和丫鬟離開後,她便摟著小兒子去了暖炕上,“十二,你是十二嗎? ”
十二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其實像這樣的話,在之前的一個月裡,那拉淑嫻還真是沒少說。 一開始,十二還真就想直截了當的將真相捅破,可最終還是放棄了。 並非擔心那拉淑嫻不相信,而是因為拜給了一開口就止不住留口水的悲慘事實上。
能想像嗎? 一個早產的小哥兒,努力向親娘表明身份,然而每次一開口,就會出現哈喇子飛流直下三千尺的慘烈一幕,這還能不能讓人愉快的相認了? 旁的人不知曉,反而十二沒兩次就放棄了。 當然,相認還是有必要的,不過這個時間還是要挪到他能夠清晰的開口說話之時。
也因此,面對那拉淑嫻充滿了期待的目光,十二隻能默默的裂開小嘴兒露出了一個無齒的笑容。
隨後,哈喇子又下來了。
“這孩子……”那拉淑嫻伸手拿過濕帕子輕柔的幫他擦去了已經流到下巴的哈喇子,忽的眼眸子一暗,微微嘆息道,“唉,其實我何嘗不明白呢?這世上哪裡會有這般巧合的事兒?我倒是希望十二能跟我和嬤嬤一道兒來這兒,可也許十二根本就不願意呢?待在那裡,他是皇阿哥,就算沒有年長阿哥那般得勢,可怎麼著也比一等將軍的三子來的體面罷?只怕,換做是我,我也是極不情願來的。”
十二張了張嘴,感受到哈喇子不受控制的往下湧出後,又認命的閉上了嘴。
其實,經過了這一個月的相處,哪怕因著他身子骨羸弱的緣故,並不曾聽全乎,可他早已肯定這輩子的親娘就是上輩子將他放在心尖尖上疼愛的皇額娘。
所以,他是願意的,格外的願意。 哪怕撇去皇阿哥的身份不要,他也是發自內心的願意。 再說了,當皇阿哥真的就好嗎? 攤上乾隆帝那個既不靠譜又偏心偏到天邊去的老爹,他還不如乾脆利索的換個爹呢!
呵呵呵,沒錯,就是換! 個! 爹!
儘管賈赦這段時日里極為忙碌,可仍是每日晚間都歸來的。 這麼說罷,但凡能抽出少許空閒來,賈赦都會往那拉淑嫻屋裡跑。 哪怕先前那拉淑嫻在月子裡,他也願意坐在床榻邊上說兩句體己話。 甚至從日常丫鬟婆子們的對話中,還能知曉賈赦又再度犯病,把所有的通房丫鬟全部給抓起來了。
十二覺得,這個爹,他認了!
至於對乾隆帝的愧疚……
東西六宮佳麗三千,這有封號有品階的嬪妃就有好幾十人,那些個沒名沒分的小常在小答應之類的,只怕連乾隆帝本人都算不過來罷? 十二深以為,就憑乾隆帝的這股子渣勁兒,那拉淑嫻只送給乾隆帝一頂綠帽子,簡直已經是典範中的典範了。
一個字,該! !
“咯咯咯!”十二不由得笑了起來,就是感受到哈喇子時,身子骨有了一絲不是很明顯的僵硬,可旋即在看到那拉淑嫻面上那如釋重負的笑容時,索性豁出去了,不就是控制不住哈喇子嗎? 別說他因著早產的緣故身子骨還很羸弱,就算換成任何一個健康強壯的小嬰兒,在出生才一個多月時,也不可能控制得住這玩意兒罷? 再說了,哈喇子還算湊合,這屎尿失禁才是最最丟人現眼的。
聽著屋裡的笑聲,容嬤嬤走了進來 教主精分日記(反穿) 。
那拉淑嫻回首笑了笑,道:“嬤嬤來看,這絕對就是十二,瞧著笑的,就跟十二小時候一樣的傻。”
“主子您說的是,確實透著一股子熟悉的傻氣。”容嬤嬤從善如流的附和道。
十二:…………臭嬤嬤你別坑本阿哥,方才你壓根就沒看過來!
可惜的是,甭管十二內心是憋屈還是悲憤,身為一個出生才一個多月的小嬰兒,他的一切情緒反應都會被曲解成“這孩子傻得可愛”。 在認識到這一點後,十二默默的閉上了嘴,認命了。
儘管十二認命了,可璉哥兒並不。
明明是自個兒受了委屈,偏就被親爹提溜到外頭好生教訓了一通,璉哥兒怎一個有苦說不出。 偏生,他年歲也不大,說話自是沒問題的,甚至說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也不成問題,可要將自己心中的委屈盡數道來,並讓賈赦感同身受到他的無奈,那卻是妄想了。
因著是冬日里,賈赦並未直接在穿堂教訓璉哥兒,而是帶著璉哥兒回了東廂房,並耐著性子聽了璉哥兒的控訴,之後才不屑的冷哼道: “就因為琮兒被你嚇哭了,所以你就跟著一道兒哭起來?璉兒你怎的這麼有出息呢?你簡直就你比二叔還要更出息!你說會不會當年你跟珠兒弄錯了?其實你還是你二叔生的罷?”
璉哥兒驚悚的瞪著賈璉,片刻後就癟著嘴閉上眼一副又要嚎啕大哭的模樣。
“停!雖說我不是你二叔,我也不喜歡打孩子,可你要是再敢哭,我就敢打你!”板著臉呵斥一聲後,賈赦忽的換了一副和善的面孔, “信不?”
“……信。”璉哥兒欲哭無淚,只能擺出一副苦哈哈的神情來,“爹,我不哭了,爹不要把我送到二叔那裡去!”
“嗯,看你表現。要是你再哭鬧,再欺負你弟弟的話,我一准給你送過去。”賈赦一本正經的威脅道。 待見到璉哥兒確實害怕了,他才補救了兩句,“要是你乖乖的,不欺負弟弟,不讓你娘為難的話,我回頭給你買糖人吃。”
聽話,買糖人。
不聽話,把他送人。
只一個呼吸間,璉哥兒就做出了決定:“乖乖的。”
“嗯,真乖。”賈赦伸手拍了拍璉哥兒的小腦袋,旋即將也不得不認命的璉哥兒抱了起來,“走,咱們去尋你娘,還要看看你弟弟。 ”
因著賈赦的這番威脅,至少在短時間內,璉哥兒一定會乖乖的。 這不,待這對父子回了那拉淑嫻屋裡,賈赦摟著媳婦兒說體己話,璉哥兒則一臉苦哈哈的神情望著被重新放回搖籃裡的十二:“弟弟,哥哥以後不欺負你了,真的。”
聽著這蠢透了的話,十二默默的側過臉不去看這個蠢哥哥。 前世,他有一群同父異母哥哥弟弟,可惜沒一個同他親近的。 而一母同胞的弟妹都早夭了,以至於他壓根就沒體會過甚麼是手足親情。 也許,這一世他可以試試看? 當下,十二又將臉回了過來,努力向璉哥兒露出了一個無齒的笑容。
“弟弟沒有牙齒哈哈哈!弟弟流哈喇子了哈哈哈!弟弟笑起來好醜好醜哈哈哈!”
十二:…………賈璉你等著,回頭看本阿哥怎麼收拾你!
ga1105 2017-1-24 13:51
79
可憐的璉哥兒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只一個勁兒的笑鬧著。 那拉淑嫻聽得璉哥兒的笑聲,往搖籃裡瞧了一眼,見小兒子只是有些傻眼般的看著璉哥兒,當下便輕笑一聲,任由小哥倆玩去了。
“淑嫻,你不用再為他倆費神了,老爺我方才已經教訓……教導過璉兒。”賈赦得意洋洋的道,一副求誇獎求讚美的模樣。
“是,老爺費心了。”那拉淑嫻笑著依偎在賈赦身畔,倆口子皆歪在暖炕上,沒有任何旖旎的氣氛,只讓人覺得打心底里湧起了一股子幸福溫馨的暖意。 一旁的容嬤嬤笑得格外燦爛,索性上前將十二的搖籃挪到了略遠一些的地方,自然璉哥兒肯定是緊隨其後的。 也是因為先前賈赦的教導,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方才十二那個無齒的笑容,璉哥兒如今完全不吃味了,只顛顛儿的跟了上來。
目睹這一切的那拉淑嫻心頭自是暖暖的,看了好一會兒後,才側過臉看向賈赦:“老爺,今個兒可是有事兒要說?”
賈赦經常往那拉淑嫻房裡來,哪怕先前她坐月子不能同房時,賈赦也是住在東面第三間耳房的,這第一間住的是那拉淑嫻,第二間則給了十二,等於賈赦是挑了離妻兒最近的那個房間。 當然,被撇到東廂房的璉哥兒就不用提了,哪怕賈赦依然很疼愛璉哥兒,也不免的對先天不足的小兒子報以更多的疼愛。
“的確有事。”常來不代表常有事,賈赦很清楚自己是瞞不過那拉淑嫻的,當下便娓娓道來,“原也不打算今個兒就同你說的,不過我想著,遲早都要說的,早一天晚一天的,沒也太多妨礙。就是先前你早產那事兒。”
提到了早產,那拉淑嫻不由得抬眼望瞭望不遠處搖籃裡的十二,面上的神情雖依舊,眼底里卻閃過一絲戾氣。
這麼說罷,東西六宮就沒一個善茬。 像那拉淑嫻這種從寶親王側福晉,到嫻妃再到嫻貴妃,及至皇貴妃,最終成為一國之母的自是不用多說了,她若沒點兒心計手段,只怕早就死在潛邸中了。 可即便不算她,單說后宮中隨便哪個妃嬪,那也都不是甚麼好東西 貴女嬌寵記 。 於她們而言,但凡能爬上高位,犧牲甚麼都不為過,哪個手頭上沒個把人命的? 口蜜腹劍那就不叫個事兒,睚眥必報更是常態中的常態。
先前,那拉淑嫻因著身子骨的緣故,不得不老老實實的在屋裡坐月子,也聽從了容嬤嬤的勸說,將尋找真兇一事交給了賈赦。 然而,且不說她對賈赦的辦事能力尚存一絲疑慮,就算今個兒賈赦真的揪出了真兇,她也不介意親自動手給對方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
滿清十大酷刑,你們沒聽說過罷?
“是誰。”那拉淑嫻笑臉盈盈的望著賈赦,語氣平靜的就彷佛在詢問今個兒天氣如何,甚至更確切一些說,這話都稱不上詢問。
然而,就是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讓賈赦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艱難的咽了嚥口水後,才顫顫巍巍的吐出了兩個字:“玻璃。”
卻說十二這會兒正好被容嬤嬤從搖籃裡撈出來抱在了懷裡,從他的視線看過去,只依稀看到親娘笑容可掬,親爹一臉驚悚。 十二默默的側過頭不看那邊,心裡則默念,就算這輩子的親爹看著也很是不靠譜,可再怎麼著總比乾隆帝好罷? 連著默念了十幾遍,十二終於坦然接受了他有個蠢爹的事實。
蠢爹絕對比渣爹好! !
虧得賈赦並不知曉小兒子這會兒心裡的想法,事實上他壓根就沒往那邊望,在吐出了“玻璃”這兩個字後,他快速的將近些日子發生的事兒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了那拉淑嫻。
“我知曉這個結果你可能會不大相信,可我查到的結果就是這般。那王氏雖有千萬個缺點,可她跟淑嫻你早產一事真的沒有任何關係。只能說,她之前不知曉怎麼得罪了玻璃,恰好那一日她過來瞧你,玻璃就趁人不備,狠狠的撞向了王氏右側那個叫螺鈿的丫鬟,因著撞得太狠,螺鈿又撞到了王氏,最後王氏撞到了你。至於玻璃……”
賈赦伸手抹了一把臉,似乎有些難言之隱,看了那拉淑嫻好半響後,他才不得不開口道出了實情:“玻璃被老太太要去了。”
那拉淑嫻又笑開了,她打從一開始就不曾懷疑過王夫人。 並非因著信任王夫人的人品,而是那拉淑嫻很清楚,那一日王夫人之所以會特地攜重禮拜訪她,定是受了娘家嫂子的叮嚀。 也就是說,王家那頭有意同張家交好,在這種情況下,王夫人要是還敢對她動手,且用的還是那麼蠢的法子,只怕都無需她或張家出馬,單是王家人就能弄死王夫人了。
“淑嫻,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嗎?”賈赦面上並無任何被冒犯的憤怒,而是一副賠小心的模樣,訕笑著追問道。
“老爺您說的話,我怎會不信呢?”
“那淑嫻你的意思是?”
“我沒旁的意思,只是想著,若是最終查到的是弟妹,看在王家的面子上,或許我娘家父兄還會略給她留些體面。可如今闖禍的人只是咱們府上一個小丫鬟,對了,我記得玻璃不是家生子罷?一個賣了身的小丫鬟,膽敢謀害主子,就算將她亂棍打死都是應該的,偏老太太還護著,怕只怕消息傳到我娘家父兄耳中……”那拉淑嫻顰眉長嘆,“我就擔心老爺您又要受苦了。”
賈赦:“啊?!”
“難道不是嗎?我爹原就孤傲,三個哥哥要么跟他一般傲氣,要么就是倔驢脾性,偏他們都是男兒,又不能同咱們府上的老太太一般計較,更不會放下身段去尋一個賣了身的小丫鬟麻煩。這最終無辜受罪的還不是老爺您嗎?”
“這這這……”
“老爺您想呢,萬一我爹跟聖上厚著臉皮要了個國子監監生的名額,該如何?對,老爺您原就有這個殊榮,可先前不是讓予了二弟嗎?咱們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說不准,明個兒您就得去國子監了 重生之當家做主 。 ”
“天!”
“還有我大哥二哥三哥,就算是最老實巴交的三哥,他也認識一群文人。指不定回頭老爺您再也沒法子逛酒樓了,這茶館雅苑吟詩作對……”
“停停停!!”賈赦聽不下去了,儘管理智上他願意相信那拉淑嫻是個溫柔嫻淑的好女子,這些話絕對不可能是威脅。 可問題是,賈赦他不傻呢,那拉淑嫻的言下之意他聽明白了。 再一想到先前他答應老泰山要打一年白工的事兒,他覺得他已經活不了了。
那拉淑嫻幽幽的看了過去,面上是滿滿的擔憂,眼底里是濃濃的不安,連說話的語氣裡都有著一股子泫然欲泣:“老爺!”
“我知曉了,老爺我都知曉!”在那一瞬間,賈赦萬分唾棄了自己的想法,媳婦兒這般善良,如何會威脅他呢? 這分明就是擔憂! 當下,賈赦感動不已的握住了那拉淑嫻的手,感概道,“淑嫻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裡呢。放心,不就是一個賣了身的丫鬟嗎?我這就命人將她亂棍打死!”
“不,如今還是正月裡,哪裡能做出這般事兒來?丫鬟事小,萬一惹得老太太不高興,那就得不償失了。”那拉淑嫻換上了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原先,我只道老太太最是心疼二弟,沒曾想,老太太竟對玻璃上了心。可若如此,當初又如何給玻璃開臉撥到咱們房裡來?給她尋一個妥當的親事,再賜一份厚厚的嫁妝,不是更好嗎?”
賈赦側過頭目光深沉的望著窗外,那拉淑嫻後面的話他都不曾聽在耳中,他只記住了前頭那一半。
老太太最疼的是二弟……
“淑嫻,你先在房裡歇著,就算出了月子,外頭冰天雪地的,你也千萬不要出去。我忽的想到了一件事兒,要去同二弟商議一番,回頭再來瞧你。”說罷,賈赦快速轉身,頭也不回的快步離去了。
至晚間,外頭的小丫鬟忽的喚出了容嬤嬤,告知了最新消息。 旋即容嬤嬤一臉扭曲的向那拉淑嫻道:“一個時辰前,大老爺請了家法,親自動手把二老爺打了一頓。之後,老太太聽說了此事,揚言也要請家法打大老爺。大老爺哭著喊著演繹了一出兄弟情深,把二老爺給說的涕淚橫流。於是,二老爺親自跪倒在榮慶堂外雪地裡,苦苦哀求老太太收回成命,只道先前那頓家法是他該受的,正所謂長兄如父,大老爺打得太好了。”
那拉淑嫻無言的望向暖炕尾的大小兩隻兒子,半響才開口道:“明個兒初二了,我的身子骨其實已經好多了,就照往年的慣例回一趟娘家罷。 ”
“主子,這事兒只怕還不能定下來。如今,大老爺尚未歸來,萬一老太太鐵了心要狠狠收拾他一頓,怕是明天的張家之行去不了了。”容嬤嬤的語氣裡完全沒有任何的波瀾起伏,就彷佛僅僅單純的就事論事,“主子,老奴認為,應該給老爺傳句話。”
“那嬤嬤你就去罷。”
容嬤嬤得了命令,雄赳赳氣昂昂的去了。 那拉淑嫻只微微一笑,向璉哥兒招了招手:“璉兒過來,弟弟該睡覺了,娘來陪你玩兒。”
十二:其實本阿哥不困,還能撐、撐得……呼呼。
80
“賈赦!”
若說榮禧堂是一片溫馨美滿的話,那麼與之相較不遠的榮慶堂裡,卻只有滿堂的怨毒與不甘。
因著賈赦有言在先,甭管發生了任何事都不允許打擾到那拉淑嫻的清淨,也因此如今聚在榮慶堂的只有賈母、賈政倆口子,並所謂的罪魁禍首,賈赦。
“古人言,三十而立!你如今雖尚不到而立之年,可也不算小了。你父親去得早,身為家中的長子,還是襲爵之人,賈赦,你就不能懂點兒事嗎?不要看你二弟!他是甚麼性子的人,我比你更為清楚,若沒有你在從中攪和,他才懶得管這些個閒事兒呢!”
賈母歪在暖炕上,伸出手指顫顫巍巍的指著不遠處的賈赦,如果可以的話,她更希望能在外廳同賈赦好生掰扯一番,可惜的是,她的身子骨撐不住,只好退而求其次,將地點選在了里屋暖炕上。 然而,對於賈赦而言,地點選在哪裡真的一點兒也不重要,至於想通過示弱的方式讓賈赦退讓,更是癡心妄想。
這一點,其實在場之人都很清楚。
王夫人低垂著頭跪倒在暖炕前頭,她的身畔是剛被人硬生生的從外頭雪地裡拖到里屋的賈政。 一開始,王夫人也不清楚今個兒到底發生了何事,不過她原就不是蠢笨之人,只冷眼瞧著事情發展,哪怕仍不明白前因後果,卻已經確定了一件事兒。
——這事兒同她無關,甚至可以說對她有益。
既如此,那還有甚麼好說的? 隻老老實實的跪著,回頭將實實在在的好處捏在手裡才是真的。
而同王夫人有著一般想法的,自然還有賈政。 其實這倆口子雖說感情並不深,可在很多事情上,想法做派都是完全一致的。 譬如說,他倆都是面子、裡子都要的人,且並不在意過程中使用的手段。 也因此,縱是賈母氣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賈政依然不曾開口,權當自己是個擺件。
“賈赦!你到底是甚麼意思?真就打算拖著全府上下一道兒玩完嗎?你怎的就這般狠的心腸?我都已經跟你保證了,只要過了正月裡,你就算當著我的面打死了玻璃,我也不管。可你為何就偏偏要趕在這幾日呢?你圖甚麼?”賈母連聲控訴只能讓她自己愈發的氣急敗壞,絲毫不曾影響到賈赦的決定。
賈赦只冷笑一聲:“老太太,明人不說暗話,您老人家這般聰慧過人,如何會不明白我的思量?哼,膽敢算計我,卻不敢承擔後果?想得倒美! ”
“你簡直胡鬧!今個兒才正月初一,你……”
“這同日期有甚麼關係?因著是正月裡,就應當放她一條生路?如果老太太您實在堅持的話,那也無所謂,回頭我同交好的朋友打個招呼,讓她去私窯子裡伺候人便是了,正好既留了一條命,又讓我出了氣 心弦上的你 。 ”
這話一出,賈母面色陰沉到幾乎能夠滴下墨汁來。
其實,問題的關鍵壓根就不在於玻璃此人,而是賈母和賈赦所處的不同立場。 撇開賈母偏心於賈政不提,在對待同賈政無關的事情上,賈母還是很有大局觀的,至少她將榮國府的名譽看得極為重要,比她的生命更加重要。
在賈母看來,那拉淑嫻母子平安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至於幕後真兇,如今說是玻璃,但其實只是賈赦的一面之詞,並無任何證據可言。 退一步說,就算真的是玻璃所為,這會兒恰好是正月裡,完全可以拖延幾日,等出了正月,再隨便尋個過得去的理由,將玻璃狠狠杖責一頓發賣出去便是了。 如此一來,既能對先前那事兒有所交代,又能保全榮國府的顏面,畢竟丫鬟謀害主子也不是甚麼值得宣揚的事情。
最最重要的是,那拉淑嫻母子倆這不都全須全尾的好好活著嗎?
“赦兒。”賈母深知賈赦的性子極為執拗倔強,因而她很是深呼吸了好幾次,強行將心緒平復下來,盡可能語氣柔和的勸慰道,“為娘知曉赦兒你對妻兒極為看重,倘若今個兒淑嫻母子倆任何一人出了甚麼差錯,我立刻下令將玻璃亂棍打死。可如今,他倆安然無恙,你要是下手太狠了,咱們府上難免會落得一個苛待下人的罪名。”
儘管賣身意味著連命包括將來的子嗣都歸主子所有,可在通常情況下,主家並不會真正要了下人的命。
本朝的律法有明文規定,若是賣了身的下人犯了不可饒恕之罪,主家可以將人送往官府,依律治罪。 當然,若是府上對下人進行了懲處,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合法的,可若是因著懲處不當導致了人命案子,這也算是私刑。
像榮國府這樣的高門大戶,偶爾弄死個把下人,的確不算甚麼大問題,然而去年連著大半年,榮國府都處於風口浪尖之上,賈母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因著這等小事,讓榮國府名譽掃地。
抬眼見賈赦仍只是鐵青著臉不言不語的模樣,賈母只得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赦兒,你自己仔細思量思量,倘若這事兒傳揚了出去,咱們府上豈不是又成了外頭小老百姓茶餘飯後的笑談?好好,也許你並不在意這些事兒,那淑嫻呢?外頭一旦傳揚開來,淑嫻還有剛出生才一個月的琮兒,不都得被人議論?這些,你都不在意?”
“哼。”賈赦冷冷一笑,“說來說去,老太太您還不就是認為我妻兒之事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兒嗎?甚麼外頭傳揚開來,這些都是廢話!玻璃不過就是個賣了身的丫鬟,甚至不是咱們府上的家生子,今個兒我就把她弄死了,看誰敢說閒話!”
頓了頓,賈赦死死的盯著賈母,目光如同毒蛇一般的銳利,甚至還有著些許惡毒:“還是說,玻璃根本就只是個蝦兵蟹將,她背後另有主使之人?”
“你你你、你竟是在懷疑我嗎?”賈母一瞬間面色煞白,片刻的怔神後,是難以抑制的痛哭流涕,“好好,你去,你這就去殺了玻璃!我不管了,明明是為了府上名譽著想,最終卻落了個幕後主使的名聲!老太爺,您怎的就去得這般早呢?”
賈母的哭聲尚未落下,便見賈赦轉身離開,登時,哭聲戛然而止,賈母不敢置信的直起身子,先是向四下望瞭望,隨後一把拽住了身畔伺候著的珍珠,帶著惶惶的語氣道:“赦兒呢?赦兒去哪兒了?”
珍珠被唬了一大跳,好在她聰慧得很,忙定了定神,勉強開口道:“應當是去尋玻璃了 萬千星光 。 ”
“胡鬧!”賈母登時怒不可遏,甚至一副想要立刻跳下暖炕追上去的模樣,好在最終還是在珍珠和慌忙起身的賈政阻攔下,未能成行。 就這般,賈母還是滿臉的憤怒,指著賈政道,“政兒你還愣著作甚?立刻去追你大哥!別讓他幹傻事兒!”
然而,賈政卻只怔怔的望著賈母,面上神情莫測。
見原本最為聽話的次子都未曾將自己的話聽在耳中,賈母一時完全無法接受。 可惜,讓她更為難以接受的事情還在後面。 只因在愣神片刻後,賈政帶著一臉的不敢置信啞著嗓子開了口。
“母親,您是不是真的一點兒也不在意大哥的感受?”
賈母霍然抬頭,難以置信的重複道:“我不在意你大哥?政兒!你到底在胡說八道甚麼?!”
“難道不是嗎?也許,玻璃真的是無辜的;也許,正月裡的確不能見血;也許,這事兒還有其他更好的處理方式……可母親,那是我大哥,是母親您的親生兒子。玻璃不過只是個賣了身的丫鬟,就算今個兒她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我大哥這般想要她的命,您就不能遂了他的願嗎?”賈政喃喃的道,“我不知曉您到底是怎麼了,假如今個兒我的珠兒告訴我,身邊的丫鬟婆子欺負了他,他鐵了心的想要那個人命,就算沒有任何真憑實據,讓他如願又怎麼樣?”
“你……”
“母親,我不清楚這事兒的對錯,可不過是個十幾兩銀子買來的丫鬟罷了,就算今個兒是大哥的錯,您就不能讓他一回嗎?多大的事兒。”賈政還欲再勸,一旁的王夫人拿手背輕碰了碰他,低聲勸道:“老爺,算了罷,老太太不是這個意思。”
“你們走!你們都給我走!走!”賈母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落,卻仍倔強的指著掛著厚棉布簾子的門,憤怒的向賈政倆口子厚道。
王夫人雖百般看不慣賈母,可這會兒也不會同賈母發生衝突,再一個,她清楚的知曉,在婆媳爭鬥之中,她那好夫君是絕對不可能幫襯著她的。
當下,王夫人只緩緩的起身,伸手將賈政攙扶起來,倆口子很快就離開了榮慶堂。
因著先前賈政在外頭跪了許久,再加上再往前他還被賈赦狠狠的揍了一頓,待勉強從榮慶堂出來後,他就再也走不動道兒了。 好在,軟轎已經被抬來了,賈政倆口子很快就坐上軟轎,一搖一晃的沿著被灑掃出來的小徑,慢慢的回到了梨香院。
一到梨香院,王夫人就立刻吩咐下人燒熱水,又催促著賈政先去暖炕上坐著,要知道今個兒才正月初一,雖說寒冬臘月,可正月也不是鬧著玩兒,在外頭跪了至少有兩刻鐘,凍出毛病來一點兒也不奇怪。
“老爺,您也是太實誠了,就算要跪,不能往榮慶堂裡頭跪?非要跑到外頭,連個厚褥子都不帶,您這是……”甭管先前有多少的矛盾,這夫妻原就是床頭打架床尾和的,更何況王夫人也清楚的知曉,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改嫁。 既然已經如此了,與其日日鬧得不可開交,還不如想個法子慢慢的緩和兩人的關係。 也因此,早在去年那拉淑嫻早產那一日,王夫人便已經趁機低頭認了錯,又因著王家那頭態度擺得極正,慢慢的,賈政也就將先前那些個不愉快丟到了腦後。
“我跟大哥討了國子監監生的名額。”
待坐到了暖炕上,又在身上裹了厚厚的被褥後,賈政才忽的擠出了這句話 步步錦繡 。 只這話一出,王夫人直接就愣住了。
國子監乃是本朝最高學府,雖說入了國子監也不代表一定能走上仕途,可不得不承認,一旦進入國子監後,甭管是科舉還是將來的仕途,都會比旁人容易得太多了。 像賈政,便是當初借了賈代善的光,得以進入國子監求學。 只不過,賈政的天賦有限,別說國子監了,就是當代三位大儒親自教導他,也沒見成效。
可賈政不行,並不代表珠哥兒也不信。 縱是賈政對如今在家學的那三位先生頗有微詞,也不能否認,那三位多少還是有真材實料的。
抬眼見王夫人只傻愣愣的瞧著他,賈政輕笑一聲:“怎麼,你真以為我不在意珠兒和元姐兒了?我自個兒親生的骨肉,如何能不在意了?對,先前我對珠兒是嚴厲了一些,可想當年我父親對我何嘗不嚴厲了?棍棒底下出孝子,好歹我從未對珠兒動過家法,了不起也就是抬手往他屁股蛋子上打了幾巴掌,能如何?”
賈政是個文人,實打實的儒雅書生,只要不是拿刀拿棍的,單赤手空拳是肯定不會有事的。 況且,小孩子屁股肉多,幾巴掌下去最多也只是紅了一大片,而上次珠哥兒之所以病倒,也是被嚇得,並不是真被打傷了。
棍棒底下出孝子,這是很多人都信奉的道理。
“可國子監監生的名額……咱們府上,不是只能有一個嗎?”王夫人滿臉的不敢置信,間或也閃過一絲期待。 饒是她這個打字不識一籮筐的後宅婦人,也知曉國子監意味著甚麼。 可先前,賈赦是自願放棄了監生名額,且先前那位老國公賈源並不願意讓賈赦走仕途,看他的做派,彷彿就是鐵了心的把賈赦養成紈絝子弟,反正賈赦再怎麼胡來都能繼承爵位。 也因此,當初賈代善一去求情,就很輕易的便宜了賈政。
然而,璉哥兒年歲尚小,如何能看出天賦來? 況且就算璉哥兒沒有天賦,這不是還有琮哥兒嗎? 再不然,天知曉那拉淑嫻還會不會再生兒子。
想到最後那事兒,王夫人面上閃過一絲明顯的不自在。 這齣身地位暫且不提,單對於那拉淑嫻進門數年,連生三個兒子一事,王夫人就不得不甘拜下風。 又想到珠哥兒和元姐兒如今也略大了些,府上也早已出了孝,若是她還能再生一個……
“我打算年後先想法子官復原職,再熬上幾年,等風聲過去了,也許還有升遷的機會。不過,就算一切順利,我也沒甚麼好指望的了。還不若將賭注壓在珠兒身上,那三位先生都說我跟東府珍哥兒一般蠢笨,說璉哥兒的天賦還算湊合,卻一口咬定珠兒是天賦最好的。罷了,就這樣好了。 ”
賈政長嘆一口氣,其實,若有可能的話,他何嘗不想自己闖出成就來? 可惜,他注定文不成武不就,還不如豁出老臉為兒子謀些福利。
“可大老爺他能答應?”王夫人怔怔的開口,旋即猛地臉色一變,“老爺,您到底答應了他甚麼?”
“能有甚麼?放心罷,他是我嫡親大哥,還能要了我的命不成。左右爵位是他的,這偌大的榮國府是他的,連家業裡的至少七成都是他的。至於我,這當弟弟的,聽哥哥的話也實屬尋常。”
這話倒是不錯。 王夫人顰眉仔細想了想,以她對賈赦的了解,或者將來賈政的日子沒有以往那般輕鬆了,可太喪心病狂的事情,賈赦卻也做不出來。 況且,她往日里冷眼瞧著,賈赦對賈政雖是惡聲惡氣的,可對待珠哥兒和元姐兒倒是和氣得很。 既如此,那就沒甚麼好擔心的,左右賈政不會有生命危險。
王夫人很快就看開了,畢竟大伯子和弟媳婦兒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而只要她本人和兩個兒女無事,她才懶得去管賈政呢 [快穿]反狗血聯萌 。 這願意低下頭好好過日子,並不代表她就真的極為在意賈政。 至於賈母的心情,那就更不在她的考量之中了。
——要不是不願意再度守孝,王夫人簡直恨不得賈母立刻去死。
沒法子,王氏女原就都不是甚麼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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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深夜,賈赦才回到了榮禧堂裡,這會兒,那拉淑嫻和璉哥兒都睡下了,至於十二更是睡得不知曉今夕不知何夕。 因而賈赦只偷偷摸摸的溜進了隔壁房裡,躺下便睡。
次日一早,賈赦早早的起身,結果一推開門就看到容嬤嬤陰測測的立在穿堂柱子旁,驚得賈赦好懸沒直接軟倒在地。 等他回過神來之時,容嬤嬤也聽得聲響看了過來,並向他露出了一個更為滲人的微笑。
賈赦:…………嬤嬤你笑起來殺傷力更大你知道嗎?
“嬤嬤早啊,淑嫻可醒了?”賈赦正了正神色,強作鎮定的走了過來,並用最言簡意賅的語言將昨個兒的事情說了出來,“我讓人把玻璃的手骨、腿骨都給打斷了,又將她送到了私窯子裡去,該交代的都交代了,連帶府上的下人們也仔細敲打了一遍,往後再不會發生先前那事兒了。 ”
容嬤嬤面上的笑容更燦爛了,當然賈赦的內心也就更崩潰了,因為不知曉容嬤嬤笑著笑著會不會突然拔出刀來給他一下。
“老爺考慮得真細緻,這正月裡的確不能見血,打斷手骨腿骨就夠了。至於打發她出府之後的事兒,那就是她本身的運氣問題了。這人牙子有好有壞的,咱們府上就算曾出了兩位國公爺,也管不了太多的事兒。”
言下之意,玻璃被發賣到私窯子一事,那拉淑嫻不背鍋。
“那是,誰讓她缺德事兒做多了,得了報應呢?”賈赦很快就領悟了容嬤嬤話裡的含義,從善如流的改道,“我不過是讓人略微教訓了她一頓,就將她發賣了。這賣了身的丫鬟做錯了事兒,主家將之發賣不是最尋常不過的事兒了嗎?”
“是的,老爺您說的一點兒也沒錯。”容嬤嬤一本正經的附和道。
賈赦看著容嬤嬤那張寒意四射的老臉,只覺得一股子涼氣從腳底板直接竄到了腦門上,登時他不由的伸手搓了搓胳膊,哆嗦了一下後,才道:“我看時辰不早了,我送璉兒去書房好了。”
默默的看著賈赦撒腿就跑,容嬤嬤抬頭看了看天色,這會兒應當是早膳時辰,離璉哥兒慣常上學堂的時辰起碼還有兩刻鐘。 不過,就像賈政篤定賈赦不會弄死他一樣,容嬤嬤也很確定賈赦疼愛璉哥兒的那份父愛,故而只略撇了撇嘴,便去了十二的房裡。
說是十二的房裡,其實不若說是十二跟他奶娘的房裡,畢竟如今的十二太小了,哪怕仔細將養了一個來月,他這會兒也比普通足月的嬰孩兒還要小上一圈。
“你去用早膳罷,哥兒這裡有我。”儘管府上並不缺丫鬟婆子,可容嬤嬤還是極愛親力親為。 打發走了奶娘後,容嬤嬤只嘆著氣坐到了搖籃旁的圓凳上,垂首看了十二好一會兒,她才用近乎喃喃自語的聲音道,“十二阿哥呀,要是你真的是十二阿哥該有多好?娘娘撐得很辛苦,一面要跟婆母妯娌周旋,一面還要同娘家人打交道,還經常會在夜裡夢見以往的事兒……皇上他真不是個東西!!”
十二:…………本阿哥舉雙手雙腳贊同!
81
容嬤嬤在十二的小搖籃邊上說了好些個話,極少數是關於榮國府的,更多的卻是對於前世那拉淑嫻所遭受不公的感概。 之所以說是感概而非怨恨,是因著容嬤嬤說這些話時,面上只有淡淡的惆悵,並無任何怨憤。 也是,如今這裡是徒家天下,整個大清朝都已經灰飛煙滅了,更別提乾隆帝那個色胚了。
等等,徒家天下……
十二稚嫩的小臉上一瞬間有些龜裂,儘管容嬤嬤所說的那些話都僅僅是沒頭沒腦的感概,甚至換作旁人都聽不懂她在說甚麼,可十二卻仍抓住了幾個關鍵詞。
其中之一便是——徒家天下。
原來,大清朝已經沒了。
“主子起身了,來,嬤嬤抱著哥兒去瞧娘親。唉,這年頭,是連聲額娘都喚不了了。”容嬤嬤不由的哀嘆一聲,旋即收斂了面上的神情,伸手將十二攬在懷中,小心翼翼的往隔壁走去。
因著那拉淑嫻剛出月子不久,且如今又恰逢隆冬時節,故而整個榮禧堂都瀰漫著一股子懶洋洋的氣息。 那拉淑嫻也不介意,只是偶爾喚兩個小丫鬟來她跟前說話逗趣,旁的時候,哪怕底下的丫鬟婆子犯懶,她也不管,還不讓容嬤嬤管。
那拉淑嫻的心態倒是好猜得很,前世的她甭管做任何事兒都循規蹈矩的,可有時候並不是她想要這麼做,而是各種的祖宗規矩逼迫她這般作為。 尤其是,她的身份尷尬,哪怕那拉氏在滿洲八旗裡頭並不算弱,可若是同元後娘家富察氏相比,卻弱了不止一籌。 想那孝賢純皇后完全可以擺出仁慈寬厚的態度來,她卻不得不端著架子以此立威。
繼室,原就是極為難做的,甭管做的妥當與否,都不會得一個好字,甚至反而會落的一身埋怨 校園喋血記 。
“嬤嬤來了,你們退下罷。”容嬤嬤過來時,那拉淑嫻已經洗漱完畢,正坐在梳妝台前讓人拿梳子通著頭。 見容嬤嬤抱著十二進來,那拉淑嫻便打發走了丫鬟,隨手挽了個鬆鬆的髻,便起身去瞧十二,“十二可好?奶娘可有說甚麼?”
“好,好得很。奶娘只說哥兒吃得多睡得好,如廁也是極好的。”這麼點兒大的孩子,能扯的也就只有吃喝拉撒睡了。 好在十二雖是早產兒,卻是能吃能睡……能拉。
只是,容嬤嬤這話乍一聽沒甚麼,那拉淑嫻卻刻意抬眼瞧了瞧,旋即苦笑一聲:“嬤嬤覺得這不是十二?”
容嬤嬤面上一僵。
其實,但凡在人前,那拉淑嫻也都是喊哥兒的,要不然就順著賈赦的話頭喊琮兒。 可一旦屋裡只餘她和容嬤嬤時,她卻是每每提及十二,彷彿這般多喊喊就能證明這孩子是十二的轉生似的。 只是,那拉淑嫻也明白希望渺茫,可她依然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說服自己。
“主子。”容嬤嬤勉強才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她可以向著任何人胡謅一氣,卻不忍心欺騙那拉淑嫻。 先前,也是因著那拉淑嫻懷著孩子,容嬤嬤只能選擇默認。 如今,孩子也生出來了,容嬤嬤私以為,這夢……就算不曾立刻甦醒,也不能再任由她沉浸在夢中了。
“我懂了。”那拉淑嫻從容嬤嬤懷裡接過了十二,卻忽的伸手撥了一下十二的耳垂,輕笑道,“嬤嬤,要是我說,這就是十二,你信嗎?不是我的痴心妄想,而是這孩子就是我的心肝寶貝兒。”見容嬤嬤面色有異,那拉淑嫻示意她看過來,“我的十二,耳垂後頭有一小塊胎記,差不多有半個指甲蓋大小的褐色胎記,嬤嬤你瞧。”
十二:……別瞧了,等本阿哥能說話時,鐵定給你們一個大大的驚喜。
因著那個小小的胎記,容嬤嬤狀似被說服了,又或者只是表面上被說服了,只隨口提起了今個兒的回門一事。 風俗使然,每年的正月初二都是回門日,雖說昨個兒賈赦狠揍了賈政一頓,並同賈母發生了激烈的衝突,可不得不說,整個榮國府除了賈赦之外都是文明人,因而賈赦毫髮無傷。 也因此,今個兒的回門應當是照舊的。 這回門的禮物是一早就備齊了的,無需那拉淑嫻或者容嬤嬤操心,可眼瞅著外頭天色大亮了,賈赦卻還在蒙頭睡大覺,也不知曉他是真的把這事兒給忘卻了,還是故意假裝忘記了。
容嬤嬤仔細思量了一番,還是決定喚個丫鬟去支會一聲,雖說這大冷天的,她也不希望那拉淑嫻多勞累,可大年初二回門一事可大可小,尤其張家對那拉淑嫻不薄,於情於理都應該走這一趟。
——真要是不去,回頭指不定張家老太爺會怎麼收拾賈赦呢。
賈赦也是這般想的,因而在遲疑的將利害關係一一盤算清楚後,賈赦最終認命的帶上那拉淑嫻並璉哥兒一道兒去了張家,至於十二則被無情的拋棄了,好在同他一樣被拋棄的還有容嬤嬤。
於是,容嬤嬤再度拉著十二開始談人生談理想談前世今生的感悟。 總之等賈赦倆口子並璉哥兒從張家回來後,十二已經聽傻了,雖說他前世就與容嬤嬤極為熟絡,可再怎麼熟絡,容嬤嬤也是那拉淑嫻的奶娘,而非十二的奶娘。 這疼愛自是有之,可像這般絮絮叨叨的說上一整日的話,卻是從未有過的。 偏生,十二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只兩眼發直的看著容嬤嬤,直到暈睡過去。
容嬤嬤心滿意足的將十二交給了奶娘,一面往那拉淑嫻那屋走去,一面暗道回頭還尋哥兒說話。
而那拉淑嫻那頭,因著累了一天,倒是沒甚麼可多談的,只寬衣解帶很快就躺在床榻上睡過去了,倒是賈赦擺出了一副生無可戀的神情,嘆著氣坐在暖炕上,一杯一杯的灌著茶水 千億追妻,醫生老婆太高冷 。 見容嬤嬤過來,賈赦壓低了聲音道:“嬤嬤,張家的人應該都是動口不動手的君子罷?”
“前頭半句對,後頭半句錯。”容嬤嬤撂下這話便繞過屏風去瞧那拉淑嫻,見後者已經睡下了,遂仔細的幫她掖了掖被角。
賈赦茫然了半響,才終於領悟到了容嬤嬤話裡的意思。 這張家的人確實都是動口不動手的,然而很顯然,他們皆不是君子。 用一句話就能表明張家人的秉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張家的人卻是素來就秉持有仇當場報了的。
“唉……”沒活路了。
“老爺可要歇下了?”容嬤嬤迴轉過來,皺著眉頭望著賈赦,她這話說的雖委婉,可言下之意再清楚不過了。
“你在轟我走?”賈赦垮著臉控訴道。
“對。”
“你……罷了,我去尋老太太,還有事兒同她說呢。”雖說往張家去了一趟,可事實上這會兒時辰並不算晚。 賈赦再度哀嘆一聲,順從的離開了內室,往榮慶堂去。
不曾想,容嬤嬤還真就跟了出來,到了外頭穿堂才忽的開口詢問起昨個兒事兒。 儘管容嬤嬤有自個兒的消息渠道,甚至還暗中收買了賈母跟前的第一紅人珍珠,可有些事兒她還是希望從賈赦口中打聽到完整的事實。 譬如說,玻璃真的是真兇嗎? 玻璃的後頭真就沒人指使? 還有便是,賈母那古怪的態度。
“如果嬤嬤想知曉當時動手的人,那的確是玻璃無疑。至於旁的,無可奉告。”賈赦垂著眼眸轉身快步離開。
容嬤嬤立在穿堂的立柱旁,笑得一臉的殺氣騰騰。 無可奉告有時候已經是最明顯的答案了,如果真的只是玻璃一個人的行為,賈赦是絕對不會有任何隱瞞的,而整個榮國府裡,能夠讓賈赦忍氣吞聲自願替其隱瞞的,只怕也就剩下那唯一的一個人了。
一轉身,容嬤嬤便喚了個心腹小丫鬟去榮慶堂給珍珠傳個話,且在夜深之後,悄悄的同珍珠見了一面。 次日,一切照舊。 再後兩日,一個大消息在榮國府上下傳開了。
珍珠被賈母賜予了賈政為通房,並命丫鬟婆子喚其趙姨娘。
消息一傳到榮禧堂,那拉淑嫻便挑眉看向容嬤嬤,探尋的意味不言而喻。
“主子真的認為玻璃一人能做下那些事兒?就算她只是一時衝動,可這也太湊巧了罷?就算一切真的僅僅是巧合,單看事後老太太的反應,就知曉這裡頭另有文章。哼,甚麼擔心榮國府的名聲,真要是這般在意,直接暗中弄死,假借風寒病逝不就結了?一個賣了身的丫鬟,連家生女兒都不是,還怕她家人尋上門來不成?這裡頭要是沒鬼,我跟她姓!”
“哦?那裡頭到底有甚麼鬼呢?”那拉淑嫻到底還是存了一份善心的,只因她覺得,就算賈母再怎麼心狠手辣,都不會對身懷六甲的她出手。 也許,賈母會不在意兒媳婦兒,可親孫兒能不在意嗎? 當時那種情況,一旦弄個不好,一屍兩命是完全有可能的。
除非……
容嬤嬤偷眼四下掃視,刻意壓低了聲音,湊到那拉淑嫻耳畔,神秘兮兮的道:“史家出事了。”
ga1105 2017-1-24 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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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家出事了? !
那拉淑嫻極快的從回憶裡找出關於史家的點點滴滴。 其實說起來,那拉淑嫻並沒有真正同史家的人打過交道,當然史家派來送節禮的管事嬤嬤不算,單說真正的史家人,至今為止,那拉淑嫻接觸的也只有賈母一人。
卻說這史家,當年也是跟著太|祖打天下的,在徒家王朝開創後,更是被太|祖賜封為保齡侯,是最初的四王八公十二侯之一。 別看侯爺並不算甚麼,可史家也算是有真材實料的,且子孫各個無比出眾。 像榮國府傳承至今,賈赦不過襲了個一等將軍的爵位,而寧國府那頭更欠一等。 可史家,直到今日仍頂著保齡侯的爵位,非但從未降爵,甚至每一代都手握重兵,位高權重。
可如今,容嬤嬤竟是說史家出事了?
“是哪個?”到底跟自己並無直接關係,那拉淑嫻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自是保齡侯爺,那位的嫡親弟弟。”容嬤嬤向著那拉淑嫻擠了擠眼睛,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嘲諷至極的笑容來,“也是該她的,做了這般多的孽事,如今竟是報應在了她娘家弟弟身上。”
“別胡說,爺們的事兒同後宅婦人有何關係?雖說是嫡親的姐弟,可老太太都出嫁那麼多年了,史侯爺更是在早些年就放了外任,除了年年三節兩壽派管事送的節禮外,何嘗就曾見過面了?再說了,咱們府上那位老太太雖行事乖張,素日里總是那般的自以為是,可再怎麼著,她也鬧不到外頭去。”
那拉淑嫻深知容嬤嬤對賈母怨念頗深,可這事兒她卻不認為同賈母有關。 莫說賈母不會害自己的嫡親弟弟,就算她真的要折騰,也沒這個能耐呢。 更別說,賈母已經好些年沒見到史侯爺了。
“主子,老奴不是這個意思。”
容嬤嬤仔細想了想,略整理了一下語言,索性將打聽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告知了那拉淑嫻。 卻說那史侯爺,也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他是世襲的爵位,可本人也是極有本事的,如若不然他也保不住保齡侯之位,畢竟這區區侯爵又不是世襲罔替的 雙界之男神歸來 。 可正所謂成也蕭何敗蕭何,史侯爺固然是有真本事的,問題是這真本事既能立功也能闖禍,且在通常情況下,本事越大闖下的禍事也越難以收場。
史侯爺便是如此,他選擇了一條通天之路,跟他的先祖一般無二。
“甚麼?”那拉淑嫻不由得驚呼出聲,旋即面色一變,不敢置信的望著容嬤嬤,“這種事情,嬤嬤是如何打聽出來的?難不成這事兒竟已經人盡皆知了嗎?”
站隊這種事情,就算不可能做到嚴守秘密,可也不至於到處傳揚。 當然,若是所擁護的主子最終獲得了勝利那自然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可惜,那拉淑嫻也清楚,聖上雖年歲大了,然而身子骨卻是康健得很,更沒有退位讓賢的打算。
“唉,主子以為是咱們以前那位?”容嬤嬤說的隱晦,那拉淑嫻卻是明白她說的是誰,“聽說,上頭這位爺,早早的就立下了太子。主子莫不是忘了,張家老太爺曾任太子太傅,聽說還是太子的啟蒙恩師呢。”
那拉淑嫻面色煞白。
比如一般的站隊,這由聖上親口所賜的恩賞卻是連推拒的可能性都被強行剝奪了。 這榮國府也好,史家也罷,尚有退讓的餘地,張家卻是早已被迫站隊,且若是事成並無太大功績,畢竟張家不是主動投靠,反過來說一旦失敗,張家鐵定會被牽連在內,雖讓他們是被聖上親自打上了太子|黨的烙印呢?
“老太太那頭原是甚麼打算?”那拉淑嫻極快的回想著所知的一切線索,並強自鎮定下來,先詢問賈母原先的打算。
“哼,那老虔婆……”容嬤嬤咬著後槽牙,惡狠狠的將賈母的打算說了出來。 待聽完了容嬤嬤所說之後,那拉淑嫻才明白容嬤嬤為何會恨得那般咬牙切齒。
不得不說,賈母的打算很有意思,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釜底抽薪。
史家出事已成事實,賈母吃不准上頭會怎麼做,她只是盡可能的將消息壓下來。 恰好,上頭也是那般打算的,儘管年前就已事發,可顯然,上頭沒打算立刻處置,也因此給了賈母轉圜的餘地。 偏生,賈母是個極有想法之人,在弄不清楚具體情況時,她既不敢輕舉妄動,又擔心甚麼都不做到到時會來不及。 因此,賈母做出了一個在旁人看來極為奇葩的選擇。
弄死那拉淑嫻。
其實,若非擔心時間來不及,賈母原本是打算在那拉淑嫻平安產子之後再動手的。 畢竟,女子生產原就是凶險萬分的,就算孩子平安出生,可若是緊接著大出血之類的,那絕對是神仙難救。 可惜,時間上對不上,賈母被迫提前動手,畢竟在她看來,比起整個榮國府以及她親生的兒女們並可愛的孫子孫女們,區區一個尚在娘胎中的嬰兒就不是那般重要了。
所謂的釜底抽薪,就是讓那拉淑嫻去死,賈赦身為夫君要守妻孝一年,璉哥兒身為嫡子則是守孝三年,至於旁的人,例如賈政、王夫人併兩個孩子,則是隨著賈赦守孝一年,唯一不用守孝的賈母也可以藉由此事假裝傷心病重,從而跟史家之事徹底撇清關係。
當然,興許還包括張家。
“太子那頭是怎麼回事兒?”那拉淑嫻好半響才喃喃的開了口,面上的神情變換莫測。
“聽說是當了三十年的太子,不耐煩了唄。具體的情況老奴也不大清楚,只是聽說在年前,太子被聖上勒令閉門讀書。”說到這裡,容嬤嬤撇了撇嘴滿臉的不屑 步步錦繡 。 想也是,太子都三十好幾的人了,這個年歲的人,除非是窮酸秀才還妄想通過科舉走仕途之路,但凡是出身在富貴人家的,也早就拋開了經史子集,開始乾實事了。 像太子,哪怕是讓他去下頭隨便哪個地方歷練,也好過於閉門讀死書。
也就是說,太子絕對是真的出事了,只是不知曉聖上具體是個甚麼想法。 至於原本親太子一脈的人,保齡侯府算一支,張家也算是其中之一,旁的肯定還有很多,畢竟那是太子,象徵著正統。
“史家出事了,其他人家呢?”那拉淑嫻只能肯定,張家並無大礙,不然前兩日她回門時,鐵定能看出甚麼來。 然而,她並未發覺任何異常。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張家連同最老謀深算的老太爺都不曾發覺異樣,那麼她就更不用說了,畢竟那會兒她完全不曾往那方面去想。
“不太清楚。”容嬤嬤遲疑了一下,忽的又道,“主子,有個事兒老奴不得不說。”
“說罷,咱們主僕之間還有甚麼好顧忌的?”那拉淑嫻挑眉。
許是真的有為難之事,好半響,容嬤嬤才吭吭哧哧的道:“老太太的用意,老奴自是明白,可有個事兒……主子您可曾想過,假若沒有咱倆過來,如今這榮國府又是個甚麼近況?那張家,又當如何?”
容嬤嬤這話太委婉了,饒是自認為極了解她的那拉淑嫻,都有那麼半刻愣是沒反應過來。 等醒悟過來容嬤嬤所說的是她們主僕死後意外成為旁人一事時,那拉淑嫻渾身一顫:“嬤嬤你是說……”
假若,沒有那拉淑嫻和容嬤嬤,那麼張氏和她的奶娘張嬤嬤如今便是死人了。 這張嬤嬤倒是無妨,左右不是過個老嬤嬤,擱在往日里興許因著奶過主子略有幾分體面,可在張氏死後,卻鐵定甚麼都不是了。 至於張氏,身為榮國府大房太太,她一死注定會讓榮國府染上陰霾。 賈赦要守妻孝,璉哥兒要守母孝,二房那頭也不能倖免,一切就會如同賈母設想的那般,與世隔絕,遠離是非。
算算日子,假如沒有那拉淑嫻,榮國府卻是至今都不曾出孝的。 而且就算離出孝沒兩個月了,這想要略拖延一段時間,也是很容易的,尤其是去年這一整年裡的是是非非皆會不存在。 賈政不曾丟人現眼,榮國府不曾處於風口浪尖,一切如舊。
至於張家……
張家老太太身子骨一直就不大好,倒不是因著生病緣故,而是當年生下張氏時損了根本,之後便一直病歪歪的。 雖說仔細將養了二十多年,可到底不如尋常人那般康健,再加上她素來將張氏這個小女兒看成掌中寶心頭肉,一旦得知張氏病故,她是絕對熬不過去的。 而張家老太太若是出了事兒,只怕張家根本就不可能在去年回到京城,畢竟老太爺要守妻孝,三位老爺並太太們更是要守三年重孝。 即使一年之後,張家老太爺仍能出仕,可那會兒應當恰逢太子出事,精明如他,只怕隨便捏個由頭,就可以硬賴在祖籍死活不入京罷? 至於三年之後,張家三位老爺要不要出仕更是難以估算了。
“都怨我?”那拉淑嫻苦笑一聲,下意識的拿手摀著心口,只覺得心口悶悶的發疼。
說真的,她可以絲毫不在意賈母的死活。 可事關張家,哪怕那並不是她真正的娘家,可人心都是肉長的,張家對她的好她都記在心頭,若張家因她出事,叫她如何能夠心安?
“主子也別想太多了,這都是命啊!”容嬤嬤長嘆一聲,也許她能在後宅之中橫行無忌,然而事關奪嫡之戰,叫她一個老嬤嬤能如何是好? 再說了,對於這一世的情況,她們雖不至於兩眼一抹黑,卻也同樣的缺少消息來源。 假若,這個世上還有一個那拉氏,那就好辦多了。
83
這世上再無那拉氏,卻還有一位那拉淑嫻。
“原就不到絕望的時刻,嬤嬤何必說的那般悲哀。”那拉淑嫻微微一笑,竟是一副全然不信命的模樣。 也是,倘若她真的相信命運,怕是當年在寶親王府邸裡就沒了性命,又談何之後的種種呢? 雖說如今的形勢略有些不妙,卻也遠不到徹底絕望之時。 旁的不說,單就張家那頭,她不信老謀深算的張家老太爺會沒有任何防備,哪怕到時候真的事發了,或許也會有法子脫身罷?
“是,是。”容嬤嬤連連點頭,旋即像是忽的想起甚麼似的,往床榻那頭走了兩步,彎下身子笑了起來,“瞧瞧咱們小……十二多乖呢,能吃能喝能睡能拉,偏就不愛哭鬧。來,嬤嬤抱,這都醒了有一會兒了罷?”
那拉淑嫻聽著這話也走了過去,就著容嬤嬤的手瞧了一眼,笑道:“是呀,十二就是這般乖巧,哪像他哥哥,一天到晚不消停不說,還動輒就哭天抹淚的。”這一世,她也不知曉還能不能再有兒女,因而璉哥兒和十二就是她的心肝寶貝兒。
容嬤嬤顯然明白了那拉淑嫻未盡的話,當下便輕笑著抱上十二去了暖炕上,因著十二年歲太小,還額外墊了一串褥子,再將他小心翼翼的放了下來。
躺在暖炕上的十二,撲閃著大眼睛,一副可愛的小模樣。 然而,仔細看去的話,卻能依稀看到他眼底里的茫然無措。 有些事情后宅婦人並不清楚,可他卻因著打小就泡在上書房之中,就算本身並不出眾,卻也被動的接受了很多知識。 譬如方才那拉淑嫻和容嬤嬤口中那些微關於太子的話語,就讓他覺得格外的耳熟。
——已經當了三十年的太子,如今卻也不過才三十好幾,這就意味著太子是在極年幼之時便被冊封。
——聖上年事已高,卻身子骨康健,還勒令太子閉門讀書。
——太子太傅、史侯爺府、諸多官員都早已站隊。
十二思量了許久,卻最終因著已知的消息太少,而選擇暫且觀望。 倘若他猜測屬實的話,太子還不至於就此出事,留給他的時間還很充裕。
“老爺來了。”外頭的小丫鬟笑著喚道。
話音未落,賈赦便進了屋裡,先是將目光落在了躺在暖炕上的小兒子麵上,旋即才向那拉淑嫻道:“讓嬤嬤抱著琮兒先出去一下,我有事兒尋你。”
那拉淑嫻拿眼瞧了瞧容嬤嬤,道:“嬤嬤下去罷,不過哥兒留著也無妨,左右他也不愛哭鬧。”容嬤嬤依言退下,至於十二,賈赦倒沒有堅持,反而撩起袍子坐到了暖炕上,側過頭逗弄了一下。 可惜十二完全不給面子,哼哼兩聲後,便閉上眼睛假寐。
“老爺這是有何事?”
賈赦伸手指了指身邊,讓那拉淑嫻坐下,這才遲疑的道:“有些個事兒,我原先不打算告訴你,可仔細想了兩日,覺得還是不應該瞞著你。 ”
“這倒是有意思了,老爺素日里不是藏不住話嗎?究竟是何事,竟是連老爺都覺得難以啟齒了。”那拉淑嫻輕笑一聲,她這話絕不是誇張,事實上賈赦就是一個事事都同妻子說的人,且在很多事情上,他不大能分辨輕重緩急。 這個特質雖稱不上毛病,可有時候卻難免會弄巧成拙。 只說原主張氏,可不就是因著聽了太多的是非,加上她原就是心思重的人,這才因著思慮太重而過世了。
難得的是,賈赦竟是將某件事兒隱瞞了兩日 貴女嬌寵記 。
“我是真不想說,可……”賈赦是由賈源夫婦二人養大的,在很大程度上,他模仿的是祖父的一言一行。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堅定的認為,夫妻之間不應該有秘密,所有的事情都應互相分享、共同承擔。
那拉淑嫻看出了賈赦的遲疑,略想了想,大致猜出是跟賈母有關,更確切一些的話,就是賈母想要她的命一事了。 這般想著,那拉淑嫻面色一暗,她能理解賈赦的為難,畢竟那是賈赦的親生母親,可同樣的她心中也難免有些沉重,即便她從未想過要報復,可賈赦的決定於她而言卻很重要。
果然。
“淑嫻,你生琮兒時早產了,雖說我給了玻璃一個足以令她終身難忘的教訓,可這事兒,你相信玻璃是主使者嗎?”
“玻璃是動手之人,這點是絕對肯定的。可若是說主使者……也許不應該說是主使者,而應當稱呼為唆使者罷?”那拉淑嫻正了正神色,她不認為賈母會收買玻璃,這事兒牽扯到皇儲,賈母但凡沒瘋魔就知曉要保密。 只怕,當時賈母僅僅是喚了玻璃過去說了兩句話罷? 左右玻璃這人原就蠢笨得很,用言語挑撥就足夠了,若是成功了再除掉便是,縱是失敗了也可以推脫的一干二淨。 甚至可以說,就連玻璃本人也不會認為自己是被利用了。
“是老太太。”
看出那拉淑嫻猜到了部分真相,賈赦索性也不隱瞞了。 其實,事實上他壓根就沒想過要隱瞞,只是因著先前事情尚未處理妥當,他這才暫時安奈下來。 如今,首尾都處理乾淨了,他也想明白了,於情於理也該給那拉淑嫻一個交代。
當下,不等那拉淑嫻再度追問,賈赦便將他查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她。
說起來,賈母也是蠻冤枉的,這裡的冤枉並不是指最終結果,而是揭發的過程。 只怕按著賈母的算計,她完全不曾想過會這般輕而易舉的被人看穿,尤其是她自認為無憑無據。 可無憑無據又如何? 賈赦是有爵位在身,可他不是官老爺,也沒打算按著官衙門的法子來探查案情,打從一開始,他就只懷疑兩個人,王夫人和賈母。
榮國府人丁不旺,那拉淑嫻出事,絕不可能是大房所為,二房那頭最有可疑的是王夫人,至於賈政這人,甭管有再多的缺點,他也絕不會對女眷出手,無關人品,而是思維死角。 因此在徹查之後,賈赦排除了王夫人,那幕後主使就只能是賈母了。
多麼邏輯嚴謹的推理……
那拉淑嫻望著賈赦幾乎無語凝噎,半響才道:“老太太要是聽到老爺您這番話,一準會被氣暈過去的。”說了半天,敢情賈赦得到的消息還不如容嬤嬤,起碼容嬤嬤那頭還知曉史家出事了。
“你不生氣?”賈赦奇道,“知道之前我為何那般猶豫嗎?還不是怕你一氣之下找老太太拼命,結果你倒是好,竟這般淡然。敢情從頭到尾就我一個人氣得要死?”
“……老爺您知曉保齡侯府的事兒嗎?”那拉淑嫻僵硬的轉移話題。
賈赦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片刻後長嘆一口氣:“我懂了,其實你在偷偷叫人調查。哼,弄了半天,不單我瞞了你,你也有事瞞著我!”說罷,賈赦扭過頭去不看那拉淑嫻,結果就看到方才已經閉上眼睛的小兒子這會兒正瞪著黑漆漆的大眼睛望著自己,登時一噎。
“老爺既是知曉,不若同我說說?”那拉淑嫻沒發覺這個小細節,只徑自道,“我只是聽說了這事兒,並不知曉詳情 千億追妻,醫生老婆太高冷 。 ”
聽得這話,賈赦面色好看了一些,點了點頭後才道:“也不是甚麼大事,聽說是史侯爺犯了大錯,應當是同軍餉有關的,年前就事發了,不過因著這天寒地凍的,路上也不方便,怕是要出了正月才會往京里來。”
“軍餉?”
“就是吃空餉。”賈赦頓了頓,大概是覺得這麼說那拉淑嫻不會明白,便補充道,“打個比方,朝廷徵兵兩萬,按人頭撥了軍餉,結果實際上的人數並沒有報上來的那麼多。那多出來的那部分就落到了官員手中,史侯爺就是犯了這事兒。”
“這還不叫大事兒?”
倘若這都不算大事兒的話,甚麼才算是? 那拉淑嫻簡直不知曉說甚麼才好。
“很正常的事情,哪個兵營裡沒這樣的事兒?吃空餉,或者拿軍需以次充好,都是常有的事兒,左右如今也不是戰時,只要做的別太過了,多半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這回,也是合該史侯爺倒霉,有個往日里得罪過的人把這事兒捅破了。這不,聖上便下令將人叫回京里仔細詢問詢問。”賈赦很是不以為然的道。
那拉淑嫻沉默了,對於這個陌生的朝代,她知曉的真心不多,可縱是如此,她也會通過旁人的態度來判斷事情的輕重緩急。 想到之前賈母因著這事兒下狠手不惜一屍兩命,而賈赦卻說的這般輕描淡寫,如果不是因為賈赦怕她擔心故意往輕了說,那就是這貨真的不知曉何為輕重緩急。
當下,那拉淑嫻不由的沉下臉來:“老爺,您可別忘了,就是您口中所說的這不叫大事兒的事兒,惹得老太太下了死手。就算老太太不在意我,那麼哥兒呢?那可是她的親孫子!如今,老爺您還認為這是無關緊要的事兒嗎?”
賈赦終於變了臉色,這是既定的觀念卻沒那麼容易改變,片刻後他還是搖了搖頭,道:“這年頭,官員貪墨一些錢財原就算不上甚麼大事兒,要不怎麼會有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說法?況且,史侯爺我是嫡親舅舅,雖說我同他打過的交道也不多,可他那人我多少還是了解的。史侯爺不是那等子沒分沒寸之人,就算吃空餉,他也不會因此誤了正事。”
的確,像貪墨錢財這種事情,是甭管哪個朝代都難以避免的。 倘若聖上真的是如此嚴苛之人,底下的人也不敢這般妄為。 反過來說,史侯爺既然敢伸手,在某種程度上,他也是確定了聖上的底線。
可倘若,不單單是貪墨錢財的問題呢?
史侯爺是賈母的娘家弟弟,雖說那拉淑嫻並不清楚他具體年歲,可想也知曉,起碼也已經年近半百了。 因著保齡老侯爺過世得早,可以說整個保齡侯府就是靠史侯爺撐起來的。 再一個,史侯爺原應當降爵世襲,如今卻能保住侯爺的爵位,單憑這個就足以證明他不是蠢貨了。 也因此,賈赦先前的思量並沒有錯,單單只是貪墨點錢財,於史侯爺往昔的功績而言,真心算不上甚麼大事兒。
然而,史侯爺一家都被召入京,偏賈母還是那副態度,這實在是不得不讓人往深處想。
“老爺,貪墨丁點兒錢財或許稱不上甚麼大事兒,可若是牽扯到皇儲一事呢?或者這麼說罷,老爺您應當知曉,史侯爺是站在太子那一邊的罷?”
賈赦瞪眼,再瞪眼:“這不是廢話嗎?咱們四大家族,包括你娘家那頭,哪個不是站在太子那一邊的?真要是站在大皇子那頭的,咱們也不能聯姻呢!”
大皇子? 重生之當家做主 !
那拉淑嫻瞳孔一縮,而在她不曾注意之處,十二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
“老爺您是說,咱們這幾家都是太子的人?除了四大家族和張家外,還有甚麼人家?”
“林家,就是跟小妹定親的林家哥兒他們家。江南的甑家,還有東平郡王、北靜郡王……哎呀,太多了,我怎麼算得清楚。”賈赦抱怨著,忽的發覺那拉淑嫻面色不對時,才略有些忐忑道,“要不我仔細打聽清楚了,回頭再告訴你?對了,還有那個面癱四皇子!”
“不必了。”那拉淑嫻面色何止不對,簡直就是難看到了極點,深呼吸了幾次後,她才勉強平靜了心緒,道,“老爺方才所說的那位面癱四皇子又是怎的一回事兒?”
賈赦很是狐疑的瞧了瞧那拉淑嫻,心頭納悶她怎會忽的對皇家之事產生了興趣。 不過,狐疑歸狐疑,他還是耐著性子為那拉淑嫻解惑。
卻說當今聖上因曾自封為長青居士,一度被人稱為長青帝,又因其年號端閏,故而偶爾也被稱為端閏帝。 他一生子女無數,哪怕撇去那些早年夭折的,餘下的子女仍頗多。 這女兒暫且不予理會,只說他的兒子們,尤其是年長的兒子們。
大皇子佔長卻不佔嫡,自幼好武,年方十三就上陣殺敵,尚不到而立之年便得了百勝將軍的美名,而今更是手握重兵。
二皇子,即通常所謂的太子,乃長青帝元後所出,周歲便被賜封為皇太子,因其正統且自幼聰慧,得諸多文臣武將以及世家的擁戴。
三皇子既不佔長也不佔嫡,據說文采斐然,倒是同一片文人打得火熱,熱衷修書。
四皇子就是方才賈赦無意間提到的面癱皇子,他是長青帝繼後養子,也是所有皇子之中,最支持太子之人。
至於其他年歲較小不怎麼打眼的皇子,則被賈赦簡單的一筆帶過。
那拉淑嫻的臉都綠了。
身為那拉家的貴女,還是打小就寄予厚望的女兒,那拉淑嫻比尋常閨閣女子懂得更多。 當然,因著到底是女子,且大清素有后宮不得乾政的規矩,很多事情那拉淑嫻雖知曉,可到底缺了點兒警覺性。 然就算如此,賈赦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她要是還聽不明白,她就是徹頭徹尾的傻貨了。
——這個陌生的朝代,竟是同她前世有七八分相似。
“我記得,如今是端閏四十六年。”那拉淑嫻喃喃的開口道。
“對,這不剛過了年嗎?”賈赦隨口接上,旋即又有些不解的問道,“你這是怎的了?誰惹你了?對了,還有那個事兒!老太太那頭,因著身份緣故,就算我再怎麼想為你打抱不平,我還是不可能真的對她出手。不過,這事兒我絕不會就這麼算了,她不是想護著玻璃讓底下人看看這個府裡誰最能耐嗎?成啊,我原也沒打算跟玻璃死扛,就因著她這個態度,我非要跟玻璃鬧個你死我活不可!還有那個珍珠,我覺得那也不是甚麼好東西,正好我給她使了個絆子,又去尋了二弟,逼著老太太把珍珠予了二弟當通房。還有那個琥珀,哼,回頭你去跟老太太要過來,要死要活隨便你折騰,總之一句話,我要讓老太太徹底沒了臂膀!”
賈赦說的那叫一個帶勁兒,可惜那拉淑嫻雖也聽著,卻並不曾真正將他的話記在心上。
比起即將到來的翻版九龍奪嫡,她是一點兒也不想跟賈母死扛,更別說去折騰通房丫鬟了 校園喋血記 。 也許從史書上讀到當年的血雨腥風,很是有種蕩氣迴腸的感覺。 可當得知自己要親身經歷一趟後,哪怕並不處於風口浪尖之上,那拉淑嫻也覺得心頭瓦涼瓦涼的。
前世,康熙四十七年,太子遭遇第一次廢黜。 四十八年復立,五十一年再度廢黜。
而如今,是端閏四十六年,正月。
曾經史書上記載的一切,活生生的在眼前發生,那拉淑嫻在覺得驚疑不定的同時,也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然而,最可怕的卻不是這一點,而是這個陌生的朝代,只有七八分同前世的康熙朝相似,餘下的那幾分究竟會出現何等差異,那拉淑嫻並不知曉。
日子比她想像中的更為難過,那拉淑嫻只覺得,賈母其實是很慈眉善目的,至於王夫人更只是個二十出頭的純真小婦人而已。
……
……
十二懵逼了。
這一刻,他既慶幸自己不曾被容嬤嬤抱出去,又怨恨自己居然沒能逃過這可怕的真相。 比起那拉淑嫻,身為皇阿哥的十二自是極為精通歷史,尤其是關係到那一段九龍奪嫡的歷史,更是能一字不漏的盡數背下來,包括其中的批註。
也許乾隆帝有再多的缺點,可有一點他還是做得很好的,他並不掩藏歷史,更完全不曾想過要修改歷史,只這般坦然的將一切公諸於眾。 這裡頭,自然也有他身為勝利者之子的驕傲,可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乾隆帝還是能夠正視父輩們當年的手足相殘,並引以為戒。 這也是為何,他明明已將二阿哥永璉立為皇太子卻並不公佈,直到永璉夭折後,才公諸於世。 他怕的就是,重蹈覆轍。
無視了湊過來逗弄他的賈赦,十二終於頭一次打敗了瞌睡蟲,認真的回憶起那段祖輩們親歷過的歷史,並開始思索對策。
按著賈赦先前所言,榮國府以及諸多親朋好友都是支持太子殿下的,然而太子卻注定無法繼承皇位,那麼前世他從史書上看到的那些太子|黨的下場,也就是他的將來了。
這是壞消息。
好消息是,如今才四十六年正月,若是大事上同前世相仿的話,那麼離長青帝駕崩還有足足十六年。
一個剛滿月不久的小嬰兒甚麼都做不了,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卻能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甚至無需等到十六歲,只要他能流利的開口表達自己的想法,他就可以立刻同皇額娘相認,通過他的口以及皇額娘的人脈,默默的做很多事情。
不求加官進爵,但求闔府平安。
然而……
十二忽的哇哇大哭,嚇得正彎腰探出手指去觸碰他鼻尖的賈赦連著倒退了好幾步,下意識的辯解道:“我沒打他!”
那拉淑嫻回過神來嗔怪的瞧了他一眼,遂無奈的搖了搖頭,朗聲喚奶娘進來,還不忘安撫賈赦:“無事的,哥兒應當是餓了。”不是餓了就是拉了,她的十二乖巧得很,才不是那等愛鬧騰的孩子。
很快,奶娘就進來了,抱著十二走到隔壁耳房,餵飽了之後又順手換了尿布,這才再度送到了那拉淑嫻身邊。 而彼時,那拉淑嫻已經想到了一個法子,一個暫且保住榮國府平安的法子。
84
賈母病了。
據說,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風寒將原就年歲不輕的她徹底擊垮,榮國府先是請了慣常用的大夫,之後又特地賣了人情去求了京里的名醫,最後更是由賈赦兄弟二人親上太醫院苦苦哀求這才請來了專攻風寒等急症的老太醫。
可惜,因著賈母的風寒來勢洶洶,以至於就算由老太醫出手,也不過堪堪穩住了病情,至於究竟能否痊癒多久才能痊癒,連老太醫都道,隨緣罷。
一時間,但凡跟榮國府有親的人家,皆聽說了這件大事兒。 偏如今尚未出正月裡,身為榮國府的老封君,賈母原應當笑坐在府中等候親眷小輩兒的拜訪,結果卻只得被迫閉門謝客。 又因著賈政尚未官復原職,榮國府索性對外宣稱關門閉府為賈母焚香誦經以祈福分。
甭管這裡頭有無旁的緣由,單就說榮國府這番態度,就足以證明賈赦、賈政兄弟倆皆是純孝之人,再聯想到去年才剛鬧出的事端,京里的人們在敬佩賈氏兄弟倆的同時,也不由的嘆息,賈母真當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父親、夫君、兒孫,皆對她視若珍寶。
……放屁! !
榮慶堂,賈母氣得砸了一樣又一樣的擺件,直到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儘後,才癱坐在了暖炕上。
“珍珠 魂斷三國 ! 珍珠……”本能的喚了兩聲後,賈母的話頭戛然而止,她跟前的第一紅人,最最貼心的珍珠,早在多日前,就被賈政要去當了通房。說真的,賈母也沒太在意珍珠,不過是個丫鬟罷了,所謂的最貼心,也不過是因著珍珠擅長察言觀色,其實賈母對珍珠並無任何感情可言。再一個,沒了珍珠也有旁的人,像琥珀就很不錯。可惜是,就在兩日前,琥珀也被討了去,去的是榮禧堂。
“天殺的!這是不打算給我留活路了!來人吶,快來個人吶!!”
隨著賈母的連聲高呼,還真就有人走了進來,卻是笑得一臉詭異,恐怖的足以治好小兒夜啼的容嬤嬤。
“老太□□好,有甚麼要吩咐的?”容嬤嬤帶著兩個膀大腰圓身強力壯的婆子走進了賈母的內室,進來就瞧見這一片狼藉的房裡,當下皮笑肉不笑的吩咐兩個婆子,“去收拾乾淨了。”
兩個婆子並不是嬤嬤出身,事實上她們連家生子都算不上,不過就是最低等的賣了身的粗使婆子。 原就乾的是灑掃除塵等等最低賤的活兒,拿的月錢也是最低檔次的兩百文錢。 而自打向容嬤嬤投了誠之後,雖說乾的活仍舊不少,可月錢卻被提到了一兩銀子。 單衝著這月錢,她們就很樂意聽從容嬤嬤的所有吩咐。 況且,只是收拾屋子罷了,原也不算甚麼。
“我的房裡,甚麼時候輪到這些個腌臢婆子進來了?出去,給我滾出去!統統都給我滾出去!!”
雖說賈母並不認得這倆婆子,可侯府千金出身的她,眼力勁兒還是極好的。 單從樣貌、衣裳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了。 也因此,賈母怒不可遏的怒吼著,天知曉她打小就沒用過這般低賤的僕從。
然而,這倆婆子是容嬤嬤的手下,有道是拿誰的錢聽誰的話,倆人連個眼神都不曾給賈母,只徑自忙著收拾屋子,且動作極為利索,竟是比先前最最貼心的珍珠都要快多了。 也難怪,畢竟珍珠等丫鬟走的都是精緻路線,而這倆婆子卻是粗獷大氣,直接將撒了一地的碎陶瓷片並各色湯水茶汁點心等等,全部用鋪在地上的純羊絨厚毯一裹,扛頭扛尾的弄出了屋子。
完事兒了!
——謝天謝地老太太這屋的毯子夠大。
賈母氣得腮幫子都一抽一抽的了,只可惜她自認為不該放下身段同粗使婆子較勁,故而只拿眼狠狠的瞪著容嬤嬤:“這是怎麼個意思?我還不能用毯子了不成?”
“老太太別著急,回頭一准給您都捯飭齊整了。”
容嬤嬤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只兩步退出內室,在外頭吩咐了幾句。 又半刻鐘後,七八位婆子魚貫而入,且都是跟方才那倆婆子身形相當的。
婆子們當然不會空手而來,她們是依著容嬤嬤的吩咐,拿著先前從珍珠手里奪下的私庫鑰匙開了庫房,將裡頭的好物件,一樣一樣的拿出來,都給賈母擺上了。 等都齊活時再一瞧,卻是比先前更為高端大氣,一看就知曉這屋的主家非但有錢,還很樂意跟人顯擺她很有錢。
“這是甚麼意思?你就不怕我再砸了?”賈母原以為,就算容嬤嬤會將少的東西添補上,那補的也定然是差一檔次的,若真如此的話,等下回賈政倆口子過來,或者是甚麼推脫不了親眷來探視時,她就有話說了。 就算她不說,那些個人眼睛都毒得很,還能看不出問題所在?
可賈母萬萬沒有想到,容嬤嬤完全不按牌理出牌,擺出來的東西非但各個都有來歷,且還是連她先前都捨不得拿出來用的 重生八零農場主 。 這叫她如何是好? 狠心砸了若是有用的話,倒也罷了,可萬一回頭容嬤嬤再依著這檔次,給她擺出一屋子的精品來……
心疼死她算了!
“老太太您是侯府千金,是堂堂超品的國公夫人,是一等將軍之母,是咱們府上最最金貴的老祖宗。”容嬤嬤面無表情的說著吹捧的話,這要是換個人來說的話,那絕對是讚美之詞,問題是配上容嬤嬤那一臉死相,活脫脫的就是在念悼詞,“您合該享用這些。”
賈母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又不傻,哪裡看不出容嬤嬤話裡的另一層含義?
當下,賈母氣上心頭,索性強撐著身子骨從暖炕上站起身來,使出最後的力氣將剛剛擺好的一屋子精品擺件摔了個乾淨利索。
然而,容嬤嬤至始至終都只立在一旁面無表情的看著賈母。 儘管她面上的確沒有半分錶情,可她依然充分的展示了她此時此刻心裡的想法。
——蠢貨。
“哼!”賈母砸夠了,也終於把自己累趴在了暖炕上。 雖說她的病情並不像外界傳揚得那般邪乎,可她確確實實是生了病的。 原因是前些日子,屋裡的暖龍不知怎的就停了,凍了半宿的賈母就這樣染了風寒。 不過,賈母的身子骨素來都不賴,病是病了,可也就是渾身沒力氣,外加精神頭不怎麼樣。 就她這樣子,再活個二十年絕對沒問題。
“老太太您受累了。”容嬤嬤繼續板著她那副標誌性的棺材臉,用念悼詞一般的沉痛語氣吩咐外頭,“來倆人把這屋裡收拾一下,其餘的人去庫房裡頭,將我方才挑好的備用品拿過來。”又向賈母點頭道,“老太太您先歇會兒,她們已經有經驗了,這次一定比上次更快。對了,要不要幫您叫壺熱茶配兩碟軟乎易克化的點心來?畢竟這吃飽喝足了才有力氣再砸東西。”
賈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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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慶堂的鬧劇因著容嬤嬤的刻意控制並未傳出去,莫說府外了,就連同在府中的榮禧堂和梨香院都不曾聽到任何風聲。 當然,事後容嬤嬤還是將這裡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盡數告知了那拉淑嫻。
那拉淑嫻愉快的表示,想砸就砸唄,老太太高興就好,左右砸的也是自個兒私庫裡的陪嫁和這些年積攢的體己錢。
然而,賈母終究還是有點兒腦子的,在連著砸了三回之後,她就消停了。
沒法子,賈母私庫的寶貝太多了,容嬤嬤隨隨便便的就湊出了七八套備用的。 這頭一次砸完時,容嬤嬤還要特地命人開了庫房將東西挑出來配好,再搬到她屋裡頭。 等第二次時,就無需容嬤嬤了,婆子們雖沒甚麼學問,記性卻很不錯,加之有經驗了,很快就佈置完畢了。 到第三回時,容嬤嬤索性讓人將備用的幾套東西都用箱奩送到內室……
您砸呀,正好您就坐在暖炕上,下面兜個大籮筐,砸完了半箱差不多一個籮筐就滿了。 滿了也不要緊呢,新籮筐就在旁邊擱著呢,等這一箱子砸完了,再搬來一箱子,籮筐更是成捆的。 若您老人家渴了,就喝口極品碧螺春,餓了就來塊上好的棗泥杏仁糕,累了就讓婆子幫您捏肩揉背,乏了就躺炕上歇會兒,醒來咱們繼續! !
只一個下午工夫,賈母就徹底消停了。
容嬤嬤上輩子看多了好東西,再說了這些原也不是她的,全砸了又怎樣? 粗使婆子們倒是心疼,可再心疼又如何? 容嬤嬤說了,今個兒算是額外的加活計,回頭多給半兩銀子的賞賜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這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比起那些個不屬於自己的稀罕物件,當然是能捏在手裡的銀子更為重要嘍。
“想擺脫麻煩倒是無妨,偏就只盼著別人不好,怎不想想,她自個兒出事了才叫真真好!”容嬤嬤繪聲繪色的說完白日里下半晌在榮慶堂裡發生的事兒後,忽的話鋒一轉,便道,“如今咱可怎麼辦?真要把人恁……”
“不著急。”
的確不著急,如今不過才端閏四十六年,若是這個陌生的朝代真如前世那般,太子兩立兩廢,那得直到五十一年才算是真真切切的塵埃落定。 這中間的六年時間,甚麼都有可能會發生,且頭一次廢黜太子牽連的人並不多,等第二次時,才叫真正的腥風血雨。
“怎的就不著急了?主子您不是說……上頭那位?”容嬤嬤急眼了,雖說她僅僅是一個老嬤嬤,可到底是那拉家千挑萬選出來的,更是陪伴了那拉淑嫻幾十年的時間。 且也因著她年歲頗大,前世是真正經歷過那段腥風血雨的。 萬幸的是,當時的那拉家在滿洲八旗勳貴之中並不算特別打眼,雖說也折了幾個人進去,可總的來說,倒也不曾動搖根本。
“自是不著急的,畢竟咱們府上這位老太太可只有一條命呢,不到萬不得已,我還真就捨不得。”
六年時間,且即便這六年過去了,也並不代表就萬無一失了。 那拉淑嫻清楚的記得,前世直到康熙六十年,依然有人不怕死的為太子說話,泣血懇求康熙帝再度將太子復立。
如今,也只能暫且用賈母重病的由頭,先糊弄過去。 等外頭的形式明朗了,那拉淑嫻打算再回一趟娘家,有些事情雖不好說來源,可她必須同父兄支會一聲。 其實,幫太子倒是無所謂,前世也有人原是站在太子那邊的,之後便投了雍正爺。 那拉淑嫻最怕是張家老太爺太執拗,固執的支持正統,真要如此,那才叫麻煩。
“對了,咱們屋裡的琥珀,還有去了梨香院的珍珠,都還安分罷?”
容嬤嬤詫異的抬頭瞧了一眼那拉淑嫻,心道都這會兒了,您倒還有心思惦記那些個有的沒的。 話雖如此,容嬤嬤面上還是恭敬的道:“琥珀前兩日就來了,老奴給安排在了以往玻璃那屋裡,正好老爺也不愛往後頭去,那地兒又偏僻又寂靜,老奴還特地給撥了倆小丫鬟,保准不讓她擾到主子們的安生。”
頓了頓,容嬤嬤又道:“梨香院那頭,珍珠去得早了,聽說是趁著年節好,當天晚間就擺了一桌席面,夜裡頭就開了臉。如今,珍珠已經是趙姨娘了,跟先前那個週姨娘一道兒,住在西廂房並排的兩間大房間裡。”
梨香院作為榮國府其中一處位置偏僻的院落,雖說景緻相當的不錯,可院落卻並不寬敞,房舍也不過隻大小十來間。 這正堂並東西兩邊的耳房住了賈政、王夫人兩口子,原本東西廂房倒是都空著,可這不因著賈母“病重”了,珠哥兒和元姐兒皆又搬回了梨香院,兄妹倆便住在東廂房並排的兩個大房間裡,貼身僕婦則住在相鄰的隔間。 至於西廂房則是特地撥給了兩位姨娘,據悉,甭管是賈政還是王夫人,都對這兩位姨娘極為看重。
呵呵。
“趙姨娘……認識珍珠那般久了,我倒是不知曉她原來是姓趙的。”那拉淑嫻歪著頭思量了一會兒,只依稀記得以往彷彿有人跟她提過這回事兒,不過那會兒她滿心都在早產體弱的十二身上,別說區區一個家生丫鬟了,就是跟她說大事兒,估計她也不帶往心裡去的。
“回主子的話,珍珠是咱們府上大莊頭的女兒,聽說是某一次莊頭年節時來府上回話,順便捎帶上了年僅四五歲的珍珠 御膳房的小娘子 。 可巧了,珍珠生的好看,性子機靈,小嘴兒還甜,只那天就被留下來了。 再後來,賴嬤嬤親自帶了她兩年,滿七歲便送到了老太太跟前,沒多久就升了二等丫鬟。 之後幾年,因著她愈發能耐了,便成了咱們府上丫鬟裡的頭一份! ”
“哦?莊頭的女兒?真瞧不出來,她竟是莊戶人家生的。”
“主子真愛說笑,哪裡就是莊戶人家了?給咱們府上辦事的莊頭,只怕屋裡伺候的人就不下幾十個。那珍珠,也是打小金嬌玉貴的養大的,且是花錢雇了人專門教她說話做事。就連賴嬤嬤那頭,若非她爹使了銀子,那老貨能這般好心受累的親自帶她?更不提之後珍珠每次都能拿第一茬的新鮮蔬果哄老太太,又拿外頭的脂粉哄那幫子目光短淺的小丫鬟們,要不是有她爹在後頭撐著,她一個拿月錢的小丫鬟,能在幾年之後就竄上去嗎?老太太跟前可從來不缺機靈嘴甜的人。”
誠然,珍珠的確有幾分能耐,可也不能說她就是獨一份的,這蠢笨的玻璃暫且不提,單說如今撥到了榮禧堂的琥珀,便是跟珍珠不分上下的能耐人。 只是,這就是這麼個能耐人,在賈母跟前卻沒甚存在感,且處處以珍珠馬首是瞻。
這裡頭要沒鬼,才叫怪了。
“真沒想到,區區一個國公府下人裡頭,就足以唱一出不輸於內務府的大戲。”那拉淑嫻不由的感概連連,忽的又笑道,“這珍珠被稱呼為趙姨娘了,那咱們屋裡那位呢?”
“主子說琥珀?可老爺說了,那是他特地要過來帶喘氣的擺件。”容嬤嬤略有些不忿的道,“左右不過是個家生子,主子何苦給她這個面子?再說了,甚麼姨娘不姨娘呢,這能被稱為姨娘的可是正經立下納妾文書的良家女子。對了,老太太還在病中呢,咱們可不能這麼幹。”
那拉淑嫻輕飄飄的瞧了容嬤嬤一眼:“這會兒嬤嬤倒是記得老太太還在病中了?”
“老奴一直都記著呢。對了,還有一事,是正經事兒!”
的確是正經事兒,眼瞅著正月就快過去了,事實上按著傳統習俗,只要過了元宵節,這個年就已經算是過去了。 可因著賈母“病重”,整個榮國府就不曾好好過正月,閉門謝客也就罷了,左右該收的年禮早在年前就已經都收妥當了,略減少了一些艷麗衣裳也無妨,關鍵是賈政的官職。
依著慣例,元宵佳節並不僅僅代表著年節已過,更像徵著新的一年正式開始,三省六部自然也恢復了往常的作息。 然而,沒有任何徵兆表明,賈政能官復原職。
“等再過幾日,嬤嬤你去張家一趟,最好能將我嫂子請來。對了,先前我不是讓你將養生方子謄寫出來嗎?這都好幾個月過去了,怎的一點兒動靜都無?”那拉淑嫻皺了皺眉頭,她並不擔心娘家二嫂和三嫂,這倆身子骨都不錯,且都已經有了嫡長子,之所以在這幾年都不曾生養,也是因著家裡的老祖母沒了的緣故。 唯獨娘家大嫂卻是因著生長女小鈴鐺時壞了身子骨,如今小鈴鐺都十二三歲了,肚子卻依然沒有任何消息。
“養生方子肯定沒問題,只是老奴並不通醫理,更不曾為張家大太太診脈過。方子究竟能起幾分作用,這個真心很難說。”
容嬤嬤言下之意,若張家大太太僅僅是傷到了身子骨,那調養一番倒是沒問題,可萬一是傷到了根本,那別說養生方子了,就算是靈丹妙藥也沒轍兒呢。
那拉淑嫻沉默了半響,才道:“那先這樣罷,嬤嬤去一趟張家,把我嫂子們請來。甭管是年後小聚,還是藉口探視老太太,怎樣都成。 ”
“主子是為了二老爺那事兒?”
“既是,也不是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
賈政不過只是個區區五品工部員外郎,這個官職擱在清貧書生眼中,絕對是一輩子都難以達到的高官。 可惜,別說那拉淑嫻了,就算是榮國府本身也頗為看不上。 然而,這看不上是一回事兒,連這官兒都保不住,那才叫丟人丟大發了。 所以,賈政必須官復原職,不是為了他本人的顏面,而是出於整個榮國府考慮。 至於會不會因此牽連到皇儲一事上,那拉淑嫻只能表示,想太多。
區區一個五品官,就算舔著臉湊到了太子跟前,只怕太子也懶得施捨一個眼神。
至於為何特地邀請張家幾位太太,卻是那拉淑嫻故意做給榮國府其他主子看的。 這偷摸著將全部麻煩都料理妥當,完全不是她的風格。 她既然做了,就要擺在明面上,讓諸人都好好看看,看到她的功績也看到她的辛勞。
而之所以再拖幾日,也是為了讓賈政著急上火。
很快,正月就過去了,十二也從一個早產體弱的小嬰兒,變成了大一號的小嬰兒,且因著他能吃能喝能睡能拉,兩個來月的時間裡,他胖了足足兩倍還多。 這剛出生時,他也就比成人的兩個巴掌略長一截,論份量堪堪夠四斤。 可如今,卻已經是將近十斤的大胖小子了。
因著嫌棄十二長得太醜,璉哥兒就算每日早晚都來給那拉淑嫻請安,卻並不怎麼往十二跟前湊。 也因此,偶然之間猛地看到白胖了一大圈的十二時,璉哥兒直接就懵圈了。
“娘把那個醜醜的弟弟扔掉了?”璉哥兒左瞧右看的,愣是沒察覺到眼前這個白胖的小孩,就是他先前無比嫌棄的醜八怪。
偏那拉淑嫻故意逗他:“璉兒不樂意?先前,不是你說的弟弟太醜不喜歡。這不,娘和你爹商量了一下,就給你換了個略好看些的弟弟。 ”
其實,兩個多月的嬰兒真心算不上好看,只不過肉多了,把臉都撐開了,如今的十二勉強算是可愛,離好看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這不同旁人相比,單說打小就模樣俊俏的璉哥兒,從容貌上來說,比十二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娘把璉兒的弟弟扔掉了。”璉哥兒一面喃喃自語著,一面抬眼傻傻的看著那拉淑嫻,間或瞄了幾眼暖炕上假寐的十二,一個沒忍住,就放聲大哭起來。
十二:…………這蠢貨! !
咳咳,的確略有些蠢。
那拉淑嫻又好氣又好笑的將哭鬧不休的璉哥兒抱了起來,也沒安慰他,只笑道:“喲,璉兒這是怎的了?好端端的,是哪個惹了咱們璉二爺?來,讓娘瞧瞧,這眼淚珠子可真多喲,璉兒竟是比你二叔家的元姐兒還能哭。”
璉哥兒哭聲一頓,元姐兒大名喚元春,是比他小了半歲多的堂妹。
“娘壞!是娘把璉兒的弟弟扔掉了!嗚嗚嗚,璉兒要弟弟,就算是醜醜的弟弟,那也是璉兒的弟弟!要弟弟!”
“鬧甚麼?”裡頭正鬧騰著,賈赦從外頭進來,剛掀開簾子就瞧見璉哥兒撲在那拉淑嫻懷裡又哭又鬧又叫的,當下便一個眼刀子甩了過去,又側過頭去瞧躺在暖炕上的十二,“璉兒你又怎的了?我瞧著,你倒是比你弟弟都能哭,還能有個哥哥樣兒嗎?”
親娘說自己不如堂妹,親爹說自己不如弟弟 重生之女俠系統 。 璉哥兒覺得,他需要好好靜靜。
“咯咯咯……”許是因著年歲略大了,十二如今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了,聽到的消息也愈發多了,只是因著需要大量時間回憶上輩子看過的歷史和各方評論,故而他經常性的假寐思考。 可正是因為他在假寐,這才一個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
“來,爹的心肝寶貝琮兒,爹來香一個!”賈赦聽著笑聲,當下便伸手將十二摟在了懷裡,還用剛喝了酒的嘴碰了一下十二的小臉蛋兒。
十二隻覺得一股子酒氣撲面而來,雖說他上輩子酒量還湊合,可這輩子真心不行呢,當即便兩眼一翻,被熏得暈了過去。
“又睡著了?難不成方才是他在夢裡笑出聲兒來了?”因著十二乖巧出了名,賈赦完全沒往旁的方面去想,只笑著將十二放回了暖炕上,還特地往裡頭推了推,這才坐到了那拉淑嫻身邊,拿手指頭一下一下的戳著璉哥兒腦門,半是調侃半是教訓的道,“瞧瞧你這個熊樣兒!多大的人了,還是個哥兒呢,整日里不是哭就是嚎,你想作甚?哼,這般愛哭鼻子,當初怎就沒投生成姐兒呢?還正好給元姐兒做個伴。”
眼見璉哥兒癟了癟嘴又要哭,賈赦低呵一聲:“不准哭!”
“老爺您這是作甚?璉兒再大,這過了年也就四歲大,還是個孩子呢,何苦這般嚇唬他?再說,老爺您也不問問璉兒為何要哭。”
“還能為何?是跟琮兒置氣罷?哼,我小時候就這樣,一看到賈政那混蛋,就恨不得上去把他一頓胖揍。憑甚麼我就只能養在祖父母跟前,他就能在父母跟前承歡膝下?論長相,他還沒我好看呢,論嘴巴利索,他也照樣不如我。說白了,就佔了個年歲小的優勢,再不然也就是他多讀了幾本破書。”
那拉淑嫻瞥了賈赦一眼,笑著調侃道:“好濃的醋味兒,這是哪個手腳不利索的,把醋罈子給打翻了?去去,到嬤嬤跟前領罰去!”
在屋裡伺候的葡萄、石榴當下就捂著嘴笑開了,就連跟著璉哥兒進來的奶娘和丫鬟也都側過臉去,一副憋笑憋得很辛苦的模樣。
唯獨賈赦,第一時間壓根就沒明白過來,只狐疑的道:“甚麼壇子?咱們這兒擺了壇子嗎?小廚房那頭不是只燒水煎藥嗎?”
榮國府有自個兒的大廚房,其他院落裡甭管是主子、下人的飯食一應從大廚房裡過。 至於幾個主院子裡倒是都配了小廚房,可一般情況下,小廚房也就燒個茶煎個藥,偶爾熱一下飯菜之類的。 像生鮮食材或者調味品之類的,卻是皆無的。
所以賈赦這話倒也沒錯,只是引得屋裡諸人徹底忍不住,各個都笑了出來。
“等等,淑嫻你在取笑我?”好在賈赦也不傻,雖最初沒能明白過來,略轉了轉念頭,倒是砸吧出味道來了,當下一個瞪眼,沒好氣的道, “行呢,漲本事兒了,竟是嘲笑起老爺我來了!”
“嘲笑?我方才說了甚麼不曾?”那拉淑嫻勾嘴笑著反問道,一副吃定了對方的模樣。
不想,賈赦雖被弄得無奈了,僕婦們也不敢幫腔,可屋裡還有個半懂不懂的璉哥兒。 卻見璉哥兒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淚,仰著頭看著那拉淑嫻,認真的道:“娘方才說話了,娘說哪個手腳不利索,把醋罈子打翻了。”
“哈哈哈哈,好兒子喲!”賈赦一把撈過了璉哥兒,一時興起還把璉哥兒往上拋了兩下,驚得璉哥兒瞬間放聲大哭,把方才被熏暈過去的十二再度鬧醒了 將軍,前方有詐 。
從十二的角度看去,先是看到親娘的背,再是看到賈赦和璉哥兒這對一看就不靠譜的父子倆再玩拋高高,最後才發現不知道甚麼時候,自己竟被弄到了暖炕最裡頭的角落裡。
十二:……本阿哥不生氣,本阿哥只想快快長大。
“對了,嬤嬤不是去了張家嗎?”賈赦許是鬧夠了,許是多少還存了點兒良知,沒打算真的把璉哥兒嚇死,很快就把璉哥兒放到了地上。 又想起方才的話題,這才忽的提了一句。
那拉淑嫻想了想,點頭道:“確是如此,嬤嬤昨個兒去的,我讓她幫我遞個話兒。”
“為了二弟那事兒?”賈赦一猜就中,又或者是那拉淑嫻早已擺出了這副姿態。
“是的。”那拉淑嫻也不隱瞞,直截了當的承認了,“雖說有王家那頭幫襯著,可多個人多份力。再說了,好像因著史家那事兒,武將世家們多少有些緊張了。”
保齡侯府的事情,終於徹底繃不住了。 事實上,自打元宵佳節一過,就有消息傳來,說是保齡侯爺觸怒了龍顏,長青帝下令將史家滿門都入獄細查。 當然,這個消息只能說是半真半假,保齡侯爺犯事是真的,全家入獄卻是誇張了。 只是這種消息一傳出來,像王家這種原就跟史家關係密切的武將家,肯定要夾緊尾巴做人了。 不過,說是氣氛緊張,其實也沒太大關係,畢竟王家和史家只是故交,又不是同謀。
“王家那頭不會有事的,有王湛那老狐狸在,王家起碼還能再能耐個二十年。就算沒了王湛,不是還有王子騰嗎?無妨。倒是史家,我原還不相信淑嫻你的話,如今看來,史家麻煩大了。”
到底是自己的外祖家,哪怕如今當家的是舅舅,賈赦還是挺在意的。 只是榮國府式微,他就算是想幫襯,都無從下手。 甚至於,他連保齡侯爺到底犯了甚麼事兒都不清楚,只依稀知曉跟吃空餉有關,又或者就像先前那拉淑嫻猜測的那般,保齡侯爺真的插手皇儲一事了。
前者還有救,後者基本上就沒戲了。 畢竟,隱晦的站在太子身邊是一碼事,要是真的明確插手皇儲一事了,那就是存心嫌命太長了。
“有個法子可以救史家、保爵位。”那拉淑嫻微微一笑,笑容裡卻是滿滿的戲虐。
賈赦眉心一跳,本能的意識到那拉淑嫻接下來絕不是甚麼好話,可因著擔心舅舅,或者是不想失去這門好親戚,他還是強撐著問了出來。
結果,那拉淑嫻卻直勾勾的看向他,只說了一句:“老太太不愧是侯府千金,她想出來的法子才是上上之策。”
老太太想的法子? 賈赦初時一愣,旋即面色煞白。 賈母能想出甚麼好法子來? 無非就是去年使陰招,險些害得那拉淑嫻一屍兩命。 可這個法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卻是真心不錯的,畢竟甭管是誰,對於有重喪的人家都是報以同情心的,尤其長青帝還是個酷愛顏面講究寬厚仁慈的帝王。
只要保齡侯爺一死,整個侯府便會安然無恙。
忽的,窗外傳來些許聲音,石榴急急的跑了出去,賈赦再度心頭一緊,甚至都要以為是保齡侯府來報喪了,卻忽的聽石榴清脆的聲音在外頭響起:“嬤嬤回來了!”
片刻後,石榴又道:“張家太太們來了?好好,嬤嬤先去,我這就回屋伺候太太換身待客衣裳。嗯,好的,也帶上璉哥兒。”
ga1105 2017-1-24 1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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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外頭石榴的話後,賈赦明顯的鬆了一口氣,哪怕他明知曉對於如今的保齡侯府來說,只有老侯爺沒了,才算是真正的完美脫身,可誰讓他是個俗世中人呢? 當下,略放下了心的賈赦只低頭望向還在抹眼淚的璉哥兒:“臭小子快別哭了,你外祖父家裡來人了。”頓了頓,賈赦又向一旁的奶娘丫鬟吩咐著,趕緊給璉哥兒收拾收拾,旁的倒是無妨,可千萬給洗把臉,要不然回頭萬一傳到了張家人耳中,指不定招來甚麼埋怨呢。
那拉淑嫻很是無奈的聽著賈赦對僕婦們的吩咐,又不好當中落他的面子,只得眼看著璉哥兒被奶娘等人帶走,這才搖頭嘆息著:“老爺,來的是我娘家嫂子們,您用不著這般憂心。”
“那可說不准,萬一你娘家嫂子瞧見了璉兒這副要哭不哭的模樣,回去同你哥哥們一學,然後你哥哥們再轉告給你那凶神惡煞的老爹聽……我還能不能好好過日子了?”賈赦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雖說張家滿門書生,絕不會像王家人那般動不動就殺上門來,可有時候讀書人更難以對付,至少面對張家人的說教,他連反駁都尋不到詞兒來。
“行行,老爺您怎麼說都行。”那拉淑嫻回頭瞧了瞧被推到暖炕最邊上犄角旮旯裡的十二,正巧對上了十二生無可戀的神情,登時笑出了聲兒,“好不容易我娘家人過來一趟,索性也讓她們瞧瞧小哥兒 雙界之男神歸來 。 上回見面還是滿月呢,只瞧了一眼就給抱走了。 ”
十二是早產兒,雖說洗三、滿月都辦的很是隆重,可他本人卻僅僅是略微露了一下臉,就立刻被抱回去精心養著了。 沒法子,實在是擔心他年幼體弱,萬一有個甚麼閃失,後悔都來不及。 也因此,就連那拉淑嫻的娘家人,也不過遠遠的瞧了一眼,都沒能好生看著。
賈赦自然不會拒絕這種小要求,只略頓了一下後,他便道:“那這樣好了,老太太在病中,本該讓你和弟妹侍疾,可今個兒特例,你也甭過去叨擾了。我去尋二弟,讓弟妹陪著老太太,正好讓你脫身去招待張家太太們。”
這話一出,那拉淑嫻只似笑非笑的盯著他瞧,只把賈赦盯得轉身頭也不回的溜了。 甚麼老太太病了需要人侍疾,之前這些日子,她和王夫人皆老實待在自個兒院子裡,連晨昏定省都省卻了,如今來了客人,反倒是想起了被冷落很久的賈母,也不知賈母若知曉此事後,是哭還是笑了。 不過,那拉淑嫻並不在意這一點,笑過之後,便命人拿了衣裳,重新梳妝打扮,之後才領著被奶娘送回來的璉哥兒,並從頭到尾都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十二,一道兒往正堂去了。
因著是女眷造訪,倒是沒必須特地往前院去,事實上若是真的要去前院,那拉淑嫻也不會提十二了,畢竟十二自打出生以後,幾乎就沒離開過榮禧堂。
從連接著東暖閣的穿堂走到了正堂裡,暖龍是一直在的,也早已有丫鬟將添了香餅的暖手爐送了過來,待張家太太們被引過來時,茶水點心也一一呈了上來。
“二嫂,三嫂。”那拉淑嫻略有些訝異的看著眼前的兩位娘家嫂子。
張家的二太太和三太太相視一笑,之後還是由性子開朗的張家二太太開了口:“小妹果然被嚇到了,怎的,你以為是大嫂過來?”又側過臉抿嘴笑著,“三弟妹,我說的不錯罷?小妹就是跟大嫂最要好,這也難怪了,我嫁過來不過三四年,小妹就嫁了出去。大嫂卻是陪著小妹近十年的,到底不一樣喲!”
“又說難怪,又說不一樣,二嫂這是故意燥我?”詫異僅僅是一瞬間的事兒,那拉淑嫻很快就恢復了常態,笑著迎了上去,將兩位娘家嫂子讓到了位置上,她本人也索性坐在了一邊,“都是嫂子,哪裡就有差別了?真要說的話,也是因著那幾年祖母和母親的身子骨都不大好,我幾乎就是大嫂帶大的。”
“還說沒差?這就是差別了。”張家二太太笑瞇了眼,“不問問大嫂為何不來?”
那拉淑嫻又驚訝了一下,不來的原因倒是好猜,無非就是兩個可能性,要么是有事脫不開身,要么就是病了。 可甭管是哪一個,都是好說不好聽的,那拉淑嫻原是想一筆帶過,這才沒有特地詢問,可聽著張家二太太的這話頭,卻彷彿裡頭還有內情。
略轉了轉心思,那拉淑嫻忽的想到了一個可能,當下便滿臉詫異的問道:“大嫂她不會是……有了罷?”
“聽聽,聽聽!我早就說了,咱們這個小妹素來都是聰慧過人的,哪裡會猜不著?”張家二太太側過頭向三太太笑道,“跟她一比,倒是襯得咱倆像那頑石了,只顯得她是美玉。”
張家三太太原就是老實到木訥的性子,聞言也只是附和的笑了笑,卻是怎麼也做不出調侃的模樣來。 倒是那拉淑嫻,原只是隨口猜測了一番,不曾想真就有這等好事兒,當下喜得她眉眼彎彎,一個勁兒的念佛,半響才道:“甚麼時候知曉的?大夫是怎麼說的?先前我回娘家時,怎的完全不曾提起?”
雖說這段時間因著賈母“病重”一事,榮國府閉門謝客,可在正月初二那一日,賈赦和那拉淑嫻都是去過張家的 良宵渡 。 那會兒,卻是完全沒有任何風聲。
“那都多久了?大嫂是三天前人不舒坦才請了大夫的。說起來,她這人也是糊塗,都已經生過小鈴鐺了,連自個兒有孕都不知曉,好在她原就穩重得很,雖說遲了點兒發現,孩子倒是穩當得很。不過,她到底年歲略長了些,如今膝下也隻小鈴鐺一個孩子,對於肚子裡這個自是萬分小心。老太太也說了,這還不到三個月呢,只吩咐好好養著,一應事情全部放下,甚麼都沒有子嗣來得重要。”解釋這種事情,自然是由張家二太太來做的,她身畔坐著的張家三太太只甜甜的笑著,間或捧著茶盞輕呷一口茶。
“是該講究一點。”那拉淑嫻在驚喜過後,自是萬分的欣慰,雖說並不知曉在這過程中,容嬤嬤給的養生方子究竟有沒有派上用途,可只要能略幫上一些,她就心滿意足了。 畢竟,對於任何人家來說,長房有無嫡子都是至關重要的。
“可不是這個理?”張家二太太說完了自家的事兒,回頭就將目光盯上了一直趴著奶娘不放的璉哥兒,“璉兒來,讓二舅母瞧瞧,可長高了?”
璉哥兒遲疑的瞧了瞧眼前之人,雖說之前他去張家小住過一段時間,還在十二洗三、滿月之時都見了張家人,可到底還不算很熟悉。 猶豫了片刻後,璉哥兒還是在那拉淑嫻鼓勵的眼神下,磨磨蹭蹭的挪到了張家二太太跟前,吭吭哧哧的問:“小哥哥呢?”
“小哥哥?”張家二太太被問住了,只得轉而詢問那拉淑嫻,“璉兒說的是你家那個珠兒罷?”
那拉淑嫻搖了搖頭:“恐怕不是,璉兒素來喚珠兒為大哥哥。”
“是兩個小哥哥,還有一個大姐姐!”見長輩們說上話不理自個兒了,璉哥兒卻是立馬著急了,不敢同張家二太太放肆,卻是伸手拽住了那拉淑嫻的袖口,央求道,“娘,叫小哥哥們和大姐姐都來陪璉兒玩!”
這下,幾位女眷倒是都明白璉哥兒的意思了。
“璉兒說的可是我家彬兒,和你三舅母家的棟兒?對了,還有你那個小鈴鐺大姐姐,是不是?”見璉哥兒猛點頭,張家二太太喜得直把他往懷裡摟,稀罕得不行,“哎喲,這都是一樣的孩子,怎的小妹家的璉兒就這般有意思呢?還長得那麼俊,如今還小倒也罷了,回頭等長大了,豈不是迷倒一眾姑娘家了?”
“快別誇他了,哥兒長得俊有甚麼用?回頭我仔細瞧著,若是他有做學問的天賦自是最好的,萬一不能,我就讓我家老爺尋幾個武師來,好生教他棍棒刀槍,可不能只這般寵著。”那拉淑嫻笑著道。
說實話,儘管張家兩位哥兒模樣都不錯,可比之璉哥兒還是差了不少的。 這也難怪,張家的人普通長相中上,那拉淑嫻是個女子倒還罷了,本就長得更俏母,可張家三位老爺卻皆模樣平平。 至於太太們,還是大太太年輕時模樣最出挑,像二太太頂多被稱呼一句清秀,至於三太太,她的出身極好,又是好幾代裡頭獨一份的姐兒,這才最為受寵,可單論相貌的話,她連中等都不及。 偏賈府這頭,是出了名的美人窩,都不消說女子了,就連已過世多年的榮國公賈代善,當年也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美男子。
“你倒是狠的下心來。”張家二太太頗有些戚戚然的瞧著那拉淑嫻,旋即卻是心疼的將璉哥兒摟著不放,只嘆息道,“璉兒回頭可得好生做學問,要不然你娘一狠心跟那王家似的,直接將哥兒丟到兵營裡,可怎生是好?這大的倒是無妨,小的……唉,他們也真忍心!”
“王家?”那拉淑嫻挑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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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張家二太太的解釋下,那拉淑嫻才知曉了在榮國府關門謝客這段時間裡,王家發生了何事。 準確的說,這事兒還得從去年間說起,起因還是王子勝尋賈政幫忙,賈政一口答應下來後,才發覺事情不妥,之後也不知曉怎麼搞的,原本僅僅是一件小事兒,卻鬧得滿城風雨。 當然,最終的結果是不了了之了,而罪魁禍首王子勝則被王老爺子丟到了兵營裡。
然而王子勝並不是一個人,與之同行的還有王家唯一的孫輩,王子勝的長子王仁。
要說王老爺子也是真狠,也不知是他徒然發現前些年太縱著王子勝,還是純粹因著去年那事想給長子一點教訓。 不單將王子勝父子倆一同丟到了兵營裡,還讓次子王子騰想法子調了最嚴苛的教習,拿出了不成材就去死的決心,鐵了心的要將長子長孫一併教訓好。
王子勝已三十有五,王仁年僅十一歲,面對這對父子倆共同陷入慘境一事,外界有著兩種極端的看法。
——王子勝? 該! 早該下決心恁死他了! !
——仁哥兒? 多大點兒的孩子呢,過個三五年再教訓也不遲呢。
“小妹,不是我說,那些人純粹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那王子勝又不是一開始就這般胡來的,還不是長輩縱容的?這長房長孫例來都是養在老太太跟前的,我聽娘家長輩說過,王子勝年幼時候,就是被他祖母、母親寵上了天。這從老子看兒子,那仁哥兒聽得是可憐了點兒,可仔細想想,若再不忍下心腸來,等再過幾年,只怕又是一個王子勝了。”
張家二太太連連感概著,一旁的張家三太太頗有同感的點了點頭。
不想,那拉淑嫻卻掩嘴笑道:“方才還說大的也罷了,小的偏可憐,只一轉眼,二嫂就改了口 世界第一校長 。 唉,還說我心狠呢,只怕等彬兒長大了,你這個當娘的,可比我心狠多了。 ”
“咱們家可不是姓王的那等人家。”被小姑子取笑了,張家二太太非但不惱,反而一臉的笑意,“別看彬兒如今不過才六歲,卻是打從三歲就跟著他爹啟蒙了。我雖學問不顯,未出閣時也在娘家跟著弟弟們學過一些,不是我誇他,彬兒那學問可比我娘家弟弟們當年強太多了。”
“那棟兒呢?”那拉淑嫻也不能因著張家三太太過於木訥就完全不理會她,因而只笑著將話題主動推給了她。
“啊?……我家棟兒哪裡比得上二嫂家的彬兒?我這個當娘的是個蠢笨木訥的,也虧得棟兒不像我,要不然可就麻煩了。”張家三太太極是不好意思的垂下了頭,暗地裡倒是轉了轉心思,想著要不要抽空回娘家,讓平素跟她最要好的小哥哥教教兒子。
“年歲差了兩歲,要是一樣的話,我回頭一準揍彬兒!”張家二太太說著便做出一副擼袖子的模樣,倒是逗得諸人笑開了懷。
笑著鬧著,那拉淑嫻又讓奶娘抱著十二給張家的兩位太太瞧了。 十二早已從方才幾人的談話中,弄明白了來客的身份,故而極為給面子的仰著笑臉。 沒法子,身為皇阿哥,對於外祖家原就有著本能的親近,哪怕事實上前世的那拉家族並未給他太多的幫助。
張家兩位太太晌午前便到了,那拉淑嫻陪著用了午膳,又帶著她們去園子裡逛了逛,待下半晌了,才親自將人送到了二門外。 自然,該說的事情她也都說了,尤其是關於賈政官復原職一事。
等客人走了,賈赦很快就回到了榮禧堂裡,見著那拉淑嫻後,頭一句話就是:“淑嫻,你說你要叫娘家人幫賈政那蠢貨官復原職,可你先前不還擔心咱們家風頭太甚,惹來禍端嗎?”
先前,賈母“重病”一事,瞞得了外人,卻瞞不了榮國府的主子們。 這賈赦是知曉得最清楚的,至於賈政和王夫人倆口子,肯定也猜到了七八分,只是他們故意裝傻沒表露出來而已。
“五品工部員外郎……風頭太甚?”那拉淑嫻含笑著挑眉反問道。
這話一出,賈赦自個兒也笑開了。 也對,就一個五品小官兒,別說太子了,只怕連賈赦這個一等將軍都不曾放在眼裡。 他這也算是關心則亂了。
賈政之事很快就有了結論,工部那頭派了人過來,送了所謂的考核。 賈政接待了來人後,當天晚上熬夜寫了一篇策論,天一亮就拿去了前院書房,給正月後再度來榮國府當家學先生的三位先生瞧,並誠心誠意的接受了批評,認真的做出了修改謄寫。 足足折騰了兩天后,賈政才把策論親自送到了工部,待晚間回家時,便有了官復原職的好消息。
榮禧堂這頭,賈政是親自來道喜感謝的,不過那拉淑嫻並未瞧見,只因賈政在前廳跟賈赦說完就走了。 榮慶堂那頭,賈政也支會了一聲,卻因著賈母“又病了”,並不曾見到人。 倒是次日一早,王夫人恢復了晨昏定省,還傳出了賈母“病情好轉”的消息。
那拉淑嫻那頭拉著容嬤嬤笑開了懷。
“到今個兒我才知曉,咱們那位政二老爺也是個妙人。先前咱們那般冷落老太太,他們倆口子鐵定知曉,只是裝作不知罷了。如今倒是好,咱們這邊的態度沒變,他倒是特地擺正了姿態。這算甚麼?”
“有了前程忘了娘 我來自阿斯嘉德 。 ”容嬤嬤乾脆利索的給賈政下了結論,且還是帶著一臉的嘲諷鄙夷。
雖說二房倆口子的行徑皆令人詬病,可王夫人到底是兒媳婦兒,先不說賈母根本就從未在意過她,單說倆人僅僅是婆媳關係,就沒甚麼好置喙的。 畢竟,王夫人只是態度冷漠,又不曾真正苛待了賈母,真要論起來,反而是賈母先前那些手段更讓人寒心。
可賈政就不同了。
連容嬤嬤都知曉,賈政是賈母的心頭肉掌中寶,那可是打小疼到心坎裡的。 可偏生,就是這個賈母最疼愛的兒子,如今卻因著那區區五品官職,徹底無視了賈母的痛苦,甚至還讓王夫人親自照顧賈母。 想也知曉,讓王夫人照顧會是個甚麼情形了。
……
……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就過了半年,至七月裡,璉哥兒過了四周歲的生辰,算起來也可被稱呼為五歲的哥兒了。 而十二則已經是八個月的……嬰兒了。
這半年裡,對於賈母而言,日子極為煎熬,哪怕賈政已官復原職,可她一直不曾“病癒”。 最開始,賈母還能鬧騰,被容嬤嬤收拾了幾回後,她索性賭氣不吃不喝起來,偏賈政後來派了王夫人過來盯著。 王夫人也是極有手段之人,她明白王家如今正處於多事之秋,賈政的官職又絕不能丟下,至於屋裡的通房丫鬟倒是無妨,週姨娘是府中老人了,趙姨娘則聰慧得很,最是嘴甜會做人,兩個孩子聰明乖巧,就連那拉淑嫻也撥了些管事的活計予她。 因而王夫人把日子過得極為充實,面對賈母時,也是精神頭十足,硬生生的熬得賈母不得不妥協。
相較於賈母的無可奈何,榮國府其他主子們的日子倒是過得相當不錯,只除了偶爾還會被張家老太爺提溜過去教訓一番的賈赦。 不過就算如此,總的來說,外頭都還算平靜,連先前一直鬧得極大的保齡侯爺一事,也有慢慢淡下去的跡象。
至於幾個哥兒姐兒,更是過得無憂無慮……
大概可能也許,十二是個例外罷。
從成年人的角度看小嬰兒的生活,那絕對是怎一個舒坦了得。 雖說十二不是嫡長子,上頭也有哥哥姐姐們,可因著他如今是府中最小的孩子,別說賈赦和那拉淑嫻了,就連二房那頭也對他疼愛有加,甚至珠哥兒一度想要將十二抱回自個兒院子裡養,在被憤怒的璉哥兒嚴詞拒絕之後,則是轉而向王夫人要求再給生個弟弟。
可如果對於小嬰兒本人來說呢?
倘若那個所謂的小嬰兒,實際上有著一顆成年人的心呢?
十二表示,這真的是一個極為艱辛的任務。 哪怕沒有人讓他做任何事兒,單單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或者在清醒時間裡,被所有人捏來捏去,抱來抱去,偶爾還要應付一下自家蠢爹和蠢哥哥,十二隻覺得自己這八個月的時間,比上輩子奪嫡那會兒更心累。
然而,十二也沒有完全歇著。
八個月的時候,除卻最開始那一個月昏睡的時間很長,之後他每次都努力保持清醒,側耳傾聽外界的動靜,努力將那些細小瑣碎的消息歸整理順。 而在無人之時,他則努力練習開口說話,最初半年幾乎就是在做無用功,他的身子骨太弱,哪怕內心裡有著千言萬語,真正想要開口時,總是不由自主的先流出一條長長的哈喇子。
終於,在七月底,十二努力許久後,頭一次清晰的吐出了一句話。
87
“容嬤嬤,給本阿哥拿點心來!”
在某個寧靜安詳的清晨,十二的奶娘按著慣例給他餵好了奶換好了尿布,見容嬤嬤進了耳房後,這才跟丫鬟們一道兒出去用早膳。 事實上,對於十二來說,整個白日他的周遭都少不了人,而夜深人靜之時,又是由奶娘守著他的,也就唯獨只有清晨這片刻時間,能跟容嬤嬤獨處一會兒。 至於親娘那頭,在最初還能得幾分清淨,可自打那拉淑嫻徹底養好了身子骨,開始接手整個榮國府的諸多事情后,周圍就再沒有少過人。
清晨尋容嬤嬤道出真相是十二唯一的選擇。
“十、十二阿哥?”容嬤嬤驚悚了,她本能的先回頭瞧了瞧,見奶娘和丫鬟們都已經退出去了,趕緊上前將門窗盡數關閉,這才三步並作兩步的衝到了十二睡著的床榻上。
八個多月的嬰兒,雖說搖籃也勉強躺的下,可終究不是那麼舒服。 因此,打從月前,十二就被挪到了床榻上。 耳房裡的床榻也是架子床,雖沒有那拉淑嫻房裡的那般精緻大氣,卻也不算差了,且因著床榻裡頭極大,通常都是裡頭睡著十二,外側躺著奶娘,腳踏上還睡著守夜丫鬟呢。
容嬤嬤急匆匆的跑到了床榻上,先是伸手想要將十二抱起,隨後卻放下了手,只直勾勾的盯著十二猛瞧:“真的是十二阿哥?如果是,那您倒是說說,您叫甚麼名諱?”
這十二的名字擱在前世不算甚麼秘密,當然平頭老百姓肯定是不清楚的,可但凡有些地位來歷的,都曾關注過十二這個繼後之子。 畢竟,在元後之子不曾存活的當時,繼後之子也算是乾隆帝唯一的嫡子了。 不過,那是前世,而非今生。
“愛新覺羅·永璂。”十二說完便吸溜了一下口水,他如今說話倒也算是挺清晰了,可在多半時候仍控制不住自己的口水,基本上就是處於說一句話就要咽一下口水的狀態,且還帶有幼童常見的口水音 魂斷三國 。
“十二阿哥!!殿下!殿……”
“噤聲。”十二盡可能威嚴的開口,可惜因著說話太急,一個沒控制住,哈喇子當下就飛流直下三千尺了。 十二隻覺得,兩輩子的臉面都丟盡了。
萬幸的是,容嬤嬤是絕不會取笑十二的,只忙急急的拿手摀住了嘴,半響才壓低了聲音向十二道:“十二阿哥,您可知曉,娘娘也過來了,來這兒一年多了。”
“我知曉。”儘管腮幫子濕漉漉的一片,可十二還是努力做出嚴肅認真的神情來,向容嬤嬤吩咐道,“帶本阿哥去見皇額娘。”咽了嚥口水,繼續道,“再拿碟點心來。”
容嬤嬤:“…………喳!”
儘管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容嬤嬤早已數不清自己抱了十二多少回,可沒有一次,她像今個兒這般小心翼翼,就像是捧著全天下一般的,面容肅穆目光森然的將十二摟在懷裡,走出了耳房的門。
路過的丫鬟婆子皆悚然一驚,忙急急的退讓開來,隨後抓緊時間立刻開溜,這因容嬤嬤這副樣子,實在是太過於滲人了。 等容嬤嬤進了那拉淑嫻所在的正房內室,這才引起了驚呼聲。
葡萄正端了臉盆往外頭走去,結果一看到容嬤嬤這般走來,她一個激靈,猛地就將盛了大半盆水的臉盆扣在了自己頭上。 隨後臉盆落地,銅質的盆子砸在地上發出了一聲悶響。 裡頭正在給那拉淑嫻梳妝打扮的石榴聽著動靜,忍不住探出頭來,旋即被唬了一大跳:“嬤嬤您這是……”
落湯雞一般的葡萄都沒能吸引到石榴的注意力,由此可見,此時的容嬤嬤面色有多麼的恐怖。
沒一會兒,容嬤嬤便走到了梳妝台前,一個眼刀子下去,石榴先是往後頭退了兩步,旋即撒腿就跑,那速度簡直就像是身後有鬼在追一般。 只幾個呼吸間,兩個丫鬟都沒了踪影,當然也包括被砸在地上的臉盆。
“嬤嬤這是作甚?這青天白日的,誰又招惹你了?”那拉淑嫻滿臉無奈的看著周遭殺氣都快凝結成實質的容嬤嬤,順手將容嬤嬤懷裡的十二接了過來,安頓在了身後不遠處的美人榻上。
“十二阿哥。”容嬤嬤一字一頓的道。
那拉淑嫻身子骨一僵,回過頭來時,是滿臉的複雜神情。 可惜,沒等她開口,剛剛被安置在美人榻上的十二就開口了:“說清楚點兒。吸溜……本阿哥沒招惹你。吸溜……皇額娘,我要吃點心…… ”
再怎麼吸溜也拯救不了那氾濫成災的哈喇子,尤其是連喝了八個月的奶,哪怕最近添了輔食,也都是一些沒滋沒味的迷糊糊,十二覺得,嘴裡淡出個鳥來絕對不是甚麼誇張的話。 哪怕他前世最艱辛的那段時間,也不過是被變相的圈禁在府中,可乾隆帝就算再怎麼狠心,也乾不出剋扣他伙食這種上不了檯面的事情來。 別說他一個堂堂皇阿哥了,就算府裡最低賤的僕婦,在吃喝上頭也比他這八個月強太多了。
想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兒、燒子鵝……
還想吃紅肉鍋子、白肉鍋子、菊花鍋子、野雞鍋子、元宵鍋子、雜面鍋子、荸薺一品鍋子……
再來一份烤羊羔、烤牛腩、烤乳豬、驢肉火燒……
“來塊綠豆糕也好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十二用舌尖舔著自個兒已經冒出頭的小乳牙,在哈喇子氾濫的同時,眼淚也快止不住了。前頭盼著那些個東西,他都吃不著,不怪旁人只怪他的牙沒啥用。可就算這樣,來塊綠豆糕讓他磨磨牙也是好的。
“綠豆屬涼性,你還太小了,不能吃。”那拉淑嫻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也是等她說完這句話後,才忽的察覺到在不知不覺中自己已淚流滿面。
甭管先前有多麼堅信這個孩子是她的心肝寶貝兒十二,可終究這話連她自己都沒有真正相信。 亦如當年五公主夭折後,她撫著已經顯懷的肚子,對著佛主苦苦哀求,只求五公主再度託生到自己肚子裡。 可事實上,她又不傻,哪裡會不清楚失去的孩子是永遠都回不來的。
除了……
“十二,你真的是十二嗎?永璂,我的孩子!”那拉淑嫻不由的哭倒在地,眼淚更是奪眶而出,止也止不住。
容嬤嬤頭一次沒理會那拉淑嫻,而是急匆匆的走出內室,往門外一站,將通體威壓殺氣盡數放開。 很快,那些個尚未走遠的丫鬟婆子們瞬間一哄而散,叫都叫不回來了。
等那拉淑嫻哭夠了,容嬤嬤才過來將她攙扶著坐在美人榻上,可直到這會兒,那拉淑嫻的雙眼也依然不曾離開過十二,哪怕妝容已哭花,哪怕雙眼已哭腫,哪怕十二已經饞得哈喇子濕了前胸。
因著是七月的盛夏,十二穿的並不多,只裡頭一件肚兜,外頭一件罩衫,下頭套了條寬鬆的褲子,還是那種極為羞恥的開襠褲。
也正是因為穿的少了,哈喇子一氾濫,就瞧著特別逗趣。 那拉淑嫻哭著哭著,不由的笑出了聲來:“噗嗤,永璂好可愛。”
十二:…………說好的綠豆糕呢?
到底是母子連心,那拉淑嫻哭也哭了,笑也笑了,終於想起了最開始十二的話,當下便吩咐容嬤嬤:“去廚房瞧瞧可有其他的糕點,揀幾樣永璂能吃的拿過來。”
容嬤嬤答應了一聲,便退出去了。
屋裡只餘那拉淑嫻和十二母子倆。
那拉淑嫻微微的嘆了一口氣,伸手輕拍了拍十二毛茸茸的小腦袋,苦笑著道:“皇上圈禁了你?還是他下令殺了你?”
“沒!”十二嚇得險些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雖說他前世也算是英年早逝,可他並不想讓那拉淑嫻知曉這一點。 在他原本的計劃裡,先跟容嬤嬤表明身份,再同那拉淑嫻母子相認,之後則就可以根據前世的歷史經驗做出最佳的反應,讓整個家族避開災禍,和樂安康的度過這白賺的一生。
結果,他還甚麼都沒有說,那拉淑嫻就猜到了幾分。 旁的不說,就十二這個剛能開口就惦記著吃,可見他前世故去時,也還是個孩子。
所以乾隆那老東西到底是有多狠心? !
“你這孩子……都說父母長輩寵溺過度的孩子容易缺心眼,只怕當初本宮也是太寵你了,弄得你老大不小還那般沒半點兒心眼子。唉,本宮臨終之前最擔心的就是你這孩子了,苦苦盼著皇上能看在血脈至親的份上善待你。可惜呀可惜,他比本宮想像的更為心狠手辣。乾隆那個混賬東西!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簡直就是連畜生都不如!!”
十二:………………
ga1105 2017-1-24 13:55
88
十二對乾隆帝的感觀無疑是極為複雜的。
身為人子,他本能的對父親會產生孺慕之情,況且那拉淑嫻在最初同乾隆帝的關係極好,他又是帝后二人唯一存活於世的孩子。 再加上,一般帝王都會下意識的忌憚年長皇子,像乾隆帝對於排行前幾位的阿哥都是既嚴厲要求又抱有極大的期許。 而對於像十二這些排名靠後的阿哥,卻是單純的疼寵了,至於在十二看來,乾隆帝對他並不壞。
打小金嬌玉貴的養大,哪怕十二本人在諸多阿哥之間並不出挑,可因著乾隆帝原就對他沒有太大的期許,且他雖天賦一般,卻好歹也算乖巧懂事,加上從未正經辦過差,是屬於那種打眼看過去毫不起眼,可一時半會兒也挑不出差錯的那種人。
直到,那拉淑嫻被打入冷宮,繼而撒手人寰……
“十二,你不用替乾隆那混賬東西隱瞞了,他是個甚麼貨色,我遠比你清楚。”那拉淑嫻冷笑道,“你也無需告訴我之後他是怎樣對待我的,左右無非就是那麼回事兒。當初孝賢純皇后那般完美無缺,最終還不是落了個橫死的下場。而且,孝賢純皇后死後當年宮中妃嬪懷孕的就有三人,你五妹妹不也是次年出生的嗎?”
原配過世後,身為夫君理應為妻子守一年,甭管是平頭百姓,還是高門大戶,皆是如此,只除了天子。
可以說,這天底下最不講道理的,便是那深宮後院。
“沒……”十二感覺出來那拉淑嫻情緒不對,只弱弱的開口道。
“甚麼沒?少替他說好話!若他真盡了父親的職責,你年歲輕輕就沒了?別打算糊弄我,就你這開口就要吃要喝的,別是還沒及冠罷?”那拉淑嫻危險的瞇起了眼睛,看得一旁的十二心驚膽戰的,只覺得倘若這會兒乾隆帝出現了,她一準會拿刀子砍人。
當下,十二艱難的咽了嚥口水,他當然知曉此時此刻絕對不能替乾隆帝說半句好話,可他不能完全昧著良心說謊話罷?
萬幸的是,就在這時,容嬤嬤端著點心碟子進來了。
那拉淑嫻微微嘆了一口氣,只掂了塊紅棗糕塞給了十二,轉而向容嬤嬤道:“嬤嬤可知十二當初有無被乾隆那混賬圈禁?”
容嬤嬤剛把點心碟子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聽得這話當即唬了一大跳,旋即眼淚奪眶而出:“這天殺的乾隆爺 [韓娛]攻略 ! 親生的骨肉呢,怎就這般狠心? 作孽喲,虎毒不食子,他怎麼就下得了手呢? 人家都說黑心爛腸的,說的就是像他這種人罷? 合該天打五雷轟! ! ”
十二默默的將用他那蓮藕般的小胖手抓著紅棗糕往嘴里送,其實,他是有心替乾隆帝解釋兩句的。
譬如自己沒被圈禁,只是被勒令在府中唸書;又譬如,他府裡吃喝用度樣樣精細,連侍妾、戲班子都從未少過;再譬如說,他是因著一場風寒沒了小命,並非乾隆帝下令恁死他的。
……
……
然而,十二隻是慢吞吞的拿糕點磨著牙,一言不發。 直到容嬤嬤唾沫星子都快說乾了,他也磨掉了小半塊紅棗糕後,終於優哉游哉的點了點頭:“嗯,嬤嬤說得對。”
管他呢,天大地大,吃飽喝足最大! 考慮到乾隆帝不知道跑到哪個犄角旮旯裡去了,而自己的未來卻被親娘和嬤嬤捏在手里後,十二琢磨著,只要不是親口詆毀應該問題不大。
不曾想,也正是因著十二的默認和附和,那拉淑嫻和容嬤嬤皆有志一同的認定了十二前世受盡了苦難,且還是親生父親加諸於他身上的殘酷手段,登時心疼壞了。 那拉淑嫻原是內斂之人,饒是如此她都忍不住將十二拉過來又抱又親的。 而容嬤嬤則更乾脆,眼見十二把一塊紅棗糕啃得七零八落後,直接奪了他的糕點,又遞上一塊桂花糕,心道阿哥就這點小嗜好,還是順著點兒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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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會說話這事兒,很快就在榮國府上下傳開了。 其實,一開始十二沒打算讓外人知曉,可他最終也沒能忍住。 原因很簡單,開口說話實在是太方便了。
例如,想要出恭了,只需喊一聲即可,而非每次拉的渾身臭烘烘的,才被奶娘發覺。 同樣的,想喝想吃了,或者想出去透口氣,用說的極是方便,且他的奶娘也是屬於極為機靈的人,都無需他多費口舌,一般只要蹦出一個字,奶娘就能替他做到一切。
不過,會說話後的麻煩也實在是不少,最典型的就是見到蠢爹的次數一下子增多了。
“琮兒,我是你爹,快喊我爹……來,爹教你喊,叫爹,爹!”賈赦已經連著三天在十二跟前刷存在感了,可惜十二平素幾乎都不理他,更別說喊爹了。 於是乎,十二還沒開口叫過一聲爹,賈赦已經無數次喊爹了。
“弟弟!我是你璉二哥哥,快點,快點叫我璉二哥哥!”璉哥兒是屬於偶爾會來湊熱鬧的那種,只是這個偶爾,卻隱隱有著愈發頻繁的趨勢。 只是,在不考慮十二特殊情況之下,璉二哥哥這四個字,真的不是故意在為難他嗎?
看著自個兒的蠢爹和蠢哥,十二酷酷的一個轉身,拿肉呼呼的小屁股對准他們。
這下賈赦不樂意了,事實上他不單聽說十二會說話了,且還親耳聽到了十二喊娘,不單會喊娘,這小子還會喊奶娘,然而偏偏學不會叫爹,叫他怎能甘心? 又看了一眼在旁邊礙事的璉哥兒,賈赦伸手將他璉哥兒拎起來丟到幾步開外,惡聲惡氣的道:“別在這裡打岔,去將今個兒先生教的功課抄寫十遍! ”
璉哥兒一臉震驚的看著賈赦,旋即蔫頭蔫腦的走開了 靈泉山莊 。
“哥。”十二看不下去了,其實較之於明顯蠢得不行的賈赦,他對璉哥兒的容忍度反而更高一些。 畢竟,璉哥兒年幼,他上輩子就算活得太白目,二十五歲的人對於一個還不滿五歲的孩子,總歸會寬容一些的。 但是賈赦年歲比他長,這輩子又是他爹,就沒必要太寬容了。
“弟弟喊我了!”璉哥兒當下一甩方才的沮喪,屁顛屁顛的跑了回來,無視賈赦惡狠狠的瞪眼,硬是擠到了十二跟前,來了個大大的熊抱。
熊抱的結果就是,十二被仰面撲倒,後腦勺重重的撞在了美人榻上,且因著是夏日里的緣故,美人榻上只鋪了一層薄薄的毯子,另擱了一張蘆葦席。
最終的結果是,眼淚汪汪的十二被奶娘抱去安慰了,而璉哥兒則享受了一頓來自於賈赦親手執行的竹板炒肉,且比以往哪次都要狠。 可憐璉哥兒年歲太小,要不然他一定會明白賈赦這是因著先前之事對他實施的打擊報復。
而賈赦那頭,在賄賂了容嬤嬤後,也得到了一個極好的消息,他家寶貝小兒子愛吃糕點。
次日一早,賈赦親自出門去三條街外的早市買了一堆剛出鍋熱乎的包子糕點並一堆好吃的,等他急匆匆的回到榮國府後,全部送到了十二跟前,把剛迷迷瞪瞪醒轉過來的十二嚇得一個激靈。
憑良心說,賈赦是個好爹,可惜就是不怎麼靠譜,要不然怎麼連驢肉火燒和肉夾饃都買來了呢? 貌似還有一整隻的脆皮烤鴨……
“琮兒想吃嗎?叫聲爹,全都給你吃!”賈赦舔著臉湊到十二跟前,連哄帶騙的道。
十二真的很想吃,可惜他如今連吃塊糕點都要磨半天工夫,眼前這一堆的東西,撇開少數幾樣還湊合外,大部分都是只能看不能吃的。
咳咳,還能聞,也能饞死他。
見十二沒啥反應,只目光放空的盯著前方,賈赦還以為這孩子還未完全清醒過來,趕緊從一旁的奶娘手裡搶過了熱巾子,直接就糊到了十二臉上。
熱乎乎的巾子,雖說並不燙,可那熱度也有夠嗆的,且那巾子展開都有十二的四個臉大了,就這般啪的一聲給糊了上去……
有那麼一瞬間,十二是懵的。
“嚐嚐,趕緊嚐嚐這羊肉包子,還有這脆皮烤鴨,對了,爹還給你買了山楂卷、冰糖葫蘆、拔絲荸薺糕。”賈赦隨手將巾子甩給了奶娘,開始給十二顯擺一堆的好東西,“還有這個,這個最帶勁兒了,你知道這是甚麼嗎?烤羊腰子!!”
十二:…………其實他上輩子的爹真的挺靠譜的,起碼乾隆帝不會給未滿周歲的兒子餵烤羊腰子。
正當十二完全不知曉該用何種反應面對賈赦時,住在東廂房的璉哥兒循著香味摸了過來,正好瞧見賈赦手裡顯擺不停的烤羊腰子時,張嘴就咬了一大口。 然而,烤羊腰子是整個的,就算賈赦在路上略耽擱了一會兒,外頭已經不是那麼燙了,裡頭卻是仍燙得厲害。
“哇!!娘啊!”璉哥兒被燙得渾身一個激靈,旋即呸的一聲吐了出來,哭喊著找那拉淑嫻去了。
“這混賬小子!”賈赦氣得連連跳腳,十二卻在心中默默的記下一筆,回頭他一準要告訴那拉淑嫻,蠢爹餵他吃烤羊腰子。
89
榮禧堂這頭熱鬧非凡,哭的鬧的跑的跳的,還有那告狀的,明明只是剛天明不久,其鬧騰程度甚至遠勝菜市口。
而相較於榮禧堂的熱鬧,梨香院那頭卻是安靜得很。
賈政早已官復原職,只是有些事兒,明面上和暗地裡的區別卻是極大的。 擱在以往,就算賈政辦事能力在工部並不算出挑,可他為人謹慎,又不是那等子愛出風頭之人,因而倒也不曾出過甚麼差錯。 工部的同僚和上峰,雖不曾讀他讚譽有加,好賴也沒人指責他。 可自打這一回賈政官復原職回到工部以後,他只覺得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樣了,這裡的所有人甚至不止同僚和上峰,連沒品階的小吏彷彿都在用嘲諷的目光偷偷的打量著他。
說實話,賈政很憋屈。
他自認為去年那事兒責任完全不在於他,想也是,最初事情的引子是王子勝那混賬東西,之後便是賈赦倆口子跟著湊熱鬧,連賈母都不曾歇著,之後王夫人連帶娘家人不停的鬧騰,這才導致了後頭那些事兒。 至於他本人,沒錯吶!
“老爺,今個兒不是休沐日嗎?大清早的,您這是……”
因著昨個兒賈政是歇在趙姨娘那兒的,王夫人直到天明才瞧見賈政,等她瞧見時,賈政早已換了外出的衣裳,正抬腿往外頭走。 聽著王夫人的喚聲,賈政腳步一頓,轉過身來道:“我去會個朋友,晚間自會回來。”撂下這句話後,賈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王夫人只得眼睜睜的瞧著賈政的背影漸行漸遠,嘴裡是滿滿的苦澀難耐。
等珠哥兒和元姐兒都收拾妥當走出了東廂房,王夫人這才回過神來,忙忙將兩個孩子迎進了正堂裡,又吩咐擺早膳。 待早膳擺好,王夫人才道:“珠兒,待會兒也同我和元姐兒一道兒,去給老太太請個安罷。”
珠哥兒點頭應道:“是,太太。”
聽著這聲喚,王夫人執箸的手微微一頓,旋即給兩個孩子各夾了一筷子菜,輕聲道:“多吃點兒。”
小半刻鐘之後,早膳被撤了下去,王夫人吩咐丫鬟將珠哥兒上家學要用到的一應東西先送到前院書房,自個兒則領著兩個孩子往榮慶堂而去。
其實,甭管是哪個,對於榮慶堂都不算陌生,除卻年初那段時間,賈母傳出“重病”消息時,幾個孩子都不曾往榮慶堂去,可之後,隨著賈母“病情好轉”,尤其在賈政同賈赦做出了那番交易之後,王夫人是每日里都要去晨昏定省,且時常一待就是一整日。 至於珠哥兒一般是晚間請安,晨間那次因著功課緣故時常略過。 而元姐兒只要身子骨好,都會伴在王夫人身邊。
“給老太太請安。”
及至榮慶堂,王夫人領著兩個孩子,恭恭敬敬的給賈母請安。 而賈母,見珠哥兒也來了,面上的神情略好了幾分,特地詢問了珠哥兒兩句後,便擺手讓他先去前院書房做學問了。 等珠哥兒走後,賈母才冷笑一聲,向王夫人道:“今個兒怎這般好心?”
“老太太說笑了,原就是您的晚輩,合該晨昏定省。”王夫人盡可能的放緩了語氣,依舊態度恭敬的道。
“得了罷,這話換成老大媳婦兒,我倒也信了,偏就是你……哼。”賈母冷哼一聲,又瞥了一眼略有些害怕的元姐兒,忙換了語氣,“帶姐兒下去用些點心,再拿些小玩意兒予她 君莫負初 。 ”
一旁伺候著的丫鬟聞言忙將元姐兒引了出去,偏元姐兒有些不情願,只用小手捏著王夫人的衣擺,王夫人忙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去榮禧堂找小弟弟玩罷,可別欺負人家。”元姐兒聽得這話,才鬆開了手,隨著丫鬟下去了。
見元姐兒離開了,賈母的語氣愈發不好了:“怎的,一個兩個的都巴著那頭了?瞧你這副模樣,全然不見當年那副囂張氣焰,看著都不像是王氏女了。”
“老太太也是愈發愛說笑了,您方才不還誇讚過大太太嗎?如今倒是來挖苦我了。況且,不過是孩子們之間玩鬧罷了,我家珠兒不也沒少同璉兒玩鬧嗎?不說小時候,單說如今整日里都擱家學待著,一問起來說的都是家學的事兒。只偏元姐兒一個小姑娘家家的,也沒個玩伴,雖說琮兒年歲小了些,元姐兒卻是挺歡喜的,只恨不得將他往我院子裡抱。”
“不過說了你一句,倒是招來了你一車的話!”賈母面色沉了沉,片刻後才道,“你到底是個甚麼想頭?不妨說出來聽聽。”
數月的時間,王夫人風雨無阻的晨昏定省,且時常一待就是一整日的,哪怕最開始婆媳倆誰也不理會誰,可時間久了,只要其中一人有軟化的現象,和解是必然的。
尤其,倆人都各退讓了一步。
王夫人的退讓,是因著賈政的緣故,甭管當初夫妻倆鬧得有多麼僵,她既不可能真的同賈政和離,那麼夫妻和解是唯一的法子。 再說了,她可以恨死了賈政,卻萬萬不能不顧兩個親生的兒女。 自然而然的,同婆母之間的關係也不能繼續惡化下去。
這不孝和不慈之間的差別,猶如殺人和傷人。
而隨著王夫人的態度愈發軟和,賈母也慢慢的軟化了下來。 當然,最根本的原因在於保齡侯府一直不曾從泥潭之中脫身。
“老太太,我能有甚麼打算?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老來從子。說白了,我圖的無非就是夫妻和睦兒女康健,就算我王氏女不像書香門第的女子那般有才華,可做人的道理,我總歸是懂的。”王夫人幽幽的吐出了一口濁氣,彷彿下了很大決心一般,極是懇切的道,“這牙齒尚且難免碰傷舌頭,咱們是一家人,原就沒有血海深仇,何苦鬧到如今這番地步?珠兒……我沒法退讓,況且我家老爺也不會允許的,可若是老太太歡喜,我願將元姐兒送過來。”
賈母深深的瞧了王夫人一眼,沉默不語。
見狀,王夫人自是明白當初將賈母得罪得太狠了些,不由得心頭暗惱。 可再怎麼樣,她也不能像那拉淑嫻那般灑脫。 想也是,那拉淑嫻之所以能做到那般率性而為,還不是因著娘家能耐? 偏王家這頭,雖也願意幫襯她,可她父母已日漸老邁,上個月甚至還傳來老父病倒的消息,兩個哥哥,一個完全靠不住,另一個則太過於理智,偶爾要求幫襯一把倒是無妨,卻並非長久之計。
況且,女子最終能倚靠的還是夫君和兒子。
“老太太,若是您還為先前的事兒慪氣,那我也願誠心誠意的向您賠禮道歉。那會兒,都怨我打小太過於受寵,吃不了半點兒虧受不住半分的氣,偏那時又年輕氣盛,這才惹惱了您,還請老太太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這一回罷。”
再多的不平,在時光的流逝中,也會慢慢的被抹平。 王夫人並不傻,頭一次吃虧是因著年輕不經事兒,加上王家總的來說,還算是人口簡單的,她也不曾學到甚麼心機。 可靜下心來仔細想了這大半年,哪怕有再多的想不通,也慢慢的悟出了道理來 [快穿]前女友都在躺槍 。
年輕氣盛真心要不得,王夫人終於明白,自己跟那拉淑嫻差別在哪裡。 除卻娘家不同外,夫君的立場也極為重要,最重要的卻是處世之道。
她不會再生氣了,也不會再爭風吃醋了,只安安靜靜的當她的榮國府二太太,左右她有娘家撐腰,有兒女繞膝,且大房的做派擺在哪裡,除非她再度想不開鬧事,要不然對方絕不會主動尋她的麻煩,既如此,她還不如當她的活菩薩。
“老太太,這是我這些日子抄寫的佛經。您也知曉,我這人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抄寫佛經卻是費了不少力氣。也不怕您笑話,最開始一本佛經,沒個半拉月,我根本抄不下來,那字醜的簡直就沒法瞧。就是珠兒剛練大字那會兒,都比我強太多了。我索性從珠兒那裡尋了描紅本來,挨個兒的寫、學。好在佛經左右也就那麼幾篇那麼些字,這大半年裡,我總算是抄出了三本滿意的。”王夫人邊說著,邊讓丫鬟將手抄的佛經送到了賈母跟前,並訕笑著道,“老太太,您幫著瞧瞧?”
這倘若王夫人送上來的是旁的物件,哪怕是極為稀罕的頭面首飾,賈母都可以不予理會,甚至打翻了也無妨。 偏王夫人送了佛經來,賈母就算再不待見王夫人,這份禮也不能不收。
所幸賈母也不是那等不知好歹之人,雖面上有些難色,倒也接過了佛經,細細的瞧了起來。
佛經不厚,裡頭的內容自然也就是那些,沒啥稀罕的。 至於書寫的字體卻是真心算不上好看,畢竟王夫人原也不是才女,就算這大半年來一直在練字,成果也有效。 可因著手抄的佛經一翻開就有一股子檀香味,加上字體雖不美觀,卻好歹是四平八穩的,一看就知曉抄寫之人極有誠意。
有誠意,就夠了。
賈母略翻過一本後,便命人放置在了一旁,再度開口時,語氣倒是緩和了不少:“看在你誠心禮佛的份上,以前那些事兒就讓它隨風散了罷。”
“多謝老太太成全。”
……
……
王夫人是伺候了賈母用完午膳歇下後,才回了梨香院。 至於元姐兒,要略早一刻回來,等王夫人過來時,她已睡得噴香了。
“榮禧堂那頭如何?”曾幾何時,王夫人每次提到榮禧堂,都不由得暗恨,畢竟那是她曾住了好幾年的地方,也是她原以為能霸占一輩子的正院子。 不過,也不知是從何時起,王夫人已經能淡然的面對這些事兒了,就彷佛榮禧堂原就是大房所有,她從未住過更不曾肖想過。
“回太太的話,榮禧堂那頭可真是有意思,大老爺今個兒早間特地出門買了好些個小吃零嘴來,說是給琮哥兒買了,可那琮哥兒不過才八個多月大,能吃甚麼?結果一溜儿的都進了璉哥兒和元姐兒肚子裡。太太您是沒瞧見,琮哥兒被氣得腮幫子一鼓一鼓的,一副恨不得上前搶食的小模樣。”
“是嗎?”王夫人不甚感興趣的隨口道。
“可不是?要說,還是孩子多點兒有意思,如今哥兒姐兒都大了,太太您……”
“我知了,你下去罷。”王夫人擺了擺手,因著方才已經在榮慶堂里略用了一口,加上天氣也甚麼胃口,她索性只用茶水略漱口後,便歇下了。
賈政既說了晚間回來,就不會中途回府。 珠哥兒如今也是在前院書房用的午膳,且書房那頭空房間多得很,只怕這會兒也在歇午覺 [系統]遺憾請走開 。 至於元解厄,她方才已經聽說了,那丫頭睡得昏天黑地的,尋常響動都鬧不醒,唯獨只有她……
有些事兒,或者有些盤算,王夫人根本就無法同旁人說道,別說夫妻之間了,連從娘家帶來的陪房,她都沒法開口,更別說她的陪房差不多都已經折了。 然而,日子卻依然要過下去,在確定自己鬥不過那拉淑嫻後,她索性歇了這份心,想著這榮國府還有爵位將來都是大房的,那好賴讓自己多得些錢財罷? 家產是沒法插手的,不說如今中饋被那拉淑嫻握在手裡,就算是她掌著中饋,以大房如今之勢,也不可能由著她做手腳。 不過,有一樣卻仍有算計的可能性。
“唉。”王夫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其實,如今當初她的城府再深一些,手段再高明一些,哪裡會弄得如今這般地步。
盤算了又盤算,不其然的,王夫人腦海裡冒出了方才丫鬟的話。
珠哥兒大了,整日里都忙著做學問,且賈政對珠哥儿期許極高,倒是不用她太費心。 元姐兒也不算小了,且看賈母今個兒的意思,大約還是希望元姐兒過去的,老人家嘛,就喜歡兒孫繞膝。 所以,再生一個孩子,大概會是個好主意。
才這般想著,忽的外頭傳來陣陣急促的腳步聲,片刻後簾子被掀開:“太、太太。”
“怎麼了?”王夫人隱隱有著一絲不祥的預感。
“趙姨娘她、她見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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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榮國府的當家太太,府中上下大小事情都逃不過那拉淑嫻的眼睛。 當然,若是一般的小事兒,容嬤嬤就幫著料理了,也用不著她來操心,可若是事兒大了,尤其是那等子關係到子嗣的大事兒,卻是不得不送到她跟前來了。
哪怕她還在歇午覺。
迷迷瞪瞪的睜開眼睛,那拉淑嫻一臉茫然的看著容嬤嬤上下嘴皮子極快的碰觸分離再碰觸,半響才扶額道:“珍珠是甚麼時候有喜的?這事兒怎沒報上來?”
子嗣這種事兒,擱在任何一戶人家都是極為重要的,且並不因生母的身份而有所不同。 想那前世,哪怕有孕的只是個無名無分的小答應,可既然有孕的,那就必然要好好保住,平安誕下。
自然,在榮國府也是一樣的。
唯一不同的是,榮國府因著年代尚短,在很多事情上都講究一個表面功夫。 譬如,甭管是嫡出還是庶出,至少在表面上是全然一致的。 就像當初,賈母唯一的嫡女賈敏並她的三個姐姐,都是一樣的份例。 當然,賈母私底下的貼補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別提了,先前壓根就不曾發覺,結果今個兒忽的見紅了,這才急惶惶的報了上來。”容嬤嬤說著,不由得暗暗皺了皺眉頭,壓低了聲音道,“主子,會不會是那珍珠故意的?她原就心眼子多,指不定怕月份小了容易被害,索性咬牙瞞著,結果還是被察覺了。”
那拉淑嫻這會兒也徹底清醒了過來,聞言很是無語的瞧了容嬤嬤一眼,搖了搖頭:“真要是照嬤嬤所言,那不叫心眼子多,那叫傻透了。”
隱瞞不說算甚麼好法子? 正確的做法應該是將懷孕的事情傳揚的到處都知曉,如此一來,人手、份例都會提升一大截,且人人都得哄著捧著。 可若是隱瞞不說,就算真的出了事兒,旁人也可以推脫了事,畢竟不知者無罪吶 重生之金枝庶葉 。
容嬤嬤仔細想了想,遂點頭稱是:“主子您說的對,以珍珠的心眼,不該想不到這一點。”
“她原就是家生子,又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了那麼多年,還是以老太太的名義賞過去的,且聽聞極受政二老爺看重。”那拉淑嫻沉吟了一下,“但願孩子無事,要不然還有的折騰呢。”
受夠了前世東西六宮每日里翻花樣的鬧騰,那拉淑嫻極享受如今的平靜。 況且,又不是她房裡多出了庶子,二房罷了,就算一下子多出十個八個庶子庶女來,也跟她毫無關係,左右榮國府也不差那點子養孩子的錢。
片刻後,那拉淑嫻又問道:“大夫可請了?老太太那頭可知曉?”
“賴管家那般有眼力勁兒,鐵定去請了。倒是老太太那頭……”容嬤嬤頗有些欲言又止,頓了頓後才為難道,“咱們這頭很少同榮慶堂來往,若是貿貿然的過去說這事兒,只怕是兩面不討好。”
孩子要是保住了,賈母鐵定怪那拉淑嫻觸她的眉頭,況且這會兒還是歇午覺的時候。 可若是孩子不曾保住,哪怕這事兒同那拉淑嫻並無直接關係,但因著如今的榮國府是由那拉淑嫻當家做主的,怎麼著也該承擔一個連帶責任。
而除了榮慶堂那頭外,王夫人那面也不好交代。 想也是,由榮禧堂這頭派人去通知,倒是顯得王夫人一點兒用都沒有,畢竟趙姨娘是她屋裡的人。 況且,萬一孩子沒保住,這通知就不叫通知了,而是明擺著的告黑狀了。
“那就先過去瞧瞧罷。”
“珍珠不過是家生女兒提拔的通房,哪裡就值得主子去瞧了?”容嬤嬤頗有些不情願,卻最終還是敗退在了那拉淑嫻那意味深長的笑容裡。
誠然,以那拉淑嫻的身份,別說如今有孕的只是二房的通房丫鬟,就算她房裡的也無需親自趕往。 畢竟,就算肚子裡的孩子出生了,這身份也越不過那拉淑嫻。 然而,那拉淑嫻也不是為了趙姨娘或者孩子去的,她是為了王夫人。
儘管妯娌倆人並不常碰面,可不管怎麼說,到底是住在一個府裡,哪怕並不怎麼來往,這十天半個月的總歸是能見上一面。 王夫人身上的變化,分攤在每一日里當然不算明顯,可若是有段時日不見,則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變化來。
上一次,那拉淑嫻見到王夫人時,就隱隱感覺到了一絲異樣,只是沒等她抽出空來細細觀察,就發生了十二開口說話一事。 這一耽擱,又是五六日。 好在趙姨娘見紅這事兒讓她尋到了由頭,也省的回頭再費腦子尋摸藉口。
而梨香院那頭,王夫人卻是萬萬沒想到竟會引來了那拉淑嫻,登時原本急切的面上閃過了一絲明顯的詫異,旋即卻是忙不迭的喚人上茶水點心,將那拉淑嫻迎進了正堂裡。
“弟妹無需客套,我只是過來問問情況如何了。”雖說榮禧堂和梨香院相隔的並不遠,不過王夫人這邊卻是先通知了管家去尋大夫,隨後才將消息遞到了容嬤嬤那頭,加上那拉淑嫻出門時還要梳洗打扮,故而她過來時,大夫早就已經到了。
王夫人縱是再怎麼詫異,還是恭敬的答道:“大夫半刻鐘前剛來了,診了脈也開了方子,不過情況還未穩定,要等煎好藥服下後再仔細瞧瞧。”
“可說了是甚麼緣故?”
那拉淑嫻只是隨口一問,不曾想,這話卻引得王夫人滿臉通紅,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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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倒不是因著心虛,事實上她也確實沒有必要心虛。
據大夫所言,趙姨娘懷孕還不到兩個月,喜脈尚不是很明顯。 若非今個兒忽的見了血,甚至都不能肯定是有了孕。 至於趙姨娘本人,則道她的小日子素來不大準確,偶爾推遲個十天半個月,也是常有的事兒。 而今個兒趙姨娘的意外見血,自然跟王夫人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畢竟連趙姨娘本人都不知曉,王夫人又從何得知?
至於緣由……
“咳咳,大嫂,具體的情形我也不大清楚,只聽大夫說,趙姨娘得好生靜養著。”王夫人乾咳了兩聲,想了想似乎覺得這話太過於委婉了,又額外添了一句,“就是打從今個兒起,一直到瓜熟蒂落,都不宜再伺候我家老爺了。”
這下子,那拉淑嫻卻是明白了,登時很是有些哭笑不得。
只片刻功夫,煎好的湯藥也呈了上來,趙姨娘用了藥,只安生躺在床榻上,大夫為其再度診脈後,派人轉告王夫人,只道姨娘暫且無事,留下的方子晚間再服一帖,明個兒他會再來。 王夫人讓丫鬟給大夫包了個封賞,便差人送出去了。
很快,梨香院再度恢復了平靜。
“弟妹,元姐兒可在院子了?方才那般吵鬧,她倒是膽大,一點兒都不哭鬧。”習慣了榮禧堂時不時的雞飛狗跳,那拉淑嫻初時還不覺得,待回過神來察覺到梨香院的安靜時,登時一臉的詫異。
王夫人輕笑一聲:“甚麼膽大,那丫頭只怕還在呼呼大睡呢。”
“能睡不好嗎?像我家小哥兒,能吃能喝能睡的,比起剛出生那會兒的丁點大,如今可算是養的白白胖胖的。”
“大嫂好福氣。”王夫人乾巴巴的道,面上忽的閃過一陣遲疑。
對於王夫人近日來的變化,那拉淑嫻早已是心知肚明的,之所以一直不曾挑破,也是因著王夫人的這些變化於她而言並無任何害處。 至於王夫人想從賈母手裡頭摳出點兒錢財來,那拉淑嫻倒是並不知曉,不過就算她知曉了,也不會在意就是了。
因而,見王夫人滿臉的遲疑,那拉淑嫻只隨手拿過茶盞,掀開蓋子略聞了聞,讚了兩句茶香,復又嚐了半塊點心,呷了兩口茶。
見那拉淑嫻這番做派,王夫人就知曉不可能由對方開口了,好在她如今已同去年有了天壤之別,故而也沒有太過於失望,只換了一副笑容,柔聲道:“大嫂才是好福氣,璉兒和琮兒都是好孩子,我素日里常聽我家珠兒提起,道璉兒極是用功上進,等略年長了,他倆一道兒考科舉去 靈泉山莊 。 ”
“璉兒要考科舉?”那拉淑嫻訝道,“還有這事兒?”
王夫人面上的笑容一滯,她原想藉著這話順下來提旁的事兒,結果被那拉淑嫻這麼一問,反而忘了原先那茬:“大嫂沒打算讓璉兒考科舉?”
“沒聽我家老爺提過。”那拉淑嫻頗有些茫然的道。
這齣身書香門第的是原主張氏,可不是她那拉淑嫻,就她本人而言,科舉……真心不算甚麼。 哪怕前世乾隆帝很是在意文人,可在那拉淑嫻心目中,終究還是騎射比較重要。 倘若今個兒榮國府是書香門第的話,那拉淑嫻或許還會迎合一番,畢竟這原也不是甚麼大事兒。 可偏生榮國府是武將出身,所以她為何要讓能襲爵的嫡長子走科舉一途?
瑚哥兒早已夭折,璉哥兒就是榮國府的長房嫡長子,也是未來的襲爵繼承人。
那拉淑嫻早就想好了,璉哥兒既是要襲爵,很多事情就不能不教。 她本人因著前世的經歷,倒是能指點一番,可礙於她是女子,加上前世和今生有著諸多的差異,因而她並不打算將這事兒徹底攏過來。 她是想著,等璉哥兒七八歲時,就送到張家去,張家老太爺身子骨硬朗得很,想必很是樂意教導外孫。 等再大一些,約莫十二三歲時,直接丟到兵營去歷練。
甭管是作為榮國府的子嗣,還是作為她那拉淑嫻的兒子,武藝騎射都絕不能落下!
不過,這是早先的想法,自打前幾日十二開口以後,那拉淑嫻就改變了以往的某些想法。 不過,甭管再怎麼改變,她都完全不曾想過,要讓璉哥兒走科舉一途。 倒是十二,左右閒著也是閒著,與其每日里就惦記著那點子吃食,還不如給他尋摸些事情來做。 譬如說,先拿個文狀元,再考個武狀元,接著從四品官開始,兩年一晉升,爭取在三十歲之前成為一品大員,在五十歲之前封侯拜相!
十二:…………阿嚏! 阿嚏! ! 阿嚏! ! !
虧得王夫人不會讀心術,要不然她都能一頭栽倒在地,這那拉淑嫻的想法簡直就跟當年的賈母一個樣兒。 唯一不同的是,十二比賈政聰慧太多了,且雖說十二從未參加過科舉,可他卻真沒少做科舉題,原因很簡單,每次開科,乾隆帝都會拿題目考他們這些個皇阿哥,並給予最犀利最無情最致命一擊的點評。
哪怕前世那拉淑嫻過世以後,十二被變相的困在府里後,依然每年都能得到上千本各種類別的書籍,且每次開科都有固定的人來送考題,一趟都沒落下過。
所以,那拉淑嫻對十二的期許,成功的可能性還是相當高的。 而賈母對賈政的期許,就是純·白日做夢了。
“大嫂您可真是慈母。”王夫人還沉浸在那拉淑嫻對璉哥兒的寵溺上,完全不知曉那拉淑嫻內心有多兇殘。
“弟妹過獎了。”那拉淑嫻毫不羞愧的接受了王夫人的讚美,並回讚道,“弟妹也是極好的,算算日子,明年房裡就能多添個人口了。”
王夫人:“……是啊。”
“若是房裡缺伺候的人,儘管同我說,怎麼著也不能委屈了你們倆口子。”那拉淑嫻繼續不遺餘力的誇讚著,在她看來,添丁進口那絕對是好事一樁,頂多就是自個兒親生的屬於天大的好事兒,別的通房小妾生的則算是普通的好事兒 大神,太妖冶 。 身為色胚乾隆帝的繼後,拈酸吃醋是甚麼,她完全不知曉。
最終,王夫人面色扭曲的將那拉淑嫻送走了,回來就跪在佛主跟前,誠心誠意的懺悔著,她又差點兒氣瘋了,這樣真的有違她的初衷。
……不生氣,不能生氣,要修身養性,要當個活菩薩。
那拉淑嫻自是看出了王夫人相當氣憤,可她並不在意,反而同容嬤嬤道:“先前想著二太太終於長心眼子了,今個兒一打量,終是欠了火候。就她如今這般,勉強能在忻妃過個幾招了,到底出身太低了。”
在東西六宮裡,甚麼樣的妃嬪都有,不過不可否認的是,一般武將世家出身的妃嬪心機城府終歸要略差一些,王夫人能如此,已經算是王家調|教有方外加她本人天賦出眾了。
待回了榮禧堂,那拉淑嫻第一時間將十二喚了過來,屏退了丫鬟,只留得容嬤嬤,親口向十二吐露了自己的期許,就是那個在五十歲之前封侯拜相的偉大夢想。
十二懵了半響,才用口水音控訴道:“怪道方才我打噴嚏了……吸溜,居然是皇額娘在念我!”
“不要再叫我皇額娘了,往後叫我娘或者母親,再不然叫太太也成。”見十二點頭,那拉淑嫻又道,“至於文武狀元、一品大員還有封侯拜相的事兒,就交給十二你了,娘相信我兒子能行的!”
“別鬧了!”十二瞪著他那一雙黑亮的大眼睛,肉嘟嘟的小臉上是悲憤欲絕的神情,“不是行不行的問題……那是……沒必要!!”
世界那麼美好,好吃的那麼多,他幹嘛要想不開給自個兒尋麻煩?
“有沒有必要我說了算。”見十二還要反駁,那拉淑嫻乾脆利落的道,“要不然我斷了你的點心,你索性每日里喝奶吃那沒滋沒味的輔食算了!”
這話一出,十二整個人都不好了,暈了好半響才不敢置信的開口:“皇額娘!”
“叫我甚麼?”
“娘,娘!娘!!”
“撒嬌也沒用,十二你要明白,你哥哥不是唸書的料,其實我覺得罷,整個榮國府就沒有一個人是唸書的材料。索性他將來能襲爵,我也不為難他了。 ”那拉淑嫻語重心長的道,“可十二你不一樣。”
“不為難他,為難我?”十二瞬間下定決心,回頭一定要好好教訓璉哥兒一番,不然他咽不下這口氣!
“直說罷,你到底要不要吃點心?”
“要!”
“那行,如今你還太小,就只在腦子裡過一過,回頭等略大一些了,就把康熙字典默寫一遍。我算是明白了,這裡的年曆大致上同咱們以前差不多,今年是端閏四十六年,我記得康熙字典是四十九年開始編寫,足足六七年後才完成的。時間上完全來得及!”在十二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那拉淑嫻直接甩給他一了個自認為比較輕省的活兒。
十二:…………親娘啊! 您知道康熙字典有多厚嗎? 全加一塊兒能把我這小身板壓扁您信嗎? 我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捧著字典背誦呢? 我背個唐詩宋詞元曲給您聽,成嗎? !
ga1105 2017-1-24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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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生無可戀了。
頭一個發現不對勁兒的,自然是十二的奶娘 千億追妻,醫生老婆太高冷 。 等奶娘急慌慌的尋到了容嬤嬤後,一開口便是:“嬤嬤,哥兒連點心都不愛吃了!”
容嬤嬤:……嗯,這個問題確實有些嚴重了。
因著容嬤嬤全程觀摩了那拉淑嫻虐十二的過程,故而她很快就琢磨出味兒來了。 可一來,容嬤嬤真正的主子只有那拉淑嫻一人,十二是屬於附帶的那種;二來作為一個老嬤嬤,她就算懂得東西再多,也不包括康熙字典。 事實上,康熙字典雖完成於康熙年間,在雍正、乾隆年間逐漸開始逐漸普及,可再怎麼普及,也不可能做到人手一份。
主要是冊數太多了,一般也就是各家書院或者書香世家會收藏一整套,上書房肯定有,阿哥所鐵定也有,可惜容嬤嬤從沒見過。
思忖了半響,容嬤嬤還是命人上了一份拔絲楂糕,親自端到了十二跟前,笑得一臉大尾巴狼樣兒:“哥兒,嚐嚐這個?”
十二偷眼瞄去,拔絲楂糕外頭被炸得金燦燦的,一看就是又酥又脆的。 抽了抽小鼻頭,十二還隱隱有一絲桂花的香甜味,顯然裡頭是加了桂花醬的。 又回憶了前世吃過的拔絲楂糕,雖說十二本人不會做點心,可他會吃呢,直到如今他都記得那種外皮甜口酥脆,裡頭軟糯酸甜的口感。
……這麼想著,就好像真的吃到了一般。
“好吃罷?”容嬤嬤瞇著眼睛問道。
“嗯!”十二重重的點頭,旋即才意識到,方才壓根就不是他的想像,而是真的吃到了。 好幸福,好、好丟人。
“那再來一塊?”容嬤嬤說著就又投餵了一小塊,這拔絲楂糕是特地吩咐廚房為十二做的,因而比尋常的糕點還要小上一大半,正適合十二的小嘴。
本著反正已經丟人現眼了,十二索性豁出去了,在吃完第二塊後,瞇著眼睛張大嘴巴主動等待投餵。 心道,就這麼點兒份量,本阿哥能一口氣吃十碟!
然而真相卻是,只吃了五塊,十二就已經吃不下了。
沒法子,從清晨被弄醒後,十二就一刻不停的在吃。 吃到這會兒,也就是方才他生氣的那麼一會兒工夫,略少吃了兩口。 就這麼著,五小塊的拔絲楂糕吃下去,小肚子又鼓起來了。 十二無比憂傷的低頭看了看肚子,因著天氣炎熱,他今個兒只穿著個大紅色的肚兜,又套了個開襠褲,因而一低頭就只看到了肚兜上頭的胖娃娃。
——有一種照鏡子的感覺。
“弟弟,我回來了!!”正在十二再度陷入了生無可戀之際,璉哥兒回來了,還順便帶了個小尾巴過來,“我還把珠大哥哥帶來了。”
十二幽怨的抬頭看了親哥和堂哥一眼,旋即繼續低頭對著肚子上的胖娃娃思考人生。
“珠大哥哥,我弟弟真的會說話,前個兒他還喊我哥哥了。”璉哥兒拉過珠哥兒,倆人齊齊往十二跟前湊。 這珠哥兒也就罷了,到底又隔了一層,再說他跟十二也沒那麼熟,因而只笑看著眼前這個胖娃娃。 而璉哥兒就不同了,不單看了還上手又摸又戳的,“看罷看罷,我弟弟身上全是肉團團,就跟前個兒我爹打外頭買的烤羊腿兒一樣!”
“不一樣,琮兒的肉軟軟的。”有了璉哥兒做示範,珠哥兒也不見外了,先是小心翼翼的伸手戳了戳十二的胖胳膊,隨後因見十二隻低頭瞪著肚子,他也順勢摸了摸,“琮兒弟弟的肚子好鼓,他吃甚麼了?”
“我瞧瞧 霸道總裁的天價前妻 。 ”璉哥兒四下一張望,很快就看到擱在一旁小几上,還剩下大半碟的拔絲楂糕,當下便伸手端了過來,還不忘招呼珠哥兒一道兒吃。
雖說點心是十二的,可十二跟前的丫鬟婆子也不會攔著其他哥兒嘗,況且璉哥兒還是個慣拿,因而只掩嘴笑著給兩個哥兒拿糖水來潤喉,還不忘偷眼去瞧已經懵了的十二。
可憐的十二,無論這樣的事情再上演幾次,他依然學不來淡然接受。 護食是其中一個緣由,主要是前世的十二根本就沒有可以分享點心的人。 哪怕他有數十個兄弟姐妹,可姐妹們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回,兄弟們要么已經出宮開府了,要么就是整日里爭奪乾隆帝的注意力。 再說了,宮中也許缺人情味兒,可真心不缺點心,至少他從未缺過。 且除了宮女太監外,也沒有人會撿他吃剩下的點心來吃。
當下,十二便直勾勾的盯著親哥和堂哥當著他的面把他的點心分食了,只到空碟子被丫鬟拿走了,那倆貨都喝上甜津津的糖水時,十二還有些沒能回過神來。
震驚、不可思議、嫌棄……彷彿還有那麼一絲古怪的感觸。
“呀!咱倆把琮兒的點心都吃了!”珠哥兒到底又大一點,在發覺大事不妙時,忙抬眼看向十二,見後者只是瞪圓了眼睛看著他並不曾哭後,這才略放下了心來,“琮兒弟弟不要哭,回頭大哥哥給你旁的好吃的。”
十二登時黑了眼,一碟破點心罷了,就算他承認自己是有點兒不捨得,是還想著過會兒再吃一塊,可為了這種事情而哭……
呵呵,以為他是三歲小毛孩?
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如今才八個多月大的十二,傲嬌的一揚頭:“嬤嬤有!”他至少還記得不能叫容嬤嬤,只順著那拉淑嫻的叫法,直接喚嬤嬤。
一旁的奶娘聽了這話,笑著給兩個哥兒解釋。 忽的,外頭喚大老爺回來了,璉哥兒登時眼前一亮,一個轉身撒腿就跑,在十二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轉瞬就沒了踪影,接著外頭就傳來大叫著爹的聲音。 十二冷哼一聲,不屑的側過臉去,可沒等他做完全套鄙夷神情,賈赦便進來了,一把將十二抱起,往半空拋了兩下。
“胖兒子!想爹了沒?”
胖……
還不等十二想到反駁的話,璉哥兒尾隨賈赦顛顛儿的跑了進來,聽了這話忙接道:“胖弟弟,想哥哥了沒?”珠哥兒也跟著湊熱鬧,連聲喚著胖弟弟。 叫到後來,璉哥兒和珠哥兒卻鬧上了,非要搶著當哥哥。 一旁的賈赦笑得險些岔了氣,忽的思及年幼時候的事兒,不禁想到,這孩子果真是小隻的比較好玩,怪道當初賈代善夫婦二人只喜歡賈政。
十二這會兒徹底啞火了,隻黑著臉任由賈赦折騰夠了,聽到外頭廊下傳來擺飯的聲音,總算才長出了一口氣。 這一大家子,就沒一個靠譜的! !
然而,更不靠譜的事情還在後頭,那拉淑嫻在命人將珠哥兒送回梨香院後,還不忘特地將十二攬了過來,並在他耳邊小聲的提醒了一句:“康熙字典。”
還讓不讓人好好用飯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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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心如死灰的十二不同,珠哥兒是蹦跳著回到梨香院的,不過他回來的時候,其他人都尚未回來。
“哥兒若是餓了,先來些點心墊墊?”丫鬟上來幫珠哥兒換衣裳端茶水,還不忘安撫道,“太太是去老太太那兒了,姐兒也跟著去了 重生之傳奇導演 。 老爺清晨出了門,尚不曾回府。 ”
珠哥兒將衣裳換到一半,忽的驚道:“被璉兒一打岔,我都忘了要先給老太太請個安。”聽丫鬟說,晚間再去也使得時,珠哥兒才略放下了心來。 其實,晨昏定省原就是早晨出門前,和晚上用過膳之後。 當然,榮國府的規矩原也不是特別嚴格,賈母更不會跟親孫子過不去,珠哥兒甭管甚麼時候去榮慶堂,都是最受歡迎的人。
待換好了衣裳,略用了半盞茶,珠哥兒拒絕了點心,只道方才在榮禧堂那頭跟璉哥兒分了點心吃,又吩咐丫鬟磨墨,珠哥兒琢磨著在擺膳前,他還能再寫兩篇大字。
又兩刻鐘,王夫人先回了梨香院,聽聞珠哥兒在練大字,也沒用甚麼點心,忙吩咐擺飯。 依著規矩,該是各吃各的,可王夫人尋思著院子裡冷冷清清的,加之又有事兒同珠哥兒說,只吩咐將份例菜都擺在一起,左右是親母子倆,原就無需避諱甚麼。 待草草的用過一通飯後,王夫人放下筷子,拿茶水略漱了漱口,這才說起了正事。
“珠兒,你如今也開蒙了,又是家中長子,有些個事兒還是該讓你知曉的。”
“太太您請說。”珠哥兒從圓凳上下來,站在王夫人身側垂首恭敬的道。
王夫人略頓了頓,才道:“是有兩個事兒。頭一件,老太太如今身子骨也大好了,榮慶堂又冷清得很,我便將你妹妹送到了老太太處,只當閒時逗個趣。還有一個事兒,就是咱們院子裡的趙姨娘今個兒查出了身孕來,到明年,你就又能多個弟弟或者妹妹,總算用不著去同璉兒搶了罷?”
“是,太太。”珠哥兒飛快的抬頭瞧了王夫人一眼,旋即又以更快的速度垂下頭去,可縱是如此,他面上的詫異也不曾被逃過王夫人的眼睛。
屋內沉默了半響,王夫人讓丫鬟婆子們都退下了,這才向珠哥兒道:“咱們終是嫡親的母子倆,有甚麼話不能說的?你是不願你妹妹去老太太那兒?”
作為嫡親的兄妹,珠哥兒和元姐兒的感情自是極好的。 再說了,這對小兄妹都不是驕縱的主兒,珠哥兒習慣了讓著璉哥兒,又怎會跟一母同胞且更小的元姐兒吵鬧呢? 而元姐兒,她先前身子骨略有些羸弱,將養了好幾年,才養的健康起來,且元姐兒性子穩妥,慣常都待在屋裡玩著姑娘們的遊戲,倆人就是想鬧都沒個由頭。
想著以前的事兒,王夫人已經開始思量,若是珠哥兒不捨得的話,她該如何解釋,然而珠哥兒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把她徹底鎮住了。
“趙姨娘生的弟妹……珠兒不喜歡。”
完全不曾提及元姐兒,珠哥兒只是悶悶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王夫人愣愣的瞧著兒子,彷彿頭一天認識他一般,半響才回了神:“渾說甚麼?就算是趙姨娘生的,那也是你的弟妹。”話是這麼說的,可王夫人的語氣裡,卻是滿滿的悲傷。
沒有哪個女子不懷春,除卻希望自己的夫君出人頭地之外,更多的則是殷切期盼著自己是夫君的唯一。 就算過了懷春的年紀,哪怕撇開吃味兒,也沒有人能夠輕易的接受庶出的兒女。
說甚麼庶出的也是嫡妻的孩子,說這話的是男人是婆母是通房小妾,獨獨不會是嫡妻本人。 王夫人倒是曾想過將來若是有庶出子女該如何做,卻萬萬不曾料到,這一日竟來得這般快。 她的長子如今也才五歲,且她只有獨一個兒子。 在這種情況下,倘若趙姨娘生的是個閨女倒也罷了,若是個兒子,卻是真當不吉利 緋聞女王 。
怎麼會那麼快呢? 這要是珠哥兒已經長大成人,或者成家立業生兒育女了,到時候就算再有庶出兒女,那也無妨了。 可如今……
“趙姨娘不是家生丫鬟嗎?她生的哪裡是弟弟妹妹,該是丫鬟小子才是。”
王夫人還沉浸在自己的記憶中,冷不丁的就听到珠哥兒說了這話,登時面色大變:“你又在渾說……”忽聽外頭丫鬟喚老爺,王夫人冷汗都下來了,只覺得背後一片濕潤,忙壓低了聲音喝道,“忘了方才的話,以後都不准再說!”
珠哥兒被唬了一大跳,只惶恐不安的點了點頭。
片刻,賈政進了屋裡,王夫人忙急急的迎了上去:“老爺不是說要略晚些回來嗎?若知曉這般早,我定是等著老爺的。”
“無妨,我在外頭用過了。”賈政略瞥了一眼桌上的殘羹冷炙,王夫人忙命人收拾。
待一切妥當,王夫人彷彿才想起一般,向立在一旁明顯有些不安的珠哥兒道:“方才不是還惦記著去給老太太請安罷?去罷,正好瞧瞧你妹妹,回來同我學一學。對了,老爺可要去瞧瞧老太太?”
“今個兒不去了,明個兒再說。”賈政向珠哥兒擺了擺手,讓他自去。 又向王夫人道,“府裡可有事兒發生?”
王夫人吃不准賈政這話的意思,好道是有人提前嚼了舌根,心裡冷笑的同時,面上的笑容倒是不減:“確有事兒,還是個大好事兒!”當下,便將趙姨娘查出有喜一事告知了賈政。
賈政果真歡喜得很,倒不是說他真就在意一個庶出的孩子,可添丁進口這種事兒,到底是喜事兒,尤其是在這等情況不明風雨欲來之境。 又聽王夫人轉述了大夫的話,賈政一臉的尷尬,趙姨娘身子骨素來康健,無端端的見了血必是有緣由的,再聯繫到他昨個兒晚間是歇在那處的,這裡頭的緣由也就不必多言了。
“咳咳,那我去瞧瞧她罷。”賈政尷尬的咳了兩聲,又見王夫人一直望著他,索性又添了一句,“太太可要一道兒去瞧瞧?”
誰稀罕看一個通房丫鬟! !
“雖說白日里已經瞧過了,如今再去瞧瞧也能更安心些。對了。”又向丫鬟吩咐道,“將我白日里吩咐你們備下的補藥拿過來,再額外去拿兩匹緞子,一併送到西廂房去。”王夫人笑得一臉燦爛,就彷佛真心為趙姨娘感到高興一般。
到了西廂房,趙姨娘因著今個兒早上才見了血,故而一整日都歇在床榻上不曾下來走動,連三餐都是在床榻上用的,可憐如今正當盛夏,弄得她又悶又熱,也只能硬熬著。 待聽聞丫鬟喚老爺太太,她忙命身側伺候的丫鬟在她背後多添了個枕頭,伸手略攏了攏兩鬢的散發,擺出笑盈盈的姿態面對自家老爺和太太。
這若是賈政單獨過來,那自是一副溫馨和樂的場面。 倘若只王夫人一個,則是姐妹情深。 可如今這倆人都來了,趙姨娘索性以不變應萬變,左右就她如今這副樣子,也伺候不了賈政,何苦再添這份嫌。
好在賈政和王夫人說是來看看,還真就是來看看的。 瞧過趙姨娘一切安好,又略叮囑了丫鬟幾句,待賞賜的東西到了,王夫人又額外說了兩句體面話,夫妻二人便攜手離開。
因著早有了心理準備,趙姨娘也並不在意,只直起身子目送二人離開,這才再度半躺下,有一搭沒一搭的同丫鬟閒話家常 鑽石閃婚之溺寵小嬌妻 。
因著原就是家生女兒出身,趙姨娘還是賈母跟前的珍珠時,就同底下的丫鬟交情極好,梨香院這頭的丫鬟雖同她並不常打交道,以她的心智若是想存心交好,卻是容易得很。 況且,她是家生女兒,父母長輩皆有差事在身,還是賈母親口賞給賈政開臉的,如今更是有孕在身。 莫說她刻意交好,就是甚麼都不做,也自有人願意湊到跟前巴結她。 畢竟,比起高不可攀的王夫人,她這頭的路卻是好走多了。
這不,守在外頭的小丫鬟探出頭來,輕笑道:“週姨娘來了。”
“週姐姐。”這一回,趙姨娘甚麼都沒做,只向著走過來的周姨娘略頷首示意,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去端茶點上來。”
“不必麻煩了。”週姨娘推辭了一句,見趙姨娘堅持,也就隨她去了,就著丫鬟拿來的圓凳,只坐了三分之一,身子略往前傾,垂首笑道,“白日里一陣忙亂,我也不好打擾妹妹休息,聽說無妨了,這才過來瞧瞧。妹妹可嫌我來的太晚了?”
“咱們姐妹何苦這般客套?”趙姨娘笑看向周姨娘,在她還是賈母跟前的大丫鬟珍珠時,就知曉了這位。 或者應當再往前一些,當她才進府伺候時,便知曉政二老爺房裡有這麼一位。
算起來,週姨娘的資歷實在是太老了,這位也是家生女兒出身,還是打小就跟在賈政身邊的,待年歲長了,賈母見她容貌俏麗性子穩妥,這才提拔當了賈政的通房丫鬟。 其實論年歲,週姨娘比賈政還大了兩三歲。 如今賈政已二十有五,正當好時候,週姨娘卻成了昨日黃花,哪怕容顏尚在,卻早已恩寵不再了。 偏她又無兒無女,雖說以榮國府素來的做派,定會給她養老,可將來的事兒又有誰能說得準?
這般想著,趙姨娘下意識的撫上了自己尚未顯懷的肚子。
見狀,週姨娘露出了一絲羨慕之情:“妹妹真是好福氣,這才幾個月,便有了。等來年生了哥兒,這輩子就有依靠了。”女人的依靠無非是父親、夫君、兒子。 像她們這樣的,父兄雖勉強可以幫襯一把,可夫君卻沒甚麼好指望的,而最終能夠靠的也就只剩下兒子了。
不想,趙姨娘卻微微搖了搖頭:“我卻是盼著來年能得個姐兒。”
見周姨娘一臉毫不掩飾的詫異,趙姨娘反而笑了起來。 說真的,這還真就是她的心裡話了,雖說她更想要個哥兒能讓她依靠,可理智上卻知曉若真是個哥兒,只怕母子倆都容不下了。 畢竟,王夫人只獨一個兒子,年歲又小得很。 她這胎若生了哥兒,甭管是去母留子,還是故意捧殺她的孩子,對於王夫人來說,實在是太容易不過了。
“你倒是看得開。”撇開最初的詫異後,週姨娘長嘆了一口氣,半響才搖頭道,“怕只怕,太太那頭等不了。”
最後那幾個字,週姨娘說的極輕極輕,輕的彷彿是一羽絨毛緩緩滑過趙姨娘的心頭,驚得她汗毛倒立,冷汗一點點的滲出了脊背。
——是啊,她這頭盼著生個姐兒好不討王夫人的嫌,可萬一王夫人根本就等不到知曉的那一日呢?
“姐姐,可有法子?”半響,趙姨娘才從牙縫裡擠出了這麼一句話,且渾身輕顫不已。
週姨娘原也不是想要嚇唬她,見她這副模樣,倒是也跟著唬了一跳,忙柔聲安撫起來。 待略緩了一刻,她才遲疑著說出了自己的法子:“要不,等再過兩月,請人給孩子斷下男女?你事先買通了大夫,讓他說你懷的是個姐兒?其實也無需大夫,找個經年的老嬤嬤就成,不管怎樣,先瞞到生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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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姨娘有孕一事,就像一顆小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水面,泛起了一圈圈的漣漪,然而沒過多久,水面便再度恢復了平靜,就彷佛從未發生過異常一般。
也許類似於趙姨娘以及她親近之人極是在意此事,可不得不說,主子們的想法同下人們差異實在是太大了了。 大房自是不必說,統共也就那拉淑嫻知曉了此事,她甚至懶得同賈赦說道,至於倆孩子更是渾然不知情。 二房情況也類似,除卻頭一日賈政和王夫人對此表示了關切之外,往後卻再無任何反應。 就連賈母那頭,在最初聽到時露了笑意,可旋即就將這事兒拋到了腦後,莫說如今僅僅只是有孕,就算平安生下了哥兒,那也絕對不能同她的心肝珠哥兒相提並論,老兒子大孫子,在瑚哥兒夭折後,珠哥兒可是賈母真真切切的大孫子。
然而,下人裡頭卻隱隱有了另類的風聲。
這一日,容嬤嬤得小丫鬟回話,道是唐安家的尋她有要事,便抽了個空檔,見了她。 說起這唐安家的,在榮國府諸多婆子裡頭,真當是半點兒都不起眼,不過她嫁了個好夫君。 那唐安原是跟著榮國公賈代善上過戰場的人,後來還為救賈代善傷了一臂,且唐安原就年歲長了,容貌又不出眾,家中父母親朋皆無,因而索性就自賣自身,當了榮國府的下人。 好在賈代善素來念舊,見唐安老實忠厚,索性讓他去管春秋兩季租子,後來又把了個小丫鬟予他,幾年後,丫鬟給唐安生了個小子,也算是全了唐安那份恩情。
容嬤嬤才在腦海裡粗粗過了一遍唐安兩口子的近況,忽的想到,那唐安傷重退下來時,也是年近四十之人了,如今又過去了十來年,怕是來推差事的罷? 轉念一想,也不對,雖說唐安要管春秋兩季租子,可也沒讓他親自下去收租子,這般好的差事,但凡腦子正常的都不會推卻。 再一算,唐安家的小子也有十二三了,指不定是為了那小子來的。
話說回來,她好像也有個小子 魂斷三國 。
……
……
“嬤嬤安,問大太太好,問老太太好。”唐安家的原是榮國府買來的小丫鬟,容貌身段都實屬一般,十來年前她不過剛及笄,如今也才二十七八歲,許是因著這些年來日子過得極是滋潤,乍一看倒不像個管事娘子,反而像是外頭中等人家的太太了。
不過,唐安給榮國府管了十來年的租子,縱是他再怎麼忠厚老實,手裡頭摳下的油水也絕不是小數目,更別說當初他為救賈代善失了一臂時,賈代善便賞了他不少好物。 真要算起來,唐家怕是遠比京里頭中等人家更有家資。
“聽說你尋我,何事?”容嬤嬤懶得同她打太極,索性直接開口問道。
唐安家的笑得眉眼彎彎一臉和氣,別看她容貌並不出眾,卻勝在長得喜氣,要不然當初賈代善也不會將她指給唐安,畢竟對於那些個買來的小丫鬟而言,唐安絕對是高不可攀的一門貴親。
“嬤嬤安好,原早該給您問個好,偏先前一直忙亂著抽不開身來,又恐咱們這些個鄉下泥腿子污了嬤嬤您的眼,磨磨蹭蹭的到今個兒,總算是添了幾分勇氣來瞧您了。這是給嬤嬤您備下的薄禮,原也不是甚麼好東西,您可別嫌棄。”
不說榮國府,就是旁的地兒也慣有三節兩壽的賀禮,不過一般就是送禮,也沒的親自捧到容嬤嬤跟前的,可到底想著唐安是上過戰場之人,容嬤嬤只略抿了抿嘴,向著唐安家的點了點頭,算是收了禮。
見狀,唐安家的喜不自禁。 忽聽容嬤嬤問:“這次來是為了你家小子的事兒?”
“不不,嬤嬤您誤會了,我是真的想來瞧瞧您,不為旁的事兒。”唯恐容嬤嬤不信,唐安家的還不忘拍著胸口保證,“我家小子今年不過十二歲,我家那口子說了,先讓他在跟前搭把手,等過幾年,再給他說個媳婦兒。”
這是不打算讓獨一個兒子進府裡伺候了。 容嬤嬤微微點頭,會有這種想法並不奇怪,畢竟唐安並不缺錢,況且他原就是良民,自個兒沒法子賣了自身,不希望獨子為奴也是常事。 □□國府的規矩並不曾強令莊上的人入府伺候,反而想要入府才需要四處打通關節,這麼一來唐安家的做派就有些古怪了。
略一沉吟,容嬤嬤道:“我原想著到底是老太爺的舊部,要是你想給你家小子謀個差事,只要不過分,我也就給應下了。可你如今是要作甚?別說那些個見面的事兒,我隨太太進榮國府都七年了,往日里也沒見你湊上來。得了,明人不說暗話,直說了罷。”
唐安家的面上訕訕的,最終還是老老實實的道出了來意。
原來,說差事倒還真是對的,可容嬤嬤只猜到了一半,唐安家的是來替別人說差事的,還是容嬤嬤的老熟人,以前的珍珠如今的趙姨娘。
趙姨娘是榮國府的家生女兒,這一點容嬤嬤早就知曉了,可她並不大清楚趙家的情況,因而在聽聞唐安家的打算給趙家一雙兒女謀差事時,沒一口答應,卻也沒直接回絕了,只道回頭會留意一些合適的差事。 等唐安家的走了,容嬤嬤一個轉身去了前院書房,揪出了她那在書房裡頭乾活的便宜兒媳婦兒。
“啊喲老娘哦!您可算是想起咱們一家子了!”
一見到容嬤嬤,張庭家的就跟見到了久違的親人似的,一下子就衝到了容嬤嬤跟前,眼淚唰的就落下來了,只看得容嬤嬤眉心直跳青筋暴露 霸道總裁,烈愛難逃 。
雖說張庭一家三口都極為待見容嬤嬤,可問題是容嬤嬤一點兒也不待見他們仨,哪怕對唯一的小孫子草兒略好點兒,可事實上只要有事忙了,容嬤嬤就可以把她的兒子兒媳連帶孫子都拋到九霄雲外去,是連著一年半載都想不起來的那種。
好在,今個兒是有正事要辦,容嬤嬤壓制一下心中的暴戾,隻黑著臉咬著牙問:“把手頭上的事兒先擱著,我尋你有事兒。”
“啥事兒?”張庭家的傻呵呵的笑著,要說起來,她的年歲比方才那唐安家的還略小兩歲,容貌也不算很差,偏言行舉止皆透著一股子傻氣,看得容嬤嬤一陣陣的窩火。
“幫我去打聽一戶人家,姓趙,人喚老趙頭。聽說住在東莊那一帶,家裡頭老兩口子,下頭長女四五歲就送到了府裡,就是先前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珍珠,往下還有一兒一女,那小子有個正經的名字,喚趙國基。讓張庭給打聽清楚了,回頭你去榮禧堂尋我。知了?”
“好好,親娘您說啥都是好的。”張庭家的繼續傻笑著,目送容嬤嬤帶著殺氣離開書房。
其實以容嬤嬤的身份,原無需理會這樣的事兒,甭管她樂不樂意給趙國基一份差事,都不必這般上心。 可不知怎的,她隱隱覺得這裡頭似乎古怪,旁的不說,趙家想給小子尋個差事,最方便的捷徑難道不是直接尋上趙姨娘嗎? 索性自家兒子兒媳閒著也是閒著,容嬤嬤覺得假公濟私一回,就算真的是她多心了,受累的也不是她。
回到榮禧堂後,容嬤嬤就把這事兒拋到了腦後,只帶著順道從大廚房拿來的新鮮糕點去尋十二。
“哥兒想吃嗎?”
十二仰著小腦袋,目光直勾勾的看著點心碟子,用他那標誌性的小奶音道:“想!”丟臉不丟臉的問題,他老早就不去考慮了,左右就容嬤嬤這德行,只怕他前世小時候也沒少被哄騙。 既然已經丟過臉了,再就無妨再丟幾次了。
自打認親了以後,十二的小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滋潤啊,每日里各種甜津津的茶湯,配著各式花樣點心,偶爾再偷嚐一口浸在井水里冰過的西瓜,隻大半個月工夫,十二就胖了一圈。
又吃又喝的,中途十二又小睡了一會兒,等醒來後去外頭溜達了一圈消消食後,十二覺得他還可以再乾掉兩碟點心!
不幸的是,璉哥兒回來了。
萬幸的是,這次就璉哥兒一人,並不見珠哥兒。
十二幽怨的瞧了一眼自己只嚐了幾塊的點心碟子,盤算著待會兒能不能給他剩下一兩塊時,就見璉哥兒一口氣不停歇的真·幹掉了兩碟點心。
……他想要璉哥兒的好食量。
帶著這般心情,當璉哥兒開始向十二顯擺今個兒先生所教授的文章時,他只恨恨的別過頭去,看也不看璉哥兒,還不忘摀住耳朵:“不聽不聽,難聽難聽。”
那拉淑嫻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擱在尋常人家,瞧見大小倆兒子鬧彆扭了,一般總歸是勸哥哥讓著弟弟,可惜那拉淑嫻卻完全不是這麼想的。 只見她先是橫了十二一眼,見十二委委屈屈的把摀住耳朵的胳膊放下來時,這才走到兩個哥兒跟前,笑道:“璉兒怎的了?弟弟欺負你了?”
93
聽了那拉淑嫻這話,璉哥兒只重重的點了點頭,不過在側過臉看到十二癟著嘴一臉委屈的模樣後,他又遲疑了:“其實……弟弟沒欺負我,娘不罵弟弟。”
“璉兒真乖,真是一個好哥哥。”那拉淑嫻毫不猶豫的將璉哥兒攬在了懷裡,稀罕個沒完。 這還不算,她趁著璉哥兒埋在懷裡時,用警告的眼神瞪了一眼十二。 受到眼神攻擊的十二蔫頭蔫腦的坐在美人榻上,一副受盡了委屈的可憐小模樣。
待用晚膳時,賈赦發現了十二的異常,隨口問了兩句後,登時一頭黑線。
這以往璉哥兒和珠哥兒堂兄弟倆一道兒玩時,也沒少鬧矛盾,雖說如今倒是哥倆好了,可賈赦堅決認為,那是因為珠哥兒大了懂事了,而璉哥兒卻是一如既往的胡來。 不過,因著賈母始終認為小孩子打鬧實屬正常,連賈政、王夫人倆口子也完全沒將這當一回事兒,因此賈赦也懶得理會,左右吃虧的不是他家小子。 可以往吃虧的是珠哥兒,如今吃虧的卻是他那心肝寶貝兒的小兒子。
晚膳時,賈赦忍著沒出聲。 待用罷飯菜後,賈赦才特地將璉哥兒喚到了跟前,一臉嚴肅的問道:“今個兒先生教了甚麼?”
拿已經過去了的事情說事顯然站不住腳,況且想要收拾璉哥兒容易得很,隨便捏個由頭就可以了。 賈赦的小算盤打個啪啪響,那拉淑嫻聽著這話也沒往其他方面想,至於璉哥兒更不會想到甚麼,只顛顛儿的跑到賈赦跟前,顯擺起了今個兒新學的文章。
璉哥兒剛過了四周歲的生辰不過一個月,且他原就沒甚麼讀書天賦,加上當爹娘的也不甚在意,因此開蒙一年多了,也不過堪堪學到千字文罷了。 好在璉哥兒記性還不錯,先生教得也好,雖剛學了一天,他也背出了好幾句。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閏餘成歲,律呂調陽。 雲騰致雨,露結為霜。 金生麗水,玉出崑岡……岡岡岡……”
賈赦冷哼一聲:“怎麼不繼續了?你個笨小子!”
一旁的十二假裝學舌道:“笨小子!笨!!”
“娘!”璉哥兒哭慘了,一下子撲到了那拉淑嫻懷裡,祈求安慰。 自然,那拉淑嫻不會為難他,只向著賈赦笑道:“璉兒還小,老爺教教他唄。”一面說著,一面惡狠狠的剜了十二一眼,可惜十二這會兒有人撐腰,只撇過頭去假裝看不到。
“你當老爺我傻嗎?四書五經也就不提了,單單千字文還難不倒我。”賈赦雖說成日里遊手好閒的,可當初也是經過基礎啟蒙的,哪怕他祖父母再怎麼把他當成心肝寶貝兒,最為基礎的“三、百、千”還是倒背如流的。 咳咳,估計也就只會背,通篇默寫以及解釋典故來歷就太為難他了。 不過,只這些也盡夠用了。
當下,賈赦伸手將璉哥兒從那拉淑嫻懷裡拖了出來,拿手指戳著他的腦門道:“玉出崑岡的下一句是,劍號巨闕,珠稱夜光。”頓了頓,叱道,“背!”
璉哥兒懵了一下:“啊?劍號……號。”
“劍號巨闕!”
“號、號……”
“笨蛋小子!你怎麼比你二叔都笨呢?不對,你都比東府的珍哥兒還笨了,笨笨笨!!”賈赦一下一下的用手指戳著璉哥兒的腦門,幾下過後,璉哥兒又哭開了。 見狀,賈赦勉強耐著性子又教導了幾遍,還不忘恐嚇道,“背不好就把你丟掉!來,再來最後一遍,劍號巨闕!”
'把你丟掉'這種威脅實在是太可怕了,璉哥兒抹著淚花可憐兮兮的看著賈赦,一旁的十二忽的蹦出一句:“劍號巨闕。”頓了頓,十二閉著眼睛皺著眉頭,極度嫌棄的噴出一個字,“笨!”
璉哥兒:…………
次日一早,璉哥兒都不用人叫,就自動自發的早早起身,匆匆用過早膳後,就去前院書房尋先生了。 這被賈赦嘲笑倒是沒啥,璉哥兒並不清楚賈赦肚子裡的墨汁有多少,可小孩子敗給了大人,原就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情,就算在書房裡,他也不如二叔賈政以及東府的珍哥兒。 然而,面對“聽了幾遍”就會的天才弟弟,璉哥兒真心覺得格外悲傷,他一定要用功苦讀,做一個讓弟弟崇拜的好哥哥!
可惜,先生在聽了璉哥兒的控訴後,格外無語的瞪了他好一會兒,才勉強開口道:“你爹為難你是他不對,可你為何不告訴他,昨個兒咱們只學到'金生麗水,玉出崑岡'呢?”
於是,連遭兩番打擊後,璉哥兒連著好幾日都跟那盛夏正午失了水的枯草一般,整個人都是蔫巴巴的。 當然,他不是一個人,因為之後那拉淑嫻逮著機會就狠狠的收拾了十二。 好在璉哥兒不是記仇的主兒,又過了幾日,到中秋佳節時,他就徹底恢復了正常。
所謂的恢復正常,指的是璉哥兒拿著以前的啟蒙書籍,開始抽出一切空閒時間,教導十二唸書。
十二:……你逗我? !
正所謂,坑人者人恆坑之。 十二硬撐過了那拉淑嫻的收拾,卻徹底拜倒在璉哥兒的手上。 原因很簡單,璉哥兒是真的教學生教出癮來了,只要一有空,就對著十二好一通的“人之初性本善”。
可怕的是,璉哥兒完全不明白何為掌握,他只是完全按著自己的想法教導十二,哪怕十二被折騰的沒法子了,通篇背下來也沒用 將軍,前方有詐 。 只要璉哥兒覺得沒夠,他就不會停止教學。
更可怕的是,也不知道璉哥兒是怎麼說的,很快珠哥兒也過來湊熱鬧了。 倆人把十二折騰得生不如死只求速死,然而他們控制了十二的命脈,逼著十二不得不妥協。
“弟弟,跟著我背一遍三字經,背完才准吃一塊桂香糖糕。”璉先生道。
“琮兒弟弟,如果你想吃兩塊點心,就要背兩遍三字經。”珠先生道。
十二生無可戀的癱倒在美人榻上,雖說叫他背誦是沒問題,可三字經通篇一千多字,他如今又是個只能發出口水音的小嬰兒,以他的能耐背誦完一遍後,至少也要兩刻鐘了。 累死累活的背兩刻鐘,結果只給吃一塊點心……
“珠兒,二太太使人來喚你回去了。”那拉淑嫻進門時,一眼就看到徹底沒了精氣神的十二,強忍著笑意先將珠哥兒勸了回去,又哄璉哥兒去睡了,這才走到十二跟前,一把將他抱起,“老話怎麼說的?善惡皆有報!叫你平日里總是欺負你哥哥,如今好了罷?每日里被折騰的滋味如何?行了,十二你也別裝傻了,娘有正事兒問你。”
今個兒白日里,張家老太爺派人喚了賈赦過去。 午後不久,賈赦便遣人傳了消息,說是要往直隸去一趟,約莫時日後歸來。
按說直隸離京城很近,往日里賈赦也沒少往外跑,那拉淑嫻本該不以為然才對。 可這一次,那拉淑嫻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索性早早的揮退了丫鬟婆子,摟著十二歇在了拔步床上。
十二倒是不在意跟那拉淑嫻同睡一床,他在意的是那拉淑嫻又拿自己當白工使喚。
“沒事時,拿我尋開心。有事時,又是十二了。”十二怨氣沖天,“這幾日,都沒好好吃,我都瘦了。”也許,最後那一句才是重中之重。
那拉淑嫻上前掂了掂十二,覺得份量一點兒也沒少,登時就不在意了,只是將自己的懷疑說了出來:“先前就跟你提過一句,端閏是不是等於康熙年間。如今都端閏四十六年八月底了,若真如我原先猜測的那般,怕是明年就要出事了。”
見十二沒反應,那拉淑嫻狠了狠心,把十二翻過來衝著他那肉嘟嘟的小屁股打了幾巴掌:“丁點兒大的小孩子還真就記仇上了。哼,多大的人了,竟會跟璉兒這個五歲的孩子鬧騰。沒羞沒躁的!”
“……皇額娘,我究竟是'丁點兒大的小孩子',還是'多大的人了'?”十二趴在床榻上,氣若游絲的控訴道。
“你若記仇,就是丁點兒大的小孩子。你若跟璉兒鬥氣,就是多大的人了。”那拉淑嫻冷哼一聲,“還有,以往你不愛攙和那拉氏的事情無妨,左右我也懶得管他們。可這一次,張家那頭,我是一定要保住的。偏生……”
太子|黨。
區區三個字曾經害死了多少人,如今也依然有著震懾力。 那拉淑嫻沒法說服張家徹底脫離太子,雖說張家老太爺早已不是太子太傅,可早期的烙印卻是一時無法洗脫的。 更別說,以榮國府為首的四大家族更是欽定的太子派系,一旦歷史重演,明年怕是一場可怕的大清洗。 到時候別說張家了,只怕偌大的京城都要重新洗牌。
十二沉默了半響,終於吭吭哧哧的道:“皇瑪法呢?”
ga1105 2017-1-24 1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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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瑪法?
十二是乾隆那個色胚蠢貨皇帝的兒子,他的皇瑪法還能是誰? 自然是在前世極為受人敬仰的雍正爺。 雖說那拉淑嫻極為鄙視乾隆帝,對於雍正爺卻是一千個一萬個的佩服的,若說雍正爺的一生十全九美的話,那唯一的缺陷就是生了乾隆這麼個禍害!
家門不幸啊! !
那拉淑嫻在一聲嘆息後,忽的回過神來,不可思議的看向十二:“你的意思是說,這裡也有一位雍正爺?”
“以前,還不曾相認那會兒,偶爾聽您和嬤嬤提過。”十二努力回想著曾經聽到的那些個閒話,雖說前世他的消息來源也不是很多,可再慘還能慘過今生? 重新投胎的結果就是,他如今唯一的消息來源只有那拉淑嫻和容嬤嬤,並那些個丫鬟婆子。 這那拉淑嫻和容嬤嬤也就罷了,她們偶爾還會談論正事,可丫鬟婆子們卻整日里都是東家長西家短的,甚至還曾被他聽到有倆小丫鬟背著人說東府的珍大爺長得很俊,還相當可惜她們沒在東府。
思量了片刻,十二將曾經聽到過的消息,簡單的說了一遍,因著時間有些久了,且那會兒他原也是聽得斷斷續續的,因而也只說了個大概。
尚武且佔長不佔嫡的大皇子,在襁褓中就被賜封為太子的元後之子,文采斐然的三皇子,身為繼後養子的面癱四皇子……
儘管只是個大概,且連那拉淑嫻都是偶然間聽賈赦提及的,甚至就連消息來源的賈赦,也是聽旁人說起的,並非親耳聽到。 然而,這些卻已經夠了。 曾經在那拉淑嫻心中起過漣漪的話,如今從十二嘴裡再度吐露,顯得更為令人心驚。
“面癱四皇子。”那拉淑嫻喃喃自語著,雖說九龍奪嫡最激烈之時,她尚未出生,可有些事兒多少還是聽人說起過的。 況且,作為曾經的寶親王側妃,她也是見過雍正爺的,還不止一次的見過。 可片刻後,那拉淑嫻還是輕搖了搖頭,“我是曾有想過,說服他們改幫四皇子,畢竟人人都知曉四皇子是支持太子的。可……”
從太子的人,一下子站到其他的陣營顯然完全不靠譜,可若是站到了原本就處於同一陣營的人身後,至少更為能讓人接受一些 君莫負初 。 然而,可惜的是,那拉淑嫻卻不是做主之人。
別看張家老太爺極為疼愛那拉淑嫻,可改換門庭這種事情,正常人都不會聽一個出嫁多年的女兒。 至於四大家族這邊,先不說其他三家了,連榮國府這頭,那拉淑嫻也做不了主,甚至就算她想盡一切法子說服了賈赦,賈母甚至寧國府那邊都不會讓賈赦任性而為的。
這是涉及到家族未來的大事,絕不是後宅之爭!
“那就退出。”十二四仰八叉的躺在床榻上。
那拉淑嫻沉默了。 真要算起來,這大概是唯一的法子了,給所有人找一堆的事情來,讓他們忙於四處滅火,以至於完全顧不上幫太子。 然而,有些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這是要給所有人包括在朝堂上的男丁尋麻煩,可不是對付賈母和王夫人!
見那拉淑嫻跟個餓狼似的眼泛綠光的盯著自己,十二不由的打了個寒顫,忙討饒道:“這事兒我真不成,我還小,還小呢!”
“張家老太爺原是太子太傅,去年得長青帝看重,與另三位老先生一同進入上書房教導諸位皇子皇孫。張家三位老爺,看似位置都不算低,卻皆算不上朝廷重臣……十二,你懂我的意思嗎?”那拉淑嫻笑得一臉和善,她平素極不愛給人尋麻煩,況且也沒那麼必要,可誰讓她前世認得那麼個高人呢? 真要論起給所有人尋麻煩,只怕普天之下再無人能勝得過那隻鳥了。
十二再度打了個寒顫,哭喪著臉可憐兮兮的望著那拉淑嫻。
可惜,完全沒用。
……
……
次日一早,那拉淑嫻親自去榮慶堂給賈母請安,並直言娘家有事,她要回家一趟,並會將十二帶走。 賈母經過了這一年的折騰,雖說脾性依舊沒變,可好歹學會了收斂情緒,因而縱是心中再怎麼不樂意,她還是點了點頭,算是應允了。 之後,那拉淑嫻便帶上十二,並數個丫鬟婆子,分別坐上兩輛大車一道兒趕往了張家。
張家這頭,因著那拉淑嫻先派了個小廝騎馬去通禀,故而倒也不算特別驚奇,反而是休沐在家的張家老太爺滿臉的樂呵,只道閨女有心,特地挑了他在家的日子回娘家。
說實話,這還真不是那拉淑嫻特地挑的日子,不過既是這般湊巧,也算是有了個好的開始。 那拉淑嫻在給諸人問安後,便從奶娘懷裡接過了十二,命十二挨個跟人打招呼。
十二如今已是九個月大的小嬰兒了,這普通人通常一周歲才開口說話,天賦高的也不過十個月左右,且就算會開口了,多半也是單個字或者兩個疊字一起往外蹦,有無意義暫且不說,起碼孩子本身是無法回答問題的,這不是舌頭靈光不靈光的問題,而是年歲小的孩子壓根就不足以理解大人話裡的含義,更不具備思考並回答問題的能力。
然而,對於十二來說,完全不值一提。
在連著問安,又被強迫著背誦了三字經後,十二委委屈屈的把臉埋在那拉淑嫻的肩頭上,滿腹的苦水無處發洩。 都到了這一步了,十二完全猜得出來那拉淑嫻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可惜他沒本事也沒膽子反抗。
“老太爺,這孩子雖是早產,卻是意外的早慧。我原只以為他學說話比璉兒早一些,可前兩日,璉兒在我跟前顯擺先生教的文章,才背了一遍,他就全記住了。我初時還不信,又讓璉兒背了三字經、百家姓,連千字文都背了一小段 唐少溺寵之痞妻無敵 。 結果呢? 璉兒學了一年的東西,這孩子不到半日就都學會了。 ”那拉淑嫻顰眉長嘆道,“老太爺您桃李滿天下,快幫我想想,這孩子是不是魘著了? ”
張家老太爺一開始是撫著鬍子笑瞇瞇的聽著,直到聽到那拉淑嫻說的最後一句話時,徹底繃不住了。
“甚麼叫做魘著了?你魘著是這個樣子嗎?你……我是說,你三個哥哥魘著了只會大哭尿褲子!”到底是已經出嫁多年的閨女,就算是親生的,張家老太爺也不好說的太過分,因而只拿親生兒子們舉例子,“這孩子是天才,天賦極佳,千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啊!!”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倒不是懷疑張家老太爺這話,而是覺得這番話怎就那麼耳熟呢?
又聽張家老太爺接著念叨:“絕對是不世之材,好生教導一番,假以時日定是國之棟樑!對了,我要去尋老友們,這樣的人才自是應當好生培養!!老大老二老三,跟我一起去拜訪親家們!”
直到張家父子四人都走得沒影兒了,留下的女眷們才慢慢的緩過了勁兒來。 張家老太太無奈的搖了搖頭:“這老頭子,都一把年紀了,還總是說一出是一出。就算要拜訪親家,這不也得使個人先去投拜帖嗎?還有拜禮呢?”
餘下的張家三位太太皆掩嘴輕笑,最是伶牙俐齒的張家二太太道:“老太太莫憂心,原就是親家,再說老太爺同我們妯娌幾個的長輩皆是世交好友,自是不會在意的。”
“天天在上書房一道兒教導皇子皇孫們,偶爾回家一日,恰好淑嫻也回來了,他就不能等明個兒見著老友了再說?”張家老太太極是不樂意的數落著,忽的瞥見十二含著淚花回頭瞧她,登時笑開了,“來,淑嫻,讓我抱抱小外孫。喲,都說賈家的孩子不論男女都俊得很,看來一點兒也不虛。”
那拉淑嫻將十二交到了張家老太太懷里後,略退後兩步仔細打量了十二:“圓滾滾的都是肉團團,連眼睛都被擠成兩條縫了,老太太您是打哪兒瞧出他俊了?明明就是圓胖子。”
“渾說甚麼?小孩子就是要胖乎乎的才好看!”
十二:…………所以說他就是胖嘍?
因著沒了男丁們在場,餘下的女眷反而放得更開了。 等用午膳時,小鈴鐺領著兩個弟弟過來時,屋裡就更熱鬧了。 趁著這個機會,那拉淑嫻湊到張家大太太跟前,望著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笑道:“算算日子,也該生了罷?大嫂也真是的,我又不是甚麼外人,您如今身子重,何苦還特地過來瞧我?該是我去瞧瞧你才是。”
張家大太太笑得一臉的喜氣洋洋:“哪裡就這般嬌弱了?我那院子離這兒也不遠,再說我每日里都要散散步,免得到時候發動了沒力氣。對了,我還不曾好生謝謝妹子你呢。若不是有你讓嬤嬤給我的方子,這孩子……”
算起來,那拉淑嫻上次來張家還是正月初二的回門日,可那會兒張家大太太雖有孕了,卻尚未察覺。 等察覺到有孕後,張家大太太就再也不曾出過門,只安心在府裡靜養著。 偏榮國府那頭為了清淨做出了閉門謝客的姿態,弄得姑嫂二人明明相隔不遠,卻愣是大半年都沒能碰面。 算算日子,張家大太太該是去年臘月裡懷上的,如今已經八月底了,的確快生產了。
倆人正說著話兒,忽聽外頭喊著老太爺老爺,片刻後,就見張家老太爺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進了屋,張家三位老爺則面色各異的跟在後頭。
出師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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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張家老太爺明顯的心情不佳,屋內的諸位女眷只齊刷刷的將納罕的目光投向了緊隨其後的張家三位老爺。 這旁的人或許還不好直接開口發問,張家老太太才管不了那麼多,徑直開口道:“老大老二老三,都跟我說說,事兒辦得如何了?”
辦得如何?
張家三位老爺在互相望了一眼後,皆露出了苦澀難耐的神情來。 按著他們原先的想法,以張家同潘家、凌家、周家的交情,就算會被推諉,也不至於這般毫不留情面的斷然拒絕罷? 甚至連一點兒緩和的餘地都完全沒有……
“回老太太的話,我那老泰山壓根就沒給老太爺說話的機會,只一聽說要收弟子,就直截了當的拒絕了 教主精分日記(反穿) 。 ”張家大老爺說著還特地往張家大太太那頭看了一眼,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示意無妨。
“老太太,凌家那頭也一樣。凌大家只聽老太爺說了個開頭,就把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只差沒哭天搶地的說不要了。”張家二老爺這番話看似像是在解釋,實則卻更像是吐槽。 說實在的,他今個兒也是真的醉了,潘家那位是張家大老爺的老泰山,他這頭面對的卻是他媳婦儿娘家祖父。 雖說事實上從年歲上論,凌大家也沒比張家老太爺大多歲,可輩分和地位擺在那裡,哪怕略給了他老子麵子,卻是把他數落得不輕。 他這算是招誰惹誰了?
“周家也是如此,閒鶴先生倒是聽老太爺把話都說完了,可態度卻是異常的堅決,只說榮國府的政二老爺是他的關門弟子,他今生今世都不會再收任何人為弟子了。”頓了頓,張家三老爺又特地添了一句,“哪怕是棟兒也一樣。”
棟哥兒就是張家三老爺和閒鶴先生唯一的曾孫女所出的哥兒,老人家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事情算是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也就是說,張家老太爺原本的盤算盡數落了空。
……全拜賈政所賜! ! !
張家老太爺一連灌了三杯茶,才堪堪將心頭的火給滅掉,隨手將茶盞重重的擲在小几上,老太爺朗聲道:“甚麼叫做因噎廢食,這就是!賈政怎的了?這天底下原就是普通人多,天才天才,若是隨手一抓就是一大把,談何天才二字?再說了,那賈政也不是特別蠢,只能說是天賦一般,真要好好教導,花上個十幾二十年,憑自身實力考上秀才絕沒有任何問題!”
那拉淑嫻默默地側過臉去,賈政如今都二十五了,兒女都有兩個了,還有一個即將誕生,你讓他再苦讀個二十年考上秀才……當然,清貧書生里頭,從垂髻小兒考到兩鬢斑白都一無所獲的也多的是,這麼一想,其實賈政也是特別蠢,只能說是資質平平。
“況且,我的小外孫這般天賦過人,哪裡是賈政那蠢貨能夠相提並論的?”張家老太爺氣得連拍小幾,渾然忘卻了自己方才剛說了賈政也不是特別蠢。
然而,因著屋內諸人都不願跟張家老太爺唱對台戲,所有人只附和的點點頭,就連十二也跟著狂點頭,心道自己雖不如前世的哥哥弟弟們,可比起賈政簡直不能更聰慧。 至於十二是如何知曉賈政資質的,很明顯,看賈赦就知曉了,當大哥的那麼蠢,弟弟能聰明的了? 肯定更蠢! 至於璉哥兒蠢不蠢就跟十二沒任何關係了,畢竟十二自認為自己完全沒有繼承到來自於賈赦的蠢笨基因。
“索性這樣好了,我明個兒就跟聖上遞辭呈。哼,三個老傢伙不願意,我可是願意得很!回頭等我小外孫出息了,我看他們仨怎麼後悔!!”張家老太爺越想越覺得這個法子可行,當下便起身道,“我這就去書房寫辭呈,晚膳給我送到書房去。”
目送張家老太爺怒氣沖衝的進來,意氣風發的離開,諸人愣是又好半響才堪堪回過神來。
張家老太太沉吟了一會兒,道:“這樣也好,我早就說老太爺年歲大了,何必再往宮裡頭湊呢?家裡又不缺銀錢,至於仕途前程,有老大老二老三在,再不然就等彬兒棟兒長大嘛。這下好了,讓老太爺在家裡教導後輩,不錯不錯!”
雖說都是教導學生,可就連張家老太太這種後宅婦人都知曉,去上書房教導皇子皇孫們有多累。 這裡的累還不單單指身子骨吃不消,主要還是壓力太大了。 這皇子皇孫們本就金嬌玉貴的,別說打罵了,連句稍微重一些的話都不能說,偏生若教得好是他們天賦佳,教不好就是先生的問題了 超級靈泉 。 這兩年倒是還好,年長的皇子們紛紛出宮開府了,擱在前幾年,只怕一不留神就摻合進了奪嫡紛爭之中,弄得好也不過是錦上添花,但凡出了甚麼差錯,卻是性命之虞。
何苦呢? !
聽到張家老太太這麼一說,張家三位老爺就算原本還有其他的想法,也皆紛紛嚥下了自己的想法,只笑著附和。 至於張家三位太太更是沒啥好說的,這男兒在外頭的事業原就無需她們同意,更別說如今下定決心的還是老太爺,她們當兒媳婦兒的,能有甚麼想法?
嘖嘖,真若說想法的話,其實多少還是有一點兒的。 這教一個是教,那多教兩個亦是無妨罷? 張家大太太也就罷了,她肚子裡這個還沒出生呢,是男是女都不知曉,倒是心安得很。 而另兩位卻忍不住盤算開了,琢磨著有沒有法子讓張家老太爺也順道把倆哥兒收下了。
至於那拉淑嫻,深深的望了一眼十二,露出了一個陰測測的笑容。
十二默默的用滿是肉窩窩的雙手摀住了眼睛。
……
……
張家老太爺說到做到,次日一早便向長青帝遞上了他事先寫好的辭呈。
長青帝接過辭呈後,面上有著一瞬間的空白,等弄清楚了事情原委之後,更是扶額長嘆。 在他看來,張家老太爺旁的都好,唯獨這看學生的眼光不怎麼樣。 又或者這話也不能說的那麼絕對,畢竟先頭幾十年張家老太爺在看人方面從未出過任何差錯,唯獨近兩年來,問題連連。 仔細琢磨一番後,長青帝認為關鍵在於榮國府賈赦之妻張氏。
“張老,疼愛自家子嗣自是沒錯,可你也得考慮周全。就拿去年賈政那事來說,朕知曉你並無任何惡意,只是太過於輕信他人。這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朕不會怪你,可你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同一件事情上犯錯罷?收回去。”
“陛下聖明,臣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之後,才做出了這個決定。”
“所以上次賈政那事兒,你是鬧著玩兒的?”長青帝抬頭瞥了一眼排隊過來尋他的三位老先生,忽的戲虐的一笑,故意問道。
因著角度緣故,張家老太爺完全不曾看到身後的情況,也沒覺得長青帝這話裡頭藏著話,只正色道:“都說吃一塹長一智,臣不會在同一個問題上出兩次差錯的。”
“那朕問你,你憑什麼確定你那小外孫是個天縱奇才?”長青帝向三位老先生使了個眼色,後者只默默的止了腳步,在離張家老太爺三五步之遙站住。
“臣已親自考校過了那孩子,'三百千'都沒問題,臣還當場附文一篇,那孩子領悟能力極佳。”這話倒是不虛,張家老太爺昨個兒在書房寫好了辭呈後,又回去尋了十二,認真考校了一番後,還特地觀察了十二的領悟性,深以為這孩子絕不比自己二十歲時候差。
見張家老太爺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長青帝略有些遲疑了。 其實,張家老太爺也是桃李滿天下之人,除了去年賈政那個特例之外,也沒出旁的差錯。 長青帝私以為,也不能因著偶爾一次的犯錯,就將人全盤否定。
忽的,長青帝心念一動:“張老,朕記得你那個嫁給榮公之子的女兒,年歲不大罷?”見張家老太爺點頭答是,長青帝又道,“那張老的小外孫多大?”
“到今年臘月就該滿周歲了 死亡QQ號 。 ”
長青帝&三位老先生:…………慢走不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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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張家老太爺還是得到了長青帝的應允,暫辭上書房先生一職。 所謂的暫辭,指的是只要張家老太爺後悔了,上書房隨時歡迎他再度回歸。
可惜的是,張家老太爺完全沒打算再回來。 他年歲也不輕了,偏十二還這般年幼,按著他的估算,沒個二十年是不可能放十二出師的。 當然,出師的時間跟科考沒有任何關係,張家老太爺甚至已經打定主意,哪怕十二高中狀元,他也絕不會同意出師的。
天可憐見的,虧得十二完全不知曉這事兒,要不然他真的能哭得肝腸寸斷。 前世,乾隆帝雖不在意他,卻也會泛泛的督促所有皇阿哥用功上進,並每年賜下大量的書籍。 所謂的大量書籍真的一點兒也不誇張,人家買書是一本一本買的,乾隆帝送給兒子、孫子們的書籍,那是十箱十箱給的。 虧得十二隻要有吃有喝的就耐得住性子,加上乾隆帝雖大量賜書籍,卻不是真的抱了極大的希望,因而這日子也不算難過。 然而,十二的好日子也就終結在了前世,誰讓張家老太爺比乾隆帝那個色胚靠譜多了呢?
靠譜的同義詞是嚴苛。
同一日,十二用過了午膳,又照例歇了半個時辰的午覺,之後就覺得……
變天了!
“娘走了?”不敢置信已經完全不足以描述十二此時此刻的心情了,因著昨個兒事情尚未處理完畢,加上榮國府那頭壓根就沒人治得了那拉淑嫻,他們母子二人索性就在張家留宿了一夜,耐心等待具體消息。 然而,當十二結束了午後小憩,卻被告知那拉淑嫻已經帶著僕從離開了,自然十二的奶娘和用慣了的貼身丫鬟都是留了下來的。
奶娘知曉十二是個極為聰慧的孩子,可在她看來,再怎麼聰慧那也還是個孩子,旁的不說,璉哥兒都五歲了,還時不時的嚎啕大哭一回呢。 因而,一聽到十二的詢問,她忙伸手先將十二攬到了懷裡,半安慰半哄騙道:“哥兒乖,太太很快就回來了,乖,咱們是乖孩子,不哭哦。”
十二:…………
在費了一些工夫後,十二終於弄明白了在自己午後小憩這麼短短的半個時辰裡發生了何事。 簡而言之,張家老太爺已經得了長青帝的應允,離開了上書房,也等於是變相的退出了朝堂。 單從這一點來看,計劃很成功。 可誰能告訴他,為何計劃成功後,他卻被毫不猶豫的拋棄了呢?
將自己代入那拉淑嫻仔細琢磨了一番,十二私以為,大概還是為了先前的計劃得以完美實施,畢竟若僅僅是隔三差五的教導學問,張家老太爺完全沒有必要退出朝堂。 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將被以“人質”的形式長期留在張家,目的自然是徹底拴住張家老太爺。
#這就是親娘! #
在那一刻,十二腦海裡閃過的是素來被自己嫌棄到天邊的親爹賈赦。 雖說賈赦蠢得很,對他卻是掏心掏肺的,不單每次在他和璉哥兒發生衝突時,無條件的站在他這邊,而且還打心眼裡覺得他這個胖兒子是世上最棒的心肝寶貝兒了。
……蠢爹,我錯了。 蠢爹,你快來救我啊!
再多的後悔也改變不了已發生的事實,要不怎麼會有世上沒有後悔藥的說法呢?
於是乎,十二就這般帶著無以名狀的悲憤之情,在張家暫住下來 世界第一校長 。 雖說是暫住,可天知曉親娘啥時候會良心發現來尋自己。 而在這之前,可憐的十二隻能任由張家老太爺摧殘自己。 然而,現實比想像中的略微好了那麼一些,儘管張家老太爺很想立刻就將小外孫培養成為當代名家,可他到底還是有點兒理智的。 小孩兒嘛,吃好喝好是最基本的,然後才是耐著性子細細教導。
因著張家上下態度一致,十二很快就發覺,自己會重新回到了每時每刻都有點心投餵的好日子裡。 天知曉前些日子他過得有多淒慘,沒曾想離了璉哥兒那添亂的混賬小子,他反而能吃更多更美味精緻的點心了,還沒有任何人掃他的興。
與此同時,張家人也發覺了兩件事兒。
其一,十二是真聰明。 其二,他也是真能吃。
發現前者是因為當張家老太爺開始正式教導十二後,沒等兒子兒媳婦兒提意見,就主動將倆兒子提溜到了自個兒跟前,美其名曰,有比較才有進步。 張家二房、三房自是半分意見全無,就算他們認為十二很聰明,可彬哥兒今年都七歲了,棟哥兒則是五歲,倆人皆是早就開始啟蒙了,且都是被先生讚譽的孩子,因而他們的父母全然不擔心兒子會輸給尚未滿周歲的十二。
事實證明,天才就不是吾等凡人能夠輕易揣測的。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彬哥兒和棟哥兒都不是小心眼兒的孩子,面對天才型的表弟,他倆非但沒有任何自卑或者排擠,反而用盡各種法子尋來了美味的點心逗十二玩。 當然,缺陷也是有的,那就是他倆對於如今已經身懷六甲的張家大太太報以了極大的期望,盼著能再來一個像十二那般聰慧可愛的弟弟。
張家大太太表示壓力太大了。
至於十二特別好吃又能吃這件事兒,則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甭管十二是想家了,還是累了倦了,只需三兩塊美味的點心,就可以立刻恢復精氣神,再背兩頁書都沒問題。
簡而言之,在十二這兒,就沒有一碟點心解決不了問題的。 真要是解決不了,請上兩碟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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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十二吃好喝好,學問方面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那廂,賈赦終於從直隸歸來,風塵僕僕的趕回了榮國府。
儘管當初預估是十天內就能趕回來,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哪怕賈赦一點兒也不想在外頭耽擱時間,可因著種種小意外,等他回到榮國府時,壓根就不是原定的十天,而是已經十七天了。
“大老爺回來了!”
賈赦歸來的消息很快就在榮國府傳開,就連平素不怎麼在意的賈母聽聞後,都異常的感動,平日里老在跟前晃悠的時候不覺得,可好些日子沒瞧見了,倒是真有些想得慌了。 賈母忙使了個丫鬟去前頭尋賈赦,只道先喚過來讓她瞧瞧。
然而,丫鬟的腿腳就算再快,因著位處後宅,根本就不可能同原本就待在前院書房裡的璉哥兒相提並論。 當賈赦前腳才邁進二門時,就听到一陣咋咋忽忽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扭頭一看,卻是璉哥兒邁著兩條小短腿飛快的從斜刺眼裡往自個兒這兒奔來。
“璉兒你慢點兒!”說不感動是假的,賈赦一面讓璉哥兒悠著點兒,一面彎下身子就將璉哥兒摟在了懷裡,掂量了兩下後,才道, “怎的,臭小子想爹呢?”
聽了這話,璉哥兒毅然決然的搖了搖頭,並斬釘截鐵的道:“不!一點兒也不想爹 我來自阿斯嘉德 ! ”
這混賬小子! 賈赦咬牙腹誹著,隨手將璉哥兒丟回了地上,恨恨的道:“稀罕!老子也不想你!哼,我去尋琮兒去!”
“爹!爹!!”璉哥兒飛快的抱住了賈赦的大腿,就在賈赦心道這小子還算有眼色後,卻聽璉哥兒大叫道,“弟弟不見了!娘把弟弟扔掉了!璉兒的弟弟被娘扔掉了!!”
賈赦腳步一頓,面上露出了平生最茫然的神情。
片刻後,賈赦步履匆匆的走進榮禧堂的正門,無視兩邊問安的丫鬟婆子們,只用最快的速度走進了那拉淑嫻平日里常待的東耳房裡:“淑嫻,璉兒說你把琮兒扔掉了!!”
那拉淑嫻正坐在炕桌旁,拿著禮單子校對著,雖說今個兒才剛九月中旬,可年禮卻應當備起來了,畢竟有些物件不是單從庫房就能備齊的,更別說送年禮的路途中還要耗費一些時間。 結果,冷不丁的就听到賈赦的聲音,當下便將手頭上的禮單子擱在一旁,抬眼笑道:“老爺回來了?可先去了老太太那兒不曾?”
“我早就讓人先往榮慶堂支會了一聲。”就是因為不打算親自過去,賈赦才讓人先通知了賈母,至於榮禧堂這頭,他是打算先過來的,就沒有先使了人,圖的就是驚喜二字。
然而,如今驚有了,喜卻沒了,還是那拉淑嫻給他的驚嚇。
“那璉兒呢?他同老爺您告狀,人卻跑了?”
“在後頭!”賈赦走到炕桌前,一把抄起了上頭放置著茶壺茶盞,也不管冷熱,先灌了一杯壓壓驚。 待聽得那拉淑嫻吩咐再沏一壺新茶來時,賈赦才總算是緩了一口氣,道,“先別折騰那些有的沒的了,你就跟我說說,琮兒去哪兒了?”
“去張家了。”那拉淑嫻完全沒有賣關子的打算,而是上來替賈赦褪了外裳,又吩咐丫鬟拿熱水盆子,一面替賈赦洗漱一面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兒細細道來。
在那拉淑嫻的解釋下,賈赦總算明白髮生了甚麼事兒,然而這卻並不足以令他立刻放下心來。
“璉兒都那麼大了,你還對他千般疼愛萬般嬌寵著。可琮兒才多大呢?周歲的生辰都沒過,你怎會狠得下這個心?”賈赦滿臉的震驚和不可思議,其實他也明白,那拉淑嫻絕不會對兒子不利,可他就是想不透,尋常人都疼愛么兒,怎的擱在那拉淑嫻身上就變成疼愛長子了? 也不對,他倆的長子是瑚哥兒好不好? 不過,這話賈赦卻是不敢說的,畢竟這是他們倆口子之間的禁忌。
“老爺您真愛說笑,先不說璉兒原就沒甚麼讀書的天賦,單說他是襲爵的嫡長子,就無需這般用功上進。至於咱們的小哥兒,又不能襲爵又不能繼承家業,加上我父親說,這孩子極有讀書天賦,可不得好生用功,免得白費了天賦。”
“不行不行,這事兒我不同意!”賈赦頓了頓,略緩和了一下語氣道,“也不是我不讓琮兒上進,而是他年歲太小了。珠兒是三歲啟蒙的,璉兒四歲啟蒙,咱們就算早一些,兩歲成嗎?”
那拉淑嫻帶著一臉的笑意提醒道:“可他是去年臘月生的,一出生便是一歲,等翻過了年可不是兩歲了?老爺您是渾忘了罷?”
賈赦伸手狠狠的抹了一把臉,他很清楚跟那拉淑嫻鬥嘴是沒有半分意義,當下便道:“來人,吩咐門房備馬車,本老爺要陪太太回一趟娘家!”
他的心肝琮兒喲,爹來救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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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心酸叫做“你想念的人,他一點兒也不待見你”。
榮慶堂裡,賈母已經吩咐下去備好了茶水點心,帶著一臉的喜色等待著賈赦的到來。 可惜的是,人倒是等來了,卻並非她心心念念的兒子。
“哇!!祖母,爹娘不要璉兒了,爹娘都是大壞蛋!爹最壞,大壞蛋!壞透了!”璉哥兒哇哇大哭的屋裡,後頭追著一溜儿的丫鬟婆子,皆是一副想攔又不敢攔的模樣。 這也難怪,雖說榮國府相較於一般的高門大戶規矩稍弱了一點兒,可那也不代表完全沒規矩了。 賈母作為榮國府內輩分最高之人,她的屋子絕不是想闖就能闖的,更別說是嚎啕大哭的闖進來,這簡直就是明晃晃的觸霉頭。
萬幸的是,賈母見璉哥兒哭得眼淚鼻涕一大堆,登時就心疼上來,哪裡還顧得上規矩二字?
“璉兒怎的了?難不成是你老子又打你了?混賬東西!先前一跑就大半個月,也不管留在府裡的咱們幾個。如今好不容易歸了府,人影兒都沒一個,竟然還敢打我的璉兒!好了,璉兒乖,我的璉兒是最最乖的,不哭不哭,祖母最疼你了。回頭看我不收拾那混賬東西!!”
甭管賈母平日里是否更偏心二房,至少對於孫子孫女們,她都是滿心疼愛的。 尤其璉哥兒長得俊又嘴甜,加之平日里還極少來榮慶堂這頭,賈母稀罕都來不及,哪裡會不疼愛了? 見璉哥兒哭成這樣,賈母忙不迭的安慰開了,還用眼神示意跟前的丫鬟去把事情調查清楚了 超級靈泉 。
事兒倒是簡單得很,沒多會兒,賈母就從丫鬟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結果再度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甚麼?赦兒那混賬東西竟才歸了府又出了門?這齣門倒也罷了,他都那般大了,我還能拘著他不讓他出門不成?怎的就連見我一面都不樂意了?這還不算,竟還將我的璉兒給弄哭了。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確實有些不像話,底下的丫鬟婆子只忙忙的將頭埋在胸前,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老實模樣,卻在心中暗道,就算他赦大老爺再怎麼不像話,又能如何? 更荒唐離譜的事情人家也不是沒做過,只是偶爾少來榮慶堂一次,外加把自個兒的親生兒子弄哭罷了,壓根就不叫個事兒!
賈母氣了半響,也想到了這一茬,於是她更生氣了。
至於璉哥兒,哭也哭了鬧也鬧了,反而因著他是個沒甚麼氣性的小孩子,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沒過多久就跟聞訊而來的元姐兒玩到一塊兒了,還死皮賴臉的不願意再往前院書房去做學問,說甚麼都要留在榮慶堂跟元姐兒玩遊戲。
……
……
馬車駛離了榮國府,那拉淑嫻這一臉無奈的看著滿腹怨念的賈赦,半響才道:“老爺,小哥兒是留在了我的娘家,他的外祖父家裡,又怎會有事兒了?況且,為了怕他不適應新的環境,我還讓他的奶娘並四個貼身丫鬟都留在他身邊了。老爺您就放寬了心,保准回頭能見著一個更白胖可愛的臭小子。”
“哼!”賈赦氣哼哼的把臉側到一邊,故意不去看那拉淑嫻,也完全不接她的話茬。
那拉淑嫻又好氣又好笑,心道賈赦這脾氣倒是跟璉哥兒一般無二,可前者都快到而立之年了,後者卻只是個五歲的小孩子,她有時候真不知曉是不是該提醒賈赦別太幼稚了。
思忖半響,那拉淑嫻覺得到底不能讓賈赦帶著這般怨氣到張家登門拜訪,因而只得哭笑不得的繼續勸道:“老爺是擔心小哥兒受欺負,還是生怕他吃不好睡不好?您總得告訴我一個緣由,我實在是想不通,您這到底是在生哪門子的氣呢?”
“你想不通?”賈赦終於開了口,卻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琮兒才多大啊?你就狠心把他丟掉了。連璉兒那臭小子都知曉不能把弟弟丟了,你怎麼就忍心呢?哼,要我說,就算真的要丟掉,也該將璉兒丟了,左右他以往也在張家住過一段時日,再說張家那兩個哥兒也同他玩的不錯!”
“那要是這次我是把璉兒留在了張家,老爺您不生氣?”那拉淑嫻故意道。
賈赦聞言一噎,他怎麼可能不生氣呢? 別看他素日里極為嫌棄璉哥兒這個臭小子,可那也是他的親生骨肉,雖說平日里待一塊兒的時候他多少還是有點兒嫌麻煩的,可先前大半個月沒見了,他別提有多想念那小子了。 可真要比起來,璉哥兒留在張家他只是想念,而十二留在張家,他是擔心到骨子裡去了!
抱著這份擔心,以及對那拉淑嫻不理解自己這份慈父情懷的怨念,接下來的路程裡,賈赦索性一聲不吭的盯著是不是揚起的窗幔,一副幼稚到極點的模樣。 好在,榮國府和張家也不說離得很遠,馬車夫又知曉賈赦是真的急了,因而只隔了半個時辰,馬車就到達了目的地。
這要是擱在往日里,賈赦定會耐著性子等那拉淑嫻下馬車換小轎後再進門的 死亡QQ號 。 可這一次,他是真的耐不住了,之前在離家在外時,他只是惦記著府中的嬌妻愛子,如今卻是心頭火急火燎迫切的想見到他的心肝寶貝兒。
在張家下人的指引下,賈赦飛快的在小徑上竄著,很快就來到了張家老太爺的書房裡。 且沒等下人通報,賈赦就不顧一切的衝了進來,定睛一看後,一把抄起了坐在前排桌案上的十二,猛地往上拋了一下:“胖兒子! !爹的大胖小子喲,想爹了不?”
十二:…………嚇死本阿哥了!
天可憐見的,十二這會兒覺得自己簡直就快把心吐出來了。 事實上,在這十來天工夫里,他除卻頭一日確實有些不適應外,之後的每一日就好像活在夢裡一樣。 功課太簡單了,同窗太蠢笨了,飯菜點心太好吃了。 最重要的是,這裡還沒有時時刻刻算計他的親娘,也沒有時不時嚇他一回的蠢爹,還沒有每日都要搶他點心吃的蠢哥,更沒有整日就知曉拿他當消遣的容嬤嬤。
小日子不要太美好喲!
“我說老爺,您還是先問問哥兒,有沒有被您嚇個半死比較好。”那拉淑嫻緩緩的走進了書房,其實她的腳程真心不算慢,之所以落後,完全是因為賈赦跟個兔子似的竄得飛快,眨眼就沒了踪影。
“瞎說甚麼?琮兒最惦記的就是我,對罷?”賈赦先是對那拉淑嫻的說法嗤之以鼻,隨後才將十二摁在桌案上,臉對臉,甚至鼻尖都快對上鼻尖了,哄騙道,“琮兒說,最想爹了。”
“不!想!”十二終於回過神來,恨恨的吐出了兩個字。 他方才正邊打瞌睡邊想著待會兒的點心是甚麼時,賈赦冷不丁的就衝了進來。 這還不算,一下子將他舉高高是甚麼鬼? 這般幼稚的遊戲,擱在有心理準備時,倒是還算有點兒意思。 可在半睡半醒時,別提有多嚇人了! !
賈赦石化了。
儘管十二說長句子時,時常都會帶有濃重的口水音,可若是他一字一頓說話時,卻是比尋常小孩子口齒清晰太多了。 再說了,“想”和“不想”的區別也太大了,大到賈赦完全沒辦法自我安慰是自己耳背或者十二口齒不清。
正當賈赦開始懷疑整個人生時,一直站在桌案前頭先前也被嚇了一跳的張家老太爺忽的嗤笑一聲。
“嗤,我當是誰這般沒眼力勁兒,竟敢在老夫授課時私自闖入書房。哼,就算是當今聖上,也絕不會這般作為。賈赦,你好大的膽子!”
一不小心就比長青帝強了,賈赦先是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旋即才搓著手心訕笑著回過頭,道:“那個老泰山呀,我這不是……許久沒見著您了,我可惦記您了。對了,直隸那頭的事兒我都辦妥當了,還有些事兒我覺得下人說不清楚,我得當面親口跟您談一談。”
張家老太爺瞇著眼睛危險的盯著賈赦看了半天,忽的冷哼一聲:“老夫授課,閒雜人等退避三舍。還不快給我滾出去!!”見賈赦連滾帶爬的跑了,張家老太爺又將目光對準了稍遲片刻進來的那拉淑嫻面上,“淑嫻,你去瞧瞧你大嫂,她昨個兒夜裡就發動了。”
那拉淑嫻原本是打算主動離開的,畢竟她很清楚張家老太爺的性子,可沒等她開口告辭離開,就听得這話,登時腳步一頓,下意識的開口:“還沒有消息?”
“嗯。”張家老太爺板著臉微微點頭,想了想又道,“去看看罷,你母親由你二嫂三嫂陪著,無需擔心。倒是你大哥和小鈴鐺都在正院子裡……大夫說情況有些不樂觀。”
ga1105 2017-1-24 13:59
97
十二生無可戀了。
頭一個發現不對勁兒的,自然是十二的奶娘 千億追妻,醫生老婆太高冷 。 等奶娘急慌慌的尋到了容嬤嬤後,一開口便是:“嬤嬤,哥兒連點心都不愛吃了!”
容嬤嬤:……嗯,這個問題確實有些嚴重了。
因著容嬤嬤全程觀摩了那拉淑嫻虐十二的過程,故而她很快就琢磨出味兒來了。 可一來,容嬤嬤真正的主子只有那拉淑嫻一人,十二是屬於附帶的那種;二來作為一個老嬤嬤,她就算懂得東西再多,也不包括康熙字典。 事實上,康熙字典雖完成於康熙年間,在雍正、乾隆年間逐漸開始逐漸普及,可再怎麼普及,也不可能做到人手一份。
主要是冊數太多了,一般也就是各家書院或者書香世家會收藏一整套,上書房肯定有,阿哥所鐵定也有,可惜容嬤嬤從沒見過。
思忖了半響,容嬤嬤還是命人上了一份拔絲楂糕,親自端到了十二跟前,笑得一臉大尾巴狼樣兒:“哥兒,嚐嚐這個?”
十二偷眼瞄去,拔絲楂糕外頭被炸得金燦燦的,一看就是又酥又脆的。 抽了抽小鼻頭,十二還隱隱有一絲桂花的香甜味,顯然裡頭是加了桂花醬的。 又回憶了前世吃過的拔絲楂糕,雖說十二本人不會做點心,可他會吃呢,直到如今他都記得那種外皮甜口酥脆,裡頭軟糯酸甜的口感。
……這麼想著,就好像真的吃到了一般。
“好吃罷?”容嬤嬤瞇著眼睛問道。
“嗯!”十二重重的點頭,旋即才意識到,方才壓根就不是他的想像,而是真的吃到了。 好幸福,好、好丟人。
“那再來一塊?”容嬤嬤說著就又投餵了一小塊,這拔絲楂糕是特地吩咐廚房為十二做的,因而比尋常的糕點還要小上一大半,正適合十二的小嘴。
本著反正已經丟人現眼了,十二索性豁出去了,在吃完第二塊後,瞇著眼睛張大嘴巴主動等待投餵。 心道,就這麼點兒份量,本阿哥能一口氣吃十碟!
然而真相卻是,只吃了五塊,十二就已經吃不下了。
沒法子,從清晨被弄醒後,十二就一刻不停的在吃。 吃到這會兒,也就是方才他生氣的那麼一會兒工夫,略少吃了兩口。 就這麼著,五小塊的拔絲楂糕吃下去,小肚子又鼓起來了。 十二無比憂傷的低頭看了看肚子,因著天氣炎熱,他今個兒只穿著個大紅色的肚兜,又套了個開襠褲,因而一低頭就只看到了肚兜上頭的胖娃娃。
——有一種照鏡子的感覺。
“弟弟,我回來了!!”正在十二再度陷入了生無可戀之際,璉哥兒回來了,還順便帶了個小尾巴過來,“我還把珠大哥哥帶來了。”
十二幽怨的抬頭看了親哥和堂哥一眼,旋即繼續低頭對著肚子上的胖娃娃思考人生。
“珠大哥哥,我弟弟真的會說話,前個兒他還喊我哥哥了。”璉哥兒拉過珠哥兒,倆人齊齊往十二跟前湊。 這珠哥兒也就罷了,到底又隔了一層,再說他跟十二也沒那麼熟,因而只笑看著眼前這個胖娃娃。 而璉哥兒就不同了,不單看了還上手又摸又戳的,“看罷看罷,我弟弟身上全是肉團團,就跟前個兒我爹打外頭買的烤羊腿兒一樣!”
“不一樣,琮兒的肉軟軟的。”有了璉哥兒做示範,珠哥兒也不見外了,先是小心翼翼的伸手戳了戳十二的胖胳膊,隨後因見十二隻低頭瞪著肚子,他也順勢摸了摸,“琮兒弟弟的肚子好鼓,他吃甚麼了?”
“我瞧瞧 霸道總裁的天價前妻 。 ”璉哥兒四下一張望,很快就看到擱在一旁小几上,還剩下大半碟的拔絲楂糕,當下便伸手端了過來,還不忘招呼珠哥兒一道兒吃。
雖說點心是十二的,可十二跟前的丫鬟婆子也不會攔著其他哥兒嘗,況且璉哥兒還是個慣拿,因而只掩嘴笑著給兩個哥兒拿糖水來潤喉,還不忘偷眼去瞧已經懵了的十二。
可憐的十二,無論這樣的事情再上演幾次,他依然學不來淡然接受。 護食是其中一個緣由,主要是前世的十二根本就沒有可以分享點心的人。 哪怕他有數十個兄弟姐妹,可姐妹們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回,兄弟們要么已經出宮開府了,要么就是整日里爭奪乾隆帝的注意力。 再說了,宮中也許缺人情味兒,可真心不缺點心,至少他從未缺過。 且除了宮女太監外,也沒有人會撿他吃剩下的點心來吃。
當下,十二便直勾勾的盯著親哥和堂哥當著他的面把他的點心分食了,只到空碟子被丫鬟拿走了,那倆貨都喝上甜津津的糖水時,十二還有些沒能回過神來。
震驚、不可思議、嫌棄……彷彿還有那麼一絲古怪的感觸。
“呀!咱倆把琮兒的點心都吃了!”珠哥兒到底又大一點,在發覺大事不妙時,忙抬眼看向十二,見後者只是瞪圓了眼睛看著他並不曾哭後,這才略放下了心來,“琮兒弟弟不要哭,回頭大哥哥給你旁的好吃的。”
十二登時黑了眼,一碟破點心罷了,就算他承認自己是有點兒不捨得,是還想著過會兒再吃一塊,可為了這種事情而哭……
呵呵,以為他是三歲小毛孩?
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如今才八個多月大的十二,傲嬌的一揚頭:“嬤嬤有!”他至少還記得不能叫容嬤嬤,只順著那拉淑嫻的叫法,直接喚嬤嬤。
一旁的奶娘聽了這話,笑著給兩個哥兒解釋。 忽的,外頭喚大老爺回來了,璉哥兒登時眼前一亮,一個轉身撒腿就跑,在十二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轉瞬就沒了踪影,接著外頭就傳來大叫著爹的聲音。 十二冷哼一聲,不屑的側過臉去,可沒等他做完全套鄙夷神情,賈赦便進來了,一把將十二抱起,往半空拋了兩下。
“胖兒子!想爹了沒?”
胖……
還不等十二想到反駁的話,璉哥兒尾隨賈赦顛顛儿的跑了進來,聽了這話忙接道:“胖弟弟,想哥哥了沒?”珠哥兒也跟著湊熱鬧,連聲喚著胖弟弟。 叫到後來,璉哥兒和珠哥兒卻鬧上了,非要搶著當哥哥。 一旁的賈赦笑得險些岔了氣,忽的思及年幼時候的事兒,不禁想到,這孩子果真是小隻的比較好玩,怪道當初賈代善夫婦二人只喜歡賈政。
十二這會兒徹底啞火了,隻黑著臉任由賈赦折騰夠了,聽到外頭廊下傳來擺飯的聲音,總算才長出了一口氣。 這一大家子,就沒一個靠譜的! !
然而,更不靠譜的事情還在後頭,那拉淑嫻在命人將珠哥兒送回梨香院後,還不忘特地將十二攬了過來,並在他耳邊小聲的提醒了一句:“康熙字典。”
還讓不讓人好好用飯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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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心如死灰的十二不同,珠哥兒是蹦跳著回到梨香院的,不過他回來的時候,其他人都尚未回來。
“哥兒若是餓了,先來些點心墊墊?”丫鬟上來幫珠哥兒換衣裳端茶水,還不忘安撫道,“太太是去老太太那兒了,姐兒也跟著去了 重生之傳奇導演 。 老爺清晨出了門,尚不曾回府。 ”
珠哥兒將衣裳換到一半,忽的驚道:“被璉兒一打岔,我都忘了要先給老太太請個安。”聽丫鬟說,晚間再去也使得時,珠哥兒才略放下了心來。 其實,晨昏定省原就是早晨出門前,和晚上用過膳之後。 當然,榮國府的規矩原也不是特別嚴格,賈母更不會跟親孫子過不去,珠哥兒甭管甚麼時候去榮慶堂,都是最受歡迎的人。
待換好了衣裳,略用了半盞茶,珠哥兒拒絕了點心,只道方才在榮禧堂那頭跟璉哥兒分了點心吃,又吩咐丫鬟磨墨,珠哥兒琢磨著在擺膳前,他還能再寫兩篇大字。
又兩刻鐘,王夫人先回了梨香院,聽聞珠哥兒在練大字,也沒用甚麼點心,忙吩咐擺飯。 依著規矩,該是各吃各的,可王夫人尋思著院子裡冷冷清清的,加之又有事兒同珠哥兒說,只吩咐將份例菜都擺在一起,左右是親母子倆,原就無需避諱甚麼。 待草草的用過一通飯後,王夫人放下筷子,拿茶水略漱了漱口,這才說起了正事。
“珠兒,你如今也開蒙了,又是家中長子,有些個事兒還是該讓你知曉的。”
“太太您請說。”珠哥兒從圓凳上下來,站在王夫人身側垂首恭敬的道。
王夫人略頓了頓,才道:“是有兩個事兒。頭一件,老太太如今身子骨也大好了,榮慶堂又冷清得很,我便將你妹妹送到了老太太處,只當閒時逗個趣。還有一個事兒,就是咱們院子裡的趙姨娘今個兒查出了身孕來,到明年,你就又能多個弟弟或者妹妹,總算用不著去同璉兒搶了罷?”
“是,太太。”珠哥兒飛快的抬頭瞧了王夫人一眼,旋即又以更快的速度垂下頭去,可縱是如此,他面上的詫異也不曾被逃過王夫人的眼睛。
屋內沉默了半響,王夫人讓丫鬟婆子們都退下了,這才向珠哥兒道:“咱們終是嫡親的母子倆,有甚麼話不能說的?你是不願你妹妹去老太太那兒?”
作為嫡親的兄妹,珠哥兒和元姐兒的感情自是極好的。 再說了,這對小兄妹都不是驕縱的主兒,珠哥兒習慣了讓著璉哥兒,又怎會跟一母同胞且更小的元姐兒吵鬧呢? 而元姐兒,她先前身子骨略有些羸弱,將養了好幾年,才養的健康起來,且元姐兒性子穩妥,慣常都待在屋裡玩著姑娘們的遊戲,倆人就是想鬧都沒個由頭。
想著以前的事兒,王夫人已經開始思量,若是珠哥兒不捨得的話,她該如何解釋,然而珠哥兒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把她徹底鎮住了。
“趙姨娘生的弟妹……珠兒不喜歡。”
完全不曾提及元姐兒,珠哥兒只是悶悶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王夫人愣愣的瞧著兒子,彷彿頭一天認識他一般,半響才回了神:“渾說甚麼?就算是趙姨娘生的,那也是你的弟妹。”話是這麼說的,可王夫人的語氣裡,卻是滿滿的悲傷。
沒有哪個女子不懷春,除卻希望自己的夫君出人頭地之外,更多的則是殷切期盼著自己是夫君的唯一。 就算過了懷春的年紀,哪怕撇開吃味兒,也沒有人能夠輕易的接受庶出的兒女。
說甚麼庶出的也是嫡妻的孩子,說這話的是男人是婆母是通房小妾,獨獨不會是嫡妻本人。 王夫人倒是曾想過將來若是有庶出子女該如何做,卻萬萬不曾料到,這一日竟來得這般快。 她的長子如今也才五歲,且她只有獨一個兒子。 在這種情況下,倘若趙姨娘生的是個閨女倒也罷了,若是個兒子,卻是真當不吉利 緋聞女王 。
怎麼會那麼快呢? 這要是珠哥兒已經長大成人,或者成家立業生兒育女了,到時候就算再有庶出兒女,那也無妨了。 可如今……
“趙姨娘不是家生丫鬟嗎?她生的哪裡是弟弟妹妹,該是丫鬟小子才是。”
王夫人還沉浸在自己的記憶中,冷不丁的就听到珠哥兒說了這話,登時面色大變:“你又在渾說……”忽聽外頭丫鬟喚老爺,王夫人冷汗都下來了,只覺得背後一片濕潤,忙壓低了聲音喝道,“忘了方才的話,以後都不准再說!”
珠哥兒被唬了一大跳,只惶恐不安的點了點頭。
片刻,賈政進了屋裡,王夫人忙急急的迎了上去:“老爺不是說要略晚些回來嗎?若知曉這般早,我定是等著老爺的。”
“無妨,我在外頭用過了。”賈政略瞥了一眼桌上的殘羹冷炙,王夫人忙命人收拾。
待一切妥當,王夫人彷彿才想起一般,向立在一旁明顯有些不安的珠哥兒道:“方才不是還惦記著去給老太太請安罷?去罷,正好瞧瞧你妹妹,回來同我學一學。對了,老爺可要去瞧瞧老太太?”
“今個兒不去了,明個兒再說。”賈政向珠哥兒擺了擺手,讓他自去。 又向王夫人道,“府裡可有事兒發生?”
王夫人吃不准賈政這話的意思,好道是有人提前嚼了舌根,心裡冷笑的同時,面上的笑容倒是不減:“確有事兒,還是個大好事兒!”當下,便將趙姨娘查出有喜一事告知了賈政。
賈政果真歡喜得很,倒不是說他真就在意一個庶出的孩子,可添丁進口這種事兒,到底是喜事兒,尤其是在這等情況不明風雨欲來之境。 又聽王夫人轉述了大夫的話,賈政一臉的尷尬,趙姨娘身子骨素來康健,無端端的見了血必是有緣由的,再聯繫到他昨個兒晚間是歇在那處的,這裡頭的緣由也就不必多言了。
“咳咳,那我去瞧瞧她罷。”賈政尷尬的咳了兩聲,又見王夫人一直望著他,索性又添了一句,“太太可要一道兒去瞧瞧?”
誰稀罕看一個通房丫鬟! !
“雖說白日里已經瞧過了,如今再去瞧瞧也能更安心些。對了。”又向丫鬟吩咐道,“將我白日里吩咐你們備下的補藥拿過來,再額外去拿兩匹緞子,一併送到西廂房去。”王夫人笑得一臉燦爛,就彷佛真心為趙姨娘感到高興一般。
到了西廂房,趙姨娘因著今個兒早上才見了血,故而一整日都歇在床榻上不曾下來走動,連三餐都是在床榻上用的,可憐如今正當盛夏,弄得她又悶又熱,也只能硬熬著。 待聽聞丫鬟喚老爺太太,她忙命身側伺候的丫鬟在她背後多添了個枕頭,伸手略攏了攏兩鬢的散發,擺出笑盈盈的姿態面對自家老爺和太太。
這若是賈政單獨過來,那自是一副溫馨和樂的場面。 倘若只王夫人一個,則是姐妹情深。 可如今這倆人都來了,趙姨娘索性以不變應萬變,左右就她如今這副樣子,也伺候不了賈政,何苦再添這份嫌。
好在賈政和王夫人說是來看看,還真就是來看看的。 瞧過趙姨娘一切安好,又略叮囑了丫鬟幾句,待賞賜的東西到了,王夫人又額外說了兩句體面話,夫妻二人便攜手離開。
因著早有了心理準備,趙姨娘也並不在意,只直起身子目送二人離開,這才再度半躺下,有一搭沒一搭的同丫鬟閒話家常 鑽石閃婚之溺寵小嬌妻 。
因著原就是家生女兒出身,趙姨娘還是賈母跟前的珍珠時,就同底下的丫鬟交情極好,梨香院這頭的丫鬟雖同她並不常打交道,以她的心智若是想存心交好,卻是容易得很。 況且,她是家生女兒,父母長輩皆有差事在身,還是賈母親口賞給賈政開臉的,如今更是有孕在身。 莫說她刻意交好,就是甚麼都不做,也自有人願意湊到跟前巴結她。 畢竟,比起高不可攀的王夫人,她這頭的路卻是好走多了。
這不,守在外頭的小丫鬟探出頭來,輕笑道:“週姨娘來了。”
“週姐姐。”這一回,趙姨娘甚麼都沒做,只向著走過來的周姨娘略頷首示意,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去端茶點上來。”
“不必麻煩了。”週姨娘推辭了一句,見趙姨娘堅持,也就隨她去了,就著丫鬟拿來的圓凳,只坐了三分之一,身子略往前傾,垂首笑道,“白日里一陣忙亂,我也不好打擾妹妹休息,聽說無妨了,這才過來瞧瞧。妹妹可嫌我來的太晚了?”
“咱們姐妹何苦這般客套?”趙姨娘笑看向周姨娘,在她還是賈母跟前的大丫鬟珍珠時,就知曉了這位。 或者應當再往前一些,當她才進府伺候時,便知曉政二老爺房裡有這麼一位。
算起來,週姨娘的資歷實在是太老了,這位也是家生女兒出身,還是打小就跟在賈政身邊的,待年歲長了,賈母見她容貌俏麗性子穩妥,這才提拔當了賈政的通房丫鬟。 其實論年歲,週姨娘比賈政還大了兩三歲。 如今賈政已二十有五,正當好時候,週姨娘卻成了昨日黃花,哪怕容顏尚在,卻早已恩寵不再了。 偏她又無兒無女,雖說以榮國府素來的做派,定會給她養老,可將來的事兒又有誰能說得準?
這般想著,趙姨娘下意識的撫上了自己尚未顯懷的肚子。
見狀,週姨娘露出了一絲羨慕之情:“妹妹真是好福氣,這才幾個月,便有了。等來年生了哥兒,這輩子就有依靠了。”女人的依靠無非是父親、夫君、兒子。 像她們這樣的,父兄雖勉強可以幫襯一把,可夫君卻沒甚麼好指望的,而最終能夠靠的也就只剩下兒子了。
不想,趙姨娘卻微微搖了搖頭:“我卻是盼著來年能得個姐兒。”
見周姨娘一臉毫不掩飾的詫異,趙姨娘反而笑了起來。 說真的,這還真就是她的心裡話了,雖說她更想要個哥兒能讓她依靠,可理智上卻知曉若真是個哥兒,只怕母子倆都容不下了。 畢竟,王夫人只獨一個兒子,年歲又小得很。 她這胎若生了哥兒,甭管是去母留子,還是故意捧殺她的孩子,對於王夫人來說,實在是太容易不過了。
“你倒是看得開。”撇開最初的詫異後,週姨娘長嘆了一口氣,半響才搖頭道,“怕只怕,太太那頭等不了。”
最後那幾個字,週姨娘說的極輕極輕,輕的彷彿是一羽絨毛緩緩滑過趙姨娘的心頭,驚得她汗毛倒立,冷汗一點點的滲出了脊背。
——是啊,她這頭盼著生個姐兒好不討王夫人的嫌,可萬一王夫人根本就等不到知曉的那一日呢?
“姐姐,可有法子?”半響,趙姨娘才從牙縫裡擠出了這麼一句話,且渾身輕顫不已。
週姨娘原也不是想要嚇唬她,見她這副模樣,倒是也跟著唬了一跳,忙柔聲安撫起來。 待略緩了一刻,她才遲疑著說出了自己的法子:“要不,等再過兩月,請人給孩子斷下男女?你事先買通了大夫,讓他說你懷的是個姐兒?其實也無需大夫,找個經年的老嬤嬤就成,不管怎樣,先瞞到生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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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姨娘有孕一事,就像一顆小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水面,泛起了一圈圈的漣漪,然而沒過多久,水面便再度恢復了平靜,就彷佛從未發生過異常一般。
也許類似於趙姨娘以及她親近之人極是在意此事,可不得不說,主子們的想法同下人們差異實在是太大了了。 大房自是不必說,統共也就那拉淑嫻知曉了此事,她甚至懶得同賈赦說道,至於倆孩子更是渾然不知情。 二房情況也類似,除卻頭一日賈政和王夫人對此表示了關切之外,往後卻再無任何反應。 就連賈母那頭,在最初聽到時露了笑意,可旋即就將這事兒拋到了腦後,莫說如今僅僅只是有孕,就算平安生下了哥兒,那也絕對不能同她的心肝珠哥兒相提並論,老兒子大孫子,在瑚哥兒夭折後,珠哥兒可是賈母真真切切的大孫子。
然而,下人裡頭卻隱隱有了另類的風聲。
這一日,容嬤嬤得小丫鬟回話,道是唐安家的尋她有要事,便抽了個空檔,見了她。 說起這唐安家的,在榮國府諸多婆子裡頭,真當是半點兒都不起眼,不過她嫁了個好夫君。 那唐安原是跟著榮國公賈代善上過戰場的人,後來還為救賈代善傷了一臂,且唐安原就年歲長了,容貌又不出眾,家中父母親朋皆無,因而索性就自賣自身,當了榮國府的下人。 好在賈代善素來念舊,見唐安老實忠厚,索性讓他去管春秋兩季租子,後來又把了個小丫鬟予他,幾年後,丫鬟給唐安生了個小子,也算是全了唐安那份恩情。
容嬤嬤才在腦海裡粗粗過了一遍唐安兩口子的近況,忽的想到,那唐安傷重退下來時,也是年近四十之人了,如今又過去了十來年,怕是來推差事的罷? 轉念一想,也不對,雖說唐安要管春秋兩季租子,可也沒讓他親自下去收租子,這般好的差事,但凡腦子正常的都不會推卻。 再一算,唐安家的小子也有十二三了,指不定是為了那小子來的。
話說回來,她好像也有個小子 魂斷三國 。
……
……
“嬤嬤安,問大太太好,問老太太好。”唐安家的原是榮國府買來的小丫鬟,容貌身段都實屬一般,十來年前她不過剛及笄,如今也才二十七八歲,許是因著這些年來日子過得極是滋潤,乍一看倒不像個管事娘子,反而像是外頭中等人家的太太了。
不過,唐安給榮國府管了十來年的租子,縱是他再怎麼忠厚老實,手裡頭摳下的油水也絕不是小數目,更別說當初他為救賈代善失了一臂時,賈代善便賞了他不少好物。 真要算起來,唐家怕是遠比京里頭中等人家更有家資。
“聽說你尋我,何事?”容嬤嬤懶得同她打太極,索性直接開口問道。
唐安家的笑得眉眼彎彎一臉和氣,別看她容貌並不出眾,卻勝在長得喜氣,要不然當初賈代善也不會將她指給唐安,畢竟對於那些個買來的小丫鬟而言,唐安絕對是高不可攀的一門貴親。
“嬤嬤安好,原早該給您問個好,偏先前一直忙亂著抽不開身來,又恐咱們這些個鄉下泥腿子污了嬤嬤您的眼,磨磨蹭蹭的到今個兒,總算是添了幾分勇氣來瞧您了。這是給嬤嬤您備下的薄禮,原也不是甚麼好東西,您可別嫌棄。”
不說榮國府,就是旁的地兒也慣有三節兩壽的賀禮,不過一般就是送禮,也沒的親自捧到容嬤嬤跟前的,可到底想著唐安是上過戰場之人,容嬤嬤只略抿了抿嘴,向著唐安家的點了點頭,算是收了禮。
見狀,唐安家的喜不自禁。 忽聽容嬤嬤問:“這次來是為了你家小子的事兒?”
“不不,嬤嬤您誤會了,我是真的想來瞧瞧您,不為旁的事兒。”唯恐容嬤嬤不信,唐安家的還不忘拍著胸口保證,“我家小子今年不過十二歲,我家那口子說了,先讓他在跟前搭把手,等過幾年,再給他說個媳婦兒。”
這是不打算讓獨一個兒子進府裡伺候了。 容嬤嬤微微點頭,會有這種想法並不奇怪,畢竟唐安並不缺錢,況且他原就是良民,自個兒沒法子賣了自身,不希望獨子為奴也是常事。 □□國府的規矩並不曾強令莊上的人入府伺候,反而想要入府才需要四處打通關節,這麼一來唐安家的做派就有些古怪了。
略一沉吟,容嬤嬤道:“我原想著到底是老太爺的舊部,要是你想給你家小子謀個差事,只要不過分,我也就給應下了。可你如今是要作甚?別說那些個見面的事兒,我隨太太進榮國府都七年了,往日里也沒見你湊上來。得了,明人不說暗話,直說了罷。”
唐安家的面上訕訕的,最終還是老老實實的道出了來意。
原來,說差事倒還真是對的,可容嬤嬤只猜到了一半,唐安家的是來替別人說差事的,還是容嬤嬤的老熟人,以前的珍珠如今的趙姨娘。
趙姨娘是榮國府的家生女兒,這一點容嬤嬤早就知曉了,可她並不大清楚趙家的情況,因而在聽聞唐安家的打算給趙家一雙兒女謀差事時,沒一口答應,卻也沒直接回絕了,只道回頭會留意一些合適的差事。 等唐安家的走了,容嬤嬤一個轉身去了前院書房,揪出了她那在書房裡頭乾活的便宜兒媳婦兒。
“啊喲老娘哦!您可算是想起咱們一家子了!”
一見到容嬤嬤,張庭家的就跟見到了久違的親人似的,一下子就衝到了容嬤嬤跟前,眼淚唰的就落下來了,只看得容嬤嬤眉心直跳青筋暴露 霸道總裁,烈愛難逃 。
雖說張庭一家三口都極為待見容嬤嬤,可問題是容嬤嬤一點兒也不待見他們仨,哪怕對唯一的小孫子草兒略好點兒,可事實上只要有事忙了,容嬤嬤就可以把她的兒子兒媳連帶孫子都拋到九霄雲外去,是連著一年半載都想不起來的那種。
好在,今個兒是有正事要辦,容嬤嬤壓制一下心中的暴戾,隻黑著臉咬著牙問:“把手頭上的事兒先擱著,我尋你有事兒。”
“啥事兒?”張庭家的傻呵呵的笑著,要說起來,她的年歲比方才那唐安家的還略小兩歲,容貌也不算很差,偏言行舉止皆透著一股子傻氣,看得容嬤嬤一陣陣的窩火。
“幫我去打聽一戶人家,姓趙,人喚老趙頭。聽說住在東莊那一帶,家裡頭老兩口子,下頭長女四五歲就送到了府裡,就是先前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珍珠,往下還有一兒一女,那小子有個正經的名字,喚趙國基。讓張庭給打聽清楚了,回頭你去榮禧堂尋我。知了?”
“好好,親娘您說啥都是好的。”張庭家的繼續傻笑著,目送容嬤嬤帶著殺氣離開書房。
其實以容嬤嬤的身份,原無需理會這樣的事兒,甭管她樂不樂意給趙國基一份差事,都不必這般上心。 可不知怎的,她隱隱覺得這裡頭似乎古怪,旁的不說,趙家想給小子尋個差事,最方便的捷徑難道不是直接尋上趙姨娘嗎? 索性自家兒子兒媳閒著也是閒著,容嬤嬤覺得假公濟私一回,就算真的是她多心了,受累的也不是她。
回到榮禧堂後,容嬤嬤就把這事兒拋到了腦後,只帶著順道從大廚房拿來的新鮮糕點去尋十二。
“哥兒想吃嗎?”
十二仰著小腦袋,目光直勾勾的看著點心碟子,用他那標誌性的小奶音道:“想!”丟臉不丟臉的問題,他老早就不去考慮了,左右就容嬤嬤這德行,只怕他前世小時候也沒少被哄騙。 既然已經丟過臉了,再就無妨再丟幾次了。
自打認親了以後,十二的小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滋潤啊,每日里各種甜津津的茶湯,配著各式花樣點心,偶爾再偷嚐一口浸在井水里冰過的西瓜,隻大半個月工夫,十二就胖了一圈。
又吃又喝的,中途十二又小睡了一會兒,等醒來後去外頭溜達了一圈消消食後,十二覺得他還可以再乾掉兩碟點心!
不幸的是,璉哥兒回來了。
萬幸的是,這次就璉哥兒一人,並不見珠哥兒。
十二幽怨的瞧了一眼自己只嚐了幾塊的點心碟子,盤算著待會兒能不能給他剩下一兩塊時,就見璉哥兒一口氣不停歇的真·幹掉了兩碟點心。
……他想要璉哥兒的好食量。
帶著這般心情,當璉哥兒開始向十二顯擺今個兒先生所教授的文章時,他只恨恨的別過頭去,看也不看璉哥兒,還不忘摀住耳朵:“不聽不聽,難聽難聽。”
那拉淑嫻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擱在尋常人家,瞧見大小倆兒子鬧彆扭了,一般總歸是勸哥哥讓著弟弟,可惜那拉淑嫻卻完全不是這麼想的。 只見她先是橫了十二一眼,見十二委委屈屈的把摀住耳朵的胳膊放下來時,這才走到兩個哥兒跟前,笑道:“璉兒怎的了?弟弟欺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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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1105 2017-1-24 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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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那拉淑嫻這話,璉哥兒只重重的點了點頭,不過在側過臉看到十二癟著嘴一臉委屈的模樣後,他又遲疑了:“其實……弟弟沒欺負我,娘不罵弟弟。”
“璉兒真乖,真是一個好哥哥。”那拉淑嫻毫不猶豫的將璉哥兒攬在了懷裡,稀罕個沒完。 這還不算,她趁著璉哥兒埋在懷裡時,用警告的眼神瞪了一眼十二。 受到眼神攻擊的十二蔫頭蔫腦的坐在美人榻上,一副受盡了委屈的可憐小模樣。
待用晚膳時,賈赦發現了十二的異常,隨口問了兩句後,登時一頭黑線。
這以往璉哥兒和珠哥兒堂兄弟倆一道兒玩時,也沒少鬧矛盾,雖說如今倒是哥倆好了,可賈赦堅決認為,那是因為珠哥兒大了懂事了,而璉哥兒卻是一如既往的胡來。 不過,因著賈母始終認為小孩子打鬧實屬正常,連賈政、王夫人倆口子也完全沒將這當一回事兒,因此賈赦也懶得理會,左右吃虧的不是他家小子。 可以往吃虧的是珠哥兒,如今吃虧的卻是他那心肝寶貝兒的小兒子。
晚膳時,賈赦忍著沒出聲。 待用罷飯菜後,賈赦才特地將璉哥兒喚到了跟前,一臉嚴肅的問道:“今個兒先生教了甚麼?”
拿已經過去了的事情說事顯然站不住腳,況且想要收拾璉哥兒容易得很,隨便捏個由頭就可以了。 賈赦的小算盤打個啪啪響,那拉淑嫻聽著這話也沒往其他方面想,至於璉哥兒更不會想到甚麼,只顛顛儿的跑到賈赦跟前,顯擺起了今個兒新學的文章。
璉哥兒剛過了四周歲的生辰不過一個月,且他原就沒甚麼讀書天賦,加上當爹娘的也不甚在意,因此開蒙一年多了,也不過堪堪學到千字文罷了。 好在璉哥兒記性還不錯,先生教得也好,雖剛學了一天,他也背出了好幾句。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閏餘成歲,律呂調陽。 雲騰致雨,露結為霜。 金生麗水,玉出崑岡……岡岡岡……”
賈赦冷哼一聲:“怎麼不繼續了?你個笨小子!”
一旁的十二假裝學舌道:“笨小子!笨!!”
“娘!”璉哥兒哭慘了,一下子撲到了那拉淑嫻懷裡,祈求安慰。 自然,那拉淑嫻不會為難他,只向著賈赦笑道:“璉兒還小,老爺教教他唄。”一面說著,一面惡狠狠的剜了十二一眼,可惜十二這會兒有人撐腰,只撇過頭去假裝看不到。
“你當老爺我傻嗎?四書五經也就不提了,單單千字文還難不倒我。”賈赦雖說成日里遊手好閒的,可當初也是經過基礎啟蒙的,哪怕他祖父母再怎麼把他當成心肝寶貝兒,最為基礎的“三、百、千”還是倒背如流的。 咳咳,估計也就只會背,通篇默寫以及解釋典故來歷就太為難他了。 不過,只這些也盡夠用了。
當下,賈赦伸手將璉哥兒從那拉淑嫻懷裡拖了出來,拿手指戳著他的腦門道:“玉出崑岡的下一句是,劍號巨闕,珠稱夜光。”頓了頓,叱道,“背!”
璉哥兒懵了一下:“啊?劍號……號。”
“劍號巨闕!”
“號、號……”
“笨蛋小子!你怎麼比你二叔都笨呢?不對,你都比東府的珍哥兒還笨了,笨笨笨!!”賈赦一下一下的用手指戳著璉哥兒的腦門,幾下過後,璉哥兒又哭開了。 見狀,賈赦勉強耐著性子又教導了幾遍,還不忘恐嚇道,“背不好就把你丟掉!來,再來最後一遍,劍號巨闕!”
'把你丟掉'這種威脅實在是太可怕了,璉哥兒抹著淚花可憐兮兮的看著賈赦,一旁的十二忽的蹦出一句:“劍號巨闕。”頓了頓,十二閉著眼睛皺著眉頭,極度嫌棄的噴出一個字,“笨!”
璉哥兒:…………
次日一早,璉哥兒都不用人叫,就自動自發的早早起身,匆匆用過早膳後,就去前院書房尋先生了。 這被賈赦嘲笑倒是沒啥,璉哥兒並不清楚賈赦肚子裡的墨汁有多少,可小孩子敗給了大人,原就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情,就算在書房裡,他也不如二叔賈政以及東府的珍哥兒。 然而,面對“聽了幾遍”就會的天才弟弟,璉哥兒真心覺得格外悲傷,他一定要用功苦讀,做一個讓弟弟崇拜的好哥哥!
可惜,先生在聽了璉哥兒的控訴後,格外無語的瞪了他好一會兒,才勉強開口道:“你爹為難你是他不對,可你為何不告訴他,昨個兒咱們只學到'金生麗水,玉出崑岡'呢?”
於是,連遭兩番打擊後,璉哥兒連著好幾日都跟那盛夏正午失了水的枯草一般,整個人都是蔫巴巴的。 當然,他不是一個人,因為之後那拉淑嫻逮著機會就狠狠的收拾了十二。 好在璉哥兒不是記仇的主兒,又過了幾日,到中秋佳節時,他就徹底恢復了正常。
所謂的恢復正常,指的是璉哥兒拿著以前的啟蒙書籍,開始抽出一切空閒時間,教導十二唸書。
十二:……你逗我? !
正所謂,坑人者人恆坑之。 十二硬撐過了那拉淑嫻的收拾,卻徹底拜倒在璉哥兒的手上。 原因很簡單,璉哥兒是真的教學生教出癮來了,只要一有空,就對著十二好一通的“人之初性本善”。
可怕的是,璉哥兒完全不明白何為掌握,他只是完全按著自己的想法教導十二,哪怕十二被折騰的沒法子了,通篇背下來也沒用 將軍,前方有詐 。 只要璉哥兒覺得沒夠,他就不會停止教學。
更可怕的是,也不知道璉哥兒是怎麼說的,很快珠哥兒也過來湊熱鬧了。 倆人把十二折騰得生不如死只求速死,然而他們控制了十二的命脈,逼著十二不得不妥協。
“弟弟,跟著我背一遍三字經,背完才准吃一塊桂香糖糕。”璉先生道。
“琮兒弟弟,如果你想吃兩塊點心,就要背兩遍三字經。”珠先生道。
十二生無可戀的癱倒在美人榻上,雖說叫他背誦是沒問題,可三字經通篇一千多字,他如今又是個只能發出口水音的小嬰兒,以他的能耐背誦完一遍後,至少也要兩刻鐘了。 累死累活的背兩刻鐘,結果只給吃一塊點心……
“珠兒,二太太使人來喚你回去了。”那拉淑嫻進門時,一眼就看到徹底沒了精氣神的十二,強忍著笑意先將珠哥兒勸了回去,又哄璉哥兒去睡了,這才走到十二跟前,一把將他抱起,“老話怎麼說的?善惡皆有報!叫你平日里總是欺負你哥哥,如今好了罷?每日里被折騰的滋味如何?行了,十二你也別裝傻了,娘有正事兒問你。”
今個兒白日里,張家老太爺派人喚了賈赦過去。 午後不久,賈赦便遣人傳了消息,說是要往直隸去一趟,約莫時日後歸來。
按說直隸離京城很近,往日里賈赦也沒少往外跑,那拉淑嫻本該不以為然才對。 可這一次,那拉淑嫻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索性早早的揮退了丫鬟婆子,摟著十二歇在了拔步床上。
十二倒是不在意跟那拉淑嫻同睡一床,他在意的是那拉淑嫻又拿自己當白工使喚。
“沒事時,拿我尋開心。有事時,又是十二了。”十二怨氣沖天,“這幾日,都沒好好吃,我都瘦了。”也許,最後那一句才是重中之重。
那拉淑嫻上前掂了掂十二,覺得份量一點兒也沒少,登時就不在意了,只是將自己的懷疑說了出來:“先前就跟你提過一句,端閏是不是等於康熙年間。如今都端閏四十六年八月底了,若真如我原先猜測的那般,怕是明年就要出事了。”
見十二沒反應,那拉淑嫻狠了狠心,把十二翻過來衝著他那肉嘟嘟的小屁股打了幾巴掌:“丁點兒大的小孩子還真就記仇上了。哼,多大的人了,竟會跟璉兒這個五歲的孩子鬧騰。沒羞沒躁的!”
“……皇額娘,我究竟是'丁點兒大的小孩子',還是'多大的人了'?”十二趴在床榻上,氣若游絲的控訴道。
“你若記仇,就是丁點兒大的小孩子。你若跟璉兒鬥氣,就是多大的人了。”那拉淑嫻冷哼一聲,“還有,以往你不愛攙和那拉氏的事情無妨,左右我也懶得管他們。可這一次,張家那頭,我是一定要保住的。偏生……”
太子|黨。
區區三個字曾經害死了多少人,如今也依然有著震懾力。 那拉淑嫻沒法說服張家徹底脫離太子,雖說張家老太爺早已不是太子太傅,可早期的烙印卻是一時無法洗脫的。 更別說,以榮國府為首的四大家族更是欽定的太子派系,一旦歷史重演,明年怕是一場可怕的大清洗。 到時候別說張家了,只怕偌大的京城都要重新洗牌。
十二沉默了半響,終於吭吭哧哧的道:“皇瑪法呢?”
100
世族子嗣原就比寒門子弟更容易出頭,沒有旁的原因,只在於本身的起|點就高。
亦如賈代善,他是真的有將相之才,可倘若他並非榮國公賈源之子,縱然他有再多的才華,有生之年也不過當個將軍罷了。 可正是因著他是賈源的獨子,打從他一出生就是鐵板釘釘的一等將軍,加之他本身極有能耐,這才得以被長青帝看重,不降爵世襲榮國公之位。
然而,賈代善的仕途是極難復制的,至少普通人是完全不可能的。 別看林海的祖宗也是功勳出身,也曾有爵位,可那個年代是徹頭徹尾的亂世,有道是時勢造英雄,錯過了那個機會,便不可能再重複祖宗的榮耀。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王家。
王家跟賈家同為金陵四大家族,然而別看如今王家老爺子王湛和其次子王子騰都是極為能耐之人,可王家的祖宗卻是遠遠不如賈演、賈源兄弟二人的。 這也是為何王家並不在四王八公十二侯之內的原因,當然,錯了那次機會,甭管王家之後出再多能耐的子嗣,都不可能再被封爵了。
“對,倘若老太爺還活著,縱是發生再大的事兒,也絕對難不倒老太爺,更不會讓林家小兒在咱們府上耀武揚威!”賈赦原就喝了不少酒,這會兒更是恨得雙目赤紅,狠狠的將酒盅摔在了地上,只喘著粗氣一臉的暴戾。
“大哥……”賈政遲疑的抬眼看向賈赦,這會兒,他已經完全可以肯定府裡定是發生了甚麼他不知曉的事兒,而且絕不是甚麼好事 [韓娛]攻略 。 可賈赦不說,他也不能逼問,只目露擔憂的望著。
“我沒事!哼,我是不如老太爺,我連老太爺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可要又如何?咱們府上可沒那麼容易倒下!”
“大哥,究竟出了甚麼事兒?您倒是說啊!”賈政憋不住了,也不管賈赦會不會回答他,只徑直問道。
“沒事!咱們府上一切都好,哪裡就會出事兒了?就算老太爺不在了,咱們依然是國公府,絕不會由著外人隨意羞辱踐踏。他林家既瞧不上,咱們也無需為難,索性退親算了。等風頭過去了,我定讓林海知曉後悔二字怎麼寫!”賈赦伸手去拿酒盅,直勾勾的看了半響,才發覺眼前空空如也,登時一臉發懵。 可懵著懵著,他一頭栽倒在小几上,倏地睡了個昏天黑地。
賈政也跟著懵了。
一旁的丫鬟忙上前伺候,賈政回過神來後,讓丫鬟給賈赦寬了衣裳,直接就放倒在暖炕上。 又喚人收拾了酒盅酒壺等物,他本人則是下了暖炕,站在窗前看外頭的大雪紛飛。
今個兒是大年三十,可賈政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別看他素日里總是跟賈赦不對付,可那卻是因為嫉妒。
是的,嫉妒。
說出來都能讓人笑掉大牙的嫉妒,可偏生,賈政就是嫉妒賈赦。 嫉妒賈赦打小就得祖父的看重,在他苦讀時,賈赦卻時常被老國公賈源帶出去會客。 嫉妒賈赦最得祖母的寵愛,旁的不說,就單是老國公夫人徐氏留下的私庫,其價值絕不少於百多萬兩銀子。 嫉妒賈赦娶了張氏為妻,有張家作為岳家。 嫉妒賈赦先頭生的長子瑚哥兒聰明懂事,次子璉哥兒淘氣康健,就是如今的小兒子看著都比他家那怯弱的珠兒好……
可賈政忽的發現一件事兒,其實,他最該嫉妒的是賈赦身為嫡長子所能繼承的爵位,這是他辛勞一輩子都不可能越過的鴻溝。 而最最悲哀的是,他還不能盼著賈赦不好,一旦賈赦有事,他這個依附榮國府生存的人,又能好到哪裡去呢?
他的人生,簡直就是一出悲劇。
“明哲保身,明哲保身……你欺負我書念的少是罷?明哲保身的道理我能不知曉嗎?混賬東西,我榮國府才不會倒!不會!對,你們都跑了,哈哈哈哈都跑了。甚麼至交好友,大難臨頭你們不是都跑了嗎?跑了……張家死了個大太太,閉門謝客……史家老侯爺病了,連節禮都不送了……王家把唯一的孫子送到了金陵……連小小的林家都蹦躂出來了,說甚麼等風波平息了,不就是想退親嗎?退啊!退……世態炎涼人心不古啊!!”
賈政驀然回頭,暖炕上早已醉倒的賈赦正閉著眼睛滿嘴胡話。 可這些話,乍一聽好像是在胡說八道,仔細一想卻不由的讓人脊背發涼。
張家的喪事,賈政當然是知曉的,他還跟王夫人一起去弔唁了。 當然,比起賈赦和那拉淑嫻,賈政只過去那麼一次,還是跟在後頭充個數的,左右只要禮數盡到了,就沒人會為難他了。 至於其他人家……
“我的大氅衣呢?”賈政喚人拿了大氅衣,匆匆穿上後,便要往外走,走到一半時忽的腳步一頓,“使個人去榮禧堂支會一聲,就說赦大老爺醉得不省人事了。我去去就回。”
丫鬟哪裡敢管賈政的事兒,忙不迭的點頭稱是,目送賈政匆忙離開後,才氣惱的一跺腳,跑去前頭喚了個縮在炕尾打盹的二等丫鬟,讓其冒著大雪去榮禧堂跑一趟。
然而,誰也沒有發覺,原本已經酩酊大醉的賈赦悄悄的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容 靈泉山莊 。
……
……
梨香院裡,王夫人在安頓好珠哥兒後,也跟著歇下了。 沒曾想,感覺才歇下沒多久,就被丫鬟喚醒了,王夫人還道是天亮了,側過頭看了看外頭,登時面色一沉:“怎麼回事兒?”
丫鬟忙道:“老爺回來了,尋太太呢。”
王夫人一個激靈,本能的覺得有事發生,要不然本該留在榮慶堂的賈政不會提前這般早回來。 當下,也顧不得說甚麼,忙從丫鬟手中接過外裳,匆匆走出了內室:“老爺。”
彼時,賈政已在外間過堂裡來回走了好幾趟,雖說兩人成親多年,可賈政原就是極為守禮之人,縱是心頭急躁難耐,也硬生生的耐著性子等待著。 見王夫人出來,賈政才擺了擺手,讓丫鬟們都退下,這才道:“我且問你,你娘家那頭,是不是將仁哥兒送到金陵城去了?”
“這……老爺您這是何意?”王夫人一臉訝然。
“你別管我甚麼意思,就說是不是!”
“是。我記得是中秋前後的事情,且仁哥兒也不是一個人獨自去的,是我娘家大嫂將兩個孩子都一併帶了去。”王夫人雖滿心的狐疑,卻仍是回答了賈政的話,且她完全不認為這是應當隱瞞的事情。
“竟然真的如此……”賈政滿臉的茫然,忽的又發問道,“如今管家的是大嫂,可我記得你先前一直在幫大嫂對罷?那有關節禮的事情,你可曾經手過?”
王夫人一頭霧水的望著賈政,愈發的摸不著頭腦了,只怔怔的點了點頭:“大嫂比較在意鋪子莊子上的往來賬目,以及咱們府上給旁人家送的年禮。至於人家送給咱們府上的,她並不管,只到最後看我歸整出來的禮單子。”
“那保齡侯府可曾送來年禮?”賈政死死的盯著王夫人,賈赦方才說的四件事情,他已確定了其中三件,若連最後一件都沒問題了,那就說明真的出事了。
“不曾。”王夫人輕飄飄的吐出了兩個字,旋即卻見賈政面色大變,忙不迭的又添了一句,“史侯爺先前病了,大嫂還讓人送了人參鹿茸等物過去,許是因著家裡頭忙亂不堪,這才一時忘卻了罷?咱們兩家是這般親近的關係,老太太還在呢,史家必不會同咱們生分的。”
賈政身形晃了晃,面色極為難看,卻不是那種驚怒交加的神色,而是面色慘白如紙,竟好似被魘到了一般。
“老爺?老爺!”
“你!”賈政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強行定下心來,盯著王夫人一字一頓的道,“你明個兒去一趟王家。不,不能你一個人去,我和你一同過去,帶上珠哥兒和元姐兒,咱們一道兒去王家。”
“這是為何?等等,明個兒是大年初一,回門是初二呢!老爺,您到底是怎的了?老爺您別嚇唬我,初一咱們要待客的,我若是回了娘家,回頭老太太能撕了我!”王夫人是真的被唬到了,要不是賈政這會兒面色極為難看,她都覺得賈政是在故意涮她了。 當然,以賈政的個性,再過一百年都不可能有這份閒情逸致的。
“閉嘴,我讓你去你就去!左右是我帶著你和兩個孩子一道兒過去,你怕甚麼?”賈政雖一副惡狠狠的模樣,面上的驚懼卻透露了他此刻的內心 大神,太妖冶 。
王夫人張了張嘴,最終還是甚麼都沒說,傻子都知曉在夫君和婆母之間應當站在哪一邊,況且她原就不待見賈母,被迫低頭和解那也是不想同賈政撕破臉。 如今,賈政既願意給她做臉,她何苦鬧得大家都沒臉? 當下,王夫人只點了點頭,算是應允下了此事。
待賈政再度匆匆離開後,王夫人卻站在原地思量了許久,直到丫鬟進來瞧時,她才堪堪回過神來,又忙吩咐讓人將原本打算初二回門送的禮單子再拿出來瞧了一遍,原本她是無需這般在意的,可既然賈政這副做派,她自也不能出任何差錯。
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賈政甚至來不及給賈母請安,就徑直去了廂房將元姐兒連人帶被褥撈了出來,等王夫人帶著珠哥兒一過來,二房一家四口便上了馬車,匆匆往王家而去。 完全不曾顧忌到賈母醒轉後看不到人會是個甚麼反應。
而事實上,賈政也確實無需顧忌那麼多,更準確的說,他是完全沒有心情去顧忌這些小事兒了。 等賈政帶著妻兒回到榮國府時,早已是下半晌了,可他沒甚至沒理會妻兒,便徑直去榮禧堂尋賈赦了。
賈赦已經等了他許久了。
跟那拉淑嫻一起。
不過,當賈政被引到賈赦書房時,屋裡只有賈赦和一個胖小子,那拉淑嫻則是躲在里間的屏風之後,保證能聽清楚話,卻不會讓不想看到的人見到自己。
“大哥好雅興。”被告知賈赦正在書房教導十二,賈政的內心是崩潰的。 作為親兄弟,他再清楚不過賈赦是甚麼德行,雖說因著家教緣故,賈赦本人是識字的,也知曉一些成語典故,可縱是如此,賈赦仍是極為厭惡讀書的。
所以,他能贊一句父愛如山嗎?
“哎喲二弟你可算回來了,去瞧過老太太了?”賈赦抬起頭來,一臉的戲虐加看好戲的態度。
聽到這話,賈政眉心直跳,卻強忍著不去想賈母得知他正月初一不見踪影時的暴怒,只徑自開口道:“我去王家了,意外知曉了一個事,卻是王家大太太帶著仁哥兒和鳳姐兒一道兒回了金陵祖宅,且連過年都不曾回來。”
“……怎麼個意思?”賈赦挑眉。
“大哥您不覺得奇怪嗎?咱們四大家族,除卻薛家一年裡頭有大半年待在金陵外,餘下三家可早已不往金陵去了。偏王家,卻讓長房太太帶著唯二的兩個孫輩回了金陵,這裡頭很是有古怪。”儘管賈政很想噴賈赦一臉,可他還是堅強的忍住了,只盡可能的委婉告知。
偏賈赦裝傻裝出滋味來了,仍滿臉不解的望著賈政,半響才道:“雖說莫名回了金陵城是挺怪的,可這事兒同我有甚麼關係?再說了,誰在乎女眷去哪兒,王湛王老爺子昨個兒不是還進宮領宴了嗎?”
這話一出,賈政實在是憋不住了,索性上前一步,憤然道:“大哥,咱倆是嫡親的兄弟,老太爺過世之後,也只有咱們倆能夠相互扶持。如今都到了這個地步了,你還要跟我裝傻嗎?王家、史家、林家,還有你那個岳丈家裡,不都在給自己尋後路嗎?那咱們家呢?如果要退的話,該尋怎樣的由頭?”
“二弟你說呢?”賈赦不裝傻了,卻擺出了一副笑瞇瞇的模樣,看得賈政牙根癢癢。
隱隱的,賈政依稀猜到自己恐怕是踩進了賈赦佈置的陷阱裡,可就算明知前方是陷阱,他卻依然不得不往前走 和離小娘子 。 賈政的悲哀在於,自己倒霉影響不到賈赦,可萬一賈赦出了甚麼事兒,他絕對無法獨善其身,即便幸運的不被獲罪,在失去了榮國府這顆遮天蔽日的大樹後,他甚麼都不是。
“大哥,先前林老管家的那番話,只怕是真的。明年京里可能會出大事,具體甚麼情況我不知曉,可王老爺子多精的老狐狸啊,就他還嚇得將孫子孫女都送走了,我就不信他這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了!大哥,大哥!!”
“知了知了。”賈赦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伸手將在自己懷裡扑騰的十二拎起來放到了桌案上,又隨手塞了一本書予他,這才慢悠悠的起身走到了賈政跟前,“明年確會出事,且還是一件大事。”
“甚麼事兒?”賈政緊張的問道。
“自然是天大的事兒,跟上頭有關的。”賈赦伸手指了指房梁,面上一片高深莫測。
上頭……
賈政被唬住了,半響才面色煞白的道:“大哥,您是一家之主,這事兒究竟該怎麼辦,您倒是給支個招啊!對了,張家大太太過世是個意外,我記得在那之前,就是大哥你往直隸去的那段時間裡,張家老太爺就辭去了上書房先生之職。對,一定是這樣的,他們都知曉了,就咱們蒙在鼓裡!”
“不錯。”賈赦繼續裝世外高人,“說來說去,還不是因著老太爺早早的沒了嗎?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唉……”
榮國府倒是也有個老的,可惜賈母不是寶,是個作天作地的侯府千金大小姐!
“那到底應該怎麼辦呢?大哥,你倒是給我個痛快啊!”
“首先,咱們要夾緊尾巴老實做人,畢竟咱們府上已大不如前了。其次,林家既然找上門來,咱們不妨跟他們撕擄一番。最後,你負責讓老太□□生一點。 ”
對於賈政來說,第一條和第三條都沒問題,他原就不是甚麼高調之人,而製住賈母於他而言也容易得很。 可第二條……
“大哥,我也明白林家這次欺人太甚了,可如今大難臨頭,就別管林家了。欺人太甚也好,蹬鼻子上臉也罷,都這會兒了,您不能消停一些?”擱在素日里,賈政還是挺在意賈敏這個嫡出妹子的,可若是事關家族安危,別說賈敏了,就是他親生的閨女元姐兒都不算甚麼。 況且,以他的角度來看,林家是不可能退親的,頂多就是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才擇日迎娶。 當然,若是榮國府直接被抄家滅族了,那就沒有迎娶不迎娶的問題了。
“不,咱們府上既做不到像張家那般順理成章的閉門謝客,那就只能揪著小事兒不放了。憑他林家再能耐,咱們只要死活揪住他不放,他能如何?上頭的人又會如何?”
見賈政滿臉的遲疑,賈赦冷冷一笑:“一個是暗中謀劃滿腹算計的妾室,另一個是整日里就知曉拈酸吃醋的通房,你能容忍哪一個?”
“……我懂了,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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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林府。
自打去年間接到了榮國府大老爺賈赦的來信後,林海就覺得事情開始棘手了。 其實,林海從未想過要悔婚,相反,對於賈敏這個未婚妻,他是相當都滿意的。 可惜,他是忠於當今聖上的。
從甚麼時候開始的? 當他隱隱發覺手底下的有些不對勁兒,開始暗中蒐集情報,這才知曉江南鹽商裡頭,有極大一部分暗中投靠了“主子” 朱門芳菲 。 最初,林海還道是那些人是被當地的官員所控,等細細查下去後,才驚出了一身冷汗來。
當官的,最怕的是甚麼事兒? 自然是摻合到奪嫡之戰中。
林海跟那些喜歡刺激盼望背水一戰的人不同,他更希望穩穩噹噹的過日子。 這固然是因為他天生的性子,卻也有另外一部分原因在於他是林家一脈單傳的子嗣。 旁人家就算出了事兒,只要等風聲過了,再度興起也不是不可能,畢竟長青帝仁慈,輕易不會下令抄家滅族。 可問題是,林家就他一人!
他不敢,也不可能放手一搏。
因此,在索羅了證據之後,林海將其用秘密渠道送到了長青帝的御案上。 他不求從龍之功,也願當一個穩妥的忠臣。 可惜,他未來的岳家卻早已被打上了太子的烙印,且枝繁葉茂的榮國府跟林家截然不同,林家這頭,只要他本人下定了決心,一切都不是問題。 □□國府卻是絕不可能從太子身邊安然離開,就算身為家主的賈赦願意,也無濟於事。
“老爺,老爺!榮國府政二老爺求見!”
饒是林海自認為聰慧過人,他也萬萬沒想到,正月剛過,他就迎來了數年未見的故友,也就是他未來的二舅子。 算算日子,只怕這位政二老爺是過完大年就出門的罷?
林海覺得,他大概要不好了。
同樣覺得不大好的還有被賈赦忽悠來揚州的賈政。 其實,賈政不算太傻,頂多就是迂腐了點兒,這是讀書人的通病,倒不是他獨一人的問題。 因此,賈政在船駛離港口不到一日工夫,他就醒悟了。 可惜的是,這會兒已經晚了,倒不是不能讓船往回駛,而是他已經跟賈赦承諾了讓林家吃不了兜著走,那就不得不繼續往揚州去了。
賈政的任務是,將事情鬧大,鬧得越大越好,務必讓人知曉榮國府不是好惹的!
說真的,賈政深以為這個任務的難度有點兒大,因為按照賈赦對他的叮囑,他得做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妄樣兒,這種說好聽點兒就是京里典型的紈絝子弟,說難聽點兒……
忒麼就是傻呀!
在心裡默默的哀悼了一下自己可悲的境遇,想著工部那頭已經請了半年長假,再想想家中的嬌妻愛子,以及臨出門前賈赦對他的連番恐嚇威脅加利誘,賈政深呼吸一口氣,用最悲壯的心情邁向了林海的書房。
目標:讓林家雞飛狗跳! !
……可這真的很難,賈政內心在流淚,他應該把王夫人帶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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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賈政開始向林海發難時,京城這頭,賈赦也沒有閒著。 儘管賈赦先前同賈政說的是,掐林家惹事,可林家遠在揚州,京城這頭只一個林老管家被拘著,顯然想掐都掐不起來。 因此,賈赦在遲疑再三之後,果斷的換了一個目標。
他選擇的是王家。
王家也是倒了血黴,王湛王老爺子確是一隻老狐狸,也的確察覺到了京城裡的風向隱隱有些不對勁兒,可他還沒有精明到可以算出是太子那頭出了問題。 事實上,王湛一直認為是大皇子又要作么了,又因著長子王子勝和長孫王仁皆受不住兵營裡的嚴酷操練,正待另想法子折騰兒孫時,偏此時長青帝命他年後去直隸駐防 報復情敵的最佳方式 。 去直隸駐防倒是無所謂,可他唯恐自己離開後老妻管不住長子,又太寵溺長孫,索性讓長媳帶著倆孩子回了金陵祖籍,一方面算是證明王家不忘本,另一方面也確有避難的打算。
大皇子尚武,軍隊裡頭,有一多半都是同大皇子有交情之人,哪怕王湛早已站隊,可若是大皇子下令,軍令如山,他連反抗的念頭都不能興起。
而除了讓長媳帶著倆孩子避一避外,王湛也動用了一些私權,將王子騰調到了邊疆那頭。 也許便將確實危險,可有時候危機四伏的京城更危險,且還是那種死了都不知道是誰下的手。 至於長子王子勝,王湛卻是懶得理會了,若是京城真的出了事兒,他和王子勝絕對是頭一個死的,能保住長孫王仁和次子王子騰,他就心滿意足了。
然而,也正是因著王湛的這個想法,讓賈赦尋到了機會,狠狠的挑釁了一把王子勝。 並且還是最不上道的那種,風月場合一言不合動手開打。
卻說賈家和王家皆是行伍出身,可賈赦自幼不通詩書,倒是擅長騎射武藝。 而王子勝卻是真正的紈絝子弟,文不成武不就,在賈赦手底下連十招都過不了。
倆人在風月場合碰面,為了爭一位據說傾國傾城的花魁大打出手,最終的結果是,將整個月雅苑鬧了個頂朝天,嚇跑了一溜儿的恩客,也唬得一群美人花容失色。 因著月雅苑在京城裡頭也只能算是中等偏上的風月場合,以至於完全沒有人能製得住賈赦這個一等將軍,只得眼睜睜的看著賈赦把王子勝打了個鼻青臉腫。 可惜的是,最終賈赦還是沒能抱得美人歸,因為王子勝一怒之下回府叫來了府中兵丁,成功的將兩個人私下鬥毆,演變成為兩府之間的兵丁之戰。
天子腳下,嚴禁聚眾鬥毆,更妄論是這種帶著刀槍棍棒的械鬥。
因著王子騰請調去邊疆而晉升的新任京營節度使率兵趕到,二話不說先將所有人拿下,等冷靜下來一審問,新任京營節度使大人跪了。
能頂替王子騰的自然也不是甚麼傻子,事實上他就是王湛的心腹手下,同時也曾經在榮國公賈代善手底下當過兵。 本以為只是區區風月場合恩客的口角之爭,結果猛地發現這倆位都不是好惹的角色,登時愁得一夜之間撓掉了大半頭髮。
可惜這會兒再想隱瞞已經太遲了,長青帝已知曉了事實。
……
……
賈赦因在秦樓楚館裡跟人爭搶花魁而被丟進大牢一事,很快就傳到了榮國府裡,賈母哭得肝腸寸斷。 而王夫人原本只是詫異,等她得知跟賈赦爭搶的那傻子不是旁人正是她娘家大哥王子勝時,面上神情那叫一個難以言喻。
那拉淑嫻明面上傷感異常,還拉著王夫人苦苦哀求,希望她回娘家勸王家算了,到底都是親眷,沒的鬧得這般厲害。 王夫人有苦說不出,又見賈母目光凶狠的掃過來,王夫人乾脆利落的收拾包裹回娘家。 能不能擺平事情暫且不提,她要是再留下來,指不定哪天夜裡就被人抹了脖子。
王夫人回了娘家,賈母因擔憂賈赦成功的一病不起,珠哥兒和元姐兒雖然都有奶娘丫鬟照顧,可也明白府中出了事兒,整日里戰戰兢兢的,皆留下了不輕的心理陰影。
而榮禧堂裡,那拉淑嫻目送璉哥兒往前院書房而去,回身進了房中,抬眼就看到坐在暖炕上十二忙不迭的往嘴裡塞點心。
“如今已經二月底了,離九月出事統共也沒剩幾個月了,但願這次能平安度過罷 宮瓷 。 ”那拉淑嫻嘆息一聲,伸手拿了茶盞,用手試了試溫度後,往十二眼前一推,“慢點兒吃,沒人跟你搶。 ”
“蠢爹真拼。”正好吃完了一塊點心,十二拍了拍肉呼呼的手掌,從善如流的接過了茶盞,用雙手捧著灌了下去。
“雖然我也這麼認為,不過鬧騰點兒也好,讓京里所有人都知曉榮國府出了個沒腦子的當家人,總好過於到時候被太子惦記、利用。”賈赦越蠢越不容易被上頭的人看重,哪怕他頂著一個榮國府當家的名頭,鬧出了這樣的事情,基本上這輩子就脫離仕途了。 更準確的說,但凡要點兒臉面的人,都不會再重用這麼個蠢貨了。
“放心,太子最愛面子了,那就是個酷愛完美的人。”十二勾起嘴角,嘲諷的笑著。
也許是因著自身太過於完美,以至於太子此人完全接受不了任何不完美的事情。 哪怕榮國府素來都是站在太子這一邊的,出了這樣丟人現眼的事兒,他恐怕再也不想跟賈赦扯上一絲一毫的關係了。 然而,這樣的做法有利也有弊,因為那拉淑嫻清晰的記得,雍正爺也是一個力求完美之人。
“罷了,先逃過一劫再說罷。”那拉淑嫻想了想,又道,“十二,你爹為了咱們這個家付出太多了,所以將來支撐這個家,就要靠你了。 ”
十二默默地將剛拿起的點心放回了碟子了,兩眼發直的抬眼望向那拉淑嫻,提醒道:“襲爵的是璉哥兒。”
“可你哥哥不如你聰明呢,再說了,就是因為璉兒能襲爵,他就不能太出挑了。而十二你不能襲爵,甚至能繼承的家產都只有少少的一部分,再加上你走的是科舉之途,又不沾手榮國府那些舊故,不怕被上頭疑心。”那拉淑嫻笑瞇瞇的看著十二,成功的讓十二胃口盡失。
忽的,那拉淑嫻又道:“我明個兒藉口回娘家尋父兄幫忙,順道兒也把你捎帶上。記得,要依靠自己的本事出仕,絕不能攀扯上榮國府。將來,璉兒那一脈會盡可能的不負祖上的榮耀,可十二你卻是要重新創一份不輸於榮國府的家業。”
這就是親娘。 十二悲傷的以頭搶地,只覺得自己比如今待在牢裡等著問審的賈赦才慘。
次日一早,那拉淑嫻帶著十二去了一趟張家,儘管在榮國府時,她曾在賈母跟前信誓旦旦的承諾了一大堆,可事實上她卻甚麼都沒說。 連張家老太爺主動詢問她是否要幫忙時,她也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畢竟賈赦是在風月場合跟人發生了爭執,這才引來了後續的諸多麻煩。
最終,張家甚麼都沒做。
三月初,遠在直隸的王湛終於得到了消息。
世交且還是姻親的兩家繼承人因為一個花魁鬧得滿城為止轟動,並成功的入牢成了難兄難弟!
最初,王湛是懵的,隨即自然是勃然大怒,若非他不能輕易離開直隸,他定會親自提刀回京剁了王子勝混賬東西! 想他一世英雄,次子王子騰雖年歲不大,卻也是個能耐人,偏長子王子勝如此的不著調,哪怕他早就想過這混賬東西遲早會惹出禍事來,也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是這般狗屁倒灶的風流事兒!
可也正是因為王湛不能離開直隸,他只能讓心腹回府叮囑老妻,千萬不能慣著兒子。 然而更荒唐的事情還在後頭,王家老太太跟賈母截然不同,人家寵的是長子而非次子。 當王湛派來的人趕到京城時,王家老太太已經親自殺到了榮國府,誓要賈母給她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