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紅樓)赦大老爺的作死日常》作者:寒小期【完結】

ga1105 2017-1-24 1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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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怎麼辦? 多半是欠的,打一頓就好了。

比起光說不練的賈赦,賈政收拾起孩子來,卻是實打實的毫不留情。 就連乖巧如珠哥兒,打小也沒少被賈政狠狠的收拾,而餘下的幾個哥兒年歲又都太小,這才勉強逃過了一劫。

那是以前。

被賈赦連番刺激後,賈政二話不說,直接去了榮慶堂。 也是賈政正好趕了巧,等他到了時,恰逢寶玉從午後小憩中醒轉過來,正滿臉笑意的往俏丫鬟懷裡撲,還仰著頭伸出舌頭去舔人家嘴上擦的口脂。

一瞬間,賈政面色鐵青,旋即大步流星的上前劈手奪過寶玉,直接翻了調了個兒,面朝下屁股朝上,舉起手來就是一通狠抽。

寶玉整個人都懵圈了。

如今已是四月裡了,寶玉是前年生的,正好剛滿兩周歲。 作為打小就被賈母和王夫人捧在手心裡疼寵的心肝寶貝兒,他真可謂是從不曾吃過任何苦頭。 事實上,別說苦頭了,連稍微差一些的吃食衣裳都不敢讓他碰,至於挨罵挨打更是天方夜譚了。

可就在今個兒,寶玉才剛迷迷瞪瞪的從午憩中醒轉,既沒來得及洗漱換衣裳,也沒來得及喝茶吃點心,整個人都還不曾完全清醒過來,就冷不丁的遭了毒手。

說真的,也許經歷了很多事情的大人對於這等突如其來的變故會有所反應,可對於一個才剛兩周歲的小孩崽子來說,他唯一能做的反應,就是嚎啕大哭。

“哭!哭!你居然還有臉哭?你個小兔崽子,老子一個眼錯不見,竟幹出了這等子荒唐事兒!屁大點兒的東西,倒是學會了人家沾花惹草!喜歡吃胭脂對罷?老子請你吃竹板炒肉!!”

正常人都不會喜歡聽到小孩子的哭聲,只因年歲越小的孩子,哭聲通常也會越尖銳,聽在耳朵里格外的不舒坦,還很容易激起火氣。 當然,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哭的是自家孩子,心疼都來不及,自不會嫌棄。

無奈的是,寶玉倒真是賈政的孩子,可惜賈政對於小孩子素來沒有耐心,在他看來,最好每個孩子都像元姐兒那般天生乖巧懂事,那他這個當爹就舒坦了。

然而,可能嗎?

“老祖宗!老祖宗!!”隨著屁股上的巴掌越發重了,寶玉終於勉強回過神來,淒厲的哭喊起來。

顯然,求救是很有作用的。

其實早在方才賈政動手之初,就已經有丫鬟一溜儿小跑的去尋賈母了。 等寶玉緩過來後淒厲的哭喊時,賈母已經到了門口,一聽這聲,連門都還沒進,便已然破口大罵。

“哪個黑心肝的要動我的寶玉?這是見不得我好是不是?存心就是想將我氣死對不對?罷、罷!左右這兒也容不下我礙事兒的老婆子,立刻命人備馬車,我這就領著寶玉往金陵去!”

賈政聞聲,一臉不敢置信的轉頭望去。

或許是因為太過於震驚了,以至於他一個沒留神,原本被他用胳膊托著的寶玉,整個人止不住的往下滑,且在轉瞬間就噗通一聲摔在了地上 霸道鬼夫萌萌噠 。

一時間,房裡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面朝下摔了個狗吃屎的寶玉身上,包括彼時才剛進門的賈母。

如果說,賈政湊巧看到寶玉在吃丫鬟的口脂,是寶玉的劫數,那麼如今這一幕正好落在了賈母眼中,又何嘗不是獨屬於賈政的劫數呢?

簡直就是在劫難逃。

“呃,那個……老太太您聽我解釋。”賈政是眾人之中頭一個回過神來的,雖說勉強回神了,可他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將摔在地上的寶玉撈起來,而是轉過身子看向賈母,擺著手努力想要辯解甚麼。

再看賈母,剛進門時是一臉的震怒,等看到寶玉落地的一瞬間,她是震驚到失魂的神情。 及至這會兒,聽得賈政這話,賈母一個沒忍住,抬手舉起拐柱狠狠的砸在了賈政身上。

說起來,賈母使用拐柱還是這段時間的事情,更確切的說,就是上個月她被賈赦氣得再度暈厥之後,雖說用了藥,可仍是覺得手腳無力,這才命人做了拐柱送過來。 不過,送是送來了,可賈母也不至於老到離了拐柱就不成了,因而她通常只是拿在手裡,真正用到的時間也沒多少。

而今個兒,這根拐柱卻發揮了原不屬於它的能耐。

“老太太……”賈政被賈母的拐柱狠狠的砸了一下,說真的,就算再怎麼用力,隔了至少三五步遠,賈母也沒多少力氣,加上又是砸在胳膊上,怎麼著都是不可能受傷的。

可他身上沒受傷,心裡卻是受到了重創!

“滾!!”在這一刻,賈母完全不曾意識到,眼前立著的是她疼了大半輩子的么兒,事實上,恐怕連賈赦都沒那麼遭她厭了。

賈政面色煞白的給賈母跪下了,他始終都是一個實打實的孝子,跟老母親抬槓這種事情只能交給賈赦去做,而他在面對來自於賈母的“誤解”時,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跪下來誠懇的道歉了:“老太太,兒子知錯了。”

“寶玉……我的心頭肉兒啊!”賈母才不管賈政知不知錯,此時此刻,她滿心滿眼都是摔在地上的寶玉。

萬幸的是,這裡是榮慶堂,寶玉住的還是位於賈母隔壁的耳房。 哪怕如今已經是四月天了,可這裡仍鋪著厚實的羊毛毯子,也因此寶玉摔得雖然不輕,可到底不曾受到重傷。

所謂的不曾受重傷指的是,面朝下摔出了鼻血來,外加手肘、膝蓋上皆青腫一片。

沒直接給摔死或者摔殘,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可問題在於,賈母一點兒都不覺得慶幸,有的只是滿腔的怒火。

“賈政!我原以為你大哥已經夠胡來了,萬萬沒想到,你的心腸才是最黑的!這可是你的親生兒子,你怎麼就狠得下心腸傷著他呢?他還那麼點兒大,萬一……你你你、你簡直就是存心想氣死我這個不招人待見的老婆子!”

這要是賈赦在場的話,一定會格外詫異的回一句:您居然也知曉自己不招人待見?

好在這會兒賈母面對的是實心眼的么兒賈政,因此她並沒有遭到二次會心一擊。 也饒是如此,她也沒有感到半分輕鬆。

“還愣著作甚?立刻去喚大夫!”賈母哭得老淚縱橫,之所以沒有立刻暈厥過去,還是因著擔憂寶玉的安危。 萬一她這廂剛暈厥過去,那廂賈政又起了歹意傷到了她的寶玉金孫,可怎生是好?

此時此刻的賈母,完全忘了賈政乃是她心愛的小兒子,看向賈政的眼裡也滿是憤恨和惱怒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賈政的心都快碎了。

偏此時,得了消息的王夫人也急急的趕來,一進門就看到被賈母摟在懷裡雙目緊閉的兒子,登時腳下一軟,整個人不由的往前傾倒,癱坐在了地上:“寶玉!我的兒啊!”

“你閉嘴!滾出去!”賈政怒氣上湧,他原是朝著賈母跪的,如今王夫人往前傾倒坐在地上後,隱隱跟他成了一直線,他自是惱怒萬分, “這兒有老太太在,要你囉嗦甚麼?”

王夫人原只聽說寶玉出了事兒,並不大清楚前因後果。 也因此,乍一聽聞賈政這話,還道是賈母做了甚麼,當下不由的心頭暗恨,礙於形勢所迫,只能低頭咬牙忍著。

若是接下來沒發生旁的事兒,說不得這鍋就讓賈母給背上了。 卻不料,賈母是真的將寶玉疼到了骨子裡,也清楚祖母和母親是有極大區別的,故而直截了當的開口喚了王夫人過來:“……你來,抱著寶玉,讓我打死這個孽子!”

這話一出,饒是素來機敏的王夫人都有些懵了,可她還是下意識的撐起身子,摟過了寶玉。

再然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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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我的娘喲!二弟你這是被哪個混賬東西給打了?來,告訴我,大哥幫你收拾……”

賈赦聞訊趕來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被打鼻青臉腫的賈政,且賈政那傷,只一眼就能看出絕對不可能是摔的。 你問為何? 正常人能把自己的臉摔成一條一條的嗎? 要知道,賈政的面上全是縱向的傷痕,一看就知曉是用木棍之類的東西打的。

於是,他又嘴欠了一回。

“你也給我滾!你們一個個都不是好東西!全都給我滾出去!”賈母怒火沖天,有甚麼比被兒子頂撞更讓她氣憤的? 當然就是賈赦當著她的面,說她是個混賬東西了。

“呃……”賈赦也不蠢,哪怕時常說錯話,可在大部分情況下,他都是故意挑事兒的,並非蠢笨到不知曉如何說話。 也因此,在看到賈母這番反應後,他只略一遲疑,就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當下,賈赦瞬間改口道:“打得好啊!我早就看出二弟他欠揍了,以往小時候,老太爺剛顧著揍我了,都沒捨得動他一根手指頭。要我說,早就該下狠心死命的揍他一回,也好讓他知曉,自個兒有幾斤幾兩。嘖嘖,要是早些挨揍,說不准他還能考個三甲的同進士呢。”

賈政咬牙切齒的用眼角狠瞪賈赦,然而這並沒有任何作用,要是賈赦這麼會看眼色,他也成為不了廉親王手底下第一走狗了。

“反正你們都給我滾!沒有我的命令,哪個都不准過來!”賈母是氣極了賈政,可她斷然不會因此高看賈赦一眼,只出聲將倆混賬東西盡數轟了出去。

這賈赦是屬於那種,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原本就是聽得榮慶堂出事的消息才匆匆趕來的,既然只是賈母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在打兒子解悶,那就用不著留下來礙眼了。 當下,賈赦轉身就走,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再看賈政,卻是一副被傷透了心的可憐模樣 重生八零農場主 。 哪怕賈母已經下令轟他出去,他也是一步三回頭的,滿臉都寫著不捨和依戀。 最終,賈政還是沒有離開,只是走到了外頭的穿堂裡,直挺挺的跪了下來。

榮慶堂的事情是不可能瞞太久的,才半個時辰,整個榮國府就傳開了。

說真的,聽到消息的那一瞬間,每個人的面上都是不敢置信。

這倘若是賈母揍賈赦,那壓根就不叫個事兒。 可如今卻是賈母在教訓賈政,聽說是氣狠了,直接掄起拐柱,衝著賈政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

太慘了。

簡直慘絕人寰。

而因陪著璟哥兒歇午覺,而慢了一步聽聞消息的那拉淑嫻,幾乎在一瞬間就確定了罪魁禍首。

除了禍頭子賈赦外,還有誰會惹得賈母對賈政動手呢? 不過,話說回來,賈赦甚麼時候有這種本事了? 這叫甚麼? 挑撥離間!

“天,蠢爹居然變聰明了!”跟那拉淑嫻有著同樣想法的,自然是十二。

“少胡說八道。”話是這般說的,可那拉淑嫻還是不由的露出了一絲笑意。 莫說十二了,就連她對於賈赦來了這麼一出,也感到萬分詫異。

十二才不管那拉淑嫻如何說他,仍徑自道:“蠢爹既然都這麼聰明了,那咱們要不要出手幫他一把?譬如說,給他出出主意?雖說老太太偏心眼兒都已經偏成習慣了,可偶爾來出好戲還是很有意思的?娘,您說對罷?”

“不許攙和這事兒。”聽得十二這話,那拉淑嫻終是收斂了笑意,一字一頓的告誡十二,“你心裡頭是如何思量的,這個我實在是管不了,可在大面子上一定要過得去。老太太是你的祖母,政二老爺是你的叔父,你爹要鬧騰是他的事兒,可你卻是萬萬不可插手的。”

見十二滿臉的不忿,那拉淑嫻微微嘆了一口氣,又道:“你這孩子是不是擔心老太太給我委屈受?她這人是不好相與,卻也沒那個能耐。再說了,你瞧咱們這府裡,尤其是二房那頭,真當人丁興旺是好事兒?妻妾成群,又沒個具體章法,依我看,早晚得出事。”

這話一出,十二卻是沉默了。

後|宮亂像是十二親身經歷過的,哪怕當時他是繼後之子,可在面對諸多同父異母的兄弟時,還是感受到了那深藏於心的惡意。 若非他出生遲,年歲小,又沒甚麼能耐,尤其還不得乾隆看重,這才勉強逃過一劫。 反過來說,但凡他當時出挑一些,那恐怕在那拉淑嫻離世後不久,他就會被迫跟著一道兒去了。

也正是因著經歷過那樣的險境,十二的後宅里只有一個嫡福晉博爾濟吉特氏,當然伺候的女子還是有的,不過那些都是上不了檯面的包衣奴才,別說十二了,連博爾濟吉特氏都不將她們放在眼裡。 之所以這般做,並不是十二有多喜歡他那個嫡福晉,而是單純的不想再看到後宅爭鬥了。

說實話,也許有些男子覺得後宅一群女子為他爭風吃醋很有成就感,可十二卻只是單純的覺得煩人。

一個婆娘都整不明白,再來個一群? 存心給自己添麻煩是罷?

可那時,十二是當朝皇阿哥,哪怕無權無勢,也對自己的後宅有著絕對的震懾力。 可如今,他已不是那樣尊貴的身份了,自是絕對不會在招惹除卻嫡妻以外的女子 御膳房的小娘子 。 這包衣奴才絕不敢對跟滿洲貴女出身的嫡福晉作對,可時至今日,即便是賣了身的丫鬟,也想拼命掙個名分來。

二房遲早要亂。

哦不,事實上已經開始亂了。

就在那拉淑嫻嚴厲警告過十二後不久,二房就出事了。

起因是剛出生不久的環哥兒忽的就病了。 這尚未滿月的孩子,是絕對不能用藥的,冷不丁的病倒之後,也只能將藥熬好了讓奶娘服下,用含了湯藥的奶|水慢慢的醫治孩子。 原本,若僅僅是單純的生病,哪怕好得很慢,也不會如何的。 可誰也不曾想到,環哥兒這一病,竟是一連半個月沒有任何好轉,甚至有愈發嚴重的趨勢。

至四月底,環哥兒連著兩日高燒不退,滴水未進,大夫只顧著搖頭嘆息,良心建議請太醫罷。

且不說太醫原就不好請,單說環哥兒不過是榮國府二房的庶子罷了,縱是病情嚴重,那也沒有資格勞煩太醫為他治病。 賈政直接給否了,明言生死由命。

小趙姨娘心都涼了,抱著姐姐趙姨娘哭了半宿。

憑良心說,趙氏姐妹倆都不是甚麼好人,可同樣的,她們也確實沒做過甚麼喪盡天良的事情。 唯一曾經做過的錯事,便是陰差陽錯的險些害了珠哥兒。 可在那件事情上,錯的卻也不止她們,尤其賈政該負起大部分的責任。

而如今,輪到她們姐妹倆面對病重的孩子,還是被斷絕了希望的孩子。

“姐姐,姐姐……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小趙姨娘已經生了兩個孩子了,環哥兒是她第二個孩子,先前所出的探姐兒已經一歲多了,早在幾個月前,小趙姨娘身懷六甲時,就被王夫人抱到了她那頭。 當然,即便說是抱過去養了,也仍是由奶娘在照顧,王夫人忙得很,才沒有那等子閒工夫耗在庶女身上。

對於探姐兒被抱走一事,當時的小趙姨娘倒還算鎮定。 一來,她對於女兒原就不是格外的在意。 二來,她也確定王夫人不會對區區一個庶女下毒手。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她還能再生,又不像姐姐那般壞了身子骨。

可孩子被抱走,跟孩子病死了那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兒!

也就是到了這個時候,小趙姨娘頭一次怕了起來。

“要是我把哥兒予了太太,那是不是就可以請太醫了?”也是驚惶到了極點,小趙姨娘甚麼話都不顧忌了,“老爺說的是庶子沒資格讓太醫診脈,可要是嫡子呢?我是想要哥兒,可我不想讓他死啊!”

“別胡說了!”趙姨娘猛地出聲制止了小趙姨娘,可她的面上也是慘白如紙,毫無血色。

失去孩子的痛苦,趙姨娘已經親自嚐過了。 可饒是那一次,她也不過是失去了母親的名分,她的孩子,她唯一的親骨肉,如今正健健康康的待在榮禧堂裡,享受著長房嫡長女該擁有的一切。

而這一次,才是真真正正的面臨失去孩子的險境。

“怎麼辦啊?姐姐你說,如今到底該怎麼辦呢?我不管了,只要能救我的孩子,哪怕他從今以後都不認我了,我也不管。我要他活著,好好的活著!”

如果說,趙姨娘僅僅是面色慘白的話,那麼小趙姨娘卻是絕望帶著狠戾 重生之女俠系統 。 哪怕她明知曉自己身子骨好,想要孩子往後一定還能有的,她還是不願意失去懷裡已經奄奄一息的孩子。 這跟王夫人抱走她的女兒是完全不同的,她的女兒走了,她僅僅是捨不得,可這一次若是……

那卻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你要去哪裡?!”趙姨娘眼睜睜的看著妹妹將孩子塞到了她的懷裡,然後整個人風一般的衝了出去。 她有心想要跟上去,卻礙於孩子不能吹風,只硬生生的頓住了腳步,開口高聲喚丫鬟婆子。

小趙姨娘是去尋了王夫人,跪下來泣血哀求。

可惜,王夫人只無奈的攤著手錶示,此事她無能為力。 至於小趙姨娘建議的將哥兒給她,更是無稽之談。

“我自個兒有哥兒,哪裡就需要你給了?這不先前抱走了三丫頭,也是因著你當時身懷六甲,怕是不方便照顧她。等回頭,你那兒空下來了,隨時都可以管我來要。”

王夫人抱走了探姐兒,於當時而言,的確是想給小趙姨娘一個警告,可同時她也真沒打算一直帶著探姐兒。

庶子庶女是這般好養的? 但凡養的不好,或者出了點兒小差錯,絕對會被責怪的。 可若是精心養著,又細心教著……她圖甚麼? 好在探姐兒是個姑娘家,文文靜靜的,也不怎麼鬧騰人,她才願意接手一段時間。 可也僅僅是一段時間罷了,她還想著,等探姐兒再大一些,尋個由頭直接丟給賈母呢。

雖然這段時日里,探姐兒基本上整個白日都是在榮慶堂過的。

“還是那句話,你若真想要三丫頭,回頭我就讓人給你送去。不過,你自個兒也好好想想,三丫頭在我跟前養著,素日里也常去老太太那兒,若回了你那兒……罷了罷了,你隨意好了。”

人家小趙姨娘明明是來說環哥兒的事情的,結果王夫人愣是給扯到了探姐兒身上。 且在說了這幾句話後,王夫人隨便尋了個由頭,起身帶著貼身丫鬟就離開了梨香院。

小趙姨娘癱倒在地,面上一片絕望。

……

……

不同的人,在面對絕境時的反應是截然不同的。 小趙姨娘原不是甚麼狠毒的人,可她卻是真的年歲不大,經歷的事情也不多,加之回到房里後看到已經徹底燒糊塗的環哥兒時,她整個人都魔障了。

這一魔障,就鬧出了事端來。

至當天半夜裡,姨娘們所住的偏院裡,比寶玉小了半歲,比探姐兒多了幾個月的瑾哥兒、玎哥兒、珥哥兒一個不落的全病倒了。

還是一般無二的病症。

當然,這並非投|毒,不過也與投|毒無異了。 小趙姨娘趁著夜半三更,將沾染了環哥兒所吐穢物的小衣裳剪成布條,分別硬塞到了其他三個哥兒嘴裡。 也是姨娘們大意了,再一個,之前的相安無事麻痺了她們,以至於竟讓小趙姨娘這般輕易的得了手。

小孩子原就體弱,哪怕其他三個庶出哥兒年歲又長了些,可到底還是孩子。 原本都是養得很精細的,冷不丁的沾了穢物,竟是病來如山倒。 等天明之後,大夫匆匆趕來,三個哥兒一個不落的都燒了起來。

三位姨娘哪怕並不知曉實情,見哥兒們都如此模樣,還有甚麼不明白的?

等王夫人匆匆趕到姨娘所居的偏院時,如花似玉的姨娘們已經打作了一團,各個都猶如潑婦一般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王夫人險些被氣了個倒仰。

懲罰是肯定會有的,可在這之前,卻還得想法子將哥兒們醫治好。 這要是病得只是環哥兒,哪怕真的沒了,對於賈政來說,也不過是有些可惜,算不上傷筋動骨。 可如今,一連四個哥兒都病了,哪怕全都是庶子,這心裡也是生疼生疼的。 不得已,賈政求上了賈赦。

賈赦:“…………呵呵。”

——我的弟弟是個蠢貨。

甭管心裡頭是如何吐槽的,該請太醫還得請。 賈赦只是毒舌,又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待請了太醫過來,又仔細診斷,琢磨藥方,抓藥熬藥……一整天時間又過去了。

至晚間,姨娘所在的院子裡,那可真的是啼哭聲一片。

太醫的醫術自不是尋常太醫所能比擬的,問題是,太醫最多只能算是神醫,他也不是神仙,就算所開的方子很有效果,那也不可能藥到病除。

好消息是,哥兒們哭得異常嘹亮,聽著就是中氣十足。

壞消息是,姨娘們心疼自個兒的孩子,陪著他們一塊兒哭。

這三更半夜的,西面那頭真的是一片鬼哭狼嚎聲。 別說近在咫尺的梨香院了,就連離得極遠的榮禧堂和榮慶堂都不免跟著遭了秧。

“甚麼東西!小孩子哭鬧也就罷了,那蠢貨連姨娘都管不好嗎?傳話過去,要是再哭一聲,明個兒就喚人牙子過來,老子還不伺候了!!”賈赦怒了,他最多也只能勉強體諒一下病著的孩子們,指望他體諒心疼孩子的姨娘們? 做夢還比較快。

索性賈赦的暴脾氣已經聞名於全京城,丫鬟帶了他的話過去,沒多久,西面那頭總算是略靜了些。 可也僅此而已,孩子們依然斷斷續續的哭著,間或還有被嚇醒的探姐兒的哭鬧聲,以及隔壁榮慶堂裡的寶玉,也是整宿整宿的鬧騰。

“淑嫻,明個兒你帶著二丫頭和璟兒回娘家去罷,等這頭安生了,我再去接你。”

這旁的人鬧騰,賈赦一點兒也不心疼,可自家的孩子因此睡不好的話,他就沒法淡然接受了。

璉哥兒和十二倒是還好,一個是心大,一個是膽大,可迎姐兒和璟哥兒卻是遭罪了。 迎姐兒好歹還大了,多安慰安慰,倒也聽得進去。 可璟哥兒不過才三歲的孩子,有點儿知事兒了,卻遠遠不到懂事的地步,往往是睡著後冷不丁的被驚醒,回頭又迷迷瞪瞪的睡過去,接著再度被驚醒,哪怕他並沒有因此哭鬧不休,可瞧著他那模樣,就讓人心疼不已。

那拉淑嫻瞧了賈赦一眼,意有所指的道:“看來,姨娘多了也不是甚麼好事兒。”

“這還用說?一幫子蠢貨!我原道賈政和王氏已經夠蠢了,結果倒還真的看錯了!那些個姨娘……啊呸,甚麼姨娘,明明就是一幫子賣了身的丫鬟,既然連孩子都生了,幹嘛不發賣掉?就算念著情分不想發賣,也可以打發到莊子裡去。留著這麼一大幫子的人待在府裡,也不嫌眼睛疼!”

賈赦足足噴了半個時辰,直到外頭的哭聲漸漸弱了,才精疲力盡的睡了過去 將軍,前方有詐 。

留下那拉淑嫻只一臉無語的望著轉瞬就睡熟了的賈赦,頗有種雞同鴨講的感覺。

說真的,她早就已經不奢望所謂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了。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眼前這個出了名的貪杯好|色的夫君,一點點的將真心投到了她的心上,她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能無知無覺嗎? 可縱然有了某些想法,她也不敢全盤接受,怕的就是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可也許,她真的能稍稍期待一下。

驀地,那拉淑嫻回想起前世她被雍正爺指婚前。 那會兒,她正是對未來充滿期望的年歲。 因著出身高貴,家里人也疼寵,她覺得自己鐵定能被指婚當嫡妻。 最終的結果既出乎意料,又在預料之中,她指給了當時幾乎是無冕太子的寶親王……

一生一世一雙人算甚麼? 她就該寬宏大量,就該想方設法讓寶親王府熱鬧起來,就該跟姐姐妹妹們一起為寶親王開枝散葉。

這一點,她自認做得極好。 君不見乾隆子女無數? 若她真的有心算計,起碼能讓子女的數目減少一多半。 沒見當初富察氏在世時,子嗣多為富察一族的女子所出。 也是富察氏離世後,嬪妃們漸漸都開了懷,宮中的子嗣也愈發的多了起來。

在習慣了這些之後,一生一世一雙人反而顯得格外的不真實,也許還透著一股子諷刺罷?

那拉淑嫻半直起身靠在拔步床上,側著臉望著賈赦。

雖已年近四十,可賈赦依然俊美。 當然不可能跟年輕時候比,卻也是另有一股子別樣的滋味。 那拉淑嫻忽的失笑,管他呢,她連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渣滓都碰到過了,還怕甚麼? 若賈赦願意一心一意的對她,她只要不傻就不會往外推。 可反過來說,到最終他還是變了心,如今的她有兒有女,亦不畏懼任何挑戰。

“你大半夜的不睡覺,究竟想要作甚?”賈赦語氣幽怨的開口道,同時一臉無奈的睜開了眼睛。

“嗯,這就睡了。”那拉淑嫻淡定自若的躺了下來,旋即側過臉在賈赦面上輕輕的落了個吻,語帶輕快的道,“睡罷。”

賈赦:“…………”我去! 這是人幹事兒? 佻了他轉身就跟沒事兒人似的睡了? !

於是乎,那拉淑嫻沉沉的睡去了,賈赦卻只能睜眼到天亮。 好不容易熬到窗外漸漸亮了起來,賈赦一個鯉魚打挺就起了身,隨便收拾了一下後,旋即殺氣騰騰的衝到了梨香院。

——雖說有點兒強詞奪理,可這就是你害的! !

心情相當不美好的賈赦將賈政狠噴了一通後,猶嫌不解氣,轉而出了府邸,直奔早朝之上,當著長青帝和滿朝文武的面,狠狠批判了賈政。 從賈政打小虛偽荒唐,到他貪杯好|色,日日流連美妾房中,再到他寵妾滅妻,最後直接扯到了良知和律法之間的關係。

長青帝目瞪口呆,半響之後才勉強擠出一句話:“賈恩侯你的意思是……”

且不說賈政已經被削官罷職了,就說賈赦方才所說的那些罪名,沒有一個是能夠直接定罪的。 再怎麼嚴苛的律法,也管不到人家房裡事兒。 除非,死咬著賈政多納妾這個問題,無奈賈政房裡那些所謂的姨娘,除卻文姨娘外,其他的全部都是家生丫鬟出身,就連文姨娘也不曾立下納妾文書,只能說是賣身入府的。

所以,罪名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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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聖上,臣認為臣弟賈政所犯之罪乃是鑽了律法的漏洞。”

賈赦面無表情的說出了這麼一句話,登時原本就一片安靜的朝堂上,徹底沒了聲息。 倒是有幾個同賈赦較為熟悉之人,忍不住用眼角瞥了他一眼。

所謂,鑽律法的漏洞,其實是所有人都在所難免的一件事。

譬如說,律法不允許官員貪污受賄,可官員卻能自由的收取冰炭孝敬以及三節兩壽之禮,明面上的確不曾觸犯律法,可事實上呢? 旁的不說,之前賈政和王夫人在汝州城時,就是用了這個法子來撈油水。 當然,這個法子並非萬無一失的,在君主一言堂的時代,除非長青帝主動提出寬恕,要不然只需尋地一定量的證據,便可對其定罪。

你說,自家從不曾受賄? 收取的只是冰炭孝敬?

呵呵。

可對於官員貪污受賄這種事情,是早就已經有了先例的。 只要長青帝真打算對某人下手了,隨隨便便就能收攏一堆證據,到那時再扯甚麼都是虛的。

然而,現如今的問題卻是賈政的後宅……

“賈恩侯,你總不會是想要朕插手榮國府後宅的小事兒罷?”長青帝半是試探半是提醒的開口,只是眉宇之間卻隱隱有著一種不祥的預感。

依著賈赦往日的行事作風來看,通常都是先老老實實的蟄伏著,旋即冷不丁的往親近之人身上捅冷刀子,還是那種鐵定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 既如此,賈赦就不該拿這等“小事”來耽擱早朝。

“聖上,這可不是甚麼小事兒。”賈赦忽的換上了一副肅穆的神情,語氣微冷的道,“本朝律法有著明文規定,親王、郡王、國公等各階各品官員的納妾數目。若按著律法所書,臣弟賈政區區一介白丁,何來資格納妾?可他卻以通房的名義,廣納妾室,此乃藐視律法。再者,寵妾滅妻已然是大罪名,可他寵的卻是通房丫鬟,還是我榮國府家生的丫鬟。臣以為,若再任由他如此妄為卻不懲處,極有可能惹來眾人模仿學習,長此以往,國不將國!”

長青帝被鎮住了,下意識的覺得賈赦這話極有道理,可轉念一想……

“不納妾只留通房不是慣例嗎?難道你賈恩侯不是如此?”長青帝回過神來,頗有些哭笑不得看著賈赦,“這同律法有悖嗎?”

“當然!”賈赦斬釘截鐵的道,“敢問聖上,娶妻為何?”

“自是傳宗接代、孝順父母。”

“納妾又為何?”賈赦再度發問。

“若妻子無子,則由妾室傳宗接代。若妻子有子卻不在身畔,則由妾室代為伺候夫君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長青帝也是好脾氣,認認真真的回答了賈赦的話後,又額外添了一句,“尋常百姓皆不能納妾,若妻子無子,也可以典妾生子。 ”

所謂典妾,就是租一個女子為妾,妾所生之子女皆為租賃人家所有,而當妾完成生育任務後,則會離開租賃她的人家,同時獲取一定酬勞。 這種女子多半都是良籍,只是因著家中貧寒才會選擇這個行當,亦如去人家家中當奶娘、廚娘等,僅是屬於一種職業。

“那麼通房又是甚麼?”

這一回,賈赦不等長青帝開口,便冷笑著道:“律法明言,官員不得貪污受賄,所以一群官員,包括臣弟在內,皆收取了巨額的冰炭孝敬。律法還明言,武將絕不可能貪污軍餉,卻是有人自作聰明的吃空餉。律法亦言明了,平頭百姓不得納妾,官員按品階納妾,可多半人家都豢養了一群的美貌通房!”

“前頭兩處暫且不提,就說納通房一事。若說通房僅僅是賣了身的丫鬟,伺候主子倒也無妨,可為何會有通房生子?若通房既能伺候主子,又能生兒育女,且還能被旁的丫鬟婆子伺候著,那她同妾室又有何差別?既然不曾有任何差別,那是否可以證明,臣弟納妾數人,早已觸犯了律法?”

長青帝:“…………”

親王郡王並文武百官:“…………”

說真的,甭管賈赦說的事情有多麼的荒唐,可他就是能將樁樁件件的事情聯繫到一起,且用歪理來說服人。 偏生,這所謂的歪理聽起來極為有道理,竟好似讓人耳目一新,猶如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一般。

娶妻最重要的目的是為了傳宗接代,那麼幹嘛要納妾? 當然,妻子無子那確實該納妾以代為傳宗接代。 那麼問題又來了,要通房丫鬟作甚? 單單只是為了伺候的話,幹嘛要生孩子呢? 若通房丫鬟生了孩子,那要妾室作甚? 連妾室都不需要了,索性都不用娶妻好了。

……! ! !

如此清新脫俗的言論,仔細一琢磨,居然還真就被說服了。

才怪!

“朕記得,千百年前,頒布納妾細則的緣由,就是因著妻子無子罷?”長青帝喟然長嘆,“妻子無子可休棄,可在多半情況下,哪個會因無子而休棄妻子?便有了男子四十無子可納妾的說法。又因著怕富商廣納妾室,導致百姓婚嫁艱難,故而規定了具體的納妾數目。又因著百姓不得納妾,這才有了典妾、通房之說……”

本意是好的,只是千百年下來,不斷有人曲解著前人的好意,弄到如今,卻是徹底失了原意。

朝堂上一片寂靜,無人敢立時應聲。

長青帝的目光掃視過朝中眾人,最終將目光落在了廉親王面上:“老四,你來說說,賈恩侯這話可算有理?”

聽得這話,還不等廉親王出列發言,朝堂上諸人的心一瞬間都涼了。 賈赦的話,讓廉親王還評價? 這等於是變相的表明了長青帝本人的立場——他是讚同的。

“回禀父皇,兒臣認為此事原就應如此,就像後|宮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誕下龍嗣的。”廉親王面沉如水的開口道。

說真的,若說賈赦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那麼廉親王卻是一開口就直接要人命。 拿甚麼做比喻不好,偏生扯到宮裡來? 不過話說回來,廉親王這話倒是事實 御膳房的小娘子 。

每回宮中女子侍寢之後,皆會詢問聖上留或不留,若說留則相安無事,若說不留自有避子湯呈上。 當然,一般被勒令不留的,都是沒名沒分的答應或者乾脆就是宮女,若是有封號有品階的嬪妃,則根本無需多問。

所以,等於就是臣子、百姓比長青帝還能耐? !

理清楚了這裡頭的關係,便有幾個朝臣不由的兩腿發軟。 若說連長青帝亦這般自律,他們何德何能越過長青帝去呢? 當然,想要自我安慰倒也可以,畢竟長青帝諸多妃嬪中,也有那麼一兩個是從宮女升上來的,可若是真有人敢揪著這事兒說理,那基本上就是理說明白了,命也丟了。

更重要的是,長青帝在明顯被廉親王這話噎了一下後,居然硬著頭皮點了點頭:“老四說的對。”

假如,在說這話時,長青帝的臉色別那麼下人,語氣別那麼咬牙切齒的話,就更有說服力了。

偏此時,賈赦又高聲道:“求聖上恩典,賜臣弟罪加一等!”

長青帝再一次結結實實的被噎住了。

憋了許久許久,主要是長青帝看明白了朝堂之上壓根就沒有人會解救他之後,才勉強開口道:“傳朕旨意,命刑部尚書完善關於納妾制的律法條文,尤其關於通房的條例……哼,通房不得產子,若有子則不算通房,以妾室超額入罪。”

刑部尚書面無血色的走出隊列:“臣……領旨。”

“賈恩侯,你可還有話說?”長青帝帶著一股子難以言喻的糾結,看了賈赦一眼。

但凡腦子正常的人,聽了這話就該老老實實的行禮說沒事兒了。 然而,賈赦是一個腦子裡無數巨坑的非正常人。 當下,他就順著長青帝的話,毫不客氣的道:“臣是還有話要說。”

“那就退……”長青帝懵了一下,“說罷。”

“臣希望聖上可以限定通房的年歲,百姓之中,素來嫁娶艱難,而富貴人家卻多有閒置的通房。偏有那些個人滿口仁義道德,寧願浪費錢米養著不受寵的通房,只圖一句'像咱們這等人家,只有買人沒有賣人的說'。這真的是善心?旁的人家臣不知,就說臣府上,臣有三個庶妹,她們的母親在誕下她們時,皆是二八妙齡。然而,就為了一句仁義,她們的母親便被終生困在了府裡,在臣父亡故後更是被打發到了莊子裡,一輩子就這麼毀了。 ”

賈赦忽的面露苦笑,又道:“臣年輕時也曾貪慕女|色,卻也知曉何為底線。但凡伺候過臣的通房丫鬟,皆贈以銀兩許了人家。尤其臣幫廉王殿下做事時,得知戶部一直煩惱百姓男女失衡一事,便一直將此事記掛於心。”

戶部那頭,自打七八年前起,就交給了廉親王來打理。 而朝堂上下又都知曉賈赦是跟著廉親王混的,因而他說的這話完全不曾引起任何非議,當然最關鍵的是,長青帝下令完善律法一事。

貪污受賄大可以做得隱秘一些,或者索性撇開不做也使得。 可通房呢? 滿朝文武哪個家裡頭沒個通房的? 且家中庶子庶女多半都是出自於通房,而非正經的良妾。 要知曉,律法可是明文規定了,無子方可納妾。 當然,即便真的無子,對於妾室的數量也是有規定的,而事實上卻沒人在乎所謂的律法。

榮國公賈代善不也這麼著了? 這個混賬賈赦,竟是……不對,他連嫡親弟弟都敢告,且方才也確實明言了賈代善納通房並生庶女一事,再扯這些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了 霸道鬼夫萌萌噠 。

滿朝文武頭一次有志一同的黯然神傷,賈赦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是個喪盡天良的混賬東西,而他們除卻在心裡頭咒罵,旁的竟是毫無法子。

不過,也未必沒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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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在朝堂又鬧了一出,且在散朝後不久,就帶著衙役回了榮國府,施施然的將賈政五花大綁送到了京城的步兵統領衙門。

步兵統領衙門,又稱為提督衙門,其最高官職者為九門提督,全稱是提督九門步軍巡鋪五營統領。

——其實就是王湛王老爺子。

儘管近兩年來,王老爺子的身子骨愈發的差了,對於長青帝安排下來的差遣雖盡量去做了,卻難免偶爾還是會出些差錯。 他本意是想撐到此子王子騰頂上來,無奈這幾年來,大江南北災禍頻發,王子騰作為長青帝極為信重的臣子,奉旨查邊。 至少,這幾年都不可能回到京城任職。 也因此,王老爺子索性就打算明年遞交辭呈,正好輪到三年一度的回京述職,他也好找得意門生頂上。

結果,眼瞅著還有一年多的時間,賈赦就給他送來了一串大麻煩。

賈政僅僅只是個開頭,接下來一段時間裡,恐怕王老爺子都沒法消停了。 要知曉,京城里納妾的人家不算多,可養通房並允許通房生兒育女的人家,卻是數不勝數。

“你呀你……你簡直就是不讓我過一天的安生日子,我說你這到底是在圖甚麼?”王老爺子格外的無奈,卻完全無視了被五花大綁的女婿賈政,只搖頭嘆息著對賈赦道,“我以長輩的身份跟你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就算如今你有廉王殿下做靠山,可誰知曉往後會如何?你今個兒的做法卻是得罪了滿朝文武,連皇親國戚都被你得罪了個一干二淨,你真的有考慮過以後嗎?”

“這可是為國為民的大事兒!”賈赦義正言辭的道。

“死腦筋!”王老爺子狠狠的瞪眼,旋即卻是一聲長嘆,“罷了,事已至此,但願有聖上的那一席話在,足以壓制那些人罷。”

“老爺子,您也太多慮了。”賈赦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雖說早朝之事的確有一時衝動的緣故,可事實上賈赦卻是早已思量過此事了。 的確,他這般做法注定是會得罪很多人的,可同時卻也並非會完完全全的遭人恨。

自家的庶子庶女捨不得? 那若是庶出的兄弟姐妹嗎?

撇開臉面不管,賈赦完完全全可以說句大實話,他煩透了庶妹們,只恨不得完全沒有她們,可好給府上省卻錢財。 這跟嫡出的弟妹又不同,哪怕賈赦再怎麼鄙夷賈政,卻從未想過要賈政的性命,可若是可以選擇的話,他會毫不猶豫的恁死他的庶妹們。

跟爭寵無關,完全是一種打從心底里的鄙夷。

賣了身的奴才生的東西,也配算作他的弟妹? 也就是酷愛顏面的賈母了,居然還善待那些個奴才秧子,要他說,庶出的東西罷了,能好生養大便已經是他們的福氣了,還給嫁妝、安家費? 做夢去罷!

況且,除卻自家的庶出弟妹外,這不是還有隔房的庶出子侄嗎? 像榮國府這般因著長輩猶在並不曾分家單過的人家實在是太多了,賈赦就不信,那些個家主會不厭煩弟弟的庶出子女們? 反正他是煩透了。

仗著尚且不曾分家,大肆花銷著公中的錢財 重生之女俠系統 。 等長大了,還要給他們尋親事,置辦聘禮、嫁妝,甚至還要準備一筆不小的安家費!

——他們咋不都上天算了? !

不可否認的是,賈赦從來不是一個好人,他也不認為這世上會有真正的好人。 同母的兄弟姐妹尚且有矛盾,不同母的還能和睦? 他本人如此不待見跟他並無太多來往的庶妹們,還能指望他的兒女們善待庶出弟妹?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賈赦並不是很懂,可他卻深深的明白,這天底下沒人是真正的傻子!

“老爺子,您對我說掏心窩子的話,那我也不說客套話了。其實,今個兒早朝那番話,您仔細琢磨琢磨就明白了,雖說我很想被削官罷職,可也沒有荒唐到想要全天下的人都恨我。您自個兒想想……”

賈赦笑得一臉詭異,其實這世上壓根就不存在沒有漏洞的律法,端看你怎麼去利用它。

他有說不准納通房嗎? 沒有。 他只是提議通房不得有子,並在膩味之後贈些銀兩打發出府。 所以,以往怎麼折騰的如今仍怎麼折騰,大不了,隔個三兩年的,就立馬換上一茬,有甚麼妨礙的?

至於因此損失的子嗣,別逗了。 庶出的子女再多又有何用? 別說像榮國府這等子嗣興旺的人家了,就連林家那頭,明明已經數代單傳了,你看他們會不會納妾生庶子。 這庶子跟嫡子是截然不同的,很多清貴人家是寧願過繼嗣子,也絕對不會讓庶子繼承家業的。

丟不起這個臉!

若連庶子都沒有甚麼太大的作用,庶女就更不用多說了。 像榮國公賈代善就有三個庶女,也費心為她們擇了不錯的親事。 可事實上,那三個庶女在出嫁後沒幾年,就皆陸續跟榮國府斷了聯繫。 這還是善待的,若是不怎麼用心的,怕是就算還未出嫁,也已經跟家裡頭離了心。

所以,生那麼多的孩子有啥用呢? 又或者,那些庶子庶女根本就是通房小妾費心求來的,因著知曉離開無望,索性努力生養,以求後半輩子有所依靠。 儘管事實上,這只是癡心妄想罷了。

“老爺子您可想通了?”賈赦忽的又換了笑臉,湊上前去舔著臉求誇獎,“怎樣?這個法子好不好?是不是給很多顧惜顏面的人留了台階下?”

因為顧惜顏面,所以非要“念著舊情”,甚至有時候還是為了所謂的“勞苦功高”,就這般硬生生的將人留了下來,卻並不寵愛。

亦如賈政房裡的周姨娘,明明無子,也無寵愛,同時因著無人理會,吃喝用度連個體面的大丫鬟都不如,偏被束縛了手腳,這輩子都只能困在府裡,一生無望。 而事實上,榮國府願意這麼做嗎? 賈政不想納新的嗎? 不,這一切只是為了所謂的顏面。

王老爺子又不傻,只不過他的腦子太過於正常了,這才沒有看到賈赦眼裡的“新世界”。 不過,在得了賈赦的提醒後,他終於恍然大悟。

“我終於明白了,你這是給了他們一個體面的法子換新歡?不對,也不僅僅是這樣,你還讓他們想法子驅逐了庶弟庶妹,包括庶出的子侄罷?讓我想想……”王老爺子說著說著,終於頭一回將目光落在了始終被五花大綁的賈政身上,忽的朗聲大笑,“我懂了,你這分明就是故意針對賈政,嫌棄他房裡的通房太多了,養通房養庶出子侄太費錢了?哈哈哈哈,真有你的!”

“老爺子也覺得不錯?”

“不錯不錯,當然不錯了 將軍,前方有詐 。 我的外孫、外孫女才是榮國府二房正經的子嗣,那些個通房所出的東西……哼! 寵妾滅妻對罷? 來人,先將賈政送入大牢,延後我親自施刑審問! ”王老爺子一聲令下,便有人上前將賈政拖了下去。

托賈赦的福,賈政原就被五花大綁的,壓根就沒費多少勁兒,就被人拖走了。

再看賈赦,笑得如同一隻偷腥的貓兒:“老爺子您真的是老當益壯啊!要我說,倘若今個兒是嫡妻無子,那納妾自是理所當然的,就算是娘家人也不好說道甚麼。可我二弟實在是太過分了,珠兒多好的孩子呢,寶玉雖說有些小性子,可到底年歲還小,慢慢養總能好的。可他呢?一年到頭起碼有一多半都是跟通房丫鬟混在一起的,尤其是這兩年,四個庶子一個庶女啊!這還不算過繼給我的那個。老爺子,您就沒啥想法?”

王老爺子陰測測的笑了:“我的想法是,赦大老爺放心便是,我一定不會恁死他的。”

“好嘞!有老爺子您這句承諾,我這心裡就徹底鬆快了。我也給您一句準話,要是他還敢寵妾滅妻,回頭我就將他逐出家門!”

……

儘管賈赦的腦子確實有些問題,可不得不承認,有時候他也是真能察覺到旁人所完全不曾注意到的細節。

正如這一次,乍一聽他的言論,簡直就是跟全天下的人都過不去。 可仔細一想,卻也未嘗不是一次大清洗的機會。 自己親生的庶出子女,就算心疼也是有限。 而庶出的弟妹、隔房庶出的子侄、還有女婿的庶子庶女等等,全都可以藉此機會一併除了去。

當然,所謂的除了去並非要了對方的性命,而是藉此得到一些好處,甚至是往某些人身上狠狠的咬下一塊肉!

幾乎在一夕之間,整個京城都陷入了紛亂之中,每個人都開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想因此謀得好處,又想護住自己在意的人,同時亟不可待的想要因此鬧分家的也佔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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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府竟是比旁人略慢一步,才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那拉淑嫻完完全全的傻眼了。

在逮著機會揪住賈赦詳詳細細的問明了前因後果之後,那拉淑嫻帶著一臉的震撼,凝神望著賈赦,好半響才道:“老爺,您竟多智至廝,難不成以往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聽得那拉淑嫻這番話,賈赦難得沉默了片刻,旋即才幽幽的開口道:“並不是,我是真糊塗,無需裝糊塗。”頓了頓,賈赦又添了一句,“你也可以當我是傻的。”

說啥大實話呢? !

“至少在這件事情上,老爺您實在是太深謀遠慮了。”那拉淑嫻抿了抿嘴,腦海裡卻是浮現了之前打聽到的消息。 就是因為賈赦這一次不按牌理出牌,徹底攪渾了京城的水。 而事實上,端閏五十六年,該說太子|黨又一次活躍的時期。 在這一年,原本又該出現久違了的群臣上折請求三立太子……

結果,所有人都去折騰後宅的通房姨娘、庶子庶女了,完全沒人注意到前太子正翹首以盼早日離開幽禁之所。

而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很快就到了端閏五十六年的年末。

這期間,發生了兩件大事兒 重生八零農場主 。

其一便是隔壁東府的敬大太太居然老蚌生珠,在十月初查出了身孕,算算日子該是八月裡就懷上的。 要知道,敬大太太之前可是連棺材都備下來的,所有來看診的大夫都說她已經不行了,聽天由命。 結果,人家儘管如今看起來還是病歪歪的,可能懷孕就代表她的身子骨沒有想像中的那般差。

據說,得知此消息後,賈敬樂得彷彿一下子年輕了十幾歲,甚至還命人備下了不少年禮,特地給已經被逐出家門的珍哥兒送去。

珍哥兒:“…………”他無話可說。

當然,對於榮國府來說,這頂多算是個稀罕事兒,真心談不上有多開心。 尤其是賈母和賈政,自打賈赦又鬧了一出後,賈政可是狠狠的吃了一通苦頭,還被王老爺子假公濟私的關押了兩月之久,哪怕被放出來了,也責令他立刻將所有的通房丫鬟都處理乾淨。 當然,王老爺子也不是那般刻薄之人,在釋放了賈政的同時,他也讓人給王夫人送去了口信,讓她備下銀兩,厚嫁通房。

王夫人當然很樂意!

就像賈赦先前所預料的那般,他提出的這個舉措,乍一看的確很糟心,可仔細一想卻意外的舒心。 這不,就連王夫人都覺得這個法子再好不過了,她是真心不想再看到那些個礙眼兒的東西,偏生又要故作大方賢惠,不敢隨意發作。 如今,這般好的機會到了她手中,只損失些不打緊的銀兩,簡直太合算了。

的確,所謂的厚嫁通房,對於王夫人來說,亦如九牛一毛。

要知道通房丫鬟的賣身銀子也不過是二十兩左右,每個月的例錢就二兩,哪裡算上逢年過節攢下的賞賜,積攢多年恐怕也不過百餘兩銀子。 而王夫人因著心裡頭痛快,大手筆的每人給了三百兩銀子並幾樣金首飾,同時允許她們將多年的積蓄盡數帶走,甚至還許諾,若是將來庶子分家單過了,她們隨時都可以尋上門去。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麻煩,畢竟這其中並非所有人都願意離開的。 原本,依著王夫人的想法,週姨娘肯定是不會走的,她比賈政都要年長兩歲,是徹徹底底的黃臉婆,又沒有生養的能力,縱是得了銀子,出去又能如何呢?

萬萬沒有想到,週姨娘領了銀子和賣身契後,痛痛快快的走人了,沒有半分的留戀。 反而是趙姨娘和小趙姨娘死活不願意離開。

不離開就不離開唄,就算是律法也沒有完全不通人情。 雖說經了賈赦的這番鬧騰,改變了很多事情,不過律法也考慮到了有些年歲大的通房不願意抽身離開,對於這種情況,唯一的選擇就是從通房丫鬟變為普通的丫鬟。

又因著這倆人皆生養過了,王夫人索性將她們提為了管事嬤嬤。 這賈政就算再沒臉沒皮,總不能跟嬤嬤廝混在一起罷? 他要是真的這麼乾了,王夫人相信用不著她費心,賈赦也能恁死那蠢貨!

這就是賈赦今年的另一大收穫。

經歷了前頭那陣風波,賈赦光榮的成為了婦女之友。 準確的說,該是嫡妻之友。 除卻像賈母這種喪夫的寡婦,其他的嫡妻們皆覺得賈赦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好人。

包括王夫人在內。

除卻這些雜事之外,另一件大事兒就是珠哥兒娶妻。

珠哥兒的親事早在去年間就已經開始慢慢尋摸了,賈政的意思一直很明確,一定要同文人結親,若是高品階的文官那就更好了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當然,以賈政之能還真略有些困難,好在對於親侄兒的事情,賈赦還是很樂意幫襯一把的,便索性託了二舅哥幫著說合一下,又恰好因著珠哥兒在國子監唸書的緣故,國子監祭酒李守忠願將嫡長女配之。

國子監祭酒是從四品的文職京官,名聲、地位皆不俗,唯獨錢財頗為欠缺。 這也是沒法子,京官通常都極難撈油水,國子監更是清水衙門,加上李家原也不是甚麼名門大戶,因而日子過得略顯清貧。

可賈政卻很滿意。

從四品文職京官家的嫡長女,且對方還是極受讀書人推崇的國子監祭酒。 身為一個徹徹底底的白丁,賈政真的沒啥好不滿意了。 甚至為了促成這門親事,他還順著之前賈赦折騰出來的事兒,額外許諾將來二房的家業盡數由嫡長子珠哥兒繼承,嫡次子寶玉會得到王夫人的嫁妝,不過餘下四個庶子只會從公中領一份薄之又薄的安家費。

李家很滿意,也因此親事辦得很是順利。

端閏五十六年十一月中,賈珠娶妻,李紈進門。

這才是今年一整年裡頭屬於榮國府最大的一件事情,哪怕珠哥兒只是二房的嫡長子,卻因著瑚哥兒早夭的緣故,也是榮國府名義上的嫡長孫。

也是因著這個緣故,賈母和賈政終於難得的露了笑臉,結果擰個身兒就看到璉哥兒拉長著一張臉,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說真的,連早夭的瑚哥兒算在內,大房的四個哥兒裡頭,唯獨只有璉哥兒最為俏似賈赦。 這所謂的俏似,不單單是指模樣,還有性子,以及一些下意識的小習慣。 但凡是見過這倆人的,都會打從心底里感概一句。

——真不愧是親爺倆。

然而這會兒,璉哥兒拉長了臉,哪怕再沒有眼力勁兒的人,都知曉他這是不高興了,還是非常非常的不高興。

見狀,賈母和賈政同時心跳漏了一拍。

時年十五歲的璉哥兒,長得跟賈赦年輕時有著八|九成相似的璉哥兒,心情異常不妙隨時有可能崩潰的璉哥兒……

你說這嚇不嚇人? !

“璉兒喲,你這是怎的了?心裡頭有甚麼不痛快你倒是跟老祖宗說哦,但凡有法子的,老祖宗都會幫你給解決了。就算真沒法子了,大不了老祖宗豁出去了,也一定不會讓你煩惱的。”

這會兒,賈母是真的心慌了,眼瞅著長子賈赦如同脫韁的野狗一般,瘋了似的四處蹦躂,收也收不回。 她如今最怕的就兩件事,一個是再度傳來賈赦闖禍的消息,另一個就是怕璉哥兒步了賈赦的後塵。

再看賈政,他早已嚇得三魂去了兩魂半。

因著自己三番兩次的栽在賈赦手中,尤其是前不久那一回,賈政心裡頭難以避免的留下了濃重的心理陰影。 若是賈母是生怕璉哥兒步了賈赦的後塵,那麼賈政完完全全是見到璉哥兒就心頭髮虛兩腿發軟,只恨賈母當初沒給自己多生兩條腿,好沒命的逃跑了事。

就在賈政試圖開溜之際,璉哥兒俊俏的臉愈發的陰沉了,旋即癟了癟嘴,委屈的哭訴道:“老祖宗!我爹為啥還不幫我跟王家提親?”

賈母、賈政:“…………”

ga1105 2017-1-24 1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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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該怎麼表述呢?

就好似原本已經在心裡頭準備好要迎接恐怖至極的末日了,老天爺卻冷不丁的告訴你,那隻是個比較稀罕的日全食罷了。

賈母和賈政木然的望著璉哥兒,皆是一副懵逼的模樣。

逗他們玩的罷? 還道是璉哥兒那頭髮生了甚麼慘絕人寰的事情,都已經做好準備面臨璉哥兒的黑化了,結果這二貨竟然兩眼含淚目光幽怨的說出瞭如此不值一提的小事兒。

不由自主的,賈母下意識的開口道:“就為了這等小事兒?”你快嚇死你可憐的老祖母了!

璉哥兒原本就是十足十的委屈,哪怕明知曉這兩年賈母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二房的金玉疙瘩上,可他還道自己到底是賈母曾經最心愛的孫子,即便如今有新的心頭好了,可也不至於完全將他丟到腦後罷?

想法很美好,現實簡直殘忍到無理取鬧 御膳房的小娘子 。

“成親是小事兒嗎?老太太您也太偏心眼兒了!我就不說寶玉弟弟了,左右他年歲小,您疼著他寵著他,我也無話可說。可珠大哥哥統共也就比我大了一歲,他早兩三年就已經在尋摸親事了,去年更是兩家都見了面,到今年連媳婦兒都摟上了!可我呢?我呢?老太太抹就偏心!我再也不理你了!”

說著說著,璉哥兒都忘了委屈,只剩下的憤怒。

虧得他以往還覺得他老子背地裡的那些話只是為了詆毀賈母罷了,結果事實卻證明,他老子說的一點兒也沒錯。 賈母就是實打實的偏心眼兒,還不是一般般的,而是那種把心眼兒都快偏到天邊兒去了!

見璉哥兒如今,賈母剛要開口辯解幾句,不想賈政卻搶先開了口:“璉兒你在渾鬧甚麼?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這親事原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

“你們都欺負我!你們就是偏心眼兒!”璉哥兒年歲是不算小了,無奈打小就是被人捧著長大的,論心智真心不算高。 尤其這會兒自己明明是過來訴苦的,結果先是被傷了心,旋即又得了一通斥責,自不會開心到哪裡去,“憑甚麼擱在珠大哥哥身上,就是闔府上下最要緊的事兒了。可輪到我了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哼,有本事等到寶玉長大說親的時候,老太太也甚麼都不管!”

聽得璉哥兒這話,賈母和賈政的反應不一。

賈母是立刻伸手將璉哥兒攬到了懷裡,開口哄道:“璉兒乖,我的璉兒是打小最最乖的孩子,老祖宗哪個都不疼,光疼你,成了罷?”

偏賈政卻是一臉的不忿,正想開口斥責時,卻被賈母攔了下來。 這還不算,賈母甚至偷偷的伸手在賈政的胳膊上狠狠的擰了一下,壓低聲音惡狠狠的道:“閉上你的嘴!!”

話說回來,甭管賈政身上有多少個缺點,起碼他是真真正正的孝順。 哪怕聽得賈母這話後,他覺得心裡頭頗為受傷,可仍舊老老實實的束手立在一旁,當起了鵪鶉。

再看賈母,就跟川劇變臉似的,頃刻間恢復了慈眉善目的模樣,笑瞇瞇的看向璉哥兒,繼續柔聲哄著:“好璉兒,老祖宗有多疼你,你還不知曉嗎?哪裡就偏心眼兒了?就算真的要偏,那也是偏著我的好璉兒。”

“真的?”璉哥兒的性子注定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再一個,他跟他老子還是有著明顯區別的,賈赦是數十年如一日的被賈母嫌棄厭煩,以至於如今再想彌補都是癡心妄想了。 而璉哥兒,其實他打小還是很受寵的,加上自家那倆弟弟壓根就不往榮慶堂來,也因此至少在大房裡頭,他是最受賈母寵愛的那個。

“當然是真的嘍。你若是不信的話,回頭仔細瞧好了。等明年一開春,我就讓珠兒立馬搬出去,他原先在榮慶堂的院子,我讓人收拾收拾,給你住。還有啊,你不是歡喜鳳丫頭嗎?鳳丫頭是個好的,我就喜歡她那張甜如蜜的小嘴兒。你且等著,等正月裡一過,我就讓人將她接過來小住,如何?”

“好好!老祖宗最疼我了!”璉哥兒果然好哄,三言兩語下去,就立刻笑開了。

賈母又道:“至於你跟鳳丫頭的親事也好辦,讓你嬸子回趟娘家,怎麼著也給定下來。你老子那頭也不用多愁,有我呢 重生之女俠系統 ! ”

這還有甚麼好說的? 璉哥兒立馬丟了先前的不忿,用比王熙鳳更為甜的小嘴狠命的誇讚了賈母一番,拍了好大一通馬屁後,這才樂淘淘的跑了。

……

“老太太您這究竟是何意?”直到璉哥兒都跑得沒影兒了,賈政這才面帶無奈的道。

其實,方才他那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沒有錯的,雖說在親事上頭,身為榮國府老太太的賈母也確實可以提些建議,可最終卻還是得由賈赦倆口子將親事定下來。

換句話說,賈母對璉哥兒的那番保證是完全沒有任何意義的。

“你懂甚麼?!”

賈母拿過擱在小几上已經涼了的冷茶,狠狠的灌下去後,才稍微平復了一下快速跳動的心臟。 說真的,方才她險些沒被璉哥兒嚇死過去,當然不是因著親事問題,而是璉哥兒……

“你就不覺得璉兒如今的表現,同你大哥當初一般無二?”

提及此事,賈母忍不住又開始心慌意亂了。 想當年,她的赦兒也是個心地善良略有些淘氣的好孩子,雖說毛病不少,可又不是聖人,哪個還能是完美無缺的了? 她的赦兒,喜歡上躥下跳的胡鬧生事,喜歡沒事兒往花街柳巷秦樓楚館去瞎混,再不然就是華服錦衣策馬飛奔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一副騷包到極點的模樣。

可這些有錯嗎?

身為國公府的繼承人,就算賈赦打小就不干正事兒,只要別乾出太過分的事情來,就稱不上有任何過錯。

你說他不思進取?

——都是一等將軍了,還能怎麼進取?

或者說他貪杯好|色?

——男人嘛,有幾個是老實巴交的? 再說他從不將手伸到良家女子身上,會被他上手的,那本身也不是甚麼好東西。

除卻這兩點,他還有甚麼過分的缺點嗎?

一不小心,賈母就想多了。 她想到了幾十年前,那會兒她嫁給榮國府賈代善沒多久,就驚喜的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對於當時人丁並不算興旺的榮國府來說,這絕對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更幸運的是,次年她就一舉得男了。

然後呢?

身為婆母又是榮國公夫人的徐氏,卻完全不顧她的意願,硬生生的就將她剛出生才三日的嫡長子給奪了去。 是啊,她是用不著擔心她的赦兒會吃虧受罪,畢竟人家可是賈赦的親祖母。 可她心裡不忿,憑甚麼她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孩子,卻不能養在自己膝下?

這大概就是最初的怨念罷? 只是口子一旦打開,就再也收不回了。 她恨徐氏奪走了她的長子,而徐氏卻責怪她不知好歹,在得知奪子無望的情況下,她索性將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搶奪管家權一事上。 最終,她是勝利了,得到了榮國府的管家權,卻愕然發覺,被忽略了太久的長子已經完全不記得她這個當娘的了。

有時候賈母也在想,假如當時她能夠分出一部分的精力放在長子身上,那會不會就此改變一切呢?

然而,這世上並沒有假如,尤其是當她發覺異常時,卻恰好是她再度懷孕之時 重生八零農場主 。

又一次的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她再度得了兒子。 而彼時,婆母徐氏或許是面子上過不去,也有可能是單純的身子骨不適無法照顧兩個孫兒,因而在這一次,徐氏甚麼都沒有做。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歇了收攏長子的心,只一心一意的照顧心愛的次子。

偏心眼兒嗎?

是啊,她也知曉自己是偏心了,可這能怪她嗎? 長子是婆母徐氏帶大的,次子才是她事必躬親任勞任怨的養大的。 長子打小就頑皮淘氣不務正業,次子卻乖巧懂事用功上進。 長子……

“政兒你知道嗎?我悔啊!想當初,你大哥是多好的孩子呢,不願意用功上進又如何?咱們家是武將世家呢。喜歡往秦樓楚館跑又怎樣?他又不是不給錢。再不然,他就是一茬一茬的換通房丫鬟,可咱們府上有錢,礙著誰了?在看如今……唉,都是我造的孽啊!”

想到以往的種種,再看如今已經徹底如同脫韁野狗似的賈赦,賈母是真的悔恨不已。

“我當初是被豬油蒙了心嗎?赦兒他多好,我幹嘛總是要嫌棄他?要是老天爺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再也不偏心眼兒了……”

是啊,一切可不就是因著偏心嗎? 其實就賈母而言,她是有自知之明的,相當的清楚自己有多偏心。 一碗水端平真的很難,起碼賈母是完全沒法做到的。

想當年,她有兩子四女,其中只有兩子一女是她親生的。 自然而然的,她偏疼自己親生的骨肉,對於那三個庶女只要大面子上沒出差錯便可。 結果就是,三個庶女出嫁後不久,就陸續都娘家疏遠了,等榮國公賈代善一走,就徹徹底底的斷了來往。

而在親生骨肉之中,她又偏疼打小身子骨羸弱的么女。 不過這種疼愛倒真的算不了甚麼,畢竟她也明白,自己最終能倚靠的只有兩個兒子。

問題就出在兩個兒子之中。

“……我真的悔啊!假若當初,我能在你和赦兒之間,把一碗水端平了,也許他就不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了。可就是因著我偏心,他為了討好我,這才努力用功上進,竟是過了科舉入了仕途。你說他何苦呢?”

賈母老淚縱橫,她頭一次開始了自我反省,深深的認為,賈赦之所以會有如今的“成就”,全是因著那一片孝心。

再看賈政,兩眼瞪得有銅鈴那麼大,還下意識的張大了嘴巴,活脫脫就跟個□□似的。

“我錯了,我真的知曉錯了,從今往後,我一定再也不偏心眼兒了。赦兒啊,他以往是個好孩子啊!”賈母完全沒有註意到她心愛的次子就快被自己逼死了,只徑直哭訴道,“赦兒他以往就跟璉兒似的,既乖巧懂事又天地善良。要不是我做錯了,他何苦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罷了罷了,往事且暫不提,就說璉兒好了,以後你們誰也不准說他!”

“老太太……”賈政試圖發表自己的意見。

“不准說他!!哼,不用功怎的了?左右他將來也能繼承爵位。喜歡鳳丫頭對罷?嗯,王氏女確實有些小毛病,可那又如何?鳳丫頭長得好看,小嘴兒甜,還特別能來事兒,最最重要的是,璉兒喜歡她!”

“可這……”賈政仍沒有放棄的繼續開口。

“閉嘴!聽我說!看你媳婦兒就知曉了,娶了王氏女,基本上仕途就無望了 將軍,前方有詐 。 錢財倒是不少,通房丫鬟也可以有啊! 就算生一堆庶出子女也無妨,左右咱們府上有的是銀錢,不怕養不起。 對了,通房不能生……怕甚麼? 大不了去母留子,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 對了,回頭我要開了庫房尋些好東西出來。 我的璉兒喲,他頂頂喜歡玉器了! 還有鳳丫頭,喜歡赤金頭面,好,都好! ”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賈政還能如何?

不過,賈母這話乍一聽確實有些牽強,可仔細一琢磨,又何嘗沒有道理呢?

旁的暫且不說,單看賈赦年少時候,的確跟璉哥兒一般無二。 貪圖享樂、好逸惡勞,仗著自己是國公府的繼承人,又有來自於祖父母留下來的大筆私房,日子過得不知曉有多暢快。 哪怕偶爾也會闖一下小禍,可跟如今一比,算啥呢? !

賈政忽的就悟了,賈母真的是用心良苦啊! 賈赦的性子已然定型,想要再改變估摸是不大可能了。 可賈赦無法改變,這不是還有璉哥兒嗎? 為了不讓璉哥兒步了賈赦的後塵,他豁出去了! !

“老太太您放心,我這就回去尋王氏。旁的我沒法保證,可至少能讓璉哥兒順利的娶到鳳丫頭!”

“嗯,鳳丫頭她很好,順便讓你媳婦兒多教教鳳丫頭,不用學旁的,就照著你媳婦兒的樣子學就好了。”賈母一想到因著王氏,她心愛的次子仕途毀於一旦,就……其實也不是不能接受。

“好,老太太,兒子告退!”

比起賈母的坦然,賈政心裡苦啊! 道理他都懂,可仔細想想,他就覺得心塞無比。 沒錯,賈赦是喪心病狂了,可甭管怎麼說,賈赦是世襲的一等將軍外加從二品的內閣學士。 可他呢? 一介白丁!

如果說,賈母只是單純的不想讓榮國府出倆喪心病狂的禍貨,那麼賈政卻是抱了私心的。

——賈赦已經那麼拼了,要是再來一個璉哥兒,榮國府還有二房立足之地嗎?

抱著這樣的想法,賈政火速回到了梨香院,用不容置疑的命令語氣,讓王夫人次日一早就回一趟娘家,最好能在年前就將親事定下來。

王夫人目瞪口呆。

儘管對於兩家結親一事,王夫人還算是半個媒人,可問題在於,這門親事打從一開始就顯得格外的不順利。 在事情的最初,是王子勝死活不同意,雖說之後王子勝很快就改了口,可賈赦又不樂意了。

老話說,親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這父母之命裡頭,最最要緊的卻是父親的決定。

兩家裡頭其他的人都可以不同意,只要父親應允了,那這門親事就算是成了。 偏生如今,王子勝先鬧一場,賈赦又緊隨其後接著鬧騰,且至今都沒有鬆口的意向,也就是說,這門親事難!

可聽了賈政的分析,王夫人很快就改變了主意。

難不難的可不就是一句話嗎? 大不了她暗中跟那拉淑嫻聯手,先將這事兒給定下來,回頭再來個先斬後奏! 雖說聽著是坑了點兒,可誰讓賈赦不靠譜呢? 與其等璉哥兒黑化以後,跟賈赦來個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還不如打從一開始就讓璉哥兒順順暢暢的過他的小日子。

甭管好不好,起碼別再折騰了! !

賈政倆口子很快就有了一致的意見,左右珠哥兒的親事已經辦妥了,餘下他們只一門心思的忙著璉哥兒的親事好了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譬如說,說服王家多給些陪嫁,說服賈母掏私房添給璉哥兒,再不然就是讓那拉淑嫻也多拿出銀錢來,務必要讓這對未來的小倆口感受到來自於全天下的善意。

接下來,就有的忙活了。

次日一早,王夫人先回了一趟娘家,而賈政則是破天荒的拉著賈赦去喝酒,並且在這個過程中豁出去臉面不要,可勁兒的誇讚賈赦。 等王夫人從娘家回來後,她又緊趕慢趕的去榮禧堂尋那拉淑嫻,若能得到來自於那拉淑嫻的鼎力支持,事情就會好辦多了。

那拉淑嫻自是支持的。

“……弟妹你說得不錯,鳳丫頭多好的孩子呢,偏以往就是小住,也只能去老太太那兒。我老早就打算好了,要將她拐回我這兒來。二丫頭雖乖巧,可她半點兒都不機敏,我就想要個聰慧能耐的女兒。弟妹且放寬心,只要鳳丫頭嫁過來了,我一準拿她當親閨女看待!”

王夫人表示,她一點兒也不擔心!

有啥好擔心的? 有道是,生兒子像舅,生女兒像姑。 她這個娘家侄女喲,完完全全就是她自個兒的翻版。 怕甚? 怕那小丫頭片子沒將榮國府翻個底朝天?

且不說王熙鳳本身能耐不小,單說那拉淑嫻是出了名的想女兒都快想瘋了,看迎姐兒就知曉,她待姑娘家別提有多好了。 有時候王夫人甚至想將她房裡那探姐兒一併丟過來算了,畢竟就算是庶女,到時候出嫁也少不了一份嫁妝,哪怕不算浪費的銀錢,就這麼個東西擺在眼前,也覺得眼睛疼!

當然,這就是後話了,如今頂頂要緊的還是先將璉哥兒的親事定下來。

“我同娘家那頭說過了,嫁妝的話,就比照我當年的來,還有鳳丫頭她娘留下的東西,無需分給仁哥兒,只一併予了鳳丫頭。至於咱們這頭的聘禮,只需往公中出一份就可,沒必要太費心了。我娘家那頭的意思是,只要倆孩子好,一切都好說。”

“那是那是。”那拉淑嫻笑得一臉的見眉不見眼,宜妃娘娘快進門了,還有甚麼值得煩惱的?

哦,對了,還有賈赦。

賈赦那攪屎棍的性子,要是用在旁人身上,的確是蠻逗趣的。 可要是用在自家人身上,就顯得憋屈了。 那拉淑嫻仔細的想了一番,倒覺得也不是完全沒有法子。 當下,她便道:“弟妹且放心,我家老爺這頭我有呢,這門親事保准沒問題。等到時候,還請弟妹幫襯我一把,到底是頭一回給孩子辦親事,好多地方還需要弟妹的指點。”

這是大實話,那拉淑嫻前世倒是插手過很多親事,問題在於她只負責拴婚和賞賜東西,具體的流程就算知曉好了,也從不曾往心裡去過。 再說了,前世和今生還是有不少差別的,旁的不說,這皇室宗親的規矩,肯定不適用於國公府,拉一個幫手顯然是很有必要的。

對此,王夫人自是滿口子答應下來。

唯一麻煩的就是賈赦了。

然而,還不等那拉淑嫻去尋賈赦,當天晚間,賈赦就滿臉嘚瑟的回到榮禧堂炫耀道:“淑嫻,跟你說個事兒,元姐兒被調到永安宮去了。”

永安宮,東六宮之一,亦是仁妃的寢宮。

仁妃,廉親王之母。

190

“這可是一件大好事兒!”

賈赦直接樂瘋了。

其實,對於元姐兒這個小侄女,賈赦也不是很上心。 這也沒法子,他自個兒也是有妻兒的,平素也忙碌得很,哪裡還會有精力去關懷弟弟家的孩子呢? 事實上,二房那麼多的孩子裡頭,賈赦唯一熟悉的恐怕也只有珠哥兒了。 一來,那是頭一個侄兒,二來,璉哥兒跟珠哥兒關係極好,難免交集就多了些。

可就元姐兒而言,不過只是普通的親戚情分,賈赦之所以樂成這般模樣,肯定不是因著關心元姐兒,而是因為……

“當初他們對我愛理不理,如今我叫他們高攀不起 重生八零農場主 ! ”賈赦哼哼唧唧的道,“賈政那蠢貨也就罷了,左右從小到大,他犯蠢的時候多了去了,我不跟那個蠢貨一般見識。 我說的是咱們府上的老太太! 哼,甚麼叫做沒事兒別去她那兒,最好有事兒也別煩她……我還不伺候了! ”

那拉淑嫻捧著茶盞,無語凝噎的望著賈赦。

雖說賈母以往的行徑真要批判起來,也未嘗不可。 然而,至少在這一刻,那拉淑嫻是同情她的。

——同情她有那麼個不著調的兒子。

“老爺,我也有事兒同你說。”

“旁的事情以後再說,趁著這會兒時辰還不算晚,你趕緊往榮慶堂去一趟。”賈赦連聲催促道,“再不然,索性我陪你去一趟梨香院罷。這麼個大消息,難道你不想同旁人分享嗎?”

憑良心說,不想。

想也知曉了,甭管賈赦素日里有多麼的不著調,可元姐兒確實是他的親侄女。 且賈赦這性子,通常情況下是不會搞株連了,君不見他雖看賈政不順眼,可對珠哥兒卻是極為在意的。 也因此,完全無需擔憂賈赦腦子犯抽去對付元姐兒,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甚至於,那拉淑嫻都可以保證,在得知這麼個消息後,賈赦鐵定已經第一時間尋過廉親王了。

所以,這就是故意拿喬罷?

“都這般晚了,明個兒再說唄。”那拉淑嫻不以為然的道。

賈赦一聽,頓覺極有道理:“沒錯,咱們不著急。有啥好著急的?咱們家的小閨女就舒舒服服的待在家裡頭,甚麼苦都不曾吃過。再看賈政那蠢貨的閨女,好端端的國公府大小姐不當,偏要削尖了腦袋往宮裡頭鑽。那可是宮裡啊!傻子都知曉有多凶險,居然真能狠下心腸將親閨女送進去……話說回來,元姐兒是他親閨女罷?”

那拉淑嫻再度被噎住了,只勉強擠出一句話:“千萬別在二老爺跟前說這話。”你一定會被揍的。

“那是,我又不傻,甭管是不是他的親閨女,但凡我問出來了,回頭把賈政氣瘋也就罷了,萬一氣著老太太,可就不好了。”賈赦從善如流的道。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那拉淑嫻還能如何? 她倒是想跟賈赦提一句關於璉哥兒親事的話。 可惜的是,此時的賈赦滿腦子都是如何利用元姐兒調入永安宮這件事情,逼死賈政倆口子,最好再加一個賈母。

尤其是賈母!

當初對我愛理不理,如今叫你高攀不起! !

抱著這般心思,賈赦這天晚間睡得那叫一個噴香。 次日一早離家前,還特地對那拉淑嫻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她將元姐兒的事情告訴闔府上下。

……

無奈歸無奈,該說的還得說呢。

當下,那拉淑嫻匆匆洗漱一番後,先往榮慶堂去了,她是想著甭管王夫人是否來請安,總歸也該先將消息遞給賈母。 好在,那拉淑嫻也是來得巧了,等她到了榮慶堂沒多久,王夫人便帶著探姐兒過來了 御膳房的小娘子 。

“喲,三丫頭也來了?回頭我讓二丫頭來尋她玩兒。我家二丫頭呢,自打元姐兒離府後,就總是說沒意思。正好,小姐倆索性再擱到一塊兒玩好了。”那拉淑嫻先是將探姐兒喚到跟前,仔細打量一番後,又藉此引出了元姐兒。

再看賈母和王夫人,原本倒是挺開心的,可自打那拉淑嫻提到元姐兒後,就皆換上了一副擔憂的神色。

其實,賈赦有一點弄錯了。 闔府上下誰都知曉宮裡有多凶險,自然也包括賈母和王夫人。 可惜,跟凶險掛鉤的是潑天的富貴,也正是因著奢望著富貴權勢,這才讓她們不得不將元姐兒送入宮中。

當然,前提是元姐兒的確很是出眾,若是換成大房的迎姐兒,恐怕賈母再怎麼妄想富貴,也不敢將人往宮里送。

人家元姐兒是模樣端莊秀麗,身條婀娜多姿,性子更是妥當極了,腦子也好使得很。 再看迎姐兒,模樣雖也不醜可同樣也不出眾,身條……很遺憾,迎姐兒沒有身條。 性子和腦子就更別說了,這麼多年下來,唯一被眾人所認可的優點估計就是能吃了罷?

所以說,賈母還是有腦子的,並不是賈赦所認為的徹頭徹尾的蠢貨。

“元姐兒……”賈母在沉默了片刻後,終是開了口,“三月初三入的宮,如今再過兩日便是臘月裡了,我的元姐兒喲,也不知曉在宮裡過得好是不好。”

若說賈母只是不由的心生感概的話,那麼王夫人卻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過些日子就滿兩周歲的探姐兒,伸長了小腦袋望著王夫人,一臉的詫異外加擔憂。 這旁的人沒心思關注她,倒是那拉淑嫻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小腦袋,換回了探姐兒茫然回看的眼神。

“老太太也無需擔憂,這昨個兒呀……”那拉淑嫻遲疑了一番,她得思量一下這話要怎麼說。 說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當然容易得很,可想要達到賈赦的目的卻是真不容易。 尤其賈赦的目的實在是有些令人鄙夷。

“淑嫻?”賈母探究的望著她。

那拉淑嫻頓了頓,旋即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無奈的攤手道:“罷了,索性我也直說了罷。是關於元姐兒的,她前幾日被調到了永安宮裡,一宮之主便是四妃之一的仁妃娘娘。”

賈母還是有些懵,緩了一下後,才恍然大悟:“仁妃……那是廉王殿下的生母罷?”

“是的。”那拉淑嫻點頭道。

廉親王原是仁妃的長子,只是在當時仁妃還尚不曾被封妃,沒有資格養育皇子。 也因此,廉親王被送到了當時的貴妃娘娘跟前,充作養子。 有意思的是,所謂的養子只是表面上的,卻並不曾更改玉牒。 再往後,貴妃娘娘薨了,雖在臨死前被提為皇后,卻最終還是沒能沖喜成功。 至於當時尚且年少的廉親王,則是被送還到了已是四妃之一的仁妃娘娘跟前。

其實這種情況倒是跟賈赦有些類似,只不過當年賈赦是養在祖母徐氏跟前,而廉親王是養在貴妃身邊罷了。 同樣都是年少失去了養育者,再度回到了生母跟前,也同樣都有一個極為受寵的糟心弟弟。

賈赦嫌棄賈政是個蠢貨,而廉親王則是神煩自家那個腦子一根筋成天做著大將軍夢的傻弟弟。

關鍵是,甭管母子間或者兄弟間的感情究竟是薄涼還是深厚,血脈親情是無可更改的事實 重生之女俠系統 。 至少,假若今個兒賈赦真心想求賈母一件事,哪怕賈母再怎麼不願意,終究還是會心軟的。

父母嘛,總歸是拿子女沒轍兒的。

“讓赦兒去尋廉王殿下說說情,怎麼也要照顧一下我家元姐兒呢!”那拉淑嫻想到的事,賈母也同樣想到了。 且相較於那拉淑嫻的無所謂,賈母是完完全全的關心則亂。 而王夫人,則更是徹底愣住了,一副茫然無措的模樣。

那拉淑嫻故作感概的嘆息一聲:“老太太,您想知曉我家老爺昨個兒同我說了甚麼嗎?”

“說了甚麼?”賈母下意識的反問道。

“我家老爺說'當初對我愛理不理,如今叫你高攀不起'。”那拉淑嫻面上是濃濃的無奈之情,“這是他的原話,他還說,老太太既然不喜他嫌棄他,還讓他有事沒事都別往榮慶堂來,那就所幸不來往好了,有事兒也不用求他。”

賈母一臉懵逼。

其實賈赦這話,乍一聽彷彿是有些大逆不道了,畢竟甭管怎麼說,賈母都是他的親娘。 可仔細一琢磨,卻能感受到濃郁的酸味兒。

這壓根就不是威脅,而是吃醋了再鬧脾氣嘛!

想通了的賈母登時哭笑不得:“赦兒這孩子……多大的人了?璉兒都能娶媳婦兒了,他怎麼還這般小孩子脾性?”

要是擱在以往,賈母一準怒上了,畢竟自家無論鬧得如何,在對外事情上,肯定得齊心協力的。 再說了,元姐兒若是能好,對整個榮國府都有利,更別提那是自家的骨血! 好在,前個兒賈母才剛經歷了璉哥兒指責她偏心眼兒一事,雖說這一時半會兒的,想要完全糾正過來,確實是難了點兒,可起碼賈母已經有這個意識了。

也因此,賈母第一個反應是覺得好笑和無奈,而非憤怒。

仔細想想就知曉了,賈赦若鐵了心不願意幫襯,都無需做旁的事兒,只要將消息隱下來不表就成了。 如今的榮國府,賈母已經很多年不曾外出赴宴了,根本就沒有消息來源,而賈政也成了一介白丁,想要打聽上頭的事情簡直就是難於登天。 這檔口,只要賈赦有意瞞著事情,他們就別想知曉。

可賈赦沒有隱瞞,他只是習慣性的嘚瑟了。

“那老太太您的意思是?”那拉淑嫻輕挑了挑眉,她之所以故意將事情捅破,就是想讓賈母順著賈赦的意思來,哪怕是做做戲又如何? 多疼下長子略忽視一下次子罷了,多大點兒事?

“我還能有甚麼意思?嗯,回頭讓政兒有事沒事都別往我這兒來,我這兒只歡迎赦兒,成了罷?”賈母也是真的看開了,其實賈赦這人心地不壞,只是這腦子喲……把他當成愛吃味兒的三歲小孩就行了,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再看王夫人,仍有些回不過神來,直到那拉淑嫻拿手輕碰了碰她,她才猛地驚醒:“啊?哦,好好,我只要元姐兒好好的……”

“弟妹就不怕二弟生氣?喲,老太太只疼我家老爺,不疼他了。”那拉淑嫻故意逗趣的說道。

“不疼就不疼唄,有啥大不了的。”王夫人這會兒已經徹底醒轉過來了,滿臉堆笑的道,“左右老太太都疼了他半輩子了,正好晾一晾他,看他會不會也跟著吃味兒。”

賈母也笑道:“管他吃味兒不吃味兒的,我如今只疼赦兒和璉兒了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哎喲我的璉兒喲,他的親事啥時候才能說定呢? ”

“昨個兒我家老爺光顧著嘚瑟他打聽來的消息了,我倒是想同他說正事兒,可他樂呵著呢,哪裡願意聽了?我就想著,索性咱們就賣他一個好,哄哄他,讓他好生樂呵樂呵。這一高興,回頭可不就滿口子應承下來了嗎?”

那拉淑嫻說著,又拿手揉了一把探姐兒柔軟的發頂,且趁著探姐兒發覺之前,趕忙將手收了回來。 再看探姐兒,一臉茫然的左顧右盼,愣是搞不清楚剛才是誰在逗她。

王夫人見狀,索性將探姐兒往那拉淑嫻懷裡推:“知曉你喜歡姑娘家,索性這個也往你那兒養兩日,可好?左右奶娘丫鬟都是有的,帶她回去,也好讓你家二丫頭跟著樂呵樂呵。”

“真捨得?那我可就不客氣了。其實呀,二丫頭倒還罷了,我就是總擔心我家璟兒。那孩子太愛睡覺了,就算是醒著,也不帶動彈的。也就是先前孩子們多了,他才樂意跟著玩一會兒。”那拉淑嫻還真就不客氣,只順勢將探姐兒攬在懷裡,一副“到手了就歸我”的神情。

而對於王夫人來說,區區一個庶女罷了,別說只是帶過來養兩日,真就是送人了,她也不在乎。 且聽了那拉淑嫻這話後,她更是毫不遲疑的接口道:“瞧大嫂您說的,有這些煩惱,您倒是早些告訴我呢。我房裡旁的沒有,哥兒姐兒多得是!就算你嫌棄那幾個木訥,大不了讓老太太把寶玉給你帶兩日。”

賈母當然是不願意的,寶玉可是她的心頭肉兒! 好在還不等她尋出理由來,那拉淑嫻已經接口道:“雖說哥兒姐兒一般好,可其實我還是更歡喜姐兒一些。”

“那就三丫頭好了!”賈母唯恐那拉淑嫻真將她的心肝寶貝帶走,忙不迭的附和道,“三丫頭乖乖聽話,去你大太太那兒玩幾日罷。那裡有哥哥姐姐,可有意思了。”

還需一段時日才滿兩周歲的探姐兒,壓根就沒弄明白前因後果。 她只知曉,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換了住的地方。 不過也無所謂就是了,左右奶娘和貼身丫鬟都在,住的地方也比之前更加好了,就連甜湯點心都愈發的精緻美味了,探姐兒表示她很滿意。

……才怪!

最初,是挺滿意的。 探姐兒吃好喝好的,除了會被拉到東暖閣暖炕上,陪著個成天睡覺的哥哥說話玩鬧外,就沒旁的事兒了。 可很快,她就知曉榮禧堂不是那麼好混的了。

三天后,那拉淑嫻一臉愧疚的將探姐兒送回了梨香院。

在這三天裡,賈母是變著法子誇讚賈赦,且為了襯托出賈赦的優秀,她還不止一次的當眾責備賈政。 弄到後來,賈政完全不敢往榮慶堂去,他倒是不怕挨罵,只是每次來這麼一回,他就會心情低落好久好久。

賈赦終於心滿意足了,拍著胸口保證一定會央求廉親王幫忙,起碼給元姐兒換個輕省的活兒,再讓人多護著她一點兒。 至於旁的,倒是真的沒法說了,不過單這些也就夠了。

而梨香院那頭,王夫人再接再厲,將璉哥兒親事所需要做的一切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簡單地說,只要賈赦一點頭,她這兒就能立刻出聘禮,隨便三媒六聘全部都順暢無阻的進行下來。

然而,旁人的日子倒是都過得津津有味的,獨獨除卻探姐兒。

探姐兒也是真倒霉,最初陪璟哥兒玩耍倒還罷了,左右也不過被冷落,並不算啥 將軍,前方有詐 。 可等迎姐兒耐不住性子過來欺負她後,她的苦日子就來了。 這還不算,之後十二也橫插一槓子,倆兄妹再加上一個純看戲的璟哥兒,等於就是大房的三人把探姐兒欺負得每日里都嗷嗷的哭。

這一回兩回的倒也罷了,次數一多,別說那拉淑嫻了,連賈赦都有些受不住了。

要說這事兒罷,錯肯定是在十二、迎姐兒,包括看戲的璟哥兒。 這仨都不是甚麼好東西! 可真要算起來,其實也不算甚麼大錯,畢竟他們也沒動手打探姐兒,只是每每拿話刺她,對她各種摸頭拍背的騷擾。 鬧到最後,探姐兒索性一見到他們仨就忍不住嚎啕大哭,於是乎……

“弟妹,真是對不住了。我家那幾個混世魔王喲,哪個都不是好東西!這以往,也是珠兒和元姐兒讓著弟妹,如今他們當了哥哥姐姐,非但不會照顧小妹妹,反而每日里將她弄哭。哎喲我看著三丫頭這樣,就忍不住想起了以往的蓉兒。”

那拉淑嫻感概連連,那幫小混蛋真的每一個都是禍頭子。 想當初,迎姐兒可是一天三頓的把蓉兒弄哭,也是到後來,蓉兒已經徹底習慣了,這才總算是消停些。

然而,探姐兒的情況跟蓉兒不同,這姑娘是真的傷心了,被欺負怕了。

“無妨無妨,大概是小姑娘家家的膽子太小了,要不然回頭我給你換個哥兒?”王夫人內心是崩潰的,她是見識過當初迎姐兒和蓉兒大戰三百回合的樣子,可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家這個三丫頭也淪落到跟當初蓉兒一般下場。 甚至還不如蓉兒呢,起碼蓉兒會哭會鬧還會反抗,自家這個……

王夫人低頭看去,探姐兒要哭不哭的立在那拉淑嫻身畔,一副受足了委屈的模樣,登時心下感概。

——這沒福氣的小破丫頭!

“罷了,還是等我把那些個小混蛋教好了再說罷。”那拉淑嫻笑得格外勉強,事實上,她只想將包括十二在內的仨小混蛋都拖來一頓胖揍。

賈赦有一句話是說對了。 孩子胡鬧怎麼辦? 多半是欠的,打一頓就好了!

旁的人也就罷了,可以回頭慢慢教導,唯獨只有十二,那拉淑嫻打定主意,回頭先將他給收拾了。 你不是愛折騰嗎? 對了,明年又是科舉年了,到時候那混賬小子也有十二歲了,完全可以下場考試了,幹嘛非要等新帝登基開恩科呢? 當然,恩科的好處有千萬個,可大不了回頭再考一回唄!

那拉淑嫻很認真的盤算著如何折騰十二,卻不知就在她領著探姐兒去梨香院的當下,十二已經腳底抹油再度開溜了。

你說如今已經臘月裡,溜也溜不了太久了? 無所謂,大不了等大年二十九再回來唄,相信到時候那拉淑嫻也該消氣了。

……真的嗎?

消氣倒不盡然,不過那拉淑嫻確實沒精力跟十二鬧騰了,只因賈赦終於鬆了口。

趕在年前,兩家定了親。 不過,也僅僅只是定親而已。 因著倆孩子年歲都不算大,也沒必要特地趕時間,故而具體的成親流程還等明年再慢慢的辦。 估摸著,至少也要等明年的下半年,璉哥兒才能抱得美人歸。

然而,在一切妥當了之後,就在大年二十九,十二歸家的那一日,王家那頭傳來消息,久病臥床的王家老太太,沒了。

璉哥兒:“…………”

ga1105 2017-1-24 1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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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王家老太太的離世,既有些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這也是沒法子的,一來年歲大了,二來久病臥床,能拖多久只能看天意了,左右王家的人是早已有心理準備了。

這有點兒像是林海之母病逝那會兒,初聞消息的確很是詫異,可沒多久就徹底平息了。 老人家嘛,尤其王家老太太比賈母還年長了十餘歲,古稀之齡過世乃是人之常情,唏噓兩句之後,便是該如何就如何了。

自然,因著既是世交,又是姻親,很多禮節方面的事情都是不能敷衍的。 好在榮國府原也沒打算敷衍,哪怕賈母略有些不樂意提到這些話題,可她仍是命人開了庫房,拿自己的私房備了厚禮。

其實,榮國府跟王家只能說是有交情,除卻該派人上門弔唁外,旁的並不用太在意。 又因著賈母自個兒出了私房充作整個榮國府的弔唁禮,那拉淑嫻這邊只需要幫賈赦備一份即可,其他的人根本連去都不用去 唐少溺寵之痞妻無敵 。

可二房卻不能如此行事。

已故的王家老太太是王夫人的親生母親,甭管王夫人出嫁多少年了,血緣上的關係是絕對抹不去的。 且因著這是重孝,哪怕王夫人已然出嫁,她仍是要為母守孝三年。 倒是她所出的哥兒姐兒,只需守孝九個月罷了。 還有便是賈政那頭,作為王家的姑爺,他也照樣要守孝九個月,不過並非重孝,一應出門應酬都是允許的,只是不能尋歡作樂而已。

同樣的,因著關係不同,二房那頭要準備的物件遠比大房麻煩數十倍。 賈政和王夫人自是無需多說,就連房裡的哥兒姐兒也都得備禮且還要親自登門弔唁。 這裡的哥兒姐兒,理應是包括庶出的。

好在王夫人不欲多事,只吩咐庶子庶女老實聽從奶娘丫鬟的話,又因著是冬日里,只吩咐除非賈母召請,要不然哪個都不用出遠門。

再往後,二房一家子,包括去年十一月初剛進門的李紈以及即將滿三周歲的寶玉在內,浩浩蕩蕩的往王家弔唁去了。

彼時,尚在正月裡。

……

……

賈母極為不悅。

王家老太太是頭一年臘月二十九走的。 按說這是去年的事兒了,就算是白事,既然過去了也就過去了,並不會妨礙到新的一年。 問題在於,就算王家老太太趕在過年前走了,可王家的喪事顯然是得到新的一年來辦。 不說立刻出殯罷,可靈堂總歸要佈置起來,作為世交又是姻親的榮國府,是必須前往弔唁的,這不就是新年了嗎?

其實,也未必要在年關里頭,像賈赦,他就打算等過了正月十五再往王家去。 可賈赦能這麼做,賈政和王夫人並珠哥兒小倆口和寶玉,卻是萬萬使不得的。

“這不是觸霉頭是甚麼?趕在年節前走了,她就不能多撐一段時日嗎?哼,我看她呢,生前不干好事兒,走了還要給人添麻煩。好端端的一個年節,就因著她的事兒,弄得半點兒過節的氣氛都沒有。簡直……哼!”

榮慶堂裡,賈母一疊聲的抱怨著。

說起來,賈母跟王家老太太是早有矛盾的,且還是很久以前的舊事了。 按理說,甭管是怎樣的矛盾,這人死如燈滅,怎麼著也該抹了去了。 可賈母卻並不這麼認為,她從王家老太太,聯想到了賈敏的婆母林家老太太,只覺得這一個二個的親家母,都在跟她對著幹。 這麼一算,還有個張家老太太呢,聽說身子骨也是不好,天知曉啥時候就去了,但願能挑個好日子罷。

不過,這種話賈母也就只能跟身邊伺候的丫鬟們說說了,別說當著那拉淑嫻和王夫人的面了,就連兩個兒子,她都不敢當面抱怨。

想也知曉,這種話說出去有多難聽了,賈母多少還是要顧惜面子的。

“老太太您也別生氣了,想來是王家老太太沒這個福氣。哪兒像您呢,雖說一年打一年過著,可仔細瞧著,竟是愈發的顯年輕了,氣色也是極好的。”見賈母一臉的不忿,素來嘴甜的鸚鵡只笑瞇瞇的勸著哄著。 不然,還能怎麼著?

只是這話卻並不曾像往昔那般,立刻哄得賈母露了笑顏,然而惹得她連聲嘆息。

憑良心說,賈母也不是很討厭王家老太太 料理王攻略 。 也許,多年前是有些矛盾,可頂多也只能算是相看兩厭,完全稱不上有仇怨。 如今,人都走了,於情於理賈母都不該總掐著往日的矛盾說事兒。 說白了,她之所以如今失態,還不是因為……

她怕了。

誠然,王家老太太是比她年歲大,可這種事情真心同年齡沒啥關係。 像榮國公賈代善過世時,還不到五十。 再如她的弟弟老保齡侯爺,也是四十剛出頭就沒了的。 又比如,前兩年剛沒了的林母,不是照樣比她年歲輕了好些嗎?

走了,都走了。

誰知曉下一個輪到哪個? !

說真的,賈母怕了。 這種發自於內心的驚惶不安,跟以往實質上的恐懼是截然不同的。 像賈赦打小就最怕他老子賈代善了,可那種怕是完全不影響他上躥下跳的鬧騰。 又比如十二也怕那拉淑嫻生氣,可事實上,素日里還不是照舊該怎麼闖禍就怎麼闖禍。

而賈母卻是打從心底里開始不安起來了。

若是白日里,問題還不大,畢竟周遭一直有人陪著。 哪怕王夫人忙得腳不沾地,十來日都不往榮慶堂去,可賈母身邊照樣熱鬧得很。 那拉淑嫻等人自不必說了,還有依附著寧榮二府過活的賈氏一族族人們,這正月裡,定是要挨個兒過來給賈母磕個頭請個安的。

可一到了晚間……

夜深人靜之時,可不正好是胡思亂想的好時候嗎? 明明是大過年的好日子,屋子裡暖龍燒得旺旺的,熏爐裡也添了有助於睡眠的香餅,就連暖炕上的褥子被子也都是每日里仔細烘過熏過的。

賈母依舊睡不好。

只要一闔眼,她跟前就有人影晃動。 她那已過世多年的爹娘、弟弟,她的公婆、夫君,甚至於年輕時候被她逼死的小妾通房……

偏生,在這檔口,又出事了。

正月十五元宵那日,李紈在幫著王夫人管家理事之時,冷不丁的暈厥過去,不省人事。

雖說是剛進門的新媳婦兒,不過李紈是很受榮國府上下歡喜的。 至少從表面上來看是如此的,畢竟這才剛進門兩個多月,談感情是沒必要的,只能說闔府上下對她都很不錯。 當然,這也夠了,新媳婦兒想要在婆家真正的立足,沒個一兩年的,有可能嗎?

甭管怎麼說,李紈也算是得到榮國府上下認可的珠大奶奶,冷不丁的出了事兒,自是讓人憂心不已。

好在,最終證實是個好消息。

李紈懷孕了,大夫診斷後告知,已經有了一個半月的身孕,算算日子,該是十一月底或是臘月初懷上的。

聽到這個好消息,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 尤其是賈母,歡喜得直念佛不說,還再度命人開了私庫,賞了李紈一堆的好東西。

按著道理來說,王家老太太是珠哥兒的外祖母,她沒了,珠哥兒也要守孝。 當然,孝期不算長,也就九個月罷了,其實一轉眼就過去了。 可到底因著這事兒,會耽擱榮國府下一代的出生,因而賈母之前也是頗有微詞。 好在李紈已經懷上了,那就甚麼問題都沒有了。 算算日子,今年九月下旬,孩子就該出生了,到那時,也該出孝了。

然而,賈母的好心情只維持了短短的半個月 君莫負初 。

至二月初,又出事了。

這一次卻是寧國府那頭了。

話說去年間,賈敬之妻敬大太太老蚌生珠,又因著她之前身子骨極差,寧國府都打算辦後事了,也因此愈發的襯得這是個大喜訊了。 旁的不說,就連素來穩重的賈敬,都忍不住親自向各處宣揚好消息了,連已經被他逐出家門的珍哥兒那頭,都特地過去說了一聲。

二月初二,這是龍抬頭的好日子。 也就是在這一天,寧國府的敬大太太發動了,於臨近傍晚時分誕下一女,卻緊接著因著血崩驟然離世。

說真的,到了賈敬這個年歲,且他既有兒子又有孫子,對於生兒生女已經很無所謂了。 尤其寧國府好幾代都是單傳的,哪怕添個閨女也是天大的喜事。 只是誰也不曾料到,寧國府幾代唯一一個姑娘是誕生了,伴隨而來的卻是這麼一個噩耗。

敬大太太走了,走得是那般的突然,臨走前甚至都來不及看一眼自己拼死生下的閨女。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榮國府。

更確切的說,是打從敬大太太早間一發動,就有人過來傳消息了。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等來的卻不是甚麼好消息,又或者說,是好消息伴隨著噩耗一起到來了。

姐兒倒是平安出生了,可惜一落地就沒了娘。

沒娘的孩子原就很值得旁人同情,可寧國府這個姐兒的情況卻同正常的截然不同。 遠的不說,就說剛跟璉哥兒定親的王熙鳳好了,她也是打小沒了娘,可到底那會兒她已經好幾歲了,不說完全懂事了,起碼早已記事了。 再加上王熙鳳之母是因病而死,甭管這個說法是否靠譜,至少是被眾人所認同的。

可寧國府這個姐兒呢?

說好聽點兒,是一落地就沒了娘。 若是往難聽了說呢? 直接說她克死了親娘,也是完全可以的。 當然,礙於寧國府的權勢,就算真有人想這麼說,也絕對不敢當面說出來的。 可事實依然存在,對罷?

等那拉淑嫻後一步得到消息匆匆趕往榮慶堂時,看到的就是賈母一臉的扭曲。

“老太太,東府那頭如何了?”那拉淑嫻真正想問的是,要不要她派人過去幫襯一把。 只是在看到賈母這副神情時,到了嘴邊的話這才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那拉淑嫻跟寧國府並無太深的交情,原也不過是礙於親戚間的情分,可若是賈母不樂意的話,她才不會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跑去隔壁討嫌。

果然,賈母聽了這話後,直截了當的道:“東府那頭有敬大老爺在,甭管有甚麼事兒,都定能料理妥當的。這事兒你就不用插手了!”頓了頓,也許察覺到自己的語氣不太好,賈母又額外添了兩句,“左右有賴大在,讓他去幫著料理!”

寧國府可不是王家。

面對王家,榮國府只要大面子上不出錯,那便無妨了。 可面對同樣遭受不幸的寧國府,榮國府卻是必須要做出一番姿態來的,起碼不能讓其他人家比下去,一應禮節且不說,還必須得自家人過去照料一番。

又因著敬大太太也算是寧榮二府的長者,除卻輩分最高的賈母外,榮國府餘下的人皆要守孝 星河彼岸 。

這下倒是好了,事情全部堆在一起了。 唯一勉強算是幸運的是,賈赦這一輩兒的人中,只需要守孝百日即可,畢竟是同輩中的長者,而非真正意義上的長輩。 而珠哥兒、璉哥兒這一輩的,則是守孝九個月,時間倒是不長,只是覺得心累。

彷彿是真的應了那句話,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那頭王家老太太剛走,這邊寧國府敬大太太也沒了。 等敬大太太的靈堂剛歸整好,王家又再一次出了事兒。

王家老爺子也沒了。

若說王家老太太走的還算是在眾人的意料之中,畢竟她之前已經病了有兩年了。 可誰能想到,之前還中氣十足的王家老爺子,竟然會說走就走呢? 尤其今年又是三年一度的回京述職的年份,王家老爺子先前還打算能不能將王子騰調回來頂替他的位置。 就算不能,他也仍舊琢磨著,看哪個舊部略妥當一些,也好讓人頂上,哪怕往後記他一份情,多拉拔王家一把也是好的。

結果呢? !

且不說王家那頭是一通忙亂,單說榮國府這頭,多半人都要不好了。

賈母自是無需多言,這簡直就是怕甚麼就來甚麼。 一晃眼,那些個世交故友家裡的老人家都沒了,你說她一個人怕不怕? 偏生,礙於禮節,她還不能不作出表示來,甚至為表重視,還應該親自登門弔唁才是。 畢竟,王家老爺子是跟她同輩之人,是年長者,還是高品階的官員。

可賈母不樂意呢! 撇開交情不論,想讓她去靈堂,就已經要了她半條命了。

於是乎,王家老爺子過世的消息才傳來一日,賈母就轟轟烈烈的病倒了。

等晚間賈赦歸來後聽得這個消息,登時牙疼得慌:“她這算是啥意思?知道真相的,說她是不想親自登門弔唁,故意裝病了事。可要是不知曉真相呢?那頭王老爺子剛走,這頭她就玩命似的病倒了?外頭還不得編排出甚麼亂七八糟的話本子來。她都一把年紀了,就不能動動腦子嗎?”

就算這兩三月裡,因著賈母的主動退讓,賈赦的態度也有所軟化,最起碼不再三天兩頭找麻煩了。 然而,想要在短時間內徹底改變賈赦對於賈母的印象,卻是萬萬不可能的。

這不,一旦又有了事兒,賈赦還是會毫不猶豫的怒噴賈母。

那拉淑嫻也毫無法子,只能無奈的攤手道:“我都來不及見老太太呢,鴛鴦就堵在門口說,'老太太病了,病得很重,病得甚至連見人的力氣都沒了'。她都這麼說了,我能如何?硬生生的衝進去瞧老太太嗎?真要是這麼做了,只怕老太太沒病也得氣出病來。”

橫衝直撞這種事情,真心不適合那拉淑嫻。 當然,若是她有心想要跟賈母作對,那倒是無妨了。 可問題在於,如今的她半點兒都不想跟賈母抬槓。 不是不敢,而是沒這份閒情逸致。

雖說賈母早就有言在先,讓那拉淑嫻別管寧國府的事情。 可身為榮國府的當家太太,她真能完全袖手旁觀? 那可不是普通的親戚,而是一本同源的寧國府啊! 若是寧國府那頭確是沒啥好幫襯的,那倒是無妨了,可事實上那頭真的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不幫襯?

等著被人戳脊梁骨罷!

也正是因著這個緣由,那拉淑嫻才會略遲了一步得知王家老爺子沒了的消息 [系統]遺憾請走開 。 再加上當時她手頭上有事兒要忙,等抽空往榮慶堂來時,賈母已經將一切都佈置妥當了,連病倒的消息都已經傳揚出去了。

“得了得了!索性咱們都別去理會那糊塗到底的老太太了!”賈赦氣得在屋裡頭死命的打轉兒,“之前我已經去過一趟王家了,本想著左右只是王家老太太沒了,我一人去也足夠了,畢竟二弟他們一直都在那頭幫襯著。可如今……明個兒趕緊收拾收拾,等後日,咱倆帶著孩子們,一家子都去。”

既然賈母不打算出面,那就只能從數量上來拼了。

莫說大房一家子都要出面,連之前二房並不曾露面的庶子庶女們,這回哪個都跑不了。 包括元宵節那日才剛診出喜訊的李紈,也一樣得硬著頭皮去弔唁。

死者為大,已經跑了個賈母,旁的人哪個都別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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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閏五十七年,過得那叫一個轟轟烈烈。 至少對於榮國府來說,確是如此。 只因在好不容易辦完了喪事以後,王家又再度生出事端來。 這一回,卻是家產之爭。

理論上來說,王家的下任家主必然是王家大老爺王子勝的,包括祖宅和絕大部分的家產,以及二老的私房等等,理應都由他來繼承。 別扯甚麼公平不公平,律法就是這麼寫的!

——嫡長子在前任家主過世後,自動成為家主,並繼承祖宅及至少七成以上的家產。

明明是律法上有著明文規定的事情,卻在王家這頭產生了不少的風波。 而追根究底,根本的原因只在於王子勝不堪大用。 這還算是好聽的,更準確的說,王子勝壓根就是個窩囊廢!

因此,在王家二老皆出殯入殮之後,王家兄弟二人開始家產之爭。

單憑雙方的實力,那絕對是王子騰獲得壓倒性的勝利。 可事實卻並非如此,只能說世事難料罷,就在所有人都認為王家下任家主該由王子騰勝任時,卻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在所有人都措不及防的情況下,在某日早朝,賈赦當場發難,狀告已是九省都檢點王子騰對父母不孝,對兄長不悌,枉為人子,枉為人弟。

別說那些個跟王子騰交好的武將們了,就連自以為了解賈赦的長青帝和廉親王都懵了。

#永遠在突破極限的賈赦牌攪屎棍#

其實王家的事情,在場之人皆有所耳聞,即便並不打算偏幫王子騰的,也皆默認了王家的鬧劇。 畢竟,若是王家兩兄弟差別太大了。 王子勝就是個標準的紈絝子弟,不堪一用的窩囊廢;偏王子騰卻是能力出眾,頗得長青帝賞識。

律法也好,情理也罷,很多時候都難敵權勢二字。

要不怎麼會有形勢比人強這種說法呢?

更直白的說,當你實力不如人的時候,要么憋著要么去死。 可若是你的實力遠超對方的話,卻可以完全按著自己的劇本走。

不服?

來戰! !

王子勝原不是王子騰的對手,可誰讓他有個好親家呢? 偏賈赦還是那種天性護短的人,若是這事兒發生在璉哥兒和王熙鳳定親之前,他絕對會坐看發小吃癟 重生之金枝庶葉 。 然而,就在去年臘月裡,兩家結親了。 哪怕尚未三媒六聘正式結為親家,可既已然定親,就算是親家了。

賈赦徒然發難,偏王子騰因守孝的緣故已暫離朝堂,等於就是賈赦單方面壓倒性的狀告王子騰。

更悲哀的是,朝堂之上的所有人都知曉賈赦是只逮誰咬誰的瘋狗。 於是乎,面對賈赦的發難,所有人有志一同的選擇了沉默。

最終,還是長青帝有些不忍的道:“賈恩侯說的在理,可王家這種情況卻也算是特例。據朕所知,王子勝極為無用,若由他來勝任家主一職,王家還有未來嗎?”

“聖上此言差矣!”賈赦毫不愧對於他攪屎棍之名,在明知曉長青帝有意和稀泥的情況下,仍硬槓了上去,“若依聖上此言,索性直接在律法上標明,有能者得家主之位。也甭管所謂的長幼有序、嫡庶之別了,就讓所有人斗在一起好了,都苗疆養蠱似的,直接往死裡鬥,最終活下來的那個,得到全部家產!”

所謂苗疆養蠱,並非指所有的養蠱方式,而是特指一種死鬥法。

簡而言之,就是將成千上萬隻蠱蟲放在一起撕鬥,最終存活的那一隻,便是蠱王了。 這種法子是必出好蠱的,當然也存在同歸於盡的情況。 不過就算同歸於盡也無妨,再從頭養起即可。 只要十次裡頭能成功那麼一次,那就不算虧了。

可那是養蠱,如今說的是人!

饒是自認為已有了足夠心理準備的長青帝,也被賈赦這話給噎了個半死。

真要是照著賈赦這話去做,都用不了七八年,整個徒家江山估計就要瓦解了。 想也知曉,若是不在意長幼有序、嫡庶有別了,還有甚麼能約束百姓的? 長青帝自打即位之後,就一味的鼓吹孝道,其實真正的目的卻是為了推崇忠君愛國。 只是推崇忠心,好說不好聽,這才退而求其次,鼓吹起了孝道。 同時,長幼有序、嫡庶有別也是愚民的好法子。

試想想,甭管父母說的對還是錯,都要一味的孝順;甭管長兄如何愚笨,都要敬重;甭管嫡出的哥兒再怎麼不堪重用,都絕對不能看重庶出……

這不是愚民是甚麼?

更直白一些就是那句所謂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敢不亡。

一切都是為了愚民。

所以要在愚民政策執行了幾十年的當下,再推崇自相殘殺? 呵呵,若是不分長幼、不管嫡庶,但凡有能者就可稱為家主繼承家業的話,那麼下一步是不是就該是……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

長青帝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最終不得已咬牙道:“賈恩侯所言極是!傳朕旨意,王家下任家主為王子勝,祖宅並七成家產皆由家主繼承!另外,王子騰不孝不梯,革去九省都檢點一職,留中待察!”

雖說王子騰因著守孝的緣故,已暫離朝堂好幾個月了。 可所謂的暫離,並不是革職查辦。 他只是在最近幾年離開朝堂,等孝期一過,他仍是可以官復原職的。 哪怕到時候他的職位上另有他人了,也可以平調到旁的位置上。 又因著王子騰素來極得長青帝信重,可以說是年輕一輩中,極為出挑的一個了。 也因此,指不定等守孝結束後,王子騰還能再升個一官半職的。

如今,全泡湯了 僱傭兵王 。

待長青帝聖旨一下,滿朝文武看向賈赦的目光都不一樣了。 哪怕早在多年前就知曉賈赦是個脫韁的瘋狗,可誰也沒有料到,長青帝在愛將和寵臣之間,會毫不猶豫的偏向於寵臣,甚至狠狠的插了愛將一記冷刀子。

沒錯,所謂的愛將就是王子騰,他本就是武將。 而寵臣……

賈赦絕對不會料到,明明是憑藉自身本事當上通過科舉走入仕途的,可他身上卻有個寵臣的戳。 沒法子,誰讓賈赦這些年來,一件正事兒都沒幹,偏就飛速的晉升,這羨慕嫉妒恨之下,還能指望旁人對他有好印象?

別以為說賈赦一件正事兒沒乾就是污衊了,仔細一盤算,他乾了啥?

靠往自家身上抽冷刀子攀上了廉親王,跟在廉親王屁股後頭到處討債,三不五時的捅一刀自家親戚和故交,再不然就是抽起風來連嫡親弟弟也不放過直到弟弟被削官罷職。

哦,對了,除卻這些外,賈赦還特別會拍馬屁,上至長青帝下至廉親王……咳咳,其實就這倆人,其他的阿貓阿狗,人家賈赦還不樂意伺候呢。

於是乎,對於賈赦的評價呈現兩個極端。

在長青帝和廉親王眼中,賈赦千好萬好,就算真的有時候腦子犯抽了,也一定都是旁人的錯!

——你不惹他,他怎麼會抽?

而在旁人眼裡,賈赦卻是個寵臣、佞臣,正事兒不干光會拍馬屁,面目可憎讓人厭惡。

——簡直恨不得湊份子請殺手恁死他!

可這對於賈赦來說,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他原本就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事實上,他一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夢想著有一日能平安無事的被削官罷職,重新回到他那無憂無慮的貴族老爺生活中。

在這之前,先得看著王家分家。

說是說分家,可其實就是變相的將王子騰逐出家門。 長青帝都下了明旨,王家下任家主是王子勝,祖宅和至少七成的家產也都是由王子勝繼承的,可不就是明里暗裡的轟王子騰出門呢?

待聖旨傳到王家,王子勝是驚喜交加,而王子騰自然是滿臉的不敢置信,又透著陣陣絕望。

丟了家主的位置倒是無所謂,甚至連家產都沒啥大不了的。 王子騰自身極為有能耐,堪稱神勇。 加上自古都是窮文富武的,武將,尤其是上戰場的武將,那就從來不愁撈不到油水。 所以,失了家主之位和大部分家產並不算甚麼,可若是因此得了長青帝的厭棄,那卻是得不償失了。

“這不公平!你怎能……”王家二太太李氏首先沖了出來。

只是,沒等王子勝反應過來,王子騰已經開口制止了她:“爺們的事情,有你插手的餘地嗎?且不說聖上已經下了明旨,就算並不曾,這事兒也該由我和大哥商榷決定。”

王家二太太不敢置信的望著王子騰,他們倆口子其實也算是青梅竹馬了,因為李氏的娘家也是將門。 加上王子騰成親後,一年到頭都不著家,很是覺得對嫡妻有愧,故而這些年來,倆口子從未紅過臉,就連多年以來李氏只得一女,王子騰都不曾納妾。

要知道,以王子騰的品階,他是可以名正言順的納良家妾的 [快穿]前女友都在躺槍 。 再說,他成親十來年膝下卻只有一女,就算今個兒要將妾生子記在李氏名下,李氏的娘家人也無話可說。 可事實上,王子騰房裡別說妾了,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

可就在今時今日,王子騰頭一次不留絲毫情面的吼了李氏。

“回後宅去!”王子騰一聲怒喝,饒是李氏心裡頭再怎麼不願不忿,也不可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跟王子騰對著幹。 當下,李氏便紅著眼退了出去。

連李氏都被趕走了,其他的人敢留下? 頃刻間,眾人皆作鳥獸散,只餘王家兄弟二人。

半響之後,王子騰向王子勝拱手作揖,賠禮道:“大哥,這事兒是我的錯,請大哥您看在我蠢笨無知的份上,就原諒弟弟這一回罷。”

說真的,王子勝被嚇得不輕。

別看王子勝才是長兄,可他活得甚至不如以往的賈赦。

也許賈赦打小就被偏心眼兒的賈母所嫌棄,可他至少承襲了一等將軍的爵位。 既然爵位已定,家主的位置當然不可能旁落,除非賈母豁出去連命都不要了,敢於正面硬槓長青帝。 不過,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可王家沒有爵位,又因著王家老爺子身子骨素來不錯,王家這頭壓根就沒有心理準備。 或者應該這麼說,所有人都覺得家主該由王子騰來當。 至於王子勝這個窩囊廢,以前是在他老子跟前混日子,往後就接著在他弟弟跟前繼續混唄。

因而如今這個結果,是所有人都不曾料想到的,就連王子勝也一樣。

雖然聖旨已然到了王家,可事實上,早朝上發生的事情還尚不曾傳開。 畢竟聖旨是正式的旨意,又不是市井話本子,還給人從頭到尾擼一遍頭緒的?

所以這會兒,王子勝只覺得自己是有大氣運的人,殊不知曉賈赦愛他愛得深沉。

當然,他很快就會知曉的。 而在知曉真相之前,他還得先被自家親弟弟嚇唬一回練練膽子。 譬如,眼前的作揖賠禮。

“罷了,左右我也沒吃甚麼虧,只要你老實按著聖旨來,我就原諒你了。”王子勝是不堪大用,可他又不是心腸歹毒的惡人,連絲毫的猶豫都不曾,他就痛快的原諒了王子騰。

其實應該這麼算,王子勝跟以往的賈赦是很像,可還是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賈赦是因著賈母的偏心,所以打小他就黑化了,以至於格外的厭煩賈政。 可王子勝卻從來也不曾仇視過自家弟弟,相反,他打小就以有這麼個弟弟為榮。

——賈赦認為,家裡頭有賈政這麼蠢弟弟簡直就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王子勝卻覺得,真的是八輩子積德,他才會有這麼個值得他引以為傲的能幹弟弟。

如今,弟弟都給自己作揖賠禮道歉了,還有甚麼不能原諒的? 這可是他打小疼愛的弟弟,是整個王家最大的榮耀。

這般想著,王子勝同時也將心裡想的一切都直接擺在臉上了。

見狀,王子騰怔怔的瞪了他足足半刻鐘,之後才羞愧至極的捂臉嘆息道:“大哥,你的胸襟氣魄,弟弟自愧不如。”

王子勝:“…………你說啥玩意兒?!”

192

王子勝是震驚的 步步錦繡 。

第一時間,王子勝覺得是自家弟弟在嘲諷他,可旋即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自家弟弟從小到大都是這般的能耐,怎會無緣無故的做出嘲諷自己這種蠢事兒呢? 哦不,一定不是嘲諷,那就是……

真的啦?

所以他真的是有能讓自家弟弟自愧不如的……胸襟氣魄? !

“二弟啊!”王子勝深吸了一口氣,“你果然有眼光!”

這話一出後,原本正一臉嚴肅的王子騰瞬間垮下臉來,心道他老子說的沒錯,這貨就是屬於絕對不能誇的典範。 當下,王子騰呵呵道:“大哥您說的是,左右聖旨也到了,擇日不如撞日,乾脆就今個兒將家分一分罷。”

分家是注定的,只因王子騰這人是無法屈與人下的。 當然,若是有真本事的人,他也可以選擇服從,可惜的是,王子勝是絕對沒有這個本事讓他屈服的。 只是,若無這道聖旨,結局恐怕是王子騰勝任王家家主,而王子勝……隨緣罷。

如今,事情倒是反過來了,卻反而更容易了。

家主之位、祖宅、至少七成的家產由王子勝一人繼承,也就是說,王子騰只需帶走屬於他的三成家產就可以了。 又因著王家這頭賬目清晰簡單,沒兩天工夫,王家就對外宣布已分家。

#和平分手系列#

甭管內裡如何,起碼表面上王家兄弟二人是和和氣氣的分開的。 王子騰所帶走的三成家產裡頭,有兩座宅子是位於京城裡的。 他揀了一座較小偏精緻的三進宅子,先搬進去後再命人歸整,忙活了三五日的,也總算是安頓了下來。

王家的事情,最初是鬧得轟轟烈烈,京城裡頭等著看好戲的人還真是不少,尤其多半人還是站在王子騰這一邊的,只是誰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有這樣的方式落了幕。

好戲散場了,那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罷。

也是到了這會兒,王子勝才從外頭聽到了前幾日早朝上發生的事情。 當時,他就不好了。

賈赦幫他? 賈赦那個坑死不償命的混賬東西居然會在早朝上替他說話? 且不提旁的,按說賈赦就算要幫,不是也該幫襯同為長青帝心腹的王子騰嗎? 更別提,王子騰跟王夫人的感情才是最好,就算本著幫襯親戚的份上,也不該站在他這一邊罷?

聯想到分家那一日,王子騰自愧不如他的胸襟氣魄,那麼是否可以證明,賈赦也一樣被她的胸襟氣魄所折服? 哎喲,這可怎生是好? 他以往怎麼都不知曉,原來自己竟有如此能耐!

一不小心,王子勝就想多了。

想多了以後,王子勝一個沒忍住就跑去尋了賈赦。 當然,他並沒有大喇喇的衝到榮國府去找人,畢竟他身上還帶著重孝,貿貿然的上門,鐵定是會被人嫌棄的。 就算賈赦被他的胸襟氣魄所折服,□□國府的其他人呢? 就算王子勝猛然間自信心暴漲,也不認為全天下的人都有那麼好的眼光。

事實上,王子勝是跑到皇城根底下候著賈赦的,趕在賈赦放衙時,直接將人拖到了上好的酒樓裡,且二話不說叫了一堆的酒菜,然後… …

“你是打算請我吃酒?你自個兒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賈赦一臉的懵逼,對於王子勝他肯定沒啥好防備的,卻也沒有想到,那蠢貨竟會幹出這麼不著調的事情來 雙界之男神歸來 。 或者他應該慶幸,那蠢貨多少還帶了點兒腦子,要不然直接將他拖到花街柳巷去,事情才大條了。

“我為啥要眼睜睜的看著你吃?”王子勝比賈赦更懵,他點了一大桌子的酒菜啊! 就算賈赦能吃好了,大不了回頭再叫唄,他王家有的是錢,就算沒錢也不至於請不起一頓酒罷?

賈赦了然的點了點頭,恍然道:“我懂了,你這是又犯蠢了。”趕在王子勝發飆之前,賈赦嗤笑的提醒道,“敢問勝大老爺可出孝了?”

王子勝:“…………”對哦,他把這事兒給忘了。

都不用等待回答,賈赦只瞥了一眼就知曉這個蠢貨心裡在想甚麼。 賈赦搖頭哀嘆著王湛王老爺子簡直太可憐了,這絕對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才會生出這麼個蠢貨來。 不過,哀嘆歸哀嘆,該吃的還得吃,甚至還不忘慶幸的道:“多虧你趕在這個時候請我,往前一個月,我也在孝中呢。就是隔壁東府……寧國府那頭也出事了,你知曉罷?”

“嗯。”王子勝悲悲切切的望著滿桌的酒菜,認真的思考自己為啥會那麼蠢。

“我去年間還在感概敬大老爺有福氣,老蚌生珠多大的喜事兒呢,甭管這胎是小子還是姑娘,都是喜事一樁。結果呢?唉,敬大太太走了,我前些日子看著敬大老爺,整個人好似一下子老了十來歲似的,面上都透著灰敗了,知不知曉他往後該如何過。”

“能如何過呢?死了婆娘還不過日子了?”王子勝終於緩過來了,以一種過來人的語氣道,“這要是旁人,一準就勸著續弦了。其實我覺得罷,續弦一點兒意思都沒有。你想想,嫡妻是甚麼人,續弦的又是啥?吃飽了撐著去尋一個處處不如嫡妻的女子,來後院管著自己?哼,我才不傻。”

“是啊,你真的不傻。”賈赦嗤笑一聲,“你只是蠢透了。”

“說啥大實話呢!!”王子勝沒好氣的瞪眼道。

“不蠢嗎?你自己想想,府裡沒了人,誰給你管後宅?別說你打算自己動手管,就你這能耐,我很確定你連管家都不如。”

妻子的責任有很多,生兒育女只是其中之一。 像王子勝已經有了長成的嫡子嫡女,所以他本能的認為續弦的意義不大。 可他卻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那就是管家理事。 事實上,自打他的嫡妻過世以後,最初那幾年是由王家老太太管著後宅的,再往後則是王家二太太,同時他閨女王熙鳳也開始幫著做事了。 可如今,王家老太太沒了,二房一家子也走了,偌大的王家只剩下了父子三人。

王子勝忽的茫然了,半響後才道:“我讓鳳丫頭幫著管,成嗎?”

“你自己的家,你問我?”賈赦一臉的“你是不是傻”的神情看著王子勝,“自個兒決定!”

“鳳丫頭很聰明呢,從她娘沒了以後,她就掌著院子裡的大小事情,也就是老太太的話,她還能聽得進去,連二太太那頭,她都不理會……”王子勝認真的想了想,覺得自家閨女還是挺能耐的,登時放下心來,“那就先讓鳳丫頭管著,等回頭出了孝,我趕緊給仁兒挑一門好親事。這樣一來,就算鳳丫頭嫁出去了,也有仁兒媳婦兒幫著管家。”

“也就是說,你是打定了主意不續弦?”賈赦放下酒盅,奇道。

按說,這年頭有寡婦立志絕不再嫁的,卻很少會有鰥夫立志不續弦的。 當然,窮到娶不起婆娘的另當別論。 可顯然,王子勝縱然有再說的缺點,以王家的情況,娶個繼室肯定不成問題的,頂多就是續弦本身條件差一點兒罷了 重生之當家做主 。

“這……”說真的,王子勝有些猶豫,他是腦子一根筋,卻也不至於蠢到甚麼話都會往外說。 尤其對面坐著的並不單純是他的發小,更是他未來的親家公。

所以,要不要說實話?

賈赦把一切都看在眼裡,旋即伸手拿過茶壺,替王子勝斟了一杯茶,勸道:“雖說在孝期裡頭是不能喝酒,不過喝茶卻是無妨的。來來,我喝酒你喝茶,我以酒代茶!”

王子勝一臉的便秘:“好想打你一頓!”說歸說,茶盞倒還是端了起來,且先乾為敬。

說真的,王子勝並不是那種對原配妻子感情深厚以至於不願意續弦的人。 事實上,他不是不想續弦,而是不敢。 原因也很簡單,就是因著多年前,原配妻子徒然離世,他目睹親生女兒王熙鳳以鐵血手段壓制了全院的人,並下令將他的所有通房小妾盡數杖責至死。

也許當時還有幾個帶著氣罷,可王子勝記得清清楚楚,王熙鳳完全沒有喚大夫的意圖,只讓人將一群美人兒丟在院子裡。 而當時天寒地凍,就算身體康健的人,凍上一晚也鐵定沒活路了。

太狠了。

哪怕王子勝也認為原配妻子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徒然離世,甚至於他也覺得這事兒跟房裡的那些美人兒脫不了關係,可若是讓他來出手,卻是萬萬做不到如此狠戾的。 最多,打罵一頓後再發賣出去唄,再不然就是故意讓人賣到那些個腌臢地方去。 總之,以王子勝的心性是絕對不可能下令直接將人打死的。

可王熙鳳就這麼做了。

當然,她還是個六歲的孩子。

“……這件事情知曉的人並不多,我是從頭到尾陪在她身邊的,仁兒當時被我弄到前院靈堂去了,也許他聽說了,但不曾親眼看到。除了我家這三人外,還有就是我大妹了。”王子勝的大妹,也就是賈政之妻王夫人,其實嚴格來說,王夫人只是看到了最後的結束部分,她並不曾全程關注。

饒是如此,王夫人還是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不過,王夫人也知曉家醜不得外揚的道理,這些年來,從不曾跟任何人說這件事情。

賈赦怔怔的看著王子勝,半響後,他才伸手端起酒盅,連著灌了好幾杯,這才開口道:“其他人呢?既然鳳丫頭只是下令責打,那動手的人呢?”

“當然被我打發走了。”王子勝沒好氣的瞪眼道,“不然我還能留她們下來詆毀我閨女?不單動手的人,連當時在場的丫鬟婆子,包括我那些通房跟前伺候的人,全部都被我打發走了。放心,我就算再蠢,做這些事情時還是很小心的。再說了,有錢能使鬼推磨,我擔保這事兒不會傳出去的。”

其實,王子勝很清楚,那些個被他打發走的人,恐怕十有八|九已經沒了。 就算還留了幾個活口,恐怕也不知曉在哪個犄角旮旯裡苟延殘喘了。

誰都不是傻的,王子勝出身世家大族的王家,又是一門武將,即便素日里一副無害的模樣,可真的動起手來,也肯定不會給祖宗丟臉。

王子勝的言下之意,賈赦當然聽懂了。 可就是因為聽懂了,他才愈發的無語起來。

“你既然在事後幫著鳳丫頭料理了首尾,那何不在當初一開始就替她動手呢?一個未出閣,尚且稚齡的小丫頭,做出了這般兇殘的事情來,一旦傳出來絕對名聲有礙 良宵渡 。 可你呢? 你已經老大不小了,打發幾個房里人又如何? 壓根就沒必要牽扯那麼大,直接將人杖責一頓,小心點兒別給打死了,之後喚人牙子過來將人帶走,要是還不放心,多添些銀兩不就成了? ”

人牙子收了銀兩,自然明白主家的意思。 況且,就算沒收銀兩,人牙子也不可能花費重金為底下的人求醫問藥的。 多半,那些受了傷的人都是死路一條了。

“我知曉,我懂。你真以為我蠢到連這些道理都沒聽過?可那會兒,我不是被嚇傻了嗎?”王子勝悔恨不已的道,“就算時隔多年,我還是能清晰的記起來當時的場景。我家夫人,身子骨多康健呢,比我都能耐,怎麼就好端端的,忽的就沒了氣?我當時腦子完全懵了,仁兒嚇壞了,我只能讓他先去前院。等一回頭,我就看到鳳丫頭……”

正常情況下,驟然失去至親,人會本能的不敢置信,這在旁人眼裡就是大腦放空,整個人如何失了魂一般。 在當時,王仁就是這麼個反應,王子勝怕他出事,趕緊讓人先送他出去。 可轉個身來,他就看到王熙鳳一臉的殺氣騰騰。

這完全不是正常反應好嗎?

莫說當時王子勝的夫人是因急病而亡,就算她被人捅死在眼裡,多半情況下,身為兒女也該是懵圈後悲痛萬分。

可王熙鳳完全不悲痛,至少從她的面上眼神裡頭是看不出絲毫悲痛之情的。 她只是一臉的殺氣,猶如血染戰場的女煞神。

“被逼的。”賈赦冷著臉道,“唯一的依靠沒了,她完全不能悲傷,只能靠自己。呵呵,王子勝,你應該想想自己做人有多失敗。”

王子勝沉默不語。

不用賈赦說,他也已經明白了。 只是,他明白的太遲了點兒。 但凡他能早點兒醒悟,當時就應該搶著開口將所有的通房責打一頓後發賣出去。 這樣一來,既能讓尚且年幼的女兒明白,自己還有父親這個靠山,又不至於讓女兒間接的雙手染滿鮮血。

見王子勝這副鬼樣子,賈赦再度冷笑道:“十多年前,我的嫡長子瑚兒忽的夭折了。對,之前他是病了,可哪個也沒告訴我,他救不回來了……我夫人立刻就暈過去了,而我則是甚麼都沒有問,直接將瑚兒房裡的所有人,以及我院子裡頭所有的通房丫鬟盡數責打一番,直接喚了人牙子,讓賣到最腌臢的地方去。我還暗示,一個都別放過。”

這個世道是不公平的,很多事情由男子來做,完全是無傷大雅的。 可同樣的事情若是擱在女子身上,卻是注定要被人批判的。

就說瑚哥兒夭折一事,由賈赦來做,誰敢說一個不字? 可若是換做當時的原主張氏,且不說外頭人了,就連賈母這一關,也必然過不去。 哪怕勉強將這事兒糊弄過去了,只要往後犯了些許差錯,絕對會被舊事重提的。 甚至於更可怕一些,還有人會指名道姓的詛咒,認為這番做法喪盡天良,早晚都會遭報應。

最可怕的是,會這麼做會這麼說的,多半都是女子。

何其荒謬!

王熙鳳那事兒,最後是被掩了去,而事實上更早一些,在王子勝回過神來之後,他就將這事兒扛了下來。 也因此,只是沒幾人知曉這事兒是王熙鳳幹的,卻並非不知曉王家後宅發生的慘案。

——知情人都以為是王子勝幹的。

“我都快悔死了 貴女嬌寵記 ! ”聽得賈赦這話,王子勝悔恨的拿手捶頭,“但凡我當初反應快一些,只要我能攔下來,那一切都會不同了。 左右鳳丫頭只是想要害死她娘親的人全都去死,這些事情完全可以由我來做,哪個敢說一聲錯? 我因著喪妻之痛,遷怒到房裡伺候的人,遷怒到院子裡那些個鶯鶯燕燕們,我哪裡做錯了? ”

當然沒做錯,起碼從律法上而言,身為主子是完全可以發作下人的。 打罵是家常便飯,直接杖責至死,也不過是多賠些銀兩罷了,或者索性連辦後事的銀子也一併出了,這些都無妨。

哪怕律法上有註明,身為主子不可以隨意將賣了身的下人打死……可隨意又是怎麼定義的?

京城裡,每日里都會發生主子打死下人的事情,看過哪個主子被官衙門叫去喝茶了? 無非就是賠償的銀兩多少的問題。 賣了身的下人是奴籍,而打死奴籍者,即便不是主子,只要願意賠錢,就不會獲罪。 若是不希望自己被隨意的處決,那就千萬別簽賣身契,哪怕缺錢也可以打長工短工的,被雇傭者依舊是良籍。

“攤上你這麼個爹,鳳丫頭也是上輩子作孽了。”見王子勝這般做派,賈赦也不好再說甚麼,只語帶無奈的吐槽道。

這種事情,乍一聽的確很嚇人,畢竟當時王熙鳳只是一個六歲的小姑娘。 可仔細一想,卻又讓人忍不住心裡泛酸。 要知曉,發號施令真的不等同於直接打殺人。 試想想,哪個沒有氣急敗壞的時候? 當失去至親的家人時,憤怒到失去理智,脫口而出……

將那些人全部給我打死! !

多簡單的一句話呢,可若是這句話成真了呢? 待事後,整個人慢慢的冷靜下來,所得到的絕對不是痛快,而是痛苦。

一條條鮮活的人命,就因為自己的一句話沒了,除非那人已經練就了鐵石心腸,要不然痛苦和愧疚是在所難免的。

等等……

“不對,你王家好歹也算是名門大戶,就算主子年歲小不懂事兒。那其他人?鳳丫頭沒有奶娘嗎?你夫人跟前,就沒有個得力的管事嬤嬤?一個才六歲的小丫頭,她的話真有那麼大的威力?甚至於……你夫人沒了時,我記得你並不在場,你在我府上?”

王子勝愣了一下,旋即點頭:“是的,我和仁兒當時都在榮國府,我倆不是被老爺子丟到你府上做學問了嗎?雖說消息是立刻傳到我這兒的,可從榮國府回到我家,我記得當時雖是快馬加鞭的,也起碼也用了半個多時辰。”

半個多時辰,足以做任何事情了。

“老哥,你要是聽我一聲勸,就趁著這回分家之際,將府裡上下好生擼一遍。還是那句話,一個六歲的小丫頭片子,即便她在家裡再怎麼受寵,也絕對不可能有如此能耐。鳳丫頭還沒出嫁,你如今仍然是她的依靠,若不干脆利索的將往事查明,我恐怕等她嫁出去了,再也不會認你這個爹!”

這話一出,王子勝面色煞白。

其實,他倒是並不怕王熙鳳從此以後不認他了,他怕的是死後沒臉面去見亡妻。 誠然,他對亡妻的感情沒多少,可甭管怎麼說,都是夫妻一場,且在他們倆口子之前的感情一直不錯。 更重要的是,那是他的閨女啊!

“既然要查,不若索性一查到底。除了鳳丫頭,仁哥兒那頭你最好也關註一些。你我曾經都是紈絝子弟,可仁哥兒……他這已經不能算是紈絝子弟了,他該算是痞子二流子!”

ga1105 2017-1-24 14:53

193

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如此的,只要沒人特地點出來,當事人多半都已習以為常了。 不是有多傻,或者有多遲鈍,而是應了一句老話,當局者迷。

王子勝便是如此。

在此之前,他也並非完全沒有感覺到異常。 畢竟,自家的兒女素來都是這般性子。

像長子王仁,打小就是個鬧騰的,別說外人了,就連自家人提起來都會不由自主的多添一句——像他老子!

再如王熙鳳,那確實是個彪悍潑辣的,可問題在於,王氏女原就不是走的溫柔賢惠的路線,刁蠻一些也沒啥罷?

可就是這一樁樁一件件,所謂的沒啥,串聯到了一起後,卻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就因為王仁像極了王子勝,所以就可以任由他瞎胡鬧都不當一回事兒了? 要知曉,王子勝是不長進,可同樣的他也沒有甚麼闖禍能力。 近兩年暫且不說,他年歲大了,原就鬧騰不起來了。 可就算是在頭幾年,他最能折騰的時候,也不過是跟一群狐朋狗友一道兒下館子吃酒玩樂,再不然就是跑去秦樓楚館逗頭牌玩兒。

然而,王仁幹的卻不僅僅是這些小事兒。

自打得了賈赦提醒之後,王子勝便先是讓人徹查了王仁最近幾年干的好事兒,這不查則已,一查……

“混賬東西!我道你只是愛往秦樓楚館裡廝混,想著哪家的哥兒不是如此,也沒往心裡去。可你自己瞧瞧,這些年你究竟乾了多少荒唐事兒?逗弄頭牌我不管,可你連良家女子都沾手。先前寧國府珍大爺的事情,你不知曉?好好,這也罷了,左右是你情我願的,可你告訴我,為了區區幾樣玩物,你到底坑害了多少人?!”

對於高門大戶的哥兒來說,上秦樓楚館那就不叫個事兒,當然不付渡夜之資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可若是對良家女子下了手,性質整個兒就不同了。 好在王仁鬧歸鬧,卻也沒有乾出強搶良家婦女的事情,多半都是拿幾個錢哄人家玩,而被他玩過的良家女子,也不過是頂著良籍干那暗娼的勾搭。

而最讓王子勝無法接受的是,王仁為了區區幾個小玩意兒,竟是屢次拿王家的名頭說事兒,硬逼著人家割愛。 若僅僅如此倒還罷了,可也不知曉是這種事情幹多了麻木了,王仁最初只是用重金砸人換東西,到後來卻是淪落為明搶了。

“好,好。你以為你不說話,這事兒就罷了?哼,你信不信我立刻上衙門告你去?”

看著跪在自己跟前沉默不語的獨子,王子勝也吃不准他心裡是怎麼想的。 說來也是悲哀,自打原配過世之後,王子勝就覺得跟兒女離了心。 賈赦有句話說錯了,都不用等兒女嫁娶,這倆東西就已經不願意認他了。

何其悲涼?

“不信?也成呢,索性我學了寧國府的敬大老爺,開祠堂將你的名兒除瞭如何?”

王仁依然不言不語,也不知曉是篤定了王子勝只是在嚇唬他,還是對於他而言,一切都已經完全不重要了。

見王仁這般做派,王子勝面露絕望的閉了下眼睛,他不是賈敬,還真做不出將獨子除名的事情來 良宵渡 。 這需要太大的勇氣,尤其他除了王仁之外,再無別的兒子,至於孫兒更是沒影兒。

等等,為何他不早些讓王仁成親?

驀然間,王子勝彷彿抓住了些甚麼,震驚的後退了兩步。

是了,當初王家二老早早的就提過要給王仁娶一房妻子,不為旁的,單為了約束他。 可為何這事兒就莫名其妙的沒了後續? 王子勝清楚的記得,當時是王子騰的之妻李氏提議,哥兒年歲小,不著急……

可他家鳳丫頭都十四歲了!

徒然之間,王子勝只覺得一股子寒氣從腳底直竄上來。 是李氏建議讓王仁晚些成親的,以至於今年已經二十有一的王仁,始終沒有妻室的約束。 同樣的,也是李氏故作慈母樣,在王仁房裡放了好些個美嬌娘。 還有,當年他不想續弦,原本王家二老是堅決反對的,一樣是李氏勸服了他們……

王子勝怔怔的立在當場,腦海裡卻將這些年的一幕幕盡數過了一遍。

李氏多溫柔呢,不單總是替人著想,更是將王家後宅整治得妥妥噹噹,讓所有人皆無後顧之憂。 甚至有時候,王子勝教訓兒女時,倆孩子都不願意聽他的,可若是換成李氏來,總有辦法讓倆孩子乖乖聽話。

他這些年都乾了甚麼蠢事啊! !

“老爺,鳳姑娘來了。”門口的簾子被挑開了一角,小丫鬟低聲說著。

“讓她進來。”王子勝拿手撐住一旁的小幾,略微平復了一下心緒,等待女兒的到來。

片刻後,王熙鳳大步走了進來,卻並不往王子勝跟前湊,而是就立在門邊,遠遠的望著裡頭一立一跪的父兄二人,極為敷衍的行禮道:“敢問父親有何事吩咐?還特地喚我來此?”

在這之前,就算王子勝有事兒要說,多半也是讓丫鬟婆子轉告的。 仔細算起來,無論是父子還是父女,都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面對面的說話了。

王子勝一臉的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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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王子勝的五味雜陳,榮國府這頭顯然要平和多了。

死者已矣,更別說死的只是隔壁東府的敬大太太,哪怕聽聞死訊時,的確很是詫異。 不過,既然過去了,那就該咋樣仍舊咋樣好了。 真正為敬大太太難過的,至少在榮國府裡是尋不出一個的。

轉眼又是八月裡,三年一度的科舉再次開考。

這一次,榮國府內有三人參加。

大房的璉哥兒,二房的賈政、珠哥兒父子。

說真的,這三人裡頭壓力最大的,並非學問最不好的璉哥兒,也不是素來心理承受能力較弱的珠哥兒,而是賈政。 這璉哥兒今年十四,珠哥兒也不過才十五,這個年歲就算參加了科舉,考中的概率也是極為低的。 事實上,別說最後的殿試了,能通過鄉試的,多半也在二十五歲以上。

也就是說,珠哥兒和璉哥兒只是去試水的,能過自然是好的,不能過……

那才叫正常的,不是嗎?

可賈政就悲哀多了,他曾經參加過一次科舉,可惜沒中 重生之傳奇導演 。 非但沒中,還因著過度疲勞,之後狠狠的病了兩個月。 好在當時榮國公賈代善尚存著一口氣,臨死前跟長青帝遞了折子,替賈政討回了從五品工部員外郎一職,而賈政這一坐就是十來年。

如今,再臨科舉年,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仨都是擁有國子監監生名額的人。 也就是說,他們完全可以不去參加鄉試,直接參加來年的會試。 如此一來,面子上是能好看一些,可惜不行就是不行,倒在會試上一樣沒甚麼值得驕傲的。

雖說榮國府這仨皆不用參加鄉試,不過因著他們跟正常的舉人是不同的,他們僅僅是因著國子監監生的名額,可以免於會試,卻並不代表他們就因此擁有了舉人的頭銜。 也因此,就算無需參加鄉試,他們也一樣要去報個名,做個登記。

再往後,就是慘絕人寰的考前大補習了。

十二高興瘋了!

他最喜歡的就是折騰別人。 可惜,能夠在那拉淑嫻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折騰別人的機會,實在是太少了。 他早就打算好了,等將來出仕了,他一定要往太子太傅的位置拼搏,光明正大的折騰皇子皇孫們,最好連那位無冕太子一塊兒恁!

而在這之前,他完全可以先把他家二叔折騰得死去活來。

“你說你自薦當你二叔他們的先生?”那拉淑嫻一臉的驚疑不定,“我記得你先前說過,不打算讓你哥哥他們出仕的,怎的又變了?”

“我不洩題就是了,只認真教導,絕對不會洩露會試的試題的。若是他們有能耐自個兒考中,為何不能出仕呢?”十二也不知曉自己怎麼就給了那拉淑嫻這種錯覺,難道他像是那麼無聊的人,非要攔著家里人不讓其出仕?

那拉淑嫻仔細想了想,略微修正了一下腦海裡的記憶,這才緩緩的道:“折騰你二叔無妨,就是你璉二哥哥也沒甚麼,想收拾就收拾罷。可珠哥兒……”

遲疑了一下,那拉淑嫻也不知曉該如何表述了。 珠哥兒那孩子,心地是很好,性子也很穩妥,學識方面至少在即將臨考的三人中算是最出眾的。 可他卻也有致命的缺點,那就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 這種缺點真心要不得,除非他一生遇到的都是好人,但凡遇到哪個想要對付他的人,都無需太費勁兒,狠狠的逼上一逼,他自個兒就可以將小命玩完。

見那拉淑嫻滿臉的遲疑,十二便道:“我不會對珠大哥哥如何的,他的性子我還不清楚嗎?都沒人逼他,自個兒就能將自己逼死,若再有人給他壓力,恐怕他壓根就活不到開考那一日了。”

“他這性子……唉。”

“說起來,也不單單是性子問題,他的身子骨也太差了。虧得他有國子監監生的名額,無需參加鄉試。要不然,三天一輪統共三輪的鄉試,就足以累死他了。”十二滿臉的無奈,“就算他僥倖逃過了鄉試,這會試也真不好說。他要面臨的根本就不是落榜的問題,而是怎麼熬過那幾天。”

鄉試同三輪,每一輪有三天,又因著每次都要提前一天進入貢院待考,事實上考生要待的時間是每次三天三夜。 考過一輪後,可以休息一日,再度入貢院仍是如此。 連著三輪之後,才算是暫且告一段落。

基本上,以珠哥兒的身子骨情況,若是參加鄉試的話,絕對是豎著進去橫著出來的 貴女嬌寵記 。 而會試的情況則要好上很多,雖然也有三輪,可每輪只需待上一天一夜。

“我已經再三提醒過二太太了,讓她對珠哥兒的身子骨情況多關照些。她倒是聽進了我的話,每日按著三頓的給珠哥兒進補。前兩日我看到珠哥兒,還被他唬了一跳。那小臉兒圓的喲,簡直跟二丫頭有的一拼。”

聽那拉淑嫻這麼一說,十二好懸沒噴出來。 還真別說,珠哥兒確實胖了許多,尤其是臉圓了不止一圈。 不過,饒是如此跟迎姐兒還是有很大差異的。 畢竟,珠哥兒只是臉圓,而迎姐兒卻是渾身上下哪哪兒都圓。

不過,珠哥兒的身子骨的確是大問題。

哪怕會試要比鄉試輕鬆許多,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熬過去的。 旁的不說,就是不寫答卷好了,將人關在巴掌大的號房裡,一天一夜下來骨頭都僵硬了。 這以往哪怕再怎麼用功唸書,起碼每隔一刻鐘都會起身活動活動筋骨。 而在號房裡,那可真的是連胳膊腿兒都伸不直的。

更別說過了會試以後,還有愁人的殿試了。 別看殿試統共也就只有那麼一天,問題在於,那是在宮裡,是不能進食也不能如廁的。 尤其是不能如廁這個問題,直接導致還不能提前吃飽喝足。 基本上,那就是一餓一整天的,若是身子骨不好的,還真就未必能撐得住。

“聽你這麼說,問題還真不少。要不這樣好了,你專心致志的折騰你二叔,讓璉兒帶著珠兒多跑跑跳跳?我看迎姐兒整日里上躥下跳的,身子骨倍儿好。”那拉淑嫻凝神一想,又道,“回頭我就讓迎姐兒帶著璟兒,省的我養個哥兒就跟養豬似的。”

十二無言以對。

其實,璟哥兒雖不愛動彈,可他並不胖。 反而是迎姐兒,哪怕整日里上躥下跳的一刻都不安生,卻仍舊圓滾滾肉嘟嘟的。 沒法子,她蹦躂得厲害,吃得也多。

見十二不搭話,那拉淑嫻便自顧自的定了下來:“就這般辦罷,左右你只要記得少折騰你倆哥哥,至於你二叔,隨便玩罷!”

……

……

賈政永遠也不會知曉,自己落到這麼悲慘的地步,全敗一貫以溫柔賢惠示人的那拉淑嫻。 在熬了半月之後,賈政奮起反抗,拒絕了十二給他開的小灶,決定自個兒用功唸書。

比起半路落荒而逃的賈政,珠哥兒和璉哥兒反而撐了下來。 一則,十二並沒有刻意針對他們,二則,他倆對十二有著莫名的信任。

珠哥兒是因為崇拜張家一門讀書人的緣故,打心底里認為十二一定在張家學到了不少本領。 而璉哥兒就更乾脆了,從小到大,他都被折騰多少回了,若非十二天資聰慧的話,難不成還能是他太蠢了?

哥兒倆收了玩鬧之心,格外認真的跟著十二做學問。 見他們終於定下心來了,十二索性帶著他倆拜訪張家,不為旁的,只為了多同張家老太爺說說話,沾沾這位太傅的喜氣。

而在幾人認真做學問期間,榮國府也發生了一件喜事兒。

李紈生了,在九月下旬的某日晌午發動,於掌燈時分誕下了一個大胖小子。

別說二房了,整個榮國府都是歡天喜地的。 賈政原本是窩在書房裡苦讀的,得了信兒之後,提著燈籠過來看乖孫,並當場取名為蘭兒。

至此,榮國府也終於有了重孫輩兒的孩子,而隔壁寧國府則是早就有了蓉兒,沒法子,誰讓寧國府是長房呢? 自古長房出小輩兒嘛 重生之當家做主 。

只是,蘭兒的出生並不能阻止榮國府男丁們的上進心,旁的不說,起碼他老子珠哥兒是格外的用功上進。 其用功程度讓十二忍不住在心驚肉跳的同時,又將魔爪伸向了賈政。

——你不是不想用功嗎? 不是瞧不上我? 成啊! 出自於太傅張淄潼手書的典籍,你是要還是不要呢?

賈政當然是要的,回頭就抱著所謂的典籍開始用功苦讀起來。

東西當然是好東西,可惜跟這一屆的科舉會試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畢竟從古至今的典籍如此之多,科舉又只是考很小的一部分,想要刻意避開考到的部分,簡直不要太容易了。

日子就在榮國府苦讀氣氛中漸漸過去了,至年前,又發生了一件事兒,卻是林海一家子回來了。

林家三年的孝期已經結束了,林海趕在回京述職之前,回到了京城。 又因著他本身是極有能耐的,加之前幾年的事情也確實是過去了,長青帝又不是廉親王那種記仇性子,很快就對林海做出了明確的表態。

——把他恁到戶部當了左侍郎。

各部院子左右侍郎都是正二品,撇開戶部坑死人的隱形老大不提外,林海這也算是官復原職了。 在江南一帶事發後,多半的人都是削官罷職,甚至還有幾個特別倒霉的直接人頭落地,像林海這種只是被弄到閒散的職位上待了幾年,如今又回到要緊職位上的,已經是天大福運了。

問題是,戶部那位隱形的老大真心很坑啊!

這頭林海剛接到調任文書,來不及安頓家里人,就立馬帶著妻女來到了榮國府。 這妻女當然是直接往後宅里丟,左右那是賈敏的娘家,往哪兒待著都不會無聊。 而林海本人則是哭喪著臉尋上了他的大舅哥。

“大舅哥……”救命喲!

賈赦這些年的官當下來,雖說一直沒能如願的削官罷職,可不管怎麼說,這些年來多少還是有了長進的,譬如,察言觀色。

“喲,林妹夫這是怎的了?別介別介,論親戚你是我妹夫,可若論品階,你是二品官兒,我才從二品。”賈赦笑瞇瞇的看著林海,調侃道,“要不要我給你行個禮?”

林海險些沒被嚇趴下。

因著這三年里遠離京城的緣故,林海根本無法掌握京城裡的消息。 也因此,他直到今年出了孝期,又給亡母大辦了水陸法事,離開了祖籍姑蘇後,這一路往京城來才開始打探起具體消息。 這一打聽,就差點兒把他嚇死了。

甚麼太子|黨屢次請求三立太子,甚麼前太子因不滿長青帝派人行刺,再甚麼九門提督王湛死在了任上,還有就是賈赦跟升天似的,飛快的晉升……

別看這些事情貌似離林家很遠,可仔細一想皆有關係。 旁的不說,就說林海若是在京城的話,估計他也會跟著一道兒請求三立太子,然後就一不小心再度被長青帝記恨上,再不然也有可能因著行刺一事被牽連。

這可真的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大舅哥,您可是一等將軍,怎麼說也得我給您行禮呢 校園喋血記 ! ”換個場合,林海也就擺出文人的傲氣了。問題在於,眼瞅著自己就快空降到戶部當左侍郎了,他是真的沒那個勇氣跟那位隱形老大硬槓上。

得罪長青帝是死路一條,得罪那位恐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林海壓根就不想死,他有妻有女,還盼著出孝以後,愛妻再給他生個兒子。 這檔口,你讓他為了所謂文人的氣節開罪那一位? 呵呵。 他是文人,不是傻子。

“接到調任文書?”賈赦一看林海這副神情,就知曉發生了何等恐怖的事情,當下換了一副笑嘻嘻的嘴臉,繼續侃大山,“知曉這調任文書是怎麼來的嗎?是我跟廉王殿下推薦了你,之後廉王殿下直接跟聖上討了你!”

林海:“…………”多大仇? !

這廂,林海對著賈赦欲哭無淚,那廂,賈敏已經見過所有的娘家人了,還抱了抱剛出生不久的小蘭兒。

再然後……

“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榮慶堂裡,已經三周歲半的寶玉身著大紅襖子,頭戴玳瑁小冠,一副喜慶的小模樣。 他得了消息匆匆趕來,尚不曾見過姑姑賈敏,倒是對林家姐兒先蹦出了這麼一句話。

堂下,因著林家的拜訪而全員到齊的哥兒姐兒們,只這般笑瞇瞇的看著寶玉,旋即又下意識的看向孩子王的十二。 然而,十二壓根就不以為意,他對於這個銜玉而生的堂弟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屬於那種以前沒交情往後也不會打交道的類型。

寶玉可不知曉下頭的哥哥姐姐們都各懷心思,見自己說了這話後,沒人理會他,索性蹬著小短腿兒就往林家姐兒跟前湊。

可憐林家姐兒如今不過兩歲多點兒,且因著一出生就跋山涉水的,故而身子骨較之旁人略有些不足。 加上之前因著守孝的緣故,林家姐兒自懂事以來就沒見過那麼多人,她本性又有些羞澀,冷不丁的見一個眼生的哥兒朝她衝來,便忙不迭的往母親身後鑽。

賈敏見女兒如此,忙笑著道:“我家姐兒素來膽小,恐是害羞了。”

“不怕,同我們玩熟了就好。”寶玉卻是個自來熟,且還是個沒眼力勁兒的,絲毫不曾因著賈敏的話而停下腳步,反而徑直走到林家姐兒跟前,伸手就去拉她。

說真的,三歲半的孩子,指望他知禮數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兒。 況且,嚴格來說寶玉也不算沒禮數,畢竟他是表達了自己的善意,又盛情邀請了林家姐兒同他一道兒玩耍。

然而……

迎姐兒一個沒忍住,直接蹦到了林家姐兒跟前,張開雙手跟母雞護小雞似的,擋在了林家姐兒身前,還壓低了聲音威脅道:“新來的妹妹是我的,敢跟我搶人,回頭叫政二叔叔打你!”

寶玉懵了,旋即哭著跑回了賈母跟前。

賈母也有些發懵,因著方才迎姐兒威脅寶玉時,是刻意壓低了聲音的。 雖說像就在跟前的賈敏母女倆是肯定聽見的,可上座的賈母必然聽不到。 故而,賈母只是看到寶玉高高興興的跑到前頭,旋即迎姐兒跳了出來,寶玉就哭著跑回來了。

“二丫頭又鬧甚麼?”賈母一頭霧水,不過因著迎姐兒有太多的案底,又是寶玉的姐姐,因此賈母很快就將過錯都推到了迎姐兒頭上,“不許欺負你寶玉弟弟,更不許嚇唬新來的小妹妹 千億追妻,醫生老婆太高冷 。 ”

聽得賈母這話,迎姐兒先是瞪圓了眼睛,旋即轉了轉眼珠子,當下拿手摀著臉,嚶嚶嚶的道:“老祖宗偏心眼兒,老祖宗只喜歡寶玉弟弟,不喜歡二丫頭了!偏心眼兒偏心眼兒偏心眼兒……”

賈母一頭冷汗的看著自家這個胖孫女,不用問了,這一準是學了璉哥兒。 瞧瞧這話說的,就算她真的偏心眼兒好了,也不用這般大喇喇的捅出來罷? 這個禍頭子!

“姐姐不哭,黛玉喜歡姐姐。”

還不等賈母用眼神讓那拉淑嫻出手,林家姐兒便已經從母親身後走了出來,先是拿手碰了碰迎姐兒,旋即小聲的安慰道。

迎姐兒瞬間不哭了:“這個妹妹我也曾見過的,夢裡見的!”

不愧是闔府上下最愛學旁人說的迎姐兒,轉瞬間就盜用了寶玉的名句。 若光是盜用也就罷了,偏迎姐兒還半拉半摟著林家姐兒,滿臉堆笑的道:“妹妹你真好看,我也喜歡妹妹你。”

倆小姑娘,大的白白胖胖一副討喜的模樣,小的精緻秀氣彷彿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這倆站到一塊兒,別提有多逗趣了。

那拉淑嫻忍不住掩嘴笑道:“這麼喜歡你林妹妹,索性帶著她去你房裡玩會兒?對了,帶上璟哥兒,別鬧騰,別欺負妹妹。”

“嗯嗯,我只欺負哥哥弟弟的。”迎姐兒猛點頭,全然忘了幾個月前剛把探姐兒欺負得哭鼻子。

不過,也許是真的有緣分罷,這倆姐兒玩得倒是不錯。 主要還是因著林家姐兒性子軟和,姐兒倆一動一靜的,倒是互補得很。 瞧著倒是有點兒像元姐兒尚且入宮前,姐姐帶妹妹的模樣。 當然,如今迎姐兒卻是成了姐姐,身邊還拖著個名為璟哥兒的小豬崽。

說是讓他們仨玩一道兒,可事實上完全就是迎姐兒和林家姐兒一道兒玩,璟哥兒今個兒被人從榮禧堂溜到了榮慶堂,又被再度溜回了榮禧堂,鬱悶的他倒頭就睡。 等再度醒來時,外頭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去,不光是今個兒來做客的林家姐兒沒了踪影,連他那瘋姐姐都跑了個無影無踪。

璟哥兒趴在暖炕上認真的思索了一下,既然沒人陪他了,那就……再睡會兒?

多年以後,當旁人問璟哥兒,頭一次遇到命定女神是何種場景時,他無語以對。 從頭到尾都是睡過去的這種話,真心不是一般般的羞恥。 更羞恥的當然是,第二次、第三次……以及第很多次,他都是睡過去的。

……

……

因著臨近年關,林家在京城裡又沒有旁的親眷可以走動,故而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就算林海沒空,賈敏也常常帶著女兒來娘家這頭走動。

不過,幾次以後,賈敏就覺出來了,娘家二嫂王夫人似乎對自己有甚麼看法,賈敏原就是個敏感的性子,覺察到這一點後,便很少往二房去了。 又因著二房的金玉疙瘩在榮慶堂養著,賈敏索性便直接往榮禧堂而去,正好這裡還有個小姑娘能幫她照顧自家小閨女。

王夫人為何會對賈敏不喜呢? 當然,多年前閨閣中的小事兒是一個引子,不過更重要的卻是……

寶玉被告了黑狀。

告狀的人毫無意外的就是十二,他直接尋上了賈政,也沒說旁的,就是提醒了一句,璟哥兒已經開蒙了,寶玉呢?

甚麼叫做撒謊不打草稿? 這就是 霸道總裁的天價前妻 !

天知曉璟哥兒每日里都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弄得那拉淑嫻幾次都以為自己是養豬的。 開蒙? 那玩意兒是能吃還是能睡? 等他睡飽了再說罷!

可惜的是,賈政並不知曉真相。 又因著珠哥兒當年就是不到三歲就開蒙的,如今論學問,是遠遠的超過璉哥兒。 當下,賈政就警醒了。 他已經輸給了賈赦,照目前來說,想要超過是癡心妄想了。 那他的兒子就更該用功一些,珠哥兒比璉哥兒強,寶玉怎能比璟哥兒差呢?

事實上,賈政是很有野心的,他希望這個銜玉而生的小兒子,不單要幹掉璟哥兒,更要幹掉十二。

這幹掉璟哥兒也就罷了,可干掉十二……

——寶玉永遠不會知曉,他老子給他立下了何等喪心病狂的人生目標。

寶玉也跟上了寒窗苦讀的節奏,而在這期間,榮國府度過了端閏五十七年的年關,來到了端閏五十八年。

開春之後,頭一件大事兒便是會試開始了。 榮國府這頭,賈政帶著珠哥兒、璉哥兒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去了貢院,開始了艱苦卓絕的會試之旅。

會試的艱苦且略過不提,左右不是甚麼享福的事兒就是了。 單說會試結束後,旁人也就罷了,珠哥兒不出意料的病倒了。 且這一病,直到會試放榜都沒有好。

緊接著,就輪到賈政不好了。

會試放榜,金色的皇榜上,後段末尾赫然寫著兩個名字:賈珠、賈璉。

因著原本就沒抱任何希望,大房這頭就沒派人去瞧。 而二房又因著珠哥兒病倒一事,所有人都圍著他轉,故而這一日只有賈政一人跑去看皇榜。 結果這一看,賈政當即口吐鮮血,仰面暈倒。

消息傳到榮國府,賈母直接哭死過去。 好在之後不久,賈政被送回府裡,又經大夫診斷後,得出鬱結於心,怒氣攻心的說法。 簡而言之,就是自己作的,並且沒啥大不了的。

這麼說當然有些沒心沒肺了點兒,畢竟吐血是很嚴重的事情。 可面對憂心不已的賈母,只能將事情往輕了說。 況且,賈政這情況確實也不算特別嚴重,若不好生調養確會影響到健康,可只要能看開些,再仔細將養幾個月,鐵定會好起來了。

至於賈政吐血的原因……

最開始所有人都被賈政給嚇到了,故而沒人關注這些。 可問題是,會試放榜之後,是有人過來報喜的。 這並非長青帝安排的驚喜,而是貢院自個兒鬧的。 算是一項福利,卻不是面對上榜的考生,而是面對貢院裡那些苦哈哈撈不到油水的差人的。

試想想,既然去報喜了,那肯定會給個紅封罷? 多少且不論,白得的油水誰會嫌棄? 不過就是跑個腿兒罷了,萬一遇到肥羊了,怕是一年的吃喝都撈回來了。

這不,還真就讓他們碰到了。

繼賈政之後,賈赦第二個知曉了這個天大的喜訊,他二話不說直接賞了報訊的差人每人一個五十兩的大封賞,旋即便整了整衣冠,去榮慶堂報訊了。

194
“甚麼?珠兒和璉兒都考中了?”

榮慶堂裡,賈母且驚且喜,一臉不敢置信的望著下方來報訊的賈赦。 不過,就算這事兒聽起來很是不可思議,可縱是如此,賈母也不會認為是賈赦在耍她。 還真別說,最近這些年來,賈母對於賈赦改觀了不少,當然,饒是如此賈赦身上那個喪心病狂的戳,一時半會兒的也消不去。

“自是真的,貢院那頭來人報喜訊了。我還賞了他們每人一個大封賞呢!”賈赦一臉喜氣的道。

說起來,這還算是最近這些年來,賈赦頭一次心平氣和的同賈母說話。 還真別說,這種感覺真心蠻稀奇的。 母子倆雖往日頗有嫌隙,可今個兒倒是意外的合拍。 賈赦剛打賞了來報訊的差人,賈母又下令給闔府上下每個人都多發一個月的例錢,從她的私庫走帳。

頃刻間,榮國府內一片歡騰 朱門芳菲 。

甭管究竟是為了甚麼緣由,對於前院後宅的下人們來說,多發一個月的例錢絕對稱得上是天大的喜事兒了。 至於珠哥兒和璉哥兒過了會試……

嗯,雖然聽不大懂,可主子說是喜事,那就是喜事罷!

不多會兒,得了消息的各房大小主子就皆往榮慶堂而來。 大房這頭,那拉淑嫻領著迎姐兒和璟哥兒,至於璉哥兒和十二早在今個兒一大清早就不知曉跑到哪裡去瘋了,到如今都不見人影。 而二房那頭,王夫人乍一聽聞消息,比賈母更為難以置信,不過少許工夫後,她便領著素來養在跟前的探姐兒也過來了。

說是齊聚,其實還是差了好些人的。 旁的不說,因著珠哥兒打從會試結束後就病倒了,珠大奶奶李紈便一直陪在他跟前,還有就是尚且年幼的小蘭兒也是不出門的,畢竟二月底還是很冷的。

饒是如此,等其他人都趕到榮慶堂時,這裡瞬間呈現出瞭如同過大年般的氣氛。

就在這樂淘淘的氣氛之中,賈赦不負攪屎棍之名,當著眾人的面,冷不丁的蹦出了一句話:“我記得昨個兒貢院放榜,二弟是特地趕過去看了的罷?哦,他後來……病了。”

關鍵時刻,賈赦硬生生的將已經到了嘴邊的那句“吐血暈厥”改為“病了”。 問題在於,此時在場的人中,撇開素來不帶腦子的迎姐兒之流,其餘眾人哪個不知曉昨個兒的事情了?

昨個兒,府上這位政二老爺可是被人給抬回來的,且前襟上頭好大的一灘血,饒是他當時身著褐色的衣裳,那樣子也著實將旁人嚇得不輕。 而最受到驚嚇的,自然莫過於把賈政放在心坎上疼寵的賈母了。

然而……

托賈赦的福,在場的諸人頃刻間沉默了下來,就連素來愛鬧騰的迎姐兒瞧著情況不對,也趕緊摟著已經開始打瞌睡的璟哥兒作閉嘴狀。

半響,賈母終於長嘆了一口氣:“政兒他……到底還是太小心眼兒了。”

這已經算是很委婉的說法了,要是由賈赦來說的話,賈政那分明就是羨慕嫉妒恨!

可不是嗎? 想當年,賈赦和珍哥兒高中的時候,賈政就是一副死了老子娘的嘴臉,還接連表示不敢置信,甚至在他倆通過殿試之後,還三番兩次暗指老天無眼。 好罷,考慮到賈赦、賈政兄弟倆打小就互相看不順眼,再加上賈赦這人素日里的作風確實蠻值得人詬病的,賈政甭管是羨慕也好或是嫉妒也罷,總歸還稱得上是情有可原。

那如今呢?

璉哥兒是賈政的侄子,珠哥兒更是賈政的親生兒子呢!

但凡賈政有個長輩的樣子,面對出息了的子侄,就該報以殷切的祝福,而非像昨個兒那般,才見了貢院外的皇榜,就立刻口吐鮮血當場暈厥!

當然,在場之人哪個都沒有見過昨個兒的事情,可事實已經很清楚了不是嗎? 猜也能猜到個八|九分了。 只能說,賈政實在是太小家子氣了,還是個蓋了戳的紅眼病! 甚至說的難聽一些,之前他死命的逼著珠哥兒用功,如今珠哥兒有出息了,他卻這副模樣,豈不是打心底里盼著珠哥兒不好?

在場的諸人大多數都不是傻子,若沒賈赦的提醒也許不會想那麼多,可偏生賈赦就提了這麼一句,就連賈母都忍不住嘆息了一聲,那還有甚麼不明白的?

呵呵 報復情敵的最佳方式 。

自己蠢,還盼著兒子、侄子不好的紅眼病窩囊廢!

見底下諸人皆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賈母心裡頭很是不好受。 偏生,這一次賈政做的真心很不地道。 哪怕像上次賈赦、珍哥兒中舉那般,說兩句風涼話也無妨,畢竟科舉除卻實力外,還講究一個氣運。 可賈政卻二話不說直接暈厥過去,甚至在回府經過大夫診治以後,仍不願意告知這麼大的消息,這算是甚麼意思? 巴不得所有人都不知曉這個消息?

要知道,會試並不是結束,在這之後還有殿試呢!

賈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很不願意往最壞的方面去想,卻又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亂想。 只要一想到若是貢院那頭並未派差人過來報喜討賞,那豈不是……

想到這裡,哪怕賈母再三告誡自己這已經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了,可她還是覺得胸悶氣短。 還是時刻關注她的鸚鵡和鴛鴦一個拿了藥油,一個幫著按胸揉背,這才堪堪讓賈母緩過神來。

見賈母如此,賈赦到底還不曾喪盡天良到這般地步,當下就有些心虛了。 問題是他表達心虛的方式跟常人有些不同,只見他快速的將迎姐兒推上前去,絲毫沒有註意到已經再度跟周公會面的璟哥兒整個人都是倚在迎姐兒身上的。

結果……

璟哥兒一個大馬趴摔在了地上,好在他已經略懂事兒了些,不至於當眾嚎啕大哭,饒是如此他還一臉幽怨外加控訴的瞪著賈赦。

賈赦再度心虛了,忙打哈哈:“璟兒你居然也在哦!對了,你兩個哥哥去哪兒了?琮兒也就罷了,左右他一天到晚的都在外頭撒歡,你璉二哥哥呢?去哪兒了?”

“我怎麼會知道?”璟哥兒揉著剛才撞到地上的腦門,一臉不痛快的往那拉淑嫻身邊湊,還不忘低聲抱怨著,“以往也沒見爹整日里惦記著璉二哥哥,如今倒是拿哥哥開脫。”

“呃。”賈赦無語的抬頭望著橫梁,榮慶堂真不愧是榮慶堂,瞧著橫梁是多麼的精美啊!

……

一個時辰後,璉哥兒和十二回來了,且剛回到府裡,就被賴大瘋一般的往榮慶堂攆:“老太太催了好多次了,讓哥兒們趕緊往榮慶堂去。快快快!老太太惦記著呢,趕緊的,跑,跑兩步先!”

這璉哥兒倒也罷了,他原就一根筋通到底,見賴大這般也沒有多吃驚,只當是賈母又作么了。 倒是十二,微微皺了皺眉頭,瞥了一眼火急火燎的賴大,挑眉問道:“怎的了?別告訴我是璉二哥哥考中了。”

“怎麼可能哈哈哈哈……”璉哥兒一聽這話就笑開了,伸手一把拉過十二,就往前頭跑,“大概是珠大哥哥考中了罷,咱們趕緊去跟他討個封賞!”

哥兒倆很快就跑到了榮慶堂,進了門廳脫了外頭沾了雪滓的大氅衣,又在過堂拐角處的熏爐里略烤了烤,這才往裡頭去了。

“璉兒,我的乖孫兒,來老祖宗這兒!”在這一個時辰裡,賈母是越想越覺得次子賈政不中用。 這屢試不中還能說是氣運不佳,可他這心胸氣度卻實在為人所不齒。 又因著珠哥兒是賈政的親生兒子,賈母不欲太過於插手他們父子之間的事情,可對於璉哥兒,賈母卻是愧疚萬分。

再看璉哥兒,聽得這話愈發笑開了:“難不成還真讓琮兒說對了,我考中了不成?哈哈哈哈,別逗了,這怎麼可能呢?”

諸人:“…………”

其他人倒也罷了,賈赦一個健步上前,伸手就在璉哥兒的腦門上敲了一記:“說甚麼呢你 宮瓷 ! ”

“我這不是開玩笑嗎?打我作甚?”璉哥兒吃痛的捂著腦門子叫屈,“沒中就沒中唄,這沒中才叫正常的好嗎?我的學問那麼差,連琮兒都說了,最好等三年以後,我跟他一道兒下場考試。結果你們非要我跟著珠大哥哥,我哪裡能考中了?別別……老祖宗!我爹他要打我!!”

榮國府的這幾個哥兒姐兒,除卻最最老實巴交的珠哥兒外,旁的但凡受了委屈或者威脅,一準兒尋賈母庇護。 尤其是大房的這幾個滑頭,每個都知曉賈母不待見賈赦,因而找賈母告賈赦的黑狀,那絕對是一告一個準兒。

“老祖宗!我爹方才還推了我一下,我都差點兒摔跟頭了!”這是酷愛學人說話的迎姐兒。

“你那隻是差點兒摔跟頭了,我摔了個大馬趴呢!老祖宗!”這是無緣無故被連累到的璟哥兒。

“那我呢?”十二左顧右盼了一陣,恍然道,“老祖宗!你可不能只護著他們,要不然回頭我爹沒人收拾了,一準尋我的麻煩。”

老祖宗——賈母一臉的懵逼,愣是有那麼小半刻鐘都處於大腦放空的狀態:“呃,好,是啊……你們都說得對。不對,璉兒過來,你們幾個哪兒涼快待哪兒去!”

十二&迎姐兒&璟哥兒:“老祖宗,如今還在二月裡……”哪兒不涼快呢? !

然而此時,賈母已經將璉哥兒摟在了懷裡,明明後者已經是個能娶妻的少年郎了,結果賈母摟著璉哥兒時的神情,就好似他還是個尚且稚齡的小孩崽子似的。 偏生,璉哥兒一點兒也不覺得羞澀,反而擰過頭朝著爹娘弟妹們露出了一個嘚瑟的神情,尤其是衝著他老子。

賈赦暗暗磨牙,雖說考中了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兒,可這並不妨礙他收拾兒子,對罷? 別說今個兒僅僅是過了會試了,哪怕他日璉哥兒高中狀元,這老子收拾兒子也是理所當然的,就算告到金鑾殿上,也沒人敢說個不字!

“我的璉兒素日里都是最能耐的,學識極好不說,還那般的謙虛,一點兒都不驕傲自得!”賈母越看璉哥兒越歡喜,“不像你老子,一天到晚的都在嘚瑟,也沒見他考個狀元回來。”

璉哥兒笑嘻嘻的望著賈母:“老祖宗您說得對,您說的太有道理了。”話說,貶低他老子的話倒是蠻有道理的,誇他的那些……到底是甚麼鬼?

“嗯,我就歡喜璉兒,像你祖父!”

聽得這話,賈赦不樂意了:“對啊,我是沒考上狀元,可我爹就考上了?別鬧了,就他那狗爬式的幾筆字,還有他知曉甚麼是經史子集四書五經嗎?璉兒當然是像我,咱們榮國府好幾輩下來,我是頭一個金榜題名的!”

這倒是大實話,隔壁寧國府倒是早就有了先例。 算起來,賈敬是整個賈氏一族裡頭頭一個進士。 再往後就是賈赦和珍哥兒,也因此,賈赦說他是榮國府頭一個金榜題名的,這話並沒有錯。

然後就看到璉哥兒一臉活見鬼的神情。

“等等,你們先等等,誰來告訴我方才是不是我耳背了?老祖宗,您的意思是……我考中了?”璉哥兒一臉“咱倆總得瘋一個”的神情,瞪著賈母,“這不可能罷?”

底下的十二也完全愣住了,天地良心,他沒洩題啊 和離小娘子 ! 頂多就是先前玩瘋了,把那些個將來遲早用得上的知識,一股腦的全教了。 可饒是如此,也沒那麼誇張罷? 難不成璉哥兒把他一輩子的運氣都用在這地頭了?

“傻孩子,當然是真的。老祖宗還能跟你開這種玩笑?”賈母滿臉的慈愛。

璉哥兒覺得……他大概是昨個兒沒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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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晚間,璉哥兒在問遍了所有能問的人後,得出了一個讓人忍不住打死他的結論:他堅定的認為自己沒睡好。

沒睡好怎麼辦? 摟著璟哥兒去睡覺唄。

#璟哥兒牌小豬崽,包治你的失眠宿疾#

“他們都睡了?你爹呢?”內室裡,那拉淑嫻換下了外出的氅衣,只著舒適軟和的棉襖子,坐在暖炕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茶。

炕下,十二蔫頭蔫腦的立著,等丫鬟婆子都出去了,才滿臉無辜的道:“我真沒洩題。”

“那就是天意如此了。只是……珠兒那頭我不擔心,他只是身子骨弱了些,性子穩妥得很,又從來不會得罪人,想來沒啥問題的。可璉兒呢?他的性子擺在那兒,原是想著他左右學問不行,也能承襲爵位繼承家業,再有鳳丫頭守著,該是出不了大錯的。也沒曾指望他有大出息,可如今這般,卻是由不得他胡來了。”

榮國府已經世襲三代了,本來到了賈赦這一輩,算是開始敗落了。 可誰也沒有想到,素來有著攪屎棍之稱的賈赦,竟是意外的得到了長青帝的重要。 若單單如此也無妨,可事實上他還是廉親王的心腹。

廉親王……

如今已經是端閏五十八年,離廉親王登基只有短短三年時間。 哪怕這一世的歷史進程略微有些偏差,可長青帝年事已高,身子骨也並不是很好,確實也撐不了多久了。

等新帝上位,賈赦只會把他這官兒當得越來越大,削官罷職甚麼的,純粹就是做白日夢呢。

可正因為賈赦的仕途一片敞亮,卻是難免因此連累到府中的其他人。 按著那拉淑嫻的打算,小輩兒中,十二是必然會出仕的,那麼璉哥兒和璟哥兒恐怕就要做出犧牲了。 其實說是犧牲也不盡然,畢竟璉哥兒是襲爵之人,府中多半家產也是由他來繼承的,略微犧牲一下前途也無妨。 況且,以璉哥兒素日里的做派,哪個也沒想到他居然能夠一次就考中。 至於璟哥兒,年歲還太小,等他長成到能入仕的年歲,恐怕賈赦已經退下來了。

“既來之則安之,況且娘您不也說了這是天意嗎?”十二思量了一下,“要我說,最好能盼著璉二哥哥被點翰林,如此一來,他往翰林院待上三年,而三年之後他必然已經娶妻了,我也長大了,指不定那會兒那位爺也上去了,一切都會很容易操作的。可偏生,以他之能,我還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點翰林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別鬧了,往屆裡頭,只有一甲頭三才有這個資格,旁的就只能看長青帝的心情好壞了。 基本上,每一屆科舉裡頭,能出二三百個進士,可被點為翰林的卻是屈指可數,有時候甚至只有一甲的頭三名。

“讓你爹去說說?”那拉淑嫻挑眉道 教主精分日記(反穿) 。

十二嘴角隱隱有些抽搐:“您當上頭那位是我皇阿瑪呢。”

“不試試怎麼知曉?況且,文人們都當翰林是至高無上的榮譽,貴人們卻知曉,這不過是閒置的法子罷了。每三年一屆的科舉,留下了多少的所謂人才,又有幾人得以補上實缺?偏有些是真正的人才,既不能直接讓他們等待那遙遙無期的補缺,又實在是沒位置予他們,不往翰林院丟,又該往哪裡去呢?”

“倒也是……”

以賈赦如今在長青帝跟前的地位來看,身為賈赦之子的璉哥兒十有八|九都是會直接出仕的。 如此一來就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在京城裡尋個微末小官,這樣對仕途而言沒有任何好處,反而容易閒著閒著就習以為常了;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是,直接將璉哥兒丟出京城放外任,真若是如此,那才叫麻煩大了。

母子倆商議了一下,最終決定由那拉淑嫻向賈赦開口,直接十二則趁著還不曾殿試的這幾日里,加緊給璉哥兒惡補,爭取加大一些點翰林的砝碼。

……

……

轉眼,便到了殿試之日。

出乎那拉淑嫻意料的是,她原本以為沒有問題的珠哥兒,問題別提有多大了。

原因在於,珠哥兒自打會試結束後,就一直病著。 要是他直接沒通過會試倒是無妨,慢慢將養著唄,左右是陳年舊疾了,頂多就是躺上三五個月的,肯定會好起來的。 可是,他考上了,那就表示他要拖著病體去參加殿試。

殿試最為坑的一點就是不能吃喝和如廁。 準確的說,僅僅是不能如廁而已,若是提前吃飽喝足或者在袖口捎帶幾塊點心也是可以的,只要你能憋得住。

當然,那是不可能的。 也因此,為了以防萬一,參加殿試者都是提前吃一些乾飯,勉強墊墊肚子,然後五更天就入宮殿試。

先考策論同時評判,再領到金鑾殿上由長青帝親自點名考問,並當場點出一甲頭三和二甲第一,以及隨後的點翰林。 當然,若是長青帝心情好的話,也可以將其他人的活兒都乾了。 不過正常情況下,其他的名次都是由內閣和翰林院商量著來的。

於是,珠哥兒在殿試上華麗麗的暈了。

經過了上一次科舉狀元郎行刺無果之後,殿試的護衛情況較之以往更為森嚴了。 好在,賈赦早先就做了準備,在替自家兒子說情的同時,也順勢告知了長青帝關於珠哥兒身子骨羸弱一事,因而闖禍倒是不曾,可顯然一甲二甲都跟珠哥兒無緣了。

同樣與之無緣的還有璉哥兒,他是真的氣運好,且堪堪吊了榜尾,基本上他的學識也就比賈赦好那麼一丁點兒而已,在一群天子門生之中,他立馬暴露了本身的不足。 也虧得最後那幾日十二對他的惡補,至少讓他並不曾在金鑾殿上出糗。

次日一早,皇榜再度貼出。

璉哥兒為三甲第一百九十九名,珠哥兒則為三甲第二百十六名。

又一日,風波再起。 早朝之上,有人直言賈珠之父名為賈政,身為人子理應避諱尊長之名,故而理應避“政”。

其父為政,理應避政!

ga1105 2017-1-24 1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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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正在讓內閣和翰林院討論著嗎?你纏著朕有甚麼用?!”

“可您是聖上呢!”

“就算朕身為天子,也得遵從道德人|倫。有道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賈赦!你鬧夠了沒有?你侄子的事情,別說如今尚未有定論,就算結果真的出來,他無法入仕,那也是命該如此,你尋朕又能如何?”

御書房裡,長青帝的額上青筋暴露,還得強忍著沒立刻喚御前侍衛把眼前這蠢貨直接丟出去。 結果,這蠢貨還真就來勁兒,竟是愈發的鬧騰,說甚麼都不願意離開。

賈赦心裡也苦啊!

人各有命,這話說得真是一點兒也沒錯,他牟足了勁兒想要被削官罷職,結果這眼瞅著都有十年了……削官罷職? 做夢罷!

再看賈政和珠哥兒父子倆,這倆是費盡心機想要加官進爵,結果賈政是輕而易舉的被削官罷職了,哪怕並未完全堵住科舉之路,可甭管怎麼說,就憑賈政那丁點兒能耐,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珠哥兒更慘,他倒是有能耐了,氣運也是夠的,只考了一次就中了。 可中了又如何? 他爹名叫賈政,身為其子,必須避政!

倘若說賈赦的人生是一出狗血勵志劇,那麼賈政、珠哥兒父子倆絕對從頭到尾都是慘劇。

“聖上啊聖上啊聖上!”無計可施之下,賈赦索性拿出了璉哥兒的決勝法寶,試圖用嘮叨逼瘋長青帝。

不得不說,賈赦成功了,長青帝實在是被逼極了,終於忍不住喚了御前侍衛進來,直接將賈赦丟出了宮門。

宮門外,廉親王一臉木然的望著被丟出來的賈赦,幾步走到他跟前,冷笑著道:“賈恩侯你這又是鬧甚麼新鮮花招?”

“廉王殿下喲!!”賈赦瞬間跪倒在廉親王腳邊,抱著他的小腿嗷嗷叫著道,“咱倆啥關係呢,您就幫我跟聖上求個情唄。哪怕將我親生兒子的官職擼了都無妨,可不能害了我侄子。您是不知曉,那孩子打小身子骨就不好,偏我府上那蠢弟弟喲,對兒子別提有多殘酷了,不是打就是罵,要不然就是邊打邊罵。這好不容易孩子有出息了,哪怕只是個三甲的同進士那也是天大的好事兒呢,這檔口告訴他,他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這不是……”

說著說著,賈赦也不由的面露悲傷。

其實,倘若今個兒珠哥兒只是名落孫山的,那啥問題都沒有。 一來,珠哥兒年歲還輕;二來,考不上也只能怪自己學識不夠,下回接著努力唄。 可如今這情況下,卻是給了珠哥兒當頭一記悶棍 [韓娛]攻略 。

他考出了,不單通過了會試,其實殿試也是過了的。 畢竟,先前的策論他答了,之後長青帝當場考問,他也不曾出錯,只是因著身子骨的緣故,他沒能支撐到最後,故而才使得名次比璉哥兒還落後。 可甭管怎麼說,他是考過了的,三甲的同進士是完全可以入仕了的。

結果呢?

比考不上更慘的是,考上了也無法入仕,且還不是因著他本身的緣故,而是因為他爹的名字……

多麼諷刺的現實。

“你鬧本王有用嗎?與其在這裡做無用功,還不若仔細想想該如何是好。”廉親王抬腳將賈赦踢開,轉身就走。

賈赦格外無奈的起身跟上,還不忘哭喪著臉喋喋不休的道:“我侄子多可憐呢,那孩子打小就乖巧懂事,別看他身子骨不好,他可用功了。說起來,我家那幾個小子卻是哪個都不如他。像我家璉兒,他是真的蠢,且又天生好動,學都學不進去;我家琮兒倒是聰慧得很,可也不知曉他太聰慧了還是怎的了,這小子特別氣人,簡直就是生來坑我這個當爹的似的;還有我家璟兒,有時候我都懷疑了,怎麼就生下了他這麼個小豬崽呢?”

見廉親王不吭聲,賈赦說的愈發的起勁兒了:“廉王殿下,您就幫幫忙唄。對了,之前您不是還幫我在聖上跟前說話了嗎?讓聖上點我家璉兒為翰林,您不是……”

“還是那句話,尋聖上去。”廉親王一臉的冰冷。

可惜,他這副冷酷冰山的模樣嚇得住旁人,卻必然嚇不住賈赦。 再說了,若非在長青帝跟前碰了釘子,賈赦他何苦特地趕來求廉親王?

“廉王殿下……”

“閉嘴。”廉親王猛的停住腳步,飛身一躍上馬,居高臨下的道,“讓你家準備謝恩罷。”

“啥?”賈赦很是有些不明所以,莫說如今珠哥兒的前途未卜,就算珠哥兒和璉哥兒都進了翰林院,也不用榮國府準備謝恩,頂多就是那倆小子去感謝一下曾經教導過他們的先生而已。

“我說,叫你家準備謝恩。”廉親王耐心有限,也就是在面對賈赦時,還能多蹦出兩個字來,若是旁人膽敢質疑他的話,早就被他的眼神給殺死了,“本王的母妃把她宮裡的春女官賜予了本王。”

賈赦一臉的懵逼。

許久之後,賈赦才驀地意識到,所謂的“春女官”極有可能指的是他的侄女賈元春。 所以,賜予了廉親王的意思是……

“哈哈哈哈哈哈!廉王殿下您也有今天!!您居然……哈哈哈哈,那可是我親侄女呢!啊呸呸呸!”

嘚瑟過頭的結果就是,廉親王一甩馬鞭絕塵而去,而落在後頭的賈赦則吃了一嘴的灰。

哼,就算吃了灰也一樣攔不住他嘚瑟!

當下,賈赦丟了之前沮喪的心情,滿臉笑意了回了榮國府。 可很顯然,榮國府裡是絕不可能充滿歡聲笑語的,事實上,因著珠哥兒的事情,就連璉哥兒考中三甲同進士並得以點翰林,都不足以讓諸人露出笑顏。

這不單純是大房得意二房失意的問題,而是珠哥兒早已一病不起。

“璉兒過來 靈泉山莊 。 ”賈赦站在榮禧堂廊下,遠遠的看到璉哥兒垂頭喪氣的走回來,忙揮手將他喚到跟前,細細的問道,“你又去瞧過珠兒了? 可有問大夫是怎麼說的? ”

“爹。”璉哥兒苦笑一聲,“大夫還能怎麼說?甚麼心病還須心藥醫,甚麼只要放寬心別想那麼多就會好的,再不然就是一句仔細將養著……有啥用呢?要是直接開副方子,哪怕藥材再怎麼珍貴稀罕,咱們也能想想法子!”

珠哥兒這病,一半是底子不好,另一半當然是心裡有疙瘩。 之前,會試剛結束時,珠哥兒就因著疲憊、壓力大等諸多原因狠狠的病了一場,若直接沒考上反倒是幸運了,結果他倒是考上了,還在殿試上暈了一回。 這倒是罷了,左右都通過了,加上他年歲還輕,就算安排了官職顯然也是清閒的職位,到時再慢慢將養便是了。 結果倒是好,他考上了,卻無法入仕,還是因著那麼蛋疼的原因。

其父為政,理應避政!

這該是怎樣扯淡的理由呢? 倘若真有這種事情,不是該早早的宣布嗎? 賈政又不是前段時間剛改名的,作為榮國公賈代善最寵愛的次子,又當了幾十年的工部員外郎,之後更曾在汝州任知州……他的大名不說京城上下如雷貫耳,起碼應該有很多人聽說過罷?

早幹嘛去了? !

說真的,賈赦也頭疼壞了,倘若這事兒擱在璉哥兒或者十二身上,其實都沒啥,這倆小子皆是天生沒心沒肺的東西,就算真的無法入仕,大不了就換個行當。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嗎? 活人還能被尿給憋死了?

可惜的是,珠哥兒還真有可能把自己逼死。

“爹,您不是說去求聖上幫忙了?能不能……”璉哥兒遲疑了一下,還是咬牙說了出來,“我不當官了,我把您幫我求來的翰林給珠大哥哥好不好?大不了我下回再考一次,我身子骨好,多考幾次也無妨的。”

“傻小子。”賈赦伸手揉了一把璉哥兒的腦袋,結果卻發現這小子已經長得跟他一般高了,頓覺沒趣的收回了手,問道,“可曾去瞧過老太太了?若不曾,同我一道兒去罷。”

“呃……”璉哥兒一臉的慾言又止,他是很想提醒賈赦,賈母這幾日心情異常低落,估計是不想看到賈赦的。 可轉念一想,璉哥兒覺得凡事皆有例外,畢竟如今整個榮國府上下,撇開他這個還未上任的小翰林外,唯一有官職在身的就只有賈赦了,“那一道兒去罷。”

賈赦可不知曉璉哥兒方才想了甚麼,事實上,賈赦往榮慶堂去,為的只是告知賈母,關於元姐兒的事情。

方才在宮外,事發突然,賈赦又被廉親王當了他侄女婿這個消息給弄懵了。 如今仔細一想,其實這也未必是好事兒。

廉親王正妃、側妃都全了,侍妾就更不用說了,最關鍵的是,廉親王是兒女雙全的人。 呃,還有一點,廉親王跟賈赦一樣出生於端閏十七年,且比賈赦還大了倆月,今年四十有一。 而元姐兒則是二八妙齡,年僅十六歲。

老夫少妻在本朝並不算啥稀罕事兒,尤其廉親王和元姐兒也不能算是老夫少妻,畢竟人家還有十八新娘八十郎呢。 廉親王本身肯定也不會辱沒元姐兒,可這事兒仔細一琢磨……

不對味兒呢! !

甭管再怎麼覺得不對味兒,這事兒肯定是無法隱瞞的。 倒不是說瞞不了,假若賈赦鐵了心想要隱瞞這件事兒,也沒啥問題,畢竟榮國府已經脫離朝堂很久了,只要在他這兒把口子堵上,基本上賈母以及二房就無從得知這個消息了 大神,太妖冶 。 事實上,若非他同廉親王交情很是不錯,廉親王都不會將這事兒特地說給他聽。

可若是隱瞞……

“璉兒呀。”榮慶堂近在眼前,賈赦卻忽的止住了腳步,喚了一聲璉哥兒,又跟做賊似的壓低聲音道,“要是我知曉了元姐兒的消息,可故意隱瞞著不讓老太太知曉,你說將來要是不小心……”

“甚麼?元姐兒?爹,您打聽到了元姐兒的消息?”璉哥兒壓根就沒聽完賈赦的話,就已經高聲嚷嚷起來。 這光是嚷嚷還不夠,他還一下子竄得老高,飛一般的衝進了榮慶堂,朗聲喚道,“老祖宗!我爹打聽到了元姐兒的消息!是元姐兒呢! ”

雖說如今珠哥兒尚在病中,可畢竟大夫也沒有完全放棄,加之二房那頭有意瞞著賈母,賈母還道是珠哥兒心疼到手的功名沒了,在屋裡鬧彆扭呢。 故而一聽到久違的孫女名諱,登時又驚又喜的迎了上來:“元姐兒她如何了?璉兒你慢慢說,別著急。”

璉哥兒:“……呃,是我爹說的。”好像後面還帶了一句甚麼話,到底是甚麼來著呢?

沒等璉哥兒想起來,賈赦已經一臉血的走了進來。 都已經這般了,他除了老老實實的告知全部實情外,還能如何? 要是再矢口否認的話,除非他真有本能瞞一輩子,要不然鐵定會被賈母打死的。

“唉。”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賈赦閉上眼睛,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廉王殿下告訴我,宮裡的仁妃娘娘已經將元姐兒賜予了他當……”當甚麼來著?

賈赦猛地睜開眼睛,入目的就是賈母有些懵的神情,他本人也不知曉該怎麼往下說了,只好敷衍道:“反正就是賜予了廉王殿下,至於名分,大概是侍妾一類的罷。”

廉親王是正一品的親王殿下,按律可有一名正妃、兩名側妃,以及十二名侍妾。 當然,這是明面上的,若是暗地裡想額外多收些侍妾,估計也沒人敢置喙。 好在廉親王此人並不貪戀女|色,這正妃、側妃的位置肯定是佔滿的,不過侍妾應該沒那麼多。

“我家元姐兒要當侍妾嗎?還是廉王殿下……”賈母面上的神情從先前的驚喜先是轉為不敢置信,再然後卻是滿面的失落之情了。

有道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要知道,元姐兒入宮求的是大富大貴,雖說親王也很了不得,可若對方是廉親王的話,卻是得不償失了。

“唉,老太太也覺得不對味兒罷?廉王殿下比我還大兩個月呢,元姐兒才多大呢,雖說從家世上是元姐兒高攀了,可這事兒鬧的…… ”

“廉王殿下有兒子嗎?”到底是經歷過不少事情的老人家了,賈母倒是比賈赦更快的從這件事情裡回過神來,雖說沒能成為聖上或者太子的妃嬪很是可惜,可廉親王到底也是親王爵位,倘若元姐兒能立馬誕下一子,讓其子成為下一任廉親王的話,這筆買賣就不算虧。

只是這個問題一出,直接將賈赦給噎了個半死。

“我的老太太喲!您不該問廉王殿下有沒有兒子,您該問他有幾個兒子!”賈赦忍不住吐槽道。

賈母惡狠狠的瞪眼:“那你就說說,他有幾個兒子,又是哪個生的!”

話音剛落,賈赦就忍不住翻了個老大的白眼:“我哪儿知道? 朱門芳菲 ! ”

這下子,別說賈母了,就連始終立在一旁側耳傾聽的璉哥兒都忍不住了:“爹喲!您就別賣關子了,元姐兒到底如何了?您就把您知曉的事情都說了罷?要賣關子,或者想要人家誇您,回頭我一準跪下來連著誇您好幾個時辰,您看成嗎?”

“聽聽!聽聽!你一把年紀了,還沒璉兒懂事!”賈母恨恨的道。

“是是,道理都在你們這邊!”賈赦很是怨念的瞪了璉哥兒一眼,倒還是邊思量著邊回答道,“據我所知,廉王殿下先前是有個極為聰慧的嫡長子的,可惜養到八歲就沒了。那會兒我還沒打算考科舉呢,跟他真心不熟!至於後來……”

事實上,賈赦跟廉親王真正熟稔起來,是在端閏五十一年,廉親王接了長青帝給予的追討欠銀的差事以後。 而在這之前,就算當時賈赦已然入仕,可因為只是個微末小官,連上朝議事的資格都沒有,別說同當朝親王熟稔了,甚至連打個照面都不曾。

“後來怎樣呢?你倒是說呢,這是存心想要急死我這個老太婆呢!”賈母一疊聲的催著,還將手上的拐柱搗得咚咚直響。

賈赦牙疼似的看著她,無可奈何的道:“反正廉王殿下不止一個兒子就是了,他還有閨女呢,鐵定比我生的多!”

聽得賈赦這麼說,賈母立馬盤算開了。 賈赦如今有三子一女,也就是說廉親王鐵定不止這個數。 不過這倒是也正常,畢竟貴為親王,首先他就比常人多了兩個側妃,更別提還有好些個侍妾了。 可問題也來了,廉親王若是膝下兒女雙全,尤其不缺兒子的話,那她的元姐兒可如何是好?

“哎喲我的元姐兒喲……我的心肝肉喲,怎麼好端端的就許了廉王當侍妾了呢?就算聖上瞧不上,許給前太子也是好的。如今聖上年歲越發大了,前太子何愁不能再度復立呢?偏生就許給了廉王,等往後……哎喲,新帝哪裡就能容得下他呢!”

見賈母一副心痛到快要窒息的模樣,賈赦忍不住牙根癢癢:“聖上身子骨好著呢,您就這麼胡說八道?這是仗著天高皇帝遠?嘖嘖,咱們府上離宮裡可一點兒也不遠呢,再說了,我能把賈政那蠢貨給告了,您就不怕我回頭也將您給告發了?”

“你敢?!”賈母不哭了,對著賈赦怒目而視。

“嘖,要不咱們試試看?”賈赦挑眉,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還真別說,因著賈赦以往幹多了喪心病狂的事情,賈母還真不敢跟他對著幹。 尤其若是賈赦真的豁出去了,按往常的情形來看,倒霉的鐵定不是賈赦。 那就……只能是她自個兒了。

“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你給我滾,滾出去!”

“走就走,誰怕誰!只管記著,沒事兒別來找我,有事兒也別指望我會伸手拉拔一把!”賈赦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開溜了。

只留下沒來得及跑掉的璉哥兒被賈母一把摟在懷裡,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開了。

璉哥兒:“…………”我這又是招誰惹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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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姐兒被宮裡的仁妃娘娘賜予廉親王為侍妾一事,很快就在榮國府內傳開了。 按說,自家的姑娘嫁到了親王府上,該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然而,跟賈母的想法如出一轍的是,二房那頭完全不覺得這是好事兒。

那可是廉親王呢 報復情敵的最佳方式 !

全京城哪個不知曉廉親王的赫赫威名,簡直就有止小兒夜啼功效的煞神呢。 這若是普通老百姓倒也罷了,左右廉親王再閒也不會去招惹他們,可但凡是名門大家或者勳貴世家,哪個沒在廉親王手上吃過大虧? 若僅僅吃虧也就罷了,那些人呢,個比個的小心眼兒又記仇。 如今,龍椅上坐的是長青帝,廉親王的親爹,這才沒人敢置喙。 可等將來長青帝走了呢?

#坐等你爹百年之後#

#自有新帝替天行道#

#看你到時候怎麼死#

不說旁人家了,就單說榮國府好了,賈母和二房多少次的詛咒廉親王不得好死。 如今倒是好,自家姑娘去了廉親王府裡!

所以說,到底該盼著廉親王好呢,還是盼著他不好呢? 問題是,廉親王若是好了,榮國府以及其他的至交故友該不好了。 反過來說,若是廉親王不好了,自家的姑娘保不住不說,身為姻親的榮國府能有好? !

得了,姑娘白養了,說不得還會給娘家招來禍端!

賈母和二房哭暈在房裡,尤其是王夫人,兒子的仕途眼見無望了,閨女又所嫁非人,僅剩的一個小兒子又被養在賈母跟前,跟她半點兒不親近。 她往後,該倚靠誰去呢? 這日子沒法過了! !

就在榮慶堂和梨香院皆是一片哭天搶地之中,知悉內情的那拉淑嫻和十二面面相覷。

二房這是甚麼運道呢? 眼瞅著倒霉了,結果就有天大的福運送過來。 要知曉,廉親王可是注定要坐上皇位的男人呢,偏他後宅的子嗣不豐,連侍妾都很少,這一個個的,哪怕之前只是個無名無分的通房丫鬟好了,等回頭登基了,少不得也可以封個常在答應之流的。

這簡直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系列。

而就在這檔口,珠哥兒的病情卻愈發的嚴重了,許是底子不好,許是壓力過大,也有可能是因為前途渺茫,當然,榮國府上下一片哀嚎這事兒鐵定對他也有些影響。 總之,在所有人都未曾從元姐兒一事中回過神來,珠哥兒卻徒然陷入了彌留之際。

所有人都被嚇到了。

請尋常大夫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最終還是賈赦豁出去臉面,硬生生的將太醫拖回了府裡。 可太醫瞧過了珠哥兒的情況後,卻也只是搖頭嘆息。

並非珠哥兒已藥石罔效,而是他本身毫無求生的意念。

這要如何施救? 就算醫術高明的太醫,那最多也就能被稱一句神醫,而非神仙。 而身為醫者,最怕的並非疑難雜症,而是病人心存死志。 偏被賈赦拖來的太醫還是他的老熟人,曾經屢次上門看診的鄒太醫。

“我都一把老骨頭了,眼瞅著就能告老還鄉了,你就不能不折騰我?早十年前,我是不是就告訴過你,你這個侄子喲,他就天性敏感又愛鑽牛角尖。這次……哦,我知曉了,為的就是先前滿朝都在討論的出仕問題罷?要我說,也是這孩子倒霉,偏攤上要避諱他老子的名諱。其實,我給你出個主意。”

“鄒太醫您說呢!”賈赦以為鄒太醫是有了醫治珠哥兒的好法子,忙不迭的追問道。

“簡單呢,他不是得的心病嗎?只要幫他把這個心結給打開了,我估計問題就不大了 宮瓷 。 ”鄒太醫扶著已經全白了的鬍子,感概道,“若不避政而出仕,視為不孝,偏不孝者是不能出仕為官的,所以癥結就在這裡。 ”

“這些我都知曉,您老人家直接說法子唄!”

“讓賈政改名唄。”鄒太醫一臉“你是傻子嗎”的神情,“改名也是不孝,也一樣不能出仕,可你弟弟不是一介白丁嗎?左右都得完蛋一個,當然要犧牲最沒用的那個了。”

鄒太醫是擁有著傳統家族觀念的人,也就是捨棄小我成就大家的人。 在他看來,珠哥兒是已經金榜題名的同進士,而賈政只是個無用的窩囊廢。 再說了,珠哥兒如今還不滿二十,賈政卻已年近四十了。 雖說老話有“莫欺少年窮”的說法,可賈政都中年了,這輩子恐怕都沒指望了,既然要犧牲,當然是犧牲最沒用的那個了。

說真的,聽了鄒太醫的這一席話,賈赦有些懵,可懵完之後卻是大徹大悟。

“謝謝鄒太醫,我感激您一輩子!!”

丟下這句話,賈赦跟瘋了一樣的衝了出去,且一口氣不停歇的跑到了賈母跟前。 有些話,他倒是可以跟賈政說,可惜賈政絕對不會理會的。 既如此,賈赦也懶得再浪費時間了,直截了當的將這事兒同賈母一說,並道:“如今不是犧牲哪個前途的問題,若是珠兒的小命能否保住的事兒了。倘若可以的話,我倒是願意用試圖換他的命。老太太,這事兒就靠您了。”

聽得這話,賈母當即老淚縱橫,卻也不至於好賴不分,立馬讓人將賈政喚到跟前,連哭帶罵的逼他改了名諱。

可說真的,倘若更改名諱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兒,那賈赦也不用特地往賈母跟前跑一趟了。 事實上,若是替賈政取名的榮國公賈代善尚且在世,那倒沒啥問題了。 □□公故去多年,若在此時改了名諱,卻是大喇喇的將不孝的罪名往自己身上攬了。

這不僅僅是從此與仕途無緣,而是至此都要背負不孝的罪名,哪怕死後也依然如此。

賈政當然不願意。

好話壞話說了一堆,賈母都險些要以死相逼了,可賈政就是不願意。 逼急了,他就拿腦袋往地上磕,直接將額頭磕了個頭破血流,他依然不願意。

“老太太,您索性拿了我的命去罷!我實在是擔不起這不孝的罪名呢!您這是讓兒子死後都不得安寧呢……不若兒子直接拿命還了您罷! ”

榮慶堂裡一團混亂,也不知怎麼鬧的,弄到最後,賈母和賈政抱頭痛哭,血和淚混在一起,觸目驚心。

“賈政你個混賬東西!”賈赦真的忍不了了,倘若今個兒僅僅是仕途問題,不願就不願罷。 可很明顯,珠哥兒這是鑽了牛角尖,其實等他好轉以後,也未必會真的入了仕途,可如今這檔口,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珠哥兒白白送了小命罷?

他還只是個沒經歷過事情的孩子呢!

即便不提珠哥兒,就不能考慮一下年邁的賈母,以及人到中年即將面臨喪子之痛的王夫人? 哪怕賈赦素日里總是跟賈母作對,也一貫看不起王夫人,可他並不認為兩位女眷該承受如此錐心之痛。

況且,還有李紈和小蘭兒。

李紈跟元姐兒一般大小,如今都是二八妙齡。 小蘭兒去年才出生,縱是算作虛歲好了,也不過才兩歲大的孩童 和離小娘子 。

倘若珠哥兒真的出了意外,那邊是老邁的賈母喪長孫,人到中年的王夫人喪長子,李紈喪夫年輕守寡,至於小蘭兒更是在襁褓之中就沒了親爹!

“你怎麼就那麼狠心呢?!”賈赦對著賈政破口大罵,“倘若珠哥兒真的出了事兒,那都是你逼的!就是你活生生的逼死了你的兒子,都是你的錯!你的錯!!”

“好,都是我的錯!可大哥您怎麼不想想,我身上的壓力又有多大呢?那可是不孝的罪名呢?我的名諱是咱們故去多年的父親所取,我怎能、我怎能……”

“父親已經沒了,你就眼睜睜的看著你兒子也走了?賈政,你動動腦子罷!就算你真的改了名諱,父親也不會怪罪你的。可你若是……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呢,那是你親生的骨肉呢!”

“對不起,我做不到。”賈政額頭上全是凝結成塊的血痂,配上他一臉絕望的神情,顯得格外的滲人,“若真的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也該是他的命。”

“我呸!”賈赦狠狠的啐了一口,轉身便要離開,卻忽的站住了。

門外,那拉淑嫻一臉糾結的立著,而她的腳邊卻癱坐著已涕淚橫流的王夫人。

“呃……”賈赦吃不准她們是甚麼時候到的,想著他方才吼得那麼大聲,估計就算是站在外頭也能聽到個七八分,登時被噎住了。 半響後,賈赦又再度回過身來,壓住火氣,耐著性子的勸道,“你再好好想想,大不了等珠兒好起來了,你再把名諱改回來。”

“大哥,我記得你的名諱是祖父起的罷?”因著角度的緣故,賈政並不曾看到門口的情形,不過就算他看到了,也一樣不會改變心意的,“倘若我說,讓你改了名諱,你會答應?”

“賈政你個王八羔子!!”賈赦再也忍不住了,抬腳就是一記狠踹,“行!我今個兒把話撂在這兒了,我立馬改名,你要是不跟著一道兒改,回頭我就算死了也要逼敬大哥哥把你除名!!”

說罷,賈赦毫不留戀的拔腿就走,其怒火之盛,連那拉淑嫻都沒敢上前阻攔。

再看賈政,早已被嚇得面色煞白。

不開玩笑的說,賈赦這人真心是啥事兒都乾得出來。 改名算啥? 火氣上來了,換姓都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可若是賈赦真的改了名諱,難不成他也要跟著一道兒改嗎?

“老太太!老太太!您看……”賈政嚇傻了,他是真的不想擔上不孝的罪名,哪怕是跟賈赦一道兒,他也不敢呢!

賈母發出真正屬於老嫗般的干笑聲,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

……

端閏五十八年三月初,在殿試結束還不到十日光景裡,朝堂中就發生了一起巨大的震動。

從二品內閣學士賈赦私自更改由其祖父榮國公賈源所取之名諱,實屬不孝,故將其削官罷職。 若非賈赦身上還有個一等將軍的爵位,他就會瞬間從朝廷的中流砥柱直接淪落為白丁了。

說真的,過去的那些年,前太子的左膀右臂也沒倒得那麼快,幾乎是一夜之間,就瞬間跌落神壇。 要知曉在這之前,賈赦可是京城裡的風雲人物,晉升之快令人咂舌 教主精分日記(反穿) 。

當然,緊隨其後的就是賈赦之弟賈政了。 眼瞅著嫡親大哥真的豁出去了,賈政就算再怎麼心不甘情不願的,他也得跟上。 你說寧死不從? 呵呵,那也許賈赦下一句話就是……

——那就去死啊! 你不死,我親手送你一程! !

賈政從了,卻是在改了名諱的當下直接口吐鮮血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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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這兩件事兒,一時間,榮國府成了整個京城茶餘飯後談論的焦點。 還真別說,嘲諷賈赦傻的人一個都沒有,相反,彷彿因著賈赦退出朝堂一事,所有人都誇讚了他。 也是,人都跑了還有啥好說的? 只要想想廉親王失了這麼一員大將,還不夠大傢伙兒樂呵的? 再說了,賈赦這事兒雖說荒唐了點兒,卻也有值得旁人敬佩之處。

至於賈政……

呵呵,用四個字來形容——你死定了! !

旁的也就算了,還就看廉親王當時那反應,因著長青帝是在早朝上公佈了這個消息,當時廉親王就直接釋放了森然的殺氣,嚇得就在他身畔的文親王一個腿軟直接趴下了,直到退朝以後,都沒能直起身子來。

慘,簡直太慘了。

榮國府兄弟二人這事兒,從三月初說到六月初,連說著三個月都沒有半分停歇的跡象。 然後,出大事兒了。

不是賈赦終於忍不住把賈政給幹掉了,而是長青帝宣布退位讓賢。

……

……! ! !

嚇死個人喲!

誠然,千百年間,的確有那麼幾個君主最後選擇了退位讓賢,可那畢竟是極為少見的稀罕事兒不是嗎? 至少,誰也沒有想到長青帝竟然會來這麼一出。 別看如今已經是端閏五十八年了,可事實上長青帝是八歲登基的,他今年也不過才六十四歲。 身子骨當然不能跟年輕人相比,可在同齡人之中,他絕對是屬於康健的。

可就是在身子骨尚且康健的情況下,長青帝宣布退位讓賢了。

你問原因? 嘖嘖,原因就是藉口,藉口那都是胡編亂造的,再說了,還能逼著長青帝吐露真實的原因?

其實要說起來,長青帝也是一捧辛酸淚。

“你們一個個的都那麼荒唐胡鬧!你大哥是這樣,你太子二哥也是這樣。如今倒是好,你也跟著一道兒胡鬧!是朕要擼了賈赦的官職嗎?是朕嗎?好好,都是朕的錯!要不是朕快被賈赦逼得駕崩了,朕會這麼幹?你知不知曉他當時說甚麼來著?非要削官罷職,非要豁出去跟他那蠢貨弟弟拼了,非要……反正朕不管了,你們一個個的,愛咋咋樣,朕不陪你們玩了!!”

長青帝怒了。

都說天子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 可長青帝一怒,把自己搞退位了。

廉親王瞠目結舌的望著跟瘋了似的長青帝,心下暗自檢討著,難不成自己真的就有那麼過分,瞧都把父皇都逼成甚麼樣子了。

“滾滾滾 超級靈泉 ! 都給朕滾! 朕一點兒也不想看到那個跟瘋狗一樣的賈赦! 見過豁出去命溜鬚拍馬的,就沒見過跟他似的死也要削官罷職的! 還有你,你個混賬東西,朕對你不好嗎? 朕有虧待過你嗎? 就算你們兄弟之中,只有老二是朕一手帶大的,可你摸著良心說,朕可曾待你不薄? 氣死朕了! ”

“父皇……”廉親王試圖開口安慰長青帝,卻只說了兩個字就迎來了一通破口大罵。

“一個是拼死拼活的求著削官罷職,一個又非纏著朕要將他官復原職!就當朕是上輩子欠你們這些混賬東西的,行了罷?都滾,給朕滾出去!”

勸說失敗,廉親王決定讓長青帝先一個人冷靜冷靜。

結果,廉親王剛打算退出去,就听到長青帝再度怒噴道:“不對!你給老子滾回來!”

連朕都不提了,看來真的是氣得不輕呢。 廉親王一面腹誹著,一面老老實實的滾回來立好。 甭管冰山面癱臉王爺在外頭有多麼的能耐,至少在長青帝跟前,他還是當年那個話嘮加人來瘋的老實孩子。

雖然這種說法很扯淡,可這就是事實。 廉親王曾經就是個話嘮、人來瘋,外加崇拜長青帝的老實孩子。

老老實實滾回來的廉親王,仍舊束手立在長青帝跟前,可等了片刻都未聽長青帝開口,便忍不住提醒道:“父皇,我滾回來了。”

“你給老子滾!!”只一句話,長青帝又氣炸了。 其實真不怪他,外人只知曉賈赦因私自改名一事,惹怒了長青帝以至於被削官罷職。 然而事實卻是,賈赦使出渾身解數,胡攪蠻纏外加撒潑打滾哭嚎著逼長青帝擼了他的官職。

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情,就算賈赦幹得出來,長青帝也沒臉說呢!

然而,更悲哀的是,還不等長青帝從震怒之中平復下來,他那好兒子廉親王又來纏他,且渾然忘了在旁人面前的冰山面孔,只拿出話嘮的本質死纏爛打。 長青帝只覺得心好累,朕快不行了,快傳太醫……

“父皇,您是不是瘋了?”被長青帝的命令弄得一頭霧水的廉親王,一個沒忍住再度問出了大實話。 眼見長青帝即將再度噴火,廉親王忙道,“我滾,我這就滾。”

“滾回來!”長青帝怒吼一聲,“朕還要跟你說禪位事宜!”

廉親王更納悶了:“禪位事宜尋我作甚?父皇您高興就好。”您高興就好的潛台詞就是,其實我覺得你傻透了,可我不說,只要是你做的事兒,就算再蠢,我都捏著鼻子認下了。

這要是換個人來,或者還真不會想那麼多。 可長青帝是誰? 這天底下若論最了解廉親王的人,絕對是他,而不是永安宮裡那個就跟賈母一般偏心眼兒的仁妃娘娘。

當然,長青帝以前也是個偏心的主兒,可他自認為已經改邪歸正了。 因此,他噴得那叫一個義正言辭:“你是不是傻啊?就算朕以前是偏心老二,還曾偏心過老大,可他倆各個居心叵測……朕如今偏心的是你啊!”

見廉親王一副沉思的模樣,長青帝唯恐他再說出甚麼氣死人不償命的話,只強忍著吐血的衝動,一臉憋屈的道:“朕早在五年前就已經立下了遺詔,讓你繼承皇位!”

這話一出,廉親王瞬間震驚了,好半響他才在長青帝一臉期待的神情下,勉強擠出一句話:“父皇您真的沒瘋嗎?”

……

……

御書房外跪了一溜儿的宗室皇親以及文武大臣,他們皆希望長青帝收回退位讓賢的旨意 死亡QQ號 。 至於那些個擁有繼承權的皇子們,雖各懷心思,可因著本身即位的可能性不高,故而也一樣希望能再多給一些周轉的時間。

然而,長青帝拒不接見任何人,只允了廉親王覲見。

說真的,跪在御書房外絕大部分的人,心裡都是拔涼拔涼的。 凡事皆有萬一,但凡長青帝一個沒想通,立了廉親王當下任天子,估計跪在這裡的多半人都要玩完了。

這檔口,就听得御書房里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吼聲:“給!老!子!滾!出!去!”

隨著長青帝的話音落下,廉親王從善如流的滾了出來。 見到這番場景,底下跪著的絕大多數人都長出了一口氣,只要不是廉親王就好,只要不是……

心裡的祈禱尚未說完,長青帝已經緊隨著廉親王走出了御書房。 之前在早朝時,他只是對外宣布了退位讓賢的旨意,至於那個賢究竟是誰,他並不曾言明。 而事實上,按著長青帝的打算,他是準備等廉親王接手了部分勢力穩坐龍椅後,這對外公佈的。 這個時間不會很長,約莫也就十天半個月罷了。

可如今,長青帝等不了了!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恁死自家這個蠢貨兒子! !

“傳朕旨意,朕將從即日起,將皇位傳為皇四子廉親王!”這只是口諭,正式的旨意是需要內閣草擬,再由長青帝過目後,才會公告天下的。 不過,就算僅僅是口諭,出自於長青帝之口,也具備同樣的效力。 尤其此時的長青帝,跟以往那些個宣布遺詔的皇帝是完全不同的,他是健康的,是清醒的。

然而,與此同時,長青帝怒指廉親王:“不是叫你給老子滾嗎?你怎麼還不滾?滾滾滾!”

也許,那句“他是清醒的”該打上問號才對。 畢竟,等長青帝禪位後,繼承皇位的廉親王是要待在宮裡的。 既讓他即位,又讓他滾……這是哪門子的說法? !

比起一臉茫然不知曉該聽從長青帝哪道命令的廉親王,其他人面上的神情才叫一個精彩紛呈。

……

……

六月十六,在位長達五十八年的長青帝主動退位,年四十有一的皇四子廉親王即位。

因著如今是年中,改年號的事兒就要等到明年再說了。 不過,事實上廉親王一點兒也不在乎年號問題,甚至連手頭上的權利尚且不曾收回,就立刻下了一道聖旨。

這可是新帝真正意義上的第一道聖旨。

為了讓兒子得到鍛煉,長青帝壓根就沒留下心腹報訊。 因而無意中聽說了這事兒後,長青帝第一個想法就是,這一定是兒子誇讚他這些年英明神武的。 也有新帝母妃猜測,這該是立她為皇太后的旨意。 再有,就是原本的廉親王妃,也跟著猜測是不是立她為皇后的旨意。

結果——

“奉天城皇帝詔曰,特賜封一等將軍賈赦為正一品殿閣大學士……”

196

誰也不會聊到,廉親王……哦不,新帝會對賈赦愛得如此深沉。 就連當事人賈赦也完全不曾預料到,事實上他整個人都已經靈魂出竅了。

這是新帝繼位後的頭一道聖旨,自然意義格外的不同。 因此,傳旨公公也並非慣常的那一位,而是之前跟了新帝數十年的萬公公。

萬公公當然不是真正的傳旨公公,他是新帝跟前的第一心腹,也是如今宮裡的太監總管。

能勞煩到這位,賈赦也是有真本事。 或者應該這麼說,新帝對他的看重遠超於旁人的想像。 只可惜,甭管意義再怎麼重大,賈赦依然絲毫不覺感動。

“任命賈赦為正一品殿閣大學士?”在萬公公宣讀完聖旨後,賈赦面無表情的問出了這個問題,見對方頷首示意他接旨時,賈赦卻忽的開懷大笑,“賈赦喲!賈赦……誰叫賈赦?哪個是賈赦?你們自個兒說罷,誰才是賈赦?”

“賈將軍您就別再垂死掙扎了 萬千星光 。 ”萬公公笑得一臉狡詐,“您這樣有意義嗎? ”

作為跟隨了新帝數十年的心腹手下,萬公公自然跟賈赦熟稔得很,也知曉他最不喜歡旁人稱呼官職了。 不過不要緊,不稱呼官職也可以稱呼爵位,事實上原本廉親王府的人,皆是喚他為賈將軍的。 當然,稱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趕緊讓賈赦接了聖旨。

真要是有那麼容易,新帝就不會讓萬公公特地跑一趟了。

“呵呵……萬公公,許久不見了,您還是這般的紅光滿面。”賈赦好似剛看到萬公公一般,笑著同他打了招呼,這才擺出一臉無辜的神情,道,“您來這兒是尋人罷?哦,對了,方才的聖旨我也聽到了,您是來尋一位名喚賈赦的人,是不是?好好,沒問題,我這就幫您去尋。你們誰叫賈赦?!”

最後一句話,是賈赦刻意提高了聲音,轉過身子向著後頭喊的。 只是話音剛落,他就接收到了齊刷刷的一溜儿白眼。

#做人不能那麼無恥! #

可惜,賈赦就是這般無恥之人。 雖說被迫收到了無數枚白眼,可他依然淡定自若。 非但如此,他還特地走到了人群前頭,挨個兒的詢問起來:“你叫賈赦?不是?那就是你了,你一定是叫賈赦……”

萬公公掏出帕子擦了擦額間的汗水,如今已是六月中旬,這天氣熱得喲,才這麼一會兒工夫,他額頭就已經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來。 也怪他先前把事情想得太過於容易了,想著不過是替主子傳道旨意,想來應該是很容易的,畢竟這年頭敢於抗旨不尊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 更別提,今個兒這道聖旨說的是好事兒呢!

擱在旁人家裡,至少能賞給他千八百兩紅封的大好事兒。 結果呢? 紅封他就別奢望了,這檔口,他只求賈赦別再折騰他這把老骨頭了,頭一次出來傳旨就攤上這種事情,他容易嗎?

“賈將軍……”萬公公試圖說服賈赦別再垂死掙扎了,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賈赦急急的打斷了。

“萬公公,我方才問過了,我府上並沒有一個名喚賈赦之人。您看,您是不是走錯門了?”賈赦笑得一臉諂媚,搓著手心道,“要不您去別家瞅瞅?這滿京城的,姓賈的人可不少。”

“這滿京城姓賈的人確實不少,可像賈將軍您這樣的人,卻是這世上僅有的一個。”萬公公總算看明白了,賈赦這是打定了主意不願意接旨了,當下便嘆息著道,“既然您說您不是洒家要尋的人,那麼敢問一句,您貴姓?喚何名?”

本以為這麼一問,賈赦鐵定要漏了馬腳,可哪裡想到,賈赦卻一臉嘚瑟的揚了揚頭,顯擺般的道:“我?哼,本老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賈,單名一個'敢'字!因為這世上沒有本老爺不敢的事情,故而人稱敢大老爺!”

萬公公:“…………”

憑良心說,這一次賈赦真沒說謊。 早在三月初那會兒,他不是怒氣上頭,非要以身示範改名嗎? 便是在那時,他就已然將自己的名諱改成了賈敢。 這還不單單只是改名,為了以表正式,他特地跑到隔壁東府,逼著賈敬開了祠堂改了族譜,甚至以所謂賞罰分明的由頭,逼著榮國府上下全改了稱呼。

所謂的賞罰分明是,叫對了有賞,叫錯了直接喚人牙子給發賣了。

還真別說,在這般嚴(hu)苛(nao)的情況下,硬生生的就在不到一個月之內,將府上所有人的稱呼都給擰了過來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畢竟,賈赦的威信已經建立,旁的不說,至少下人們是完全不敢硬槓他的。

有道是,楞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賈赦倒未必進不要命了,看他能要了你的命。

如今,三個月時間過去了,莫說榮國府的下人了,連賈母都已經敗退了。 能怎樣? 生出了這麼一個操蛋的兒子,她還能怎樣? 真的想要看著兒子拖著全族人一起去死嗎? 老話說的好,要么忍要么狠要么滾。 對於賈母來說,她只有唯一的一個選項……

忍著罷。

再看萬公公,已經是一副出氣多進氣少的模樣了。 好在他這幾十年來,也算是跟著新帝出生入死了,再加上他跟賈赦認識也有七八年了,雖然難以接受眼前的事實,可他還是咬牙熬過來了。

半響,萬公公才長出了一口氣,用近乎生無可戀的語氣向賈赦道:“賈將軍……您真是太能耐了。那麼敢問一句,您這位弟弟又是如何稱呼的?”

賈赦瞥了旁邊一眼,旋即用充滿驕傲的語氣道:“這位?我弟弟,賈敖!”頓了頓,他又道,“其實呀,我本來想讓他叫賈敗的,他不就是個敗家子嗎?可我家老太太沒啥學問,說甚麼也不同意。我就想著,不如叫賈敖罷,左右他這些年來,熬日子也蠻辛苦的。”

一旁,賈政捂著臉一副羞愧到沒臉見人的模樣。 賈敖甚麼的,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整個府裡,除卻賈赦之外,但凡有旁人膽敢喚他一聲敖二老爺,他就能豁出去跟對方拼了! 當然,若是賈赦想叫,那就沒轍兒,這貨還真是啥事兒都乾得出來。

萬公公的目光在賈赦、賈政倆兄弟面上游移著,似乎在分辨哪個比較慘。 不過旋即,他就回過神來了,哪個更慘? 他最慘! 好端端的來傳個聖旨,他怎麼就落到這個地步了呢? !

“賈將軍,洒家再問你一句,究竟接不接聖旨。”萬公公語帶沉重的道。

“不接!本老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榮國府賈敢,敢大老爺是也!您要是不相信,就出去順拐,隔壁寧國府就有家譜在,您仔細的愁一愁,看看我賈氏一族有沒有叫賈赦的。賈赦……哎喲,一聽這個名字就知曉那一定是個蠢貨!”

沒法聊了,天已經被聊死了。

不得已,萬公公捧著聖旨帶著人馬原路返還。 不然還能怎樣? 這要是削官罷職的聖旨,倒是反而好辦多了,甚至於抄家滅族也比這個容易。 讓一個空有爵位沒有官職的一等將軍直接晉升為正一品殿閣大學士……

怎麼就那麼難喲! !

眼見萬公公敗退了,賈赦別提有多嘚瑟了:“跟我敢大老爺鬥!哈哈哈哈……”

然而好景不長,一個時辰後,萬公公又來了,且除了之前的那道聖旨外,還額外多帶了一道新的。 也就是說,新帝繼位後的第一道、第二道聖旨全是下給榮國府的,準確的說,就是給賈赦這個蠢貨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特賜榮國府一等將軍賈!敢!改名為賈赦,欽此。”萬公公笑得一臉喜慶,就彷佛他老來得子一般,“哎喲誒,賈將軍?赦大老爺?嘖嘖,接旨嘍!”

賈赦一臉懵逼。

姜還是老的辣,這話真的是一點兒也沒錯。 儘管新帝不過只比賈赦大了倆月,可若是牟足了勁兒跟賈赦硬槓的話,顯然賈赦還太嫩了 重生八零農場主 。 遠在宮中的新帝一臉的佞笑,嚇得來質問蠢兒子為啥不下旨誇誇他的太上皇一個沒忍住轉身就跑了。

——蠢兒子變成瘋兒子了,看來朕退位真的是很明智的選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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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府裡,賈赦在被迫接下兩道聖旨之後,頂著自家蠢弟弟羨慕妒忌恨的目光,生無可戀的回到榮禧堂,直接趴在了炕上。

片刻後,那拉淑嫻帶著一溜儿小蘿蔔頭回了房裡,先是掀開簾子瞅了賈赦一眼,旋即思量了一下,讓璉哥兒帶著弟妹進去哄賈赦。

對此,璉哥兒是拒絕的:“我爹那麼能耐都鬥不過廉……聖上,我有啥用?”至少你有自知之明。

十二倒是很樂意進去勸上一勸,事實上他也的確進去了,只是才剛走到炕邊上,他就雙手插著腰,梗著脖子仰著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喲! ”被賈赦一腳踹出去老遠。

接下來就輪到迎姐兒了,可憐的胖丫頭哪裡會哄人了? 好在有十二的例子在前,起碼她沒有直接跑去一通大笑。 想了想,迎姐兒索性將璟哥兒攔腰抱起,直接摁在了賈赦身上:“爹!”

賈赦快被壓得吐了,天知曉璟哥兒有多重。

“走走,你們都走!你們全都給老子滾蛋,有多遠滾多遠!”賈赦無比的憂傷,削官罷職怎麼就那麼難呢? 他費勁了千辛萬苦,終於成功的脫離了官場,結果這才爽了三個月,一朝又被打回原形。

不對,比打回原形更慘的是,他居然還晉升了! !

須臾之間,賈赦想起了多年前,他剛通過科舉入仕之初,長青帝對他的殷切期許。 那話是怎麼說的? 現在翰林院庶吉士的位置上待個三年磨礪一下,再往御史台歷練三年,之後是去內閣當個侍讀學士,再來個內閣學士,直到最終成為正一品的殿閣大學士!

行了,太上皇您贏了,小的自愧不如。

“淑嫻!你說我怎麼那麼可憐呢!”眼見討人厭的小孩崽子們都跑了,賈赦這才攬住那拉淑嫻的腰,哭喪著臉訴起哭來,“對,太上皇對我有著殷切的期待,可我記得老太太不是也對二弟有殷切期望嗎?淑嫻,你還記不記得那事兒?”

還真記得。

那拉淑嫻仔細的回想了一番,點頭道:“那會兒該是我讓娘家父兄嫂子們介紹當代名儒給政二老爺……”

“是敖二老爺。”賈赦一臉悲傷的糾正道。

其實這麼看來,這貨悲傷的程度也很有限,要不然怎麼還會有閒情逸致糾正這種小問題? 那拉淑嫻抿了抿嘴,最終還是給賈赦留了點兒顏面,畢竟他已經夠慘了,真心沒必要再讓他更慘一些了。

“嗯,敖二老爺。”那拉淑嫻從善如流的改了口,“那會兒,老太太不是讓他先拜名師積攢資歷努力往上爬嗎?我記得老太太當時說的是,三五年內升為從四品,十年之內成為三品官兒,二十年內升到正二品,爭取在五十歲之前成為朝廷的一品大員。對了,還有一句話,就是將來要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然而這並沒有甚麼用,賈母說的話,一句都沒有成為現實。

再看賈赦,這貨更悲傷了,連眼睛都紅了:“這世道真是太不公平了,都是差不多的話,憑甚麼二弟就不用照著做,我就一定要按部就班的成瞭如今這副樣子?憑甚麼 心弦上的你 ! ! ”

這個問題換做一般人,還真不會回答,因為很難回答。 可那拉淑嫻卻想也不想的道:“因為給政……敖二老爺規劃人生的是老太太,可給老爺您規劃人生的卻是太上皇。老太太說話不算數,太上皇就算如今成了太上皇,他的兒子也能幫他完成心願。”

說的太好了。 賈赦一聽這話,眼淚止不住往下落。

他的人生,怎會如此的慘烈呢? 活著真的還有希望嗎?

那拉淑嫻何等了解賈赦,見他這副樣子,是真的覺得生無可戀了,忙不迭的開口勸道:“其實也不盡然呢。老爺您想想……對了,新帝登基,肯定是要開恩科的。老爺您既然已經這般慘了,要不要拖別人下水?”

“你指的是誰?”賈赦忽的來了精神。

“譬如咱們家琮兒呢。”

“不,琮兒是我的心肝寶貝兒,我可捨不得他吃苦受罪,要是我二弟就算了。”賈赦想了想,猛地一拍巴掌,“淑嫻你說,要是我去求求聖上,讓他免了二弟私自改名之罪,讓二弟再去考一次,如何?”

儘管很想提醒賈赦,賈政的名字是他逼著改的,人家才不是私自改名。 不過話到了嘴邊,那拉淑嫻臨時改口道:“這個主意真的很不錯,其實老爺您還可以這樣。敖二老爺曾經是國子監監生,可他畢竟之前犯了大錯,讓聖上免了他監生的名額,從鄉試開考,如何?”

“這個好!好極了!”賈赦登時樂了,可旋即又苦著臉道,“聖上會聽我的嗎?他那麼不好說話。”

不好說話? 原來新帝在賈赦心目中竟然是個不好說話的人? 那拉淑嫻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旁人暫且不論,至少在賈赦跟前,新帝一向都是很好說話的。

“老爺您可以試試看,萬一成了呢?再說了,您之前不是也說了,這世上沒有甚麼事兒是您不敢的嗎?”

“我的新名字喲!”一聽到這事兒賈赦又忍不住悲傷起來,他尋個新名字容易嗎? 這可是他絞盡腦汁想出來的最符合自己氣質的好名字。 要知道,想名字雖然不難,可他的名字必須是跟著族譜走的,也就是反文旁的字。 可合適的字本來就少,加上同輩的人又用去了很多,餘下的字中,真心沒幾個適合的。 等他好不容易尋到了,也逼著周圍的人認同了,結果……

不管了,自己已經倒霉了,說甚麼也要拖著旁人一道兒下水。

“對了老爺,您也可以試著將王家那哥兒一併去參加。左右閒著也是閒著,都去唄,就算沒考上,人生也需要經歷一些不同的事兒。”那拉淑嫻再度開口勸道。

這裡的王家哥兒,指的當然不是王子勝,而是王熙鳳的長兄王仁。 說真的,那小子的學問還不如賈政呢,不過就像那拉淑嫻所說的那般,閒著也是閒著,去考一次又如何? 像珠哥兒和璉哥兒,誰也沒想過他們能一次就考中了。

賈赦很快就接受了那拉淑嫻的建議,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有一件悲傷的事情要辦。

那就是,去隔壁東府改名。

等將費心想出來的好名字改回了原本的名字後,賈赦急匆匆的入了宮,名義上是為了謝恩,實質上卻是為了給新帝和賈政添堵 霸道鬼夫萌萌噠 。 可惜的是,這些年下來,新帝對於賈赦的容忍度提升了不止一籌,以至於這個所謂的添堵,完全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新帝直言:“想考就考罷,奪不奪國子監監生的名額有甚麼區別嗎?罷了,你想奪就奪。另外,讓賈政恢復本命。”

這要是賈政取一個正常的名字,新帝覺得忍就忍了罷。 可賈敖……熬你個頭啊! 一听就讓他想起賈赦幹出的諸多蠢事兒,腦仁瞬間就疼了。 得了得了,全部都給朕把名字改回來!

“不成不成,這個絕對不成。”賈赦想都沒想就斷然拒絕,“奪不奪監生名額倒是無妨,可要是他將名字改回去了,我侄兒怎麼辦?”

“朕就是要同你說這事兒,你以為你這麼做,那孩子真能好受?別鬧騰了,回頭朕也點他為翰林,讓他這輩子都老實待翰林院去。翰林院不涉政,活兒也輕省,他不是身子骨不好嗎?就往那待著,這翰林院最高的掌院學士是從二品,他若有本事,也不會耽擱前程。”

自打繼位以後,新帝就放飛了自己,最明顯的一點就是,他的話嘮本質開始顯現了。

“還有,你們家的人不是都愛往翰林院去嗎?現任的掌院學士潘鼎跟你家老泰山關係不錯罷?還有你那堂侄兒賈珍,朕先前查看了一下,他也能耐,居然坐到了從五品的翰林院侍講學士,真挺不賴的。”

“他能耐?分明就是我能耐!我直接從一介白丁蹦躂到了當朝一品大員!”賈赦一仰頭,滿臉的驕傲自得。

新帝直接橫了他一眼:“呵呵,那是朕能耐!”

一句話,賈赦就蔫吧了:“反正就這樣罷,聖上您說的也對,我家人都往翰林院去了。我家璉兒也在呢,對了,等將來我家琮兒考科舉時,麻煩聖上您也得點個翰林。”

甚麼叫做厚顏無恥?

這就是!

幸而新帝已經太了解這貨了,直接沒跟他計較,便道:“朕給你三天時間,將要辦的一切都料理好。三天后,入朝為官!”

賈赦瞬間哭倒在地,原來他只有三天的小命了嗎? 更可怕的是,以往他祖父、他父親收拾他時,他還可以跑。 可如今卻是真正的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得了,那就從了罷!

三天時間裡,賈赦還真就將一切料理好了。 其實也沒多少事兒,幫賈政把名字改回來,去國子監將賈政的名字從監生名單裡劃去,再將珠哥兒安排進翰林院,並且領著珠哥兒和璉哥兒去拜訪翰林院的掌院學士潘鼎,以及順道讓這倆小子認了認珍哥兒的門。

到底是親戚不是? 就算珍哥兒先前做錯了事情,又被除了名,可大不了就從親戚變成故交好了,犯不著完全形同陌路。

珠哥兒、璉哥兒以往也曾同珍哥兒當過同窗,如今又成了同僚,自是願意來往的。 至於珍哥兒……普天之下誰不知曉,賈赦乃是朝堂第一寵臣,別廢話,趕緊抱大腿罷!

對了,所有事情裡頭,唯一有點兒麻煩的就是給賈政把名字改回來了。 賈赦倒是讓人支會了寧國府,可惜回頭賈敬就派人來回話,不干! !

賈敬:……隔壁家的蠢貨真心神煩啊! 一會兒要改名,一會兒又要改回去,居然還是一個一個來的。 你以為開祠堂改名很容易啊? 滾犢子! !

ga1105 2017-1-24 1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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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對榮國府尤其是賈赦的理解都是不同的,羨慕有之,嫉恨的也有不少。 而對於寧國府的賈敬而言,隔壁家的……

全是蠢貨! !

當然,會有這種想法也真心怪不了賈敬。 要知曉,自打去年間賈敬之妻產後血崩亡故後,整個寧國府的所有事情盡數都堆到了賈敬一人身上。 這沒人幫襯也就罷了,畢竟這是他自己的劫,可讓他無語的是,隔壁家的居然還一個勁兒的給他添麻煩!

改名呢,真有那麼容易? 每一次改名都要開祠堂,要供奉,要……偏生,隔壁家的一次又一次瞎折騰,氣得賈敬真想直接跟那幫子蠢貨同歸於盡算了!

而今個兒,賈赦又來了。

“赦大老爺你行行好成嗎?算我賈敬求你了!你家大業大人丁興旺,怎麼折騰都無所謂。可多少考慮一下我家裡罷?我這府上素來人丁單薄,如今更是一輩兒只留了一個人。你要是將我這老傢伙給逼死了,回頭你幫我養著么女和孫兒?”

賈敬是真煩了這幫子蠢貨,當然也許更恰當一些該是嫉妒。

沒錯,他就是嫉妒隔壁榮國府一天到晚的雞飛狗跳。 而他這邊,就算想鬧騰,也沒法子。 偌大的一座寧國府裡,佔地跟隔壁榮國府一般無二,可隔壁已經在犯愁等哥兒姐兒們長大以後該怎麼做了,而他這邊卻連一個院子都填不滿。

一個他,一個么女,一個孫兒。

整個寧國府裡,只有三個主子。 有時候,賈敬都在想,若非府裡的下人不少,是不是這裡更像是鬼宅。

“呵呵,敬大哥哥您說笑了。”賈赦笑得一臉的諂媚,雖然他是鬧騰了點兒,也確實是無恥了點兒,可多少還是留了點兒腦子的。 至少在這件事情上,錯全都在他們這一邊。

“珍兒如今怎樣了?”冷不丁的,賈敬提起了早在多年前就被他逐出家門的珍哥兒。

賈赦微微一愣,旋即失笑道:“敬大哥哥您這是甚麼意思?打算來個秋後算賬,把他恁死……哦,我懂了。”思量了一下,賈赦苦笑著搖了搖頭, “且不說珍哥兒會不會記仇,單說這事兒就不靠譜。您別以為珍哥兒是蓉兒的親爹,就一定會對蓉兒好。要知道,他們父子倆是沒有任何感情可言的。您若將珍哥兒喚了回來,讓蓉兒怎麼辦?”

“我只是問問……”這些道理,賈敬何嘗不知曉? 可他有時候卻也會心生懊悔。 假若當初,別那麼衝動,再留些餘地,是不是整個府上的氛圍都會不一樣? 至少,珍哥兒若是還在,他們倆口子也能給府上多添一些人氣 萬千星光 。

不過,話說回來,賈敬也不是真想將珍哥兒尋回來。 一則,當年他們父子倆鬧得太過了,難保珍哥兒不記仇。 二則,也就是方才賈赦所言的,珍哥兒和蓉兒雖是親父子,卻實在是沒甚麼感情,尤其是蓉兒,這樣對他太不公平了。

許久,賈敬再度開口:“我想直接將爵位傳給蓉兒。”

一瞬間,賈赦已經自己幻聽了:“這一個二個的都瘋了不成?太上皇莫名就退位了,所以連敬大哥哥也要學著?天吶,別鬧了成嗎?人家太上皇成年的兒子一大堆儿,可您連一個兒子都沒有,鬧啥呢?”

這話一出,賈敬瞬間變臉。 賈赦一見事情不妙,立馬快速的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就算您打算讓出家主之位,那也得等蓉兒再大一些罷?讓我算算,蓉兒比我家二丫頭小了兩歲,今年才不過九歲。就算他天生聰慧又早熟,起碼也得等他長到十五歲再說罷?到時候,給他尋一門親事,最好挑女方年歲略大一些的,早早的成親接管家業。”

掰著手指頭算了半響,賈赦抬頭看向賈敬,一臉的節哀順變:“那您也得再等六年。”

六年的時間,說長不長,可說短也不短了。 起碼就連臉皮厚如城牆的賈赦,都不可能說這是一眨眼的時間。 想想自己巴望著被削官罷職,結果反而越努力越淒慘,再想想賈敬……大概也許可能他很想擺脫家主的位置罷。

然而這一次,賈赦猜錯了。

賈敬在凝神細想了許久之後,彷彿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道:“我想出家。”

話音剛落,賈敬就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賈赦露出了一副活見鬼的慘烈模樣,頓覺自己是有些過了,忙又開口道:“也不一定是真的出家,我只是想尋個清淨的地方度過餘生罷了。”

“寧國府還不夠清淨?這麼大的一個府裡,就尋不到一個清淨的地方?再不然,您倒是發賣掉一些下人,這不立刻就清淨了嗎?”賈赦一臉的慘不忍睹,他總覺得賈敬這是瘋了。

出家呢! 正常人哪個會想到要去出家? 別說是為了得道昇仙,升天還比較快!

似乎是看出了賈赦心裡的想法,賈敬長嘆了一口氣:“人生在世,又是圖甚麼呢?我爭強好勝了一輩子,結果又得到了甚麼呢?空有府邸,家人卻沒幾個;空有爵位,卻始終無法一展抱負;空有家產,可吃山珍海味著華服錦衣,跟吃粗茶淡飯著粗布麻衣又有甚麼區別呢?”

被這一個個深奧至極的問題砸懵了,半響之後,賈赦忽才伸手一拍腦門:“我懂敬大哥哥您的意思了。您看這樣行嗎?我把我家那蠢弟弟過繼給您……的爹,然後您就可以把這些您並不放在眼裡的府邸、爵位、家產,全部給我那蠢弟弟了,我相信就算他真的很蠢,也不會拒絕到了手的好處。”

賈敬深沉的望著賈赦,只納悶自己為何要跟這麼個蠢貨浪費這般多的時間,登時冷著臉道:“你到底是來幹甚麼的?”

“改名。”眼見賈敬又要眼冒殺氣,賈赦忙不迭的舉手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了,我保證,我發誓,這絕對絕對是最後一次了。要是再有下一次,我、我就跟你的姓!”

改名,一趟趟的改名,先改了新名字再換回舊名字。 說真的,倘若今個兒賈氏一族的族長是賈赦,而其他族人這麼來回折騰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送那人上天! 所以,他在說出這話時,顯得格外的心虛 重生之女俠系統 。

“行,你說的最後一次。”頓了頓,賈敬長嘆一聲,“對了,你還缺閨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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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事情就是這樣的。”

榮慶堂裡,賈赦縮著腦袋,面上的心虛幾乎要溢出來了。 其實,他覺得自己也很無辜,就算因著改名那件事兒,的確勞煩了賈敬好幾次,可也用不著背負一個小丫頭將來的生活罷? 偏生,在看著賈敬用那般生無可戀的語氣將姐兒託付給他時,他莫名的就慫了。

寧國府的姐兒,也就是賈敬的么女,明明都已經出生一年多了,卻因著生母已逝,生父心如死灰,弄得直到如今都沒個名諱。 更麻煩的是,寧國府的人丁實在是太單薄了,偌大的一個府裡,唯一的女眷就是姐兒本身,這叫她算養在誰的膝下?

女兒家,尤其是長女,若是沒有年長的女子代為教導,恐怕將來連說親都難。 這可不是素日里賈赦和那拉淑嫻開玩笑說迎姐兒嫁不出去的問題,而是真正存在的大難題。

長女,無母不娶。

“老太太,您是最和善的人,難不成要眼睜睜的看著這姐兒孤苦無依嗎?隔壁東府的情況您又不是不知曉。我看敬大哥哥是完全沒有續弦的打算的,他方才還跟我說,他打算出家了……別別,您先別著急上火,反正這一次是被我勸下來了,可誰知曉他以後會怎樣。”

說真的,賈赦一點兒也不敢懷疑賈敬,只因賈敬原本就是一口唾沫一個釘的人,且從不開任何玩笑。 他既然說了考慮出家,那多半就是事實了。

“沒人養就送到咱們府裡了?”賈母眉頭緊鎖,一臉的不情不願。

其實,多養個姐兒對於賈母來說真心不算啥。 即便姐兒名義上是養在她跟前的,可事實上卻是由旁人照顧的。 賈母所要做的無非就是提供一個住處罷了,甚至於連姐兒的吃喝用度也都是由寧國府解決的。 可她還是有些不情願。

這姐兒是一出了胎胞就沒了親娘的,再說賈母如今孫子孫女一大堆儿,做甚麼想不開去撫養一個跟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孩子?

“您幫著養她,回頭我去跟聖上求情,讓免了二弟的不孝之罪,允許他通過科舉入仕,如何?”關鍵時刻,賈赦拿出了早已準備妥了的好處。

賈母終於無話可說了,只點了點頭,道:“擱下罷。”

說是這麼說的,可等賈赦一離開,賈母就讓人將王夫人喚到了跟前,吩咐她幫著照顧姐兒。

王夫人一臉的扭曲,卻無計可施。 好在這些年下來,王夫人旁的不說,心理承受能力卻是增強了不止一籌。 尤其如今她房裡的庶子庶女一大堆儿,再多添一個似乎也不算甚麼?

才怪!

要知道,二房的那些個庶子庶女之中,年歲最小的環哥兒都已經兩歲了。 唯獨這新來的姐兒才一歲多點兒,還是屎尿不知的小孩崽子。 這若是模樣俊俏也就罷了,偏生的是又瘦又小,也不知曉有病沒病。 更要命的是,人家這般卻是個地位超然的,誰讓她爹是賈氏一族的族長,她又是么女,簡直比剛入宮為妃嬪的元姐兒更能耐!

可想起了元姐兒,王夫人徹底沒了法子。 既然會淪落到被賈母推來推去的,那就顯然是沒人要的 將軍,前方有詐 。 更準確的說,該是大房不要的。 那她除了老老實實捏著鼻子給認了,還能如何?

當然還有法子。

等回了梨香院,王夫人很快就喚來了她的兒媳婦兒李紈,輕輕鬆鬆的將寧國府的姐兒一推。 得了,任務交接完畢,她又渾身輕鬆了。

……

……

轉眼,寧國府這姐兒待在榮國府已有兩月時間,期間倒是沒甚麼特別重大事情。 唯一值得稱道的是,恩科果然開了。

新帝登基,開恩科乃是理所當然的。 問題在於,去年便是科舉年,這恩科倒真的算是學子的福利,可對於十二來說,卻有些措手不及。

去年是端閏五十七年,按著十二的預想,下一次的科舉該是六十年。 而至於新帝的恩科,更是還要再往後兩年。 可偏生,長青帝出乎意料的提前退位了,廉親王繼位倒是在十二的預料之中,可如此一來,這次恩科到底考的是哪一年的考卷?

十二有點兒懵。

若光是吃不准科舉考甚麼,倒是無所謂。 可讓十二糾結的是,他一度懷疑長青帝就是被他家蠢爹給逼的退位的。 倘若事實真的如此,豈不便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這罪過大了去了! !

當然,這一切的一切,都不能跟忽的變了性子的那拉淑嫻相提並論,那位才是十二真正的噩夢。

“琮兒……”

“娘啊娘啊娘,我到底做錯了甚麼,您直說不成嗎?該打就打該罵就罵,您別對我這麼溫柔好不好?我都快被您嚇死了。”十二心裡苦啊,自打蠢爹被新帝使喚得團團轉,珠哥兒、璉哥兒又都入了翰林院之後,自家親娘彷彿猛地發覺這裡還有他這麼一顆小白菜……

然後全新全新的關注了他! !

太嚇人了。

“哦,我知曉了,我的琮兒這是嫌棄我了。”那拉淑嫻笑瞇瞇的看著十二,“來,琮兒寶貝兒,不不,十二心肝兒?”

十二險些哭死在榮禧堂裡,他真不覺得自己最近有乾過甚麼喪心病狂的事情,明明是無辜的,怎麼就要受這苦了? 讓他仔細想想……“娘啊,求求您給我個痛快罷,這眼瞅著就要科舉了,您是打算趕在科舉前,把兒子我給活生生的嚇死嗎?”

那拉淑嫻好整以暇的望著十二,一臉的溫柔:“不,我只是打算把你嚇得生不如死。”頓了頓,那拉淑嫻正了神色,又道,“好了,言歸正傳,你眼瞅著就要科舉了,娘給您尋了一個經驗老道的人來教導你,如何?”

“我為甚麼還需要旁人教導?”十二牙疼的看著那拉淑嫻,本能的,他覺得這一定是個陰謀。

然而,十二卻猜錯了,這並非陰謀而是乾脆利索的陽謀。

“別同我提你有多麼的能耐,你那些所謂的能耐不過就是紙上談兵罷了。想來,你壓根就沒真正參與過科舉罷?”

“那還用說嗎?”乾隆只是在色字上頭有些迷糊,又不是真的腦子有坑。 怎麼可能會讓他這個繼後所出的皇阿哥去參加科舉嗎?

“所以你就只有紙上談兵的本事 心弦上的你 。 ”那拉淑嫻當下就給此事蓋了戳,“那就這麼決定了,明個兒你自己去前院書房,我讓人在那兒等著你。 不准偷溜,不准尋任何藉口,你要知曉,你的確沒有任何參加科舉的經驗! ”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十二還能如何? 他仔細想了想,那拉淑嫻這番話雖然乍一聽很像是故意整他,仔細一想就更像了,不過事已至此,見一見那位科舉經驗豐富的人也無妨。

事實證明,十二真的是太天真了。

次日一大清早,十二匆匆趕往前院書房,成功見到了準備教導他的所謂科舉經驗豐厚的人——榮國府賈政,政二老爺是也。

這下子,十二終於明白了,他的確是在不知不覺間狠狠的開罪了那拉淑嫻。 不過話說回來,這嫡親的母子間,用得著這麼小心眼兒記仇嗎? 居然讓賈政來折磨他!

“琮兒,你爹和你倆哥哥都很忙,所以我才自告奮勇的來教導你關於科舉的那些事兒。”賈政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就成功的轉移了十二的注意力。 當下,看著十二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猛瞧,賈政心頭一陣火熱,“正如你所見到的這般,我有著豐富的科舉經驗……”

“屢試不中的經驗?”十二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旋即見勢不妙立刻改口道,“我爹說的。”

賈政面色鐵青,不過到底不想在小輩兒跟前丟臉,故而只咬牙道:“至少,論科舉經驗,闔府上下都比不了我一人。”

“那倒是。”十二真誠的點了點頭,虛心的詢問,“所以政二叔叔您是打算教我如何才能屢試不中嗎?”

——本阿哥惹不起皇額娘,還對付不了你個蠢貨!

“並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賈政拿出屢試不中……哦不,數次參加科舉的經驗,認真的將自己用血淚換來的寶貴經驗盡數傳授給了十二。 說真的,這很難說清楚究竟是誰折磨了誰。 顯然,十二不是甚麼好貨,可同樣的賈政也不是那麼好惹的,起碼他可以用念叨和噴灑唾沫跟十二同歸於盡。

且這一授課,就是整整三天。

十二是茫然的,他覺得自己要是真的沒考中,那就是就是賈政的錯。 只因他如今滿腦子都是……

——不要緊張,放輕鬆。

——千萬別將區區一場考試看得那麼重。

——人生那麼長,總會面對幾次失意的,要相信成功就在不遠處!

臨考這一日,因著賈赦的從中作梗,可憐的悲傷的倒霉的賈政將要跟十二一道兒參加貢院鄉試。

也因著有賈政同行,賈赦異常的放心,他是這麼說的:“當初我和珍哥兒去考試,就是你政二叔叔陪著的,那時候我倆都考上了。後來,珠兒、璉兒一起去考試,也是你政二叔叔陪著的,他倆也都考上了。對了對了,想當年,你林姑父就是跟你政二叔叔一起去的貢院,結果你林姑父也考上了,還是個探花呢!”

見賈赦這麼說,璉哥兒也來湊了個熱鬧:“琮兒弟弟,你只要把大腦放空,想寫的時候就寫倆字,不想寫的時候就睡覺。這樣就能考上了。 ”

珠哥兒是被逼著來跟十二說話的,可他爹賈政正目光森然的瞪著他,嚇得他只說了一句話:“琮兒弟弟你一定能考上的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

……

也許是賈政天生旺別人,也許是其他人的祝福起了效果,當然最要緊的還是十二本身就很有把握。 所以,在鄉試的結果出來後,十二非但榜上有名,還是鄉試第一名。 至於賈政……賈政……賈政……

反正賈政本人都把眼睛瞧成鬥雞眼了,也依然沒能在黃榜上尋到自己的名字。

可悲的是,這一次再也沒人來安慰賈政了,就連賈母都只有一聲嘆息,甚麼話都不想說了。

還能說甚麼呢? 想當年,賈政第一次下場考試,說真的,名落孫山真心沒甚麼大不了的,就連林海高中成了榜眼也不要緊,畢竟當時林海是出了名的才子。 之後,蠢如賈赦、珍哥兒也考上了,可那一次賈政不是沒參加嗎? 若是參加了……估計也一樣考不上。

可後來呢? 珠哥兒中了,璉哥兒中了,就連素來沒將心思放在學問上頭的十二居然也中了! !

十二:“…………”誰說本阿哥沒將心思放在學問上? 哪個污衊的? !

旁的事情已經不重要了,左右連賈母都認定了,她偏心了大半輩子的次子,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所以,她又算是甚麼呢? 識人不清,還是缺心眼兒呢?

隨著十二輕輕鬆鬆的考中了鄉試第一,賈母整個人已經陷入了人生低谷之中。 等到數月之後,新帝改年號為泰安,自稱泰安帝,親自主持了開春之後的會試。 而在這一次的會試之中,十二依然奪魁。

這下子,賈母已經不單單是陷入人生低谷了,她已經開始自我反省、自我檢討、自我厭棄了。 試想想,明明科舉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情,就算賈赦再胡鬧,珍哥兒再蠢笨,珠哥兒身子骨不好,璉哥兒還是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皮猴子,還有翻過年也才十四歲的十二……

賈母不得不承認,她往前的大半輩子,都是活在夢裡的,怎麼就會鐵了心疼寵著一無是處的賈政呢?

說真的,賈母心裡的變化,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然而卻沒有一個人放在心上。

真沒法子,賈赦太忙了,泰安帝簡直就將他當牲口使喚,甚麼使喚的滴溜溜的轉? 事實上,他就快要升天了!

至於珠哥兒和璉哥兒,倒是在翰林院挺適應的。 沒法子,珠哥兒本身就是喜靜不喜動的人,加之他的前途已定,實在是沒啥好憂心的,況且翰林院上上下下都被打點過了,尤其最重要的事情是,一代寵臣賈赦是他親伯父!

當然,比起還算認真做事的珠哥兒,璉哥兒更加的適應。 他就跟泰安帝似的,仗著親爹已經放棄自己了,索性整個兒放飛了自己。 雖說也按時的上衙下衙,可但凡有了空閒,就愛往王家去尋王仁,美其名曰幫他補課,也好讓王仁參加下一屆的科舉。 其實,這一屆王仁就可以參加的,只是這貨比他爹狠多了,直接從馬上摔下來,把腿給摔斷了,因此無緣於科舉。

這男丁們都忙壞了,女眷也一樣繁忙,尤其隨著賈赦在泰安帝跟前的地位越來越高了,以至於榮國府每日里賓客盈門,半點兒閒工夫都沒有。 就連迎姐兒都被迫出面接待一些同樣待字閨中的姑娘們,甚至包括睡豬一般的璟哥兒,都沒法再像以往那般一睡就是一整天了。

也不對,要說閒著的人還是有的。 比如二房的庶子庶女們,再比如珠哥兒家的小蘭兒,以及養在榮國府半年多終於有了自己名諱的四丫頭惜姐兒 重生八零農場主 。

除此以外,就是賈政比較清閒了。

可問題在於,甭管賈政有多清閒,他都沒法跑去安慰賈母。 這要如何安慰? ——是的,您想的一點兒也沒錯,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您就是看走眼了。 ——這麼羞恥的話,賈政能說得出口? 他要是真有這個本事,也不會到如今都一無是處了。

就在這種氣氛中,殿試開始了。

這一日,較之往常可謂是一般無二,可對於某些處在特殊情況中的人來說,卻是完全不同的。

翻過年以後,十二就已經十四歲了。 這要是擱在前世,已經栓了婚準備成親也是有可能的。 不過,本朝並不崇尚早婚,通常情況下都是男子十七八歲,女子十五歲以後才會成親的。 十二當然不著急這個,他又不是璉哥兒那小鬼頭,事實上比起成親生子,他更想建功立業!

嗯,皇瑪法是英勇的,是偉岸的,是名垂千古的賢明君主!

就算如今這位爺瞅著略微有些不怎麼靠譜,那也一定是蠢爹的錯。 十二堅定認為,等自己入了仕,一定能幫著當今幹出一番大事業來! 蠢爹甚麼的,還是趁早閃一邊去罷。

抱著三元及第的雄心壯志,十二終於盼到了殿試的這一天。

成或不成,就看這一天的了!

雖然點狀元這種事情有著太多的不確定性,可十二卻極為有信心。 誠然,這一次的捲子不同於他記憶中的任何一份,可拜前世渣爹所賜,他拜讀了所有皇瑪法欣賞的策論、典籍,當然也謄寫了皇瑪法所有硃批、備註。 十二相信,至少在這個世上,沒人會比他更了解皇瑪法的!

這個想法很不錯,可惜那位爺是泰安帝,而非雍正爺。

當然,兩者的確相差不多,而所謂不多的那部分相差點,估計就是賈赦幹的好事兒了。

言歸正常,且說在殿試這一日,因著今個兒五更天就要入宮,因此才三更天,十二就已經起身。 洗漱、更衣自是不提,至於考試要用到的一切,也早早的命人備下了。 至於如何往宮裡去,指望賈政是不可能的,畢竟自打鄉試以後,他就已徹底的生無可戀生不如死了,十二更希望靠自己。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兒子!寶貝兒子!心肝寶貝兒的乖兒子喲!”賈赦掐著點兒進了屋,且居然還不是空手來的。 只見他端著中間擱了個小盅的托盤,顛顛儿的湊到了十二跟前,先擺著道,“看!爹的心肝寶貝兒,瞧瞧這是甚麼?”

“鶴頂紅?”十二瞇著眼睛危險的瞪眼道。

一聽到這個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賈赦好懸沒直接將手中的托盤飛出去。 關鍵時刻,他撐住了:“胡說八道甚麼呢?這是爹昨個兒熬了一個通宵,親手為你熬煮的秘製狀元粥!”

“那你咋不給政二叔叔熬呢?”十二眼睜睜的瞅著賈赦將托盤擱在一旁,將上頭的小盅捧到自己面前,登時奇道。

“你以為狀元粥是太上老君煉製的仙丹呢?你怎麼不讓我去餵豬,沒準今年還能出個豬狀元呢?這是彩頭!彩頭你知道嗎?”賈赦先是沒好氣的噴了十二一頓,旋即再度擠出一臉的笑來,掀開小盅的蓋子,又拿過一個小勺,“你是自個兒吃,還是讓爹來餵你?”

“我自己吃 霸道鬼夫萌萌噠 ! ”

原本,十二還想跟賈赦扯兩句,可一聽這話,趕緊放棄了。 一把奪過了賈赦手裡的小盅和小勺,一口一口的往自己嘴裡硬塞。 這倒不是賈赦的廚藝太差了,而是因著殿試一整日都會待在宮裡,且還是不允許出恭的。 也因此,通常在殿試這一天準備的吃食,皆是濃稠到幾乎等同於乾飯的粥品。

更形象的說,這壓根就是一碗沒滋沒味又硬邦邦的漿糊。

等好不容易把所謂的狀元粥硬塞下去了,十二放下小盅和勺子,拿帕子擦了擦手,準備再去瞅一眼昨個兒備下的文房四寶。 當然,沒人會動十二的東西,在檢查完畢後,十二一臉輕鬆的向賈赦道:“出發了嗎?是爹送我過去?”

“是啊是啊,今個兒讓爹送琮兒去殿試,如何?感動嗎?”賈赦一臉求表揚的神情,可惜的是,十二完全不感動。

“反正爹您也要上早朝的不是嗎?再說了,身為正一品殿閣大學士,您本來就應該參加殿試的罷?”十二挑了挑眉,忽的想到了一件事兒, “對了,在殿試之上,您千萬不要跟我打招呼,就權當不認識我,可以嗎?”

“不孝子!”剛剛被十二提了官職飽受打擊的賈赦,再度接受了致命一擊,“我是你爹誒!你覺得有我這個爹很丟臉嗎?人家珠兒都沒嫌棄他爹!”

十二面上有些僵硬,旋即身形也略僵硬了一瞬:“其實……”

“不用解釋了,你這個不孝子!行了,本老爺大人不記小人過,走罷,咱們一道兒去宮裡。”賈赦順手拎起了十二的書箱,結果走了幾步後,回頭一看才發覺十二壓根就沒跟上來,登時奇道,“我這個當老子的都沒生氣,你個小兔崽子氣甚麼?走了。”

雖說時間是還有很多,可左右都已經起身了,難道不應該立馬出發嗎? 身為正一品殿閣大學士,賈赦是有資格坐青布騾車直到宮門口的。 不像其他人,必須徒步從皇城外,一直走到宮門口,可縱是如此,這一路上也需要花費小一個時辰的時間。

再看十二,早已一臉的扭曲。 等賈赦察覺到不對勁兒走回來時,十二才咬著後槽牙森然的開口道:“爹……你到底給我……吃了啥……”

“啥?狀元粥呢,秘方!祖傳的秘方!”

咱們家壓根就沒出過狀元,怎麼就有祖傳的狀元粥秘方了? 不對,賈氏一族最初是金陵的富貴人家,之後跟隨太|祖皇帝打下這大好江山,可賈家從來就不是書香世家! 也不對,這是粥品的秘方……原來賈家祖上曾是廚子? !

沒等十二想明白這事情的前因後果,肚子裡已經是一陣絞痛,他只能撩起袍子飛快的跑到了隔壁的淨房,一陣劈裡啪啦後,終於順暢了。

外頭,賈赦掩著鼻子一邊怪叫一邊催促:“哎喲我去!太臭了……你到底好了沒有?趕緊的,你還在磨嘰啥呢?趕緊呢!”

十二很想趕緊,可還沒等他把褲子提上,肚子裡又是一陣絞痛。 這反反复復了幾次後,他直接給跪了。 而外頭的賈赦也終於意識到問題大了,忙不迭的喚人去尋大夫。 可等大夫來了,十二已經需要兩人在旁邊攙著,才能坐穩恭桶,而非一個勁兒的往下溜。

彼時已是四更天了。

麻煩大了。
198

一小碗狀元粥,成功的斷送了十二的狀元之路。

在經過了大夫的診治又服下了緊急熬製的湯藥後,十二很快就脫離了險境。 當然,原本也沒多凶險就是了。 僅僅是最為簡單的拉肚子而已,就算不看大夫不吃藥,過了這陣子也就沒事兒。 至於之後的調理也容易,不過就是小米粥配上鹹菜蘿蔔幹,吃上幾天養養胃罷了,真心沒啥大不了的。

關鍵在於,等十二止住腹瀉時,已是日上三竿了。 且他四肢癱軟渾身無力,莫說去參加期盼已久的殿試了,就連下床走動都成了問題。

得了,殿試沒戲了。

十二隻一臉生無可戀的躺在床榻上,無視周遭特地趕過來探視他的人。

“琮兒乖,多大點兒事呢,等養好了身子骨,咱們參加下一回的科舉,不就成了?沒事兒的,你年歲還小,以後這樣的機會多著呢。”那拉淑嫻忍著好笑安慰道。

不是她沒心沒肺到坐看兒子倒霉,而是這輩子看多了十二折騰人,且每每將人家坑的吐血不已還無處伸冤。 如今看十二這般模樣,除了心疼之外,更多的則是好笑。

老話說得好,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時辰一到善惡有報。

也許真的是這些年來,十二坑爹的次數太多了,以至於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直接將先前所有的罪過攢在一道兒,一口氣讓十二吃了個有苦說不出的悶虧。

事實上,那拉淑嫻是去詢問過大廚房的,食材沒問題,煮粥的方式也沒稀罕的,畢竟不是煎炒烹炸之類的有難度的事情,賈赦不過是將所有的食材都放在鍋裡,用文火慢燉了好幾個時辰罷了。 按說在這種情況下,頂多就是味道不怎麼好,冷不丁的鬧肚子卻有些匪夷所思了。 偏生,哪個環節都沒出問題,就好像是天意讓十二去不了殿試一般。

……也蠻好的不是嗎?

“我說琮兒,你還真的生氣了?”那拉淑嫻又好笑又好氣的道,“其實我早就想說了,你真的沒必要上趕著去科舉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你可還記得,翻過年你也不過才十四歲,還是個半大孩子呢,真心沒必要將一切都扛在身上。 ”

十二側過臉幽幽的望著那拉淑嫻,又因著周遭一直有人,只能含含糊糊的道:“咱們不是都說好了嗎?”

早在母子倆相認之初,倆人就已商議好了,等新帝一登基,十二立馬參加當年的恩科,入仕之後除卻攢資歷外,更重要的是將原本屬於太子|黨的榮國府拉出是非漩渦。

這個想法本沒有錯,畢竟那拉淑嫻身為後宅的女眷,實在是很難插手朝堂之事。 甭管她本人有多能耐,一旦新帝繼位要拿太子|黨開刀的話,再能耐也只能束手就擒。 要不然,還能違抗明旨不成? 你當誰都是賈赦那個傻大膽?

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傻孩子,以往是以往,如今卻是如今了。”那拉淑嫻頗為好笑的伸手拍了拍十二的腦門,眉眼彎彎的道,“前頭的事兒就讓你爹去料理,他才是一家之主,是咱們的依靠。至於你,還是等再長大一些,參加下一次的科舉罷。”

讓十二提前出仕本就是擔心榮國府深陷是非漩渦裡,可照如今看來,賈赦簡直做得不能更好了。 當朝的正一品殿閣大學士,且還是泰安帝最為信任的心腹大臣,哪怕那位爺真的像雍正爺一般心狠手辣,也不至於猛然間就翻臉不認人了。 事實上,那拉淑嫻比較擔心的是,自家爺把泰安帝給逼死了。

“哦。”十二滿臉的悲傷,不過看他的神色想來是將那拉淑嫻的話聽進去了,因而面色雖仍很不好看,可起碼輕鬆了很多。

又片刻後,十二似乎是徹底緩過來了,側著臉目光幽幽的掃視過周遭的人群:“珠大哥哥、璉二哥哥你們趕緊去上衙罷,我沒事兒的。二丫頭……你走開!不准在我床頭吃點心!碎渣子都掉了一地!還有你,臭小璟,這是我的床,我的!你給起來,起來不准睡!!”

看著還有精力咆哮的十二,那拉淑嫻徹底放下心來,一面讓珠哥兒和璉哥兒先行離開,一面又喚了葡萄去榮慶堂傳話。 且不說這些日子以來,賈母已經不再像以往那般一葉障目只顧著偏心二房了,就算真的是在以往,賈母也是很在意十二的。 如今十二沒事兒了,自是要去支會一聲的。

結果,這廂人剛散去,那廂就听到十二咆哮道:“把臭小璟給爺丟出去!!還有,我的蠢爹呢?”

旋即迎姐兒的聲音傳來:“爹說要入宮求聖上通融一下。”

這話一出,別說十二傻眼了,正在吩咐下人的那拉淑嫻也急急的走過來問道:“求聖上通融?通融甚麼?”

“不知道。”迎姐兒一臉的無辜。

那拉淑嫻同十二面面相覷,本能的,母子倆同時感到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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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恩侯你瘋了?”

比起榮國府這頭,新帝泰安帝更覺萬分震驚。 今個兒本是殿試之日,身為正一品殿閣大學士的賈赦,自然也該早早的入宮。 結果,賈赦沒影兒不說,連他的兒子,本該參加今個兒殿試的賈琮也不見了踪影。

這些都還罷了,泰安帝早已對賈赦時不時的抽風感到徹底麻木了,本以為賈家那三哥兒該是個正常的,結果倒好,只能說不愧是賈赦親生的,都是一樣的不靠譜 御膳房的小娘子 !

然而,泰安帝很快就知曉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了。 原因很簡單,就在殿試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賈赦匆匆而來,且當著眾人的面直接哭死在金鑾殿上。

泰安帝眉心直跳,本能的意識到接下來絕對不會有好事兒發生的。 結果,事實比他想像中的更為慘烈。

賈赦:“……聖上呢!這事兒都怨我,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給我家琮兒煮了一碗狀元粥,他就不會當不上狀元。您不知曉,我家琮兒多有期待三元及第,他的狀元喲!!”

“你到底想說甚麼?”泰安帝拿手按著眉心,一面問著一面拿眼去瞧坐在身側的太上皇。

按著道理來說,太上皇既已退位就不該在出現在朝堂之上。 不過,畢竟今個兒不是早朝,而是殿試之上。 太上皇原本是打算來這兒坐著喝一盞好茶,再隨口為難一下今年的進士們,消磨一下退位之後那無聊的時光。

結果……

太上皇目光炯炯的望著跪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的賈赦,滿臉都是看好戲的神情,要不是大殿之上是不能用點心,他都想讓人上盤瓜子來磕了。

見太上皇這副模樣,泰安帝黑著臉收回了目光,仍望向賈赦道:“長話短說,你到底想要作甚!”

“嗝!”賈赦哭得太慘了,好不容易停下了哭聲後,直接打了個嗝,“聖上您給我家琮兒帶你個探花唄。”

一瞬間,饒是泰安帝自認為已經麻木的內心,在這一刻驀地受到了驚嚇。

“你說甚麼?你再說一遍?!”

“聖上,我家琮兒真的是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絕世天才!您不信的話,只需調閱之前的鄉試、會試的考卷就知曉了。他真得格外的能耐,不世之材呢!您就給他點個探花罷,也不要狀元,不要榜眼了,畢竟他缺考了。”

泰安帝瞠目結舌的望著賈赦,一時間沒忍住直接伸手狠抓了一把發冠:“你居然還知曉他缺考了?”

“是呢,要不是因著缺考了,這一屆的狀元非我家琮兒莫屬!”賈赦先是自豪的一揚頭,旋即連個緩衝都沒有,就瞬間哭暈在地,“都怨我啊!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啊!要不是我給他煮了那碗狀元粥,他又怎麼會失去狀元之位呢?我怎麼就那麼蠢呢……聖上啊!”

“你……走!”當著一群天子門生的面,泰安帝總算是勉強忍住了沒暴粗口,可饒是如此,他面上的神情也已經出賣了自己。 因為在他的臉上,明確的顯露著三個字。

——給! 朕! 滾!

可賈赦也不知曉是沒看到還是沒看懂,依然哭得就跟死了親爹娘一樣。 莫說沒見過啥世面的考生們了,就連同他已經極為熟悉的內閣和翰林院的人,也皆是一副目瞪口呆的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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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鬧到最後,賈赦依然沒能如願。 開甚麼玩笑? 一甲頭三的意義有多重大,是個人就該明白罷? 將一個缺考之人點為探花郎,回頭就能收到雪花片一般的折子。 這一點,泰安帝是絕對不可能退讓的,一絲一毫都絕不可能。

然而,讓泰安帝倍感無奈的是,倘若賈赦會因為他的斷然拒絕而改變主意的話,那他就不是賈赦了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這才是最悲哀的事兒。

從金鑾殿哭到了御書房,泰安帝整個人都要不好了,如果有可能的話,他真想擼袖子跟賈赦乾一架算了。 可惜,他不能。 非但不能對賈赦動粗,甚至連將人轟出去都不行,只因至始至終,他老子太上皇就坐在一旁看戲。

終於,夕陽西下,宮門即將落下,賈赦哭著離開了。 臨走還放話說,明個兒一早再來。

泰安帝一臉的崩潰。

一旁看夠了好戲的太上皇,砸吧砸嘴,順手將茶盞擱在一旁,笑瞇瞇的看著泰安帝:“孩子,你還太年輕了。”忽的,話鋒一轉,“先前我忍了他七八年,如今你才忍了他多久?哼,還是你老子我英明果斷,直接退位果然是最明智的選擇。”

說著,太上皇便已起身打算離開,不過,才走了一步,就回頭叮囑道:“明個兒賈恩侯來了,記得提前支會一聲。還有,你慢慢忍著罷!”

目送太上皇轉身離開,泰安帝看著他走到門檻處,冷不丁的蹦出一句話:“朕也要退位。”

“那就等你生出能耐的兒子再說!”太上皇才沒那麼經不起打擊,相反他還轉身回看了一眼,嗤笑道,“我的兒子各個都是人中龍鳳,甭管挑了哪個都能獨當一面。你的兒子……你的兒子……哈哈哈哈哈!”

趕在泰安帝蹦起來之前,太上皇果斷的開溜了。

還真別說,這當皇帝的時候,一看到賈赦就頭疼。 可如今當了太上皇,卻是越看賈赦越順眼,別提能給他的晚年生活帶來多少樂趣了。 當下,太上皇吩咐身邊人:“傳令下去,誰也不准攔著賈恩侯,他想面聖就立刻給送到聖上跟前去,立刻!”

太上皇下的命令很快就傳到了泰安帝耳中,可他還能如何? 這要是軍機大事,太上皇的確是不能隨意干涉的,可偏生卻是這種小事兒,要是泰安帝明確反對,豈不是不孝?

比起不孝的罪名,泰安帝最擔心的還是自家腦抽的上皇跟賈赦聯手,那他是真的可以準備退位了。

……

……

事實證明,你越怕甚麼就會越來甚麼。 泰安帝正在揪心自家上皇會不會跟賈赦聯手,次日一早,他就看到賈赦掛著一臉諂媚的笑意墜在太上皇身後。

朕還不如當初直接給點了探花呢!

“聖上啊!臣求您了!……不如趕緊聖上您將臣削官罷職了,臣願意拿正一品殿閣大學士之位,給臣的愛子換取一個探花!”賈赦一看到泰安帝,整個氣質都變了。

一秒從諂媚至極變到悲傷過度生無可戀。

“賈赦!”泰安帝瞬間黑了臉,拼命的開始釋放冷氣,還要盡可能的無視在一旁笑得快抽筋的太上皇,咬牙切齒的道,“你換個罷,朕給你家小子點翰林。 ”

太上皇萬萬沒想到自家這個冰山面癱從不徇私的蠢兒子,居然真的為賈赦破例了。 再定睛一看,哎喲,蠢兒子真的快崩潰了,還是先緩緩罷,畢竟以後還要慢慢玩。

賈赦低著頭仔細的思量了一下,旋即抬頭納悶道:“怎麼又是點翰林?我被點了翰林,我那堂侄兒賈珍被點了翰林,我親侄兒賈珠還是點翰林,我家璉兒……”

“可這些都不是朕幹的 重生之女俠系統 。 ”泰安帝面無表情的看著賈赦。

“也對。”賈赦扭頭去看笑得格外喜慶的太上皇,“那就點翰林?”

太上皇想也不想的道:“跟他要探花!……咳咳,你自己看著辦。”

泰安帝死死的瞪著眼前的兩人,身遭的殺氣都快凝結成了實質。 賈赦趕緊見好就收,果斷的謝恩領旨,旋即飛速逃竄,眨眼間就沒了踪影。 略慢了一步的太上皇,一臉無辜的跟泰安帝對視,緊接著太上皇也忍不住落荒而逃。

然而,賈赦是消停了,太上皇也乖乖的待在自個兒的寢宮,至少在短時間內他是不會再往泰安帝跟前湊了。 主要是太冷了,自身釋放冷氣甚麼的,還是等天氣熱一點兒再說罷。

可惜的是,就算這倆消停了,卻也還有旁的人不安分。

也不怪旁人,事實上等泰安帝欽點榮國府長房三子賈琮為二甲進士,同為點為翰林的消息一出後,滿朝文武都震驚了。

之前,因著賈赦中途鬧了一場,事實上泰安帝壓根就沒點其他的翰林。 也就是說,這一屆恩科之中,除卻一甲頭三名入了翰林院外,旁的人運氣好的補了外任的缺,可絕大部分的人卻是空缺候補。

若沒有十二這事兒,補缺就補缺唄,左右每一屆都是如此,能幸運的入朝為官且步步高升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多半的人是身俱才能卻時運不濟的。

可偏生就有了十二這事兒! !

滿朝文武都不認識十二,他們管十二叫做——那個吃軟飯的廢物!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咱們辛辛苦苦的寒窗苦讀,好不容易高中進士,卻比不上一個廢物!呵呵,誰讓那個廢物命好,攤上了這麼個好爹。這年頭啊,靠天靠地靠自己都不如有個好爹!”

“你說的是榮國府那個廢物?聽說他還是千百年難得一見的絕世之才!哈哈哈哈一定是假的罷?”

“那當然,賈政當年還自詡千古奇才呢,結果連鄉試都過不了。別總是提時運不濟,這一次落榜是時運不濟,兩次、三次……這都第幾回了?照我看,那個廢物像他叔!”

“也不對呢,若真是廢物,之前鄉試和會試又是怎麼過的?難不成……是洩題了?!”

“對呢!你想想看,那廢物他爹是一代寵臣,他外祖父一門的學士,指不定鄉試和會試的第一名就是作弊得來的。這殿試沒法作弊了,要當場答出策論了,所以才病了。”

“是啊,竟是這般的湊巧……”

雖說難免事有湊巧,可真會又這般湊巧的事情嗎? 鄉試和會試的時候,就是如有神助,輕而易舉的奪了魁。 結果輪到需要當場答出策論的殿試時,卻冷不丁的病倒了。 竟然還是由當爹給兒子下廚熬了一碗粥,才忽的拉肚子了?

扯淡罷?

君子遠庖廚,當然賈赦這人是稱不上君子的,可身為榮國府的家主,世襲一等將軍,且還是正一品殿閣大學士 將軍,前方有詐 。 賈赦他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特地下廚玩兒呢?

退一步說,就算他真的下了廚,難不成旁邊就沒人幫忙看著? 這甭管是大戶人家的後宅,還是東西六宮,都有一些想“親自下廚”做小點心的人。 可就算這樣,你以為親自下廚就是真的了? 下廚倒是下了,基本上就是束手在旁邊瞅著,間或指點那麼一兩句,完了這就是親手煲的羹湯或者親自做的點心。

所以賈赦難不成是真的親自下了廚,親自洗淨了食材,親自切成塊,親自放入鍋,再順便親自燒個火兒?

你信嗎?

哪怕這些事兒都是賈赦幹的,那麼請問,不過就是熬一鍋粥罷了,怎麼就能造成嚴重腹瀉的後果呢? 賈赦一不小心,在粥裡下了巴豆嗎? 還是乾脆添了點兒鶴頂紅用於調味兒?

沒人相信這事兒,就算私底下認為還是有可能的,可見眾人都在質疑,也就順勢被帶過去了。

於是乎,可憐的榮國府琮三爺,就這樣成為了蓋了戳的廢物,還是專職吃軟飯的那種。

十二:“…………”本阿哥想一個人靜靜。

說真的,別說十二了,那拉淑嫻都沒想到後續結果竟然會變成這樣了。 依著她的想法,這次的殿試錯過了,那就下次再來唄。 左右鄉試和會試都過了,下回只要直接參與殿試就可以了。 這不難,尤其對於十二而言,再過三年入仕,只有好處沒有害處。

要知曉,十四歲的少年郎,在很多人眼中真的還是個孩子。 尤其十二長得白淨面嫩得很,不是說他長得不好看,而是長得比實際年歲更小一些。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入仕又會有甚麼好職位呢? 就算他在翰林院待上三年,那也才十七歲罷了。 而事實上,通常高中進士的人,多半都在三十歲左右了。

科舉只是敲門磚,哪怕再怎麼才華橫溢,等真正走上了仕途後,作用就不大了。 到時候,如何為人處世,如何汲汲營營,如何……

總之,十二的年歲太小了,他應該再晚一些入仕,左右榮國府如今已經沒有危險了。

結果,計劃趕不上變化。

那拉淑嫻長嘆一聲:“這樣……也行罷。反正考科舉就是為了入仕,你當初也是想著進翰林院的,就這麼得了,省的下回再折騰一次。”

——本宮猜中了開頭,也猜中了結尾,卻唯獨沒能猜中過程。

“娘……”十二滿臉的哀傷,旋即急速轉為了憤怒,“明明蠢爹才是那個廢物!他才是考作弊考上的,我是憑著真本事,是真!本!事! ”

“我信。”那拉淑嫻頗有些不忍直視,“可我信也沒用呢。”

“蠢爹才是作弊的!蠢爹才是那個廢物!蠢爹才是吃軟飯的!啊啊啊啊啊……我還不如下回重考一次呢!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就在十二氣得恨不得找賈赦決鬥時,璉哥兒滿臉喜色的衝了進來,朗聲嚷嚷道:“琮兒弟弟!他們說你是蓋了戳的廢物,說咱們爹是蓋了戳的狗腿子,還說當今聖上是蓋了戳的昏君!哈哈哈哈哈!”

十二陰測測的看了過來。

ga1105 2017-1-24 14:55

199
命運這種事兒,有時候是真的說不准。

要知曉,甭管是前世今生,他過得都是十分愜意的,哪怕是上輩子被乾隆帝無視了個徹底,可憑良心說,他還真沒吃多少苦頭。 畢竟,九龍奪嫡是發生在康熙朝的,且前提是因為康熙重用諸位皇阿哥,還將他們分派到了三省六部。 等到了乾隆朝時,所有的皇阿哥盡數被閒置,哪個也沒比哪個好。

可就在最近的這段時日里,十二終於清晰地領悟到了,甚麼叫做一波三折,甚麼叫做命運多舛。

當他認為自己將要達成三元及第的成就時,卻被蠢爹坑得去不了殿試。

當他以為這已經是很慘的事情了,蠢爹當著所有人的面跪求泰安帝開恩。

當他覺得事情已經不能更慘的時候,流言蜚語四起,他居然成了蓋了戳的廢物? !

十二深深的認為,再也不可能發生比這更慘更讓他無法接受的事情了 報復情敵的最佳方式 。

結果……

“璉二哥哥!!”十二笑得一臉的猙獰,“你還有甚麼要說嗎?一併都說出來罷!”

璉哥兒抬眼望向橫梁,略頓了頓後,忽的展開笑顏:“琮兒弟弟,你沒法威脅我了,因為我已經不用再用功上進了。哈哈哈!”

“娘,您可知曉,璉二哥哥這些日子以來,一天八趟的往王家跑,還美其名曰教王家大爺王仁做學問。對了,他對你們說是日日待在翰林院做事兒,可其實他把大部分的事兒都交給了珠大哥哥,自個兒卻……”

“琮兒弟弟!”璉哥兒面色大變,旋即看到瞬間綻放笑容的那拉淑嫻,登時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娘,我忽的想起我還有差事沒做,我過兩日再來給您請安。”

說罷,璉哥兒飛似的逃竄走了,其動作之快單看一路上被嚇得驚叫的小丫鬟就知曉了。

等璉哥兒一跑,十二瞬間又再度洩了氣,整個人仰面躺倒在床榻上。 他的腹瀉倒是差不多好了,可因著這幾日都被勒令少食,弄得他如今愈發的渾身無力四肢發軟。 當然,這一切都比不上他的心累。

“十二?”那拉淑嫻挑眉看著他,見他一臉的生不如死,終於問出了思量許久的問題,“你還真就為了這事兒生氣了?”

這個問題卻是將十二問懵了。

他為何要在意這些流言蜚語? 正常人都會在意罷? 好端端的,他就被這樣按上了莫須有的罪名,若是旁的也就罷了,偏生還說他是靠著蠢爹上去的。 可天知曉,蠢爹才是靠他上去的。 多年前的那次科舉,若非他提前洩了題,蠢爹能考上? 結果如今倒是好,事情居然被倒過來了,你說他冤不冤!

說真的,十二覺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很不錯了。 最起碼,在發生了這些事情后,他只是覺得心裡頭憋屈,又不曾留下永久性的心裡創傷。 這已經很值得誇讚了,總不能強求他為此興高采烈罷?

懵了半響,十二滿臉茫然的反問道:“我為何不能……生氣?”

儘管說著生氣,可事實上十二隻是滿腦門的問號。 由此可見,他雖有些在意,卻也不曾真正的放在心上。

見十二這般,那拉淑嫻略鬆了一口氣。 雖說這事兒的確是賈赦做得不地道,可一來他不是有意如此,二來他已經盡其所能在彌補了,哪怕彌補的方式略微有些不能讓人苟同,可畢竟……他蠢。

“娘是想著,以往你不也是如此嗎?打小就是靠著父母,一輩子也不曾離開過長輩的庇護,別說自己闖一番事業了,其實你壓根就沒離開過皇城根下罷?也不曾賺過一文錢,不曾幹過一件正事兒罷?”那拉淑嫻挑眉問道。

“這是安慰嗎?”十二面上的茫然被震驚徹底取代了,“娘您是要提醒我,怎麼樣都比上……以往好?不過我以往能幹甚麼正事兒?您總不能讓我去奪嫡罷?”

身為皇阿哥,能做的事情真的很有效。 起碼十二確實如那拉淑嫻所猜測的那般,一輩子沒幹過一件正事兒。 畢竟,對於有著皇位繼承權的皇阿哥而言,唯一的正事兒就是奪嫡爭位。

換句話說,就是因為上輩子吃了一輩子的軟飯,靠了一輩子的父母,所以這輩子也無妨? 左右賈赦再怎麼給他依靠,將來的路總歸是要靠他自己走的,哪裡像上輩子,縱然他願意出去磨礪自己,也只能被迫待在那一畝三分地上,每日里好吃好喝的混日子 宮瓷 。

這麼一想……

咦? 好像還真的是被安慰到了。

“琮兒,我的心肝寶貝的琮兒喲!”就在十二依稀彷彿感覺自己已經被安慰到時,賈赦飛一般的衝了進來。 當下,十二一個仰面繼續保持生無可戀的神情躺在床榻上挺屍。

賈赦進來後見十二這般模樣,登時羞愧的無地自容:“琮兒,爹知曉這回是爹的錯,那你說,要爹怎麼做你才不生氣了。你說,只要能做到的事兒,爹一準二話不說就去做!”

“爹您去揍璉二哥哥一頓?”十二瞬間一個鯉魚打挺起了身,滿臉期待的看著賈赦。

說真的,賈赦有點兒懵。 不過只片刻後,他就一拍巴掌,咬牙道:“成!狠狠的揍他一頓,給咱們琮兒出出氣!”

至於為何分明是賈赦做錯了事兒,卻偏生要揍璉哥兒給十二出氣的原因……賈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直接轉身出門右拐,往璉哥兒房裡逮人去了。

最終的戰果異常喜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賈赦狠揍了一頓璉哥兒後,他本人被賈母喚到了榮慶堂好一通痛罵。 不過,對於賈赦來說,能哄好他的寶貝琮兒就已經是喜事一樁了,原本他還打算拿自己舉例子,來證明靠爹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 畢竟,若是沒有榮國公賈代善,賈赦也不能承襲一等將軍,還繼承偌大的榮國府了。

靠爹怎的了? 若不是上輩子積了德,這輩子就是想攤上個好爹,都沒這個氣運。 當然,比沒攤上好爹更慘的是,明明有個好爹,卻愈發襯得自己倒霉異常。

譬如,賈政。

也不知曉外頭的是怎麼傳的,自打關於蓋了戳的那三位的老話題漸漸熄了下去後,京城里莫名的有了新的謠言。

不對,也不能說是完完全全的謠言,畢竟這裡頭多半甚至全部都是事實。

#賈政是個有大福氣的人#

憑良心說,頭一次聽到這話的人都覺得完完全全就是瞎扯淡。 雖說賈政跟大部分人比較起來,的確算是很幸運的。 出生於國公府,又排擠開長兄成為父母最疼愛的兒子,雖說如今的日子過得略有些悲傷,不過他以前還是很舒暢的。

可再多的運氣都不能掩蓋賈政身上那倒霉的氣息,參加數次科舉,沒有一次能夠順利通過不說,偏生同去的人全部考中了。 先有林如海,後有賈赦、珍哥兒,再之後則是珠哥兒、璉哥兒,以及前一陣子聞名京城的廢物榮國府琮三爺。 哪怕最後一個略有些倒霉,可不得不說,人家也是考過了鄉試並會試。

這麼一看,賈政這氣運確實有些古怪,似乎是專門旺別人,唯獨不能旺自己。

好事兒啊! 往後要是再有科舉,完全可以尋賈政一同赴考,保准金榜題名!

莫名的,賈政忽的就變得炙手可熱了,哪怕下一屆還有三年,可平日里也有小小的考核,或者旁的需要運氣加持的事情。 最初,賈政尚不清楚緣由,倒是跟著人家跑了幾回,等後來他終於明白了自己身上發生了多麼慘烈的事情,登時又一次病倒了。

得知了賈政病倒的消息,頭一次,賈母一點兒也不著急。

“政兒病了?被氣病的?就因為外頭所流傳的說他旺別人衰自己的謠言?”賈母是真的非常失望,且不說這些謠言是真是假,就這麼芝麻綠豆點兒大的小事兒,賈政居然把自己氣出個好歹來了 和離小娘子 。 這算甚麼? 心肝是豆腐做的,輕輕一抹就成渣滓?

“老太太,您的意思是……”鸚鵡和鴛鴦皆一臉遲疑的看著賈母,因為此時賈母的面上非但沒有絲毫擔憂,反而充滿了一種名為嫌棄的神情。

沒錯,就是嫌棄。

賈政已經不小了,事實上他本來就只比賈赦小了三歲,翻過年已經三十九歲了。 眼瞅著就要邁入四旬的大老爺們,就為了這種完全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兒,給硬生生的將自己氣病了?

不嫌棄他,嫌棄誰? !

“既然病了就請大夫來看看,該吃藥的吃藥,該休養的休養,左右府上的事兒也輪不上他來操心,就讓他好生歇著罷。”許久之後,賈母面無表情的吐出了這些話。

鸚鵡和鴛鴦面面相覷。

這已經不是嫌棄了,而是徹徹底底的厭棄了。 要是擱在以往,一聽說賈政病了,哪怕僅僅是乏了,賈母也一準會讓人去瞧瞧,再多賜一些貴重的藥材,還會生怕王夫人照顧不周,親自喚到跟前千叮嚀萬囑咐。

可如今呢? 賞賜的藥材在哪裡? 叮囑呢? 再不然,您倒是問問病情究竟如何了啊!

“對了。”賈母彷彿忽的想起了甚麼,在鸚鵡和鴛鴦期待的目光下,開口問道,“琮兒他如何了?”

說真的,倆貼身大丫鬟裡頭,鸚鵡是比較能言善辯的,可在這一瞬間,鸚鵡是一腦子的空白。 足足愣了許久,在賈母都要忍不住怒斥時,鸚鵡才猛地回過神來,急慌慌的道:“琮哥兒他去翰林院了。”

殿試三月初就結束了,就算之後賈赦鬧騰了幾日,不過早在三月底,十二就已經去翰林院任職了。 他是欽點的翰林,就是想當年賈赦曾經擔任過的翰林院庶吉士。 忙倒是不忙,不過既然點了差遣,就不可能一直待在府裡不出門。

而如今,已經是四月中了,十二已經在翰林院待了半個月,這個時候賈母忽的想起這事兒,的確讓鸚鵡有些措手不及。

“原來琮兒已經去翰林院了……連琮兒受到那麼大的打擊,都安然無恙的去翰林院任職了,政兒這是在鬧甚麼?他還不如一個孩子!”頓了頓,賈母長嘆了一口氣,“唉,他本來就不如琮兒。”

“老太太。”鸚鵡有些擔心的望著賈母,一時間不知曉該說甚麼才好,只低聲喚了一聲。

“對了,鸚鵡你往梨香院去一趟。”

這才對嘛! 鸚鵡點了點頭:“需要帶上甚麼藥材嗎?”

“帶甚麼藥材?”賈母一臉的詫異,“我是讓你給王氏傳話,記得叮囑王氏,讓房裡的哥兒姐兒少跟政兒在一起,免得一個兩個的,若單單只是蠢笨點兒也就算了,可千萬別為了一丁點兒大的小事兒就尋死膩活的。”

鸚鵡:“……是,老太太您說的是。”

這人呢,受寵時和失寵後,還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簡直殘忍到無理取鬧。 真不敢想像賈政得知這個噩耗後,會有甚麼反應。


200
賈政失寵了。

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賈政就莫名其妙的失了寵。 雖說他早已過了而立之年,又是榮國府的二老爺,有無賈母的疼寵其實並沒有太大的關係,可在意識到自己失寵以後,賈政還是傷心了許久。

不比賈赦打小就得到祖父母、父親的看重,事實上賈政雖明面上得雙親寵愛,可在重視程度上是萬萬比不得賈赦的。 之前,也是因著看重賈赦的人一個個離世,榮國府只剩下了賈母這麼唯一的一個長輩,賈政這才在某些方面上越過了賈赦。

那是之前!

現如今,隨著賈赦愈發的出息了,賈政在榮國府的處境是愈發的尷尬了 重生之珠玉空間 。 尤其這一次病倒之後,榮慶堂那頭完全沒了動靜,就連鸚鵡來梨香院也僅僅是見了王夫人就立刻離開了,賈政終於意識到了不妙,可惜他無能為力。

再看周遭,因著前兩年賈赦鬧的那一出,以至於各個高門大戶皆進行了大清洗,多半美嬌娘都被發賣了,或是許是出去。 賈政房裡自也不例外,好在他還有趙姨娘倆姐妹不離不棄,可饒是如此,她倆也已從姨娘變成了嬤嬤,縱是美貌依舊,賈政也沒臉喚她們伺候。

獨自一人靠坐在床榻上,賈政眼底里俱是茫然。

他怎麼就落到了這般田地? 甚麼有大福氣的,他若是真有福氣,怎的不干脆早託生幾年,讓他當了榮國府的大老爺呢? 如此一來,爵位是他的,祖宅是他的,家產是他的,指不定連大嫂張氏都是他的了。 自然,還包括大房那幾個聰慧異常的孩子。

尤其是十二……

“老爺您醒了?”王夫人得了消息進了屋裡,身後跟著的是端著湯藥的小丫鬟,“既是醒了就趕緊吃藥罷,回頭養好了身子骨,求甚麼不成呢?至於外頭的那些個風言風語,老爺您無需往心裡去。”

其實,王夫人倒是清楚賈政的心病是甚麼,卻完全不能感同身受。 沒法子,王家連哥兒的學問都不在乎,養出的姐兒自然都是大字不識一籮筐的。 指望王夫人感受到賈政內心的憋屈,那幾乎就是白日做夢了。

偏賈政這會兒正思量著若是他能早託生幾年,是否一切都會有所改變時,就听到王夫人這話,登時氣不打一處來:“哼,你個愚蠢的婦人懂甚麼?做好你應做的事兒!”

這是明著給她臉子瞧了!

王夫人面色鐵青,想當年她也是父母捧在手心裡疼寵的心肝兒,以她的家世,嫁給能繼承家業的嫡長子那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可誰讓當初王老爺子非要跟榮國公賈代善死磕,在明知曉賈代善已為嫡長子賈赦定下了一門好親後,非但不曾放棄,居然還退而求其次……

好個退而求其次!

所謂的“次”就是眼前這個窩囊廢!

“老爺何出此言?”王夫人一個眼刀子下去,小丫鬟們紛紛魚貫而出,而原本要立刻呈給賈政的湯藥,也被隨意的擱置在了一旁。 只片刻工夫,屋里便只餘床榻上的賈政並立在一旁的王夫人了。

“少廢話,別以為本老爺病著就不知曉院子裡的情形。哼,大房的璟兒早就已經開蒙了,可咱們房裡的幾個哥兒呢?探姐兒倒是無妨,左右是個姑娘家,環兒年歲還小,也不著急。可瑾兒、玎兒、珥兒呢?”

賈政說的是他房裡的四個庶子和一個庶女。

這幾個孩子裡頭,瑾哥兒、玎哥兒、珥哥兒都是五歲的年紀,環哥兒則是三歲。 按著榮國府的慣例,其實滿了三歲就該開蒙了。 像珠哥兒當年就是三歲開蒙的,倒是璉哥兒略晚了一年。 可甭管怎麼說,都已經五歲了,也確實該考慮開蒙一事了。

不曾想,聽得賈政這話,王夫人卻只是不冷不熱的道:“虧得老爺您還惦記著幾個孩子,可老爺您是不是忘了一事兒?咱們的寶玉比他們幾個都大,他們只是虛的五歲,咱們寶玉論歲數,卻已是六歲了。”

身為嫡子,還是銜玉而生的心頭肉尚不曾開蒙,那幾個小賤|蹄子生的東西還用在意? 莫說這會兒只是略忽視了點兒,就算今個兒賈政要給他們開蒙,王夫人也會給攔阻下來的 [快穿]前女友都在躺槍 。

庶出的東西還想出息? 做你的春秋大夢!

還真別說,哪怕王夫人這種心思是有些上不了檯面,可關於寶玉的那些話卻也沒錯。 饒是大房那頭原就不怎麼在意哥兒的學問,也絕不可能留到這麼大的年歲仍當小娃娃寵的。 君不見迎姐兒六歲時,都已經被逼著識字算賬了嗎?

“寶玉由老太太養著,自是沒問題的。”賈政仍自嘴硬,心裡卻頗有些不舒服。

這要是擱在以往,賈政說甚麼都不會疑心賈母的。 可誰讓最近這段時間裡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呢? 尤其是自打去年六月裡,泰安帝正式繼位後,連著兩道聖旨都是給賈赦的,甚至還讓那個混不吝直接混到了正一品殿閣大學士的位置上,也是自打那時候起,賈政覺得賈母對他的態度徹底變了。

終是逃不過攀附權貴嗎?

賈政並不知曉,賈母壓根就不是單純的攀附權貴,而對他的厭棄也並不是因著這件事兒。 事實上,早在泰安帝繼位的幾個月前,賈母就對賈政變了看法。

還是因著珠哥兒那事兒。

誠然,賈政素日里表現得極為有孝心,可這究竟是他真的孝順,還是想讓人知曉他是個孝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以往,賈母並未往深處想,可自打珠哥兒因著賈政名諱一事,即將無緣仕途,甚至因此病倒險些丟了小命時,賈母卻是看透了。

甚麼純孝之人,那是賈政希望自己身上有這麼個戳,而非他本質上就孝順。 相較而言,雖說賈赦打小就是個氣死人不償命的賤|人性子,可起碼他活得真實,活得率性。 尤其賈母見到賈赦為了救侄子,不惜自毀前途時,才終於大徹大悟了。

也許賈赦是個賤|人,可賈政卻不是人!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賈政卻為了區區一個孝子的名頭,寧願眼睜睜的看著珠哥兒去死。 這真的就是孝順? 賈母堅信,一個連親生兒子都不在乎的人,他人若遇到險境,一準會對她這個當娘的棄之不顧。

也是從那時起,賈母就已經有了厭棄心理。 之後,一貫看重賈赦的泰安帝繼位,又極力提拔、重用賈赦。 再到今年十二殿試前出事,卻能堅強的面對外界的流言,甚至完全不曾對其父賈赦產生任何怨憤,終於讓賈母幡然悔悟。

可惜的是,這些事兒賈政全然不知,在他心裡,賈母就是個攀附權貴的俗人!

得虧賈母不知道這些事兒,要不然她能活活的給氣死過去。 要知道,就算她如今已經厭棄了賈政,可她對於賈赦依然沒有好感。 沒法子,賈赦實在是太氣人了,而賈政……卻是傷人了。

“老爺,您的意思的是,任由寶玉在老太太那兒每日里無所事事,而我卻要給幾個庶子尋訪名師,讓他們開蒙做學問?”王夫人冷笑道,“老爺您是不是覺得我真的傻透了?”

“放肆!”賈政面色一沉,“寶玉之事,我回頭會同老太太商議的。可那幾個孩子……”

“等寶玉開蒙後,我自會送他們去族學。”王夫人壓根就沒打算聽完賈政的話,便乾脆利索的打斷道,“老爺您自好生休息罷,我還有事兒要忙,先告退了。”

在賈政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王夫人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面上滿是嘲諷的笑容。

若說賈母只是對賈政厭棄了的話,那麼王夫人卻是早在去年間,就已經恨上了賈政 僱傭兵王 。 她的珠哥兒,她的心頭肉,明明有法子可以出手相救,可她的夫君就是這般的心思歹毒。 這要是換一個重情重義的人來,也許待事情過後,仍能同夫君好生過日子。 可惜,王夫人卻是一個典型的王氏女。

憑良心說,若是在當時,賈政一死便能救下珠哥兒的話,王夫人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出手謀殺親夫。 而

夫君和兒子哪個重要? 對於這個問題,王夫人都懶得回來。

雖說如今夫君和兒子都救回來了,可曾經的絕望和憤恨卻絕對不會因此而消失。

出了房門,王夫人喚來了管事嬤嬤:“將房裡那些個毛毛糙糙的小丫鬟都撤出來,換上經年的老嬤嬤進去照顧咱們那位二老爺。還有,二老爺身子骨不好,沒事兒就不用出門了,就讓他在屋里安心養病,外頭的事兒無需他來操心。對了,哥兒們那頭仔細查一查,看看到底是哪個碎嘴的東西在鬧事!”

管事嬤嬤領命而去。

沒多久,賈政就發覺自己被軟禁了,可即便如此他也無可奈何。 他身子骨不好是事實,況且這事兒王夫人一早就支會過賈母了,賈母也認為這檔口賈政還是老老實實待在府裡將養身子骨比較好。

這一將養,就是數月光景。

……

……

五月間,林家派人來傳訊,說是賈敏有喜了。 賈母歡喜不已,連派了人送去好幾箱子的補品,並每隔幾日都要讓人去瞧瞧,回來好將賈敏的近況形容給她。

同時,也因著賈敏有了身孕,林家姐兒便不再往榮國府來了,寶玉在榮慶堂嘀咕了好幾回,賈母一方面心疼寶玉,另一方面也是擔心林家人丁稀少,怕姐兒無人照顧,便索性讓人將姐兒接到府裡小住。

至五月底,林家姐兒黛玉來了。

既然是來榮國府小住的,那麼於情於理也該住到榮慶堂賈母處。 當然,事實上也確是如此。 可如此一來,卻是有了一樁意料之外的糾紛。

賈母讓人將黛玉安排在了自己房內的碧紗櫥裡。

這個消息,是容嬤嬤跑去告訴那拉淑嫻的,且說這事兒時,容嬤嬤一臉的猙獰,完全不加掩飾的添油加醋了好些個話,只差沒直接說出賈母居心叵測了。

“主子!闔府上下哪個不知曉,二房那金玉疙瘩是睡在碧紗櫥外的床榻上的,就一門之隔呢!雖說兩個孩子年歲都小,可他們是表親,又不是同族之人。就算同族好了,咱們家的迎姐兒,也沒有跟璟哥兒睡一道兒的說法!”

其實,迎姐兒沒同璟哥兒睡一道兒,是因為那拉淑嫻覺得迎姐兒靠不住,當然璟哥兒也不是甚麼好貨。 這要是擱在二房的元姐兒還未入宮之前,那拉淑嫻倒是很放心元姐兒幫她帶孩子的。

當然,這也只是打個比方,畢竟是同族同宗又尚未曾分家的近親,偶爾親近親近,也沒人會說個不字。 問題在於,黛玉她不是啊!

身為林家的嫡長女,哪怕從血緣上來說,她同榮國府的哥兒姐兒還是很親近的,可事實上還不如隔房的寧國府。 好歹他們都姓賈,而黛玉卻是姓林的 料理王攻略 。 更何況,男女七歲不同席,雖說倆孩子都尚不滿七歲,可也快了不是嗎? 寶玉虛歲都六歲了,跟自家表妹就隔著一道薄薄的木門,且多半時候這道門還是不關的。

那拉淑嫻面無表情的看著容嬤嬤變著花樣的編排賈母和寶玉,半響後,才道:“寶玉為何還不開蒙?”

“……不知道。”容嬤嬤的話被打斷後,先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旋即就有了好主意,“主子您的意思是,讓那金玉疙瘩去進學?”

“前些日子,我娘家二哥還問我,要不要讓瑾兒去張家唸書。”繼十二這個所謂的天才之後,張家那頭對於璟哥兒真心是萬分期待。 可惜,璟哥兒不是十二,撇開聰慧程度,單單就璟哥兒那性子,絕對是那種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 也因此,璟哥兒都已經六歲了,卻只去過一回張家,還是從頭到尾睡過去的。

“主子。”容嬤嬤腦洞大開,“您難不成是打算讓二房那金玉疙瘩也一同去張家?這是打算給他一個好前程?”

是否是好前程如今尚不曾得知,可至少那拉淑嫻能夠肯定,去了張家後,寶玉一定會被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偏生,還沒人能編排她甚麼,畢竟張家的能耐是舉世皆知的。

“他若有本事,許他一個好前程又如何?嬤嬤,咱們跟二房沒有不共戴天的仇怨,況且親戚里頭出息的人越多,對於咱們也有好處。況且,除了這個法子外,還有旁的好法子嗎?姐兒已經來了,不可能才待了不到一日就返家的道理。老太太在,也沒有往我這兒來住的道理,更別說我房裡還有幾個哥兒。”

黛玉走不了,甚至連換個地頭待都不可能。 哪怕如今榮國府空置的院子還有不少,可連正經的嫡出大小姐迎姐兒都沒有自己的院子,莫名給黛玉撥個院子又叫甚麼事兒呢?

那麼,唯一的法子就是把寶玉恁死……恁出去。

“左右都要折騰,不如一次性折騰好。”那拉淑嫻淡淡的吩咐道,“嬤嬤辛苦一些罷,將璉兒的東西都搬到東院去,再給他挑選幾個得力的人,丫鬟婆子就由嬤嬤做主,小廝一類的我回頭同老爺支會一聲。再將我私庫裡的東西撥一些予他,眼瞅著王家就要出孝了,最遲明年鳳丫頭就要進門了,索性讓璉兒先搬出去熟悉一下罷。”

東院是給繼承人所住的,論樓宇氣派程度,是絕對比不得榮禧堂的。 不過,東院那頭勝在精緻小巧,加之後頭還有個別緻的小圓子,在剛過來的那段時日,那拉淑嫻還是很滿意東院的。

滿意歸滿意,那拉淑嫻卻也不可能待在東院,她是榮國府的當家太太,理應跟賈赦住在像徵著家主之位的榮禧堂。 不過,璉哥兒倒是無妨,左右最初明年也要搬,不如趁早搬過去,省得回頭手忙腳亂的。

弄走璉哥兒後,便是十二了。 別看十二年歲還不大,可有道是成家立業,他雖尚不曾成家,卻已然立業,自然算是大人了。 那拉淑嫻早先就相中了位於榮禧堂後頭,粉油大影壁之後的小院子。 那院子不大,端的是方正,加上正房左右耳房,並東西廂房俱全,倒是適合如今還孑然一身的十二。 況且,離榮禧堂也不遠,回頭想要尋十二了,也方便得很。

打發走這倆哥兒,接下來便是小可憐璟哥兒了。

倘若有選擇的機會,璟哥兒絕對不會去張家進學的。 他跟十二有著本質上的區別,事實上跟璉哥兒的性子也不同,這孩子沒啥太大的缺點,唯一令人詬病的是,懶。

懶到恨不得讓人往他脖子上掛個大餅,他好張嘴就吃,倒頭就睡 星河彼岸 。 論學問,倒是不算太差,只是因著先前由那拉淑嫻開蒙,因而只能勉強說句不差,卻肯定好不到哪裡去。

然而,拜寶玉所賜,璟哥兒的好日子到此為止。 當然,陪同他的還有寶玉。

那拉淑嫻想將自家小子跟二房這金玉疙瘩一道兒打包送往張家一事,出乎意料的沒有碰到半點兒坎坷。

賈母雖面露不捨,卻並未說出任何反對的話。 王夫人更是自打知曉消息以後,就樂得合不攏嘴。 至於賈政,完全沒人想到要支會他一聲,以至於直到倆孩子被塞進馬車送往張家以後,賈政才無意中從丫鬟處得知了消息。

旋即,賈政大怒。

可這又同那拉淑嫻有甚麼關係呢? 怒就怒唄,賈赦發病的時候,她都完全不擔心,誰會在乎區區一個賈政呢? 況且,有的是人鎮壓他。

事實完全如同那拉淑嫻所預料的那般,這廂賈政才剛表達了自己的憤怒,那廂賈母就破天荒的親自趕往了梨香院,逮著賈政就一通破口大罵,罵他不知好歹,罵他本人不知上進還要耽擱兒子求學,罵他沒腦子還整日里拿喬,罵他……

反正賈政被罵了個狗血淋頭,連帶王夫人都被賈母噴了一通。

不過,王夫人一點兒也不在意。 她的長子進了翰林院,前途無量;她的次子雖年幼,可有張家人在,怎麼著也不可能混得比他老子差;更別提她的閨女元姐兒如今已在泰安帝的後|宮裡,哪怕尚未被賜封,可有賈赦這個天字第一號紅人的大伯在,以後還能有差?

對於王夫人來說,只要膝下的兩子一女都好好的,她才懶得理會賈政那個蠢貨。 正好賈母也厭棄了賈政,她更是有恃無恐了。

待賈政蔫巴了,榮國府就徹底的平靜下來了。

當然,該忙碌的還是忙碌得很。 就說那拉淑嫻好了,哪怕三個小子都被她打發出去了,可跟前不是還有一個閨女嗎? 迎姐兒已經是十二歲的大姑娘了,該學著親自上手管家理事了。

於是,繼璟哥兒之後,迎姐兒也跟著悲劇了。

七月底的某日晚間,賈赦因著差遣略晚了歸家,遙遙的就看到書房裡亮堂堂的,還道是璉哥兒或者十二在。 結果進了書房,才看到自家的胖閨女一臉生無可戀的神情,盯著眼前的賬本,時不時的扒拉一下算盤,再記上一筆。

賈赦一臉的稀罕:“哎喲,我家胖姑娘居然會打算盤了?不錯不錯,真不錯。對了,你那胖指頭會不會明明想撥一個算籌,結果一不小心連撥了兩三個?”

為何賈母在厭棄了賈政之後,仍然對賈赦愛不起來呢? 這是有原因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賈赦是個徹頭徹尾毒舌的賤|人。

迎姐兒幽幽的看過來:“娘撥了兩個莊子予我,叫我三天之內,將所有的賬目都理清楚。”

“喲,所以如今算得怎樣了?”賈赦眼見迎姐兒對於自己喚她“胖閨女”都無所謂了,頓時知曉事兒大了。 當下,便一臉笑盈盈的湊上前去,幸災樂禍的道,“我看看……瞧這一筆爛字,你算出甚麼花樣來了?”

“明面上的賬目是肯定沒有問題的,至於暗地裡的……”迎姐兒癟著嘴格外怨念的道,“要是連我都能輕易的看出內裡的假賬,那做假賬的人豈不是比政二叔叔都蠢?所以讓我算這個到底有啥用呢?”

ga1105 2017-1-24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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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榮國府所有人的心目中,賈政的腦子絕對是墊底的,這一點莫說迎姐兒了,連剛被那拉淑嫻打包去張家的璟哥兒和寶玉也是這般認為的。

不過,認知管認知,沒人會在意旁人腦子裡想的是甚麼。 可像迎姐兒這般大喇喇的說出來,卻是明顯有些不妥當了,尤其迎姐兒只是個小輩兒。

當下,賈赦把臉一板,沉聲道:“怎麼可以這般沒有禮貌呢?”輕咳一聲,賈赦瞬間笑開了花,“大實話咱們就在自個兒這裡說說,往後要是去了老太太處,千萬要忍住 重生之女俠系統 。 ”

迎姐兒一臉茫然的瞧著賈赦,仔細想了一下,忙將手上的筆放下,用背後告黑狀的口吻跟賈赦告密道:“爹,我同您說,我這話就是跟老太太學的。這些日子我不是跟娘一道兒學管家理事嗎?老太太逮著機會也說要教教我,不單教我,她還在教林家妹妹。結果,一旦我和林家妹妹做錯了甚麼,老太太就總在嘴裡念叨,'怎麼能比政兒還蠢呢?這以後可怎生是好呢?'”

這話一出,賈赦好懸沒笑噴出來。 還真別說,迎姐兒學的這話絕對是賈母說的,那說話的神態語氣,活脫脫就是賈母的翻版。

“作么罷你!得了,好好算你的帳,回頭等學好了管家的本事,爹給你說一門好親事。”賈赦笑著打算離開,結果就看到迎姐兒目光炯炯的盯著他看,登時心頭一個咯噔,“寶貝閨女,你這是甚麼意思?這是不想嫁人,害羞了,還是……”

“爹您幫我說給榆哥兒好不好?”迎姐兒眨巴眨眼睛,笑得一臉諂媚。

“老實算你的帳!要是學不好,索性別嫁了!!”說罷,賈赦板著臉拂袖而去,卻也因此並不曾看到迎姐兒在他背後,小胖臉上露出了狡詐的神情來。

等賈赦進了那拉淑嫻的屋裡,一見房裡就那拉淑嫻和容嬤嬤倆人,登時忍不住吐槽道:“小姑娘家家的,怎的能這般沒臉沒皮的!”

那拉淑嫻一臉的糾結,先是低頭看了看自己,又側過臉去瞧容嬤嬤,最後將目光定格在了賈赦面上:“老爺,我和嬤嬤哪個看起來像是小姑娘家家了?”

“老爺我說的是咱們家那個胖丫頭!”賈赦怒了,“那個小破丫頭,人不大心眼兒居然還不少。你都不知道她跟我說了甚麼!”

“說要嫁給我大哥家的榆兒?”那拉淑嫻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旋即就看到賈赦面上露出了一副死不瞑目的神情,當下失笑起來,“原也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情,再說二丫頭這麼說是有緣故的。還不是因著之前我總領著她回娘家,她同小鈴鐺姐弟倆玩得熟了。再說了,二丫頭跟榆兒是同年所生,她是三月底,榆兒是八月底。加上我大哥就榆兒這麼個寶貝兒子,想來到時候會讓他提前成親的,娶個略大些的妻子亦是無妨。”

從道理上頭說是鐵定沒有問題的。

雖說本朝並不像前朝那般崇尚早婚,可凡事皆有例外。 一般來說,每族的長房嫡枝都是早婚的,像隔壁寧國府,除了被賈赦坑過的珍哥兒外,之前幾代都是早婚的。

加上榆哥兒除卻是長房嫡長孫外,還是他爹中年得子,更是注定了成親時間不會晚。

賈赦一臉的悲傷。

這話要怎麼說呢? 道理我都懂,可本老爺捨不得呢!

“閨女跟小子不一樣,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了,你就不能讓二丫頭晚點兒嫁嗎?咱們家又不是沒錢養不起閨女,更是好不容易才得的這麼一個。這樣好了,先把璉兒嫁……的親事辦妥,然後再辦琮兒的。只有二丫頭的事兒,以後再說!”賈赦一錘定音般的道,可旋即就看到那拉淑嫻一臉的無奈,和容嬤嬤面上明晃晃的寫著倆字“蠢貨”。

也許是賈赦面上的頹喪太明顯了,那拉淑嫻無奈的嘆息一聲,示意容嬤嬤先退出去,這才開口道:“有道是長幼有序,原就該讓璉兒和琮兒先成親。再說了,咱們家二丫頭才十二歲呢,哪個說要將她嫁出去了?就算早婚好了,那也得過了十四五再說呢 將軍,前方有詐 。 ”

“那就好那就好。”賈赦慶幸不已。

說真的,閨女也好小子也罷,就賈赦這性子,哪個不是當做心頭肉般疼寵著。 可若是小子成親,那是往自家添丁進口,反之閨女嫁人,卻是自此不再是自家人了。 旁人且不論,賈赦就想著當年賈敏那事兒,雖說他跟賈敏的感情也稱不上有多好,卻也清晰的感受到了賈敏出嫁前後的差距。

怎麼說呢? 賈敏沒出嫁前,哪怕一年到頭也沒同賈赦說上兩句話,可對於賈赦來說,賈敏她在府裡,那就夠了。 可一旦出嫁,哪怕最近這大半年裡,賈敏往榮國府跑得蠻勤的,可的確已經不是自家人了。

如果有選擇的話,賈赦真希望自家閨女尋個上門女婿算了。

“對了,淑嫻,咱們索性給二丫頭尋個贅婿唄,反正府裡頭有的是錢。”賈赦舔著臉湊到那拉淑嫻跟前,哈著氣道。

那拉淑嫻深深的看了賈赦一眼,片刻後,起身道:“老爺您醉了,早點兒歇下罷,明個兒還要早起上朝呢。”

賈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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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兒女遲早是要嫁娶一事,賈赦的接受度還是很高的,他只是沒想到這一日會來得那般快而已。 可惜,還沒等他醞釀好感情悲傷,朝堂上又出事了。

御史高良鵬冷不丁的就在早朝上發難,彈劾曾任從一品太子太傅的張家老太爺張淄潼。

高良鵬,寒門子弟出身,空有一腔報國之心,卻並無太出眾的能耐。 又因著他為人處世不夠圓滑,屢屢因小錯而得罪旁人。 也至於如今已六旬年紀,卻仍僅僅是從六品的御史。

泰安帝倒是無所謂,彈劾高官這種事情,一年到頭總是能碰上幾十次。 而只要並非污衊,哪怕最終並不曾彈劾成功,御史也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因此,泰安帝只示意高御史朗聲道來。

問題就出在賈赦身上。

身為正一品殿閣大學士,又承襲了一等將軍爵位,外加還是泰安帝跟前一等一的大紅人,賈赦非但有上早朝的資格,更是立於諸臣之前,離上前彈劾的高御史僅有三步之遙。 而彼時,聽得這貨彈劾他家老泰山,賈赦只怒目圓瞪,周遭的殺氣不要錢的狂飆的,忽的身畔的幾位大臣連著後退的幾小步,唯恐一不小心惹到了這個煞神。

下頭的動靜那般大,泰安帝能沒看到?

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賈赦,泰安帝再度示意高御史道來原委。

“回禀聖上,臣彈劾張老是有真憑實據的。其一,張老為官時有諸多不妥;其二,張老教子不嚴,教子無方;其三,張老當年急流勇退,實乃心虛,臣……”

賈赦終於忍不住了,直接蹦出來噴道:“你腦子有毛病是不是?我那老泰山是翰林院出身,一路從翰林院做到內閣,最後得太上皇看重才得以出任從一品的太子太傅。若是我老泰山為官時有諸多不妥,太上皇能讓他當上太子太傅?你到底知不知道甚麼叫做太子太傅?!”

所謂太子太傅,便是專門教導太子之人,也就是太子的授業恩師,更往深處說,那就是太上皇為前太子準備的幕僚。

前太子自襁褓之中就被立為皇太子,周遭的一切皆是最為金貴的,包括身邊之人 霸道鬼夫萌萌噠 。 在前太子尚未被廢黜之時,太上皇對於他的用心絕對堪稱慈父表率,也因此,張家老太爺能夠當上太子太傅,就已經證明了張家老太爺的為人是被太上皇所認可的。

“賈恩侯,閉嘴。”泰安帝幽幽的出聲,用眼神示意再開口就要將他丟出去。

賈赦這才勉強退回了原處,卻仍是用眼刀子不停的甩向位於中間的那蠢貨。

高御史擦了擦額間滲出的冷汗,憑良心說,賈赦怒起來還是很恐怖的,可在害怕之餘,他的腦海裡卻仍是回想著前幾日之事。 若說他是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金榜題名,那麼像賈赦這等紈絝子弟便是蒙祖蔭的。 這一刻,高御史有意識的忽略了賈赦其實也是通過科舉入仕這一點。

“回禀聖上,方才賈大學士所言極是,張老當年可是太子太傅!”高御史意有所指。

這話一出,滿朝皆不由的竊竊私語。

其實,罪名甚麼的壓根不重要,這是有人要藉泰安帝之手對付前太子的舊部了。 而拿張家作筏子倒也未嘗不可,畢竟,張家老太爺在多年前便已離開朝堂,哪怕曾有些香火情,這些年過去了,也散得差不多了。 至於張家那三位老爺,因著張家大老爺曾在家閉門數年,如今論官職還當屬張家二老爺最高。

然而,之前任正三品通政使司通政使的張家二老爺,去年間因職務上的一些差錯,被降了半品,如今是從三品的太僕寺卿。

泰安帝思量至此,便已明白了高御史的用意,或者應該這麼說,是明白了隱藏在暗處的幕後黑手的用意。

其實這事兒說白了很簡單,泰安帝雖已繼位,可因著繼位時間尚短,外加頭上還有個太上皇立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其實尚未完全坐穩這個龍椅。 而那些人要做的便是趁他位置尚未穩當之際,挑撥他與太上皇之間的父子情。 至於張家老太爺,甚至是去年間因錯被降職的張家二老爺,皆是倒霉的試金石罷了。

當然,比張家更倒霉的是御史高良鵬,不愧是年少得志卻一輩子不曾高升的蠢貨,竟是半點兒不曾察覺到,這事兒無論結果如何,他都得玩完。

“繼續說。”泰安帝保持著一貫的冰山面癱臉,語氣平靜毫無起伏。

高御史微微一愣,在他的預想裡,聽到“太子太傅”這幾個字,泰安帝不管怎樣都應該露出些不忿來,畢竟相較而言,前太子才是真正的皇位繼承人,而泰安帝雖說有太上皇的傳位聖旨,可到底比不上當了幾十年太子的前太子。

“是,陛下。”饒是如此,高御史仍是不敢不答,當下就將他事先預想好的話一一講述出來。

對比高御史給張家老太爺所羅列的三條罪名,嚴格來說,哪一條都無真憑實據,卻又哪一條都隱隱透著異樣。

為官時多有不妥,指的是張家老太爺當年所任之職位。 太子太傅這個位置,擱在前太子尚未被廢黜之時,當然是極為崇高的。 可惜的是,前太子到如今也不曾有任何封號,反而讓泰安帝上位了。

又說張家老太爺教子不嚴、教子無方,當然是指張家大老爺因愛妻之死閉門數年,以及張家二老爺屢次因暴脾氣在任上被人拿了小辮子。

至於當年張家老太爺忽的急流勇退,明面上是為了教導天資聰慧的外孫十二,可這個理由完全不被人所採納,也難免會令人浮想聯翩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好不容易等高御史將張家老太爺的罪狀一一闡明之後,等待許久的賈赦終於逮著機會再度怒噴。

“太子太傅原就是太上皇所認可後,讓我那老泰山任職的。你這話的意思是,太上皇識人不清,我老泰山不配當這個太子太傅?既如此,你就該在去年間就上折子彈劾,卻不是彈劾我老泰山,而是彈劾太上皇識人不清!”

“甚麼教子不嚴、教子無方?張家一門都是翰林,若是這般都是錯,那我相信,全天下當爹都希望自己攤上教子無方的罪名!呵呵,再說了,律法中有哪一條是關於教子不嚴、教子無方的?真要像你說的那般,我家老子合該死後都沒法安息,畢竟我那愚蠢的弟弟一輩子都沒幹過一件像模像樣的事情!”

“還有那甚麼心虛……你腦子給驢踢了是不是?我家老太爺退出朝堂時,早已年過六旬。對了,也就是比你稍微年輕兩歲。這以往,我倒也認為他老人家退得太早一些了,可如今看來,沒錯!這人呢,還真是不能不服老,一老腦子就容易出問題。早早的退下來,也免得在早朝之上犯蠢丟臉!”

賈赦一口氣不停歇的噴了許久,莫說被噴得懷疑人生的高御史了,就連始終旁觀的文武百官並皇室宗親都有些不忍直視了。

至於高座之上的泰安帝,始終保持著面無表情的狀態,心下卻已經開始思量幕後主使究竟是誰。

其實仔細想想,哪個都有嫌疑。 若是泰安帝和太上皇產生了矛盾,那麼皇室宗親裡好些個親王郡王就再次擁有了機會。 而較之他們,說真的,泰安帝更懷疑尚在幽靜之所的前太子殿下。

誠然,張家老太爺曾經是太子太傅,可誰都知曉,那是曾經了。 況且,張家早在多年之前,便因著守孝的緣故回了祖籍,且等回京之後,就改變了立場,雖未再度站位,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張家早已背棄了前太子。 更別說,在這之後前太子兩次被廢,張家卻無一人出面為他求情……

泰安帝深深的認為,就憑他對前太子的了解,那位太子二哥還真不是一個寬宏大量之人。

用曾經背棄過自己的心腹,離間父親和弟弟之間的感情,怎麼算這筆賬都不虧本,不是嗎? 若是成功了,那自然千好萬好。 哪怕不成功,又有幾個人會懷疑到他頭上呢? 畢竟,張家老太爺曾經是前太子的心腹幕僚。

抱著這樣的想法,當賈赦再度忍不住開口噴高御史時,泰安帝並不曾出言阻止。 直到賈赦鬧夠了,泰安帝才平靜的道:“賈恩侯所言極是,朕亦是這般認為。”

#一代寵臣賈恩侯#

毫不誇張的說,當泰安帝說出這話時,在場諸人心頭都蹦出了這句話。 甚麼叫做寵臣? 這就是! 賈赦他何德何能,竟然能夠得到泰安帝這般看重,明明他就是個混不吝!

偏生,賈赦聽得這話並無任何異樣,只換了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上前謝恩道:“聖上您果然有眼光!”

在場諸人:“…………”這真的是在誇獎泰安帝嗎? 賈赦你的臉還要不要了? !

倘若賈赦是會在意旁人腹誹之人,他就不會這般厚顏無恥了。 事實上,在謝恩之後,他只回到原位,拿目光森然的掃視著高御史,彷彿在說,老子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打擊報復甚麼的,在官場之中是很正常的行為 重生八零農場主 。 可此時的高御史卻忍不住汗流浹背,只因賈赦的目光實在是太陰森狠戾了。 況且,當著當今聖上、皇室宗親、文武百官的面,賈赦都敢如此明晃晃的威脅他,那背地裡呢?

一瞬間,高御史想了很多很多,卻唯獨沒有想到另外一個可能。

那就是——賈赦坑人從來都是當面坑害的,他不玩拐彎抹角這一套。

當天退朝之後,高御史如同被人剛從水里撈上來一般,渾身濕漉漉的,連頭髮都是汗津津的。 孰料,就在他勉強起身打算離開之時,忽的腳下被人一扳,旋即背後傳來一股子巨大的力道,整個人就直接飛了出去,當著所有人的面摔了一個狗吃|屎。

高御史直接摔暈了過去。

臉朝下這種摔法,最有可能的就是將鼻樑摔斷,問題倒不是很大,可高御史到底是年過六旬之人了,這麼一摔,基本上就告別官場了。

在場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愣了一下,旋即齊刷刷的將目光投向了位於高御史後兩步的賈赦面上,包括已經起身離開龍椅的泰安帝。

賈赦一臉的無辜:“怎的了?哎喲!高御史你怎麼了?我的天吶!快去請大夫!怎麼就摔了個狗吃|屎呢?不對不對,這該叫甚麼?摔了個大馬趴!對,就是這個。話說,你們看我作甚?不是我幹的,真的不是。”

現有吃過虧的人一臉血的趴在這裡,在場之人哪裡還敢跟賈赦硬槓? 也是到了此時,他們才忽的想起……

——賈赦他是個混不吝了! !

比起旁的重臣會使用各種陰謀手段,賈赦是那種會趁你不注意,在你頭上套上麻布袋狂揍一頓的痞子!

這要是被賈赦反彈劾一次,哪怕最後落得削官罷職的下場,都無妨。 可若是賈赦不顧臉面的干出了甚麼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他不要臉,旁人還要呢! !

相較於瞬間慫了的在場諸人,泰安帝估計是最淡定的那個。 當然,也有可能他已經被弄懵了,只是數十年如一日的冰山面癱臉讓他不至於情緒外洩。 在腳步略微一頓後,泰安帝平靜的離開了朝堂,至始至終不曾對賈赦那近乎明目張膽的行為發表過任何意義。

泰安帝都不曾,更妄論旁人了。

只要一想到下一個丟盡了臉面的人很可能是自己,就再沒有人敢上前挑釁了。 諸人紛紛作鳥獸散,賈赦見沒人理會自己了,頓覺沒趣的撇了撇嘴快步離開。

當天傍晚,從高御史的府邸傳出來一個消息,因著那突如其來的一下重摔,高御史鼻樑斷裂,兩顆門牙同時離他而去。 又因官員不得面容有礙,高御史遞交了辭呈,由時任正一品殿閣大學士的賈赦親自給予批复,令其好生休養,今後都不用回官場了。

如此這般赤|裸|裸的報復,在朝臣之間傳了個遍兒。 之後又有一個正義感爆棚的年輕小御史試圖挑釁賈赦,結果卻在當天晚間被人發現光溜溜的睡在皇城根下,很快就被人以失儀之罪革去了官職,可這內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惹誰都不要惹賈赦!

這句至理名言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官場,被所有新入仕的官員銘記在心。

202
“大太太,老太太讓您立刻派人去張家將寶玉接回來。”

榮禧堂裡,鸚鵡滿臉的尷尬,手裡的帕子都被她揉成了一團,目光更是完全不敢跟那拉淑嫻對視,只低聲將賈母的吩咐說了出來。

那拉淑嫻微微挑眉。

原本,那拉淑嫻是打算趁著今個兒不怎麼忙碌,正好教迎姐兒如何擬禮單子。 結果還沒說上幾句話,鸚鵡便來了,且一開口便是這話,自是讓那拉淑嫻不由的詫異萬分。

“可曾說是為了甚麼?”

鸚鵡抿了抿嘴,似乎在考慮這話要怎麼說,略停頓片刻後,才道:“許是老太太想念寶玉了,這寶玉打從一落胎胞,就沒怎麼跟老太太分開過。眼瞅著都已經走了近兩個月了,這……”

“寶玉三天前剛回來過。”那拉淑嫻先是示意迎姐兒自個兒看看禮單子,後又讓葡萄去將容嬤嬤喚來,自個兒則是伸手端過小几上的茶盞,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

見狀,鸚鵡頗有些站不住了。

其實很簡單,寶玉的確往張家做學問有近兩個月時間了,可又不是一去不回的。 事實上,每隔十天,寶玉和璟哥兒都會回榮國府住上兩日。 畢竟,這做學問再要緊,兩個哥兒年歲太小,若只能不著家,鐵定是會哭鬧不休的。

捱了一會兒,鸚鵡張了張嘴,似乎打算開口說些甚麼,卻始終不曾發生聲音來。 她很猶豫,猶豫到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是想說又不敢說甚麼事兒。

忽的,那拉淑嫻側過臉去瞧迎姐兒手上的禮單子:“給你派件正活兒可好?”不等迎姐兒答話,她便又道,“娘跟前的葡萄和石榴年歲都大了,且因著之前沒尋到妥當的人,硬是多留了她們幾年。索性前倆月終於尋到了好人家,娘將二丫頭幫著安排她們的嫁妝,如何?”

“我?”迎姐兒不敢置信的拿手反指著自己,“娘,我可是才剛學會看賬、算賬。這逢年過節的禮單子都還沒弄明白,您叫我給她們……不不不。”

“嫁原就要比娶容易,一應的禮節那是男方家裡的事兒。況且,只是讓你擬嫁妝單子罷了,能出甚麼錯?再一個,葡萄和石榴嫁的都是府裡的家生子,就算你真的出了差錯也不會有甚麼問題的。”

“可是……”

“沒有甚麼可是,你擬罷,回頭拿來我瞧瞧就可。記得,她倆這些年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就比著小康人家嫁閨女的份例來。若是怕出錯的話,回頭拿你的私房給她們多添一份妝,她們保准不同你計較。”

迎姐兒一臉的懵逼。

甚麼叫做比照著小康人家嫁閨女的份例來? 她知曉尋常人家是怎麼給閨女置辦嫁妝的嗎? 她連自己的嫁妝都弄不清楚,禮單子也僅僅是看到最普通的節禮一道。 不過好在,這是府裡的家生丫鬟嫁給家生子,就像那拉淑嫻說的那般,即便出了差錯,要彌補也容易。

“那行,我試試看,回頭娘幫我瞅瞅。”迎姐兒不愧是賈赦和那拉淑嫻養大的閨女,心大得很 重生之女俠系統 。 尤其在想通了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拿她的私房往裡頭填後,迎姐兒徹底放鬆了,另拽了一份空白禮單子,提筆就往上頭填。

這檔口,容嬤嬤也進來了。

“嬤嬤幫我問問鸚鵡,這好端端的,老太太怎就忽的想起要接寶玉回來了。上回,還沒聽說寶玉在張家受委屈了。”那拉淑嫻輕飄飄的將問題拋給了容嬤嬤,當然也沒有錯過在她提葡萄和石榴親事時,鸚鵡眼底里一閃而過的羨慕。

論年歲,葡萄和石榴要大出鸚鵡一截,按說鸚鵡無需太著急,畢竟榮國府的慣例,都是過了二十才將丫鬟許人的。 當然,若是跟了主子那就是另外一說了。 可去年間,賈赦才大鬧了一場,若是賈母再將丫鬟隨意許給府上的老爺和哥兒,指不定賈赦腦子一抽,再度上折子彈劾自家了。

基本上,榮國府的家生丫鬟已經絕了當主子的心,畢竟有前車之鑑擺在跟前,這不生養孩子她們往後靠誰去? 可若是生養了孩子,去母留子簡直比不生養更可怕。

“鸚鵡。”容嬤嬤倒是沒想那麼多,直接一個眼刀子甩過去,張口就道,“咱們府上的丫鬟婆子彷彿太多了點兒,一個個養得是金嬌玉貴的,尤其是老太太院裡的那些個大丫鬟們,竟是比尋常人家的姐兒都金貴許多。要我說,合該再精簡精簡,你說是罷?”

鸚鵡也不是傻的,尤其近些年來,隨著賈赦地位權勢的上漲,大房整個兒就是水漲船高了。 偏賈赦還是個不在意風言風語的人,若想拿孝道壓著他,指不定回來就乾出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混賬事兒來。 也因此,賈母已經歇了跟賈赦硬槓的想法,身為丫鬟的鸚鵡就更不敢了。

當下,鸚鵡便道:“老太太聽說了張家連著被彈劾一事,生怕寶玉被張家連累,這才要立刻將寶玉接回來。”

“怕被張家連累?”容嬤嬤眉頭緊鎖,一臉猙獰的瞪著鸚鵡。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只聽說是張家人惹出了甚麼禍端來,怕是接下來不好收場。”鸚鵡苦著臉將自己知曉的事情都抖了出來,可正如她所言,具體的情況她也不大清楚,畢竟她也只是賈母跟前較為受重用的丫鬟罷了。

那拉淑嫻和容嬤嬤對視了一眼,旋即,那拉淑嫻便輕笑一聲,向著鸚鵡擺了擺手:“替我轉告老太太,寶玉很快就會回來的。”

也是聽了這話,鸚鵡才長鬆了一口氣,忙不迭的行禮告退。

等鸚鵡出了房門,容嬤嬤才冷笑一聲:“這是打量著張家快倒了,想急急的抽身罷?哼,也是個沒眼力勁兒的,怎的不想想,若張家真的靠不住,老爺能將璟哥兒一併送去?”

“別管她。”那拉淑嫻將手裡的茶盞隨手擱在一旁,冷著臉道,“原還想著到底是一家子,能拉拔就拉拔一把,到底寶玉這孩子年歲小,仔細教著也能教好。哪曾想,人家不領情也罷,竟還嫌棄起來了。既如此,嬤嬤就讓人往張家跑一趟,將寶玉趕緊接回來才是。”

“是,主子。”容嬤嬤躬身答應著。

“等等。”那拉淑嫻出言叫住了幾欲離開的容嬤嬤,略一思量,才道,“先緩緩,左右今個兒也晚了,不如索性明個兒我親自往張家跑一趟。我倒是要看看,究竟張家出了甚麼事兒,惹得咱們這位老太太竟是這般擔憂起來。”

事兒肯定是有的,等晚間賈赦歸家時,聽了那拉淑嫻的話後,卻是嗤之以鼻。

張家的麻煩倒是不大,可有一點卻是有些煩人的,那就是似乎真有人打算拿他們的小辮子 魂斷三國 。 也虧得張家本身行得端坐得直,以至於所提出的罪名多半都是胡說八道,這才讓賈赦逮著機會反噴回去。 可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很明顯,就是有那不開眼的小人打算從張家身上咬一塊肉下來。 這御史台倒是無妨,有賈赦盯著,又有之前的慘案墊著,短時間內倒是安全的。 可旁的地方呢? 若他們不來暗的,走明路呢? 像去年間,張家二老爺被人拿到了錯處,硬是降了職,那賈赦就沒法子了。

也因此,賈赦只簡單的告訴那拉淑嫻:“大事兒不會有,小事兒難以保證。不過早朝這邊大可放心,他們越不過我去。可若是私底下做些腌臢事兒惡性人,那我就沒法子了。”

至於賈母非要將寶玉接回來一事,賈赦只嗤笑道:“那就接回來罷,記得先將寶玉弄回來,再將這事兒告訴王氏。就讓她倆鬧騰去罷!狗… …咳咳,反正就是鬧騰。”

狗咬狗一嘴毛,擱在這事兒雖然也挺恰當的,可考慮到其中之一是賈赦的親生母親,這話就不好說了。 不過,聽賈赦這意思,是壓根就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 所以,應該不算甚麼大事兒罷?

抱著這樣的想法,次日一早,那拉淑嫻便領著迎姐兒去了張家。

得了消息特地趕出來迎接她們母女倆的,是張家二太太。

“妹子,你三嫂子又有孕了,因著她年歲也大了,這胎頗有些辛苦,老太太特地吩咐了讓她老實歇在屋裡,哪裡也不用去。”張家二太太笑臉盈盈的挽住了那拉淑嫻的手,又特地瞧了瞧迎姐兒,“姐兒長得是愈發的圓潤了,可惜我家倆小子年歲都不對,要不然鐵定往家裡娶。”

“二舅母,嘻嘻。”迎姐兒才沒有旁的閨閣女子一聽說自己的親事就害羞的神情,相反,她相當樂意旁人提她的親事,同時也在心裡想著,張家二房沒有適齡的哥兒,不代表整個張家沒有呢。 再說了,張家至今都不曾分家,到時候她不是一樣能嫁到這兒來?

“行了,別鬧。”那拉淑嫻一眼就看穿了迎姐兒心裡的想法,忙開口制止,免得一個不留神,迎姐兒就把她自個兒給賣了。

好在張家二太太完全沒往那方面去想,只覺得迎姐兒這小模樣討喜得很。

待姑嫂二人沿著小路往後頭的福瑞齋走去時,那拉淑嫻藉機打探起了前些日子的事情。

其實,外頭的事兒,尤其是同朝堂有關的事情,正常情況下是很難傳到後宅的。 偏賈赦這人的腦子還跟旁人有異,旁人覺得天大的事情,他也許只認為是芝麻綠豆點兒玩完全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兒。 再加上容嬤嬤雖能耐,卻還真沒有本事打探朝堂之事,故而在昨個兒賈赦開口之前,那拉淑嫻是真的甚麼都不知曉。

“說真的,咱們這位姑老爺真是絕了,絕了!”

張家二太太也是個妙人,聽那拉淑嫻問起了前些日子的事兒,還道是她想听自己誇讚賈赦,忙不迭的開了口:“姑老爺太能耐了,先前讓府裡老太爺憂心不已的事兒,到了他跟前,竟是輕而易舉的就辦成了,你說他能耐不能耐?說起來,去年間老太爺心裡頭就已經有了計較,那會兒太上皇還未退位呢,誰也不知曉下一任聖上是哪個。可甭管是哪個,總不可能是被圈禁的那位,偏老太爺還曾任太子太傅,這不是……”

雖說張家老太爺當上太子太傅完全是因著多年前太上皇對他的看重,可以說,張家老太爺是被調職成了太子太傅,而非出自於他的本意。 當然,張家老太爺也沒反對就是了,畢竟太子才是正統,他支持太子也挑不出錯來 御膳房的小娘子 。

壞就壞在,太子最終成了前太子,若非當時張家那位老祖宗冷不丁的咽了氣,好讓張家一門從容離開京城的話,怕只怕整個張家都折在那會兒了。 而如今,類似但比當年更為嚴重的事情再度發生,張家老太爺都做好了以死謝罪,讓家中子嗣再度以守孝避世時,賈赦就這樣冒了出來。

“老太爺都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了,直說若真的不行,就拿自個兒的命來換取咱們這些晚輩們的命。一聽這話,妹子你三個哥哥都差點兒沒暈過去,紛紛勸阻。對了,你二哥去年被貶職一事你也知曉了罷?就是那會兒發生的事兒。老太爺讓咱們按兵不動,冷眼瞧著新帝的舉措。”

最壞的打算,就是以命換命,畢竟張家當年是藉著守孝早早的脫身的,真要計較起來,其實並沒有實質上的罪名。 新帝就算再怎麼小心眼兒,總不能無中生有罷? 最可怕的也就是張家老太爺將命留在京城,讓其餘人等遞出辭呈,再度避世不出。

結果,還是那句話,賈赦就這般冷不丁的冒出來了。

“老太爺一直都在說,攤上這麼個女婿也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張家二太太笑得異常輕鬆,眉眼都是舒展開的,看起來一點兒也不似作偽。

只是,瞧著張家二太太這副模樣,又聽著她所說的這話,那拉淑嫻心裡頭頗為不是滋味。

她怎的就忘瞭如此重要的事情。 新帝繼位,清算舊賬。 哪怕張家本身沒有做錯任何事兒,可太子|黨的名頭卻足以讓他們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偏生,太子太傅是長青帝任命的,無形中讓整個張家都戳了太子|黨的章。 更可怕的是,旁人都認為張家是實打實的太子|黨,可那位被圈禁了多年的前太子,卻從來將張家視為叛徒。

那拉淑嫻低頭盤算了一下,若不曾有這麼多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恐怕張家早已被上頭那位清算了。 就算太上皇還活著也沒用,那一位從來就不是良善的主兒。

“怎麼就沒人支會我一聲呢?”那拉淑嫻長嘆一聲,語氣裡是滿滿的落寞。

“說甚麼胡話呢?這若是好事兒,忘了誰都忘不了妹子你。可偏生這事兒……你呀,既然已經嫁了,那就是夫家的人了。”張家二太太笑臉盈盈的道,卻絕口不提這是對那拉淑嫻的一種保護。

可不是保護嗎? 出嫁女既已出嫁,就不該再插手娘家事宜。 這話擱在平日里還顯得有些不中聽,可擱在去年千難萬難的情況下,卻是明晃晃的對那拉淑嫻的保護了。

眼見那拉淑嫻神情有些低落,張家二太太又笑開了:“真的不用再擔心了。其實呀,咱們家就沒怕過那些個彈劾的宵小之輩。說白了,這事兒的重點不就是在於聖上對張家的看法和態度嗎?”

彈劾自是沒啥好擔心的,張家本身行得正坐得端,就算那些人折騰到死,也不可能尋出罪證來的。 雞蛋裡挑骨頭這種事兒,原就是無稽之談。 可若是泰安帝原就打算折辱張家,那張家就不用再掙扎了,還不若讓泰安帝出一口惡氣,隨後該退的退,該避的避。

說白了,這事兒還真的是多虧了賈赦。

張家二太太一疊聲的讚美著賈赦,聽得那拉淑嫻很是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半響,臨近福瑞齋時,那拉淑嫻終於忍不住開了口:“二嫂快別誇了,指不定我家老爺壓根就沒想那麼多。他以往同我說過,他是拿老太爺當親爹看待的,自然容不得旁人詆毀老太爺了。”

“原來,賈赦竟是這般看待老夫的?”

說話間,已至福瑞齋內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讓那拉淑嫻沒有想到的是,平素慣常待在前院書房的張家老太爺,竟然特地在此等候著她。

“外祖父!”迎姐兒笑得異常甜美,一副討喜的模樣。

張家老太爺雖心知迎姐兒並非自家姑娘親生的,可也明白姑娘和姑爺的立場,當下便笑呵呵的拉過迎姐兒的手,哄道:“姑娘家就是好,可嘆我張家旁的不缺,單就只缺小姑娘家家的。要不干脆這樣,二丫頭嫁到外祖父家裡來,好不好?”

“好啊!”

這一次,那拉淑嫻沒能立刻製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迎姐兒把自己給賣了,當然同時看到的還有張家旁人不敢置信的神情。

“我的傻姑娘喲……”那拉淑嫻徹底沒了法子。 雖說知曉張家這頭是絕對不會對迎姐兒有惡意的,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隨隨便便就將自己給許出去了,真心有些讓人無奈。

倒是張家二太太,撇開最初的愣神,旋即便捧著肚子笑彎了腰。 且她不僅自己笑開了,還特地往前急趕了幾步路,入了正堂向張家老太太道:“老太太,咱們家有大喜事兒了,回頭您再也不用抱怨瞧閨女和孫女了。這不,小妹將她的閨女給老太太您送來了。”

那拉淑嫻:“…………”我可沒答應。

答應不答應已經不重要了,從不知曉害羞為何物的迎姐兒早已歡天喜地的撲到了張家老太太懷裡。 因著從來沒人告訴過她真正的身世,加上張家這頭因著在意那拉淑嫻的想法,對她素來都是和顏悅色的,故而相較賈母而言,迎姐兒更喜歡她的外祖母。

“外祖母最好了,外祖母最疼二丫頭了。”迎姐兒纏著張家老太太不放手,圓滾滾的臉上笑得露出了兩個小小的酒窩來,再加上她軟糯的聲音,莫說張家老太太原就對她歡喜得很,就算今個兒只是頭一回見面好了,也保准立刻能拿下老太太的心。

“得了,我算是明白了,老太太壓根就沒惦記著我。”那拉淑嫻故作傷感的嘆息一聲,一眼瞥見立在八寶閣前滿臉的尷尬的張家大太太,忽的心下一動,主動上前道,“大嫂,二嫂家的哥兒年歲不對,可大嫂……歡喜我家二丫頭不成?”

然而,讓那拉淑嫻詫異的是,不等張家大太太開口,張家老太太便劫過了話頭,朗聲道:“有啥不歡喜的?咱們家呀,彷彿真的是每一代只能出一個姑娘。我養了你十幾年,又養了小鈴鐺二十年,偏生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拋下我這個老婆子不管了,我這心裡呀……”

“老太太。”忽的,有個小丫鬟滿臉喜色的掀了簾子進來報訊,“保齡侯夫人帶著姐兒回來探親了。”

甚麼叫做背後莫說人?

這便是!

那拉淑嫻一個沒忍住就笑噴了出來,一旁的張家二太太原還強忍著,見狀登時也笑了起來。

再看張家老太太,一臉的茫然無措,片刻後才換上喜氣洋洋的神情,一疊聲的道:“趕緊領進來呢!我的鈴兒喲,我的心頭肉兒喲!”

隨著張家老太太話音落下,保齡侯夫人便抱著愛女進了正堂,見諸人面上有異,她還詫異的問道:“這是怎的了?喲,小姑姑您也在呢!雲兒,快喚……呃,喚嬸娘?!”

ga1105 2017-1-24 1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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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嬸娘一出口,在場的諸人皆笑開了。

就連說話的保齡侯夫人在最初的愣神之後,也拿帕子掩嘴輕笑著。 倒是她懷中的女兒湘雲時年三歲,正是最可愛懵懂之時,雖說不大明白諸人為何發笑,倒也乖巧的開了口,衝著那拉淑嫻甜甜的喚了一聲:“嬸娘。”

有道是,女子出嫁從夫。 因著保齡侯爺跟賈赦乃是表兄弟,這保齡侯府的千金大小姐喚那拉淑嫻一聲表嬸娘也是應該的。 雖說如今省卻了一個“表”字,卻更是顯得兩家親厚。

唯一的問題便是,保齡侯夫人卻是那拉淑嫻娘家內侄女。 這母女倆人,當娘的剛喚了小姑姑,當閨女的卻隨後喚了嬸娘,豈不是徹底亂了套?

在場之中,估計也就是年僅三歲的湘雲完全沒弄明白其中的緣由,只徑自甜甜的笑著,還不住的拿眼去瞧長得白胖喜慶的迎姐兒。 猶見迎姐兒向她瞧了過來,湘雲更是喜氣洋洋的伸出小手,喚道:“姐姐抱!”

不曾想,這一聲姐姐,再度引得諸人連聲發笑。

就連素來有些遲鈍的迎姐兒都反應過來了,半是好笑半是納悶的道:“我管鈴表姐喚姐姐,如今鈴表姐生的姐兒也管我叫姐姐,這可怎生是好?”

“叫你你就應著唄。”那拉淑嫻拿手輕碰了碰迎姐兒,一面示意她去尋湘雲玩,一面又伸手將保齡侯夫人攬了過來,又好笑又好氣的道,“聽說你嫁人以後都不往娘家來了?嘖嘖,可見姑娘家的胳膊肘還真是往外拐的。”

“小姑姑……”保齡侯夫人看著那拉淑嫻,滿臉的無可奈何。 甭管她在保齡侯府如何的威風,可一回到娘家,瞧著這些個至親,卻彷彿又回到了曾經的年少時候。 尤其在見著素日里極為疼惜她的小姑姑時,更是一副樂呵呵的任憑奚落的模樣。

哪知,瞧著她這副模樣,那拉淑嫻愈發沒好氣了,只拿手點著她的額頭,一副嫌棄的模樣:“可算是瞧出來了,當著老太太的面兒,故意作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好讓老太太覺得是我這個當姑姑的為老不尊,可勁兒的欺負你,對罷?那可不成,這回且暫饒過你,等回頭,我尋個沒人的地兒,再狠狠的欺負你一通才是!”

眼瞧著這對姑侄愈發鬧騰了,張家老太太趕緊笑著叫了停。

“多大的人兒了,一個兩個的,早當了娘不說,尤其是淑嫻你,這眼瞅著兒子都快娶媳婦兒了……對了,同我說說,你打算讓璉兒啥時候成親呢?對方是哪家的姑娘?”

那拉淑嫻有點兒不想開口了。

說真的,王氏女的名聲在京城裡頭還真算不上有多好。 倒不是她們本身做了甚麼,而是王家的門風太彪悍了。 崇尚女子無才便是德倒是無妨,京城很多人家,哪怕是一些書香世家,也不會逼著女兒家做學問。 可王家的彪悍在於,拿姑娘當小子養,卻將小子徹底放養,能出甚麼結果還要看天意,這個還真說不准。

不過,這會兒見張家老太太一臉期待的望著自己,那拉淑嫻略一遲疑,還是說了實話。

果不出所料,一屋子的人都驚呆了,當然這里肯定不算迎姐兒和湘雲,小丫頭早已跑到一邊玩開了。

過了半響,張家老太太一臉猶豫的開了口:“王家……是我想的那個王家嗎?我怎麼隱隱記得,你同你那妯娌有些不睦?”

雖然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過就連那拉淑嫻也沒法厚著臉皮說,她已經跟王夫人和睦了 唐少溺寵之痞妻無敵 。 準確的說,她倆不過是從相看兩厭,到如今的退避三舍。 既然你也看不慣我,我也看不慣你,那能少見就盡量少見一些罷。 又因著賈母愈發的變了態度,她倆就是想要鬧矛盾,可也得有個挑事的人呢。

“我那二弟妹呀……其實人也不壞,說白了,也不過是被教唆的罷了。”略一思量,那拉淑嫻決定將鍋往賈母身上推,“這長幼有序的道理,老太太您也是知曉的,偏我府上那位,只恨不得將她那小兒子捧上了天,可我家老爺那性子喲,也是個不好相與的。就因著府上老太太的態度,鬧得他們兩兄弟三天兩頭的鬧意見,我和王氏差不多也是這種情況。

張家老太太一臉的震驚。

榮國府的那些事兒,雖說有不少傳到了外頭,可架不住那拉淑嫻這個當事人從來不往娘家說。 又因著張家這頭原也不是好打聽消息的人,也因此,這算是頭一回,張家老太太明確的從那拉淑嫻口中得知賈母的性子。

……這是有病罷?

“敢情榮國府前些年鬧成這樣,都是你那婆婆惹的禍兒?”張家二太太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旋即自知失言,忙掩了嘴,笑得一臉尷尬。

那拉淑嫻雖不好明講賈母的不是,卻也沒打算替賈母隱瞞著。 哪怕這些日子以來,賈母對大房、二房的態度變了許多。 可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那拉淑嫻總覺得,恐怕賈母將來還會再生事端。

“差不多就是這個道理罷。”那拉淑嫻長嘆一聲,“恐怕你們都不知曉,自打我府上老太爺去了以後,府上那位政二老爺一直都是竊居榮禧堂的。王氏的心態我倒是能理解,既有婆母和夫君在旁撐腰,能住正院子又有甚麼不好的?就算真的要怪罪,那也落不到她身上來。若非之後惹惱了我家老爺,逼的他跟府裡徹底翻臉,還不知最後會落個甚麼結果呢。”

因著賈政一家子竊居榮禧堂乃是孝期發生的事兒,加上之後沒兩年,那拉淑嫻便攜容嬤嬤取代了原主和奶娘的身份,故而這些事兒雖也有人知曉,卻並沒有惹起太多的關注。

見屋裡諸人皆是一副長見識的模樣,那拉淑嫻苦笑著搖了搖頭。

賈母幹過的極品事兒,那真的是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相較於她,王夫人那絕對算是好的,起碼她做事是圖一個利字,而賈母卻是全憑喜怒行事。

“不提這些掃興事兒了,你們只需知曉,其實我府上大房和二房之間並無太深的矛盾,可架不住有人在裡頭挑事兒呢。如今,我家老爺算是徹底豁出去了,要是再有人想不開挑事兒,天知曉他能幹出甚麼荒唐事兒了。這人呢,素來都是楞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聽得那拉淑嫻這話,在場的人皆一副心有戚戚然的神情。

哪怕如今看來,賈赦跟張家、史家的立場並無任何衝突,還能偶爾出手拉拔一把,可不得不承認的是,那可真是個禍頭子。

饒是像張家老太爺這般經歷了極多事情的長者,都對自家這個混不吝的女婿甘拜下風了。 說真的,見過能折騰的,卻沒見過這麼豁出去命折騰的。 況且,就算以往曾經出過幾個膽肥的人,那也是折騰死對頭,唯一賈赦卻是往死裡折騰自個兒家裡。

不過,有了那拉淑嫻之前的那番話,張家老太爺卻是悟了 將軍,前方有詐 。

——攤上這麼一個光會作么不干正事兒的親娘,賈赦便成啥樣兒都不稀罕。

“怪不得人常說,娶妻不賢禍及三代。也虧得賈赦是被逼到了極點,索性豁出去了,要是他一直忍著憋著,怕只怕榮國府遲早得毀在榮公夫人手上。”張家老太爺長嘆一聲後,看向那拉淑嫻,一臉嚴肅的告誡她,“記著,但凡跟你那婆婆有關的事情,你皆不要插手,有事儘管讓賈赦去面對,身為男子,理應為後宅的妻兒撐起一片天。”

那拉淑嫻笑著點頭稱是,心下暗道,就賈母那德行,只怕是輕易不敢跟賈赦較勁的,畢竟萬一賈赦豁出去了,上嚷嚷著要將國公府歸還於泰安帝,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又提起之前說過的那事兒,張家老太爺倒是對王家沒甚麼意見,畢竟王家雖門風彪悍了點兒,可到底也沒幹出甚麼荒唐事兒來。 再說了,哪怕他已經不在朝堂了,卻也知曉王家那王子騰絕對前途遠大。

想當年跟著太|祖皇帝打江山的老臣們,如今又有幾個後人還在仕途? 又有幾個是有真本事而非蒙祖蔭的? 即便有幾分本事,若本身沒有氣運又有何用? 要知曉,那些個老臣後人,有一多半都是站在前太子那一邊的。

亦如賈家,亦如張家,還有小鈴鐺所嫁的史家。

“兒孫自有兒孫福,既然榮國府那頭看中了王家的姑娘,想來也是仔細考量過的。”張家老太爺看出來了自家老太婆面上有些不情願,當下笑著開解道,“再說了,誰讓咱們家沒適齡的姑娘呢?若是有,淑嫻還會挑上王氏女嗎?”

“少貧嘴,就算咱們張家沒姑娘,其他人家呢?”張家老太太凝神思量了起來,一副非打算好生尋個像樣姑娘的模樣,看得那拉淑嫻無奈的同時,又有些好笑。

張家老太太的意思,那拉淑嫻自是明白的。 說真的,這武將世家期盼著能迎娶一個書香門第的姑娘,可書香人家卻是萬萬不會挑武將家的姑娘。 且不論文采如何,單是那個性子,就讓人很是吃不消了。 再一個,王家的彪悍在於,不單養出來的姑娘都是這般驕橫跋扈的性子,連帶嫁進去的媳婦兒,甭管以往在娘家多麼的溫婉可人,沒兩年就被王家同化了。

你說嚇人不嚇人?

但凡有的選擇,張家老太太才不想跟王家扯上關係。 就連當初將閨女嫁到榮國府時,她也是事先不知情的。 畢竟,原主張氏才是榮國府的長房長媳,至於王夫人則是在張氏進門半年後才嫁進來的。 雖說這消息榮國府是知曉的,可在張氏當年說親時,張家這頭確實是不知情的。

可饒是親家,也沒有插手管對方娶哪家姑娘為媳婦的。 況且,榮國府這頭跟王家原就是故交,都是金陵的大家族,上百年的老交情了,豈容後來的姻親指手畫腳?

也因此,當知曉自家閨女將要跟王氏女結親事,張家老太太那叫一個憂心忡忡。 尤其王家那頭,聽說子嗣各個都是習武練劍的好手,這張氏女不怕勾心鬥角,可論武力卻是不堪一擊的。

“淑嫻,我且問你,王家人是不是各個都能征善戰的?”一想到自己擔心了幾十年的問題,哪怕閨女全須全尾的站在自個兒跟前,張家老太太也不由的擔心起來。 這閨女已經嫁了多年,且跟王夫人又僅僅是妯娌,問題倒是不大。 可萬一自家外孫娶了個母老虎進門……

“各個都能征善戰?”不想,那拉淑嫻聽得這話直接笑了出來,“這話合該讓王家大老爺聽聽,尤其是他被我家老爺打得鼻青臉腫的那一回 名門寵婚:老婆別鬧了 。 ”

張家老太爺也撫掌大笑:“王家能征善戰的人是有,可真的比較起來,卻也沒有特別值得一提的人物。老婆子你仔細想想就知曉了,若是王家人真的那麼能耐,為何當年太|祖皇帝賜封四王八公十二侯,卻完全沒有王家的份兒?倒是最近幾十年來,那些悍將的子嗣愈發的不著調了,倒是將王子騰顯了出來。不過,要我說,那王子騰連榮公賈代善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更別提寧榮二府的先祖了。”

不是王子騰特別能耐,而是同時代沒有出過一個悍將,可不就是將他顯露出來了嗎?

聽得張家老太爺這番解釋後,張家老太太終是鬆了一口氣,只是還有些不大放心的追問了一句:“那王家的姑娘呢?不會也打小跟著舞刀弄槍罷? ”

“咱們家還有傳承了數百年的書香世家呢,你看我啥時候跟閨女、孫女過不去了?”張家老太爺也是真無奈了,“就算比旁人家多識得幾個字,會作幾首詩,若論文采如何同咱們那幾個兒子孫子相比?我絕不會因著閨女、孫女不上進而責罵,王家那頭也一樣不會逼著女眷去習武。再說了,王湛那老小子若真有這個本事,也該將王子勝往死裡打呢!”

提及前兩年剛過世的王湛王老爺子,張家老太爺也頗有些唏噓不已。 雖說他跟王湛並沒有太多交情,可到底是同輩人,也都是有本事的,加上兩家並無任何衝突,倒也算是互相敬佩的。

“老太爺怎的知曉當年王老爺子沒將他家長子往死裡打呢?可惜,沒甚麼用。”那拉淑嫻輕飄飄的說道,“倒是據我所知,王家那位大老爺最近兩年愛上了打孩子。準確的說,就是一天三頓的往死裡收拾他那長子王仁,嘖嘖,別提有多慘了。”

在場諸人無語凝噎,這算是甚麼? 一脈相承的愛好打兒子?

好在就算再怎麼不理解王家,也知曉沒人會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的打閨女玩的,更別說在場的還有一位得了王熙鳳恩惠的保齡侯夫人了。

因著最初張家老太太面露不悅,保齡侯夫人也不會上趕著讓老人家不痛快。 及至這會兒見張家老太太總算緩了神色,這才笑著替王熙鳳說話:“老太太您這是忘了?先前,我在侯府遇到難事兒時,還有鳳丫頭特地跑去幫了我。還真別說,這王氏女果真是有些手段的,若是當對手確是麻煩,可若是成了一家子人,卻是沒提有多痛快了。”

“可不是?”那拉淑嫻也接口著,卻是拿了王夫人說事兒。

其實,王夫人渾身上下的確是毛病一大堆,卻比較起來,她卻是要比賈母靠譜得太多了。 這榮國府有一多半的禍事就是拜賈母所賜,若非她為母不慈,在兩個兒子之中挑撥離間,搬弄是非,榮國府何苦會鬧成前些年那種樣子?

至於王夫人,打從一開始,她就站定了自己的立場。 她為的是二房這個小家,為的是她那幾個親生骨肉,當然也許還有她的夫君。 王氏女是自私自利的,從頭到尾她都沒有掩飾過自己的缺點。

有正院子不住,何苦去偏院住?

有中饋可以掌著,何苦放棄到手的好處?

有賈母為二房撐腰,何苦自個兒去拼搏還吃力不討好?

對於王夫人而言,大房就是對手,只要大房少了一分好處,他們二房就能多些甜頭。 其實,王夫人也並非一定盼著大房不好,就拿國子監監生的名額來說,若有可能,王夫人也希望闔府的子嗣都去國子監,可若僅僅只有一個,她卻是眼巴巴的瞅著恨不得立刻奪過來給她那心肝寶貝的兒子 重生之女俠系統 。

這種心態就好似遇到災荒年間,都快活不下去了,當然會想盡一切辦法努力活著。 到了那時候,甭管是偷也好搶也好,都無所謂了。 王家的人都是很直白的,我想要我得不到,所以我要拼命的去爭搶。

可若是機會很多,甚至是那種多到用不完的,卻非要藏著掖著,不讓人夠到,甚至倒打一耙看著家里人去死,那就不是一般般的腦子有問題了。

很不幸的,賈母就是那種人。

明明知曉二房天生較之於大房勢弱,若真的心疼二房,倒是將她積攢了大半輩子的私房財物都給二房呢,在這點上,就算摳門如賈赦都從未惦記過賈母的私房。 可賈母偏不,她的東西就要死命的藏著掖著,哪個都不給。 卻又不忍心見著二房受委屈,偏幫二房對付大房,硬要從對方身上咬下肉來,餵給二房吃。

“……我不覺得王氏那性子有甚麼不好的,她原就不是聖人,自私自利也是人之本性。相反,她那性子若是用得好的,絕對是一把利刃。”那拉淑嫻笑著解釋了榮國府如今的形式,忽的想起了今個兒自己的來意,登時面上的笑容更甚了。

賈母擔心張家牽累到寶玉,可王夫人卻是巴望著寶玉能跟著張家人做學問,天知曉今個兒那拉淑嫻若是將寶玉領回去了,王夫人會怎樣惱火呢。 更不得了的是,賈政已經徹底被母親、妻子傷透了心,怕是鬧將起來,他也會選擇兩不相幫的。

那拉淑嫻說了自己的來意,卻見保齡侯夫人笑得一臉燦爛,忙問怎的了。

“小姑姑回娘家,是得了你府上老太太的吩咐,將寶玉接回去?可你府上老太太去給我家大爺去了信,說要接雲兒去榮國府小住一段時日。”頓了頓,保齡侯夫人忽的冷笑一聲,“她這是在打甚麼主意呢。”

能打甚麼主意? 湘雲時年三歲,乃是保齡侯爺的嫡長女。 甭管保齡侯爺將來有多少孩子,這頭一個孩子鐵定是極為看重的。 再說了,不論旁的,單一個侯府千金的名頭,就足以唬住不少人。 再看賈母最寶貝的金孫寶玉,卻僅僅是榮國府二房的次子,他爹還是一個白丁。

一個親爹是白丁,自個兒不單無法繼承榮國府家產,甚至連二房的家產都輪不到的黃口小兒,居然肖想堂堂侯府千金大小姐?

默默的側過臉看著窗外,那拉淑嫻感概道,今個兒的天氣真不錯啊!

“小姑姑,要是你家璟哥兒有心,我倒是願意的。可那甚麼寶玉,讓他玩他的玉去!”保齡侯夫人氣呼呼的道,“對了,要是回頭見了你家老太太,我可以嗆她嗎?”

那拉淑嫻思量了一下,當即就給出了個餿主意:“你不是同鳳丫頭關係不錯嗎?你同她說,再讓她同她那好姑母提一提。正好,我今個兒把寶玉領回去,要是下回王氏還打算送她兒子過來,我就讓她表個態。張家可不是她想來就來的!”

“鳳丫頭明年就該出嫁了罷?到時候她那個性子,再加上她姑母,還有我那好姑父……你家老太太不會有事兒罷?”饒是對賈母頗有意見,保齡侯夫人都不由的起了同情心。 王氏女是真厲害,若是兩個王氏女相鬥絕對有看頭,可萬一這倆選擇了合作……

——會逼死人的罷?

“所以才讓你別插手。”那拉淑嫻忽的心中一動,“對了,我家老太太就是史氏女呢,你的正經姑母。怎樣,我這個小姑姑比起她如何?”

保齡侯夫人不由的打了個寒顫 笛攝天下,傾城宮妃 。 雖說夫家那頭才算是正經親戚,可她一直將賈母當成長輩的長輩,還是劃分到老不死一欄的。 可如今一算輩分……太滲人了。

打著哆嗦,保齡侯夫人還不忘跟那拉淑嫻要準話:“那說好了,我家云兒才不往榮國府去。之前還聽說那老太太居然將林家姐兒和她寶貝金孫擱一屋休息,太嚇人了。”

“是呢,要是你家云兒去了,指不定就是三人在一屋休息了。”還真別說,這事兒絕對是賈母幹得出來的。

再看保齡侯夫人,一臉的驚悚:“不送了!她要再來為難我,我去她家住著!!”

“沒事兒,回頭我就讓王氏將寶玉帶回她院子裡。這哥兒跟娘住才是正理,再說了,二房那麼多的庶子庶女,要是老太太喜歡的話,讓全給抱到榮禧堂,隨她鬧騰。”

作為親姑侄,那拉淑嫻和保齡侯夫人三言兩語間就將坑賈母的計劃敲定了。 當然,計劃是計劃,具體實施起來還需要仔細商榷,這就是後話了。 不過,親眼目睹了自家曾經天真無邪的姑太太和姑奶奶黑化的張家人,登時面面相覷,皆是一臉的不敢置信。

若說王家的門風彪悍異常,那麼張家就是清純可人了。

或者應該這麼說,王氏女嫁出去以後是逼死婆家,張氏女嫁出去後就是被婆家逼死了。 原主張氏便是如此,小鈴鐺若無閨閣最後幾年的磨礪,加上娘家給力,還有個嚇死人不償命的姑父,估計也是以死收場。

而擺在眼前的卻是……

倆張氏女聯手謀劃,打算讓倆王氏女齊齊上場逼死惡婆婆的典型——賈母。

#慘絕人寰,喜大普奔#

那拉淑嫻和保齡侯夫人皆在張家待到了傍晚才離開。 在這期間,除卻閒話家常外,也略提了一些關於張家的打算。

其實,張家並不是真正的太子|黨,而是保皇黨。 他們會選擇支持太子,理由跟當年的廉親王一般無二。 就是因為太子乃是太子,才會站在他那一邊。 也因此,當太子成為前太子時,張家也無任何背叛之意,他們只是又回到了當今的身邊,轉而支持下一任太子亦或天子。

問題是,這個理由真的很扯,基本上腦子正常人都是不會相信的。 那麼,就要挑選一個腦子不那麼正常,又頗得泰安帝信任的人去遊說了。

顯然,這個差事非賈赦莫屬不可。

待離開了張家,那拉淑嫻坐在馬車凝神思量著,而馬車另一邊迎姐兒卻又開始了作死日常。 當然,迎姐兒跟賈赦完全一樣,就算是他們自己作死,最後死的也是別人。

“你咋那麼矮呢?你咋那麼胖呢?你咋那麼白呢?笨蛋寶玉!”迎姐兒一疊聲的噴著寶玉,還伸手去捏寶玉嫩嫩的小臉蛋兒。

寶玉則是一臉的懵逼,直到自己的臉蛋落入魔爪後,才堪堪回過神來,先是伸手打掉,再然後就是回擊了:“我還小,當然矮,我長到你那麼大就高了。我不胖,你比我胖多了。白……白不好嗎?老祖宗最喜歡我了!”

迎姐兒瞇著眼睛殺氣騰騰的盯著寶玉:“寶玉,你的禮貌呢?有你這麼跟姐姐說話的嗎?要記得喚我二姐姐,還要說您。知道了嗎?笨蛋寶玉!”

“你你……”寶玉癟了癟嘴,想哭又強忍著不哭 霸道總裁,烈愛難逃 。

“叫我二姐姐。”迎姐兒笑得一臉嘚瑟,“我爹是你爹的哥哥,我是你的姐姐,你們全家都比我全家小,知道了嗎?笨蛋寶玉!”

雖然這個邏輯的確很扯,可寶玉愣是尋不出理由來反駁。 畢竟他爹的確比賈赦小,而他也的確比迎姐兒小。 所以,當哥哥姐姐的就可以欺負弟弟妹妹? 寶玉忽的悟了,旋即拿眼角橫著迎姐兒:“我要告訴老祖宗,二姐姐欺負我,還叫我笨蛋。”

“是笨蛋寶玉,才不是笨蛋。笨蛋寶玉你知道了嗎?”迎姐兒撲閃的大眼睛,一字一頓的道,“來,跟姐姐說,笨蛋寶玉。”

寶玉先是愣愣的看著迎姐兒,旋即一個沒忍住扯著嗓子放聲大哭。

這下子,總算是引起了那拉淑嫻的注意力,先是看了看寶玉,又瞥了一眼迎姐兒,當下那拉淑嫻就沒好氣的道:“閒成這樣兒了?那回去以後,先將葡萄和石榴的嫁妝單子擬出來,再將中秋節的節禮單子擬一遍,另外今年中秋家宴就交給你來練手了。”

有道是不作死就不會死,哪怕迎姐兒作死經常會連累到別人,卻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下場。

“哈哈哈哈哈!你活該!你活該!”寶玉樂壞了,也不哭了,拍著巴掌笑話迎姐兒。

迎姐兒登時就怒了,拿手一下接著一下的拍著寶玉的頭頂,哪怕並不疼也將寶玉給拍懵了:“笨蛋寶玉笨蛋寶玉笨蛋寶玉!跟我一起說,笨蛋寶玉!”見寶玉並不開口,迎姐兒再接再厲,想著反正懲罰已經下了,還不若趁機狠狠的出一口氣,“說啊,笨蛋寶玉!”

到底只是個小毛孩子,寶玉忍了又忍,旋即再度放聲大哭。

那拉淑嫻終於看不下去了,伸手將寶玉抱過來攬在懷裡哄著,還不忘警告迎姐兒:“你就作罷,信不信回頭我將年禮的事情也一併交給你?年禮可不是普通的節禮,要是出了差錯,你就小心點兒罷!”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啊!

只見迎姐兒轉了轉眼珠子,旋即顏面嚶嚶嚶起來:“娘不喜歡二丫頭了,娘竟然喜歡隔壁房的笨蛋寶玉!”

“少來這套!”那拉淑嫻完全不理會,這要是攤上心思敏感的孩子,當娘的是應該注意一些。 可惜的是,大房一幫的小狼崽子,各個心大無比不說,還都壞得流油。 就連早些年天真可愛的璉哥兒,這幾年也愈發的像老油條了,也不知曉是跟賈赦學的,還是跟翰林院那幫老翰林學的。

見假哭沒用,迎姐兒果斷的放下手,格外的淑女的袖手坐好。

寶玉沒瞧過這種架勢,窩在那拉淑嫻懷裡瞧了一會兒,沒片刻就忍不住跳下去尋迎姐兒玩了。 那拉淑嫻見這孩子也是個心大了,估摸著跟他哥哥應該不是一個性子的,便懶得理會,由著他們去了。

待馬車到了榮國府,那拉淑嫻直接打發迎姐兒領著寶玉回梨香院,並告知寶玉歸來的原委,她本人則一身輕鬆的徑直去了榮慶堂。

迎姐兒那裡是完全無需操心的,傳個話而已,那丫頭不單能將話傳到,還自帶添油加醋的本事,畢竟有些話不適合那拉淑嫻說,而從迎姐兒口中說出來,不單更有可信度,還顯得愈發的氣人了。

別看迎姐兒一副白白胖胖憨厚可愛的模樣,可事實上,她卻是大房那麼多孩子裡頭,最像賈赦那一個 御膳房的小娘子 。 畢竟,璉哥兒只是外表像,賈赦的精髓還不曾學到;十二的性子是上輩子就養成的,只能說他天生就跟賈赦是一類人,並不能說他像了賈赦;璟哥兒則是年歲太小,又懶得要命,實在是看不出來哪裡像賈赦了,畢竟賈赦只是壞,可半點兒不懶。 唯獨只有迎姐兒,且不論外表如何,也不管她小時候有多傻,可如今這心黑得簡直跟賈赦有的一拼。

等那拉淑嫻到了榮慶堂,向賈母表示事兒已經辦妥,並已將寶玉送回梨香院後,正準備等待著賈母的怒噴時,王夫人殺氣騰騰的趕到了。

……屁股後頭跟著個名為迎姐兒的小胖丫頭。

彷彿就跟毫無察覺周圍有甚麼人似的,王夫人一走進正堂,連個眼神都不曾給那拉淑嫻,直接立住開始運氣。

“先前耽擱我家老爺的前程,又險些誤了我的珠兒,本以為經歷了這般多的事情,您老人家總算也該認識到甚麼了。結果呢?我真的是太天真了,還以為您之前沒攔著寶玉不讓他上進,算是已經開了竅。敢情在這兒等著我呢?寶玉好好的在張家做學問,您怎麼就忽的想起他了?我這個當親娘的也沒有這搬巴心巴肺的想著念著,就您想?倒是襯得我跟個後娘似的!”

可憐的賈母,在此之前剛被告知,寶玉直接給送到梨香院了,她還沒有就此向那拉淑嫻問罪,就听著王夫人跟個連珠炮似的,劈裡啪啦的就是一大通話。

然而,即便王夫人因著喘氣而略停頓了一下,已經完全懵了的賈母,也沒有抓緊機會反駁。 有道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只這麼片刻的遲疑,王夫人又開始了。

“瞧瞧您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疼著衝著我家老爺,可如今我家老爺卻僅僅只是一介白丁!說起來都好笑,我家老爺為何會被削官罷職呢?別扯上大老爺,赦大老爺只是依著律法辦事兒。是我家老爺先貪污受賄,將自己的官途逼到了絕路上,可這一切是誰造成的?瞪我作甚?對,沒錯,我是幫著老爺收錢了,可這是誰讓我做的?誰哭著喊著鬧著說府裡頭沒錢啦!咱們家已經家徒四壁衣食無著啦!就算要流落街頭沿街乞討啦!”

王夫人扯著嗓子喊了兩聲,旋即立刻換了一副譏諷的語氣。

“哼,也是我天真,我家老爺則是純孝,竟是人家說甚麼就信甚麼了。別瞪我,我在娘家那會兒,就沒人教過我甚麼是律法,我們王氏女呀,就是這般的目不識丁不通道理,不像某些侯府千金,竟也跟我這種粗鄙婦人一般沒有見識!”

若說方才還只是指桑罵槐的話,那麼如今卻是實打實的指名道姓了。

賈母被氣得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連聲大喘氣著,卻愣是沒有絲毫暈厥的前兆,倒是看著很像是隨時都可以沖上來跟王夫人拼命。

可惜,王夫人已經徹底豁出去了,她才不怕!

“我家老爺被您寵了半輩子,算是徹底給廢了。我家珠兒,也被您寵了近二十年,要不是他攤上個能耐的大伯,別提廢了,只怕連小命都得丟掉。還有我那可憐的元姐兒,那會兒我是說好生尋個人家嫁過去的,偏您不允,非要尋那甚麼教養嬤嬤,吃了十來年的苦,才給巴巴的小選入宮!”

“那不好嗎?她如今可是聖上的女人!”賈母終於逮著個話頭,憤恨不已的吼道。

“好好!當然好啦!也不看看當初元姐兒剛被賜給廉王殿下時,您那副擔心得快暈過去的模樣!得了,我算是看透了,但凡您瞧不上眼的,那一準有大出息 魂斷三國 。 反過來說,您覺得大好的特好的,那一定討不了好! ”

王夫人簡直就是豁出去跟賈母拼誰的嗓門響了,結果當然是明擺著的,王夫人吼的整個榮慶堂鴉雀無聲,包括立在一旁已經徹底傻眼的那拉淑嫻,以及之後尾隨進來的迎姐兒。

“不是嗎?不是嗎!我家老爺,您瞧著好罷?他如今就是一介白丁!我家珠兒您瞧著好罷?他險些沒了前途還差點兒丟了小命!我家元姐兒您瞧著好罷?費盡心機給弄到宮裡,進去前吃了十來年的苦,進去後還不知曉給作踐成甚麼樣子呢!”

頓了頓,王夫人狠狠的擼了一把袖子,一副戰鬥到底的狠戾模樣。

“再仔細想想,元姐兒給賜予廉王殿下時,您就說不好了要糟了!結果,她如今是聖上的妃嬪,就算一時半會兒的還沒得封賞,可鐵定也遠不了。再譬如,赦大老爺您瞧著不好罷?壞話說了一大通,只差沒有指著他的鼻子大罵是個廢物了,結果人家如今是正一品的殿閣大學士!”

“那是他走了狗屎運!”賈母咬牙切齒的怒吼道。

“行啊!那您也走一個呢!”王夫人不怕死的跟她對吼道,“我讀書少,我出身低,我還沒見識!可就算如此,我也知曉甚麼叫做正一品殿閣大學士!難不成,老太太您的意思是,當今聖上沒眼力勁兒?!”

就算再給賈母十個膽子,她也不敢接王夫人這話。 哪怕私底下她真的認為賈赦是個廢物,而聖上是個昏君,那也沒膽子直接說出來呢。

眼見賈母氣得拿手直搥胸口,王夫人反而愈發的嘚瑟起來了:“老太太,我這個當兒媳婦兒的給您跪下了,我跪下來跟您磕頭賠不是求求您放過咱們二房罷!我不圖旁的,只求您可勁兒的嫌棄咱們二房,可千萬別太待見咱們二房了。就這樣好了,我家老爺是慫貨,是一無是處的廢話;我呢,是個潑婦,出身低微沒腦子;我的珠兒又蠢又笨,我的元姐兒是個沒福氣的,我的寶玉更是渾身上下尋不出半個優點來……我求求您說咱們二房的壞話罷!”

“王氏!你信不信我讓政兒休棄了你!”賈母勃然大怒,王夫人這話分明就是在指責她是烏鴉嘴嘛!

王夫人猛地一拍巴掌:“就這麼辦!對了,您索性立刻下令將我攆回娘家去,就跟當年趁著大老爺不在家,您將大太太母子二人連夜攆出家門一個樣兒!”

“甚麼?還發生過這樣的事兒!!”

幾乎王夫人的話音剛落,賈赦就一頭衝了進來,又驚又怒的抬眼瞪著賈母。 方才,他剛回到府上,就被告知後宅翻天了,還道是賈母又跟王夫人聯手欺負他家溫婉賢淑的好媳婦兒了,結果……

“赦兒,你別聽這個蠢婦胡說八道!”賈母暗叫不妙,忙急急的開口反駁道。

可惜的是,雖然賈赦對王夫人有著千百個意見,卻唯獨不覺得這是假話。 哪怕他剛進門沒多久,也才聽了幾句話,可聯繫上王夫人那怒火沖天的模樣,明顯這是在盛怒之下將心裡頭都倒了出來。 再說了,這不還有那拉淑嫻在嘛?

結果,賈赦剛打算回過頭來詢問那拉淑嫻,就被王夫人截過了話頭:“我王氏對天發誓,那絕對是真的!對了,還不止是他們母子倆,當時大嫂都已經懷上了琮兒,老太太還是將他們趕出去了,連夜趕出去呢!!”

這話一出,賈赦總算是有了印象。 其實事情的原委未必就有王夫人說的那麼誇張,比如說,連那拉淑嫻當時都不知曉自己懷了身孕,更別提賈母了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可不得不說一句,整個事情還真是如此,頂多就是掐頭去尾掩去了不少細節處。

畢竟,那拉淑嫻也不是甚麼善茬,與其說是賈母單方面的將她和璉哥兒並肚子裡的孩子連夜攆出家門,不如說那原本就在那拉淑嫻計劃之內。

但王夫人也沒說謊,不是嗎?

賈赦目光森然的望著賈母。

這下子,王夫人更嘚瑟了,她來之前就已經瞧過賈政那貨了。 很明顯,賈政因著前段時間的事情,算是被賈母徹底傷透了心,就算礙於孝道仍會站在賈母那邊,可一心一意的對待賈母,跟敷衍的只做表面功夫,那是完全不同的。 再說了,王夫人如今長子有出息了,女兒的前途更是敞亮,唯一沒著落的次子年歲還小,也不用太擔心。

況且,有一件事兒王夫人誰都沒有告訴,那就是她早年間嫁到金陵城的娘家妹妹給她來信了,信中有意無意的提及,想來個親上加親。

她的娘家妹妹喲,可是嫁到了皇商薛家的! 當年薛家來王家下聘時,王夫人還特地回過娘家,那絕對是拿錢撒著玩兒。 且薛家也是一脈單傳的,當然族親有很多,可紫薇舍人薛公卻只有一個兒子,便是她的妹夫,而她妹夫膝下的一兒一女皆是她妹妹所出,這要是將薛家那姐兒娶回來,豈不是娶回了個財神爺? !

又思及自己的大兒媳婦兒,王夫人只覺得萬分膈應。

也許在旁人看來,李紈是千好萬好。 不單娘家是讀書人家,本人知書達理不說,還在進門第二年就給她生了個大胖孫子。

可王夫人一點兒也不稀罕!

生小子有甚麼好稀罕的? 哪個女人生不出了? 想她不也是進門第二年就生了珠哥兒的? 讓她尤其煩惱的是,李紈她沒嫁妝,也不是完全沒有,而是整副嫁妝加到一塊兒,統共也只有不到兩萬的錢。 其中一大半還是榮國府下的聘禮! 要知曉,就是她當年也是帶了幾十萬的嫁妝進門的,而她妹妹算上薛家給的聘禮,足足有上百萬的嫁妝!

女人嘛,生兒子不稀罕,有錢才是稀罕。 只要一想到李紈那窮酸的嫁妝,王夫人就心肝兒疼。 好在,珠哥兒是二房的長子,將來家業肯定是予了他的,倒是不用發愁。 可她的寶玉卻是次子,將來少不得她用私房貼補些,最好就是給尋個有豐厚嫁妝的媳婦兒,那才叫妙呢。

而李紈還有一點讓王夫人格外厭煩的,那就是李紈她向著賈母!

也並非完全心向著賈母,而是李紈她知禮數,事事都已賈母為先,這點讓王夫人格外的受不了。 這太婆婆有啥好在意的? 隨便糊弄一下就得了,有好處當然是想著自己婆婆了。 李紈她是不是傻啊?

王夫人打定主意,長子既然已經如此了,那麼次子定要好好謀劃。 寶玉的媳婦兒定要娘家有錢,嫁妝豐厚,本人聰慧能耐,最最重要的是一心要向著她。

所以,得罪了賈母才是好事兒,免得回頭賈母硬給她家寶玉強塞一門所謂的“好親事”!

“老太太,咱們今個兒索性把話說清楚罷!咱們二房的事兒您就少摻合罷,咱們實在是沒福氣享受您的好心!對了,您要是真想含飴弄孫,我回頭將我那一屋子的庶子庶女全給您送來,死活不論!!”

說罷,王夫人一扭腰身,跟身後有鬼在追似的,飛快的跑遠了。


204

榮慶堂裡,賈母氣得七竅生煙,偏生這一次她硬氣極了,縱然被氣成這副模樣,仍然堅持著不暈厥過去。 可惜的是,暈厥也好堅|挺也罷,都要有人在乎才是。 然而,賈政被傷透了心,如今在梨香院裡黯然神傷的療養,至於賈赦則是不惹事兒也罷,就連賈母都已經對這個兒子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了。

近些年來的是是非非,只能證明賈政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同時也證明了賈母這一生都是失敗的,卻唯獨無法證明賈赦靠譜。

——連賈赦都能考上二甲進士,沒考上的人不都是蠢蛋嗎?

——連賈赦都能成為正一品殿閣大學士,至今仍是一介白丁的賈政,當然就是奇蠢如豬了。

“你們都給我滾出去!”賈母略緩了一口氣,再度開口時,卻是怒指賈赦和那拉淑嫻,直接將人轟了出去。

那拉淑嫻倒是還罷了,作為目睹王夫人發飆將賈母從頭到尾嘲諷了個徹底的旁觀者,她很清楚賈母這會兒心頭有多窩火。 既如此,不立馬離開難不成還要留在這兒等這被賈母當出氣筒嗎? 可惜,她是無妨,賈赦卻是立馬炸了。

這些年來,賈赦的脾氣可謂是日漸增長,儘管他原本脾氣也不是很好,卻完全不能跟如今相提並論。

“王氏給了您氣受,您倒是尋她去呢,好端端的溜我們玩兒呢?還是那種玩夠了,就一個滾字。這算幾個意思?好嘛,慣會在我們大房跟前充大爺,碰到二房了,這還不是二弟呢,您就慫成這般了?上來跟她干呢!拿出當年血戰姨娘的氣魄來,跟王氏大戰三百回合,看到底哪個先趴下!二弟不是純孝之人嗎?讓他替您出氣呢,別誇讚受了,又跟個二傻子似的,坐看他媳婦兒跟您鬥。嘖嘖……”

“我讓你滾!”賈母一個甩手就將身畔的小幾連同上頭的茶盞點心碟一併掃到了地上,發生好大一聲巨響,“賈赦,聽到沒有?就算你如今是一等將軍,是正一品殿閣大學士,可我讓你滾!!”

賈赦一臉扭曲的瞪著賈母,好一會兒才恨恨的轉身就走:“行!我走,以後求著我來,我也不來!”

“沒人求你來,給我滾遠點兒!!”身後,賈母又連摔了好些東西,直到身畔的東西盡數摔了出去,這才捂著心口喘氣落淚。

——她怎麼就攤上這麼兩個小畜|生了呢?

至於那拉淑嫻,眼見賈赦都跑了,她還留著作甚? 只立刻退了出來,還不忘將看好戲看得出神的迎姐兒順手撈了出來。

只是就這麼片刻的耽擱,賈赦就已經跑得無影無踪了。 那拉淑嫻在微微愣神後,笑得異常無奈。 倒是迎姐兒這會兒總算是回過神來了,胖腦袋左搖右晃了一陣子,旋即反拉著那拉淑嫻跑出了榮慶堂。

賈赦就在外頭垂花門前等著,且面上的怒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嗤之以鼻。

見妻女出來了,賈赦才同她倆一道兒往榮禧堂去,且邊走邊吐槽道:“你說老太太傻不傻?一天之內,將我跟二弟同時往死裡得罪,這對她有甚麼好處?她以為她還是當年那個侯府千金?別鬧了,且不說我外祖父早多少年就沒了,單說我舅舅都沒了十來年了。她能指望誰?兒子女兒靠不住,她以為娘家內侄兒就靠得住?天真!”

沒給那拉淑嫻說話的機會,賈赦連珠炮一般的道:“再不然她還以為如今還是當年那位榮國公夫人?對,她的品階是沒變,也沒人打算撤了她的封賞,可她有沒有想過?我爹他老人家早就沒了,她如今要靠的是我這個當兒子的 重生之珠玉空間 ! 哼,我才不會讓她依靠! ”

側過臉見那拉淑嫻一臉無奈的瞅著他,賈赦奇道:“你怎麼不說話?難不成老太太今個兒真的說你了?”

“老太太今個兒是被人說了。”那拉淑嫻提醒道,“我以為老爺您聽到了,也看到了。”

“哦,王氏。”賈赦無可無不可的道,“王氏這人也就是嘴皮子利索點兒,能有甚麼本事呢?淑嫻,你可別小瞧了老太太這人,她多精明的一人呢。旁的不說,我有三個庶妹,可她們的娘全不見了。偏即便如此,老太爺也跟沒事兒人一般。還有啊,當初我那三個庶妹原有看著不打眼內裡卻極好的人家可以選,她偏不,給她們全挑的是外表美如畫,內裡……嘖,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就是為我那三個妹夫量身定做的!”

“老爺您到底想說甚麼?”那拉淑嫻試探的問道。

“不就是想同你說,老太太和王氏乾架,你別摻合,讓她們鬧騰去罷,反正一個兩個都不是甚麼好東西。”頓了頓,賈赦忽的問道,“這好端端的,王氏作甚麼要跟老太太鬧架?”

那拉淑嫻無語凝噎。

敢情賈赦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得了消息趕到榮慶堂親眼目睹了賈母被王夫人破口大罵的場景。 可饒是如此,賈赦依然沒將這事兒往心裡去。 當然,也許他是有點兒生氣,可顯然這個生氣的對像是賈母,而非王夫人。

看來,賈母就算有千萬個缺點,起碼有一點認知並沒有錯。

——她確實生了倆混賬兒子。

“怎麼了?”賈赦又不明白了,其實今個兒要是賈母和王夫人聯手氣那拉淑嫻,他絕對能真身上陣跟自己的親娘、弟妹拼了。 可問題是,賈母和王夫人幹起來了,他該幫哪個? 憑良心說,賈赦哪個都不想幫,他只想搖旗吶喊。

見那拉淑嫻又不出聲了,賈赦無奈的低頭去瞧身畔的胖閨女:“小胖丫頭,你說說今個兒怎的了?”

小胖丫頭——迎姐兒一臉幽怨的望著賈赦,五官都擠到一塊兒了:“要是爹您願意換個稱呼,我倒是可以將事兒的前因後果都告訴您。”

“好的,二丫頭。”賈赦從善如流的改口道。

“老太太覺得張家快要倒霉了,所以逼著娘將寶玉接回來。這會兒爹您昨個兒就知曉罷?”見賈赦點了點頭,迎姐兒笑瞇瞇的道,“然後今個儿娘就將寶玉接回來了,且讓我直接領著寶玉往梨香院去,並將這事兒告訴二太太。最後,二太太聽了我的話,就一臉怒氣的殺過來了。”

賈赦思量了一下,又問道:“你對王氏說了甚麼?”

“沒說甚麼呀!”迎姐兒一臉的無辜,“就說了老太太的擔心,還有寶玉以後都不用再去張家了。”

本能的,賈赦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可待他仔細的瞅了迎姐兒一眼,見自家胖閨女只無辜的眨著大眼睛望著自己,又忽的覺得似乎是自己想太多了。 自家的胖閨女嘛,打小好吃懶做,永遠都是傻乎乎的樣子,應該不可能做出甚麼缺德冒泡的事情來的。

這般想著,賈赦很快就將心頭那點子異樣拋開了,只拿手捶了捶手心,忽的道:“我想起來了 [封神]精分道侶萌萌噠 ! 王子騰他要升官了! ”

“王家出孝了?哦,算算日子似乎是的。”那拉淑嫻琢磨了一下,想起之前王家那頭傳來消息,打算年底就給王仁將親事定下來,明年開春就娶親。 待王仁的事兒解決了,自然就輪到王熙鳳了。

“管他有沒有出孝呢,邊疆出大事兒了。這一時半會兒的也沒合適的人選,畢竟若有良將,人家身上也都是有職務的。正好,王子騰不是閒著嗎?這要是出孝了,自然立刻上戰場。要是沒出孝,奪情便可。”賈赦想起了之前泰安帝同他說的話,登時笑開了,“這下有好戲看了,王氏雖有倆哥哥,其實她跟王子騰的關係更好一些,且王子騰平素也願意為她做主,咱們老太太要有大麻煩了!”

聽得賈赦這話,那拉淑嫻腦海裡瞬間浮現了一幕場景。

——賈母怒指賈赦:你個不孝子,孽障! !

不過,話說回來,賈赦的確不是個東西,可賈政也沒好到哪裡去呢。 至於賈敏,現如今瞧著是沒有大錯,可身為閨女,還是個已經身懷六甲的閨女,賈敏的作用顯然有限得很。

對了!

“黛玉還在榮慶堂呢。”那拉淑嫻忽的看向迎姐兒,“二丫頭要不你今晚去榮慶堂歇著罷,正好安慰安慰黛玉,免得她年歲輕膽子小,被今個兒的事情嚇到了。”

迎姐兒不敢置信的回看過去:“那娘您就不怕我被嚇到?”

那拉淑嫻笑得異常溫柔:“你猜?”

得了,不用猜了,迎姐兒垂頭喪氣的轉過身子就往回走。 她以往也時不時的宿在榮慶堂裡,因而一應東西都是全乎的,倒是沒必要再折騰一趟。

問題是,她心寒! !

尤其等走了好幾步,都沒聽到後頭的動靜後,迎姐兒忍不住扭頭看過來,結果讓她心碎的是,自家爹娘已經手挽著手走遠了。

嗷嗚! 她也要學政二老爺閉關療傷!

可話說回來,要是她特特地地的跑到梨香院要求見政二老爺,然後真心誠意的向他討教如何在被親爹娘傷害以後,獨自一人閉關舔傷口療傷……

一! 定! 會! 被! 打! 出! 來! 的!

最終,迎姐兒隻老老實實的垂著頭回了剛離開不久的榮慶堂。 索性她總算還有點兒自知之明,壓根就往正堂裡湊,而是跑回了以往元姐兒的院子。 當然,自打元姐兒入宮以後,這個小院子就歸她所有了,偶爾王熙鳳也會過來小住兩日,不過從王熙鳳跟賈璉定親以後,就再也不曾來過了。 算一算時間,都有兩年多了!

等迎姐兒滿臉悲傷的坐在以往元姐兒最喜歡的窗台底下對著外頭已經漸漸暗下來的天空發呆時,院裡的小丫鬟忍不住過來問她,要不要去跟賈母等人一道兒用晚膳。

“對啊!我完全可以跟爹娘一道兒用完晚膳再往這裡來呢!”迎姐兒恍然大悟,旋即又傷心起來,“一定是壞爹想獨占著娘,才將我打發出來的!不對,好像是娘讓我過來的……不管了,反正爹就是大壞蛋!”

身畔的小丫鬟一臉懵逼的望著迎姐兒,完全不知曉該怎麼接這話。

好在,迎姐兒原也沒指望一個小丫鬟能有多機靈,只擺手吩咐道:“你往榮禧堂跑一趟,讓我跟前的丫鬟過來這裡伺候我,順道兒將大廚房送來的膳食也一併帶過來 在RPG裡開旅館的勇者 。 對了,再喚個人去老太太那屋瞅瞅,要是得巧碰著黛玉,就領她過來與我同住。 ”

小丫鬟先是道了是,之後又將她的話重複了一遍,見沒旁的事兒了,才下去吩咐了起來。

不多會兒,晚膳尚未到來,倒是黛玉先來了。

“二姐姐。”黛玉顰著眉,一臉的憂心忡忡。

“可是老太太生氣了?不打緊的,左右氣她的人是二太太,對了,還有我爹。可又不是咱們幹的,怕甚!”迎姐兒見晚膳尚不曾到來,便讓人沏了茶先送過來,見黛玉還是老樣子,奇道,“黛玉,你到底在擔心甚麼?”

“擔心老太太會不會給氣壞了身子。”黛玉幽幽的道。

這話一出,直接將迎姐兒給噎住了。 身為大房唯一的閨女,且還是最像賈赦的那個,迎姐兒已經很多年沒有真正關心過賈母了。 沒法子,從小到大她都數不清楚賈母到底暈了幾回了。 也許是十幾回,也許是幾十回罷,左右每一次賈母都能從暈厥之中醒來,且再一次中氣十足的罵人,有甚麼好擔心的。

倘若今個兒面對的是自家哥哥弟弟,迎姐兒一準嗤之以鼻,她已經徹底被賈赦倆口子帶歪了,溫柔善良之類美好的品性,完完全全的遠離了她。

偏生,如今她面對的卻是柔弱可人且滿臉擔憂的黛玉。 憑直覺,迎姐兒覺得黛玉不像是在誆她,可問題是,她打小就沒碰上過這樣的事兒。

——老太太暈厥了怎麼辦? 喚大夫,開方子,去熬藥,灌下去。 之後,該干嘛就乾嘛去,散了散了。

“二姐姐不擔心老太太嗎?”黛玉柔聲問道。

這下子,迎姐兒已經不是被噎住了,而是像活生生吞了個蛤|蟆似的,一臉囧然的看著黛玉。 好半響,迎姐兒才道:“對,擔心老太太。那我明個兒跟我娘要些上好的補藥,給老太太送去好了。”

“可老太太並不缺藥材呢。”黛玉一臉的真誠,“我覺得,咱們可以去侍疾,就像以往我娘病了,我都是在她跟前的,哪怕並不能做甚麼,總歸能給她解解悶,勸她好生休息。”

“……我懷疑我要是去了,會讓老太太聯想起一些不怎麼美好的事情。”這下,迎姐兒是真的擔憂了。

“這是甚麼意思?”黛玉沒弄明白迎姐兒的意思,索性撇開不去想,只道,“二姐姐,要不咱們如今就去瞧瞧?起碼看看老太太吃了不曾。”

迎姐兒深呼吸一口氣,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定一般,猛點頭:“好!咱們去瞧老太太吃了沒!”

這要是還沒吃,見了她鐵定吃不下去了。 可要是吃了,那會不會直接噁心的吐出來? 介於賈赦剛剛才刺激了賈母一回,迎姐兒對自己完全不抱任何希望。 偏偏,看著一臉純真美好的黛玉,她實在是狠不下心來去拒絕。

——既然沒法拒絕黛玉,那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賈母吃苦受罪嘍!

事實證明,迎姐兒的想法是很靠譜的,賈母果然見到她沒好臉色,自然也鐵定沒有好心情。

同時,事實也證明了一件事兒,黛玉是個很敏感的人,哪怕賈母並不是針對的她,還是被她輕而易舉的感受出來了,並且在離開賈母內室之後,立刻伸手拉住了迎姐兒 [韓娛]攻略 。 迎姐兒感受到黛玉的小手拽著她,下意識的低頭一瞧,卻正好對上黛玉愧疚的臉色。 一時間,迎姐兒有些懵,她完全不明白黛玉為何要對她愧疚。

身為一個沒心沒肺的人,愧疚這種情緒本不該存在她的心中,久而久之,她就對這種情緒感到無比的陌生。 當然,這跟迎姐兒本身所處的環境也有關係,畢竟大房全是一些心比天大的人。 沒錯,旁人是心比天高,他們則是心比天大。

待回到了自個兒屋裡,黛玉立刻落下了憋了一路的眼淚。

迎姐兒目瞪口呆。

“喲,胖丫頭你活得不耐煩了?居然敢欺負林家妹妹。嘖嘖,你放心罷,我一定會將這事兒完完整整、一字不落、添油加醋的告訴娘的。”十二立在廊下,一臉大尾巴狼的奸詐模樣。 心道,多虧閒著沒事兒來這兒瞅了一眼,要不就錯過這場好戲了。

“我才沒有!”比起自我反省,迎姐兒顯然更喜歡將責任往別人身上推。 當然,這不能說是個好習慣,可至少能永遠保持一副好心情,“是老太太啦!老太太欺負黛玉了。”

“這種蠢話,擱你你信嗎?”十二撇了撇嘴,“闔府上下哪個不知曉老太太將林家妹妹當成心頭肉?我眼瞅著,撇開寶玉不論,老太太最疼的就是林家妹妹了,連小蘭兒都不如她。結果,你竟同我說,老太太欺負了她?嘖,我寧願相信老太太把你打了個皮開肉綻。”

十二真的只是下意識的吐槽而已,畢竟他同哥哥和弟妹素日里都是這般說的。 事實上,他對迎姐兒還算是客氣的,這要是攤在璉哥兒身上,保准更毒舌。

結果,誰也不曾料到,黛玉聽了這話後,原本只是落了幾滴淚,這下子卻是簌簌的狂掉淚珠兒,唬得十二連著往後退了兩步,一副隨時打算腳底抹油開溜的慫樣兒。

還是迎姐兒緩了緩神,拉過黛玉,盡可能溫柔的問道:“黛玉你怎麼了?是老太太嚇著你了,還是我家蠢哥哥氣到你了?”

蠢哥哥——十二連番運氣,這稱呼明明該是璉哥兒的,怎麼能用在他身上呢?

“二姐姐,你很好。”黛玉拿了帕子輕拭眼淚,“老太太她……一定不是故意的。”

迎姐兒再度一臉懵逼,忍不住回頭去瞧了瞧同樣不在狀態的十二,兄妹倆同時脫口而出:“老太太怎麼我/你了?”

好罷,答案是明擺著的,倆人都不知曉。 又或者,就算他倆都知曉,這一時半會兒的,也絕對不會往那方面去想。 最終,還是黛玉哭夠了,又在倆人拼命的逗趣開解下,才吞吞吐吐的道出了實情。

於是,迎姐兒在短時間內,第三次懵了:“黛玉你的意思是……因為老太太對我不好,所以你才覺得愧對了我,這才哭得這樣稀里嘩啦的,還耽擱了我的晚膳?!”

十二也道:“就是,多大點的事兒……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也不瞅瞅自己胖成甚麼樣子了!人家都說,小時候胖不是胖,你呢?從小胖到大,愣是從一個小湯圓長成瞭如今這副大肉包子的模樣。哼,瞪甚麼瞪,你還有臉瞪我!你呀,不單單是胖,你還腫了,你還漲了,你還肥了!”

黛玉紅著眼圈看看迎姐兒,又看看十二,滿臉的不敢置信。

倒是迎姐兒,很不客氣的回給十二一個眼刀子,惡狠狠的拿了塊點心往自己嘴裡塞:“我就吃 朱門芳菲 ! 我氣死你! ”

“胖死你!”

“氣死你!”

“哥哥姐姐,你們別吵了……”黛玉看不下去了,弱弱的開口努力勸解。 可她隱隱的,卻感覺到這倆吵架時,並無任何惡意,一時間又有些好奇的左顧右盼的,忍不住問道,“你們究竟在吵甚麼呀?”

迎姐兒還真回答她了:“沒吵甚麼,就是練練嘴皮子。對了,回頭等鳳姐姐嫁進來了,我就跟她學!到時候,我倒是要看看小哥哥你還怎麼硬氣!”又回頭向黛玉顯擺道,“黛玉你還沒見過鳳姐姐罷?鳳姐姐老厲害了,她能一口氣不停歇還不重複的罵上好幾個時辰!”

黛玉開始陷入沉思。 一直以來,她所認為的厲害,指的都是某方面有所成就的人,所以說,王熙鳳的厲害之處,是她的吵架本事?

然而,還沒等黛玉想明白,又聽迎姐兒咋呼起來:“對了!我幹嘛要這麼想不開等明年鳳姐姐嫁進門來呢?我完全可以去尋二太太呢。沒錯,我明個兒就去尋她。”

十二糾結的看著這倆妹妹。 對於天生一副弱柳扶風般的林家妹妹,他雖不覺得親近,起碼沒啥惡感。 至於自家這個胖妹妹,這些年下來,他倒是真的放在心上了,可問題是……

#妹妹太蠢,怎麼辦? #

#已經很蠢了,還打算往更蠢的方向撒丫子狂奔,又該怎麼辦? #

#如果沒有搶救的價值了,我能不能恁死她? #

思來想去了好一陣子,最終十二還是選擇了放棄。 左右他已經有了個蠢爹了,還有個蠢哥哥,那麼再多出一個蠢妹妹,彷彿也不是甚麼無法接受的事情。 再說了,跟王夫人學一學也算是好事,起碼王夫人都是把人往死裡逼的,而不是被人逼死。

抱著這樣的想法,十二完全沒有阻攔迎姐兒的意思。

……

……

次日一早,王夫人表示她受到了巨大的驚嚇。

“二丫頭,黛玉丫頭,你們倆打算跟我學吵架?”王夫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總算勉強崩住了面上的神色,沒立刻暴露出猙獰的面孔來。 可饒是如此,王夫人也覺得自己支撐不了太久的。

——這倆小破丫頭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存心跑來奚落她的是罷? 還學吵架呢,這分明就是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是個潑婦!

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王夫人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盡可能平靜的道:“乖孩子,你倆去園子裡玩罷,我這兒還有事兒呢。”

王夫人一面說著這話,一面在心底里為自己尋藉口。 她一個連孫子都有了的婦人,怎麼能跟倆小破丫頭計較那麼多呢? 當然,最關鍵的一點還在於,這倆小破丫頭的爹,她都招惹不起。

賈赦就不用說了,世襲的一等將軍,正一品殿閣大學士,還是泰安帝跟前天字第一號大紅人。 至於林海,雖說單論人品,跟賈赦絕對是一個天一個地的,可無奈而是,林海也是個將閨女捧在手心裡寵的,尤其黛玉不僅僅是他頭一個孩子,還是至今為止唯一的孩子。

當然,王夫人也明白,就林海那人品,只怕就算這一回賈敏生的是兒子,也不見得會對黛玉少疼愛半分 靈泉山莊 。 若他是那樣薄涼的人,早該在賈敏進門多年無子的情況下,另想法子了。

因此,甭管這倆姑娘有多不遭人待見,可王夫人卻不得不牢記著她們的爹都不好惹。

簡直太讓人生氣了!

“林妹妹!你是來尋我的嗎?”彷彿是嫌王夫人氣得還不夠厲害,關鍵時刻,寶玉出馬了,且完全無視了他親娘,直奔黛玉而去。 結果,很理所當然的,被迎姐兒攔了下來。

“笨蛋寶玉,見到二姐姐我開心嗎?”迎姐兒跟逗鳥似的,逗著寶玉。

寶玉面色一變,才隔了一天的事兒,莫說他原就不蠢,就算真的是蠢貨,也絕對不可能徹底忘卻。 可眼瞅著自己很想親近的黛玉近在眼前,寶玉這心裡癢癢的,只恨不得將迎姐兒一把推開,好讓自己同黛玉好生親近親近。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迎姐兒彷彿是看出了寶玉心底里的想法,當機立斷跟王夫人做起了交易:“二太太還想不想讓寶玉弟弟進學了?我家璟兒可一直都在外祖父家裡做學問呢,甚麼張家快倒了,這種話就跟老太太說我爹是個廢物一樣。二太太您見過能考中二甲第二,且當上了正一品殿閣大學士的廢物嗎?所以說,我外祖父家裡才不會出事呢。”

雖說迎姐兒某些品性讓王夫人相當不待見,不過她倒不會懷疑迎姐兒這話,尤其這話同她之前預想中的一般無二。

很多時候,人們評價一個人是否聰慧,都會拿自己當標杆。 比如說,當對方的想法同自己一樣時,就難免會產生,嗯,這人不錯,很聰明。 反之,則是……哪裡跑出來的蠢貨?

也因此,當迎姐兒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後,王夫人立刻丟開了對迎姐兒的成見,忙不得的道:“二丫頭,我也是這般想的。對了,你們先進來,我請你們吃點心。”

素來不會拒絕點心的迎姐兒,歡歡喜喜的拉著黛玉跟王夫人走了,略慢了一步的寶玉也趕緊跟了上去,卻因著迎姐兒的嚴防死守,愣是沒尋到突破防線的機會,只急得他抓耳撓腮。

“你的功課做完了嗎?”迎姐兒認真的瞅著寶玉,“我家璟兒已經將千字文倒背如流了,你呢?我的笨蛋寶玉弟弟。”

“寶玉,立刻去背書!小心我讓你老子收拾你!”王夫人把臉一板,隨手指了一下書房方向,喝道,“還不快去!”

寶玉頓時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傷害,當下就哭著跑開了。

沒了礙眼的人,又有美味的點心在,且黛玉還不似十二那般會跟她搶點心,迎姐兒覺得梨香院這頭真的太棒了,當下決定明個兒還來。 而王夫人這頭,思量著賈政如今已經廢了,珠哥兒雖看著還行,可他本身還要靠賈赦拉拔,指望他幫寶玉顯然是不切實際的,而王家那頭,王子騰就算再能耐再有出息,也真心沒法尋到靠譜的先生。

還得靠著大房!

雖說婆家、娘家都是武將世家,可王夫人半點兒都不曾想過讓寶玉走武將之途。 且不說寶玉未必就有這個天賦,單說她娘家二哥王子騰好了,各個都誇他有天賦又努力,可那些年她卻是看在眼裡了,自家二哥多苦呢,打小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且忙活到如今還不如賈赦這紈絝 大神,太妖冶 。 既如此,還折騰啥呢? 想要功成名就,又不願意付出太多,那就只能走文官之途了。

“二丫頭,嬸娘對你好不好?”王夫人笑得一臉諂媚。

迎姐兒還真思量了片刻,旋即點頭道:“是挺好的,就比對元大姐姐略差一點兒,不過比對三妹妹倒是好多了。”

這個小破丫頭! ! !

王夫人吸氣再呼氣,然後再吸氣呼氣:“那你想不想你元大姐姐?”

“想啊!我爹說了,等臘月裡,元大姐姐被封了妃子以後,就領著我去瞧她。對了,妃子是不是很棒啊?甚麼叫做四妃之一呢?還有啊,宮裡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點心?回頭讓元大姐姐請我吃,好不好?”

拉拉雜雜的說了一大通,迎姐兒卻沒等到王夫人的回答。 將手裡的點心一股腦的塞進嘴裡,迎姐兒側過頭去瞧王夫人,卻愕然的發現王夫人已經呈靈魂出竅狀態。 愣了一下之後,迎姐兒大樂:“快快!將你們院子裡的好點心都拿出來,快點兒!”

屋裡的大丫鬟面上一陣扭曲,這明擺著就是趁火打劫。 偏生,迎姐兒這話她還不能不聽,趕緊快步走出屋子,吩咐小丫鬟去了。

等迎姐兒連吃了三盤點心,又灌下去兩杯蜜茶後,王夫人終於緩過來了:“二丫頭!”

“點心都吃得差不多了,二太太您吼我也沒用,我是不會還給您的。”迎姐兒直接擺出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篤定王夫人不可能拉下臉跟她計較。

“你老老實實的回答我的話,回頭我給你十盤,不,二十盤點心!不對,我讓人去街面上買一堆的好吃的予你,你想吃甚麼,我就讓人給你買甚麼。不單今個兒,以後都算數!”

王夫人是真的豁出去了,這一刻,別說是區區吃食了,就連寶玉的前程都不被她放在眼裡了。 畢竟,張家的作用僅僅是給寶玉尋個好先生,□□國府又不是真的尋不到先生,好點兒差點兒問題真心不大。 況且離寶玉入仕起碼還有十來年時間,王夫人的要求不高,只求寶玉在三十歲之前中進士,也就是說,還有二十多年。

“那我要吃驢肉火燒!”迎姐兒毫不客氣的點菜。

“行行行!你先告訴我,關於元姐兒的事情是真的假的?她真的會在臘月裡被聖上賜封為四妃之一嗎?是真的嗎?!”

“我咋知道?這是我爹說的。”迎姐兒滿不在乎的道,“我爹說了,等元大姐姐被封妃以後,就領我入宮去瞧她。嗯,我爹還說了,臘月裡他也要入宮參加那甚麼宮宴。”

賈赦的人品差得沒話說,可他並非無的放矢之人。 再說了,若是在官場之上,遇到不得不應酬或者敷衍的人,偶爾說編排兩句謊話還是很有必要的。 可賈赦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糊弄迎姐兒玩嗎? 更別說,迎姐兒這個小丫頭一點兒也不好糊弄,若是圖一時好玩哄騙了她,回頭她能直接煩死你!

王夫人徒然間徹底鬆快了。

夫君雖然廢了,可他從來也沒起來過。 長子前程已定,往後只會越來越好。 長女就快要封妃了,等將來再誕下一兒半女的,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至於次子……那就以後再說罷!

既如此,她還怕賈母作甚?

要戰便戰! !

ga1105 2017-1-24 14:57

205

儘管王夫人堅信賈赦並非無的放矢之人,可這個消息一日未被確認,她就沒法徹底安心。 加上思及自己剛狠狠的得罪了賈母,又許久不曾回娘家了,王夫人索性在次日一早,帶上寶玉回了一趟娘家。

只是此時,所謂的娘家已經並非王夫人住了十餘年的那個家了。

其實,兄弟姐妹們多的人家,哪怕俱是嫡親的,也會產生小團體。 若是相互之間感情都不錯的話,多半是以年齡來劃分小團體,畢竟年齡相近的才有共同語言、興趣等等。 可若是彼此之間互有嫌隙的話,那自然是按照性子和喜好來分了。

像王家,王夫人素來跟她的二哥王子騰關係好。 一則,他們之間只相差了兩歲,又都是養在已故的王家老太太身邊的。 二則,王夫人嫁得好,王子騰混得好,倆兄妹互相扶持拉拔,倒也還算平衡。

也因此,當王家分家之後,王子騰攜妻女離開了王家位於京城的老宅子,搬去了相隔三條街面的一座小而精緻的三進宅子裡。

算起來,這還是王家分家之後,王夫人頭一次回娘家,自然也是頭一次拜訪王子騰的新家。 王家倒是已然出孝了,不過王子騰卻並未第一時間補缺,而是在家中等待消息。 當然,消息其實已經傳來了,只是兵部那頭尚未安排妥當,故而近段時日王子騰還算空閒。

王夫人便是在這檔口去拜訪的,還帶上了她那銜玉而生的金玉疙瘩。

見是許久不曾碰面的妹子和外甥,王子騰還是很歡迎的。 雖說如今看來,王夫人的確是所嫁非人,賈政基本上已經毀了,莫說他本就沒甚麼真材實料,就算真有,往後也不會再有前途了。 好在,榮國府尚未分家,王夫人的夫君是沒用,可誰讓家主賈赦愈發的能耐了呢?

抱著這樣的想法,王子騰索性讓妻女皆出來會客,一同接待了妹子和外甥,也算是賓主盡歡罷。

當然,王夫人沒待太久,只是將近段時間的事情拿出來說了說,又極力邀請王子騰夫人和女兒來榮國府走親戚,同時也委婉的轉述了賈赦無意中露出的消息。

對於旁的消息,王子騰並不在意,他是靠自身能耐立足官場的,也就是憑藉著實打實的軍功上位的,因此並不是很在意那些個小道消息 萬千星光 。 於王子騰而言,除非天下太平,要不然他就不可能不被重用。 當然,就算有這番自信,若是外甥女能耐,他自也不會拒絕。

“既是你府上那位赦大老爺所言,那應當是真的。”見王夫人雖面有喜色,卻隱隱還有些忐忑不安時,王子騰思量了一下,又道,“按說,聖上是去年登基的,賜封事宜理應在去年皆完成。可因著如今太上皇還在,又恰巧聖上繼位乃六月時,加緊開了一屆恩科,這才耽擱了很多事宜。”

“二哥您的意思是……”王夫人一臉期待的看著他。

“去年間,聖上只下旨稱讚了太上皇,加封了仁太妃為皇太后,又冊封原廉親王妃為皇后,以及……賈恩侯。”說到這裡,王子騰頗有些五味雜陳。

誰都知曉新皇登基有多麻煩,尤其太上皇還在,很多事情簡直就是亂如麻。 也因此,大家都能理解泰安帝只冊封皇后,無視了其他妃嬪。 可問題是,王子騰是故意將順序顛倒的,事實上泰安帝是先連下兩道聖旨給賈赦,之後才輪到他親老子的。

這是何等的榮耀啊!

榮耀到讓人忍不住腮幫子發酸。

“別管你府上那位赦大老爺了,單說聖上的後|宮。原本的廉親王妃被冊封為皇后,那麼按著慣例,兩位側妃應當晉升為四妃之二。聖上之前後宅的女子很少,撇開出身低微的伺候宮人,你家元姐兒的確很有機會佔了剩餘兩位妃位之一。”

話是這麼說的,可事實上明年開春就要大小選了。 這小選暫且不說,大選肯定會有很多適齡高門貴女參與的。 旁的不說,王子騰就下意識的瞥了自家閨女一眼,目光晦暗不明。

但凡稍微關註一些官場的,都知曉王子騰成親二十餘載,卻獨獨只得了一個愛女,自是將她視為珍寶,毫不誇張的說,真的是捧在手裡怕摔,含在嘴裡怕化。

王子騰愛女名喚王熙鸞,其實若對王家大房有所敬意的話,就不該取名為“鸞”。 畢竟,鸞鳳鸞鳳,明顯就是鸞在前鳳在後。 王家大房的嫡長女名為王熙鳳,偏二房的嫡長女卻為王熙鸞,分明就是鐵了心的要壓大房一頭。

也不知曉該說幸運還是無語,王家大房完全沒有察覺到二房的險惡用心,多年以來都跟個沒事兒人似的,半點兒不在意。 久而久之,二房這頭也失了興趣,不過名諱當然不會輕易更改。

然而,王熙鸞這名諱的寓意倒是不錯,出身也高貴,加之如今王家已然分家,作為正二品武將之嫡長女,王熙鸞當然有資格參加大選。 可惜的是,她身子骨太弱。

不是黛玉的那種弱柳扶風,王熙鸞是真的體弱,更確切的說,她有心疾。 差不多就是保齡侯爺的那個毛病,只不過,保齡侯爺的病情很輕微,若非他自己拼死拼活非要爭出個名堂來,他是不會病倒的,更不會發生病重的事情。

可王熙鸞並非如此,她是先天心疾,而且相當嚴重。

也虧得王家富貴,王熙鸞又是雙親求了許久才得來的心肝寶貝,那可真的是打小仔細將養著,人家千金小姐是金嬌玉貴的養大,她則是被所有人放在心頭上仔細呵護著長大。 莫說半點兒委屈了,連稍微重一些話都沒受過。 可饒是養得這般精細,她一年到頭也起碼要生兩回病,每回差不多三到五個月。

就這個季節,秋高氣爽的,王熙鸞還能在王子騰夫人李氏的陪同下,到正院子來見客。 這要是再往後兩個月,哪怕僅僅深秋,她估計就要躺在床榻上仔細將養了 重生之當家做主 。

其實,論容貌王熙鸞半點兒不比她的堂姐王熙鳳差,不單容貌姣美明艷,更是有種我見猶憐的韻味兒,且她的腦子並不比王熙鳳差,相反在其母李氏的精心教養下,極有心機城府。

但凡她的身子骨略好一些,王子騰絕對會送她入宮!

一旁的王夫人瞧見了王子騰瞥的那一眼,當下心頭微動,思量著如今王子騰願意幫她,一方面是出於多年的兄妹情誼,可另一方面卻何嘗不是想讓仕途更進一步嗎? 甭管王子騰是否有能耐,能多條道兒鐵定是好的。 可若是王子騰之女入了宮,那還有她閨女元姐兒的事兒嗎?

這般想著,王夫人也快速的打量了王熙鸞一眼。 因著王熙鸞打小身子骨不好,其母李氏又看得緊,因此哪怕是王夫人都沒見過這個侄女幾次。 感情完全談不上,充其量也就是個面善而已。

可隨著這一打量,王夫人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王熙鸞很美,不單是五官精緻絕美,那種與生俱來的柔弱之感,簡直就是讓人不由的心頭髮酥。 這王夫人還是女子,且用的是審視的目光,若是完成男子,還不立馬被勾去了心魂?

當下,王夫人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自個兒的閨女自個儿知曉,王夫人自是清楚元姐兒容貌極好。 可所謂的極好,卻也是有著天壤之別的。 像元姐兒,長相是不錯,可她是天生的端莊秀麗的容貌,但凡她端起架子往那兒一戳,實打實的嫡妻範兒,還是貴氣十足的那種。 可問題是,元姐兒她這輩子都當不了嫡妻了,這般模樣好是真好,一定能討婆婆的歡喜,卻未必能勾住男人的心。

“大哥。”王夫人到底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年歲輕見識少的婦人了,當下便笑看著王熙鸞道,“這日子過得可真快呀,一轉眼,鸞哥兒也這般大了。對了,我聽我府上大太太說,明年就該迎娶鳳丫頭進門了,這鸞哥兒只比鳳丫頭小了兩歲,可已許了人家了?”

這話倒也沒錯,畢竟王熙鸞翻過年都十五歲了。 再一個,如今王家已然分家,哪怕王子勝的兩個兒女一直不嫁娶,也絲毫影響不了王熙鸞。 當然,王熙鸞一直不曾說親的緣由,並不在於王子勝那頭,而是因著先前守孝三年的緣故。

雖說身為孫女並不用替祖父母守孝三年,可王子騰夫婦倆需要呀! 且王熙鸞打小身子骨不好,她本身也不愁嫁,多在閨閣裡養幾年倒也在理。

“相看了幾家,目前……我倒是覺得保寧侯世子不錯。”王子騰道。

王夫人微微有些詫異。 按著她的想法,王子騰就算還未下定決心將女兒往宮里送,也不該這般直白的回答她。 尤其,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大喇喇的說出來真的好? 再看一旁的王熙鸞早已羞紅了臉低下頭來,偏那李氏卻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似乎對於王子騰這話並未感到任何訝異。

思忖再三,王夫人還是決定把話說明白,畢竟將來要求著王子騰的地方還多著呢。

“大哥,您別怪我說話太直。我也明白保寧侯世子是很不錯,可鸞哥兒今年也不過十五歲,大選的年紀是十三到十六歲。您真的沒想過讓鸞哥兒入宮搏一搏前程?雖說平心而論,我自是希望我家元姐兒好,可也不會因此攔著鸞哥兒,不讓她上進的。”

“你這個想法,我也曾思量過,不過還是算了罷。”王子騰輕搖了搖頭,末了還嘆息一聲,“宮中哪裡是那麼容易拼搏的?若說戰場上是刀光劍影血流成河,那麼後|宮之中,怕是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曉 [快穿]反狗血聯萌 。 再說了,如今那位可是聖上了,不像你家元姐兒,多年前就已經賜到了聖上的潛邸。 這是命啊! ”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王夫人自然不會再勸下去,況且她原本也不希望王熙鸞入宮搶這份恩寵。

至於如今免去王熙鸞大選的事兒,自是不勞煩王夫人操心了。 一般來說,只要臣子上折子請求撂牌子,多半時候聖上都是會應允的。 之前的長青帝是這般,如今的泰安帝看著更不像是好|色之徒,應允的可能性佔了起碼九成以上。 倘若王熙鸞真的說給了保寧侯世子,那完全可以讓保寧侯爺上折子請求賜婚。

這般思量著,王夫人徹底放下心來。

然而,沒等她鬆口氣,卻聽王子騰遲疑的開了口:“我家鸞哥兒是絕對不會參加大選的,可你府上……你可不要忘了,賈恩侯如今既是世襲的一等將軍,又是在朝的正一品殿閣大學士。他那閨女,也是要參加大選的。”

王夫人霍然起身,面色煞白。

……

……

“可還在聊著?”王子騰夫人李氏一臉不耐煩的問道。 身畔的丫鬟忙點頭稱是,又去拿了茶點果子急急的呈了上來,只是做這些事兒的時候,丫鬟眼底里俱是驚恐。

好在今個兒事情多,李氏並未拿丫鬟出氣,待閨女王熙鸞走過來倚著她坐下後,李氏便立刻打發丫鬟出去了。

王熙鸞一臉懨懨的。

每年的春秋兩季,是她為數不多的康健時候。 等回頭到了冬日里,她又該整日整日的待在暖閣裡的暖炕上,連下床走動都不可能。 若是到了來年酷夏,她則是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自然也吃不下東西,偏因著身子骨的緣故,她屋裡也還不能放太多的冰塊,以至於她每年的夏日熬得比冬日更辛苦。

可就算是尚算康健的春秋兩季,王熙鸞的日子也不好過。

跑跳玩鬧從來都是奢望,又因著她很怕馬車的顛簸,少有的幾次出門子也是坐轎子,這就意味著,她不能離太遠。 再加上,她怕風怕曬怕吵,等等約束下來,基本上她這十五年來唯一的喜好,就是翻幾頁話本子,或是請兩個說書人來家裡說話,連戲班子都得專門挑人數少不鬧騰的。

“怎的了?這是累著了?要不要喚大夫瞧瞧?”

李氏自是知曉女兒的身子骨有多弱,可今個兒天氣是真不錯,加上出門又是坐的軟轎,統共也就是走了十來步路。 且就算在會客之時,李氏也有註意著女兒的神情,掐著點兒出言提前退下了。 左右王夫人和王子騰是嫡親的兄妹,那屋裡又是一堆的人,啥忌諱都不需要。

“用不著,左右大夫來了說的也是那麼兩句,我都會背了。”王熙鸞心不在焉的道。

瞧著她這樣子,李氏就知曉這是在心裡揣了事兒。 再仔細一思量,會客前還好好的,那就是因著王夫人了:“可是因著你姑母說錯了話?”

但凡是個講究的長輩,就不會在晚輩跟前這麼說話。 可李氏完全不在意,事實上,王夫人也好,或者是王家的其他人,全都不被她放在眼裡。

“沒。”王熙鸞垂下了眼眸,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她的雙眸,讓人瞧不出她在思量甚麼 步步錦繡 。 不過,沒片刻,她便幽幽的開口道,“為何不讓我去宮裡?”

這話一出,李氏心跳都漏了半拍:“說甚麼胡話呢?宮裡那是人待的地方嗎?”頓了頓,似乎覺得自己的語氣太苛刻了點兒,李氏特地放緩了語氣,用哄孩子般的口吻道,“你表姐那是運氣好,正好讓她趕上了好時候。如今那位可不是當年毫無繼位希望的廉王殿下,他是聖上,將來有著三宮六院數不清的女人。”

“那我堂姐呢?”王熙鸞抿了抿嘴,語氣相當刻薄的道,“她一個無母的嫡長女竟也能嫁到國公府了?為何不讓她嫁給珠大表哥,偏就許了榮國府長房嫡長子呢?”

其實,璉哥兒並非榮國府長房嫡長子,真正的嫡長子該是早夭的瑚哥兒。 只因瑚哥兒雖然是早夭的,可在夭折前,他就已經定了名諱入了族譜,故而就算將來璉哥兒繼承了家業,他仍只是府裡的二爺。

可王熙鸞這話也沒錯,至少在外人眼裡,璉哥兒跟長房嫡長子也沒甚麼區別了。

嫡長子,意味著承襲爵位繼承家業。

“你跟她鬧甚麼?就算嫁到了榮國府裡,你以為那還是國公府?如今那賈恩侯是一等將軍,等傳到他兒子身上,就只剩下二等了。你是要嫁給侯府世子,是將來的保寧侯夫人,怎麼也比一個二等將軍夫人來得好罷?”

話是這麼說的,可李氏心裡也沒少嘀咕。

誠然,保寧侯府尚在,侯爺的爵位也一直不曾被降。 可那是因著保寧侯府幾代人都晚生養的緣故。 當年,第一代保寧侯年方三十就被賜予侯爺之位,偏當時因著戰亂四起,到了五十歲,才得了個小世子。 而如今的保寧侯爺便是當年那位小世子,至於試圖說給王熙鸞的,則是第二代侯爺年過四旬才得的嫡長子,不過他們家就跟開了糊似的,四旬得了頭一個兒子,之後在短短的三年內,連著又生了倆。

四王八公十二侯,人家都傳到了第三代,乃至第四代了,唯獨只有保寧侯府,當家的只是第二代。 天知曉,輪到如今的世子時,侯府究竟還是不是侯府。

“好了,鸞兒,你爹已經決定的事兒,就別不高興了。你爹還能害你不成?回頭呀,我將家裡七成的家產都予你當嫁妝。”李氏是打量著,左右自己不能生養了,甭管王子騰是打算將來納妾生養,還是從族中過繼一個,都比不上她親生的閨女。 因此,拿家裡絕大多數的家產充作嫁妝予女兒傍身,是她一早就打算好的。

——只是當時,打算的卻是將王家數百年來積攢的家產中絕大部分予了王熙鸞。

對於嫁妝,王熙鸞不是很在意,當然並不是她生性豁達,而是知曉母親是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糊弄她的,爭與不爭左右都是那麼一回事兒。

“罷了,我聽娘的。”

“這才是娘的好閨女。”李氏笑臉盈盈的伸手拍了拍女兒的手背。

然而,當觸及王熙鸞那瘦骨嶙峋的手背時,李氏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因著心疾的緣故,王熙鸞的胃口一直不大好,畢竟多大時候她都是在熬日子,而非過日子。 因此,消瘦是難免的,只是卻看得李氏心頭卻是沉甸甸的。

沉默許久後,李氏目光裡閃過一絲狠戾,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咬牙道:“看來,當初給的報復還不夠。哼,她那一條賤命,怎能比得上我女兒的身子骨?好嘛,如今她倒是死了,可她的兒女居然都好好長大了,還要嫁娶了……想得倒美!”

“太太,大姑太太走了 雙界之男神歸來 。 ”

窗外,小丫鬟低聲回話。

窗內,一室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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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發生的事兒,除卻王家人外,也就只有王夫人知曉了。 至於被她帶到王家去的寶玉,則是沒在屋裡待多久,就被丫鬟領著去溜了好幾圈,並在回府後嚴肅的表示,以後再也不去了。 王夫人懶得理會這個蠢兒子,打發他去背書後,便獨自一人坐在炕上思索。

對於打小就跟自己關係極好的二哥王子騰,王夫人還是很信任的。 當然,關鍵在於,倘若王子騰真的打算送女兒去參選,完全用不著特地編排謊話哄她。 畢竟,那是他的自由。

可既然已經明說了,那麼就代表著王子騰之女是絕對不會入宮參選的。

所以……迎姐兒……

因著王夫人只在王家待了一個多時辰,回到榮國府時,也不過堪堪晌午。 待匆忙用過午膳,又掰著手指頭盼著時間過去後,王夫人急吼吼的去榮禧堂尋人了。

“大嫂,您最近可忙?有甚麼是我能幫上忙的?”儘管很想再來一次打開天窗說亮話,可那拉淑嫻到底不是自己的娘家二哥,王夫人只笑得一臉諂媚,一副狗腿子的模樣。

那拉淑嫻有點兒懵,不過旋即一拍巴掌,直言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璉哥兒成親要準備的東西,就交給弟妹你了。記得,一定要給王家撐足了面子。”

王夫人:“……好。”她自個兒特地跑過來找事兒,如今事兒真的來了,她還能說不好嗎? 頂多也就只能在心裡頭暗道,那拉淑嫻果然心大,連兒子的親事都能交給她來辦。

不過,又有甚麼不成的呢?

也許王夫人有千萬個缺點,可最起碼她管家理事的能力是沒有問題的。 至於操辦親事,端的是繁瑣麻煩,其實難度並不算高。 再加上對方又是王夫人的娘家,那拉淑嫻琢磨著,應當出不了差錯。 況且,就算真的出了甚麼差錯,她到時候也是要查看的,又不是真的撒手不管了。

“弟妹可是還有事兒?”那拉淑嫻略有些好笑的看著王夫人,她當然知曉王夫人不可能專程過來討差事。

或許在多年前,王夫人還會跟自己爭搶管家權,可自打賈政被削官罷職,而賈赦卻高升後,王夫人瞬間蔫吧了下來。 又思及今個兒早間,迎姐兒特地從榮慶堂過來告訴她,說她一不留神說漏了嘴,那拉淑嫻便猜著應當是這事兒了。

猶見王夫人只一臉的遲疑,那拉淑嫻索性幫了她一把:“可是為著元姐兒的事情?放心罷,我家老爺先前就同我說了,聖上那頭有意提拔元姐兒。這皇后的位置是定下了,可不是還有四妃嗎?兩位側妃定會封妃,剩餘的兩個位置,其中一個便是元姐兒的,另一個恐怕要等到來年開春,大選之後了。”

“大嫂的意思是,元姐兒真的能成為四妃之一?”王夫人意有所指的道。

“不然呢?”那拉淑嫻聽出了王夫人未盡之言,卻有些鬧不懂王夫人究竟打算做甚麼,因而只拿眼瞧著她。

其實,元姐兒若真能被冊封為四妃之一,絕對要感謝聖上未繼位前後宅的干淨,或者乾脆就感謝曾經的仁妃娘娘如今的皇太后了 良宵渡 。

卻說這位也是個能耐的,作為早期就伴著太上皇的老人兒,她一共生養了三子兩女五個孩子,且立住了兩個半。 之所以說是兩個半,是因為其中一子一女是早夭的,剩餘的兩子一女中,長子便是如今的泰安帝,次子則是十四王爺,至於女兒卻是成年出嫁生養之後,過世了。

如今,皇太后作為泰安帝的親生母親,且還有一個出宮開府的十四王爺,可算是享福了。 唯一有點兒麻煩的是,泰安帝並不是很在意他這個母親,再說了,太上皇還在,自然輪不到皇太后來抖威風。

然而,這位皇太后卻是個跟賈母性子一般無二之人,她最疼的便是小兒子十四王爺,對於能耐的長子素來疼愛不起來。

並非不疼愛,而是疼愛不起來!

亦如賈母如今已經厭棄了賈政,可她捫心自問,依然沒法昧著良心誇讚賈赦。 原因很簡單,賈赦他實在是太混賬了,哪怕他如今位高權重,賈母也不想捧他的臭腳。

皇太后的心態跟賈母如出一轍,誰讓她倆都有那麼一個喪病的長子呢?

賈赦是個沒臉沒皮的混不吝,泰安帝是個冷心冷情的面癱;賈赦瘋起來連他自己都怕,泰安帝則是不知曉甚麼時候就跟著抽著;賈赦打小就無比嫌棄自己的蠢弟弟,泰安帝同樣是不曾正眼瞧過他那傻貨弟弟……

當娘的,看到自己的兒子有出息是很自豪,可若是兒子的性子太一言難盡,那麼也只能選擇視而不見了。

也是基於這個緣由,皇太后之前頗有些不待見泰安帝,給他賞賜的女子也多半是出身低微的。 君不見當時只是小選入宮的元姐兒,不也照樣進了廉親王府嗎? 且元姐兒還是王府後院裡,撇開王妃和兩位側妃外,出身最高的那個。

由此可見,皇太后的腦子也沒比賈母強多少。

不過這對元姐兒來說倒是個好事兒,只要能趕在來年開春大選之前,先將名份給定下了,那就不怕落後一步入宮的高門貴女了。 畢竟,這妃嬪晉升是很難,可若是沒有出任何差錯,也不會輕易將人擼了啊!

“大嫂,我只是擔心元姐兒,沒有旁的意思。”這檔口,王夫人也有些想通了。 不是確定迎姐兒不會入宮,而是一旦元姐兒在今年年關里頭被冊封為四妃之一的話,那麼就算來年開春迎姐兒參加大選,也完全不用再懼怕,畢竟一家裡頭出一個妃子已經算是祖上積德了,連著出了兩個,那是要出事兒的!

“是這樣嗎?那也行,你去忙罷。”那拉淑嫻也不說破,只淡淡的道。

是個人都能看出王夫人心裡頭揣著事兒,可她若是不願意說,也沒人會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非要她說出來不可。 至少,那拉淑嫻幹不出這麼沒品的事兒,又想著最近沒甚麼大事兒,便很快就將這事兒拋到了腦後。

……

……

沒幾日,迎姐兒就風風火火的衝進了榮禧堂。

“娘啊娘啊娘!救命啊娘!!”

“原本是沒人要你命的,不過你要是再大聲嚷嚷呢,回頭我倒是可以給你尋出幾件要命的事兒來。”那拉淑嫻笑得異常和善,成功的唬得迎姐兒原地束手立好,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 貴女嬌寵記 。

可惜的是,表現得再老實也沒用,畢竟迎姐兒是裝不了多久的。

隻小半刻鐘後,迎姐兒就哭喪著臉開了口:“娘啊,二丫頭要嫁給榆哥兒!”

饒是那拉淑嫻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也險些因著這話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咳咳……第一,你璉二哥哥還沒有成親。第二,你琮三哥哥也沒有成親。第三,你今年只有十二歲,一般姑娘家都是十五及笄以後才出嫁的。當然,還有最最關鍵的一點,張家一日不來提親,這事兒就一日不算數!”

“那我也不要入宮。”迎姐兒癟著嘴一臉的哭相,“二丫頭不傻呢!當初元大姐姐入宮時,小哥哥跟我說了那麼多話,我一句一字的都記在心裡。這元大姐姐的事情我管不了,可我自個兒呢?嚶嚶嚶,你們若是非要我入宮,我就、我就……哭給你們看!”

那拉淑嫻沉默了一瞬,道:“是哪個傻貨告訴你,你要入宮的?”

“寶玉。”迎姐兒眨巴眨眼睛,補充道,“笨蛋寶玉。”

於是,那拉淑嫻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這一次,隔了老半天,她才試圖用最委婉的方式告訴迎姐兒一個悲傷的事實:“你的身條不好看,模樣雖喜慶可就是不夠出彩,沒法給人一種眼前一亮的驚艷感。另外,你小聰明是有的,卻沒有心機城府。再就是,除了會算兩筆賬外,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你沒有一樣是精通的。”

迎姐兒也跟著沉默了,少許,她開始掰著手指頭算賬:“那我就是又胖又醜又笨又沒本事?天!我居然……娘啊娘啊娘!娘您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呢?”

“這是事實。”那拉淑嫻很是悲傷的看著迎姐兒,“都怪娘素日里太寵著你了,如果你真的想要入宮的話,回頭讓你爹去求倆教養嬤嬤,咱們也不趕來年開春的大選了,左右你年歲小,完全可以趕下一屆。只不過,在這三年多的時間裡,你再也沒有時間玩鬧了,也不能敞開肚子猛吃猛喝了,還要沒日沒夜裡用功上進……”

“對對對,娘說的一點兒也沒錯,我就是一個又胖又醜又笨又沒本事的小破丫頭!我還不願意上進,就、就跟政二叔叔一樣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慫蛋!”迎姐兒都給嚇懵了,舉著手詛咒發誓一般的詆毀自己。

“行了,回頭讓你爹去聖上跟前求個情,直接撂牌子罷。”

這當然是沒有問題的,且嚴重被嚇到了的迎姐兒將這事兒牢牢記在心中,並在當天晚上候在二門裡,一見到賈赦就連哭帶鬧的讓他明個兒一早就去求情。

說真的,賈赦有點兒發懵。 哪怕璉哥兒的親事已然定下,可他卻一直將除璉哥兒外的其他孩子,單純的就當做孩子來看待。

結果……

本著不能一個人懵逼的想法,賈赦次日下了早朝後,就去御書房求見泰安帝。

“聖上啊!求求您放過我家那胖墩墩傻乎乎的小閨女罷!她翻過年也才十三歲呀,您怎麼著也下不來手,對罷?再說了,您都收了我家侄女了,可不是得撂了我閨女的牌子。要知道,當年我二弟可是打算把他閨女嫁給前太子殿下的,結果沒打通關節,一個不留神,就給了您了。那時候,我家老太太哭得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直道白費了多年的心血,好好的白菜就給那啥啥糟蹋了……咳咳我是說,誰能想到後來您登基了呢?哈哈哈哈!”

泰安帝:“…………”


206

好好的白菜就給那啥啥糟蹋了……

這句話在泰安帝的腦海裡不停的循環著,讓他瞬間大腦放空,無比的茫然。 說真的,打從端閏五十一年得了追討欠銀的差遣後,泰安帝自此便認識了賈赦,從此開始了近十年的孽緣。 甚至泰安帝可以拍著胸口說,自己的內心已經經歷了千錘百煉,甭管再發生任何事兒,都無法撼動他那堅定的內心了。

然而,賈赦只用了三兩句話,就成功的得以讓泰安帝的面癱臉瞬間龜裂。

“第一,當年往朕後宅賜人的是我母妃,現如今的皇太后。第二,朕從沒有打算過讓你的女兒入宮。第三,門在那頭,滾!!”

賈赦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笑得跟偷腥的貓兒一般,他忽的醒悟了!

這泰安帝先前只能算是納了賈赦的侄女,按著出嫁從夫的原則來看,頂多也只能各算各的,就譬如那拉淑嫻的娘家內侄女嫁給了保齡侯爺,可這並不代表人家保齡侯爺就要管那拉淑嫻喚姑姑。 然而,這種法子並不適用於至親。

元姐兒只能算是賈赦的近親,而迎姐兒才是赦大老爺嫡親的閨女,哪怕只是過繼的,也一樣是上了族譜的嫡女。

換句話說,在納了元姐兒之後,泰安帝仍可以無視他跟賈赦的輩分,也就是照舊平輩論交。 可若是他很不幸的將迎姐兒也一併收入宮中的話……

那是要管賈赦叫老泰山的! ! !

單就是衝著這一點,哪怕迎姐兒是個天仙美人兒,泰安帝也敬謝不敏了。

“朕再重複一遍。”泰安帝拿手指著門的方向,滿臉扭曲的道,“滾!”

滾就滾唄,反正這些年來,賈赦也已經被泰安帝噴習慣了,要是哪一日泰安帝冷不丁的換成了溫柔和善的嘴臉,這才嚇人呢!

這賈赦是顛顛儿的開溜了,卻留下泰安帝獨自一人在御書房裡生悶氣。 可沒多久,泰安帝面上的怒容就散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猙獰。 人嘛,就該對自己好一點兒,又不是小時候了,礙於太上皇的訓斥不敢表露自己的內心,如今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了,喜怒形於色又如何? 就算他今個兒喜怒不定,遭罪的也是別人!

泰安帝這是豁出去了,磨著牙扯過之前文親王上的折子,上頭寫的是請求泰安帝允許他們兄弟們改名,為的當然是避諱天子之名。 泰安帝原並不在意這樣的事情,可思及賈赦那混蛋每每折騰他家那蠢弟弟,那自個兒呢?

哼,你只有一個弟弟,朕是十幾二十個 [系統]遺憾請走開 !

然而,泰安帝的手指在文親王的折子上頭只停留了一瞬時間,便再度挪開了。 憑良心說,文親王這人真的不壞,還是屬於那種對誰都不錯,偏又沒有野心之人。 泰安帝的弟弟們雖多,可心地純良的卻少之又少。 再一個,文親王素日里表現得太弱了,萬一刺激過頭了,豈不是糟糕?

“傳朕旨意,召十四王爺入宮!”

太上皇的十四子,也就是泰安帝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其實,若按著年齡來算,十四王爺都快可以給泰安帝當兒子了,哪怕如今已然大婚分府,可他的性子確實有些不敢令人恭維。

那就好好磨一磨!

……

……

賈赦絕不會想到,就是因著他替自家胖丫頭免去入宮大選一事,刺激得泰安帝直接拿同胞弟弟撒氣。 更不會料到,這把火,最終還是燒到了他自己身上。

當然,那就是後話了。

這會兒,賈赦已然離宮,在草草的料理好今個兒的事務後,才晌午剛過,他就偷溜回府了。 這也是有緣故的,一方面他是迫不及待的將好消息親口告訴妻女,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泰安帝早間剛被他刺激過一回,短時間內是絕對不會想看到他的,又因著賈赦是蓋了戳的天字第一號寵臣,也沒人會這麼想不開告他的黑狀。

既如此,偶爾翹個班又如何?

帶著一臉的喜色,賈赦顛顛儿的回了榮國府,頭一件事兒就是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正被賬本折騰得死去活來的迎姐兒。

“真的?我不用去宮裡了?”迎姐兒立刻把賬本子往前一推,順手將毛筆一擲,高聲歡呼著,還不忘拍賈赦的馬屁,“爹您最棒了,爹您最能耐了,二丫頭最最喜歡的就是爹了!老喜歡老喜歡了!”

那拉淑嫻聽著動靜略有些不對頭,便繞過來瞧情況,正好聽著這話,當下笑得一臉和氣:“喲,我倒是不知曉咱們家胖丫頭的小嘴兒竟是這般的甜。”

冷不丁的聽得這話,迎姐兒面上瞬間一僵,原本喜氣洋洋的神情也被悲傷所替代,拿手背揉了揉眼睛,垂著頭扯著衣角可憐兮兮的道:“其、其實我也是很喜歡娘的。”

“既是喜歡,那就趕緊將事兒給做完了。葡萄和石榴的嫁妝辦的太算湊合,雖說是落了幾樣平素人家常用的嫁妝物件,不過你給挑出來的嫁妝還是很不錯的,馬馬虎虎算你合格了。接下來便是中秋家宴了,之後是重陽節,還有冬至小年夜,以及最為重要的除夕大年夜。對了,索性我將來年正月裡的事情也一併交予你罷。”

“娘,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娘您的啊!”迎姐兒的面上從悲傷過度到絕望,卻仍是不願認命的垂死掙扎著。

“還有個事兒。”結果,那拉淑嫻就跟完全沒聽到沒看到似的,徑直說道,“你林姑姑年前就要生了,大約是在臘月上旬或者中旬。你記著除卻慣常的節禮、年禮外,還要多送一份催生禮。催生禮是很重要的,直接代表著娘家是否重視這個出閣的姑太太,你記得列好單子備好禮物後,讓我過目一下。”

迎姐兒木然的看著那拉淑嫻,半響才擠出一句話:“……還有嗎?”

“讓我想想。”那拉淑嫻還真就順著迎姐兒的意思思量開了,半響後,笑著道,“論起大事兒,自是年後你璉二哥哥要娶親的事兒了 魂斷三國 。 ”

“總不能連這個也讓我操持罷?”饒是自認為已經飽受磨難,聽了這話後,迎姐兒還是一臉的驚悚萬狀,“這事兒要是給辦砸了,回頭鳳姐姐能直接撓死我!!”

那拉淑嫻很是讚同的點了點頭,旋即安撫道:“放心,我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了,所以這事兒就交給二太太去辦了,也說了要仔細著點兒,且回頭需要我出面的事兒,我也會親自操持的。不過,萬一要是真的出了甚麼岔子,我會記得讓你鳳姐姐去折騰二太太的。”

這話的意思是,王夫人是個替死鬼,迎姐兒估計也就堪堪比王夫人的處境略好一點兒?

“咳咳,胖丫頭你慢慢忙活,爹知曉你辛苦,真……可憐。”賈赦格外敷衍的安慰了一下迎姐兒,旋即強忍著笑意跑了出去,只是沒片刻工夫,外頭穿堂裡就傳來了賈赦那囂張肆意的大笑聲。

“要繼續努力哦,老喜歡老喜歡你爹的二丫頭。”那拉淑嫻淡笑著轉身離去。

迎姐兒:“…………”

所以還是因為她說錯了話嗎? 娘吃味兒起來真的好可怕啊! !

可怕不可怕暫且不論,左右那拉淑嫻決定下來的事情是無可更改的。 當然,迎姐兒也可以置之不理,不過僅存的理智告訴她,後果一定更殘酷,她還是老實點兒罷。

於是,沒兩日,闔府上下都發覺了異常。 沒法子,迎姐兒最初過的是混吃等死的逍遙日子,之後被那拉淑嫻使喚得團團轉,可緊接著卻是真的忙得飛起,畢竟榮國府家大業大,恰逢下半年大小節日一大堆,沒倆月迎姐兒就瘦了一圈。

這要是擱在其他哥兒姐兒身上,指不定當爹娘的多心疼呢。 結果,誰讓迎姐兒不幸攤上了這倆不著調的爹娘呢? 那拉淑嫻其實還好,她原本是個極重規矩,嚴以律己同時也嚴以待人的。 可惜的是,歷經生死之後,那拉淑嫻徹底的看透了,規矩甚麼的完全不重要,左右她已經不是當年母儀天下的那拉皇后了。 再加上賈赦又是個出了名的混不吝,倆人朝夕相處了近二十年,可不是應了那句老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嗎?

眼見迎姐兒才倆月就瘦了一圈,那拉淑嫻別提有多歡喜了,當下便吩咐下去,來年的大小事兒也都交由迎姐兒來處理了,爭取在十五歲及笄之前,瘦到正常體型。

至於賈赦,他的態度更明了了。

“二丫頭,要不干脆讓你娘將璉兒的親事也一併交給你處置罷?左右不就是個成個親嗎?好賴都是成親,即便出了些許差錯又有甚麼大不了的。最緊要的是,這麼多年了,你居然瘦下來了。”賈赦上下打量著迎姐兒,嘖嘖稱奇。

迎姐兒那已經從大餅狀瘦到鵝蛋形的圓臉上,是濃濃的悲傷與落寞:“我這是被誰害的啊!爹,您就不能待我好點兒嗎?”

然而,指望賈赦自我反省顯然是個奢望。 尤其見迎姐兒一臉生無可戀的神情,賈赦只笑得一臉燦爛:“這不是挺好的嗎?翻過年你都十三了,就算沒那麼早出嫁,可也該跟著你娘去別家赴宴了。就算不外出好了,咱們府上的宴請也多,到時候人家賓客一瞅……哪兒來的小美人胚子呀,趕緊領回家去!多好。”

“呵呵。”迎姐兒不想跟賈赦鬼扯了,直接黑著臉轉身離開。

賈赦絲毫不覺得被掃了顏面,反而一臉欣喜的開始琢磨,還有甚麼事兒是能夠讓迎姐兒鍛煉的 君莫負初 。 要不,讓迎姐兒學學騎射? 這彷彿有點兒不靠譜,那就讓她學琴棋書畫? 不錯不錯。

甚麼叫做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這就是!

打死迎姐兒她都不會想到,在自己快要被累死的情況,不單她娘坐等看好戲,她爹還特地給她尋事兒做,這還不算,那兩隻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哥哥竟還分別來找她談心。

璉哥兒是這麼說的:“二丫頭你悠著點兒,那可是你哥我頭一次成親呢,要是出個甚麼差錯,看在你是我妹子的份上,我是不會同你一般計較的。可你嫂子……咳咳,我是說鳳姐兒會幹出甚麼事兒來,我可不敢保證。”

十二更乾脆:“好好乾,回頭小哥我的親事也交給妹妹了。對了,我一定爭取找個比鳳姐姐更恐怖的嫂子來收拾你。哈哈哈哈哈!”

飽受傷害的迎姐兒最終只能去璟哥兒那頭尋找安慰,只是萬萬沒想到,等來的居然還是失望。

憑良心說,璟哥兒是個好孩子,除了貪睡了一點兒外,真心沒有旁的缺點了。 加上之前他就被那拉淑嫻丟到了張家,基本上一個月也就回來那麼幾次,等寶玉流回來後,他更是減少了回家的次數。 一直到臘月初,張家給他放了假,他才邁著小短腿回到了久違的榮國府裡。

“璟兒弟弟,我跟你說……”迎姐兒得了消息,立刻飛奔去迎接她的好弟弟。 結果,就看到先一步到了榮慶堂的璟哥兒,已經倚在黛玉身邊睡著了。

黛玉見迎姐兒過來,忙將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同時壓低聲音道:“二姐姐,璟哥哥他可受罪了,您先讓他睡一覺,有事兒回頭再說罷。”

受罪? 迎姐兒直勾勾的盯著有段日子不曾見面的璟哥兒,完全尋不出一句合適的話來。

璟哥兒的容貌極好,哪怕大房這幾個哥兒姐兒長得都不差,他卻是佔了這最佳的位置。

這要是擱在幾年前,已經長成一個俊俏少年郎的璉哥兒自是頭一份的好容貌,可璉哥兒的長相是屬於那種俊美之中帶著點兒痞子氣,給人一種蔫兒壞的感覺,一看就不是純良之輩。

十二的容貌則是略顯普通了點兒,加上他素來信奉低調做人高調做事,往往沒發生事兒時,總是容易被人忽略過去,可一旦疑心上了他,卻是哪哪兒都可疑,偏又沒的證據。

至於迎姐兒,則是因著肉嘟嘟的身形破壞了她的美貌,如今瘦了好些,倒也不失為一個小美人兒。

唯獨只有璟哥兒,他的長相是屬於那種精緻到了極點的模樣,且他心思單純,給人一種空靈純淨的感覺。 旁的不說,單是黛玉與他倚在一起,完全沒有任何突兀之處,反而給人一種菩薩座前金童玉女的感覺。

粉雕玉琢、面如冠玉的璟哥兒啊!

哪裡像是遭過罪的?

再看璟哥兒,睡得那叫一個噴香。 他是晌午前就回來的,卻是直到傍晚時分才醒轉過來。 且一睜眼,他就看到跟前立著個怨氣沖天的迎姐兒。

眨巴眨眼睛,璟哥兒先是瞧了一眼身畔的黛玉,旋即才再度將目光落在迎姐兒身上,遲疑了片刻後,璟哥兒小心翼翼的道:“你是我的胖姐姐嗎? ”

許久不見了,迎姐兒何止是瘦了一圈,要不是如今是冬日里,哪怕在暖閣裡穿的也不算少,璟哥兒都快以為他那對不靠譜的爹娘又給他生了個姐姐 霸道總裁,烈愛難逃 。 當然,是瘦子版本的。

只是,聽得璟哥兒這話,迎姐兒並未感受到任何欣慰,當下她便選擇重拳出擊,曲著手指在璟哥兒的腦門上狠狠的來了個腦瓜崩:“說,我是你甚麼人?”

“姐姐……”璟哥兒捂著腦門子,眼淚汪汪的道。

這熟悉的語氣,這熟悉的勁道,還有這熟悉的殺氣,不是他家胖姐姐還能是誰呢? 只不過,到底府裡出了甚麼事兒,把他那個圓滾滾肉嘟嘟的胖姐姐變成了瘦子? 不對,也不能說是瘦子,迎姐兒是瘦了很多,卻完全稱不上消瘦,彷彿肉是少了許多,身量也拔高了不少,整個人瞬間從大胖丫頭變成瞭如今略有些豐腴的美人胚子。

“乖,我家璟兒最乖了。”迎姐兒奸笑著湊上前去,正打算在璟哥兒身上好好練練手時,冷不丁的外頭竄進了人來。

是榮慶堂的丫鬟,且還是個一看就有緊要事情的小丫鬟。 甚至連個眼神都沒往他們這頭飄,便飛快的竄離他們身邊,徑直往裡頭去尋賈母了。 只一會兒,便聽到裡頭響起賈母又驚又喜的聲音:“生了?敏兒她生了個大胖小子?”

黛玉霍然起身,一雙眼眸亮晶晶的,面上更是透著一股子掩藏不住的喜色:“我娘給我生了個弟弟呢!”

“弟弟有啥好的?寶玉弟弟是個笨蛋,我家這個卻是懶蛋。”迎姐兒心不在焉的拿手指戳著璟哥兒,後者憋著嘴一臉的憋屈。

“我有弟弟了!”黛玉彷彿完全沒有聽到迎姐兒的吐槽,只徑自歡喜連連,“我也有兄弟姐妹了,真好!我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那你是幾個人?”迎姐兒側過臉來瞧黛玉,略帶調侃的道,“林妹妹,不是我哄你,弟弟真的一點兒也不好玩。你看看寶玉,那麼淘氣那麼煩人。你再看看璟兒,那麼懶散那麼貪吃。你呀,應該讓林姑姑生個姐姐。”

這話一出,璟哥兒真的忍不住了,先是拿手撥開了蠢姐姐的胳膊,旋即才道:“姐姐有甚麼好的?慣會欺負人,還總是將點心甜湯吃光光。對了,還會拿手撓我的癢癢肉,一點兒也不好!”

“姐姐不好,難不成哥哥好?璟兒你是不是缺心眼兒呢?”迎姐兒真就順著璟哥兒的話,伸手去撓他的癢癢。

璟哥兒又是躲閃又是忍不住發笑,鬧了一陣子後,才終於逮著機會跳下了暖炕,飛快的躲到了黛玉身後:“瞧見沒?瞧見沒?姐姐一點兒也不好。真要說起來的話,我倒是想要個妹妹,像林妹妹這樣的小妹妹。”

黛玉瞬間羞紅了臉。

再看迎姐兒,居然很是讚同的點了點頭:“嗯,這個不錯。像二太太家的三丫頭就很好玩,可惜她不喜歡跟咱們玩。到底還是林妹妹好呀!”

於是,黛玉的臉更紅了。

幾個孩子說話間,賈母已經吩咐好丫鬟該取甚麼禮物了。 其實,要送到林家去的禮是一早就備下的,可臨到了該送出去的時候,賈母卻猶覺得不夠。 催生禮早就送了,該是準備小哥兒洗三、滿月、百日要用的禮了。 而作為林家小哥兒的外祖母,賈母覺得自己合該將禮額外加厚幾分,畢竟林家那頭已經沒甚麼長輩了,當然賈家這邊除了賈母之外,也沒其他長輩了。 只是如此一來,就顯得賈母的獨一無二了 唐少溺寵之痞妻無敵 。

光是備禮哪裡夠呢?

賈母心下盤算著,自打賈敏查出有身子以來,她就再沒瞧見過女兒了,雖說外孫女黛玉在榮國府小住,可這外孫女到底比不上嫡親的閨女。 再一個,賈敏為人仔細得很,能在查出有孕後再也不出門子,就代表著她很有可能在小哥兒滿周歲前,一樣不出門。

“我還是親自往林家去一趟罷。”賈敏喃喃自語著。

迎姐兒剛領著黛玉和璟哥兒走進里屋,就听得賈母這話,頓時腳步一滯,滿腦子問號的看了過去:“老祖宗您要親自往林家去?”

多稀罕不是嗎? 自打榮國公賈代善出殯以後,賈母就一步不曾離開過榮國府,誰來請都沒用。 那會兒,賈母用的是悲傷過度年事已高的藉口,可如今呢? 興奮過度,人一下子就年輕了十幾二十歲?

扯罷您!

其實,賈母離不離府的問題倒也不是很大,左右來回都有馬車接送,到了地頭也有軟轎子的,關鍵是多年不曾離府,回頭叫人怎麼說林家? 畢竟,這閨女生產,還是頭一回生產,就勞動了年老體弱的老母親? 且賈母還是超品的國公夫人!

當然,迎姐兒想得沒那麼多,她只是本能的覺得詫異。 而在詫異的同時,她又本能的感覺到賈母說這話時,語氣有些不自然。

“對,我要親自往林家去一遭。”比起迎姐兒近乎本能的直覺,賈母是真的沒想那麼多。 這嫁出去多年的閨女終於給女婿家裡添了個哥兒,怎能不讓她歡喜異常呢? 自然,這私心也不是完全沒有,畢竟對於賈母來說,府裡的兩個兒子都是靠不住的,與其坐等著看兒子、兒媳婦兒的臉色,還不如趁早將重心移到閨女身上。 畢竟,閨女和女婿的為人還是很靠得住的。

見賈母彷彿是鐵了心的要去,迎姐兒自不會阻攔,她只是讓人將消息分別傳到了榮禧堂和梨香院罷了。 這賈母去不去其實真的無所謂,不過那拉淑嫻和王夫人於情於理都會在洗三之日跑一趟。 當然,為表娘家對於賈敏的重視,提前一日去也使得,頂多就是到洗三之日再去一趟罷了。

兩刻鐘後,那拉淑嫻和王夫人一前一後趕來。

雖說又隔了這麼會兒,可賈母面上的喜色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眉眼彎彎的笑得別提有多歡喜了。 那拉淑嫻倒也罷了,她原就不在意賈母的態度,倒是王夫人心裡頭酸溜溜的,只道添孫子的時候也沒見賈母這般樂呵。

這倒是錯怪賈母了,事實上彼時的賈母不單單是對於賈敏添子感到高興,更是為了自己又多了一個依靠感到萬分的欣慰。 的確,出嫁的閨女並不負責養老,可仔細想想,若是女婿能耐的話,同樣是一份依靠,至少能讓她有底氣立足榮國府,而不是冷眼看著倆兒媳婦兒騎到她頭上來作威作福。

抱著這般想法,賈母簡直就是歡喜得合不攏嘴,當著諸人的面,一疊聲的誇讚起來。

從賈敏出生開始誇,到她如何早慧懂事,再到國公爺突然離世耽誤了她,接著是賈敏遠嫁多年,那位已逝的林家老太太又是多麼的不好相處,偏賈敏又極為可憐的一直沒能添個哥兒,最後則是說到如今賈敏終於來了福氣,將來定然事事平順……

憑良心說,賈母這些話並沒有錯,只能算是有感而發。 問題在於,她實在是不該當著倆兒媳婦兒的面,將親閨女往死裡誇讚。 那拉淑嫻倒是左耳進右耳出,滿心滿眼都在盤算著怎麼才能再給迎姐兒尋活計,可王夫人卻是越聽越來氣,偏她越來氣賈母說的越樂呵 笛攝天下,傾城宮妃 !

彼時,賈母已經從她閨女說到了她那好女婿。

林海的確是個好女婿,要知道但凡稍微富貴一些的人家,房裡都是養了幾個通房小妾的。 這還是在嫡妻有子的前提下,若是嫡妻無子,沒翻天就已經很不錯了。

譬如賈赦,之前房裡就沒少過人,只是他這人雖有色心卻並不長情,自打瑚兒早夭後,他便索性將所有的通房一併打發走了。 又譬如賈政,雖說賈政並非極為花心之人,可他的房裡確實沒缺過人,也就是在賈赦瘋了一般的鬧騰之後,才總算清淨了些。

然而林海的後宅就是乾乾淨淨的,哪怕賈敏入門數年都未曾開懷,他仍不曾動過納妾的心思。 等後來,賈敏誕下一女黛玉,林海更是將閨女放在心尖尖上疼寵,甚至已經做好了平生只得一女的準備。

可說真的,林海好是真好,卻不該從賈母口中說出來,畢竟林海越好只能證明賈母那倆兒子越混賬。

等賈母將林海也誇了個天上有地上無後,眼瞅著還沒有停止的跡象,王夫人終於忍不住了:“老太太,我那院裡還忙著呢,回頭等洗三之日,您若想去的話,咱們就一道兒往林家賀喜去。若您想歇歇,我就隨大嫂一同去。那如今,我就先告退了。”

不等賈母開口,王夫人便已快步離開了,她實在是煩透了賈母的自吹自擂。 關鍵在於,這到底有啥好誇讚的? 生兒子罷了,說得好像全天下只有賈敏會生一樣。 至於誇讚林海更是不得了,當她願意看到一屋子的庶子庶女嗎? 煩透了不說,居然還不能弄死。

“你……”眼睜睜的看著王夫人離開,賈母原本滿是笑意的面上猛地沉了下來,尤其待抬眼見那拉淑嫻只心不在焉的低頭看著手裡的茶盞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算是甚麼意思?真以為得了聖上的看重,就可以不把所有人放在眼裡了?這官職究竟是怎麼來的,自個兒心裡頭明白,何苦跟人家有實打實真本事的人比較呢?”

賈母也是氣得口不擇言了。

她容易嗎? ! 前半輩子過得那叫一個順風順水的,結果冷不丁的老天爺就給了她一記悶棍,砸得她暈暈乎乎的不說,還逼著她看兒子、兒媳婦兒的臉色過日子。 這讓心高氣傲的她如何能坦然接受?

如今,好不容易盼到女兒生了外孫,女婿又對女兒極好,可不得扯張虎皮當大旗嗎? 管不管用暫且不論,起碼讓她樂呵樂呵。

可惜的是,沒人會在意她的心情。

那拉淑嫻也是到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瞧了瞧身畔的空位置,嘴角微微揚起,笑著道:“既然弟妹走了,那我也去忙活了。對了,二丫頭、璟兒還有黛玉跟我一道兒走罷。正好等洗三那日,我領著黛玉去林家。”

同樣沒給賈母開口的機會,那拉淑嫻一行人飛快的離開了。

賈母捂著心口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也許是因著太淒慘了,老天爺都忍不住開始同情起賈母來。 就在賈敏誕下哥兒的遲次一日,林海因著做事穩妥,被泰安帝從正二品的戶部左侍郎,提拔為從一品戶部尚書。

消息傳到榮國府,賈母歡喜得直念佛,愈發的堅定要親自赴林家參加洗三宴。

然而,賈母並不知曉,就在她得到消息的不久前,她的好女婿林海差點兒被她那糟心兒子逼死在早朝上 名門寵婚:老婆別鬧了 。 當然,正所謂,善惡皆有報,天道好輪迴。 她那糟心兒子也沒討到好就是了。

……

……

時間回到一個時辰前。

早朝上,泰安帝命原戶部尚書接任他先前未盡的差遣——追討欠銀。

原戶部尚書年紀已經很大了,之前泰安帝還是廉親王時,他就整日里被折騰得死去活來。 後來,廉親王變成了泰安帝,他以為自己終於逃過了一劫,也不用整日擔心被人家報復,而是可以安安心心的等著到時間告老還鄉了。 結果……

泰安帝險些逼死了他!

雖說沒有真的被逼死,不過結局也沒有好多少。 原戶部尚書在早朝上暈厥,太醫急急趕來後,斷言這是因著情緒太激動造成的小中風,生命危險當然是沒有的,不過肯定無法再當官了。

無奈之下,泰安帝只得臨時認命戶部尚書。

在戶部之中,僅次於尚書之位的是左右侍郎,林海是左侍郎,而右侍郎則是比林海還要大上十歲的老臣。 按說,左侍郎是輔佐之責,也就是說左右侍郎雖是平級,可實際上卻是地位低於右侍郎的。 再加上年齡和閱歷的關係,理應提拔右侍郎,可惜……

高坐在龍椅之上,泰安帝剛把目光落在戶部右侍郎面上時,就看到前一排號稱天字第一號寵臣的賈赦又在作么了,

不由的,泰安帝直勾勾的看了過去。

賈赦一臉眉飛色舞的拿眼瞥向後方左手邊的林海,笑得那叫一個陰險惡毒不懷好意。 當然,這是泰安帝的想法,人家賈赦是覺得肥水不流外人田,有好處當然要想著自己人了,雖說他本人很希望被削官罷職,可林海跟他不一樣,人家是個正常人。

泰安帝略微一遲疑,旋即朗聲說出了自己的任命。

提拔原戶部左侍郎林海為戶部尚書。

因著角度緣故,林海完全不知道賈赦乾了甚麼,一聽得這話,他當場就懵了。 雖說升官是一件好事兒,可聯繫一下泰安帝之前的話,當了戶部尚書頭一件事情恐怕就是追討欠銀了。

這活兒是他能幹的? 就算他辦事穩妥,可追討欠銀要的是臉皮足夠厚,他真的不行。

“另外,朕命賈恩侯率領三千驍騎營陪同追討欠銀。”

賈赦正笑得一臉嘚瑟,冷不丁的聽得這話,登時驚呆了:“聖上!臣是文官啊文官啊文官!”正一品殿閣大學士,那當然是實打實的文官,半點兒都不打折扣的。 而率領驍騎營這樣的事兒,顯然跟一個大學士沾不上邊兒。

然而,泰安帝只深深的看了賈赦一眼,便道:“行,那你把年前年後所有的詔書都給擬了,順道兒再將水患、乾旱、蝗災的具體實施策略也給寫了。對了,還有南疆……”

“臣賈恩侯願率領三千驍騎營替聖上追討欠銀!!”賈赦直挺挺的給跪下了。

老話是怎麼說的?

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時辰一到善惡有報。

ga1105 2017-1-24 14:58

207
報應這回事兒,即便有人願意相信,多半也不覺得會應驗到自己身上。 當然,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一般人也不會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天天花式作死。 可誰讓賈赦不是一般人呢? 他簡直快要脫離人類的範疇了。

為了坑一把妹夫,結果一不小心被替天行道的泰安帝給坑上了,賈赦滿臉的生不如死。 要知曉,他雖不喜歡當官,卻也不得不承認正一品殿閣大學士比之前他所待過的一切官職都要來的鬆快得多。 當然,這也很有可能是因為泰安帝知道他是個甚麼德行,並不敢真的將軍機要事交給他來處置。

於是,他無聊了,想找事兒了,遭報應了。

話雖如此,賈赦的內心還是悲傷。 可沒等他悲傷完,剛下早朝,林海就來尋他了。

也不知曉是不是因著心頭髮虛的緣故,賈赦本能的跑旁邊走了兩步,抬眼看到林海一臉的詫異,賈赦又忽的想起,這是他妹夫,所以……有啥好怕的? !

“咳咳,妹夫呀,明個兒就是洗三之日了,我已經吩咐過了,屆時順道兒將外甥女也一併給你送過去,省的我那妹子總是惦記我府上苛待了她。 ”賈赦眼神不住的漂移著,卻偏偏還要作出一副格外無辜的神情,愣是拼命將話題扯開去。

不想,林海壓根就不想談論這個話題,只道:“家事還是等回頭放衙了慢慢說罷。賈大學士,您對於追討欠銀一事,可有個大致的章程?畢竟,當年您也算是經歷過類似的事情。”

林海說得很是委婉,可再委婉,這裡頭的意思也很明白呢。 不就是說,賈赦多年前曾跟隨當時還只是廉親王的泰安帝一起上門追討過欠銀嗎? 或者說得更直白一些,賈赦曾豁出去命坑過自家、親戚家並至交好友家。

“能坑的人家,我都坑遍了呢!”賈赦自然聽懂了林海的言下之意,卻忍不住吐槽道,“但凡能要來欠銀的,當年我一早就登門討債了。這不是……對了,叫我大舅哥,或者直接喚我恩侯。”

“這怎麼使得?”林海愣了一下,論年歲他比賈政還小了兩歲,加之兩者不單有姻親關係在,如今更是上下級的關係,直接稱呼字,顯然不大妥當 大神,太妖冶 。 可叫大舅哥就更不妥當了,這會兒還是正經辦差時間呢!

不過,林海是個性子脾氣都極好的人,一眼瞧出賈赦眼底里的不情願,又聯想到之前聽過的一些閒言碎語,當下便從善如流的改口道:“這樣罷,我還是喚您賈將軍,正好配得上您如今率領的三千驍騎營。”頓了頓,林海忽的奇道,“既然您不願意當文臣,那方才為何要推脫差遣?”

“我不是不願意當文臣,我是不願意當官!”賈赦忍不住噴道,“再說了,起碼殿閣大學士的活兒少,想偷溜也方便多了。這新的差遣……對了,我也可以想法子偷溜呢!不錯不錯,我明個兒去參加你兒子的洗三宴!”

“明天是休沐日。”林海無奈的提醒道,“好了,言歸正傳,關於這追討欠銀……”

“哎喲林妹夫、林尚書!您就行行好,放過我罷!這樣好了,我教你一個好法子,先將欠銀十萬兩以上的列個名單,然後挨個發函通知,不還錢就不用當差了,直接閉門思過去!”

“這怎麼行?到時候朝堂一亂,你我都是罪責難逃。”

賈赦愈發的無奈了,他算是瞧出來了,自家這個妹夫簡直就是數十年如一日的一本正經。 偏生,性子這種事兒一時半會兒是絕對改不了的,可問題是,追討欠銀就不是一本正經能完成的任務。

思量了一會兒,賈赦忽的有了主意:“那就先這麼幹,嚇唬嚇唬他們,看能不能瞎貓碰著死耗子,逮著幾個膽子小的。”

這話一出,林海看賈赦的眼神都不對了,偏賈赦笑得一臉自得,沒等林海開口拒絕,他就已經快步開溜了。 開甚麼玩笑,他當官唯一的樂趣就是扯各種理由摸魚開溜,這眼瞅著將來的日子就要不好過了,還不准他趁著災難未曾到來,好好的樂上一樂? 當下,賈赦直接丟下林海,優哉游哉的回府去了。

可憐的林海,他很想提醒自家這位大舅哥,若真有膽子小的欠銀者,那鐵定一早就將欠銀上繳了,哪裡還會捱到今日? 換句話說,能捱到今日的能是好對付的嗎?

望著賈赦飛快逃離的背影,林海長嘆一口氣,他還是老老實實的將欠銀目錄再度整理一遍,瞅著哪個好對付,就先對付著罷。

……

……

不提苦悶至極的林海,卻說賈赦回了榮國府後,立馬就發覺了氣氛不對。 又聽聞那拉淑嫻因著頭疼在內室裡歇著,賈赦危險的瞇了瞇眼睛,轉身去了東暖閣,直接逮住了已經不那麼胖的小胖丫頭一枚。

“說,是不是老太太又瞎折騰了?”都不知曉事情原委,賈赦已經給可憐的賈母定了罪。

迎姐兒放下整理到一半的禮單子,抬起頭幽幽的看向賈赦:“虧得老太太沒聽到爹您這話,要不然還不氣得暈過去?對了,還真別說,真被您猜對了,可惜老太太恁的不是娘,而是二太太。也不是今個兒一回了,昨個兒林姑母產子的消息送來後,便已經有過一回了,今個兒是第二回。”

“那就沒問題了。”賈赦頓時安心了,賈母跟王夫人對上了,甭管哪個倒霉,他只要坐等看笑話就好了。

——最好兩敗俱傷! !

“爹您可真是好人。”迎姐兒扯了扯嘴角,似乎覺得這事兒不該瞞著賈赦,便朝他勾了勾手,偷偷摸摸的道,“昨個兒老太太是為的林姑母產子而高興,彷彿是覺得自己有靠山了 朱門芳菲 。 今個兒老太太卻是為了林姑父晉升兒高興,對了,林姑父真的成了戶部尚書? ”

“這消息傳得有夠快的,早朝剛開始認命的,才一個多時辰罷?”

“那就是真的嘍?”迎姐兒登時興奮起來,“所以老太太往後還有的嘚瑟?二太太還要跟她鬧?對了對了,爹您說,要是我將元大姐姐會被封妃一事告訴老太太,她會如何?”

賈赦搖了搖頭:“這事兒先別說,一來事情還沒完全定下來,二來萬一老太太就此失去了鬥志,咱們府上會少了很多樂趣的。乖啊,左右離小年夜也沒兩日了,很快的。”

這話倒是沒錯,迎姐兒掰著手指頭算了一陣,很快就淡定的繼續開始寫禮單子。 今個兒,賈母照樣將那拉淑嫻和王夫人喚去聽訓外加顯擺她有個好閨女和好女婿。 當然,最終以王夫人憤然離席宣告結束,只是連著兩天聽賈母瞎吹牛的那拉淑嫻回來後很是覺得有些頭暈,便索性連房裡的瑣事也一併交給了迎姐兒,自個兒躺著歇下了。

次日一早,榮國府全部人分別乘坐五輛馬車,浩浩蕩蕩的去了林家,可謂是給足了林家面子。 要知道,連寧國府都派來的代表,當然所謂的代表就是被送到榮國府餵養的四姑娘惜春。

不過,饒是榮國府闔府出動,林家給哥兒辦的洗三宴還是令人失望。

許是因著林家在京城的親朋好友較少,不然就是因著林海昨個兒剛遭受了一大波打擊,也有可能是因著賈敏如今在月子裡,府上沒有其他能人幫著操持。 總之,林小哥兒的洗三宴辦得那叫一個冷冷清清。 基本上,榮國府的人就佔了全部來客的十之七八了。

雖說洗三宴的確沒必要大辦特辦,可眼瞅著洗三宴辦成這樣冷清,旁人倒也罷了,數十年才出門一回的賈母自是滿臉的失望。 況且,洗三宴這般不得重視,基本上也可以想見之後的滿月酒會成甚麼樣子了。

“敏兒你怎的……”賈母欲言又止的看著女兒,偏因著跟前湊著倆兒媳婦兒,她也不好把話說的太明白。 更讓她無法接受的是,賈敏一臉的淡然,絲毫不覺得宴請如此冷清有甚麼不對的。

也是到了這會兒,賈母忽的悟了。

曾經的賈敏,是榮國公賈代善最疼愛的么女,又因著榮國府素來張揚無比,造就了她本人也喜好奢望熱鬧的性子。 只是後來,因著她和林海的親事頻出波折,以至於硬是改變了她的性子。 等到她嫁給了林海後,這十幾年來過得一直都是安穩平淡的生活,直接讓她忘卻了曾經的過往。

如今的賈敏,已經不是榮國府當年那個金嬌玉貴的千金小姐了,她是林海的夫人,僅此而已。

於是,從林府回來的當天夜裡,賈母就病倒了。

從來不遭待見的長子愈發的有出息了,卻打眼一看就是個靠不住的糟心貨;偏疼了大半輩子的次子內裡卻是個慫貨廢物,連媳婦兒都管不住,更別提替她撐腰了;本以為么女是個好的,當然事實上賈敏的確不算差,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相隔多日未見,如今的賈敏滿心滿眼都是夫君和兒女,哪裡還容得下她這個老婆子呢? !

賈母病了,她覺得自己已經沒了活下去的勇氣了。

而就在這檔口,宮裡終於傳出消息,泰安帝下旨大肆封妃,其中元姐兒被封為四妃之一的賢妃娘娘。


208

十年了! !

彷彿自打賈赦腦子犯抽跑去考科舉開始,二房就陷入了各種倒霉事件之中。 當然,誰都不會認為自己一生都能順暢無憂,可饒是如此,這十年也過得太淒慘了。

好在,如今一切都熬過去了。

王夫人一臉的紅光滿面,只覺得多年以來堆積在心頭的鬱結之氣,都伴隨著這道冊封的聖旨徹徹底底的一掃而空了。 哪怕二房還是比不得大房,可至少她長子有出息了,女兒更是前途遠大,唯一讓她頭疼的小兒子將來好好折騰一番,還是能指望的。

至於她的夫君賈政? 哼,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老來從子 [韓娛]攻略 。 可如今她的兒女都有出息了,誰還在乎一個奇蠢如豬的廢物夫君呢? 她有兒女可以依靠!

隨著聖旨的下達,王夫人從覺得從未有過的身心舒暢,她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然而,跟王夫人有著同樣想法的,還有賈母。

冊封的聖旨是在臘月二十二這一日所下達的。 原本依著榮國府素來的慣例,應當是在次日,也就是臘月二十三小年夜這一日,才正式聚在一起過小年的,往前若是家里人願意,聚在榮慶堂陪伴賈母自然也使得,可顯然如今沒人會這麼幹。 只是賈母聽聞了冊封聖旨後,卻一意孤行的非要所有人來榮慶堂小宴一番。

偶爾小宴一番倒也合情合理,畢竟賈赦身為正一品殿閣大學士,無論是小年夜還是大年夜,都必須進宮領宴,等於就是沒法全家人聚在一起過年了。 因此,提前聚一聚還是很有必要的。

只是相對於大房的淡然處之,二房那頭卻是有些微妙了。

小孩子們自然是不可能想的太多,只覺得過大年哪哪兒都好,尤其賈母對於孩子們素來都很和善,倒是皆滿臉的喜色。 王夫人原是極為不待見那群小孩崽子們,可她如今心情好,不單和顏悅色的叮囑了屆時要乖巧聽話些,還給每個人都賞了好些東西。 唯一心情不大好的,就是賈政了,自打連十二都入仕之後,他就將自己徹底封閉起來,獨自一人舔舐傷口。 這傷口是否好了暫且不知,他本人卻是愈發沒臉見大哥侄子,甚至包括自己的兒子。

可不想見也得見呢,這不是過年嗎?

莫說僅僅是些微的不待見,就算仇深似海,這大過年的也得擠出笑臉來面對,甚至還不能說酸話,要大度大氣,要……

——他還是死了算了!

過年啊! 那可是過年啊! !

賈政給自己做了無數的心理建設,仍然不願邁出這一步。 反而是王夫人等得不耐煩了,直接領著孩子們一併前往榮慶堂,至於珠哥兒一家三口則是在晌午過後就早早的去了,當然,去的更早的還有大房那一群不消停的貨!

榮慶堂裡,賈母讓李紈帶著小蘭兒並隔壁東府的惜春坐在暖炕上,又喚了最討喜的璟哥兒摟著,迎姐兒倚著她,滿臉的喜悅之情完全遮掩不住。 至於珠哥兒、璉哥兒以及十二,則坐在外頭過堂裡,品茗隨口扯著差遣上的事兒,或者關於過年走親訪友的事兒。

這些都沒甚麼,關鍵是里間的賈母朗聲讚美著元姐兒,且已經連著大半個時辰的誇讚著,完全沒有絲毫消停的意思。

“……娘娘打小就是個聰慧乖巧的,也虧得我當時有遠見,特特央了老門路給她尋了個宮裡出來的教養嬤嬤,仔細精心調養了十來年。若非如此,怎會有如今的她呢?娘娘喲,可算是熬出來了,我這心裡真的有太多滋味,都不知曉該如何說了。”

“說來說去,虧得當時由我教養著娘娘,不然能如此?珠兒媳婦兒,倘若你將來也生了姐兒,到時候也給我送來。旁的不說,單看娘娘,還有我的敏兒、跟前的二丫頭,哪個教養得不好了?說來說去,我眼瞅著也就只有三丫頭脾氣怪怪的,動不動就哭鼻子,多金貴呢!”

“方才說到哪兒了?哦,娘娘喲,她也是個感恩的,定然不會忘卻我這些年來對她含辛茹苦的養育之恩。我呀,還就等著享娘娘的福了。聽說明個兒小年夜,娘娘也會出席?可惜沒能親眼瞧上一瞧,不過就算瞧不著,我老婆子也知曉她有多麼的儀態萬千、艷壓群芳……”

只有一道簾子之隔的外頭過堂裡,珠哥兒、璉哥兒、十二齊齊的立起身子,一聲不吭的拿眼去瞧門邊的兩人 靈泉山莊 。

那拉淑嫻一臉的驚愕,且驚愕之中還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彷彿在說……這天底下居然有比賈赦更不要臉的人? !

而立在那拉淑嫻落後約小半步的王夫人,則是一臉的殺氣騰騰。 這真的一點兒也不誇張,此時此刻的王夫人,就好似浴血奮戰的煞神一般,很是有股子遇神殺神遇佛弒佛的驚天殺意。

似乎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兒,那拉淑嫻先是上前兩步,後又往旁邊走了兩步,在完全將王夫人行進道路給空出來後,她才輕聲道:“我尋琮兒說句話,弟妹你先請。”

王夫人甚麼也沒說,只是深吸了幾口氣,旋即氣沉丹田……

“我卻是不知曉,這天底下竟然還有惠澤祖母的事兒!真有這般能耐,怎的不讓兩位老爺給您再請個誥命呢!”

伴隨著這句話,彷若煞神附身的王夫人大步流星的殺進了內室。

內室裡,賈母的聲音徒然間戛然而止,正倚著賈母昏昏欲睡的迎姐兒,和已經不知道睡懵過去多少覺的璟哥兒,冷不丁的被驚醒了。 至於坐在暖炕上的李紈並蘭兒以及惜春,也都下意識的看了過去。

這裡頭,最憤怒的人自然是賈母,最尷尬的人卻是李紈,餘下的人等多半都是沒弄明白髮生了甚麼事兒的。 包括年歲最長的迎姐兒,她所能做的也就是將弟弟璟哥兒從賈母懷裡攬過來,順手拍拍他的背,讓他繼續睡他的大頭覺。

“王氏!”

“我知曉我姓王,不勞煩老太太您特地提點我。這要是旁人也就罷了,偏是老太太您特地提點的,保不准回頭就傳出了我這個榮國府的政二太太,竟是忘卻了娘家的名姓,多稀罕不是嗎?嘖嘖,這人呢,要臉面是應該的,可豁出去命也要往自己臉上貼金……真以為自己能成仙成佛了?”

“你說甚麼?!”

賈母怒火中燒。 且不論如今已經是年關了,就說今個兒早間才從宮里傳來那麼好的消息,賈母也是好多年都沒能好生樂上一樂了,好不容易才盼來的好消息,沒等她吹夠爽夠,卻冷不丁的被王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透心涼的冰水,這讓她如何不氣?

可比起賈母,王夫人覺得她才更應該生氣。

懷上元姐兒的時機,其實是王夫人自打進門後最難的時候了。 那會兒,她也不過是個二八少女,往前眼瞅著長嫂剛生下瑚哥兒,她雖緊跟著誕下了珠哥兒,可因著賈母疼愛賈政,便只將珠哥兒抱到身邊養著,弄得她被迫跟心愛的兒子骨肉分離。 再往後,長嫂又懷孕,這回誕下的便是璉哥兒了,她雖緊趕慢趕的也懷上了,卻是個小閨女。

閨女也好啊,閨女也是她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好不容易才得到的。 可誰知,偏就那般巧,瑚哥兒夭折了,賈母一怒之下非要將璉哥兒也接到身邊來,這還不算,甚至將主意打到了元姐兒身上。

之後,事情接連不斷的發生,王夫人迫於各種壓力,只能將一兒一女拱手相讓,雖說她也得了一些好處,可這些有兒女來得重要嗎? 誠然,王氏女很貪財,可同樣的她們也極為在意子嗣,更別說王夫人管家理事不過才短短一兩年時日,比起撈到那些油水,她失去的不是更多嗎?

唯一讓王夫人感到慶幸的是,哪怕一兒一女並不在自己膝下長大,可兩個孩子都很好,脾性且不說,起碼他們都很孝順 大神,太妖冶 。 對於王夫人來說,兒女本身過得好,又極為孝順,那便夠了。

可! 是!

不就是略晚了一刻趕來榮慶堂,不就是在前頭穿堂里略讓了讓那拉淑嫻,不就是為了保持穩妥的形像在門口多停留了一瞬……竟然讓她聽到了這些話! !

元姐兒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閨女,憑甚麼賈母一句養育之恩、教養有功,就將一切功勞都攬了過去? 這一刻,王夫人只覺得心肺上皆竄起了熊熊大火,幾乎想要連同自己都燒個一干二淨。

今個兒,她和賈母總有一個要躺下! !

“我說甚麼?問的好!娘娘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閨女!老太太,我敬您是長輩,可就算是長輩也不能這般的作為罷?對,我讀書少,我王氏女壓根就都是大字不識一籮筐的蠢貨,可您呢?您這位堂堂侯府千金,超品的國公夫人,您倒是同我說說,甚麼叫做'厚顏無恥'!”

“好好,王氏,你是終於忍不住將心裡說出來了嗎?好一個王氏女,我就知曉王家這等門第,是出不了好東西的!甚麼教養,你王家壓根就沒有家教!”賈母怒目圓瞪,幾乎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然而相較而言,比起憤怒至極的賈母,對面的王夫人卻露出了一副擇人而噬的神情來。 嚇得迎姐兒趕忙連拖帶拽的將璟哥兒往暖炕這邊拽,可等到了暖炕邊上,她又猶嫌不夠,索性將璟哥兒推到最邊邊角角處,自個兒則是縮到了李紈的身後。

李紈:“…………”你知曉甚麼叫做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說真的,原本迎姐兒沒動彈時,倒沒人將她看在眼裡。 只是她的動作那麼快,加上還要費力的拽璟哥兒,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 迎姐兒心下一驚,忙拿雙手摀住眼睛,心中默念著:你們看不見我你們看不見我你們看不見我……

如此蠢樣,就連隨時隨地會炸的王夫人,都忍不住腳步一頓,面上的神情也龜裂了一些。

有道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原本,王夫人是帶著血拼到底的氣勢殺過來的,而事實上一開始的發展也很完美,若無意外的話,今個兒賈母最好的結果也就是自個兒氣暈過去。 可誰能想到,中途居然會出現個瞎折騰的迎姐兒呢?

按著迎姐兒的想法,她雖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卻能清晰的看明白王夫人面上那濃濃的殺意。 你說王夫人要恁的不是她? 那怎麼能肯定呢? 萬一,一個不小心來了個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她找誰哭去? 就是基於這個原因,迎姐兒二話不說帶著璟哥兒就逃生去了。

於是,被莫名打斷了情緒的王夫人,當下殺氣一滯,偏她還不能跟迎姐兒這個蠢丫頭一般見識,只如同毒蛇一般,目光冰冷的注視著賈母:“哼,老太太,您可別忘了您是怎樣的一張嘴。我家老爺被您誇過多少回呢,如今整個兒都廢了。赦大老爺被您說了多少回廢物呢,如今他可是正一品殿閣大學士。若老太太您多少還有點兒良知的話,那就麻煩您放過我們二房,放過我的娘娘!真要是不成,您也可以選擇噤聲!”

噤聲,是很委婉的表達方式,它的近義詞是——閉嘴!

這賈母又不傻,哪裡會聽不懂王夫人的潛台詞? 這簡直就是已經明晃晃的將烏鴉嘴三個字往她腦門上恁了 報復情敵的最佳方式 。 甚至於她還不如烏鴉嘴呢,人家烏鴉嘴至少還能理解為預警,她這分明就是不顧一切的在詛咒自己最在意的人。

“好你個王氏,好你個王氏!”

“我好不好真心用不著老太太您來惦記,真怕我受不起您的惦記!”王夫人目光森然的看了賈母最後一眼,旋即扭頭就走,只撂下一句話,“我乏了,今晚的小宴就不參加了。”

完全沒給人挽留的機會,王夫人帶著殘留的殺意,大步流星的離開了房間。

又小片刻後,似乎王夫人所留下來的殺意漸漸散去了,諸人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先是十二忍不住向那拉淑嫻問道:“娘,您方才說找我說句話,是甚麼?”

於是,十二得到了來自於那拉淑嫻的迷之鄙夷:“胡扯的話你也信?行了,你去外頭候著,見你爹回來了,讓他趕緊過來。”雖然已入年關,雖然朝堂皆已休息,雖然就算不休息也沒正事兒要辦,然而賈赦依然整日里尋不到踪跡。

十二隻幽幽的看了那拉淑嫻一眼,旋即一把扯過璉哥兒:“哥哥同我一起去。”說著,也不管人家璉哥兒是否願意,便硬生生連拖帶拽的將人弄出去了。 以至於那拉淑嫻看過去時,只依稀看到璉哥兒一臉懵逼的神情。

默默的嘆了一口氣,那拉淑嫻讓人將二房的哥兒姐兒都喚了進來。

這王夫人是怒氣沖衝的離開了,可她揮一揮衣袖,沒帶走一個熊孩子,甚至連她親生的寶玉都丟下不管了。

那拉淑嫻一面在心裡感概王夫人也是心寬,一面卻不得不將孩子們安頓好。 好在二房的哥兒姐兒看著倒是比他們大房靠譜多了,準確的說,人家是安生不鬧騰。 可惜,再怎麼靠譜也沒太大作用,只因才沒多久,二房一群小孩崽子就在迎姐兒的指揮下,完全鬧成了一團。 或者應該這麼說,在迎姐兒的教唆下,所有小孩崽子徹底釋放了他們的野性,在短短一瞬之內,將榮慶堂鬧了個天翻地覆。

“出去!都給我滾出去!!”賈母再度怒氣沖天。

好巧不巧的是,賈赦剛回來,屁股後頭還墜著倆互相推搡嫌棄的熊孩子。

從外頭冰天雪地裡剛回到室內,賈赦還不急鬆一口氣,就冷不丁的聽到了賈母這話。 這要是賈赦脾氣好一些,性子穩妥一些,仔細這麼一問也沒就事兒了。 偏生,賈赦至始至終都跟穩妥無緣。

“先前非要提前一日辦小宴,如今我特地趕來了,又叫我滾出去。這算是甚麼意思?甭管是哪個讓您受了氣,至少總是將氣撒到我身上嗎?我這又是招誰惹誰了?趕緊您老人家當初生我下來,就是為了多一個出氣筒啊?好好,我算是徹底看透了!我走!我自個兒走,不用勞煩您了!”

賈母不敢置信的看著莫名怒噴了她一頓的賈赦轉身就走,愣是沒法回過神來。

這不是元姐兒當了娘娘嗎? 四妃之一賢妃娘娘……不管怎麼說,這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多麼榮耀啊! 怎麼一個個的都是這副態度? 娘娘可是她一手養大的! !

可憐的賈母永遠不會知道,指望賈赦去看元姐兒的臉色是多麼的不現實。 人家連太上皇和當今聖上的臉色都不看,他會在意區區一個無子無功的妃子? 再說了,人家元姐兒也未必就願意替賈母主持公道,畢竟整個府裡,撇開一無是處的賈政外,第二無用的可不就是賈母了嗎?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面 朱門芳菲 。

在賈赦帶頭離開榮慶堂後,那拉淑嫻也一臉無奈的領著大房的哥兒姐兒走了。 餘下的二房諸人皆一臉的茫然,尤其是珠哥兒和李紈,除卻茫然外,還有尷尬萬分。 偏生,梨香院那頭又派人過來說,賈政身體不適,今個兒也不過來了……

“天殺的混賬東西!你們一個個都不將我這個老婆子放在眼裡,要你們何用?何用!走,都給我走!給我……滾!出!去!”

那就走唄。

珠哥兒倆口子先是對視一眼,旋即皆看到了對方眼裡的無奈,當下便領著自家蘭兒、養在跟前的惜春,以及二房諸多的哥兒姐兒,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榮慶堂。

也是等人都走光了,賈母面上的怒意才漸漸的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不甘和怨憤。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這樣的日子過得有甚麼滋味呢? 還有……還有她還有娘娘。

彼時的賈母萬萬不會想到,這個世道對她充滿了惡意,以至於等她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中途又用了藥,眼巴巴的盼到晚間小年夜時,家宴還未開始,噩耗先行傳來。

小年夜宮宴上,剛被泰安帝冊封為賢妃娘娘的賈元春,因殿前失儀、貽笑大方之罪,特革去賢妃之位,降為賢嬪。

消息傳來時,天早已黑透了,準確的說,如今已經不能算是晚間,也該是深夜了。 哪怕榮慶堂里地龍燒得暖暖的,熏爐、炭盆、暖手爐等等都是齊備的,可饒是如此,一聽到這個消息,所有人皆感到心頭一凜。

昨個兒剛晉升為妃,今個兒就立馬降為嬪,用的還是殿前失儀這種無憑無據的理由。 除非打從一開始泰安帝就是打算耍人玩,要不然這裡頭鐵定另有隱情。

這下好了,豐厚的小年夜宴也進行不下去了,就算滿桌都是龍肝鳳膽,也得有胃口不是嗎? 別說二房惶恐不已,就連大房諸人也不由的面面相覷。 兩房尚未分家,那就是一個完整的整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榮耀和災禍一併承擔。

只這般,所有人都保持著沉默,直到丫鬟匆匆來報,賈赦回來了,還帶來了好些賞賜。

呼——

至少這般看來,泰安帝還不曾胡亂牽連,那麼事情就還有救,哪怕不要前程了,也要保住榮國府上下。

“元姐兒這是怎的一回事兒?先前倒是儀態萬千的走過來,聖上還特地讓她跟在皇后身後。這是多大的榮耀你們知道嗎?雖說同為四妃之一,可畢竟另外兩位曾經都是聖上潛邸時的側妃呢。讓元姐兒跟在皇后身後,那就是等同於將她拔高到皇后之下、四妃之首的位置上。結果呢?結果! !”

許是知曉府裡諸人都等待著具體消息,當然也有可能是賈赦早已憋不住想跟人吐槽了。 方一進門,他甚至來不及喘口氣,就連珠炮似的噴開了。

“儀態萬千倒是真儀態萬千,可惜剛走到位置前,就當著所有人的面,摔了個驚天動地的狗吃|屎……我是說摔了個大馬趴。”

儘管緊急改了口,可在場的諸人還是皆綠了臉。

怪只怪賈赦形容得太貼近——摔了個驚天動地的狗吃|屎……

209

隨著賈赦的話音落下,榮慶堂裡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落在了賈赦面上。

說真的,當所有人都沉默不語的視線盯著自己時,饒是心比天大的賈赦,在那一瞬間,都不由的升起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唬得他忙不得的擺手解釋道:“好了好了,我知曉我又說錯話了,自罰三杯總行了罷?”

賈赦先是下意識的搓了搓胳膊,安撫了一下瞬間齊齊戰栗的汗毛,旋即猛地伸手一把奪過璉哥兒手裡的酒盅,又操起相隔不遠的酒壺,十分豪爽的連灌了自己三杯。

只是,酒一下肚,賈赦的面色瞬間就變了。

將酒壺和酒盅放下,賈赦舉起巴掌衝著璉哥兒的後腦勺就是重重一拍:“多大的人兒了,去年就入仕了,明年就要娶媳婦兒了,居然還在吃果子酒?你以為你還是三歲的小毛孩子不成?虧得老子還專瞅准了你!”

璉哥兒一臉的慾哭無淚,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好端端的坐著都能遭受這莫名的無妄之災,偏生罵他的打他的還是他的親老子,這叫他如何是好?

“當我想這般嗎?還不是娘讓人換了我的酒?”末了,璉哥兒只能帶著滿腔的委屈控訴道。

其實,在通常情況下,像璉哥兒這般的富家公子,但凡上了十三四歲以後,甭管是想要喝酒還是乾脆往房里納人,身為長輩都是不會出手製止的。 當然,這裡頭得有個度,若是超過了這個度,譬如賈赦年歲輕的時候胡鬧到全京城聞名,那就難免會惹來一通責打了。 可正如賈赦所言,璉哥兒已經入仕了,翻過年就要娶妻了,這還是因著王家冷不丁要守孝的緣故,事實上二房珠哥兒在璉哥兒這個年歲時,都已經當爹了。

甭管從哪方面來說,璉哥兒都已經是大人了,再讓他喝女眷和孩子慣常喝的果子酒……

“淑嫻啊,不是我說你,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賈赦瞬間擺出了正義凜然的態度,語重心長一般的道,“璉兒他已經長大了,何苦再這般拘著他?其實別說璉兒了,琮兒也早已不是小孩子了,你呀,還是太慈母心腸了。”

那拉淑嫻淡笑著回看賈赦:“老爺,娘娘如何了?”

這話一出,賈赦瞬間卡詞了。

也是因著那拉淑嫻的這句提醒,先前始終處於懵逼狀態之中的賈母和二房等人,這會兒終於堪堪回過神來了 報復情敵的最佳方式 。 正如那拉淑嫻所猜測的那般,賈赦是在顧左右而言他,至於璉哥兒喝不喝酒、喝甚麼酒之類的小事兒,說真的,壓根就沒人在意。 比起這些個芝麻綠豆點大的小事兒,自然是元姐兒的事情來的重要得多了。

“說啊!娘娘她究竟如何了?你少扯璉兒,淑嫻還能苛待璉兒不成?你趕緊說娘娘!”賈母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瞪著賈赦,只忙著一疊聲的催促著,因而忽略了此時面色已經不正常的王夫人。

然而這一回,沒等賈赦開口,王夫人卻猛地霍然起身。 雙目赤紅的幾欲滴血,偏她誰也不看,只帶著滿臉的怨毒,猙獰的瞪著賈母。

“娘娘如何?哼,還問甚麼?有甚麼好問的?怎還有臉問呢?”先是連珠炮似的轟了賈母一臉的問題,旋即王夫人更是露出了又悔又恨的神情,“先前我是怎麼說的?求求您老人家看在咱們二房活得不易的份上,大發慈悲的放過咱們罷!瞧瞧您線頭都乾了甚麼事兒!誇了我家老爺才華橫溢,結果他卻是屢試不中;誇了珠兒仕途順暢,卻害的他險些沒了前程還丟了小命;還有……對,對,就是那樣的,昨個兒您不是還誇讚過娘娘儀態萬千、艷壓群芳嗎?結果呢?您終於滿意了?還是打算害得咱們家破人亡了,您才滿意!!”

賈母一臉的震驚,在看旁人面上的震撼也絲毫不少於賈母。

很多話,事前說和事後說的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其實在今個兒之前,王夫人就不止一次的說過賈母烏鴉嘴,同時也提過以往的事兒。 可甭管怎麼說,那些話聽起來都有些牽強附會。 別說賈母不會承認了,就連榮國府的其他人都沒當作一回事兒。

可昨個兒賈母誇讚元姐兒的事情,是被很多人都聽在耳裡的。 至於究竟誇了些甚麼,估計沒人能記得這般真切,卻也知曉昨個兒賈母是搜刮肚腸般的將所有美好的詞彙都往元姐兒身上堆砌。

也就是說,這一回王夫人終於不再是事後諸葛亮了,她成功的猜測到了事實的真相。

“怎的了?是心虛不敢開口,還是不願意再跟咱們這些您瞧不上眼的蠢貨說話了?”

王夫人目光冷冽的盯著賈母,說出來的話,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把利刃,狠狠的往賈母心頭戳:“也是我以往年輕沒經歷過事兒,這才讓您哄了去。真以為您是為了我二房好,事事順著您不說,還每每為了所謂的孝道忽略了我的兒女們。”

“娘娘啊!我的娘娘……她原該像二丫頭那般,被所有人捧在手心裡寵溺著長大,甚麼苦頭都不用吃,甚麼煩惱都與她無關,哪怕養得略嬌憨了一些,又能如何呢?大不了就尋一戶門第不如咱們府上的人家,就像當年的姑太太那般,不好嗎?”

“對了,姑太太……”

說著說著,王夫人忽的再度變了臉色,她終於意識到了以往被她所忽略的一切:“咱們府上可有四位姑太太呢,除了嫁到林家的那位之外,旁的三位都不是您老人家所出的,卻各個都被您捧在手心裡,說的也俱是明面上極好的人家。結果呢?那三位姑太太,兩個沒了,一個久無音訊,唯獨當年眼瞅著低嫁的敏姑太太,如今過得倒是有滋有味的。”

“你扯這些做甚?!”賈母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娘娘殿前失儀,莫說同我毫不相干,敏兒又是哪裡招惹上你了?她好端端的在林家做月子,怎麼就能跟這事兒扯上關係?”

不曾想,賈母先前不說話時,王夫人尚且留了一絲理智,可等賈母一開口,王夫人卻是徹底崩潰了 宮瓷 。

“是是是!這一切都能你們沒有任何關係,合該娘娘倒霉!就為了一句搏前程,她小小年紀就吃了那般多的苦頭。宮裡的教養嬤嬤,那是好相與的嗎?別以為都瞞著我我就不知曉了,當年,二丫頭沒少被教養嬤嬤給嚇哭,都嚇得不敢往榮慶堂來了,這還是娘娘的教養嬤嬤,從來沒兇過她更不曾打過她。可想而知,當年娘娘究竟吃了多少苦頭!!”

誰家閨女誰心疼,這一回,王夫人是真正的心疼上了。

這還不比往日里慪氣的情況,若是擱在往日里,甭管王夫人有多生氣,最起碼不會當著自己親生骨肉並大房諸人的面,就這般大喇喇的跟賈母懟上。 可今時今日,她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事實上此時的王夫人,是傷心多過於憤怒的。

一方面,她深深的懊悔著當初就不該同意讓元姐兒入宮搏那份前程;另一方面,她也是心疼元姐兒好不容易掙出的前程,竟這般輕易的被這個老虔婆給毀了去! !

啥? 你說這並不是賈母的錯?

不聽不聽不聽! 我不聽! !

王夫人原就是衝動易怒的性子,這還是近些年來吃夠了虧,才勉強收斂了自己的性子。 然而,在盛怒之下,誰還會在乎那些個有的沒的。 道理甚麼的,得在心情平靜的時候慢慢聽慢慢琢磨,可如今王夫人整個人都處於撕心裂肺的痛楚之中。 在這個時候跟她扯道理,沒被她噴個狗血淋頭就已經很不錯了,還指望她將大道理聽進去?

白日做夢!

賈母的心好累,她再一次的後悔當初怎麼就鬆口同意王夫人進門了呢? 就算賈家和王家同為金陵四大家族,卻也沒有必要非得聯姻不可。 退一步說,哪怕真的要聯姻,倒是選了王家那個小閨女呢! 作為世交,王家當年的那四個哥兒姐兒,賈母都是見過的,尤其是兩個姐兒,還都不是一般般的熟悉。 哪怕王家那位小閨女,論相貌身段為人處世,樣樣都不如王夫人這個當姐姐的,可那又如何呢? 沒啥能耐的人,總歸相對來說,要好拿捏一些罷?

帶著滿腔的悔意,賈母痛徹心腑的道:“王氏,我真是萬萬沒有想到,你竟會如此放肆大膽!且不說娘娘出事同我毫不相干,即便真是如此,也輪不到你來教育我!”

眼瞅著賈母和王夫人又要再度懟上了,在場諸人都是慌的。

要知曉,這倆人都是有前科的,甭管是以往賈母對王夫人單方面的碾壓,還是如今倆人勢均力敵的懟戰,對於外人來說,也許還能靜下心來看一場好戲,可在場的都不是外人。

尤其是大房,哪個贏了都不好收場,要是兩敗俱傷……賈赦這個身為嫡長子的,豈不是愈發倒霉了?

當下,賈赦再度舉起巴掌拍向了璉哥兒的後腦勺,並在璉哥兒開口控訴之前,搶先一步怒斥道:“璉兒你這個混賬小子!你自個兒說說看,又乾了甚麼混賬事兒?罷了,老子都懶得理會你了,一天天的,都不知曉在幹甚麼!走走,你給老子滾回你的東院去!還瞪!信不信老子抽你!”

璉哥兒憋得滿臉通紅,他又不傻,自然知曉賈赦只是變著法子想要趁機攆他走。 可道理他都懂,他只想問問,他究竟乾了甚麼混賬事兒了? 好在璉哥兒還沒有失去理智,只捂著後腦勺忿忿不平的站起身來,帶著一臉的怨念打算先行離開。

結果,還不等他離開,十二就已經笑開了:“爹,我告訴您喲,哥哥他幹的混賬事兒多了去了,您要是不提醒一下,他都想不到您說的是哪個事兒 和離小娘子 。 對了,就說最近的好了,就昨個兒,哥哥他又往王家跑了,還美其名曰探望好兄弟王仁。 哈哈哈哈,爹您說好笑不好笑,哥哥他竟是連謊話都不會編排了,還好兄弟王仁呢。 連珠大哥哥這個當表兄的,都不帶往王仁跟前湊的,就哥哥他傻! ”

已經往外走了兩步的璉哥兒,不敢置信的看向十二。

弟弟甚麼的,果然最討厭了。

冷不丁的往哥哥身上抽冷刀子,還當面告黑狀的弟弟,那真的是別提有多討厭了!

虧得賈赦這會兒沒空跟璉哥兒計較這些,哪怕聽得十二這話,也僅僅是面色更黑了幾分,順道無比嫌棄的道:“走走,就知曉你倆都不是甚麼好東西,全都給老子滾蛋!”

將璉哥兒和十二齊齊轟出去不說,賈赦還順道將再度瞌睡蟲上身的璟哥兒抱了起來,並抬手給了迎姐兒一個腦瓜崩兒:“二丫頭還不動呢?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吃,別下費了大半年功夫才清減的身子骨,過年大半個月就又給胖回去了。”

迎姐兒一臉震驚的看了過來,完全不敢置信自家蠢爹居然這麼損她。 然而,讓她更為不敢置信的事情還在後頭,只見賈赦在噴完兒女之後,瞬間換了一副嘴臉,格外諂媚的向那拉淑嫻道:“淑嫻,你看…… ”

得了,趕緊走罷!

那拉淑嫻拉過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迎姐兒,一臉無奈的告退了。 再這麼待下去,且不說賈母和王夫人會幹出甚麼荒唐事而來,就連賈赦這頭,都難保會不會再度犯蠢。

只片刻工夫,大房諸人便如同退了潮的流水一般,轉瞬間就徹底沒了踪影。

最最倒霉的是二房諸人。

誠然,元姐兒出了意外,他們哪個心裡都不好受。 感情是一回事兒,這家裡頭出個娘娘是多麼榮耀的事情。 且聽著賈赦之前那番話的意思,似乎泰安帝也有意給元姐兒做臉,要不然不會讓她跟著皇后出席。 畢竟,哪怕成為了四妃之一,元姐兒終究也是小選入宮的,且家裡頭空有國公府的名頭,實質上卻是一介白丁之女。

二房諸人心口皆是五味雜陳,就連幾個年歲小的,也被之前的氣氛所感染,紛紛低頭靜默。

而在這些人中,最最為難的當屬賈政了。

昨個兒,賈政是咬死了不往榮慶堂來。 倒不是不想看到賈母,而是百般不願同賈赦碰面。 可今個兒是小年夜,於情於理他都不能再避而不見了。 好在他及時想起,賈赦今晚應當是不會出現的,畢竟宮宴結束已經很晚了,哪怕真的過來了,也該是略請安一番,便自行離開的。

因著這個緣故,賈政終於鼓起勇氣來到了榮慶堂同家人見了面。

然而……

賈赦莫名的出現了,還帶來了這般噩耗。 然而,賈政在意的卻不是這些,而是賈赦從頭到尾都不曾將他這個當弟弟的看在眼裡。 就賈赦方才的作為,簡直就像是完全沒有註意到角落裡還有一個他似的。

更讓賈政難堪的是,他媳婦兒又和他老娘懟上了。

當媳婦兒和老娘發生矛盾時,身為男人,到底應該怎麼做呢?

這個問題,理論上來說是沒有完美答案的 世界第一校長 。 不過對於賈政而言,尤其是一年前的賈政來說,答案是明擺著的。 媳婦兒還能同親娘相比較? 真要是不像話了,直接休棄便成!

可惜,如今的賈政已經不是曾經的他了。

有道是,人心都是肉長的。 可以這麼說,每個人心底里都有那麼一個柔軟處。 在以往,賈政內心最柔軟的地方都給了賈母,卻萬萬不曾想到,賈母卻用冷漠和鄙夷往他心頭狠狠的紮了一刀。

說不恨是不可能的,賈政甚至於一度覺得自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要知道,在他的心目中,賈母跟所有人都是截然不同的,哪怕今個兒賈赦指著他的鼻子痛罵一通,他也可以完全不放在心上。 或者不是賈赦,是隔壁東府的賈敬,是他的媳婦兒王夫人,是素來看不慣他的二舅子王子騰,哪怕是他的親生兒子瞧不起他都無所謂。

這世上所有人的都可以看不起他,唯獨賈母不! 可! 以!

偏生,賈母不單表現出了鄙夷和厭棄,甚至有種徹底將他貶到塵埃里的感覺。

捫心自問,賈政不覺得自己是那般的一無是處,至少他曾經努力過,哪怕天賦不行,起碼他也寒窗苦讀的十餘載。 偏生如今,他當年所作出的一切努力盡數被抹去,人家都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擱在他身上,難道不是就算一無所成,可至少曾經付出過心血嗎?

沒有,甚麼都沒有。 那個生養了他的人,那個曾經將他放在心坎上的人,那個無論他做甚麼都鼎力支持的人……徹徹底底的否定了他,以及他的整個人生。

“政兒!你就看著你媳婦兒這般放肆?”終於,賈母再度將目光落在了賈政身上,只是目光裡再也沒有了期待,有的僅僅是厭惡和嫌棄。

賈政重重的閉了下眼睛,再度睜眼時,彷彿下定了決心:“老太太,我乏了,先告退了。”

“你說甚麼?”賈母猶不敢置信的望著賈政。 可惜的是,賈政只慢慢的起身,慢慢的後退,最終慢慢的消失在了門簾後頭。

榮慶堂裡,安靜如雞。

過了許久許久,王夫人忽的發出了一聲嗤笑:“瞧見了罷?這就是老太太您的好兒女們!您真以為所謂的養育之恩會被娘娘放在眼裡?您親生的骨肉都不將您放在眼裡,娘娘?哼,別做這些個白日夢了。我們走!”

王夫人的話音落下,二房諸人紛紛起身跟隨而去。

若說賈政方才的舉動是往賈母心口插了一刀的話,那麼王夫人等二房諸人的行動,卻無異於在賈母那鮮血淋漓的傷口上狠狠的撒了一把鹽,痛得她渾身戰栗,整顆心痛得只剩下了麻木和苦澀。

是啊,這就是她的好兒女們! !

長子賈赦素來混賬無比,賈母早在十幾二十年前就已經對他徹底失望了,哪怕如今的賈赦早已今非昔比,賈母仍不曾對他改觀,在她的心目中賈赦永遠都是那個頑劣不堪的混不吝。

次子賈政年少時看著還行,及至最近這幾年,是愈發的蠢笨不堪,竟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若光是廢物也就罷了,如今連最後的那點兒孝道都淡然無存了,即使如此,要他還有何用?

至於小女兒賈敏,若是擱在賈母理智的時候,她自然能想明白,女兒出嫁就是夫家的人,別說日日在賈母跟前盡孝了,甚至於一日都不盡孝,也沒人能說甚麼 教主精分日記(反穿) 。 哪怕在律法上,贍養父母的責任也從來不會落到女兒身上,更別說賈母是有兒子的,還有倆!

“這一個個的……這一個個的……”賈母被氣得心肝疼,猶望著這一室空寂,更是不由的老淚縱橫。

人人都道她好福氣,出身高貴嫁得良人,兩子皆為她所出不說,更兼如今子孫繞膝富貴無雙,實乃真正有大福之人,可事實上呢? 她還不如索性隨了老太爺去了呢! !

想到此處,賈母不禁悲從中來。

“老太爺喲!您怎麼就丟下我一人走了呢?您不如索性帶我一道兒走,也省的被這幫子不孝子孫活活氣死!老太爺……老太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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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賈赦哭倒在宮門口,扯著嗓門嚷嚷著自己全家都不孝,要求聖上嚴懲不貸。

泰安帝的內心是崩潰的。

見過渾身是刺看誰都不順眼的憤青御史,也見過為了利益或者私下仇怨豁出命來詆毀對手的,甚至泰安帝也曾見過明明錯在自己卻拼命往別人身上捅刀子的卑劣小人。

可賈赦算是怎麼一回事兒?

“你說賈赦控告他闔府不孝?”泰安帝牙疼似的看著跪在底下的萬公公,要不是知曉跟隨了自己幾十年心腹的性子,他還真要以為對方在戲弄他, “朕知曉賈恩侯是個混賬,可他……”

萬公公滿臉扭曲的跪在地上,聽得泰安帝說不下去了,這才開口道:“回禀聖上,此事確是屬實,您看是不是該喚賈將軍覲見?”

“覲見?”泰安帝終於接受了賈赦再度犯病的事實,卻一點兒也不想大過年的看到這蠢貨,“還見甚麼?嫌不夠糟心的?讓他直接滾蛋!”

“是……”萬公公無奈的起身打算去通知賈赦,臨走前,卻忍不住抬眼瞧了下泰安帝,那眼神裡充滿了濃濃的同情憐憫,激得泰安帝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

沒多久,泰安帝終於明白萬公公為何要如此同情他了。

只因,登聞鼓響了。

民間常有“登聞鼓告御狀”的戲碼,多半開頭都是被貪官迫害的家破人亡,結果多半是溫馨治癒的團圓大結局,當然開頭的貪官肯定會遭到嚴懲,好人也都會有好結局。 至於中間,多半都是如何如何的艱難險阻,整齣戲碼基本上就圍繞著一個主題——有困難要上,沒有困難製造困難也要上。

可戲碼是戲碼,現實要比戲碼裡殘酷的太多了。 就說登聞鼓告御狀一事,那就不是指敲響就成的,民告官首先得用酷刑來證明決心以及清白,若是死了就是老天爺不幫忙,若是還活著那就隨便問問,最終能否真相大白,那就只能隨緣了。

問題是,賈赦他不是平頭老百姓,他要告的也不是地位相差極大的高官。

——他把自己全家都給告了。

泰安帝深深的覺得,認識賈赦多年,每每都在刷新自己的三觀,饒是如此,今個兒仍是特殊的一天,也算是長見識了! 他活那麼大,真的是頭一回聽說自個兒告自個兒這種事兒,哪怕當了近六十年皇帝的太上皇,也沒有遇到過 超級靈泉 。 從這個角度來看,泰安帝忽覺與有榮焉。

才怪!

這人呢,就不能太惦記了。 這廂,泰安帝剛想起了太上皇,那廂,得了消息的太上皇就匆匆趕來。

“聽說賈恩侯把他闔府上下都給告了?告得居然還是不孝這種罪名?”太上皇一改在位期間的嚴肅古板,只帶著滿臉的興奮之情,一個勁兒的往泰安帝跟前湊,“來來,你不是跟賈恩侯關係不錯嗎?跟我說說!別這樣嘛,說說,我不會告訴旁人的。”

恰此時,外頭傳來問安時,旋即賈赦就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進門了。

剛一進門,賈赦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趁著抹眼淚的機會,偷眼那麼一瞄。 哎喲,太上皇居然也在喲! 這大過年的,大傢伙果然都閒得發慌。

得出了這個結論後,賈赦更淡定了,只一面往地上趴,一面哭訴道:“聖上,臣有罪,臣闔府上下都有罪啊!”

彼時,泰安帝已經徹底僵住了,他原就是出了名的冰山面癱,只是這會兒卻是差不多僵硬成一座石像了。 哪怕賈赦哭得慘烈,他卻連眨眼都不曾,只木著臉直勾勾的望著賈赦。

好在,賈赦是哭訴慣了的,原也不需要泰安帝的配合,更別說這會兒還有太上皇在場。

“你說,趕緊說,到底榮府出了甚麼事兒?說出來,要是聖上不給你做主,我給你做主!”太上皇笑得一臉燦爛,再度覺得退位讓賢是一件多麼英明神武的事情。 當然,泰安帝究竟賢明與否,他還沒有看出來,可至少看出來當皇帝是件苦差事。

賈赦飛快的瞧了一眼泰安帝,見後者毫無任何表示後,便爽快的向太上皇道:“其實就是不孝順呢!我家老太太昨個兒哭了一宿,活生生的將自己哭暈過去,連夜請的大夫喲,好懸沒給救回來。如今,她倒是無事了,卻是連聲控訴兒女不孝。臣想來想去,還是趁早過來投案自首罷。”

居然還蹦出了個投案自首? !

太上皇愈發的興奮了,說真的,雖說民間將不孝視為大罪,可皇家才不管這些。 說白了,將子民教化成愚忠愚孝是御下的策略罷了,像甚麼“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之類的話,不過是哄人玩罷了。 事實上,當父母跟人品有甚麼關係? 只要身子骨康健,哪怕是十惡不赦的壞人,那不也能當父母嗎?

當然,賈母不至於誇張到這個地步,可顯然,太上皇是絲毫不在意這個出了名的蠢婦的。

可不是蠢婦嗎? 將個蠢貨兒子放在心尖尖上疼愛了大半輩子,還四處放話,蠢兒子有多麼的才華橫溢,連千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都蹦出來了,尤其賈政的長相同賈母有著五六成的相似,太上皇瞬間認定,這分明就是當娘的蠢,當兒子的也跟著蠢!

“繼續說呢,你家老太太怎麼你了?就說你不孝?不對,兒女不孝……兒?女?”太上皇終於琢磨過味兒來了,卻是忍不住一臉的囧樣。

若是兒孫不孝,那就沒啥問題了。 可甚麼叫做兒女不孝? 兒子和女兒都不孝順? 可賈母都這麼大把年歲了,連重孫子都有了的人,還有未出閣的女兒嗎? 可若是已出閣的女兒,憑啥要孝順娘家父母?

“太上皇!”賈赦見太上皇瞬間領會了他的意思,當下說得更起勁了,“您說的一點兒也不錯,我家老太太她……她若僅僅說臣不孝,那臣倒也認下了,可她還說我那素來純孝的二弟也一樣不孝,還說我那已經嫁到林家十多年,如今還在月子裡頭的妹子不孝……好罷,既然老太太都這麼說了,那就是不孝 死亡QQ號 。 ”

“林家?哪個林家?剛被他坑過的戶部左侍郎……哦不對,是戶部尚書林海?”太上皇在提到“他”時,向著仍在石化中的泰安帝努了努嘴。

“對。”賈赦毫不猶豫的點頭,絲毫沒有替泰安帝辯解所謂的“剛坑過”。

“可林海成親很多年了,你說是十多年?還在月子裡頭?”太上皇愈發的不解了,這到底是甚麼跟甚麼呢。

這回,賈赦倒是耐著性子解釋了起來:“臣那妹子臘月初六才剛誕下了林家現如今唯一的哥兒,如今才臘月二十四,自是不曾出月子。至於我家老太太的意思,大概就是,昨個兒不是過節嗎?臣領旨入宮赴宴,臣那妹子當然是在林家好生待著,唯一陪伴在老太太跟前的就只剩下我二弟以及旁的家人了,可似乎老太太她不大樂意。”

太上皇抬眼望天,旋即又看了看仍在石化中的泰安帝,忍不住拿手戳了戳:“別傻了,幫我擼擼這裡頭的關係。”

所謂忠孝,那自然是忠在前孝在後的。 賈赦入宮領宴視為忠,這點兒絕對沒有任何過錯。 賈敏已然出嫁,別說尚在月子中,就算她無所事事好了,也不該在節日里頭往娘家跑,所謂的孝更是無稽之談。 至於賈政……

話說,那不是賈母親自蓋了戳的普天之下絕無僅有的大孝子嗎?

這檔口,泰安帝也終於醒悟過來,先是拿眼橫了一眼太上皇,旋即才向賈赦道:“你家老太太糊塗,你也跟著糊塗嗎?敢情她說甚麼就是甚麼,對不對?那她先前還誇了賈政呢,朕是不是應當提拔了那蠢貨?”

“可我家老太太確實說了臣闔府上下皆為不孝之人。”賈赦一臉的無辜。

“養不教父之過,榮公已然過世,她養出一府的不孝之人,自然全是她的責任。”泰安帝冷冷的道,“這個說法你可滿意?”

賈赦的眼神飄啊盪啊,只差沒直接開口提醒泰安帝,您身畔的太上皇在狠狠的瞪您呢!

“既然滿意了,就趕緊給朕滾。大過年的,你就不能消停一些?”泰安帝忽的心下一動,“其實,你家老太太會鬧騰是因著昨個兒宮宴上的事情罷? ”

賢妃賈元春於昨日宮宴上失儀,被泰安帝怒斥並降了份位一事,早已傳遍了各處。 泰安帝私下一琢磨,估計榮國府那位老太太心疼孫女了,這才故意鬧了一場。 至於賈赦,分明就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特地來尋他開心的。

然而,賈赦卻道:“昨個兒的事情……臣那弟妹的反應比老太太厲害多了。怎麼說呢?罷了,臣索性就實話實說好了。”

帶著無限的糾結意味,賈赦將昨個兒王夫人的話,去掉一切形容詞和語氣詞,只用最平凡無奇的話複述了一遍。

待說完後,賈赦還特地加了一句:“……這事兒聽著雖離奇,可臣卻覺得多少還是有點兒道理的。聖上您想想,當初我家老太太沒少詆毀您,說您脾氣壞人緣差,也就是當今是您的親老子,這才由著您胡來,回頭等新帝繼位了,自有人替天行道!哈哈哈哈,您說這事兒多有意思呢?”

泰安帝伸手指向門口。

賈赦秒懂:“嗯嗯,門在那邊,臣滾,臣立刻就滾!”

ga1105 2017-1-24 15:01

210

榮禧堂內,那拉淑嫻早早的侯在了穿堂裡,眼見賈赦裹著大氅衣走進來,忙不得的迎了上去,笑著替他褪了氅衣,又拿了家常衣裳給他換上,這才笑臉盈盈的拉著賈赦往裡頭去。

“淑嫻,你怎的都不問問事情辦妥當了不曾?”由著那拉淑嫻將自己拉進了東暖閣裡,賈赦見裡頭空無一人,倒是隱約露出了詫異,也忘了方才自己的問話,只奇道,“二丫頭呢?”

“自是在老太太那兒。”那拉淑嫻接過了丫鬟送上來的熱茶,親自替賈赦斟上,擱在他跟前,笑著道,“老爺您是不知曉,自打早間您出門後,老太太便將闔府所有的孩子都喚到了跟前。對了,老太太還問起了老爺您。”

賈赦聽得一頭冷汗:“她不會也拿我當孩子看罷?”

“是不是當成孩子看,這點兒我並不知曉,不過老太太大概的意思就是,希望所有的兒孫都陪伴在她跟前。”頓了頓,那拉淑嫻意有所指的道,“賴嬤嬤今個兒還特地往林家跑了一趟,我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沒能攔下來。”

這大過年的,讓心腹嬤嬤往早已出嫁多年的姑老爺家中跑,算是怎麼個意思? 難不成真的因著太過於思念,想讓賈敏回來探望自己? 暫且不說大過年的沒有不待在自己家裡的說法,最要緊的是,賈敏如今還在月子裡頭呢! 如今已是臘月下旬了,外頭的天冷得幾乎能凍死人,這檔口逼著賈敏過來,哪怕一路上都有馬車和暖爐,也能將她凍出個好歹來的。

說真的,若是之前賈赦對於賈母還有那麼一絲耐心的話,聽得這話後,卻只餘了冷笑:“正好,我今個兒不單告了闔府不孝,還順道在聖上和太上皇跟前,給老太太上了眼藥。哼,她以為她是超品的國公夫人就沒人能耐她何了嗎?想得美!”

“上眼藥?”那拉淑嫻奇道,“不是讓老爺您想法子鬧出事情來,好將娘娘的事兒遮掩過去嗎?”

元姐兒在小年夜殿前失儀一事,早已伴隨著宮宴散場,傳了個沸沸揚揚。 倒不是泰安帝不願意替其遮掩,實在是因為這種事情是絕對遮不住的。 要知道,當日入宮領宴之人,除卻宮中妃嬪外,還有皇室宗親,以及類似於四王這種恩榮尚在的人家,當然也包括正二品以上的文官以及正一品以上的武官 [快穿]前女友都在躺槍 。 林林總總加在一起,足足有二三百人。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這種類似於樂子的事情給遮掩過去? 倘若今個兒出糗的人是皇太后,那倒是還有可能。 可元姐兒算甚麼? 一個剛晉升的妃嬪罷了,娘家雖是國公府,可如今除卻賈赦這個寵臣外,其他的子嗣皆不值一提。 至於泰安帝的態度就更明確了,惱怒之下直接貶謫了她的份位就是最好的態度了。

既是無法遮掩,那就只能鬧出更大的動靜來。

事實上,自打昨個兒從榮慶堂歸來的路上,賈赦便已經詢問了那拉淑嫻,可有好的法子將此事糊弄過去。 深知宮鬥內|幕的那拉淑嫻,很快就決定讓賈赦再鬧一場,配合昨個兒賈母的事情,效果簡直不能更好。

“我在去宮中的路上,仔細的想了想。這鬧事兒其實不算甚麼,當然要是擱在林妹夫這樣的迂腐書生身上,自是了不得的大事兒。可本老爺是誰呢?經歷了這些年的種種,普通的鬧騰別說聖上了,旁人都不會在意的。”賈赦猶自感概著。

那拉淑嫻瞧了他一眼,暗道,他居然還有自知之明?

卻聽賈赦又道:“這不是你說的,正好藉著老太太昨個兒的事情鬧一場嗎?我索性將事情往大了折騰,狀告咱們闔府不孝只是個開端,之後我又將頭幾年老太太親口說過的話,一一告訴了聖上。對了,我還是當著太上皇的面告訴聖上的。”

“等等。”那拉淑嫻對於太上皇是否在場並無感覺,她只是徒然間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老爺,昨個兒我同您說的時候,是讓您想法子藉著不孝的由頭,暗指老太太不慈和胡來罷?請問,甚麼叫做頭幾年老太太親口說過的話?您所說的……頭幾年,是指甚麼時候?”

“就是頭幾年啊!”賈赦一臉的心虛,眼見那拉淑嫻盯著他不放,這才不得不鬆口道,“就是聖上還是廉王殿下的時候。”

“那老太太說了甚麼?”那拉淑嫻一面問著一面垂目思量著,只是她雖並不常往榮慶堂去,可到底整日里都待在榮國府裡頭,這聽到過的賈母之言別提有多少了。

“就、就是那個嘛……”

賈赦愈發的心虛了,偏那拉淑嫻只不依不饒的看著他,弄的賈赦大冷天的出了一頭的汗不說,眼神也愈發的漂移起來了。

其實,很多話在說出口的那一瞬間,真心不覺得有甚麼問題。 哪怕隱隱覺得有些對不住賈母,可既然要說了,就一咬牙開口說出來就是了,左右賈赦原就不是那等子瞻前顧後之人。 可如今,面對一臉真誠的那拉淑嫻時,賈赦倒是終於意識到了他這麼做有點兒缺德。

何止有點兒啊! 簡直就是缺德冒泡了!

終於,賈赦老老實實的說了實情,再看那拉淑嫻,完全是一副“你一定是在逗我”的神情。 於是,賈赦更心虛了。

這事兒簡直就是比之前賈赦無意間出賣了元姐兒更慘,畢竟元姐兒無論是入宮還是之後的許人,都不是出自於她主觀自願的。 再一個,泰安帝對元姐兒是很熟悉的,雖說他並不熱衷房中之事,可同樣他後宅的女人少,元姐兒又素來都是穩重妥當的性子,既不會吃味兒又不會胡來,這般省事的個性倒是頗得泰安帝的心。

也因此,就算知曉賈母先前有意將元姐兒說給前太子,可那是賈母的問題,並不是元姐兒的過錯。 再一個,當時泰安帝還僅僅是廉親王,自是比不得在太子之位上待了數十年的前太子的 僱傭兵王 。 也因此,像賈母這等利益至上的人,他雖略有反感卻也能理解。

可如今這事兒性質是完全不同的!

泰安帝能夠理解尚不曾繼位的自己不如前太子一事,可他完全不能理解,區區一個國公夫人有何等膽量竟然編排皇室中人,尤其他當時已是親王殿下,莫說國公夫人了,就算榮公賈代善尚且在世,也比他低了不止一籌!

狗膽包天!

——這是泰安帝對賈母的評價。

“老爺,您會坑死老太太的!!”那拉淑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變相的指摘賈母不慈和胡來,跟直接控訴賈母對當今聖上不敬,這裡頭有著天壤之別。 旁的不說,就泰安帝那個性子,說好聽點兒是恩怨分明,其實本質上就是睚眥必報!

驀然間,那拉淑嫻彷彿看到了賈母最後的下場。

“我也沒法子呢。”賈赦努力掩去心虛的神情,故作鎮定的道,“這不是被折騰煩了嗎?你也知曉,老太太那性子,作天作地的,成日里仗著自己輩分高地位尊崇,就沒個消停的時候。這麼說罷,我聽說她已經將主意打到史家千金身上了。”

史家千金?

有那麼一瞬,那拉淑嫻是懵了的。 不過旋即,她就想起了之前在張家碰到小鈴鐺母女倆的事兒,當下便明白了賈赦這話的意思。

大概是因著賈母深知兩子一女都是靠不住的,轉而打算倚靠孫兒。 可大房這頭,哪怕年歲最小的璟哥兒,都被賈赦看得死死的,平日里請安倒是無妨,輕易不會宿在榮慶堂。 唯一鬆口的時候,也就是先前黛玉在府上時,讓迎姐兒去陪著黛玉,可那也是基於迎姐兒鬼精鬼精的性子。

既然大房這邊靠不住,那就只能選擇二房了。 然而,珠哥兒已經長大了,哪怕他之前是養在賈母跟前的,可他的性子擺在那裡,莫說表明態度支持賈母了,事實上要是真的遇到了難題,他要么及時抽身,要么就是將自己逼死,沒有第三個選擇了。 當然,二房從不缺兒女,可惜以賈母的性子是萬萬瞧不上庶子的,那麼唯一的選擇也就是那位了。

銜玉而生的寶玉。

寶玉年歲不大,行事作風卻是很令人詬病,偏賈母寵著一個人時,很容易失去理智不分青紅皂白的覺得那人處處都完美。 偏賈政又因著被賈母傷透了心,沒有心力去管束寶玉。 至於王夫人,她倒是想管,先前也的確將寶玉拘在梨香院不讓其離開,可又能拘多久呢? 聽聞,寶玉已經哭鬧了好幾日,非要往賈母跟前湊。

說白了,賈母到底是超品的國公夫人,是整個榮國府輩分最高之人。 倘若賈政能旗幟鮮明的表明自己的立場,那麼要留住寶玉尚可行。 可顯然,賈政不會這麼做,估計最遲月底,寶玉一定會再度回到榮慶堂賈母身畔的。

親自養育寶玉,最好能讓寶玉同親生父母離心,並給寶玉安排一門上好的親事,還得是一定會向著自己的,這是目前為止賈母最大的人生目標。

這旁的尚且不論,親事鐵定是越早敲定越好的。 畢竟如今寶玉年歲尚小,哪怕沒有旁的優點,瞧著粉嫩可愛也是個不得了的長處。 趁早將親事定下來,也省的將來寶玉長殘了,沒有姑娘願意嫁了。

問題是,禍害誰不好,偏將手伸到了小鈴鐺的心肝兒身上? !

那拉淑嫻只一臉崩潰的望著賈赦:“老爺,我可有同您提起過,我那娘家內侄女……也就是保齡侯夫人,她已經不是以往的她了 在RPG裡開旅館的勇者 。 ”

“這話是怎麼說的?哦,你是說保齡侯府不會同意這門親事?這不明擺著嗎?傻子還會答應下來!老太太也是太想當然了,當初她不就是保齡侯府的嫡長千金,要不然老太爺出身不凡地位超然,外加本身也是個極有能耐的人,能娶得她為妻嗎?同樣的道理,她怎就不擱在旁人身上思量一番呢?再一個,我那表弟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你都不知曉聖上將他丟到哪裡去了!”

說起這事兒,賈赦只覺得泰安帝不愧是當今天子,起碼這心就比他大多了,也難怪這麼多的刺激下來,人家連臉色都不曾變化。 一想到當初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史家大爺,從跟著追討欠銀一直到擼袖子下天牢親自用刑,賈赦就覺得自己要不好了。

沒錯,就是親自用刑。 那位曾經的文弱書生,在泰安帝繼位之後,就被丟到了刑部去歷練。 這一歷練,就莫名其妙的開發了史家大爺的獨特屬性——刑訊高手。

賈赦摸著自己僅有的良心發誓,頭一次知曉這事兒時,他好懸沒給嚇尿了。 要知道,刑訊這種事情,它還不如上戰場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呢,起碼看起來痛快無比。 這用鈍刀子殺人,並且在對方情緒崩潰的檔口,挖坑套話之類的,簡直就是神人!

將這事兒簡單的告訴了那拉淑嫻,賈赦只覺得心好累:“老太太再胡鬧,那也是我的親娘啊!自打我知曉了她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後,我就怕史家大爺冷不丁的上門恁了老太太!還真別說,倘若我是史家大爺,我姑姑非要拿個不入流的東西娶我閨女,我二話不說,直接恁她!”

孝道,從來就不包括姑母。 其實最簡單的分辨就是,想要盡孝那就必須是一家子。 當成為兩家人且連供奉的祖先牌位都不一樣的時候,那就完全沒有必要盡孝道了。

當然啦,要是長輩過世了,守孝還是應當的,可那也是表面功夫,又有哪個人會為了姑姑過世而痛徹心腑的? 最起碼,賈赦可以拍著胸口表示,他就不會。 其實別說姑姑了,親妹子去世也就那麼一回事兒,頂多乍一聽消息心裡頭難過一陣子,不過那真的最多是一陣子,回頭自然該干啥就乾啥去了。

對於這一點,賈赦承認自己很薄涼,可同樣的,史家大爺也不是善茬呢!

“老爺。”那拉淑嫻沉默了一瞬,最終還是打算說了實話,“我有沒有同您說過一件事兒?今個兒賴嬤嬤是去了林家,除卻想讓敏妹妹來探望她之外,還明著說了,叫黛玉回來。”

“回、回來?”賈赦震驚了,黛玉她姓林,來榮國府該用回來這兩個字嗎? 況且,如今已經是臘月下旬了,就算要走親戚也該來年正月裡再說。 這檔口過來,是打算新年在榮國府過?

“我這麼說罷,老太太的意思大概是希望寶玉娶史家、林家這兩家其中一位千金為妻。”那拉淑嫻面無表情的吐出了這句話。

賈赦一臉的懵逼,好半響才弱弱的開口:“我能說其實我也挺喜歡小外甥女嗎?不過,我後來想想,唯一年歲合適的璟兒不能繼承家業,偏如今也看不出好賴來,就忍住了沒說。”

“這好辦,回頭讓琮兒壓著璟兒做學問,等他再大一些了,讓他去拜林妹夫為師,只要他能金榜題名,這門親事倒也未必沒有可能。”那拉淑嫻乾脆利索的將事情定了下來,回頭再看賈赦時,卻見賈赦一臉的魂遊天外,忙伸手拍了拍他,“先不說璟兒,你說林家萬一知曉了老太太這想法,會如何?”

“你怎的不說史家呢?我覺得史家大爺比林妹夫可怕多了 星河彼岸 。 ”這話一出,那拉淑嫻直接就沉默了。賈赦瞧著有些不對勁兒,隱隱的從心底里冒出了一個不詳的預感,不敢置信的問道,“你不會告訴我,史家那頭已經知曉了罷? ”

那拉淑嫻再度沉默不語。

史家那頭,是正經的侯府,且歷經種種磨礪的保齡侯夫人早也不是當年那個喪母的小可憐了,而是一個隨時隨地能置人於死地的凶悍母老虎。 至於保齡侯爺,也就是史家大爺,那拉淑嫻接觸的不多,可照賈赦的說法來看,那也是個狠角色。

小倆口不禁抬頭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眼底里看到了無奈和驚悚。

目測,就算沒有泰安帝的報復,賈母也一樣要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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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不糟的,賈母不知曉,她如今只一心惦記著如何將寶玉要回來,再給寶玉擇一門上好的親事。

結果,好消息尚未傳來,壞消息卻接踵而至。

頭一個便是賈赦幹的好事兒,登聞鼓告御狀,親口控訴闔府上下不孝。

說真的,當這個消息傳開之時,別說賈母這等在事端中心的人物了,就連同這事兒毫無關係並且自認為頗為了解賈赦之人,都被嚇得不輕。 這已經不是腦子裡進水的問題了,這分明就是腦子裡進了屎啊!

旁人尚且如此,等賈母聽聞此事後,直接一口氣沒接上來,兩眼一翻仰面暈厥過去。

尚留在榮慶堂的哥兒姐兒們,皆面面相覷。 旋即,該喚大夫的喚大夫,該請神佛的請神佛,鬧到最後等賈赦和那拉淑嫻聞訊趕來時,甭管是大房還是二房,一溜儿的哥兒姐兒在佛龕跟前跪成了三排。

賈赦都給氣樂了:“你們這是乾甚呢?”

作為年歲最大且已經成親生子的珠哥兒,是鐵定要出面的。 當下,他便起身走到賈赦跟前,恭恭敬敬的道:“因為沒甚麼能幫上忙的,我們就打算為老太太祈福。”

祈福……

“好罷,也算是有點兒道理。”賈赦捏著眉心,一臉的無可奈何,“所以大夫是怎麼說的?老太太又怎的了?”

開口的依舊是珠哥兒:“大夫先前診斷老太太為鬱結於心,不過之後又診斷為怒氣攻心,我也不知曉究竟是哪個,可以肯定是,老太太這是陳年舊疾。”

“珠兒,這你就不懂了,其實鬱結於心也好,怒氣攻心也罷,歸根究底就一句話。自個兒作的!”若說賈赦原有幾分擔憂,到了這會兒卻是全然不在意了,“對了,你爹娘呢?”

“我爹身子骨不好,昨個兒晚間也跟著病倒了。我娘……”珠哥兒一臉的糾結,他不知曉該不該告訴賈赦,他那彪悍的親娘已經開始磨刀了,就那副擇人而噬的模樣,他哪裡敢讓親娘過來? 這不叫出事兒,這叫出人命!

“罷了罷了,反正如今老太太也不待見你爹娘了。”賈赦倒是看得開,說完這話後,還特地添上了一句,“當然也不待見我們倆口子,對罷,淑嫻?”

那拉淑嫻笑得一臉溫柔嫻淑,並在賈赦看過來時,示意他扭頭往後看。

後方,賈母已然甦醒,怒目圓睜的注視著賈赦:“你還有臉過來 料理王攻略 ! ! ”

賈赦愣了一下,旋即誠心誠意的發問道:“敢問老太太,我究竟做了甚麼事兒,竟是沒臉過來了?”

“你還敢說!你還敢說!你你你……你摸著你的良心說,今個兒究竟乾了甚麼喪盡天良的事情!!”賈母氣得連連搥胸,且說完這句話後,好一陣子喘不過氣來,一副隨時隨地都會升天的慘狀。

見她如此,饒是缺德如賈赦,也知曉接下來的話不能說得那般直白了。 可如何委婉的講述一件事兒,對於賈赦來說,不亞於作一篇賦論。

思來想去,賈赦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那拉淑嫻。

都如此這般了,還能如何? 那拉淑嫻只得硬著頭皮上前替賈赦辯解道:“老太太,我家老爺這般作為是有緣故的。”

“他連登聞鼓告御狀的事情都乾了,居然還有緣故?!”賈母滿臉的不敢置信,只是她的決心倒是不小,哪怕每說一句話都要喘|息半天,她仍是不願放棄任何一個怒噴賈赦的機會,“你個混賬東西!孽子!”

那拉淑嫻無奈的攤了攤手,示意賈赦親自上陣。

——左右不管如何都要生氣,那還不如讓賈赦自個兒說呢。

可怕的是,不單那拉淑嫻是這麼想的,就連賈赦在略微遲疑後,也贊同了那拉淑嫻的想法,當下便索性湊到賈母跟前,盡可能簡潔明了的將事情講述了一遍。

賈赦是這麼說的:“老太太您別生氣了,其實我這麼做還不都是為了娘娘嗎?如今滿京城大街小巷的都在談論娘娘出糗的事兒,我要是不干出一件大事兒來,如何能將這事兒掩了去?這不,自個兒告自個兒,多有意思呢?起碼我回來的時候,已經聽著路邊有人在談論咱們府上兒女不孝父母不慈……呃,我甚麼都沒說。”

“賈赦你個混賬東西!我當初合該一生下你,就將你溺死在尿盆了!!”賈母氣瘋了,對於她這等愛惜面子的人來說,有甚麼比臉面盡失更為可怕的?

誠然,元姐兒出糗的確是件大事兒,可問題是這事兒已經出了,是絕對不可能完全掩了去的。 既如此,何苦要拖她下水,敗壞她的名聲呢? 這一刻,賈母絲毫都不曾想到,對於一個宮妃來說,流言蜚語是何等銳利的武器,她想到的只有自己。

其實,賈母那性子說白了就是一切以自我為中心。

她並非父母控,也不是夫控,更不是兒孫控。 然而,她卻希望她的父母是女兒控,希望她的夫君是妻控,希望她的兒女是母控……

這要怎麼說呢? 自私到了極點,又妄想自己成為所有人心目中至高無上的存在,或者乾脆就是偶爾施捨點兒關心,卻奢望旁人用性命來守護她。

“其實,您一點兒也不在乎我們罷?”賈赦忽的悟了,旋即苦笑連連,“不單是我,還包括府裡的每個人,以及入了宮的娘娘和嫁到了林家的敏兒。你都不在意的,一點兒也不在意,是嗎?”

從前強調自己是侯府千金,並不代表她就在意父母,事實上她在意的唯獨僅有侯府千金這麼一個身份銘牌罷了。 之後,擺出超品國公夫人的氣派來,在意也不是已故的榮公賈代善,而是欣賞賈代善為她掙來的這份誥命。 再往後,疼愛賈政也並非出自一腔母愛,而是覺得賈政能為她帶來榮耀,要不然又怎會在失望之後徹底的將賈政丟開不管呢? 而如今,別看昨個兒晚間賈母尋死膩活一般的哭訴元姐兒,可其實她難過的也不過是孫女從妃位跌到嬪位的這事兒本身罷了 [封神]精分道侶萌萌噠 。

賈赦木木的看著賈母,後者則同樣回給他一個木然的神情,是沉默,更是默認。

甚至在片刻之後,賈母還陰森森的笑了起來:“這是……難道不是你們應該的嗎?”

應該為我掙來身份地位榮耀,應該將我放在心尖尖上捧著寵著供著,應該在遇到危險時毫不猶豫的為我險勝——這些都是應該的,理所應當。

見狀,賈赦甚麼話都不想說了,他只是下意識的退後了兩步,旋即轉身就走,未留只言片語。 而在他走後,那拉淑嫻垂下眼眸細細的思量了一會兒後,向著賈母綻放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便喚上大房的哥兒姐兒離開了榮慶堂。 餘下的珠哥兒一家三口和東府的惜春,並一群庶子庶女們皆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只是半響之後,珠哥兒也領著他們離開了。

“走!都走!走了就不要回來了,都給我滾遠點兒!無用的廢物!”賈母仰面躺倒在床榻上,略帶渾濁的眼淚從兩邊的眼角滑落,面上除卻憤恨哀傷之外,還有一絲不明所以。

她做錯了甚麼? 她哪裡做錯了?

不,她才沒有錯!

這世上有一種人,是永遠都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兒。 哪怕將鐵證擺在她的眼前,她也依然錯的是這個世界。

待又過了兩天平靜的日子,賈母再度發難,以死相逼讓二房將寶玉給她送來。 王夫人自是不願意的,她甚至已經拿著嫁奩裡鑲嵌著無數名貴寶石的短刃打算血戰到底了,可最終還是被勸了下來。

被賈政、珠哥兒倆口子,並年幼的寶玉齊齊勸了下來。

賈政的意思是,到底賈母是府裡的老太太,沒的將事情做得那般絕的,至於王夫人的心情賈政難得的表示了理解,並允諾將自己私房裡頭的七成交給王夫人,甚至發誓以後房裡再不會有庶出子女,並附帶庶出子女將來的一切皆由王夫人做主,他絕對不會出手干預。

珠哥兒則是拉著李紈跪求王夫人。 要知曉,甭管賈母做錯了甚麼,或者錯得有多離譜,可至少在這件事情上,當祖母的要求親自撫養金孫,是佔理的,是沒有錯的。 若是王夫人一時衝動干了蠢事,那可真的是禍及全家了。 且珠哥兒還拿自己和元姐兒當了例子,說他倆雖自小養在賈母跟前,可對於誰是親娘哪裡會弄錯呢? 祖母和親娘孰輕孰重,這還用得著說嗎?

而寶玉……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老祖宗說了,要不是你在裡頭挑撥離間,她如何會活得這般艱辛?還有瑾兒、玎兒、珥兒、三妹妹和環兒,他們的娘都是被你發賣出去的!你怎會這般惡毒呢?我才沒有像你這樣蛇蠍心腸的娘!”

王夫人最擔心的事情到底還是發生了,饒是她千防萬防卻仍是沒能防住賈母。 畢竟,寶玉之前在賈母跟前養了好幾年,身邊的奶娘、貼身丫鬟等等,全都是賈母的心腹。 況且,就算寶玉不去榮慶堂又如何? 賈母完全可以派人來梨香院傳話,身為榮國府的老封君,賈母的心腹自是在府裡出入自由,無人敢攔!

咳咳,也許賈赦敢攔,畢竟普天之下少有他不敢的事兒。

望著滿臉惱意,眼底里甚至有著一絲厭惡的次子,王夫人有那麼一瞬間恨不得直接衝到榮慶堂掐死賈母,再拿刀在她身上捅上十七八個窟窿 重生之珠玉空間 。

當然,那隻是想想而已,王夫人尚且不曾完全失去理智。 要知曉,她有兒有女,寶玉是她的親骨肉,然而她卻並不是只有寶玉一個親骨肉。 再看旁邊,夫君賈政雖無擔當,可憑良心說,夫妻多年他也沒幹出特別過分的事情來,哪怕通房丫鬟最多的那段時日,賈政依然不曾寵妾滅妻。 還有她最為在意的長子珠哥兒,以及珠哥兒身畔抱著蘭兒的李紈,甚至還有多年未見的女兒元姐兒……

她還有親人,沒必要在已經被賈母教歪了的寶玉身上死磕。

“行,你走罷。”王夫人終於選擇了放手,權當這個飛快竄出去的兒子不是從她肚子裡鑽出來的。

放手,有時候又是一個全新的開端。

……

……

沒幾日,便到了大年夜。 賈赦依舊入宮領宴,榮國府諸人則依舊聚在榮慶堂裡。 等賈赦回到府中,也依舊去了一趟榮慶堂。 唯一不同的是,上回他帶來的是壞消息,這回卻終於是好消息了。

“娘娘讓弟妹領著小蘭兒去一趟宮裡,明個兒一早。”

這算是格外的恩賜了,不單允許身為母親的王夫人入宮,還特許多帶一個小蘭兒。 當然,若是可以的話,元春更想見一見她的長兄珠哥兒,畢竟未入宮前,他們倆兄妹的感情是極好的。 可惜,珠哥兒早已成年,泰安帝是絕對不會允許一個外姓成年男子隨意進出後|宮的。 好在小蘭兒年幼,除了能代替他爹珠哥兒外,元姐兒也是真的很想看一看,這個在她入宮之後誕生的小侄兒。

王夫人在短暫的驚愕之後,登時滿臉的淚水。

她的元姐兒是端閏五十六年三月初三入宮為女吏的,期間除了賈赦時不時的傳來一些消息外,壓根就沒法見面亦或通信。 如今,近五年的時間過去了,她們母女倆終於可以見面了。

然而,煞風景的是,賈母冷不丁的開口道:“為何不是我領著寶玉入宮見娘娘?王氏能同我比?蘭兒能同寶玉比?”

要不是想著大過年的不想鬧得太僵,賈赦真的很想噴一句,為啥不能比? 也許王夫人是不如賈母,可蘭兒呢? 身為二房的嫡長孫,怎麼就不能跟二房次子比較了? 亦如賈赦之子璉哥兒,論身份地位原就應當比賈政更高才對。 當然,事實上也確是如此,哪怕撇開將來的繼承權和世襲的爵位,單是如今,璉哥兒就已經遠超一介白丁的賈政了。

——指不定將來蘭兒和寶玉也是這般!

可惜,今個兒是大年夜,賈赦略平靜了一下心情,擠出一個格外欠揍的笑容,呵呵的笑道:“老太太,您說的太對了,可誰讓聖上和娘娘想得正好跟您相反呢?對了,其實娘娘還真打算喚您和王氏一併前往,可惜呀……”

“可惜甚麼?你個混賬東西,是不是又從中挑撥了?”賈母又驚又怒的道。

賈赦嗤笑一聲:“老太太您太看得起我了,哪怕在宮宴上,我也只能隔著老遠瞥一眼娘娘罷了,中間一大堆的皇室宗親啊,密密麻麻的望不到邊呢!不過,您要這麼說也無所謂,誰讓娘娘比不得聖上呢。”

在賈母驚愕至極的注視下,賈赦露出了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聖上有令,念及榮公生前功績,暫不奪去其夫人誥命,但榮公夫人史氏終生不得入宮! ”

211

“真是大快人心!”

梨香院裡,王夫人紅光滿面的坐在自己房中飲酒,對坐的賈政心不在焉的陪著,倆人各有心思,卻又詭異的有了同樣的利益,被迫再度被綁定在一起。

連灌了幾杯酒,王夫人見賈政這副悶悶不樂的模樣,心頭冷笑幾聲,面上倒是不露分毫,只笑著給他斟酒,好言相勸道:“老爺您又何必如此呢?咱們是倆口子,打從成親那一日起,就注定不會被分開。說句不好聽的,今個兒就算是咱們倆人有一人沒了,您以為就不是倆口子了?笑話!”

賈政依然不言不語,其實他心裡都明白,甭管先前有多麼不喜王夫人,哪怕一心想要將王夫人休棄了事,如今這一切都是癡心妄想了。

王夫人,王家 校園喋血記 。 哪怕王湛王老爺子已經故去,可王老爺子生前那麼多的舊部,除卻極少部分外,絕大多數都以王子騰為首。 誠然,在分家那事兒上,王子騰吃了大虧,可誰讓他這人識時務呢? 在察覺到不妙後,迅速理清利弊,毫不留戀的撇開大注家產,雖看似落了下乘,卻實際得了名聲。

而王子騰,在王家四兄妹裡頭,他跟王夫人的關係是最好的。

更要命的是,這王家在王老爺子過世後,並不曾衰落太多,可他賈政卻已成一介白丁。 素來瞧不上的長兄也就罷了,妹妹、妹夫也愈發的對他疏遠了,就連他的親娘……呵呵。

休妻已然無望,那就好生過日子罷!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賈政也是很識時務的。

“你還要我如何?我的私房大半都予了你,也保證了往後再不會有庶出子女。至於先前那幾個孩子,既說了隨你,我就斷然不會再插手。”賈政苦笑一聲,“你總不能還跟我清算舊賬罷?”

“當然不會。”王夫人輕笑了笑,“以前的事情,既已過去,那咱們誰都不用再提了,一切還得往前頭看。老爺,咱們這二房其實也不算差了,您不能老是同大房相比,這世上又有幾個赦大老爺呢?瞧瞧咱們如今,珠兒出息了,前頭還聽說他辦差比璉兒穩妥多了,上峰有意提拔他呢。娘娘……雖是降了份位,可既允許我領著蘭兒入宮拜見,就說明她過得其實也不算差了。”

“明個兒一早就要入宮,歇下罷。”賈政沒啥興趣談論這個話題,只敷衍般的道。

有甚麼好說的呢? 也許從旁觀者的角度來說,他們二房是不算差了,兒女都有出息,岳家也屹立不倒。 可這一切的一切又同他有甚麼關係? 往前幾年,他至少是從五品工部員外郎,也曾外放任過知州,如今卻僅僅是一介白丁。

也許,他應該再試一試,說不准下次他就中了呢? 他大哥不就是科舉之後,仕途一帆風順的嗎? 甭管才學如何,起碼從科舉入仕,自身底氣就足了。 對,他應該再試一試……

“那就歇下罷。”王夫人見賈政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也沒了說話的興致。 只是她也知曉,就算如今立刻歇下,她也定然睡不著的。 罷了,仔細盤算一下明個兒該同元姐兒說些啥才是正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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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那頭漸漸靜了下去,榮慶堂卻仍是燈火通明。

其實,從賈赦歸來,到諸人陸續散去,再到如今這會兒,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一個時辰。 然而,榮慶堂裡卻始終保持著之前的模樣,家宴上的碗盤依舊,只是原本精美的佳餚卻早已變成了殘羹冷炙。

寶玉倚在賈母身畔,小腦袋一點一點的,不停的打瞌睡,偏賈母只彷彿被抽去了魂魄一般,只呆呆的枯坐在椅子上。 原本,賈母這般模樣,自該有丫鬟上來勸解,無奈廳裡的氣氛太過於壓抑,饒是膽大的鸚鵡都不敢輕言相勸。

又過了半響,還是寶玉再一次從瞌睡中醒轉過來,伸手揉了揉眼睛,不解的問道:“老祖宗為何還不去休息?是不曾吃飽嗎?可是飯菜已經冷了,要不讓姐姐們拿下去熱上一熱?”

賈母循聲看了過來,原本毫無焦距的雙眼,直到落到寶玉面上時,才漸漸的有了光彩:“寶玉……唉。”

千言萬語化作了一聲嘆息,賈母也是真不知曉該說甚麼才好。 之前,諸人都在時,她只覺得滿腔的怒火險些要將她自己點燃 千億追妻,醫生老婆太高冷 。 可等諸人皆散去,她的怒火就跟來時一般,迅速的消散而去。

“老祖宗?”寶玉到底還小,饒是心思通透,又如何能理解□□的彎彎繞繞呢? 他只是徑自勸著,“已經很晚了,歇了罷。”

“好,去歇了。”

不然又能如何呢?

……

……

這一夜的大年夜,過得何止淒涼,至少對於賈母來說,是這樣的。

孰料,次日一早,賴嬤嬤來請辭,原本她年歲大了,加之先前賴總管也走了,如今管家的是賴大倆口子。 賴嬤嬤的作用幾乎已經徹底沒了,頂多也就是賈母得閒了喚她來跟前說話嘮嗑而已。 可哪怕並無用處,乍一聽說賴嬤嬤要離開,賈母心裡頭還是不好受。

然而,事實上離開的並不僅僅是賴嬤嬤,還有賈母跟前已經用慣了的鸚鵡和鴛鴦。

賈母跟前的八大丫鬟,鸚鵡、鴛鴦、琥珀、珍珠、翡翠、玻璃、碧璽、瑪瑙。 這些全是鐵打的名字流水的人兒。 偏賈母又喜歡將身邊調養好的人送到兒孫跟前去,故而她跟前伺候的人雖從來不缺,卻基本上隔幾年就會換新的心腹丫鬟。

像如今,最得賈母看重的,毫無疑問就是鸚鵡和鴛鴦。 可她倆年歲也不小了,賈母倒是想自私的將人扣下,卻又因著好顏面,怕被人說嘴。 好在,其他的丫鬟也已經長成,就算她倆離開,賈母也不會落到無人可用的淒慘地步。

只是,太巧了。

巧得讓人心裡不由的打了個突。

在賴嬤嬤離開後,鸚鵡和鴛鴦也走了,她們是在正月初五替賈母去林家喝了哥兒的滿月酒之後,領了賈母賜下的衣裳首飾離開的。 又過了七八日,賈母跟前兩個經年老嬤嬤也跟著請辭,其實說是經年老嬤嬤,這倆的年歲也不過才四十出頭罷了,端的是能做事又穩妥的年紀,可她們也走了。 待過了元宵節,陸陸續續的又走了幾個人。 到了這個時候,莫說賈母了,連寶玉都感覺到了不對勁兒。

“老祖宗,姐姐們怎麼都走了?還有,新來的姐姐怎麼都不願意陪寶玉玩兒呢?”

後面這點才是至關重要的。

以寶玉的性子,其實很難觀察到嬤嬤們的離開。 一則,他對經年老嬤嬤原就沒甚麼感情,甚至於對自己的奶嬤嬤都抱著很無所謂的態度。 二則,老嬤嬤嘛,離就離了唄,左右榮慶堂裡從不會缺少伺候的人。

問題是,如花似玉的大丫鬟們幾乎都走了,當然補進來的也不少。 賴大家的也極是能耐,新送來的小丫鬟,除卻年歲偏小之外,旁的皆是上乘的。 且對於寶玉來說,年歲偏小是正正好,一下子多了好些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玩伴,不要太開心哦。 可惜,寶玉很快就發現了,新來的姐姐們都不喜歡他。

“寶玉啊……”賈母嘆息一聲。

都說姜還是老的辣,賈母卻不得不感概一聲,當她那倆兒媳婦兒聯手時,其狠戾程度較之她這個老婆子又何止高了一籌呢? 其實,早在賴嬤嬤請辭時,她就已經有了模模糊糊的感覺,畢竟她同賴嬤嬤相處了幾乎大半輩子,即便今個兒賴嬤嬤有著必須要離開的理由,又豈會在正月初一說出這般掃興的話來呢?

那個老狐狸啊,恐怕早已另投他人了 霸道總裁的天價前妻 !

也正是因著知曉這一點,賈母這才痛痛快快的放了人。 只是,連她也不曾想到,隨著賴嬤嬤開的這個好頭,手底下的人竟會順勢一一離開。

嬤嬤們用的藉口,統一都是年老體弱,外加兒孫離不得自己。 丫鬟們則統一都說要嫁人了,還都是父母/祖父母/伯父母等等,隨便扯個親戚當藉口,竟是絲毫不管她是否會察覺真相。

至於新進來的小丫鬟們,問題倒是沒有的。 賈母私以為,就算倆兒媳婦兒再怎麼喪心病狂,也不至於想要對她這個老婆子痛下殺手。 甚至她冷眼看著,似乎新來的丫鬟也不像是另有主子的模樣,只是先前被教得狠了,對她隱隱有些敬畏,且完全不敢往寶玉跟前湊。

還有甚麼不明白的? 恐怕不單單是她那倆兒媳婦兒聯手了,還將她化為利益給了那無知的蠢貨王氏! !

這榮慶堂,恐怕已經姓王了!

“寶玉,老祖宗跟前可就只剩下你了。寶玉,你一定要好好的,將來長大了,替老祖宗撐腰啊!”賈母將眼淚往肚裡咽,面上卻還是勉強擠出笑意來。 這檔口,她已經失去了硬拼的資格,其實若有機會,她倒是很想問一問那拉淑嫻,就算要控制她的榮慶堂,又何必將這個權利交給王夫人呢? 這是甚麼腦子!

賈母不知道的是,那拉淑嫻只是純粹怕麻煩而已。

可不是麻煩嗎? 偌大的一個榮慶堂,偏賈母跟前伺候的人原就很多,哪怕將老人都換出來了,可也得按著數目填補進去不是嗎? 正如賈母所想,那拉淑嫻也好,王夫人也罷,就算有再大的意見,也不會苛待甚至坑害賈母。 既如此,一個蘿蔔一個坑兒,這拔掉了一個蘿蔔只剩下了一個坑,當然是要往裡頭填進去一個的。

林林總總加在一起,那拉淑嫻只瞥了一眼,就煩了。

也不知怎的,自打去年將手頭上的事情一股腦的交予迎姐兒後,她算是愈發愛偷懶了。 偏這事兒,是個既麻煩又沒法鍛煉人的糟心事兒。 那拉淑嫻自不會交予迎姐兒去煩惱,又不想給自己找一堆事兒做,思來想去,索性賣了個人情予王夫人,讓她去煩罷。

然而,王夫人卻是如獲至寶。

不到一個月,曾經鐵通一般的榮慶堂裡,已經盡數換上了王夫人挑選的人,當然也包括寶玉跟前伺候的人,除卻奶嬤嬤並不曾換掉外,旁的盡數是新人。

當然,因著時間尚短,王夫人又不可能將陪嫁陪房送過去,故而說是她的人,其實忠誠度並不算高。 可那又如何? 王夫人有的是時間和閒心,左右如今整個榮慶堂都在她的手上,一時半會兒料理不好,回頭慢慢的料理。 也正是因著手頭上掌了榮慶堂,王夫人甚至都沒心情去理會珠哥兒那院子,任憑李紈一點一滴的將院子徹底捏在手裡。

榮國府在慢慢的進行權力更替,這種無聲無息的戰鬥,有時候遠比刀光血影來得更為可怕。

好在,這一次賈母被迫交出了手頭上所有的權利,為了爭這塊利益,王夫人除了梨香院外,放棄了旁的一切。 李紈則得到了她那院子的掌控權,至於旁的卻是盡數落到了迎姐兒手上。

迎姐兒:“…………”她是無辜的,她一點兒也不想要榮國府的管家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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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氛圍裡頭,時已近三月,王家大爺成親了 重生之傳奇導演 。

其實說起來,王家大爺王仁也是蠻可憐的。 人家早一點的,十四五歲就成親了,晚一點的也頂多二十歲。 可王仁,再過幾年他都要三十而立了,偏到如今才成親。 能怪誰? 怪他老子唄!

好在,沒成親也不妨礙他在房裡放美人,只要沒弄出孩子來,哪個也不會閒得慌去他房裡盯著的。 哪怕要嫁給他的周家姑娘,依稀聽聞此事後,也表示無所謂。

男人嘛,成親之前略鬧騰了些當然無妨,只要成親以後老老實實的待著,要么上進要么死! !

王仁絕對不會想到,王子勝終於豁出去來了一招狠的。 他之前放養了兒子二十來年,冷不丁的有了當爹的意識後,立馬對王仁進行了慘絕人寰的棍棒教育。 還真別說,有些人真的是不打不成器,哪怕打了也沒成大器,可起碼王仁終於學乖了。

可這些又算得了甚麼呢? 當爹的打兒子,再狠心還能真的將兒子打死不成? 旁人暫且不論,王子勝是肯定下不了這個手的。 甚至有一度他完全不知曉該用甚麼法子教育王仁,畢竟王仁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破孩子了,他已經長大了,已經形成了特有的性子習慣。

好在,王子勝有個好兄弟!

不是他的親弟弟王子騰,而是他的損友赦大老爺。

“仁兒,你明個兒就要成親了,為父有幾句話要同你交代。前些年,為父真當是枉為人父,對你疏於管教,以至於養成瞭如此紈絝的習性。唉,唉!”

“爹,老頭子……”王仁腮幫子都要酸掉了,“您不能跟以前一樣同我說話嗎?”

“這不是你明個兒就要嫁出……咳咳,老子是說啊,明個兒周家那姑娘就要嫁進來了,你往後可要好生對待人家。但凡有個甚麼不好的,老子今個兒就把話擱在這兒了,她告一回狀,老子揍你一回!”既然自家崽子不喜歡玩煽情的那一套,王子勝從善如流的改了風格,“別以為等老子年歲大了就揍不得你,回頭我就跟你二叔討個武夫來,揍不死你!”

王仁一臉的懵逼,半響才道:“爹,明個兒是我大喜的日子。”

“嗯,對,沒錯。”王子勝認真的想了想,“要不老子今個兒再揍你一頓?”

有那麼一瞬間,王仁是慌的。 不過好在,他很快就發覺自家親爹說這話時,眼底里帶著笑,這才略鬆了一口氣。 只是,想起之前那事兒,王仁忍不住四下張望了一番,悄聲向王子勝道:“爹,您明個兒真打算冒險?可萬一……”

“怕甚麼?老爺子生前常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王子勝冷哼一聲,“放心,老子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王仁也只能無奈的表示聽從。 不然還能如何? 真的要在大婚前一日被親老子揍個半死,明個兒連高頭大馬都上不去? 真要是這般,他王仁的面子要往哪裡擱呢?

這個時候,王仁還不知曉,伴隨著他的成親,他的顏面基本上也只能擱在地上任人踩踏了,誰讓王子勝豁出去了,比照著自家閨女的性子尋兒媳婦兒呢?

其實罷,若真的尋一個像王熙鳳這般的胭脂虎,問題還不大。 畢竟,王熙鳳長得好看,小嘴兒也甜,只要別把她往死裡得罪,在正常情況下,王熙鳳還是很討人喜歡的。

但是 緋聞女王 !

王子勝瞥了尚被蒙在鼓裡的王仁一眼,心道,老子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這般想著,他心裡就舒坦多了,左右他都跟周家說好了,可以打可以罰,至少小命還得留著的。

可憐的王仁,直到次日一早,騎上高頭大馬,去周家將花轎迎回來後,他仍不知曉真相有多麼的殘酷。

待拜堂結束,待送走親朋,待紅蓋頭掀開……他還是一無所知。

也是直到入了洞房,小嘴兒都親上了,王仁才猛然間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兒。

新嫁娘小臉還是挺好看的,臉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當然沒有到讓人驚豔的感覺,可起碼是屬於清秀一類的。 王仁對於妻子的容貌並沒有太大期待,因為他早先就知曉,自己娶的是一個二十一歲還沒嫁出去的老姑娘。 也因此,當他掀開蓋頭看到新嫁娘的模樣時,還有些驚喜,說真的他很怕他老子一時犯病給他娶回來一個鐘無艷。

只是,既然新嫁娘的模樣還算中上等的,那為何會直到二十一歲還未出嫁? 周家也是京城的高門大戶,嫡支更是了不得。 當然,這位週姑娘並非長房嫡支,只是算是旁支的子嗣,可饒是如此,配給王仁也是虧了的。

王仁帶著一臉的不明所以,卻在將新嫁娘摟在懷裡親上小嘴後,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

“你好……壯。”王仁內心是崩潰的,這一刻他終於明白自己有多麼的膚淺,以及之前偷瞄新嫁娘時,心裡那隱隱產生的一絲異樣。

怪不得新嫁娘明明是坐在床榻上的,怎的看起來略有些高呢。 怪不得新嫁娘那衣裳層層疊疊的,看起來跟個小山似的呢。 怪不得他伸手一攬小嘴一湊,就直接被壓倒在床榻上了。 怪不得……

出生在武將世家,哪怕王仁本身不學無術,他至少見識頗廣。 再說了,以往他還曾被祖父丟到過兵營裡歷練,雖說沒啥結果,可起碼看多了士兵操練的情形。 更別說王家原就有兩個武將在,祖父已過世,可他跟二叔還是很熟悉的。

然而,當一個體型不遜於他二叔的新嫁娘呈小鳥依人狀依偎在他身畔時,王仁還是有種立刻去死一死的悲觀想法。

等天亮了,丫鬟過來催促他們倆口子洗漱去見長輩時,王仁還在被窩裡裝死。 可惜,新進門的夫人周氏隨手這麼一撈,就這般將王仁打橫抱起。

王仁:“…………”

對於王仁而言,成親之前的人生甭管有多麼艱難險阻,比起這一刻,那都是極為美好的。 甚至可以這麼說,連洞房花燭都是美好的,畢竟房裡昏暗,區區兩根喜燭頂甚麼用? 他只能憑感覺體會到媳婦兒的身強體壯。

可惜,如今天亮了,看著已經梳洗打扮好的媳婦兒,再低頭看看自己,王仁欲哭無淚。

媳婦兒啥啥都好,就是個頭比自己還要高出一個半頭,胳膊有他小腿那麼粗壯,且那肉極為結實,只看一眼就知曉,這壓根就不是胖出來的,而是練出來的。

“大爺,大爺!”

就在王仁感受到來自於親爹的無限惡意後,丫鬟匆匆進門。 當下,王仁腦海裡就浮現了之前他爹跟他說過的事兒,心頭一緊的同時,王仁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我爹呢?他怎麼了?”

ga1105 2017-1-24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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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王仁這麼一說,來傳話的小丫鬟腳步微微一頓,旋即略有些怪異的道:“回大爺的話,老爺他正等著大爺和奶奶呢。”

“哦,這樣啊。行了行了,我們這就過去。”一聽說不是自家老子出事兒了,王仁立刻就恢復了無所謂的態度,不過等他側過頭看到剛娶進門的“美嬌娘”後,登時再度換上了生無可戀的神情。

人家是,娶妻如此,夫復何求。 擱在他這兒就是,娶妻如此,生死有命。

憑良心說,王仁是真的領悟了。 媳婦兒醜點兒真的沒關係,個頭小點兒也真的無所謂,或者胖乎乎的問題不大 [快穿]前女友都在躺槍 。 可一個長相秀氣精緻,身強體壯五大三粗,感覺分分鐘能將他拍死的媳婦兒……真的壓力好大啊!

“大爺,咱們一道兒去?”好在,周氏長得雖略有些誇張,容貌和聲音都挺不錯的,尤其細聲細氣說話的時候,很是容易讓人忽略掉她那可怕的身形。

可忽略並不代表不存在啊!

“行,那就走罷。”王仁木著臉拖著腳,保持著一副靈魂出竅的模樣,慢慢的往正院子去。 其實,若有旁的選擇的話,王仁真的一點兒也不想帶媳婦兒往家人面前帶。 他老子王子勝倒是無妨,萬一嚇到了他那好妹子……

好罷,不得不承認的是,王熙鳳的膽子比王仁大多了,況且要跟周氏過一輩子的人又不是她,她有甚麼好怕的?

話是這麼說的,可等王仁倆口子匆忙趕去正院子時,一路上見到的都是一臉目瞪口呆的人們。

王子勝和王熙鳳父女倆亦是如此。

其實,昨個兒拜堂成親之時,在場的人都看到了新嫁娘,哪怕蒙著紅蓋頭,那身形終究是糊不了人的。 不過,因著新嫁娘的衣裙偏長,鞋子又是特別做的平底鞋,加之先前周氏被娘家父母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含胸弓背,反正衣裳是特製的,也看不出體態來,只千萬將個頭隱藏好就是了。

結果相當喜人,那就是連王子勝和王熙鳳都被嚇到了。

“爹!我和周氏來給你敬茶了!!”

先前這一路上,王仁想了很多很多,尤其他知曉昨個兒王子勝另外有計劃在身,且這事兒風險極大。 因此,哪怕丫鬟說了王子勝在正院這頭等著,他還是有些忐忑。 可既然如今都親眼瞧見了全須全尾的王子勝,那就是真的沒啥好擔心的了。

故而,說這話時,王仁帶著一股子惡狠狠的威脅之意。

只是幾乎在同一時間,王家這位新上任的大奶奶就這般媚眼如絲的看了王仁一眼。 只一眼,王仁就慫了。

“咳咳,仁兒,今個兒是你大喜之日,為父很高興,很高興……”王子勝雖年輕時候花名在外,不過自打嫡妻過世後,他很是好了一段時間。 當然,至今為止,他房裡還有幾個沒名分的通房,不過那也不算甚麼,畢竟他從來就不是甚麼正人君子。

只是,按說就算再怎麼花名在外,身為公公,也不能一直盯著兒媳婦兒看,可王子勝他控制不住啊! !

然後,王家這位彪悍的鳳姑娘直接起身,往側邊挪了兩步,一直走到了王子勝的身後,伸手就在王子勝的胳膊上狠狠的擰了一把。

“嗷!”王子勝先是慘叫一聲,旋即倒抽了一口涼氣,再然後才是回首控訴的瞪了女兒一眼,可惜他能做的事情真心不多,“臭丫頭你給老子一邊待著去!那個……還不快點兒將茶端上來。”

茶盞很快就端了上了,並由丫鬟交予了大奶奶周氏。 周氏的禮節倒是沒有問題的,她娘家原就是京城裡出了名的書香世家,哪怕她們家只是旁支,教養也是極為妥當的。 可周氏的問題從來不在於禮節或者其他,她這個體型就已經很嚇人了,哪怕是跪著將茶盞往前頭一送,也足以嚇住王子勝。

尤其王子勝還是跟他家妹夫一樣的慫貨。

“好,好,好孩子 僱傭兵王 。 ”王子勝顫顫巍巍的接過了兒媳婦兒的茶,看也不看就直接灌了下去,全然忘了所謂的敬茶在很多時候僅僅只是做做表面功夫而已,一般都是接過來稍微抿一口的,沒人會一飲而盡的。

好在王子勝雖不靠譜,王熙鳳還是不錯的,一面示意丫鬟將早先就準備好的紅封和首飾送了上來,一面又安排人去瞧瞧廳裡的早膳可安排妥當了。 雖說依著禮節,男女應該分席而坐,不過今個兒是新媳婦兒進門的第二天,加上自打分家以後,王家的人口急劇縮水,偶爾全家聚在一起用個早膳倒是不妨事兒。

可王子勝是拒絕的! !

“鳳丫頭,我想來想去還是分席而坐罷,到底你嫂子是名門大戶出身的。分開,分開!”王子勝盡可能平靜的吩咐著,只是他那微微顫抖的聲音卻出賣了他。

旋即,王子勝就得到了來自於閨女王熙鳳的一記殺氣騰騰的瞪眼。

若是全家小聚的話,那就是王子勝父女倆外加王仁小倆口,一共四個主子圍坐在一桌上。 哪怕確有壓力好了,那問題也不大,畢竟還有旁人分攤壓力。 可若是分席而坐的話,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男女分開,王熙鳳將要獨自一人面對可怕的新嫂子用早膳。 哪怕周遭伺候的丫鬟並不少,可王熙鳳依然覺得心肝兒直顫,反正她是沒胃口吃早膳了。

然而,王子勝到底是王家的家主,王熙鳳她親爹,這都已經大喇喇的吩咐下去了,王熙鳳還能如何? 哦不,她能做的事兒還有很多,譬如禁了她爹的酒。 這般想著,王熙鳳轉身就吩咐下去,一個月之內,都不用給她老子半滴酒,哪怕是果子酒也一樣!

王子勝並不知曉他閨女又在坑爹了,不過王仁卻知曉他被他老子狠狠坑了。

因著人口少,外加王子勝也沒心情做周氏的規矩,所謂的敬茶只進行了不到半刻鐘就草草的結束了。 旋即,周氏被領到了內廳裡陪著小姑子王熙鳳,而王子勝父子倆則去了外廳一道兒用早膳。

憑良心說,王熙鳳也有點兒膽寒。 周氏是那種遠遠看著還行,若是湊到跟前來,略一凝神就能看到她手上緊繃的肌肉,甚至還能從她的眼底里看到一絲狠戾的神情。

“嫂子。”王熙鳳艱難的咽了嚥口水,這別人家的新嫁娘一進門,是先適應婆家的規矩,譬如由婆婆、太婆婆立規矩甚麼的。 旁的她是不知曉,最起碼她姑姑王夫人,那會兒就沒少讓兒媳婦兒李紈立規矩。 這些事兒,王熙鳳都知曉,她還略有些擔心到時候那拉淑嫻讓她立規矩一事。

可周氏不一樣,莫說王家除卻王子勝之外就沒長輩了,就算有,又有哪個敢讓她立規矩的? 這一刻,王熙鳳終於明白了,難怪這姑娘先前一直嫁不出去,這哪裡是娶媳婦兒,分明就是娶了個祖宗進門!

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慫的王熙鳳,今個兒終於不得不低頭認慫。

所以說,有時候最好的武器就是你比他強。

“妹妹。”周氏只是體型略龐大了一些,她本人的腦子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且王熙鳳那故作鎮定的表情,她在之前二十年已經看多了。 因而,見王熙鳳有意向她示好,她便也柔聲道,“往後,我可以向大爺一樣喚你鳳丫頭嗎?”

王仁那混蛋才不會喚她鳳丫鬟,他都是直接喚“那個臭丫頭”的。 王熙鳳一面暗自腹誹著,一面強笑著道:“可以,嫂子您說甚麼都可以。”

周氏聞言,面上的笑容愈發燦爛了,她想起了出嫁前雙親對自己的叮囑 大神,太妖冶 。

其實,雖說周家的確是京城里數得上號的書香世家,可那卻是長房嫡支,跟他們這些旁支並無太大的關係。 唯一所受到的好處就是,談婚論嫁方便了些,另外就是由周家老爺子起頭建立的族學,不單束脩全免,還提供每日兩餐並一頓點心。 甚至若是族中子嗣出息的話,無論是想上府學還是國子監,但凡能考上的,長房都會提供一切費用。

然而這對於周氏來說並無太大的作用,哪怕周家是書香世家,也不可能讓她一個女孩子跑去唸書。 不是周家捨不得那個錢,而是沒有先例。 縱然是長房嫡支家的姑娘,那也是請了女先生來教的,當然事實上長房嫡支幾十年了才一個姑娘,且那位已經出嫁很久很久了。

甭管怎麼說,周氏童年還是很幸福的,雖說娘家是不如長房那般富貴,卻也算是小富之家,不單衣食無憂,她跟前還有一個奶娘一個小丫鬟伺候著。 加上周氏又是雙親唯一的女兒,比照著家裡頭那三個哥哥五個弟弟,周氏可以是說嬌養著長大的。

咳咳,至少相對來說是這樣的。

就是在這般優渥舒適的環境下,周氏慢慢的長大了……就是一不小心長得太大了。

卻說她娘家雙親就是體格比較出眾的。 她娘倒是還行,頂多就是略胖了一些,這也沒法子,生了八個兒子一個閨女,就是想瘦也沒法瘦。 可她爹那就不是一般般的結實了,以及她的三個哥哥五個弟弟,也一樣都是人高馬大、膘肥體壯。

最開始,周氏之母發覺女兒長得略大了些,就讓她跟著哥哥弟弟多跑跑跳跳,以為這樣至少能瘦一些。 結果卻是,周氏越跑跳越能吃,繼而越長越結實。 偏因著周氏一個姑娘家極少出門,而家里人又每日里都看著,逐漸也就看習慣了,只想著她還小,往後定能瘦下來了的,卻萬萬沒想到,周氏壓根就不是胖瘦的問題!

話本子裡描寫武松打虎一幕時,是這麼寫的:

——卻說那武二郎身長八尺,儀表堂堂,渾身上下有百八十斤力氣。

很不幸的是,周氏全家除卻週母之外,餘下所有人包括周氏在內,皆身高八尺以上。 這男子是無所謂啦,長得高大威猛反而更好說親,加上周家雖比不上長房,可也算是小有資產,周家兄弟們一直都是很受歡迎的。

直到……周氏的長兄長大了,開始說親了,最後成親了。 等她長嫂在敬茶之日被周氏嚇了個半死之後,全家人終於開始正視起她的問題了。

嫁不出去啊! !

這簡直就是送命題。

人家閨女哪怕醜點兒,或者父母摳得連一文錢的嫁妝都拿不出來,可依舊嫁出去了。 然而,周氏那就不是長相和嫁妝的問題。

哪怕周家小有資產,哪怕全家長相都不算差,哪怕他們不求門當戶對,甚至不要聘禮白送三倍的嫁妝,然而依舊沒能將周氏嫁出去。 無奈之下,週母去求了長房,央他們幫著請了繡娘、廚娘,乃至教養嬤嬤,費心費力費錢的將周氏打造成為十項全能。

可惜,還是沒用。

她大哥娶妻時,她才十三歲。 而直到她二十歲了,連最小的弟弟都開始議親了,她依舊沒能嫁出去。

就在周家已經徹底絕望之時,救星來了! !

“鳳丫頭,我往後一定會對你好的,我爹娘從小就教導我,做人一定要有良心,一定要懂得知恩圖報 星河彼岸 。 ”周氏一臉真誠的看著王熙鳳,若非她的長相是那種偏向於女兒的秀氣精緻,王熙鳳都要被迷暈了。

只是,王熙鳳雖不曾被真的迷暈,卻也有些暈暈乎乎的:“知恩圖報?”感謝她大哥迎娶之恩? 那也應該謝謝她大哥罷? 雖然王熙鳳敢保證,王仁一定不會接受這份謝意的。

“哦,鳳丫頭你可能不知曉,我和大爺的親事,是榮國府那位大老爺從中牽線搭橋的。就是鳳丫頭你……”說到這裡,周氏略頓了頓,向王熙鳳露出了一個促狹的笑容。 可惜的是,王熙鳳面上並未露出她意料之中的羞澀,而是一臉見鬼的神情,“怎麼了?”

王熙鳳只想呵呵賈赦一臉,這是甚麼仇甚麼怨呢! !

等等,周家……

“你就是人稱閒鶴先生的周老爺子他們家的?”這下子,王熙鳳終於明白了。 周家和賈家一樣都是張家的姻親,賈赦雖極為懼怕他那老泰山,可到底兩家還是很親近的,若是托張家幫著說一門親事也是極有可能的。 這麼看來,坑的人不是賈赦,而是張家了。

“我們是同族之人,不過我家是萬萬比不上長房的。”周氏笑得異常甜美,又瞧了一眼已經擺了滿桌的早膳,提醒道,“我剛進門,卻是不知王家有何規矩。鳳丫頭你看……”

“王家沒有規矩。”王熙鳳先是斬釘截鐵的回道,旋即見周氏面露不解,想了想又添上一句,“我王家是武將世家,原就不怎麼講究。不如乾脆這樣好了,由嫂子您來做規矩,也好讓我仔細瞧瞧,免得將來出了門子,反而被人笑話了去。”

周氏見王熙鳳不像尋常閨閣女子那般害羞有禮,又想起之前聽聞一些事兒,當下便爽朗的道:“也行,那就听妹妹的。”

於是,在人家新媳婦兒進門第二天被各種立規矩時,周氏卻忙著給王家立規矩。 偏王家父子倆都是出了名的慫貨,眼見王熙鳳都舉白旗投降了,他倆直接就沒反抗,說啥聽啥。

更準確的說,早膳之時,王子勝和王仁父子倆直接在前廳里幹了一架,當然倆人都沒打得好,畢竟這倆都慫。 偏生,等王熙鳳過來瞧他倆時,這倆還得裝出一副沒事兒人的樣子,哥倆好的勾肩搭背,並有志一同的稱自己臉上的傷是摔出來的。

父兄蠢成這樣,王熙鳳覺得還是嫂子比較靠譜。

事實上,王熙鳳也不是完全沒有想法,她只是覺得左右自個兒在娘家也待不了幾個月了,與其跟這個體型龐大的嫂子對著幹,還不如直接伏低做小,也要討些人情。

不過,生活之中處處都是意外。 還沒等王熙鳳嫁出去,周氏就有了身孕。 不等王家諸人接收完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已經分出去的王家二房就出事了。 還沒等王子勝父子倆前往探望,就傳來王子騰夫人李氏病重的消息。

這按著正常情況,家裡頭若是有事兒發生,多半是男子出面應對的。 加上王家二房雖已經分出去好幾年了,可到底兩家還是一本同源的,王子勝和王子騰還是嫡親的兄弟倆。 可若是女眷病倒了,那自然不適合男子卻探望了。 偏周氏剛懷了身孕,哪怕她本人始終強調她身子骨很好,王家人也不敢讓她輕易出門。

還不滿三個月呢,天知曉出門一趟會如何,哪怕啥事兒都沒發生,也嚇人不是嗎? 再說了,王子騰夫人李氏是病重,也沒具體說是甚麼毛病,萬一要是傳了人,大人也就罷了,肚子裡的孩子若有些損傷,回頭就算後悔也來不及 料理王攻略 。

抱著這般想法,王子勝父子女三人頭一次齊心協力的壓制住了周氏,卻是因此將周氏感動得眼淚汪汪,直道以往在娘家時,雙親都沒有這般疼惜她。 其實倒不是不疼惜她,而是她素日里太彪悍了,以至於雙親有意無意的忽略了她是個姑娘這件事兒。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周家父母不想看到身高八尺的姑娘哭得淚水漣漣。

——太傷眼睛了!

於是,王熙鳳索性獨自一人去了叔叔家。 當然,這僅僅是一種說法,事實上王熙鳳帶了一溜儿的下人,浩浩蕩蕩的出了門。 這知曉的,當她是去探病,不知曉的,還當她要去抄家呢! !

等等……

抄家? !

“去前頭問問,這是怎的一回事兒?”王熙鳳坐在馬車上,同車的兩個丫鬟一個嬤嬤都被嚇到了,只因他們的馬車才剛駛到巷子口,就被官兵攔截了下來。 且看那些官兵所穿的衣飾,竟是輕易不露面的驍騎營。

驍騎營通常不會在京城露面,原因倒不是他們有多高貴,而是他們盡數都是騎兵。 雖說京城街面普遍都比較寬敞,可若是上千的騎兵聚在一起,還是很容易造成擁堵的。 當然,有一種情況是例外,那就是抄家滅族,通常都會有騎兵在場,將整個宅院團團圍攏,以防罪人脫逃。

想著王子騰聖恩隆重,王熙鳳私以為,應該是王子騰家同條街面的哪個倒霉蛋被查抄了,便喚了人往前頭去瞧瞧。

不多會兒,有人敲了馬車壁,旋即就听到有人極小聲的喚道:“鳳姐姐,裡頭是王家的鳳姐姐嗎?我是榮國府的二姑娘,我可以上你的馬車嗎?”

事實上沒等王熙鳳開口允許,守在外頭的丫鬟已經將馬車簾子掀開一個角落,讓迎姐兒進來了。 見事情已經如此了,王熙鳳只得木著臉問道:“二妹妹怎會在此?”

“我爹在抄家,我來看他抄家。”

王熙鳳:“…………”你們父女倆也是真絕色。

想了想,王熙鳳又忍不住問道:“只你一個?你的兄弟們呢?”

“嘻嘻。”迎姐兒笑得見眉不見眼的,“鳳姐姐是想問我璉二哥哥去哪兒了罷?可是今個兒並不是休沐日,二哥哥、三哥哥都去翰林院了。我原本倒是想將我家璟兒抱來的,可他不願意出門,寧願在家裡睡大頭覺。我又想將二太太家的三妹妹抱來,可三妹妹不喜歡同我玩,怎麼也不願意跟著我。後來,我想著還有養在珠大嫂子跟前的東府四妹妹,原想騙她出來的,可她好像更喜歡同小蘭兒一道兒玩。”

說著說著,迎姐兒面上的笑容便消了去,只一臉不高興的神情:“鳳姐姐,你說為啥妹妹們都不喜歡我呢?哼,以前元大姐姐可喜歡我了!”

“呃,也許是因為她們都太小了。”王熙鳳就算再怎麼毒舌,也不會去說自己未婚夫的妹妹。 儘管她很想說實話,可到底還是忍住了。

“嗯,我也覺得妹妹不如姐姐好。鳳姐姐,等你嫁過來了,你同我一道兒玩罷!好嗎好嗎?對了,不用等嫁過來,今個兒鳳姐姐就能同我一道兒玩。好不好?好不好嘛!我知道鳳姐姐你最好了!”迎姐兒直接依偎了過來,還死死的抱著王熙鳳的胳膊不放手。

“好是好。可我這會兒要去我叔叔家。”王熙鳳還能說甚麼?

“那也帶我一道兒去罷,我還沒有見過鳳姐姐你的堂妹呢 靈泉山莊 。 ”迎姐兒眨巴眨眼睛,努力讓王熙鳳覺得自己很可愛。不過,她很快就放棄了這個打算,因為真論起長相的話,王熙鳳要比她漂亮多了。因而,迎姐兒只道, “鳳姐姐你帶我一起去玩,回頭我將璉二哥哥打小幹的蠢事兒都告訴你。 還有,往後我也可以幫你一起對付璉二哥哥! ”

這個主意一點兒也不好。

王熙鳳是很想拒絕的,畢竟她對於璉哥兒幾歲尿床之類的蠢事兒真的一點兒也不感興趣。 可她更知曉榮國府大房有多寵愛這個閨女,沒勇氣拒絕的結果,那就是帶上唄。

不對!

“二妹妹,這條街都被堵住了,咱們沒法進去了。要不這樣好了,我領著你回我家玩兒?”

“堵住了?”迎姐兒愣了一下,旋即回頭去找之後跟上來的小丫鬟吩咐道,“讓我爹把道兒讓開!我要跟鳳姐姐一道兒去親戚家玩兒!”

聽著迎姐兒這格外有氣勢的話,王熙鳳只覺得滿頭黑線。 然而,更讓她無語的是,沒過多久,道兒還真就讓開了一條縫,不大,卻足以讓王家的馬車過去,且從馬車窗戶簾子的縫隙裡往外看,還可以看到一群驍騎營的人馬皆排排靠邊站。 還真別說,的確挺有趣的。

更有趣的,當然是王子騰家門房的表情。

哪個開門的時候,抬眼就看到一群驍騎營的人馬,都會被嚇死的罷? 這要是王子騰本人倒是還好,畢竟是見過大場面的。 可他們家的門房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人,一看到這幕場景,直接兩腿一軟雙膝著地,哭著喊著求著別殺我。

賈赦的冷汗都下來了:“滾你的!讓管家出來見我!”

門房麻溜儿的滾了,沒多久,管家出來了。 這個管家自然不是王家原本那位,而是分家以後被提拔起來的。 好在即便如此,這位也是認得賈赦的,忙忍著腿軟上前套近乎:“赦、赦大老爺喲,您近來可安好?敢問、問我們府上可是犯了甚麼事兒?對了,已、已經讓人去喚我家老爺了,馬、馬上……”

“聽你說話也是夠累的。不用叫王子騰,是我家閨女和未來的兒媳婦兒來你家玩,好好招待,等回頭我抄完家就上你們家……接她們。去去,別折騰王子騰了,直接讓她們進後宅唄。”

“是是是,赦大老爺您說的是,您說甚麼都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王家一門都是狗腿子,區別只在於王子騰只在泰安帝跟前跪,而他家下人則是見到哪個不好惹就先給跪下了。

管家頂著一頭一臉的冷汗,目送賈赦帶著兵丁往隔壁去,心裡先是盤算了一會兒隔壁正三品的護軍參領要倒大霉了,旋即忙不得的將兩位小姑奶奶迎了進來。

王小姑奶奶並賈小姑奶奶,在眾人擁護之下,浩浩蕩蕩的進了二門裡,又被人領到了後宅正院子。

彼時,提前一步得了消息的王子騰之女王熙鸞已經候在了正院子外頭。 見自己的堂姐跟一個不認識的小姑娘擺出這般大的架勢過來,登時面上有些不好看。 待想起了之前管家讓人傳過來的話時,面色就更不好看了。

“堂妹,好久不見了,我是你的堂姐。”王熙鳳一臉假笑看著許久不見的堂妹,說真的,這個許久不見完全不是客套話。 事實上,別說如今兩家已然分家,就算未曾分家之時,王熙鳳也很難見到自家這個體弱多病的堂妹 重生之珠玉空間 。

“堂姐。”王熙鸞面無表情的吐出了兩個字,旋即轉身就走。 她身畔的大丫鬟忙不得的笑道:“大姑娘請,賈姑娘請。”

迎姐兒倒是不在意王熙鸞的臉色,主要是她在自家妹妹裡頭一點兒也不受歡迎,像三丫頭探春就總是一看到她就跑,四丫頭惜春略好一些,只是回頭鑽進李紈的懷裡死活不肯出來。 這麼一想,王熙鸞只是不愛理她,其實真的還好啦。

當然,王熙鳳也不在意,甚至於她很是有些欣賞堂妹面上的神情。

她這個堂妹呀,其實性子倒是跟她相差不多,只是因著身子骨太差了,偏又不是個能耐得住的人。 久而久之,愣是將性子憋得各種彆扭,有話也不知道好好說,動不動就給人甩臉子,還極為自負高傲,彷彿這天底下就沒一個她能看得上。

王熙鳳一面暗自腹誹著,一面拉著迎姐兒就往裡頭去了。

說起來,這還是王熙鳳頭一次來這邊,畢竟兩家分家那會兒還是鬧出了不少問題的,哪怕最後算是和解了,可這並不能讓她真正釋懷。 更別說……

“二丫頭,你能幫我氣氣她們母女倆嗎?她們以往總是欺負我。”王熙鳳不愧是能屈能伸的胭脂虎,關鍵時刻還知曉要拉幫手,且她很清楚迎姐兒的殺傷力,瞧著是不打眼,可事實上卻是個蔫兒壞,君不見連她那好姑母都沒少被算計。

“那回頭鳳姐姐嫁進來後,記得要陪我玩兒!”迎姐兒趁機提要求。

“成交!”王熙鳳咬著腮幫子道。

有了迎姐兒的幫助就好了,等回頭進了屋,雖說還是沒能親眼瞧見王子騰夫人李氏,卻並不妨礙她倆聯手將王熙鸞氣瘋。

王熙鳳先開口挑事兒:“哎喲堂妹,方才都沒注意到,這幾年沒見了,你怎麼一下子老了那麼多呢?事兒可以讓旁人去辦,你身子骨不好,可千萬別太操勞了。對了,是不是因著嬸娘病倒了,才將所有事兒都壓在你身上了?這可使不得,要是你也給病倒了,你讓嬸娘如何是好? ”

迎姐兒接著道:“方才我就想問鳳姐姐了,這位姑娘真的是姐姐的妹妹?我瞧著怎麼不像呢?尤其這會兒,仔細打量著,竟像是我家珠大嫂子的姐姐。”

倆人一唱一和的,配合別提有多帶勁兒了。 加上她倆的出身原就比王熙鸞更高一籌,氣得王熙鸞又想反駁又無力反駁。

漸漸的,王熙鳳就感覺到不對勁兒了。

她們這會兒已經到了內室裡,加上這個屋子原也不大,從這裡到屏風後頭的拔步床,統共也就十來步遠,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按著道理躺在拔步床上的王子騰夫人李氏沒可能聽不到。 可是,裡頭一直沒有聲音。

“罷了,咱們就不打擾嬸娘休息了,回頭我再來瞧嬸娘。”王熙鳳本以為,她這麼說就一定能見到李氏了,然而事情就是這麼奇怪,裡頭依舊毫無動靜,倒是王熙鸞恨恨的吩咐嬤嬤送她們出去。

雖然心下存疑,可王熙鳳原也不是那等子會因著好奇而冒險的性子。 當下,她便拉過迎姐兒,隨著那嬤嬤離開了正院子,一路往前院走去。

直到她們走得連身影都瞧不到了,王熙鸞才忽的變了臉色,一個擰身去了隔壁的耳房了:“就這麼放鳳丫頭走了嗎?”

耳房裡,也有一架雕刻精美的拔步床,只是簾子放得很低,且乍一看至少也有三層以上,以至於從外頭看裡頭,全是黑咕隆咚的 [封神]精分道侶萌萌噠 。 不過,按著王熙鸞這話,裡頭該是有人才對。

少許,裡頭出聲道:“不走又能如何?賈家的姑娘……京城裡誰不知曉賈恩侯是個混不吝,敢動他的姑娘,且他如今就在隔壁抄家……咳咳咳,罷了,還是等下回罷。”

王熙鸞抿著嘴一臉的不悅,卻似乎並不想反駁裡頭人的話,半響,才吭吭哧哧的道:“再過兩個月就是六月裡了,鳳丫頭的親事就安排在六月初。”

“那就讓她在成親前再來探望我一次。哼,我本想要了她夫君的命,好一併毀了她那一雙兒女的親事,卻沒料到反被算計。好,真好! ”說話之人聲音極為沙啞虛弱,卻透著一股子刻骨銘心的恨意。

似乎是聽出了聲音裡的恨意,王熙鸞沒有再開口,只微微點頭後告辭離開了。

……

……

兩個月後,榮國府內張燈結彩,璉哥兒更是喜氣洋洋的在試他的新郎裝。 明個兒,他就要騎上高頭大馬去王家迎親了,一想到盼了這些年,終於可以抱得美人歸了,他就忍不住嘴角上揚,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

都說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都乃人生四大喜之一,可璉哥兒卻覺得洞房花燭夜才是最棒的,畢竟他金榜題名的時候整個人都活在夢裡,完全沒有想像中的喜悅,只有一臉的懵逼。

“明個兒就要當新郎官了……”

就在璉哥兒喜氣洋洋的對鏡自攬時,十二冷不丁的就從他背後冒出了個頭,並用極度陰森的語氣說了一句話,嚇得璉哥兒險些沒癱坐在地上。 不過等璉哥兒回過神來,發現是自家蠢弟弟在胡鬧時,登時沒好氣的狂撫一把狗頭。

不管怎麼說,在身高方面,璉哥兒還是有優勢的,哪怕近兩年來,優勢在慢慢的縮小,可起碼到目前為止,十二還是比他矮。

“好好,我錯了我錯了,哥哥求放過。”眼見自己就要被收拾了,十二忙不得的求饒,並毫不猶豫的賣了自家蠢爹,“哥,我告訴你個事兒,咱家的蠢爹正在聯合他那些狐朋狗友,打算在哥你的喜宴上,將你狠狠的灌醉,讓你沒法洞房花燭。”

璉哥兒驚呆了,以至於被十二反手揉散了頭髮,他也沒能回過神來。

他想起了王家大爺。

前些日子,璉哥兒照樣去王家給王仁補功課時,很湊巧的跟王家大奶奶周氏碰了個正著。 這倒是不怪他,他人在前院書房裡,是那周氏親自拎著食盒來給王仁送吃的。 好在周氏也沒那麼矯情,她雖家境不錯,可到底不是真正的大戶出身,倒也不至於因此感到不好意思。 在將食盒送到書房後,周氏便落落大方的告退了,從頭到尾也沒往璉哥兒身上落半個眼神。

但是璉哥兒有! !

打從周氏進書房的那一刻起,璉哥兒的眼神就好似粘在了周氏身上一般,從上到下前前後後,一直看到周氏告辭。 甚至連書房的門被關上以後,璉哥兒依然沒能回過神來。

王仁當時就呵呵了。

事後,璉哥兒跟王仁賠了半天不是,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還允諾之後要幫他在王子勝跟前打掩護,這才讓王仁鬆口揭過這件事兒 在RPG裡開旅館的勇者 。 可天知曉,他當時壓根就沒想過要對周氏不敬,更不是被迷住了,只是單純的被唬住了。

虎背熊腰的八尺好漢……居然是個女的。

虧得周氏壓根就沒留意到璉哥兒,要是連周氏都覺得自己被冒犯了,那璉哥兒只能跪求速死了。 畢竟,只一眼就看出來,兩個他都不是周氏的對手。

也是在見識過了周氏以後,璉哥兒才明白,這世上真的有坑死兒子的老子!

“爹他想幹嘛?僅僅是想看我出糗,還是另有目的?我是不是以前得罪他得罪狠了?他有沒有可能讓他手下的三千驍騎營攔在外頭,不讓我準時去王家迎親?還是他打算想辦法直接把我幹掉?”

十二目瞪口呆。

“琮兒你說話啊!哎喲好弟弟,方才是哥哥錯了,哥哥不該欺負你的,你倒是開口說話呢,你說爹會不會這麼喪心病狂?這旁的也就算了,哪怕當眾出糗我也認了。這萬一他授意三千驍騎營把我幹掉怎麼辦?我真的打不過他們呢!”

璉哥兒是徹底慌了神,在見識過周氏後,他再也不敢小看當爹的手段了。 尤其他爹比王子勝還不靠譜,天知曉會出甚麼事兒。

這廂,璉哥兒已經想到最壞的結果了,那廂,十二弱弱的開了口。

“那是咱們的爹,親爹!”就是後爹也不至於那麼狠,“還派驍騎營把你幹掉呢,今個兒是休沐日,他要是真敢在今個兒隨意調動驍騎營,聖上就能將他幹掉了。”

“呼。”璉哥兒長出一口氣,在心裡真誠的感激泰安帝,並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認真辦差,再也不摸魚了。

見他如此,十二已經徹底無話可說了,只翻了個白眼,轉身離開。

然而,他倆都不知曉,王熙鳳如今正陷入險境之中。 呃,或許應該換一種說法,那就是王熙鳳害得她嬸娘、堂妹母女倆陷入了險境之中。 不過,因著王家的刻意隱瞞,這事兒並無直接傳揚出來,而是選擇了漸漸隱去。

次日一早,榮國府外,璉哥兒騎上高頭大馬,帶著一長串人馬,興沖衝的往王家而去。 約莫一個半時辰後,迎親隊原路返回,就是多出了一抬花轎,以及跟隨在花轎之後的上百抬大紅嫁妝。

數十年來,王家嫁女都秉持著一個傳統:王家,不差錢! !

不過,這樣也好,起碼能讓外人看出王家很在意王熙鳳,也能讓王熙鳳在婆家更有底氣。 儘管,她原本就挺有底氣的。

只是外人並不知曉,今個兒這對新人明面上看起來都是喜氣洋洋的,可內心裡卻是忐忑不安。

璉哥兒怕的是自家老子冷不丁就抽風了,為此他昨個兒晚上特地趕到榮禧堂,在賈赦的瞪視之下,死纏爛打的哭求那拉淑嫻救命。 然而他並不知曉,賈赦原本僅僅是打算在喜宴上將他灌醉而已,如今卻因著他這番作為,愣是中途改了想法,毅然決定讓璉哥兒出個大糗。

至於王熙鳳的忐忑不安,一方面是因著徒然離家有些不適應,另一方面卻是因著昨個兒的那事。

……她從不曾想過,父兄居然背著她做了那麼多事兒,除卻為了她那已故多年的母親報仇外,更多卻是為了她出氣 [韓娛]攻略 。 她也不曾想到,嬸娘和堂妹竟會恨她入骨,甚至恨不得毀了她的一生。 她更不曾想到,當面臨生死關頭時,才認識三個多月的嫂子竟會挺身相護,要知道嫂子是有身孕的!

萬幸的是,大夫說了,她嫂子身子骨好,哪怕將一屋子的人都打成了重傷,也不過些微動了一點兒胎氣而已,只要歇上兩日就不會有事兒了。 也虧得如此,要不然她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的,哪怕父兄告訴她,二房想要害他們很久了,可她仍會覺得,那都是因著上次她刺激太過的緣故。

對了,上次!

定然是因著當時在巷子口碰上了迎姐兒,且王家的門還是被驍騎營叫開的,要不然恐怕那一次她就會出事罷? 那個時候,她分明感覺到了異樣,特地讓人將王子騰夫人李氏病重的消息傳到王家,這明擺著就是想讓她去探視。 可她明明已經到了,卻連正主兒的面兒都不曾見到。 這裡頭沒問題,你信?

一想到死亡曾經離自己那麼近,饒是膽大如王熙鳳也難免有些後怕。

假如那一次,她沒有遇到迎姐兒會發生甚麼事兒呢? 假如昨個兒,她嫂子不曾執意要陪她去王家又會如何? 知道一想到昨個兒那幕慘狀,王熙鳳就只覺得一股子涼氣從腳底心直竄上了頭頂。

不寒而栗。

哪怕她之前感受到了嬸娘和堂妹對她的厭惡,可她真的以為,這僅僅只是相看兩厭而已。 人嘛,誰能沒點兒私心呢? 就像王家尚未分家之前,她爹和她叔父也不是很和睦。 就像榮國府那頭,賈赦和賈政更是全京城都知曉的關係惡劣。 可再怎麼樣,不都是一家人嗎?

說真的,王熙鳳有些茫然無措。 甭管她之前有多麼狠戾,對於親人,總歸是存了一份善心的。 畢竟,那是同住一個屋簷下多年、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親人。

也是在經歷了昨個兒事情以後,王熙鳳才忽的悟了。 親人又如何,有時候親人還不如外人,至少在面對外人時,會有防備之心,可當無遮無攔的面對親人時,一旦冷刀子抽出來,你連躲閃的機會都沒有。

甚至於,她的嬸娘和堂妹都不需要害她的性命。 只要將她毀容或者毀去她的清白,她這一生都完了。

幸而,老天有眼。

幸而,善惡皆有報!

花轎之上,王熙鳳面上的忐忑之情漸漸的褪去了,取而代之的卻是滿面的怒容。

她是王熙鳳,是鳳辣子,決不允許宵小之輩前來挑釁!

……

……

等喝得醉醺醺連站都站不直的璉哥兒,在旁人的幫助下才勉強掀開紅蓋頭時,看到的就是一臉肅殺之意的王熙鳳。

一瞬間,璉哥兒酒醒了。

#終於娶到媳婦兒了,但是媳婦兒好像不是我想像的那一款#

熬過了王家守孝,躲過了賈赦等人的坑害,璉哥兒在終於抱得美人歸的這一夜,被徹徹底底的嚇尿了。 媳婦兒依然很美,不對,應該說更美了,然而她的臉色她的氣勢她的威壓……

璉哥兒只想一個人靜靜。
213

不管怎麼說,媳婦兒終於進門了,璉哥兒內心還是很喜悅的。 哪怕貨不對款,可只要一想到王仁家那身高八尺的周氏,璉哥兒瞬間平靜了下來。

“鳳姐兒……哦不,該是璉二奶奶了。”璉哥兒笑得一臉諂媚,不過卻並未靠近,畢竟王熙鳳如今的面色不是很好看,萬一有個意外,他立刻跑路也還來得及。

恰此時,王熙鳳也收斂了心神,向著璉哥兒勾魂的一笑:“璉二爺。”

只這麼的笑容,瞬間讓璉哥兒忘卻了之前的所有恐懼。 嗯,一定是他方才喝了太多的酒,醉眼惺忪的才會將王熙鳳的媚笑看成滿面殺意。

璉哥兒完全沒有意識到,真要是有這種事情,那就不單單是喝醉的問題了,而該是他瞎了。 殺氣騰騰和媚眼如絲,這是截然不同且完全沒有任何關聯的神情。 可惜,此時的璉哥兒滿心滿眼都是王熙鳳,才不會去思考這等需要費腦子的問題。 甚至等他完全清醒過來後,也絕對不會往深處想,只會覺得是自己看岔了。

洞房花燭夜異常的和諧,待次日一早,璉哥兒已經完全成了王熙鳳的裙下之臣,小兩口膩膩歪歪的出了東院,往榮慶堂而去。

雖說按著道理是先拜見公婆,可誰讓榮國府還有一個太婆婆在呢? 好在王熙鳳同賈母也是熟悉得很,相對而言,她反而有些杵賈赦和那拉淑嫻。

“我爹那人呢,人送攪屎棍之名,這是連聖上都認可了的。所以你不用理會他,再不然你就偷偷的拜託二丫頭,讓她可勁兒折騰我爹去 魂斷三國 。 不過,我爹素日里也忙得很,應該是沒閒工夫管咱倆的。 ”一路走著,璉哥兒還不忘將自家爹娘賣給王熙鳳,“至於我娘,那是最最溫柔不過的……這是假象,其實我娘比我爹厲害多了,我小時候最怕就是落在我娘手裡,簡直不能更慘! ”

王熙鳳一臉的愕然,她是有些杵賈赦和那拉淑嫻,可那也是因著互相不熟悉的緣故。 畢竟,就算她之前來過榮國府,那也是住在榮慶堂的,頂多就是偶爾往梨香院去瞧瞧她的姑母,對於大房幾人,她最熟悉的恐怕就是璉哥兒和迎姐兒了。

可這倆貨都不是厲害的角色,迎姐兒倒是越大越腹黑了,璉哥兒卻是從小到大永遠都是一根筋通到底的。

“大太太很兇嗎?”王熙鳳略微有些忐忑起來,甭管她的性子有多強悍,在進入一個新家庭時,總歸會有一些不安之感的。 尤其,無論從出身地位還有自身能耐上,她都不可能同那拉淑嫻相比,加上對方又是她的正經婆婆,難免就有些憂心了。

“不兇,她只是喜歡笑著折騰人。”璉哥兒賣起爹娘來毫不猶豫,“其實我娘還行,她做事有分寸,就算要折騰人,也講究一個循環折騰。倒是我那倆弟弟一妹妹喲……”

“二丫頭很好。”王熙鳳略有些奇怪的看著璉哥兒,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好?好個屁!那個臭丫頭啊,打小就是個鬧騰的,貪吃貪睡不干活,還最喜歡告黑狀,我沒少因為她被爹娘收拾!還有我那三弟弟琮兒,他更是個黑心的,從襁褓裡就開始欺負我,這麼多年了,我就從沒在他手上討到過便宜。倒是我最小的弟弟璟兒,除了愛打瞌睡外,其他都還湊合。而且他不粘人,也不鬧騰,大概是家裡最討人喜歡的一個了。”

王熙鳳一臉的茫然,為何璉哥兒口中的大房跟她之前印像中的全然不同呢? 哦,有一點倒是完全一樣,那就是賈赦是得到所有人認可的攪屎棍。 可這同她有甚麼關係? 哪家的公公也不會來尋兒媳婦兒麻煩的,再說了,全京城的人都知曉,賈赦的日常愛好是折騰老娘和弟弟。

甭管再怎麼茫然,榮慶堂還是到了。

璉哥兒笑得一臉喜慶,在丫鬟的偷笑中,將尚有些回不過神來的王熙鳳拉進了正堂裡。

彼時,榮國府所有主子都聚在了這裡,包括二房那幾個尚且年幼的哥兒姐兒。

“老祖宗,璉兒將新媳婦兒帶過來了。”璉哥兒笑瞇瞇的同賈母打著招呼,雖說他老子跟賈母鬧得有些僵,不過他本人倒是對賈母沒啥意見,頂多就是偶爾隨大流開溜而已,事實上在多半時候,他還是很樂意當個乖巧討喜的孫子。

賈母這會兒也是笑著的,對於這門親事,她說不上來滿意與否,左右璉哥兒也就那樣,哪怕過了科舉入了仕途,在翰林院的差事也是乾的不好不壞的。 這要是她的寶玉,那是打死她都不會鬆口允了這門親事的。

——她的寶玉值得最好的,璉哥兒的話,配王氏女也湊合。

虧得在場諸人都不會讀心術,要不然就賈母這種想法,很難保證在場的兩位王氏女會不會直接衝上去給她一個痛快。 幸好,明面上還是一派和樂的。

因著在場所有人都沒打算為難王熙鳳,新婚次日的敬茶很是太平順暢。 王熙鳳也從長輩處得了不少的賞賜,就連珠哥兒和李紈倆口子都準備了賀禮。 待敬茶完畢,自是分成男女兩處分別去內外廳用早膳。 這倒不是榮國府有多講究,而是人數太多了。

話雖如此,小蘭兒還是跟著李紈的,畢竟他年歲太小,他爹珠哥兒看著是穩妥,卻不是一個會照顧孩子的人 重生八零農場主 。

這女人嘛,除非是心腸格外硬或者是天生怕麻煩的,一般來說,看到年幼的孩子都會心生好感。 若是剛成親的,卻不單單是心生好感,而是略帶著一絲嚮往的。

王熙鳳亦是如此。

既是女眷一道兒用早膳,自是按著輩分排的。 王熙鳳就坐在李紈的下手處,只需側個臉就能看到軟糯可愛的小蘭兒。 雖說並不同房,可到底是妯娌倆,便也悄聲說起了話來。 而對面坐著的迎姐兒卻是逮著機會跟倆妹妹套近乎,只差沒發誓以後保證不欺負她倆了。

對於王熙鳳來說,在榮國府的頭一頓早膳倒也用得不錯,除卻最初略有些緊張外,多半時候她還是很放鬆的。 當然,這還是要得益於在場之人都是她以往曾見過的,哪怕不算很熟,起碼也要好過於全然陌生之人。

只是,待用罷了早膳,各人散去之前,那拉淑嫻卻忽的吩咐迎姐兒:“二丫頭,你將東院那處的賬目予了你嫂子,再將大廚房、針線房並內宅採買的事兒都理出來,讓你嫂子同你一道兒管,回頭等她上手了,就全交予她。”

迎姐兒登時雙眼放光,也不管在場的人有多少,直接飛撲向那拉淑嫻:“娘!娘您終於打算放生我了嗎?不對,是終於要放我一條生路了嗎?還是不對,那個啥……娘您對我太好了,二丫頭最喜歡最喜歡娘親了!”

那拉淑嫻一臉嫌棄的看著她:“知曉你瘦下來了,可你這份量還是很重。”

要是擱在往日里,迎姐兒聽人說她胖或者類似的詞兒,鐵定會面露不悅的。 可這會兒,她實在是太開心了,天知曉打從去年開始,她的日子過得有多淒慘,要不然也不會在這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裡,快速減去了困擾她十多年的肥肉了。

“娘,我就知曉娘最疼我了!”迎姐兒直接無視了那拉淑嫻面上的嫌棄,擺出了一副比璉哥兒更為膩歪的神情來,抱著那拉淑嫻的胳膊死活不放手。

“還愣著作甚?今個兒先將東院那頭的事情交接完畢了。至於旁的,你倒是可以慢慢來,左右也不著急。”那拉淑嫻先是無奈的向著迎姐兒搖了搖頭,旋即又拿眼瞧向尚有些愣神的王熙鳳,笑道,“鳳丫頭,以後就要勞煩你了。這也沒法子,到底璉兒是榮國府的繼承人,你遲早要當這個家,早些練練手也是好的。”

“對啊對啊!”迎姐兒聞言立刻鬆開了那拉淑嫻,轉而跑去纏住王熙鳳,一臉諂媚的狂拍馬屁,“嫂子你最好了,我最喜歡嫂子你了。來來,你跟我來,我這就將東院的事兒都予了你。還有旁的事兒,咱們盡快完成交接罷!其實嫂子你那麼棒,完全可以先接手過去,要是有甚麼問題,再來尋我也不遲呢!”

不等王熙鳳反應過來,迎姐兒直接將人拖走,還不忘向那拉淑嫻道:“娘啊,我先帶嫂子去熟悉管事嬤嬤們了,您放心,一定不會出岔子的! ”

王熙鳳一臉懵逼的回首看向那拉淑嫻,見後者已經笑得前俯後仰完全不在意的模樣,這才鬆了一口氣。 卻聽迎姐兒又道:“嫂子你別怕啊,要是有管事嬤嬤不聽話,你甚麼都不用做,直接讓她們滾去找我爹就好了。哎喲,我同你說啊,闔府上下所有的丫鬟婆子都怕我爹,畢竟我爹瘋起來是連聖上都害怕的。”

沒一會兒,這對姑嫂倆就走得沒踪影了,只依稀從遠處傳來迎姐兒絮絮叨叨的推銷聲。

那拉淑嫻也終於笑夠了,還有閒心同王夫人吐槽道:“瞧見了罷?我就說二丫頭是個憊懶的,弟妹還說她長大了懂事了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嘖嘖,那是因著之前沒人願意幫她,她才不得不自個兒忙起來了。 如今鳳丫頭進門了,我看呀,接下來鳳丫頭有的忙嘍! ”

這那拉淑嫻是開心了,王夫人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之前,她還打算用小恩小惠收攏王熙鳳的心,並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裡,她這個親姑母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可惜,如今卻是沒啥可能性了。

當下,王夫人乾笑一聲:“忙點兒好,像她們這等年歲輕的,合該多跑跑動動,也讓咱們這把老骨頭輕省一些。”

“這話倒是不錯。”那拉淑嫻贊同的點了點頭,“我當初就是想著二丫頭遲早都要嫁出去,與其讓她到夫家以後再費心學,還不若直接讓她在娘家就將所有事情都學會了。不過,如今鳳丫頭嫁進來了,她倒是真輕鬆了。”

說來說去,那拉淑嫻還是懶的。 其實說白了,不過是她前世連東西六宮都掌過了,到了今生,反而對這些事兒看開了。 當然,榮禧堂還是得捏在手裡的,畢竟那是她自個兒住的地方。

可如此一來,大房倒是和樂了,二房卻難受上了。

王夫人自不用說,事實上自從璉哥兒和王熙鳳定親以來,她就將一切都盤算好了。 想也知曉,剛進門的媳婦兒哪裡能抓到管家權呢? 別說管家權了,正常情況下,連自己的小院子想要完全捏在手裡,都需要仔細歸整個一年半載的。 這還是在婆母不曾存心使絆子的情況下,若是對方有心,恐怕新媳婦兒就算費心費力也難以將院子徹底捏住。 到那時,可不是輪到她這個當人家親姑母的人出手相助?

旁的暫且不論,單說珠大奶奶李紈好了,算算日子,今年已經是她嫁進榮國府的第五個年頭了,在這期間,她還為府裡誕下了這一輩兒頭一個哥兒。 可即便如此,真正拿捏了自己那個院子,還是今年年初那會兒。

要不是年初那會兒,大房二房聯手對付賈母,王夫人又忙著將榮慶堂捏在手裡,李紈還不知曉要過多久才能拿捏住自己院子呢。

看看自己,再瞧瞧別人,李紈覺得委屈極了。

這人一旦委屈上了,除非城府深到能將一切情緒都隱藏在外表之下,要不然多少都會露出一些來的。 李紈當然不屬於前一種人,她也就比喜怒形於色稍稍好上那麼一丁點兒而已。

自然而然的,王夫人察覺了,連賈母都暗暗注意上了。

對於王夫人來說,李紈這個兒媳婦兒雖稱不上糟心,卻也一點兒都不舒心。 當初,要不是賈母和賈政都支持娶個書香門第的姑娘,她絕對不樂意。 書香門第有甚麼好? 若是跟那拉淑嫻這般的,娘家父兄都居高位,時不時的能幫襯一下,那倒是賺了。 可李家呢? 沒錢沒權沒勢,充其量也就李父是從四品的國子監祭酒,除卻這個,整個李家都一無是處。

可李紈都進門那麼多年了,兒子也生了,跟珠哥兒的感情也不錯,再加上雖沒甚麼太大的本事,卻也是守本分的人。 王夫人雖不喜她,卻也談不上厭惡。

結果,王夫人還來不及嫌棄呢,李紈自個兒倒是不樂意了。

在榮慶堂憋了半天,李紈掛著一臉的不悅,一手牽著蘭兒,一手拉著惜春,回了自家院子。 偏此時,珠哥兒已經去翰林院了,而她在榮國府多年,除卻養在她膝下的隔房妹子和親生兒子外,愣是連個說話的人兒也沒有。 吩咐奶嬤嬤領著蘭兒和惜春在房裡玩,李紈只獨自一人枯坐在窗台邊,抿著嘴想心事 御膳房的小娘子 。

於她而言,婚後的生活其實也算舒心的了。 雖說婆婆有些不好相與,可公公卻是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次的,太婆婆對她也和氣,至少從不曾挑過毛病。 夫君又待她極好,兒子更是她的心頭寶。 至於幫著照顧隔房的妹子,她也沒有任何意見,左右她素日里也閒得很,加上惜春是有奶娘和貼身丫鬟的,所謂的照顧也不過是想起來了叮囑兩句,並不妨事兒不說,還能給小蘭兒做個伴兒。

可那些都是之前了。

眼瞅著王熙鳳一進門就不費吹灰之力的拿到了東院的管理權,且瞧著那拉淑嫻的意思,竟彷彿是打算將整個榮國府的中饋都交予王熙鳳來管。 雖說榮禧堂鐵定會被那拉淑嫻捏在手裡,而榮慶堂和梨香院又是王夫人掌著,可便是如此,那也是一大塊肥肉啊!

李紈不傻,雖說她的娘家是所謂的書香門第,可事實上李家是從李父這一輩兒才發家的。 更準備地說,李父三十有五才考上進士,及至她出嫁前,堪堪升任從四品國子監祭酒。 再加上李父成親晚,李紈本身就是他的老來女,可以說李父這輩子也就那樣了,從四品便是到頂了。

更讓李紈難受的是,她沒有兄弟,別說親兄弟了,連個堂兄弟都沒有。 族人倒是有,可李父入京幾十年了,早已跟金陵那頭疏遠了。 倘若將來她真有甚麼事兒,當真除了夫君和兒子外,就只能靠自己了。

既然形勢那般嚴峻,李紈也不免想多攢些私房錢。 她的嫁妝包括當初榮國府給李家下的聘禮,都是捏在自己手裡的。 王夫人雖有千萬個缺點,卻不至於沒品到瞧上兒媳婦兒的那點兒私房。 可饒是如此,李紈攢了這些年,也不過才堪堪兩萬的錢而已。

昨個兒跟隨在王熙鳳花轎後頭的嫁妝,只怕就有好幾十萬了,這還是明面上的,暗地裡田產、鋪子,乃至金票銀票有多少,又有誰能知曉呢?

人比人,簡直就要氣死人呢。

帶著一臉的傷感,李紈連午膳都沒胃口吃了,直到傍晚時分才盼來了珠哥兒。

珠哥兒倒是好性子,儘管一身疲憊,卻還是耐著性子聽完了李紈的哀愁。 沒錯,李紈就算再怎麼心情不好,也不會抱怨的。 畢竟,沒攤上個好娘家只能怪她運氣不好,一味的指責王熙鳳肯定是沒道理的。 更別說,相較於嫁妝上的多寡,李紈更氣的是王夫人捏著權利不放手。

只是,甭管是哪個問題,都不是現階段的珠哥兒能夠解決的。

思量了半響,珠哥兒只道:“若是家中缺少花用的銀子,我那兒也還有些私房,一併予你便是。可這旁的……我只能告訴你,太太早就有言在先,公中的錢財且不說,至少二房的私產和她的嫁妝,將來都是留給我的。”

李紈大吃一驚。

雖說律法上是有明著寫了,嫡長子可繼承至少七成以上的家產,可事實上真的很少有人會這麼幹。 哪怕明面上按著這種比例分了家,母親的嫁妝和私房卻多半都會用來貼補小兒子。

可若按著珠哥兒所言,這根本就不單單是王夫人的嫁妝問題了,而是暗指二房的家產不會給其他幾個哥兒姐兒。

“這……太太真的是這般說的?”李紈且驚且喜,卻是驚大於喜,“三妹妹也就罷了,左右只一副嫁妝便可,可餘下的哥兒呢?寶玉呢?”

最後一句才是重點。

三姑娘探春是庶出,旁的哥兒也多半都是庶子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按著榮國府的慣例,只要一日不分家,將來子嗣嫁娶,公中都會出一筆錢財。 也許那數目並不算多,可起碼比得上一般的小富之家。 至於王夫人,無論是將來庶女出嫁,還是庶子分家單過,她都可以選擇是否貼補,貼了錢旁人會道她一聲好,不貼錢也沒甚麼話好說,庶出子女罷了,誰會在乎呢?

可寶玉卻是嫡子,還是銜玉而生的嫡子。

對此,珠哥兒只微微搖頭道:“聽太太的意思是,往後都不管寶玉了。不過,老太太倒是很喜歡寶玉,想來將來會將私房留給寶玉的。”

李紈微微顰眉,旋即倒是輕鬆的笑了。

賈母的私房要留給誰,那是她的自由。 說真的,就算李紈再怎麼愛算計,也不至於算計到太婆婆頭上。 再一個,通常情況下,母親的私房都是留給自己兒女的,很少越過兒女直接給孫子。 若是賈母真的這麼做了,卻是變相的得罪了大房二房乃至已經出嫁多年的姑太太賈敏。 如此一來,賈母倒是走了個乾脆,卻等於是變相的孤立了寶玉。

君不見,賈赦的祖母徐氏便是將私房留給長孫賈赦的。 雖說這也算是在情理之中,畢竟這麼多的孫兒孫女,唯獨只有賈赦一人是徐氏親手帶大的。 可情理是情理,卻難保當爹娘的心存不滿。 其實若無此事,賈赦也不至於被賈母厭棄那麼多年。

然而,賈赦是有真本事外加福運極好的人,寶玉呢?

“既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李紈笑得一臉的溫柔,卻並不點明她放心甚麼。 珠哥兒也沒往心裡去,在他看來,如今自己膝下唯獨只有蘭兒一個孩子,甭管到時候得了甚麼,將來還不都是蘭兒呢? 李紈雖有些小家子氣,可珠哥兒卻相信她對蘭兒一片慈母心腸。

李紈的心事狀似是得到了安撫,實際上卻並未完全解決,而是為往後埋下了禍患。

且不提李紈,卻說王熙鳳沒進門兩日,就被王夫人請去了梨香院談心。

倘若王熙鳳是個稍顯軟弱的人,或者乾脆就是那種清高自傲的人,那都無妨。 偏生,王熙鳳的性子脾氣同王夫人如出一轍,還天生一副勢利眼。 等一去梨香院,瞧著這連東院一半大小都沒有的小院子,再看到院子裡頭一群庶出哥兒姐兒在嬉笑玩鬧,王熙鳳當時就在心裡將自己和王夫人徹底劃清了界限。

二房太蠢太無用,如今唯一出息的也就是珠哥兒罷了。 可甭管王夫人怎麼吹噓珠哥兒辦事兒穩妥,本人能耐,可到如今也不過才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而已。

——雖說她家璉二爺更慘,才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可架不住咱們頭上有人! !

#王氏女揍是辣麼自信#

揣著一肚子的自信,王熙鳳擺出了璉二奶奶的架勢來應對她的好姑母。 於是,王夫人只跟王熙鳳打了個照面,就被氣得胃疼。

“鳳丫頭。”王夫人面上帶笑,暗地裡卻是不由的腹誹起來。 她就知曉她那混賬大哥教養不出好姑娘來,看罷,雖說模樣不像,可那神態氣勢簡直就跟她大哥如出一轍。 將個軟糯可愛的閨女教成胭脂虎,也算他有本事了!

“二太太。”王熙鳳也一樣面上帶笑,只是有意無意的卻是用眼角瞥著屋裡的陳設。 直到掃視到琺瑯彩嬰戲雙連瓶,她的目光才微微頓住。

王夫人順著王熙鳳的目光看過去,登時笑開了:“怎的,鳳丫頭你喜歡這個?我還道你同你小姑母一般,只喜歡赤金的擺件呢 重生之女俠系統 。 ”

喜歡赤金擺件可不是甚麼好話,只差沒明擺著說王熙鳳沒品位了。 畢竟,這年頭有來歷的古董玉器才是主流品位,赤金……小門小戶倒是極歡喜的。

“哦不,我還是喜歡赤金的擺件,只是覺得二太太房裡這雙連瓶頗為眼熟。”王熙鳳一臉的沉思,片刻後才忽的道,“這不是原先老太太房裡那個嗎?還是原是一對的?”

這話一出,王夫人嘴角明顯的抽了抽,為了避免自己在王熙鳳眼中成為出嫁還不忘往娘家拿東西的錢眼子,她只能忙不得的撇清自己:“是原本一對的,我出嫁時,老太太就予了我一個,原是說好另一個要予了你小姑母的,難不成她忘了?”

“估計不是忘了,而是我小姑母不稀罕。”王熙鳳勾了勾嘴,“我想起來了,當初老太太臨終前,也說了要將這雙連瓶予我的,可我瞧不上,就只要了她的赤金頭面。”

王夫人再度覺得胃好疼,有心想說赤金頭面才是真土氣,可一想到王熙鳳那些珍藏的寶貝曾是王家老太太的珍藏,她就甚麼也說不出來了。

好半響,王夫人才勉強擠出一句話來:“鳳丫頭,雖說你如今是璉二奶奶了,不過我依舊是你的姑母,不用這般生分的喚我二太太。”

聽得這話,王熙鳳很是認真的看了王夫人一眼,旋即半真半假的道:“生分也有生分的好處,至少二太太您不會同我借首飾借錢了。”

第三次,王夫人覺得胃疼,甚至連肝兒都開始疼了。 她不明白王熙鳳這話究竟是開玩笑還是說真的,可她卻不得不將這個當成玩笑話,免得回頭她當真了,王熙鳳又來一句“我同您開玩笑的,不是您叫我別生分的嗎”,那樣一來的話,她就該渾身上下都疼得慌了。

“鳳丫頭你還是這般愛說笑。”王夫人強笑著道。

回應王夫人的,是王熙鳳不以為然的神情。 這要是擱在以往,王熙鳳其實還是很願意跟王夫人交好的,一方面是娘家的姑母,一方面又是府裡的長輩,不管怎麼說,與之交好都沒有任何害處。 然而……

她剛被嬸娘和堂妹聯手坑了一把!

要不是當時她嫂子周氏不放心非要跟著她一道兒去,那會兒倒在地上被打成重傷的人,或許就變成她了。 即便沒挨打好了,萬一毀了容或者賠上了清白,叫她往後還怎麼做人呢? 同理可證,嬸娘靠不住,姑母能是好東西?

可憐的王夫人萬萬沒有想到,她千算萬算卻唯獨算漏了王子騰夫人李氏。 這王熙鳳頭一次上當,還可以說是她年歲輕沒經歷過事兒,外加對親人有著本能的信任。 可第二次呢?

不好意思,王熙鳳一點兒也不蠢,甚至於有些精明過頭了。

在經歷了娘家嬸娘和堂妹聯手坑她的事情之後,王熙鳳再也不敢隨便相信所謂的娘家親戚了,大概除了她爹之外,連她哥都被列入了待審核名單裡頭。

這麼一想,王夫人也是蠻慘的,雖然她的確有所算計,可到底還沒實施不是嗎? 啥小動作都沒做,直接被拉進黑名單這種事情,的確很值得令人同情。

更慘不忍睹是,這一切的一切,王夫人都毫不知情。 她只是天真的認為王熙鳳被她爹王子勝養歪了,本著不能看著娘家內侄女往錯誤的道路上飛奔的想法,同時也惦記著落入了王熙鳳手裡的管家權,王夫人笑得更為親切了 將軍,前方有詐 。

“鳳丫頭,有個事兒要問問你,這幾日可曾辛苦?姑母知曉你能耐,在娘家時就將府裡歸整得妥妥噹噹的。□□國府到底同王家不一樣,旁的不說,地方大了人多了,事情鐵定也一併跟著來了,不是嗎?”

“是啊,我如今過得別提有多充實了,一想到偌大的一個府裡,絕大多數的事情都要由我來安排,我這心裡別提多帶勁兒了。”王熙鳳一臉的喜氣洋洋, “二太太您是不知曉呢,我家太太可信任我了,還說等回頭我上手了,就將除卻榮禧堂之外的所有地兒都交給我,包括送禮回禮的事兒,以及接待貴人們的事兒。”

王夫人一臉的便秘,這才幾日工夫,居然連我家太太都出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王熙鳳是那拉淑嫻的娘家侄女呢!

話雖如此,可王夫人還是得笑著面對王熙鳳,半是規勸半是心疼的道:“鳳丫頭你到底還年輕,這般多的事兒,不會忙壞嗎?”

“既然二丫頭能做到,我為何不能?”王熙鳳揚著頭,一臉的自信。

“喲,你是不知曉,二丫頭從去年到如今消瘦了多少呢。也是大太太狠心,這不是親生的就不是親生的……”說到最後一句話時,王夫人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輕得如同喃喃自語。

只是這話,還是落入了王熙鳳耳中。 她當時就心頭一跳,彷彿意識到了甚麼,可轉了轉眼珠子,卻權當沒聽到這話,唯獨聲音卻冷了半分:“二太太,今個兒也不早了,我還有很多事兒要忙呢。二妹妹昨個兒還說,關於公中庫房的那一堆賬目都要我幫著理一理,我呀……到底沒二太太您的好福氣,可以享清福。”

說罷,王熙鳳便掩嘴偷笑著告辭了,也不能王夫人出口挽留,便徑直轉身離開了。

等王熙鳳一出梨香院的話,王夫人便氣得砸了手中的茶盞,待目光落到剛才被王熙鳳誇過的琺瑯彩嬰戲雙連瓶時,好懸沒忍住衝過去也給摔了。 萬幸的是,關鍵時刻王夫人的理智還是回來了,這雙連瓶不單價值不菲,最重要的還是已過世多年的王家老太太心愛之物。

——儘管那位喜好屯東西的王家老太太心愛之物著實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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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被娘家內侄女氣到的事情,很快就傳了出去。 也是到了這會兒,王夫人才猛地意識到,其實她的梨香院一點兒都不安全。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那句不能為外人所知的話,並不曾一併傳揚出去。 若是連那話都傳出去了,她恐怕就要忙著清洗跟前的心腹了。

饒是如此,王夫人在短時間內還是沒空跟王熙鳳較勁兒了,她在忙著整頓梨香院的同時,還不忘繼續死死盯著榮慶堂。

然而,正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梨香院尚且不曾完全整頓好,榮慶堂那頭卻進了好些個丫鬟。 其中一個長相溫婉秀麗如同大家閨秀一般的小丫鬟,還被賈母冠上了珍珠之名,撥到跟前仔細調|教了半月之後,直接送到了寶玉身邊。 這還不算,後進來的幾個丫鬟裡頭,資質不錯的真心不少,賈母一連提拔了好幾個,順道填補了之前鸚鵡、鴛鴦的空,還將先前王夫人送來的人徹底擱置了。

聽到這種消息,王夫人還能有好? 她本能的以為是那拉淑嫻反悔了,這才在暗中算計她,可還沒等她查出個所以然來,榮禧堂那頭傳來一個讓她驚呆了的消息。

那拉淑嫻又有了。

ga1105 2017-1-25 18:32

214
“懷孕了?她居然又懷孕了?!”

王夫人滿臉的不敢置信,哪怕她的小兒子寶玉年歲也不大,可到底也已經六歲了。 事實上,王夫人是在七年前懷上寶玉的,縱是如此她還覺得如同在夢裡一般。 可那拉淑嫻呢? 她比賈赦小了三歲,也就是跟賈政一般大小,今年剛好四十歲。

四十歲還能生孩子嗎? 王夫人很是茫然,不過她也明白那拉淑嫻是個性子很穩妥的人,既然連消息都傳出來了,那就必然是真的。 畢竟,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那拉淑嫻都沒有必要在這種事情上扯謊。

忽的,王夫人摀住了肚子。

那拉淑嫻跟王夫人是在同一年嫁進榮國府的,一個在年前,一個在年尾。 隨後倆人又緊挨著懷了孕,一個誕下了瑚哥兒,一個誕下了珠哥兒。 又兩年,倆人依然是前後腳懷孕,這回是璉哥兒和元姐兒先後出生。 往後,那拉淑嫻懷上了十二,這回王夫人沒能跟上,倒是她房裡的趙姨娘沒隔多久就誕下了迎姐兒 霸道鬼夫萌萌噠 。 而就在七八年前,倆人再度湊在了一起,這回卻是璟哥兒和寶玉……

冥冥之中,彷彿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在操縱著一切。 哪怕真的是巧合了,既然之前都能碰巧,為何這一回不能碰巧了?

至於十二和迎姐兒那一次,王夫人堅定的認為,是那個該死的趙姨娘搶走了她的機緣。 要不然,她當時應該能緊跟在那拉淑嫻之後懷孕的,甭管生的是哥兒還是姐兒,只要是親骨肉,哪個不疼惜?

而這一次,誰都別想搶走她的機緣! !

王夫人的心腹嬤嬤一臉茫然的看著她,見她半響都沒動靜,反而摀住了肚子,更是疑惑起來,不禁開口道:“太太,您這是……肚子不舒坦?”

一聽這話,王夫人當下面色一沉,厲聲道:“讓你打聽的事兒,到底打聽清楚了沒?究竟是哪個故意同我作對,非要白送老太太那麼多資質出眾的小丫鬟?”

雖說如今王夫人手裡捏的權利不多,可她始終認為,只要捏住了榮慶堂那頭,哪怕油水撈得少,那也是她賺了,起碼心裡頭能舒暢許多。 可誰能料到,她才一個眼錯不見,竟讓賈母白得了好些個小丫鬟,還各個都是機敏水靈的。 要知道,買個小丫鬟並不難,可若要尋到資質上佳的,卻只能碰運氣了。

十好幾個呢! !

但凡有一個入了寶玉的眼,這孩子恐怕這輩子都回不到她身邊了。

其實,王夫人心裡也很矛盾,一方面她不願意再在寶玉身上花費精力,可另一方面她又覺得那到底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 思來想去,最完美的解決方式應當就是像珠哥兒和元姐兒那般的,養在賈母跟前,心卻向著她,最好還能幫著她將賈母的私房都弄到手。 到時候,她絕對會再度敞開心扉接納寶玉!

可若是寶玉被徹底收攏了呢? 若是賈母再度立起來了呢? 或者更可怕的,哪天寶玉以孝道相威脅比她離開榮國府呢?

人有時候真的不能想太多,一旦腦子裡的事情多了,就很容易將原本很簡單的事情複雜化。

就譬如眼前這事兒。

“回太太的話,雖還不曾打聽出究竟是何人指使的,不過應當不是大太太。”

“不是大太太還能是誰?哦,我知曉了,你是覺得她懷了身孕壓根就沒有精力理會這些事兒,對嗎?”王夫人冷笑一聲,“先不說尋摸這等好丫鬟需要不少時間,單說她會自個兒親自去操持這些事兒嗎?不過就是吩咐一聲罷了,都不需要費心力。”

王夫人既然都這麼說了,身為她跟前的嬤嬤,哪怕是心腹也只能選擇附和。 畢竟,雖毫無證據,可王夫人這話聽起來也是蠻有道理的。

見沒人反駁她,王夫人在愈發得意的同時,也愈發的惱怒了:“我真的是看錯她了!還道是她真有那般大方,竟是捨得將榮慶堂的管家權予了我。結果呢?她竟然是在充大方!太可惡了,就算真的捨不得,那就索性別當這個好人,如今倒是好,給了又反悔,她是拿我當猴兒耍嗎?”

這話比方才那話更難回答,只因甭管回答是或不是,王夫人都不會開心的。

最終,還是王夫人自個兒平復了情緒,只是面色仍有些難看:“罷了,這事兒再查也不會有結果的,她還能特地寫下來留作證據等著咱們去拿嗎?你也別管這事兒了,左右整個兒榮國府,除了老太太就屬她最壞心了 笛攝天下,傾城宮妃 。 老太太倒是想這麼幹,可她沒這個能耐,那就也只能是她了。 ”

“是,太太您說的是,那接下來……”

“別管了,讓我仔細想想對策。”王夫人沉默了許久,忽的蹦出一句話,“去尋些名貴補藥來,你親自送到榮禧堂去。”

“太太您莫非……”想要投|毒? 一瞬間,老嬤嬤直接嚇傻了,這要是旁的事兒,她幫著做一下也無所謂,哪怕喪盡天良她也不在乎。 可這事兒,已經不單單是喪盡天良的問題了,而是用最慘烈的方式將她這條老命送掉! 她真的不敢。

“想甚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王夫人猛地側過臉狠狠的瞪了過來,咬牙切齒的道,“那是我珍藏的補藥,我自個兒都捨不得吃的!就算有再多的錢,沒有門路都買不到的上好補藥!”

“是,是。”

“廢話少說,趕緊給我送過去。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腦子蠢如豬嗎?今個兒就算那藥材是她自個兒派人去買的,等買回來也是要仔細檢查的!罷了,趕緊去,最好能打聽出一些事兒來,甭管大小事兒,都回來告訴我。”

也不知曉該說王夫人運氣好,還是運氣糟了。 她雖派了心腹嬤嬤去榮禧堂送補藥,也存了打探消息的心,卻並未抱太大的希望。 畢竟,若是主子在裡頭說緊要的事兒,鐵定會派人在外頭守著的。 可有時候事情就是那般巧,或者應該這麼說,賈赦和那拉淑嫻並不覺得那是不可對外人言的事情。

等嬤嬤從榮禧堂回來後,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王夫人還道她在裝蒜。 不想,等聽了她的話後,王夫人才徒然精神起來。

好,這個可以利用。

……

……

傍晚時分,梨香院旁的小偏院裡,幾個年歲輕的嬤嬤正帶著小丫鬟們在做針線。 雖說榮國府是有針線房的,不過主子們的貼身衣裳還是由跟前做幫著做的。 像王夫人,她的里衣從不假手於人,只讓最信賴的嬤嬤幫著做。 而這裡頭的丫鬟嬤嬤們正在忙的是幾個哥兒姐兒的衣裳。

“瞧這手工,多細緻,費了不少工夫罷?”

“到底是親生的,跟咱們這些討口飯吃的,終究不一樣呢。”

“可不是?人家曾經還是姨娘呢,就算如今沒法子成了嬤嬤,那也跟咱們這等粗人不同,那可是伺候過老爺的人!”

隨著一陣哄笑聲,曾經的小趙姨娘,如今的小趙嬤嬤滿面通紅,拿著針的手不停的顫抖著,連著好幾次都扎錯了地方,哪怕再小心,最終還是紮到了自己的手指頭上。 小趙嬤嬤索性不干了,將衣裳並針線胡亂的團成一團丟回繡籮里,又抬起胳膊將繡籮往腰上一夾,擰著腰身怒氣沖衝的回了自己的房裡。

在多年前,這個離梨香院只有不到一盞茶工夫的偏院裡,還住滿了姨娘們。 不單是姨娘,還有各位姨娘所出的孩子們。

小趙嬤嬤曾經有兩個孩子,女兒是三姑娘探春,兒子則是在二房排行第六的環哥兒。 雖說有時候她也煩這倆鬧騰不休的孩子,可等到終於失去他們時,她才終於明白當初姐姐的痛苦。

忽的,房門被打開了,發出了難聽的咯吱聲 霸道總裁,烈愛難逃 。 這是門板陳舊腐朽以後才會有的聲音,而在幾年前,她這兒還常常迎來二老爺賈政,那會兒小丫鬟和粗使婆子們打掃得可勤快了,莫說聲音了,就是拿潔白的帕子抹上去,也擔保沒有一絲一毫的灰塵。

可如今,曾經跟她掐得你死我活的姨娘們,有的回了娘家,有的另行嫁了人,還有的直接去了莊子上養老……總之,還留在榮國府的,只餘她們倆姐妹了。

“又生氣了?我說你這是何苦呢?”趙嬤嬤合上了門,嘆著氣走到妹妹身邊。

曾經,她有個好聽的名字,還是賈母賜予的,名喚珍珠。

曾經,她也是容貌姣美的青春少女,賞給了二老爺賈政後不久,就有幸懷了孕,並平安誕下了女兒。

曾經……

可這些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兒,如今的她,再也不會有人記得她的名諱,只會喚她趙嬤嬤。 而她當年發誓要一起過富貴日子的妹妹,則被順勢喚作了小趙嬤嬤。

何等悲涼。

“誰生氣了?跟那種人生氣,我氣得過來嗎?”小趙嬤嬤坐在床榻上,隨手拿過她的繡花枕頭,又掐又打的折騰著。

這要是擱在前幾年她尚且受寵之時,別的不說,摔幾套茶具還是沒問題的。 可惜,因著攪屎棍賈赦的一番建議,如今整個京城裡都不敢輕易往房里納姨娘了。 哪怕真的要納,那也是半點兒不敢露。 按說,她也可以當個小通房,哪怕是個沒名分的大丫鬟也好呢,可誰讓攪屎棍就在府上呢? 別說賈政了,連小趙嬤嬤本人都清楚,但凡她敢有甚麼出格的舉動,王夫人一準會傳出去,旋即就等著看賈赦再參一本好了!

該死的,該死的! 這跟她想像中的生活完全不一樣! !

“好了,別生氣了。”趙嬤嬤見妹妹這般模樣,心裡頭也很是不好受。

其實,比起妹妹,趙嬤嬤本人更想不通。 明明最壞的結果不是該像週姨娘那般嗎? 無兒無女,榮國府也要養她們一輩子,還要依著規矩給她們月錢,每季都有衣裳或者料子,逢年過節的賞賜也不會少,身畔更是至少有兩個丫鬟伺候著。 也正是因著看到了最壞的結果,趙嬤嬤才拉著妹妹一起伺候了賈政。 當然,她妹妹也是自願的,畢竟榮華富貴近在眼前,又有幾個人能控制得住呢?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比起旁人府上至少可以偷摸著養幾個通房,榮國府直接被斷絕了希望。

“小妹……金玉!”趙嬤嬤見勸不好妹妹,又怕耽擱了今個兒的活計,直好略大聲的喚了她的名諱。

小趙嬤嬤一下子就愣住了,可旋即她卻愈發惱怒了:“別叫我!難不成姐姐忘記了,二房那銜玉而生的哥兒喚甚麼?也虧得我已是婦人了,要還是個丫鬟,指不定還要改名諱呢!哼,這個名諱是死去的爹娘給我取的,花了十文錢托莊子口那老秀才取的!憑甚麼就因為一個黃口小兒,逼著我改名諱?憑甚麼!”

“你呀!都多大歲數了,還學小孩兒鬧脾氣!”趙嬤嬤徹底無奈了,“沒人讓你改名諱,你的名諱除了我之外,這天底下還有哪個知曉?”

“還有我哥!”小趙嬤嬤賭氣一般的嗆聲道。

聽了這話,趙嬤嬤卻是沉默了。 趙家的人口原本並不算少,至少在曾經是這樣的。 最上頭是祖父母,中間是她們的父母,下邊則是姐倆加一個兄弟 重生八零農場主 。 然而,時至今日,祖父母是老早就沒了,她們的父母也故去多年了。 偏她倆因著身份關係被困在榮國府裡,外頭只剩了她們那個兄弟。

“我攢了一些錢,回頭託人給國基送去。他年歲也不小了,不能再一天到晚沒個正經的胡混下去了,也該娶個媳婦兒收收心了。”趙嬤嬤嘆了一口氣,心情卻並未因此而好轉半分。

“你有多少錢?夠不夠?不夠我這兒還有一些。”小趙嬤嬤伸手揉了揉眼淚,她如今也沒啥好指望的,好在當嬤嬤的月錢也不少,雖比不得當姨娘那會兒,可到底省卻了脂粉錢,衣裳換得也沒以前勤了,加上這府裡也沒地方花銷,倒是攢了幾個錢。

“你能這麼想就好了。”趙嬤嬤強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的道,“放心,這事兒我自有打算,回頭不夠了再問你要便是。”

小趙嬤嬤原是打算辯駁的,可聽到最後那句話,倒是沒了意見。 左右她們倆姐妹如今也這般了,未來會怎樣,聽天由命罷。

見妹妹終於平靜下來了,趙嬤嬤稍稍放下了心,思量了一番後,她只道:“你也不用擔心,雖說咱們如今身份不同了,可倆孩子你不是日日都能見到嗎?我是想著,三姑娘那頭暫且不說,回頭想想法子去跟太太討個好,讓咱們跟了環哥兒,你說如何?”

探春和環哥兒都是小趙嬤嬤所出,又因著王夫人壓根就沒打算隱瞞他倆的身世,且原又是住在一道兒的,故而這倆孩子都知曉自己的生母為何人。 事實上,王夫人別說隱瞞了,有時候忙不過來就直接將這倆孩子丟給趙嬤嬤姐妹倆,一副心大的模樣。

能不心大嗎? 王夫人從頭到尾就沒在乎過庶子庶女,只要有人幫著照看不就行了? 誰會多事到摻合進這種是非裡頭? 再說了,趙嬤嬤姐妹倆鐵定不會苛待倆孩子,王夫人覺得她倆比其他的下人靠譜多了。

也正是因著如此,小趙嬤嬤其實沒必要那般絕望。 哪怕身份不同了,可倆孩子到底是在跟前養著的,又因著王夫人那副無所謂的態度,她倆若真想調到梨香院裡做事,確是不難。

“你呀,打小就容易鑽牛角尖。你看看你自己,再想想我,還有甚麼不滿足的?最起碼,你有兒子傍身,太太那性子就算心底里再怎麼不情願,到時候嫁妝也好安家費也罷,能虧了他倆?就算太太給的少了,這不還有公中嗎?總之,等環哥兒一成親出去單過,你就跟上來,他是你親生兒子,還能虧了你?”

趙嬤嬤苦口婆心的勸著,她當然能夠理解那種心理落差,畢竟她也是親身經歷過的。 可憑良心說,她可比小趙嬤嬤淒慘太多了。

“姐……”

“行了,咱們姐妹倆也別矯情了,只要你記住,你是有兒子的人,且太太半點兒都沒打算同你搶兒子。有些事情你稀罕,太太一點兒也不稀罕。回頭咱們想法子調到環哥兒身邊去,再慢慢商議往後的事兒。”

“嗯,姐,我聽你的。”

姐妹倆說了一通心裡話,又對未來產生了一絲期待,終於在半刻鐘後調整好了心情,打算趁著如今天色還亮著多做些繡活兒。 畢竟,若是活計沒做完,晚間點油燈幹活兒時,費眼不說,關鍵還費油呢!

只是,就在她倆打算推門出去時,忽的聽到外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倆人對視一眼,索性挪步到另一邊的窗戶旁,側著耳朵聽外頭的動靜。

“……真有孕了?”

“可不是嘛 魂斷三國 ! 要說到底還是大太太福氣好,一連生了四個兒子不說,如今竟是又有了。 對了,聽說大老爺、大太太還很高興的說,這回一準兒是個姑娘呢! ”

“人家都要兒子,偏他們搞怪。”

“也不是這麼說的,畢竟大房又不缺兒子。撇開之前那位,如今不也有三個健健康康的哥兒?要我說,人人都這樣,越是缺啥就越是想要啥。”

“不對呀,大房不是有二姑娘嗎?”

“你個小丫頭懂甚麼,你比二姑娘大幾歲?”

“就是就是,二姑娘究竟是哪個生的,咱們這些嬤嬤不比你個黃毛丫頭知道的多?哈哈哈哈!”

……

屋外院子裡,笑聲一陣陣的。 屋內窗戶旁,趙家兩姐妹面上的神情急劇變化著。 那拉淑嫻竟是有孕了? 還盼著再得個姑娘? 不對,不該說是再得一個,而是大房至始至終都沒有姑娘!

“姐姐!”小趙嬤嬤一臉熱切的抓著趙嬤嬤的手,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雖說她們之前想著讓環哥兒照顧親娘和姨母,可哪個都知曉,外甥再親能跟親骨肉比? 若有親骨肉,哪怕只是個女兒也是好的。 更別說,迎姐兒可跟二房的三姑娘探春截然不同,她是被大房捧在手心裡養大的,即便如今大房有了親生女兒,那她也是被寵了十幾年的,少說也能多得一份嫁妝罷?

“我知曉了,我知曉了……”趙嬤嬤喃喃的說道。

乍一看,似乎趙嬤嬤比她妹妹平靜多了,可事實上她卻比任何人都激動。 誠然,身為這個時代很平常的女子,多半都帶有重男輕女的想法,可前提卻是有兒有女才能重男輕女。 她統共只有那麼一個女兒,這些年來都快想死了,卻依然無法相認。 若是給她機會重新要回女兒,她哪裡會輕視? 只恨不得捧在手心裡寵著。

先前一直沒有機會,而如今,機會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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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家姐妹倆並不知曉的是,她們今個兒所經歷的一切,包括之前有人故意拿話刺激小趙嬤嬤在內,全部都是王夫人使的手段。 她的目的很簡單,挑起大房的內亂,好報復先前那拉淑嫻拿她當猴兒耍的羞憤。

王氏女其實都是偏激的,憤怒起來很容易喪失判斷力。 一如之前賈母剛誇了元姐兒儀態萬千,次日元姐兒就在諸人面前出糗的事情一樣,其實並無證據,甚至乍一聽還有些無稽之談的感覺,然而王夫人卻依然堅定不移的相信了。

換句話說,但凡是王夫人認定的事情,哪怕再怎麼毫無依據,甚至荒誕無稽,她都會選擇相信自己的判斷。

而事實上,王夫人被坑跟那拉淑嫻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她已經有一年多不曾插手過除卻榮禧堂之外的地方了。

“可曾傳到了?”見老嬤嬤點了點頭,王夫人冷笑一聲,“我倒是要看看,這回她怎麼接招。哼,旁的倒也無妨,頂好是讓她沒法平安誕下這個孩子!”

——敢算計她,就要做好反噬的準備!

老嬤嬤只一個勁兒的點頭,心裡卻愈發的不安起來了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其實,單單只是傳個話兒倒是無妨,左右她本人也沒露面,甚至連那些說閒話的丫鬟婆子也不是她的手下,而是轉彎抹角尋了好幾個中人傳話,哪怕有朝一日事情爆發了,她們也只會覺得不小心聽到幾句閒話,管不住自己的嘴說了而已。

沒事兒的,一定會沒事兒的……

據說,同樣的話多念叨幾遍,就會產生極為神奇的力量。 最起碼,老嬤嬤不再忐忑了。 左右將來事發了也尋不到她頭上來,她怕個啥? 嗯,大著膽子上罷,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送趙家倆姐妹一塊兒去死而已,無妨的,真的無妨的。

那麼接下來,就是給趙嬤嬤和迎姐兒創造母女相認的機會了。

這個機會很快就到來了,主要是因為迎姐兒如今還掛著管家的頭銜,哪怕她將多半的事情都轉給王熙鳳了,可她本人在那拉淑嫻的教導下都花了半年工夫才勉強接過來,王熙鳳再聰慧,也沒可能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將一切都歸整得井然有序。

事實上,為了讓更多的人知曉往後王熙鳳才是榮國府的當家奶奶,迎姐兒壓根就沒聽那拉淑嫻的吩咐,而是選擇了反其道而行。 沒讓王熙鳳接手府中的事務,卻是先將對外的事宜都交給了她。

所謂的對外事宜,包括日常的接待貴客,三節兩壽的賀禮,以及至交好友家裡的婚喪嫁娶等等。 至於對內的,東院當然是交了出來,另外就是王熙鳳最為期待的採買事宜。

而今個兒,王夫人只是讓人去同迎姐兒說,三姑娘探春下一季的衣裳料子出了錯,就很容易的將迎姐兒哄了過來。

為了避嫌,甚至連去喚迎姐兒的都不是王夫人跟前的,而是探春的奶娘。

等迎姐兒到了梨香院,自有人去相隔不遠的偏院通信,只片刻工夫,趙家倆姐妹就摸了過來。

“是差了半匹,不過且放心,回頭等我仔細對了賬目,看是哪裡出了錯,一準立刻給三妹妹補上。”迎姐兒倒沒推諉,況且這也不是甚麼大事兒,畢竟榮國府人多事忙,偶爾出個小差錯也是正常的。 更別提少的那半匹料子還僅僅是做裡衣的細棉布,本就不值當幾個錢,應當是弄錯了,而非有人昧下了。

迎姐兒的話音剛落,就忽見門前一暗,一個人影直接撲了過來,邊哭邊道:“我的女兒啊!我苦命的女兒啊!”

憑良心說,迎姐兒不是懵了,而是完全沒意識到這是在說她。 在瞬間的愣神後,迎姐兒很快就往旁邊讓了讓,並且心理素質極好的向探春的奶娘吩咐道:“三妹妹這邊可是著急用?若是這樣,我回去就先讓人送過來。事兒可以慢慢查,可不能耽擱三妹妹。”

探春的奶娘反而更懵,下意識的瞥了一眼哭喊著的趙嬤嬤。 其實,她並不清楚前因後果,而探春該得的衣裳料子也確實是少了,她只是依著規矩上報了,並未摻合進去。 然而,作為榮國府的家生子,她當然清楚迎姐兒的身世,畢竟從迎姐兒出生到被大房過繼,中間隔了好幾年。 哪怕並不清楚迎姐兒身世的人,起碼也知曉迎姐兒最開始是二房的姑娘。

所以,這是……

“女兒!你是我的女兒,我是你的親娘啊!”趙嬤嬤哭得很厲害,如果說最開始她是有點兒做戲的成分,可隨著見到迎姐兒,她的眼淚登時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其實,若非早先知曉眼前這姑娘是迎姐兒,她都不敢相認。 畢竟,這兩年來迎姐兒的變化太大太大了,而她已經至少三四年沒見到她的女兒了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然而,甭管是相認還是煽情,那都得有人配合才是。 可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意外,迎姐兒卻還在惦記探春那少了的半匹布,莫說趙嬤嬤了,連探春的奶娘都有些不忍心了。

好在,趙嬤嬤並未放棄,而事實上她也已經沒有退路了。 若是能認下女兒,哪怕將事情鬧得再大,只要女兒願意護住她,那她就能全須全尾的活下來,並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但凡女兒不願意相認……

趙嬤嬤完全不敢想像,得知消息的賈赦會如何瘋狂的報復。

“既然這邊還有事兒,那我就先走了。”迎姐兒壓根就沒在意趙嬤嬤,事實上她以為這是探春的親娘,畢竟她對二房這邊不大熟悉,只知曉庶出的哥兒姐兒都是各有母親的。 甚至在臨出門前,她還有閒心回頭道,“三妹妹放心,一會兒我就讓人送料子來,不會耽擱你用的。”

探春一臉無辜的望了過去,料子甚麼的她真的不缺,王夫人就算再不喜她,也絕對不會在這種地方剋扣她的,少了這一匹半匹的也不會耽擱事兒。 況且,她已經認出了跑進來的倆人,一個是她親娘,一個是她親姨母。

所以,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兒?

“女兒!你是我的親生女兒,我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親骨肉啊!女兒啊,難道你不想認我嗎?”

迎姐兒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才是那個瘋婆子的目標,在愕然的同時,她毫不猶豫的甩開了那人的手,十分平靜的道:“你認錯人了,你女兒應該是三妹妹罷?不過,這話你也不要隨便說,她是榮國府的姑娘,就算是你生的,那也是二老爺和二太太的女兒。”

趙嬤嬤面色煞白,滿臉震驚的望著迎姐兒,完全不敢相信方才那番話是出自於迎姐兒之口。 雖說那番話並沒有任何髒字,也不帶任何情緒,可她還是覺得字字句句都如同利刃一般扎在了她的心上。

眼見迎姐兒即將再度轉身離開,趙姨娘索性不管不顧的上前抱住了她,這次迎姐兒沒能掙脫開。

“放肆!你知不知道你在幹甚麼?立刻放開我,要不然我讓管事嬤嬤杖責你二十杖!”迎姐兒也是有脾氣的,事實上大房的人脾氣還都不小,就連看著最軟萌可愛的璟哥兒,一旦沒讓他睡好覺,那起床氣可是能嚇死人的。

聽得這般毫不留情面的話,趙嬤嬤再度崩潰了,可她很清楚自己早已沒了退路,因而甭管發生了甚麼事兒,她都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直到驚動了王夫人。

憑良心說,王夫人是不願意出來的。 可外頭的動靜實在是太響了,她要是再尋藉口說在歇午覺沒聽到,也太扯了。 畢竟,連這般大的動靜都沒聽到,那就只有可能是暈了或者乾脆沒氣了。 而等她出來後不久,賈政也一臉懵逼的從書房走了出來。

彼時,梨香院已經徹底亂成了一鍋粥。

因著是在自家府裡,迎姐兒也沒甚麼防備心,跟前只帶了兩個貼身丫鬟。 也因此,冷不丁的碰上這種事兒,倆丫鬟並未能在第一時間阻止這一切。

而這會兒,趙嬤嬤已經說到了她當年生迎姐兒萬分凶險的情形了,並清晰的說出了迎姐兒身上的胎記,以及那拉淑嫻幹的好事。

——最後那件事兒,趙嬤嬤是赤紅著眼睛控訴一般的說出來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迎姐兒終於回過神來,抽出手來向著趙嬤嬤的面上就是正反手兩巴掌 御膳房的小娘子 。

清脆的巴掌聲響徹在這並不大的梨香院裡,驚得一前一後走到院子裡的賈政和王夫人目瞪口呆。 他們只知曉迎姐兒在大房極為受寵,卻從不曾真正的領教過迎姐兒的臭脾氣。

事實上,毫不誇張的說,迎姐兒是大房所有孩子裡頭,脾氣性子最像賈赦的那一個——儘管她並不是賈赦親生的。

“我不管你有沒有生過孩子,也不管你口中的孩子究竟是不是我,隻請你弄清楚一件事兒,我是榮國府長房大小姐,而你……”迎姐兒面無表情,眼神卻如同刀子一般的戳進趙嬤嬤的心裡,一字一頓的道,“不過是個賣了身的奴才罷了,即便我是你生的,又同你有何關係?”

“你、你說甚麼?”趙嬤嬤原是抱住了迎姐兒,可在被迎姐兒抽了兩巴掌後,卻是不由的癱坐在了地上。 哪怕那兩巴掌只是聲音清脆些,事實上一點兒也不重,可於她而言卻彷彿是將她整個人一併抽碎了。

“聽不懂?哼,那我這麼說罷。大徒律法上有明確規定,兒女只屬於父母所有,而所謂的父母,只能是有婚書的夫妻二人,除此之外跟任何人都沒有任何關係。不管我是誰生的,哪怕我壓根就不是賈家的姑娘,只要我爹娘認了我,將我上了族譜,那麼這輩子我就是他們的女兒,跟你……毫無關係!”

族譜勝過一切。

不管是嫡親的兒女,還是庶出的子女,或者是養子女、繼子女。 只要一旦登上了族譜,那就是無可更改的事實。 當然,想要將孩子認回也可以,只要再次修改族譜就可以了。 然而,甭管是將兒女出售,還是送養、過繼,都需要經過其父母的同意。 顯然,只要賈赦和那拉淑嫻不鬆口,就算今個兒是泰安帝過來,也不能改變迎姐兒的出身。

是出身,而非出生。

趙嬤嬤兩眼直勾勾的看著迎姐兒,彷彿要將她刻在心裡,又彷佛目光根本不曾落在她的面上。

“鬧夠了就讓開,我爹娘是原配夫妻,甭管你方才說的話是否屬實,你都沒有權利做我的母親。我的母親,姓張!”迎姐兒撂下這句話,扭頭就要走,卻忽的停住了腳步。

梨香院門前,賈赦滿臉寒霜的看著院內的一切,而在他身後是皆滿臉急切的璉哥兒和王熙鳳倆口子。

再往周遭一看,迎姐兒這才發覺,她的倆丫鬟中較為機靈的小悅不見了,顯然是見勢不妙去搬救兵了。 往後推算一番,大概是去尋王熙鳳了。 而王熙鳳肯定不敢拿這種事情驚擾到剛懷孕尚不曾坐穩胎的那拉淑嫻,那她就只能去尋璉哥兒。 幸而,今個兒是休沐日,不單璉哥兒在,賈赦也在。 想來是璉哥儿知曉這事兒自己兜不住,索性去前頭尋了賈赦。

只片刻工夫,迎姐兒就將前後事情聯繫到了一起,旋即她整個人就好似被抽空了所有力氣一般,手腳發軟不說,連腦海裡也是一片空白。

驀地,迎姐兒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飛奔到賈赦跟前,一頭扎進他的懷裡,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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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爺,有兩件事兒我必須告訴您。”

東院裡,王熙鳳一臉忐忑的立在賈赦跟前,她的身邊是憂心不已的璉哥兒。 迎姐兒到底只是個剛滿十三歲的小姑娘,且還是打小就沒有經受過半點兒坎坷的千金小姐 將軍,前方有詐 。 事實上,能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去,並用疾言厲色反擊趙嬤嬤,於她而言已經是不容易了。 及至見到至親的家人,她立刻情緒崩潰嚎啕大哭。

再然後,她就暈倒在了賈赦懷裡。

可如今的榮禧堂裡,有個剛檢查出喜脈,連胎都不曾坐穩的那拉淑嫻,再考慮到那拉淑嫻已經是四十的人了,若在這種情況下讓她知曉這事兒,哪怕她再堅強,也難保不會有情緒波動。 到時候,卻是極有可能發生一屍兩命的事情。

所以,迎姐兒不能往榮禧堂送,當然也同樣不能往榮禧堂後頭十二所住的院子送,連榮慶堂都被排除在外。 思來想去,賈赦只能選擇聽從王熙鳳的建議,將她送來了東院。

東院地方大,房捨不比榮禧堂少,最重要的是,東院離得很遠。 自打多年前從東院搬到榮禧堂後,那拉淑嫻就再不曾往東院來,當然除了遠之外,更有可能是不願意看到這個送走了瑚哥兒的地方。 哪怕偶爾想要尋璉哥兒,那拉淑嫻也是差人來喚的。

既然往前十多年都不曾來過,那麼基本上也可以肯定,懷了身子的那拉淑嫻完全不會來這裡。

“你說罷。”賈赦淡淡的道。

王熙鳳略一遲疑,旋即娓娓道來。

說起來,這事兒也真的是湊巧。 先前,王夫人不是特地喚了王熙鳳去梨香院半拉攏半立威嗎? 若單只是如此,那事兒倒沒甚麼大不了的。 可問題在於,王熙鳳剛被自家嬸娘和堂妹聯手坑害過一回,除卻警惕心外,還多了一層叛逆之心。

你不是想要跟我交好嗎? 我偏不,我就要跟著反著來!

“……我將這事兒告訴了二妹妹,也說了我打算給二太太尋些麻煩讓她頭疼。二妹妹同我說,她去年間就讓人尋了一批資質上佳的小丫鬟,原是打算等榮禧堂那些年歲漸長的大丫鬟陸續配出去以後,慢慢的替換進來的。不過,既然我想要給二太太找事兒,她可以先將那些丫鬟讓予我。 ”

讓王夫人恨得牙癢癢的榮慶堂俏丫鬟事件,其實是王熙鳳和迎姐兒聯手幹的。 提出建議的人是王熙鳳,而提供方法和人手的卻是迎姐兒。

想也知曉,如今不過才七月中,王熙鳳是六月裡嫁進來的,滿打滿算也不過才一個來月而已。 就算王熙鳳再怎麼聰慧,迎姐兒再怎麼配合,想要在這麼短時間裡完全這種格外費心費力的事兒也是不可能的。 也是因為如此,王夫人才會疑心上那拉淑嫻,因為王熙鳳沒有這個人脈,而迎姐兒則是沒有動機,唯一可能的就只有那拉淑嫻了。

誰會想到這倆糟心貨竟然聯手了呢?

說好的嫂子和小姑子是天生的仇人呢? !

賈赦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你說有兩件事兒要說,這是第一件,那另一件事兒呢?”

“還有就是……”王熙鳳抿了抿嘴,略有些緊張的道,“仍是那一日,二太太特地將我喚到梨香院說事兒的那日,臨走前,我曾聽到她近乎喃喃自語般的說了一句話,彷彿是'不是親生的就不是親生的'。應該就是這句,我當時急著告辭也沒往心裡去,可如今想想,怎麼都不對味兒。”

“王氏,好你個王氏!!”賈赦勃然大怒,“你倆聽好,我把二丫頭交給你倆照顧,不管用甚麼法子,先將她哄好。榮禧堂那頭,我之前已經支會了琮兒,他自會將消息徹底瞞住 重生之女俠系統 。 至於王氏……”

賈赦目光狠戾的道:“我會讓她知曉甚麼才是真真正正的痛!”

匆匆出了東院,賈赦在往梨香院趕的途中,路過了一切如舊的榮禧堂和榮慶堂,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可等他走到梨香院時,這才明白為何前頭並未被打擾。

事實上,十二壓根就沒依照賈赦所言將榮禧堂封閉起來,他只是將所有涉事之人一併關在小小的梨香院裡頭,堵住嘴依著次序輪番杖責。

“以為沒有理由就不能責罰你們了?嘖嘖,小爺我從來不知曉咱們這府上竟還有如此天真之人。打罷,繼續,別停下。一人二十杖,不用爭不用搶,人人都有份。”

十二讓人在梨香院靠院門這邊放了一把太師椅,這會兒正端著茶翹著二郎腿,笑得異常詭異。

“這人呢,還真是不能不認命。像小爺我命好,甭管怎麼投胎,依舊是富貴命。不像有些人呢,明明是當奴才的命偏生就不信邪。成啊,既然想改命,那小爺我就成全你們。不知曉怎麼改命?教你們一個最簡單的法子,那就是……去死!”

“死了的話,下回說不准就能投到富貴人家了。當然嘍,佛家有云,那甚麼……六道輪迴,這是否富貴尚且不知,說不准你們還能投到畜生道呢。嘖嘖,真要是這樣,回頭小爺我還讓人將你們買了來,這回就簡單多了,直接送到大廚房,晚上多加個肉菜!”

“咋了?不說話了?哦,對了,你們被堵著嘴呢。放心,雖然你們的命不值錢,可小爺我也不是那般殘暴不仁的人。趁著挨打的時候仔細思量思量,把想說的話理一理。沒理順也不要緊,回頭打完這圈還有下一圈,一次二十杖,相信在沒氣之前,你們一定能想起甚麼來的。沒想起也不要緊,回頭等死了以後給小爺我託夢就成,我不怕的。”

賈赦走進院門的時候,就看到背對院門坐姿格外辣眼睛的十二。

除了冷汗漣漣外,賈赦還覺得這孩子挺不賴的。

不得不承認,迎姐兒的確被養歪了,有這麼個品位捉急的爹,她能長正才叫奇了怪了。 不是親生的又如何?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賈赦相處了十來年,迎姐兒早已從當年那個白糯可愛的小胖團子,長成了一個外表依然白嫩內裡卻是黑心的芝麻餡兒湯糰了。

“問出甚麼來了?”賈赦走到十二身後,拿手敲了敲他的額頭。

十二趕緊起身站直,極為狗腿的道:“所有人都在這兒了,第一圈差不多就要打完了。我讓人將打完的人送到柴房去問話,單獨提訊審問,相信一定會有不少收穫的。”

“你人在外頭,那誰在裡頭審問?”賈赦一面說著一面就往柴房那頭走。 其實,說是柴房,可梨香院又不開火,即便有個茶水間,日常用的也是炭。 因而這柴房也就放了些許雜物,總的來說還是屬於大而空曠的。

說話間,賈赦已經到了柴房門口,雖說十二並不曾回答他的問題,可那也是因著他走得太快了。 既已到了柴房門口,賈赦便下意識的伸手推開了門。

柴房肯定是比較陰暗的,採光跟廂房完全沒法比。 好在這會兒也才下半晌,外頭天色亮堂得很,且裡頭還點了一盞油燈。

賈赦瞇著眼睛往裡頭一瞅,先看到的是面如土色的貼著後牆根立著的賈政和王夫人倆口子,旋即才將目光挪到跟前,定睛一瞧:“怎麼是你?!”

215
坐在灰撲撲的桌案後頭,史家大爺一臉生無可戀的抬頭望著賈赦,只差沒在自己的額頭上刻上一行字:我是無辜的。

然而,事實卻是,就算他今個兒真的刻了這行字,賈赦依然不會相信他的。

“你來這兒作甚?不對,應該是你來我家作甚?居然都不曾派個人支會我一聲,你在搞甚麼鬼?”賈赦原本攢了一肚子的氣,雖說他並無意遷怒於史家大爺,卻也忍不住語氣略有些衝。

好在,史家大爺並不十分在意。

“別用看賊一樣的眼神看著我,我是從你家大門走進來的,才不是爬牆!對了,我還是帶著妻女一道兒來了,光明正大遞了拜帖的。”史家大爺一臉鬱猝的望著賈赦,提醒他收斂一點兒,“至於我為啥會在這兒……我也很想知曉,身為正五品的刑部郎中,我幹嘛非要跑到這兒來幫忙刑訊逼供呢?居然還要面對你的質問。”

賈赦愣了一下,旋即忽的笑開了:“別這樣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大表弟,咱倆是誰跟誰啊,這不是親戚嘛,互相幫襯一把也是應該的。 ”

史家大爺幽幽的道:“赦大老爺,您可知曉方才您那寶貝兒子也是這麼說的。”

“甚麼?”賈赦奇道。

“表姐夫,咱倆誰跟誰呢。這不是親戚嘛,如今我這兒有了難處,你幫襯一把不是應該的嗎?往後,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表姐夫!”史家大爺掐著嗓子模仿十二說話,說罷,立刻頹廢的放下手來,無奈的向賈赦討饒道,“我說赦大老爺,咱們要不干脆就別論親戚了,左右我喚您大老爺,您喚我大爺,成嗎?”

“哈哈哈哈!”賈赦一個沒忍住直接笑了起來,旋即伸手重重的拍了拍史家大爺的肩膀,“我說表弟啊,不對,表侄女婿啊,你到底還是太年輕了,太天真了。你喚我大老爺,又讓我喚你大爺,是不是暗指你要管我叫爹?”

史家大爺好懸沒被這話氣得趴下,偏他爹跟賈母是嫡親的姐弟倆,可當年賈母早早的出嫁了,又很快生下了賈赦,而他爹卻是極晚才成親,又在成親後多年才生下了他。 事實上,史家大爺只比璉哥兒大了三歲,若是瑚哥兒不曾早夭的話,倒是同他差不多大小。

也因此,就算賈赦方才那話有佔他便宜的意思,他也只能默默的忍了。 尤其是……他娶了那拉淑嫻娘家內侄女呢! !

“赦大老爺你也別太得意了,連琮兒都知曉我擅長刑訊,你就不想知曉我問出了甚麼?”史家大爺挑了挑眉,冷笑道,“要是不曾認清輩分,我還真就裝聾作啞了。”

“你別裝瘋賣傻就好。”賈赦才不吃這一套,十二是誰? 打小就是個小混蛋,還是一個從裡到外黑透了的黑心腸小混蛋。 都不需要特地跑到院子裡頭追問,賈赦就敢肯定,十二能將史家大爺請來,必然是有後手的。

事實上,賈赦猜得一點兒也不錯,雖說史家大爺一家三口來榮國府拜訪是個意外,不過十二很開心的利用了這個意外。 至於他將史家大爺請過來幫忙,也是允諾了好處的。

——知曉滿清十大酷刑嗎? 十二表示,他可以提供全部版本,包括所需要用到的刑具和具體使用方法。

“行了行了,我說就是。”史家大爺也不敢做得太過分了,就算他非要跟賈赦拼輩分,充其量也不過是將自己挪到跟賈赦一個輩分而已,可這又抵甚麼用呢? 哥哥教訓弟弟還是理所當然的,更別說,史家大爺還真有些不敢當賈赦的弟弟。

呶,看那邊牆角根兒處,賈赦的嫡親弟弟賈政和他媳婦兒王夫人,正一臉生不如死的貼著牆根站著。

所以說,當賈赦的弟弟是需要背上很大風險的,反而當晚輩的好處多多。 史家大爺又不傻,自然知曉該如何抉擇。

儘管王夫人和她跟前的心腹嬤嬤都覺得自己做的萬無一失,然而事實上,這世間壓根就沒有任何萬無一失的事情。 之前未被人發覺,那是因為沒人跟王夫人較勁到底,以及沒有真正的好手出馬幫忙。 如今,史家大爺出手了,哪怕這兒沒有他用慣了的刑具,面對這些個從未見過世面的丫鬟婆子,他只使了點兒小手段,就查明了一切。

只見史家大爺隨便將桌案上擺著的一沓紙遞給了賈赦,同時開口道:“琮兒告訴我,你家的姐兒原是二房的庶女,後過繼給了你。而就在今個兒,姐兒的親生母親忽的來了一出母女相認的戲碼。很意外是嗎?所有人都覺得很意外。不過沒關係,咱們可以理一理這裡頭的緣故。”

“既然是過繼,而非話本子裡的狸貓換太子,這就代表這事兒是過了明路的,根本沒有隱瞞的必要 重生八零農場主 。 加上姐兒的親生母親在府裡待了十多年了,之前一直忍著,今個兒突然爆發,是為了甚麼? 或者說,這事兒能造成甚麼後果? ”

沒有給賈赦說話的機會,史家大爺徑自說道:“若是旁人家,我還真的不知曉,偏就是你們家。今個兒我一家三口來府上拜訪,是特地來探望懷了身孕的貴府大太太。巧合的是,姐兒就是懷孕的大太太的女兒。試想想,掏心掏肺養大的女兒,徒然間被旁人認去了,不管最後的結局如何,大太太一定會傷神的。她如今懷著身孕,又是如此高齡,結局是甚麼,就不用我多說了罷?”

“往前推算,你還想不明白嗎?”

“在你們府上,有個人想要大太太的命。可殺人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尤其在殺人之後還不願意被牽連在內,那就更是難上加難。所以那人費盡心機安排了這齣戲碼,為的就是不費一兵一卒就將死對頭殺死。”

“想知道對方是誰?這個很簡單,你仔細想想,你家姐兒原是二房的庶女,跑來跟她相認的是二房曾經的姨娘,將大太太懷孕的消息透露給那位姨娘的是二房的婆子,今個兒這一齣戲是在二房所居的梨香院中發生的,你家姐兒之所以來這裡,是因為二房另一個庶女短了份例,接下來負責看好戲的是二房的丫鬟嬤嬤,而之後跑出來做主的是二房的老爺太太。”

史家大爺笑得一臉賤樣,要是賈母在此處的話,一定會驚呼這完全是賈赦犯賤時候的模樣。 一般無二啊!

可惜的是,賈赦此時一點也不想犯賤,他只想發瘋。

“所以,結論是甚麼。”儘管已經猜到了一些事兒,賈赦還是希望有個最後的結論。

“你想要甚麼結論呢?嘖,赦大老爺你要明白,雖然我站在這裡,也幫著你們家刑訊逼供了,可事實上這不是案子,也沒法交由刑部來處理。包括… …”史家大爺虛點了點已經交給賈赦的那沓紙,“這些不能作為供詞。”

隨著最後一個字的落下,史家大爺和賈赦同一時間看向了後牆根處,並且成功的捕捉到了王夫人面上那鬆了一口氣的神情。

登時,王夫人被嚇住了。

“好了,我的任務完成了,我要去榮禧堂看下妻女。放心罷,在官場也好幾年了,我知曉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對了,需要我提供幾個看不出傷口的刑訊法子嗎?”似乎是知曉賈赦不會同意,史家大爺雖開口問了,實際上卻是一臉賤笑的走出了柴房。

幾乎是在柴房的門再度關閉的同時,裡頭傳來一聲淒慘至極的叫聲。

過了約莫半刻鐘時間,柴房的門被推開,賈赦略整理了一下衣衫,一臉正氣的走了出來。 待見著院子裡的人都在盯著自己時,忽的想起了一件事兒:“琮兒,你派個人去王家,就跟王子勝說,我想請他喝酒,也願意幫他… …毀了王子騰。”

最後幾個字,賈赦說的很輕,彷彿像一陣清風般的劃過心田,又似乎很重,一下又一下重重的敲擊在心房上。

王子騰是年少成名,如今已步入中年的他,可算是武將之中前五之人,又因著他是老臣之後,數代忠臣,很得泰安帝的信任。 可以這麼說,單論影響力,他並不比賈赦差。

在所有人都期待著賈赦和王子騰一文一武為泰安帝效力時,倆人卻鬥了起來。

更準確的說,賈赦單方面的開掐,一副老子懟死你的模樣 霸道鬼夫萌萌噠 。 在王子騰完全不曾反應過來之前,就收羅了一堆的罪證。

說真的,儘管大徒的律法已經比較完善了,可事實上真正完全遵守的人多半都是老百姓。 對於貴族階層而言,略有些犯事兒壓根就不算甚麼。 像之前,史家大爺的父親老保齡侯爺,便是因著吃空餉被勒令閉門思過的。 可這僅僅是明面上的罪名,暗地裡卻是因著摻合了奪嫡一事。 當然,明面上的罪名也不是冤枉他的,而是確有此事。 且按著律法,吃空餉只要超過一千兩銀子,就足以判決斬立決了。

沒人去統計過老保齡侯爺究竟吃了多少空餉,可想也知曉,他出生於富貴之人,怎麼可能看得上區區一千兩銀子呢? 恐怕真正的數目是十倍數十倍,乃至於上百倍。

你說之前太上皇一直沒有發覺? 不,他知曉,只是視而不見罷了。 就好比王夫人跟前的心腹嬤嬤,偶爾也會以主子的名義讓大廚房上點好酒好菜,或者偷偷的拿了小丫鬟送上來的銀子。 王夫人能不知曉嗎? 只是故作不知而已。

主子寬容,下人就會放肆,這用在官場上一樣如此。

當賈赦鐵了心要恁王子騰時,都用不著誣陷,隨便拿幾樣罪證就可以了。 再不然,每年還有三節兩壽冰炭孝敬,在這上面做文章,也不是不可以。 更別提,王子騰還有一個糟心媳婦兒李氏。

王家的奇葩在於,不單王氏女貪財,連嫁進王家的媳婦兒們,甭管以往在娘家是甚麼德行,一旦進了王家的門,就會自然而然的染上了王家的習氣。 貪財簡直就像是刻在了骨子裡一般,完全成了本能。

而人一旦貪了財,再發生甚麼事兒都不稀罕。 尤其王子騰位高權重,還是曾經不止一次去邊疆打仗,去南方平亂的武將。 若是在邊疆,但凡戰利品,身為將士是可以隨便取用的,一文錢都不留給國庫亦無妨,只因這事兒很難查清楚具體數目。 而在南方,所謂的平亂更是亂上加亂,誰不知曉起義需要錢財? 若是趁亂順手弄掉幾個心頭大患,或者將幾個鄉紳富商玩死,不就可以多撈一筆錢了嗎?

其實,連賈赦也沒有想到,一旦徹查下去,王子騰竟有這般多的毛病。

這也難怪,王子騰是天生的武將料子,能征善戰,卻未必有底線。 畢竟,文人愛惜顏面,又不曾經歷過太恐怖的事情,即便你讓他們作亂,他們又能如何呢? 可武將……

每一次的改朝換代,靠的都是武將,而非唧唧歪歪的文人。

吃空餉,貪墨軍資,昧下戰利品,收取巨額賄賂,以及包攬訴訟、買官賣官。

泰安帝勃然大怒,他是對王子騰信任有加,卻也架不住這麼多的罪證一下子都甩到他的龍案上。 信任? 到了這會兒,還信任個鬼啊!

如果說,賈赦只是起了個頭,那麼隨著他的表態,接下來在朝堂上就演出了一幕牆倒眾人推。 畢竟,賈赦的能耐是有目共睹的,這不是嘲諷,真的不是,而是指他每一次上折子控訴某人,那人一準會倒血黴。

在這點上,賈政就是最好的例子。

隨著罪證越來越多,哪怕某一些的確略雞毛蒜皮了一點,又有一些則似乎真假各佔一半。 可惜,泰安帝已經怒了,一面讓大理寺和刑部共同介入徹查此事,一面喚賈赦帶上他那三千驍騎營,直奔王子騰府上,意圖查封。

按著一般的慣例,查封也好,或者乾脆抄家滅族也罷,通常都會讓沒有甚麼關係的人前往 萬千星光 。

也就是最基本的——避嫌。

作為有著上百年交情的金陵四大家族之二,賈家和王家當然是關係極為親密的,尤其兩家是姻親,還是接連兩代都聯姻。 甚至這麼說罷,如今已是八月初了,在兩個月前的六月裡,王家嫡長女王熙鳳剛嫁給了賈赦的長子璉哥兒。

這麼近的關係居然不避嫌? !

但凡擱在旁人身上,早就有一幫子的言官各種進諫阻止了。 然而,賈赦終究是朝堂上的一朵奇葩,他之前的所作所為充分的向世人證明了,他的腦子不單有坑,還是個無底巨坑。

擔心他會偏幫世交和姻親? 不,他連嫡親弟弟都敢恁,世交和姻親又算個啥? 更別說,王子騰這事兒,原本就是他折騰出來的! !

憑良心說,朝臣們已經明確了一件事兒,跟賈赦做朋友很慘,做姻親更慘,若是不幸成了近親,那基本上就可以給自己準備後事了。

誰讓賈赦最喜歡恁的就是自己人了呢? !

對此,賈赦很憤怒。 他自認為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怎麼就變成別人嘴裡六親不認的冷血怪物了呢? 一想到外人對自己不盡不實的評價,賈赦只想毀天滅地。 於是,他就乾脆帶著這股子情緒,跑去王子騰府上了。

三千驍騎營其實算不了甚麼的,在京城這大街小巷裡頭,騎兵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可誰讓他們看起來威風呢? 當然,誰都沒有賈赦威風。

一腳踹開了王家的大門,賈赦嗷嗷叫著打頭就往裡衝。 就是有他做了個好榜樣,之後至少有一半的騎兵跟了進來。

當年王老爺子沒了以後,王家兄弟二人分家,王子騰只拿了很少的家產,這處宅子位置倒是不錯,可惜就是太小了點兒。 統共也就是三進的院子,被擠進了至少一千來人後,好懸沒給擠爆了。

若是此時王家之中能有那麼一兩個有腦子的人,肯定會趁亂從角門摸出去,畢竟賈赦這人只有討債的經驗,他沒有查封的經驗。 加上王家只是這一整條街里頭的其中一座宅子,就是想圍住,也只能堵著前後門。 萬一王家要是往鄰居府裡頭開了一道小門,想跑不要太容易。

也是賈赦運氣好,或者該是王家運氣太背。 在聽聞自家被官兵圍攏之後,王子騰之女直接嚇得心疾發作,一下子就人事不省了。 王子騰之妻李氏,原本正打算逃離,卻在目睹女兒犯病後,也跟著一道兒暈了。 等賈赦帶人趕到,正好來了個甕中捉鱉。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

王子騰他都不知曉! !

天可見憐的,早在賈赦發作之前,他就拜託泰安帝將王子騰弄出了京城。 也沒去得太遠,不過就是直隸那頭,快馬加鞭的話,估摸著三五天就足以一個來回了。 可有時候,別說三五天了,一兩個時辰都能造成無可挽回的悲劇。

等京城這頭鬧得翻天覆地時,王子騰終於得到了消息,可已經太遲了。 罪證已然收集齊全,家裡也被查封了,只等著他回京慢慢審問。

說真的,王子騰很想反抗,雖說京城裡有他的妻女,可這並不是他必須回去的理由。 然而,泰安帝早就想到了這一點,臨時徵用了賈赦的鬼點子,這回是真的不費一兵一卒就將王子騰拿下了。

賈赦提供的點子是:下|藥 心弦上的你 。

別想得那麼齷齪,其實就是往王子騰飲食裡摻了點兒蒙汗藥。 於是,王子騰就不得不束手就擒了。

徵用這個點子的最初,泰安帝還是很猶豫的,他自認為是個有良知有品位的皇帝,這麼下作的手段實在是用不出來。 可惜,甭管他再怎麼高尚,有賈赦這麼個賤|人當心腹,就注定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最終,王子騰被押解回京,直接送入天牢。

巧合的是,負責提審王子騰的,不是旁人正是最近心得滿滿的史家大爺。 你問甚麼心得? 當然是關於滿清十大酷刑的心得體會了。 事實上,為了表示對史家大爺的感謝,不單十二提供了完整版的滿清十大酷刑,就連容嬤嬤也附贈了一份宮中私刑。

當然,名字肯定不能這麼說,十二將滿清十大酷刑的由來引申到了夏商周時代,至於容嬤嬤則笑得一臉溫柔善良,以至於史家大爺壓根就沒能鼓起勇氣問出處。

於是,王子騰很幸運的成為了史家大爺練習新刑訊手段的第一人。

……

……

“二丫頭上哪兒去了?可別告訴我,這些日子她一直纏著老太太?”

彼時,榮禧堂裡。 那拉淑嫻越想越不對勁兒,雖說她往日里也不是每日都能瞧見迎姐兒的,可連著小半個月了,都不見迎姐兒的踪影,就算她懷著身孕腦子變笨了,也不至於連這般大事兒都發覺不了。

“不是有璟兒陪著你嗎?二丫頭太鬧騰了,我怕她影響到你安胎。”

賈赦也很是無奈,為了不讓那拉淑嫻察覺到外頭的事兒,他做了很多的努力。 譬如,逼著璉哥兒倆口子快點兒將迎姐兒安慰好。 又譬如,央求小鈴鐺、賈敏等親眷帶著自家姑娘前來探視。 再譬如,親自去張家將辛苦唸書的璟哥兒又接了回來。 要知道,璟哥兒之前可是一個月才回府兩天的,可如今都陪了那拉淑嫻近十日了。

然而,有句老話叫做畫蛇添足,說的就是賈赦。

若是沒有璟哥兒日日趴在那拉淑嫻身畔睡大頭覺,沒有小鈴鐺時不時的帶閨女過來探視,沒有賈敏帶著黛玉回娘家小住……說不准,那拉淑嫻還沒發覺呢。

其他的也就不說了,單單賈敏帶著黛玉回娘家一住就是七八日,就已經夠惹人懷疑的了。 要知道,賈敏去年臘月裡才生下了哥兒,如今也不過才八個多月大小。 撇開這麼丁點兒大的哥兒不管,偏帶著自家姐兒回娘家一住就是好幾日……

說真的,賈敏能同意賈赦這不靠譜的建議,純粹是怕自己這位攪屎棍大哥哪一天喪心病狂的恁到了自家老爺頭上。

沒有甚麼是賈赦幹不出來的,不是嗎?

“老爺,說實話!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兒?”那拉淑嫻下來最後通牒。

賈赦想啊想啊想,還終於讓他想到了一個理由,相當不錯的理由:“罷了,我實話告訴你罷,是因為二丫頭太喜歡璉兒媳婦兒了,天天纏著要跟璉兒媳婦兒一個炕上睡覺。以至於璉兒在盛怒之下,跟二丫頭打了一架。二丫頭受了大委屈,還受了點兒小傷,所以……呃,反正就是這麼一回事兒。”

ga1105 2017-1-25 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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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拉淑嫻目瞪口呆。

其實,小孩子家家的,偶爾吵架打架都是很正常的事情,除非年齡差距非常大,或者是極度文靜的性子,要不然沒有打打鬧鬧才叫怪異了。 不說旁的,就連原主張氏小時候也沒少跟哥哥們吵嘴鬥氣,這還是她本身性子文靜,加上三個哥哥有意讓著她,這才沒鬧出大動靜來。 至於他們家這幾個小孩崽子……

“淑嫻,我跟你說啊,璉兒他真的是太過分了。當然,我也知曉二丫頭她不懂事兒,可這也沒法子。你想想二丫頭以往跟元姐兒關係多好,可元姐兒入了宮當了娘娘,就算這輩子還有見面的希望,卻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眼見那拉淑嫻陷入了沉思之中,賈赦決定再接再厲,一定要將此事糊弄過去。 其實,賈赦也明白,那拉淑嫻並不是那般脆弱的人,可說真的,就迎姐兒那事兒,連他這個大老爺們都難受了許久,胎還不曾坐穩當的那拉淑嫻是絕對受不住的。 不過,若是將事情扯到孩子們的糾紛上頭,那就無所謂了。

賈赦默默的在心裡加上一句:璉兒,爹對不住你,爹往後再也不坑你了。

然而,賈赦這般並不能立刻說服那拉淑嫻:“老爺您的意思是,就因為二丫頭見不到元姐兒,所以璉兒揍了她一頓?”這甚麼見鬼的邏輯!

“不不,你說漏了幾點。”見那拉淑嫻面露狐疑,賈赦再度使出了忽悠*,“這主要還是因為,二房的三丫頭和隔壁東府的四丫頭都不喜歡咱們家的二丫頭。你想啊,二丫頭她原就盼著有個姐妹陪著她,如今璉兒媳婦兒嫁進來了,可不是正合她的心意嗎?偏璉兒他們小倆口新婚燕爾的,怎麼黏糊都不夠,你說二丫頭摻合進這事兒裡頭,叫個甚麼事兒呢!”

這番話下來,那拉淑嫻倒是有些相信了,畢竟迎姐兒不受妹妹們的歡迎是所有人都知曉的事實。

當下,那拉淑嫻恍然道:“所以老爺您就讓小鈴鐺和敏兒都帶著閨女來府裡?您是打算,給二丫頭尋倆妹妹?”

“我那是安慰她!”賈赦一面感慨懷孕的媳婦兒就是好糊弄,一面還要裝出正義凜然的姿態來,“唉,我也是真沒法子了。這孩子之間打鬧,心疼的就是爹娘呢,我這個當爹的,看到閨女受委屈別提有多心疼了。對了,我也教訓璉兒了,我還揍了他一頓呢!”

那拉淑嫻目不轉睛的盯著賈赦,似乎在判斷他的話是否屬實。 半響,她忽的笑開了:“別扯了,我都知曉了。”

憑良心說,這話一出,賈赦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重生之女俠系統 。 好在,如今的賈赦再也不是曾經那個只知曉胡鬧生事的紈絝子弟了,他已經成為了能夠面不改色心不跳還有泰安帝的能人,因而最終還是端住了:“我沒扯,淑嫻一定是你太疑神疑鬼了。”

“沒扯?我不信。”那拉淑嫻忽的掩嘴笑了,“行了,多大點事兒呢,我知曉老爺您甭管嘴上是怎麼念叨的,心底里還是最疼愛琮兒。 ”

“啊?”賈赦愕然,飛快的轉了轉眼珠子,勉強開口道,“這話怎麼說的?”

“是琮兒又瞎折騰了罷?欺負二丫頭的人也是他罷?要我說,老爺您也太寵著他了!您也不想想,那小子還在襁褓裡時,就知曉欺負璉兒了。後來,又天天拿二丫頭撒氣玩。等咱們府上家學建起來後,索性跑去那裡禍害人。這旁的也罷了,您可還記得,以往的珍哥兒,還有咱們那位政二老爺,哪個不是被他禍害過的?連隔壁的敬大老爺都讓他給忽悠了好幾次。”

賈赦之前都被嚇得指尖狂哆嗦了,還好他及時將手攏在袖子裡,沒讓那拉淑嫻瞧見。 待聽得這些話後,賈赦登時鬆了一口氣,偏他還不能明表現出來,忙繃著臉偷偷的呼氣。

“老爺還不同我說實話?哼,隨您的便,左右回頭我一定饒不了琮兒那小子。”那拉淑嫻側過身子去給璟哥兒蓋被子,結果剛蓋上,璟哥兒就給蹬掉,氣得那拉淑嫻拿手指戳他的小肚子。

也是趁著這個機會,賈赦終於平復了心情:“其實,我已經揍過琮兒了。”

“我能信您?”那拉淑嫻頭也不回的道,“旁的事兒都可以信,就單單對琮兒的事情沒法信。敢問這十來年間,老爺您可曾動過琮兒一根手指頭?哪怕明知曉他坑了您,不也一笑了之了?”

“那淑嫻你的意思是……”賈赦微微有些牙疼,其實那拉淑嫻說的沒錯,幾個孩子裡頭,他的確最喜歡十二了。 而除了原就疼愛外,賈赦對十二還有著那麼一絲虧欠,畢竟當年科舉殿試時,是他把十二坑慘了。

若說上次是無意為之,可要是這次仍要十二背鍋的話,那他這個爹當得也太不稱職了。

“老爺您捨不得收拾,回頭我上就好了。放心,就算我如今行動不方便,可總有方便的那一日。到時候,連本帶利的一併算總賬!”

賈赦:“…………”琮兒小心肝兒,是爹對不起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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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那拉淑嫻懷孕以後極度嗜睡,賈赦卻經常有公事要辦,睡得比較晚。 故而,這幾日,賈赦索性讓璟哥兒陪著那拉淑嫻,左右璟哥兒旁的不成,睡姿還是很老實的,且經常一覺睡到大天亮,完全不吵不鬧。

而今個兒,在親眼看著妻兒睡熟了之後,賈赦便躡手躡腳的出了內室,轉而飛快的跑出了榮禧堂,直奔十二所在的小院。

兩處離得很近,才半刻工夫,賈赦便帶著一臉諂媚的笑容,走到了十二跟前:“琮兒你還沒睡呢?這都那麼晚了,你還在辦公事兒?天,你們那邊也太辛苦了,回頭我跟潘院士打個招呼,讓他給你少安排些事兒。雖說能者多勞,可你才多大呢,真虧他下得去手。”

早在賈赦衝進書房的那一刻,十二就已經放下了毛筆,不過還沒等他起身行禮問安,賈赦就跟連珠炮似的,劈裡啪啦說了一大通的話。

儘管還不知曉發生了甚麼事兒,可十二格外篤定的表示,他家蠢爹這一定是又缺德事兒了,還是跟他有關的 名門寵婚:老婆別鬧了 !

當下,十二起身跟著笑道:“爹呀,天色都這般晚了,您不好生留在榮禧堂陪著我娘,特地跑我這兒來做甚麼?對了,我沒在做公事兒,那些個事兒我早在翰林院就做完了,就算還留了一些沒做,一般我也會讓璉二哥哥代我做。難不成……是璉二哥哥同您告狀了?”

賈赦不由的嘴角抽了抽。

這麼看來,他家媳婦兒還是很有經驗的,老早就知曉十二不是個好東西。 至於璉哥兒,就算他是家裡如今最大的孩子,又是府裡的繼承人,可從某方面來說,他還是太嫩了,或者應該說,他太純潔善良天真了。

當哥哥的欺負弟弟肯定不對,可反過來說,倘若今個兒是當弟弟的欺負了哥哥……嘶,這當哥哥的怎麼就那麼窩囊呢? 太蠢了!

#無論如何都要躺槍的璉二爺#

“琮兒你做得對!”首先,賈赦肯定了十二的這番作為,旋即才哈著氣搓著手心,一臉討好的神情道,“璉兒太蠢了,讓他多做些事兒是很有必要的。至於琮兒你,左右那麼聰慧那麼能幹,略微偷懶一些,也省的旁人追的心力交瘁。不過,爹這兒有一個事兒要同你商量商量,你看……”

十二晃了晃腦袋,心下愈發肯定賈赦今個兒是有求於他的,他也不矯情,直截了當的說道:“我要那幅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

微微頓了頓,十二笑得眉眼彎彎:“我知曉爹您一定乾了甚麼對不起我的事兒,只要您將珍藏送予我,甭管是天大的事兒,我都會原諒您的。”

賈赦:“…………”為甚麼他的媳婦兒和兒子都那麼可怕呢? 這到底是為甚麼? !

許久許久,久到外頭候著的小丫鬟都忍不住探出腦子瞧瞧裡頭為啥沒動靜時,賈赦終於一拍大腿,咬牙切齒的低吼著:“成交!!”

成交之後,當然是要交代事情原委了,等賈赦用最簡單直白的話將事情交代清楚後,他完全不看十二面上的神情,隻腳底抹油飛快的開溜。 一直到賈赦都跑出院子了,才聽得里頭傳來十二崩潰的慘叫聲。

“哼,叫你坑老子,活該!”賈赦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只徑自往前跑著,心裡頭卻疼得直哆嗦,“哎喲餵,老爺我珍藏多年的寶貝喲,嘶……賈政你個烏龜王|八蛋!都是你害的!!”

也許在這件事情裡,有太多的過錯方,就連迎姐兒都不能說她完全沒有做錯任何事兒。 然而,有一個人卻是真真正正的全然無辜。

那人名叫賈政。

甭管是以往還是如今,也甭管賈赦他究竟變了多少,有一點是真的絲毫沒有任何變化,他仍舊喜歡將所有的一切責任都往蠢弟弟賈政身上推。

就說迎姐兒這事兒好了,如今已經徹底查清楚,幕後主使就是王夫人,當然王夫人跟前的心腹嬤嬤,還有趙嬤嬤兩姐妹也都不是甚麼好東西,甚至於就連中間那些個負責傳話之人,也都是一群愛嚼舌根的長舌婦。

可這一切跟賈政並無任何關係,然而賈赦卻仍舊認為,賈政該負起所有的責任來。

王夫人做錯了事兒? 那她也是賈政的媳婦兒,要是當年賈政不曾娶她進門,哪兒來的如今這些事兒? 至於王夫人跟前的心腹嬤嬤,不一樣可以套用上一句話,沒有王夫人,哪裡會有她們 御膳房的小娘子 。 還有趙嬤嬤姐妹倆,這倆人都曾經是賈政的姨娘,還說不是賈政的鍋?

若說十二背鍋至少有好東西入賬,可賈政卻是屬於那種背了鍋還要被收拾的人,甚至在那一日,賈赦在聽了史家大爺關於真相的推測後,直接一記老拳將賈政打暈過去。

嗯,打的是賈政,不是王夫人。 賈赦就算再混賬,他也不想打女人。

當然,僅僅這麼一記老拳是完全不能夠賈赦解氣的,因而他才會下狠心動了王子騰。 如今,王子騰入了獄,其夫人和女兒則仍被留在王家裡頭,大夫倒是給請了,不過若是王子騰最後真的被處以重刑,想來他的妻女也不會好過的。

可不管怎麼說,今個兒至少解決了賈赦一件心事兒,他解釋清楚了迎姐兒始終之謎,儘管損失有點兒大……

揣著一肚子的苦水,賈赦又往東院跑了一趟,親口將此事告知了璉哥兒倆口子,以及已經慢慢恢復過來的迎姐兒,畢竟對口供這一過程是萬萬少不了的。

於是,賈赦成功的得到了來自於兒子兒媳並女兒的三對白眼。

“你們這是甚麼意思?嫌棄我也不是這麼嫌棄的,你們當我願意是不是?唉喲,我的心肝寶兒喲!”賈赦開始捂著心口哭訴,天知曉那幅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是他花費了多少心血才拿到手的,連泰安帝他都沒捨得讓他瞧上一眼。

如今,沒了!

可惜的是,賈赦平日里作孽太多了,以至於就算在他眼裡最單純善良天真的璉哥兒都不帶幫他的,甚至還不猶豫的戳刀子:“可爹您的心肝寶兒難道不是琮兒弟弟嗎?這不正好,寶貝配寶貝,您有啥好心疼好不甘的?”

賈赦的眼睛都瞪圓了,一臉不敢置信的望著璉哥兒:“你個臭小子說啥呢?你真當我寵琮兒那混賬小子?”

“那您為啥要同娘說,是我欺負了二丫頭?”璉哥兒不樂意了,伸手拉過迎姐兒,“您仔細想想看,從小到大,我究竟有沒有欺負過二丫頭!”

“沒有嗎?”聽璉哥兒說的那般肯定,賈赦不由的糊塗了,“可我怎麼記得你們幾個小時候整日里都在胡鬧呢?你不是跟琮兒打過好幾回架?對了,還有琮兒跟二丫頭也鬧過不止一次,那會兒二丫頭剛來家裡頭,琮兒則是在他外祖父家裡養著,一回府看到我和你娘只抱著二丫頭不理會他,別提有多生氣了。對了,那叫吃味兒,吃醋味兒!”

“爹!”璉哥兒怒了,“您自己也說了,我同琮兒打過架,琮兒和二丫頭鬧過,對了,二丫頭也跟璟兒鬧過。可我跟二丫頭呢?我甚麼時候欺負過她了?二丫頭,你自己說!”

迎姐兒憋笑憋得很辛苦:“嗯嗯,二哥哥說的對,打小最喜歡欺負我的就是小哥哥了,然後我喜歡欺負璟兒,還有二叔家的三妹妹。對了對了,我還喜歡欺負東府的蓉兒小侄兒,和養在珠大嫂子跟前的四妹妹。”

一旁的王熙鳳也幫腔道:“那敢情好,回頭我幫著你一道兒欺負他們。不過,二丫頭你喜不喜歡欺負你二哥哥呢?要是喜歡的話……”

“喜歡喜歡!”迎姐兒一把擁住王熙鳳,討好的道,“鳳姐姐,咱們今個兒晚上睡一個被窩罷?我想啊,爹和璉二哥哥一定有很多話要說,就讓他們父子倆好好培養一下感情,來個抵足夜談,怎麼樣?”

不等王熙鳳回答,璉哥兒就憤怒的吼道:“不怎麼樣 笛攝天下,傾城宮妃 ! 這是我媳婦兒! ”

然而,賈赦卻連聲叫好:“這個不錯,這個是真的不錯。正好,璉兒也嫌棄我這個當爹的,往日里太少關心他了。嗯,就這麼辦罷。”

璉哥兒兩眼直勾勾的望著賈赦,一臉“你居然是這樣的爹”的神情,彷彿做著無聲的控訴。

可論起臉皮厚度,哪個會是賈赦的對手? 要知曉,賈赦可是被泰安帝蓋了戳的無恥之徒。 因此,可憐的璉哥兒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妹子摟著自己的媳婦兒往廂房而去,而他不得不跟賈赦一道兒歇在了書房裡。

這都是甚麼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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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迎姐兒便去了榮禧堂。 她當然不曾受傷,也沒想過要故意弄出傷口去嚇唬那拉淑嫻,畢竟這小孩子間就算真的打打鬧鬧,弄出一些皮外傷來,過了這十來日,也早就該好了。

不過,迎姐兒的狀態還是一眼能看透的。

擱在一年多以前,迎姐兒是個小胖妞,她是屬於那種從小胖到大,就從未消瘦過的類型。 之前,甭管是賈赦還是那拉淑嫻,就連賈母有時候都在擔心迎姐兒因著太胖嫁不出去。 孰料,自打一年前,那拉淑嫻將中饋盡數交予了迎姐兒練手後,這個曾經的小胖妞,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的消瘦下來。

至今年夏日里,也就是王熙鳳剛進門不久時,迎姐兒的體型已經跟同齡的姑娘相差無幾了。 當然,區別還是有一些的,那就是迎姐兒的小臉還是有些肉肉的,不過看起來倒是可愛,而非肥胖了。

然而……

“二丫頭?”那拉淑嫻閒來無事,便拿著丫鬟送上來的衣樣子來看,挑幾個順眼的讓丫鬟給做好。 不曾想,她這才剛看了兩個,就听得外頭有人在喚二姑娘,一抬頭便見迎姐兒掀開簾子走進了屋裡。

登時,那拉淑嫻愣住了。

雖說僅僅分別了半個多月,可迎姐兒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若說她之前的身形跟同齡的小姑娘差不多,那麼如今卻是一下子瘦成了一把骨頭。 就連原本仍有些肉肉的下巴,這會兒也變得尖了起來。

可以說,除卻五官沒變外,迎姐兒整個人都變了,甚至連原本嬌憨的氣質,也彷彿一下子長大了好幾歲,變得格外的成熟起來。

“娘,小哥哥說您不要我了。”迎姐兒在看到那拉淑嫻的那一瞬間,就立刻紅了眼圈。 曾經,她是真的以為要失去最愛的父母和兄弟們了,好在她還是回來了。 不過,一想到之前賈赦的叮囑,迎姐兒又瞬間扯出了先前想好的藉口。

“琮兒他說……我不要你?”那拉淑嫻被弄得一頭霧水,忙向迎姐兒招了招手,讓她挨著自己坐,“這是怎的一回事兒?二丫頭別哭,別委屈了,先同娘好好說說,琮兒那個混賬小子又做了甚麼虧心事兒!”

此時,已經在翰林院開始上工的十二,接連打了三個噴嚏。 並在璉哥兒狐疑的看過來時,果斷的將今個兒要處理的公文,盡數搬到了璉哥兒的桌案上,美其名曰,他病了,身為哥哥要照顧弟弟。

璉哥兒:“…………”

不得不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十二的確是很欠的孩子。 也因此,那拉淑嫻全盤接受了迎姐兒的控訴。

在迎姐兒的控訴裡,十二成了光知道欺負妹妹十惡不赦的混賬小子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偏生,有很多事情還真就是十二曾經乾過的事兒,也因此,那拉淑嫻不單信了,還覺得是迎姐兒說得太輕鬆了。

若是事情並不嚴重,迎姐兒怎麼會在短短半個多月時間裡,一下子瘦了那麼多? !

等璟哥兒迷迷瞪瞪的從睡夢中醒來時,朦朧間看到自家娘親摟著個似曾相識的姐姐說著話兒。 他伸手揉了揉眼睛,終於看清楚這是他家胖姐姐……等等,胖姐姐? !

“姐!你的肉呢?”璟哥兒驚呆了。

迎姐兒聽著璟哥兒的聲音,起身走到床榻上來尋他,卻故意擺出了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告狀一般的道:“璟兒,小哥哥他欺負你姐姐我。”

璟哥兒依舊保持著驚呆了的模樣,半響才道:“那怎麼辦?打他?”

“嗯,我告訴娘了,娘說回頭揍他!”迎姐兒伸手去抱璟哥兒,卻唬得璟哥兒一下子跳下床榻,直接躥上了那拉淑嫻所在的暖炕上,一副不敢讓迎姐兒抱的小模樣。

不過,只片刻工夫,璟哥兒又同迎姐兒鬧騰上了,還附贈了好幾個消息:“姐,娘要生小寶寶了,你說要弟弟好,還是要妹妹好?”

“當然是妹妹,我都有那麼多的蠢弟弟了。你算一個,老太太那頭也有個笨蛋寶玉,還有二叔那頭一連串的弟弟……一個比一個蠢!”迎姐兒滿臉的嫌棄,卻只有她知曉,在提起“二叔”這兩個時,她心裡頭隱隱閃過一絲異樣。

如果沒有那些個波折,也許她如今就該喚她那好二叔為爹了罷? 也不對,二房的哥兒姐兒都是喚老爺太太的,弄得一家人完全不像一家人,倒是生份疏離得很,一點兒意思都沒有。

“姐,你為啥在說蠢弟弟時,非要看著我說?”璟哥兒異常的不滿,不過卻也點了點頭,“嗯,其實我也想要妹妹,讓娘生一個像黛玉那樣的妹妹。”

黛玉那樣的……

那拉淑嫻立刻舉手求饒:“放過我罷,就算肚子裡的這個真的是妹妹,那也絕對不會像黛玉的。”

“為甚麼?!”迎姐兒和璟哥兒異口同聲的問道。

見倆兒女似乎都很期待她生下一個“黛玉”,那拉淑嫻只一臉的崩潰:“為甚麼?你們瞧瞧你爹和你林姑父,再看看你娘我和你林姑母,這下總知曉緣由了罷?”

璟哥兒到底年歲不大,且之前往林家吃滿月酒和百日宴時,他都自顧自的打瞌睡,壓根就沒注意過其他人。 就連賈敏這個時常往娘家來探親的姑母,他都完全沒了印象,只記得黛玉表妹軟乎乎的,又安靜又乖巧,還會坐在一旁看他睡覺……嗯,反正他就要一個像黛玉那樣的妹妹。

思量了許久,璟哥兒反而愈發的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弄得那拉淑嫻徹底沒了奈何。

倒是迎姐兒很快就改變了主意:“我懂了,林姑父那叫溫潤如玉,而我爹……老太太說那叫攪屎棍。”所以,兩者是截然不同的。

那拉淑嫻:“……這話別讓你爹聽到。”

“可老太太說這話時,我爹就在跟前立著呢。”迎姐兒忙叫屈道,“我爹還向老太太說,'對,我就是攪屎棍,所以您就是不幸生了一根攪屎棍嘍?'”

所以說,喜歡一個人也許會沒有理由,可討厭一個人必然需要理由 霸道總裁,烈愛難逃 。 就是因著賈赦平日里做人太失敗了,以至於賈母就算徹底厭棄了賈政,也依然同樣反感賈赦。 被親娘討厭成這個樣子,賈赦也是真能耐。

母女倆又說笑了一會兒,期間璟哥兒還睡了一個回籠覺,直到賈敏帶著黛玉來告辭,說是今個兒下半晌就要回林府了,璟哥兒才終於略微清醒了一些。

可惜,少年不知愁滋味,璟哥兒就算心底里對黛玉的離開還是有些難過的,可等跟迎姐兒一道兒將賈敏母女倆送出二門後,就回去吃他的點心喝他的甜湯了,等太陽一落山,又可以睡個美美的大頭覺。

璟哥兒倒是淡定得很,迎姐兒這事情看起來也似乎解決了,就連賈赦也徹底放下心來,僅僅在送出自己珍藏時心疼了許久。 然而,大房這邊是安生了,榮慶堂卻又出了亂子。

寶玉不高興了,因為黛玉走了。

“老祖宗,林妹妹為何要走?是哪個欺負了她嗎?老祖宗……”寶玉連哭帶鬧的央求道,“咱們喚人再將林妹妹接過來住好不好?寶玉最喜歡林妹妹了,讓她跟著老祖宗住,寶玉睡外頭的小榻就可以了。”

“好寶玉,別鬧了,你林妹妹那是家去了。”賈母其實隱隱的也感覺到了府裡的暗流湧動,可她如今也不過剛有了幾個使喚得了的大丫鬟,連榮慶堂都沒完全控制下來,更別提府上其他的地方了。 又因著賈赦以雷霆手段干預了此事,那些知情者多半都被杖責後送到了莊子上等死,僅剩的幾個沒送走的,也絕對不敢多說半句話。 因此,就算賈母讓人去打聽了,卻仍是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等見著賈敏告辭,賈母反而淡定下來了。

女兒和外孫女雖好,卻無論如何也比不得自家人。 眼看賈敏一反常態的帶著女兒在娘家小住,賈母這心裡就七上八下的。 想著是不是女兒女婿鬧矛盾了,還是說林家出了甚麼事兒,萬一真的是要命的大事兒,她就算捨不得女兒,可為了自家府上,也只能忍痛割捨了。

虧得賈敏並不知曉此事,不然可是要傷心壞了。

不過,如今竟然已經走了,那不就說明了事情擺平了嗎?

賈母一面放下心來,一面安慰寶玉道:“要是寶玉真捨不得,索性等再過段時日,老祖宗再讓人給林家去信,讓你姑母帶著姐兒過來小住幾日。”

“小住?為何不索性接林妹妹過來長住呢?咱們可是國公府,但凡林家有的東西,咱們府上不都有嗎?就算林姑母捨不得家裡,不能過來長住,可只要林妹妹願意,不就成了?”寶玉反過來給賈母出主意,“老祖宗,您就說您想念林姑母了,可林姑母忙著,讓林妹妹過來替她孝順您罷!”

“你個鬼精靈!”

雖有些好笑,可賈母還真有點兒心動了。 不單單是針對黛玉,而是她始終覺得榮慶堂太冷清了點兒。

在思量了一整晚後,次日一早,她便讓人去支會了那拉淑嫻,不是逼著後者過來請安,而是直接說明了她的想法。

……

……

榮禧堂裡,那拉淑嫻很是有些愕然的看著來傳信的丫鬟 魂斷三國 。 好在,愕然歸愕然,她的耐心還是很不錯的。 直到丫鬟將話都帶到了,她還吩咐讓人帶下去吃碟點心再走。

不過,等回過來,那拉淑嫻就喚了迎姐兒到跟前,問道:“二丫頭可知老太太近段時日如何了?這無緣無故的,怎的又想起將黛玉領回來養呢?”

“啊?”迎姐兒先驚後大驚,旋即忙不迭的道,“榮慶堂那頭之前是二太太在看著,況且如今管家的人也不是我了,我不太清楚。”

“清楚不清楚是另一回事兒,黛玉這事兒萬萬不可行。若是老太太真閒得無聊,就讓人去梨香院支會一聲,叫二太太將她房裡的三丫頭給送過去。再不然,讓你珠大嫂子將隔壁東府的四丫頭送去也無妨。”

迎姐兒飛快的轉了轉眼珠子,緊接著脆生生的答應了下來:“好,我這就讓人先去梨香院那頭說一聲。對了,嫂子那頭也要支會支會,免得到時候反而鬧她一個措手不及的。”

“行啊,我的二丫頭長大了,愈發的能乾了,回頭也不知曉便宜了哪個小子。”那拉淑嫻完全沒往旁的地方想,見迎姐兒願意攬下這檔子事兒,便擺手讓她自去忙著。

而得了那拉淑嫻允許的迎姐兒,回頭就跟王熙鳳碰了面。 因著要管家的緣故,王熙鳳在榮禧堂這邊也是有屋子的,不過也就是晌午才會過來,又因那拉淑嫻如今懷著孩子,怕吵怕鬧的,多半時候王熙鳳還是索性在東院里處理事務的。

等姑嫂兩個碰了面,迎姐兒也不矯情,直截了當的說了自己的想法:“我想要三妹妹、四妹妹都去老太太那兒。嫂子你想,笨蛋寶玉就喜歡小姑娘家家的,可除卻自家姐妹無妨外,但凡是旁人家的,這不是毀了人家的名聲嗎?除非笨蛋寶玉願意娶。”

“他願意娶,別人還不願意嫁呢!再說了,他哪個不願意娶了?之前,我跟你討的那幾個水靈靈的小丫鬟,寶玉可心悅了呢,整日里姐姐長妹妹短的,倒是不知曉他竟還有心思惦記著林家姐兒。”

“那嫂子可同意我的想法?左右三妹妹和四妹妹都是自家人,就算都住在榮慶堂,問題也不大。”

“也行。”王熙鳳思量了一下,三姑娘探春那頭倒是用不著擔心,當時賈赦直接將趙嬤嬤姐妹倆打成重傷命送到莊子上等死去了,也就是說探春是失去了親娘的。 偏她親爹又靠不住,嫡母王夫人更是自身難保,這會兒別說只是送到榮慶堂賈母處了,就是將探春過繼出去,或者送給別人養,王夫人也絕對不會插手的。

唯一略有些麻煩的是養在李紈跟前的四姑娘惜春。

這人嘛,本就是很重感情的。 惜春在李紈處待了也有三年多了,那才是真正的朝夕相處,跟小蘭兒的感情也極為不錯,素日里總能看到蘭兒一口一個“四姑姑”,倆人別提有多親密了。 若貿貿然的去要,李紈鐵定會捨不得。 這要是王夫人的話,就無所謂了,反正都已經撕破臉了,管她樂意不樂意。 可李紈那邊,無論是迎姐兒還是王熙鳳,都不願意將關係鬧得太僵了。

最終,倆人決定先將探春弄過來。

姑嫂倆一齊去了梨香院,說真的,迎姐兒心裡頭有些惴惴不安的,可到底還是硬著頭皮進去了。 好在,事情的進展異常順利,賈政索性擺出了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而王夫人早已聽說了王子騰下獄一事,哪裡還敢唧唧歪歪的。 趕緊命人將探春的東西歸攏好,連半句話都不敢多說。

然而,就在一行人走到榮慶堂門口時,探春停住了腳步,仰著小臉很是疑惑的問道:“怎麼是老太太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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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是老太太這兒……

有那麼一瞬間,除卻探春之外的所有人都是疑惑的,雖說之前並未在她跟前點明去處,可稍微動腦子想想,也唯獨只有賈母這兒了。 只是,片刻之後,方才還帶著疑惑的諸人再度變了臉色。

王熙鳳趕在探春再度開口之前,急急的道:“瞧三妹妹你說的這是甚麼傻話呢,不來老太太這兒,還能去哪兒?也是老太太疼惜小輩兒,這才喚了我去二太太處接三妹妹你過來。趕緊進去罷,免得老太太等急了。”

聽得這話,探春面上的神情從狐疑轉為了失望,好在她也僅僅是癟了癟嘴,並未再說甚麼。

見狀,王熙鳳總算鬆了一口氣。 有些事兒,只要不曾真正說出口,甭管旁人怎麼想怎麼猜都沒有關係,可萬一要是說出了口,事情卻是不好收場了。 想到這兒,王熙鳳還快速的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迎姐兒,見她只沉默不語的看著遠處,當下默默的嘆了一口氣,卻同樣沒再說甚麼。

好在榮慶堂的下人老早就看到她們一行人過來了,這會兒也忙急急的趕上來問安,又見著從未獨自一人來過這兒的探春,以及她身後那些拿著行囊的丫鬟婆子,還有甚麼不明白的?

不多會兒,一行人便進了榮慶堂,見著了賈母。

許是之前吃的苦頭多了,又或者因著手頭上又有了幾個心腹之人,賈母這會兒心情雖也不是特別好,不過態度倒是較之以往緩和了許多。

見王熙鳳幾個過來,賈母只笑著開口招呼道:“可算是想起我這個老婆子了。”頓了頓,賈母瞧了一眼跟前新提拔上來的大丫鬟,面上的笑容愈發盛了,“我還不曾謝謝鳳丫頭呢,要不是你送了我幾個使喚的人,怕是我這老婆子跟前連個端茶遞水的人都尋不出來了 重生之女俠系統 。 ”

誰也沒料到賈母會將之前的事兒說出來,王熙鳳等人皆面上一滯,尤其是探春,只驀地身形一頓,面上閃過異樣,又忙忙的低了頭去。

好在王熙鳳這人城府深,詫異歸詫異,卻很快的收斂的情緒,只笑著道:“瞧老祖宗說的,咱們這些個當晚輩的,圖的不就是老祖宗您日日舒坦嗎?對了,這事兒也不全是我的功勞,我可萬萬不敢將功勞全攬在身上。”

迎姐兒也接口道:“可不是,老祖宗只歡喜鳳姐姐,卻是不曾想過我給老祖宗挑人時,費了多少心力。”

說話間,王熙鳳和迎姐兒姑嫂兩個已經交換了想法,倒是索性順著賈母的話,將事情的真相捅了出來。

先前,王夫人就是誤會了這裡頭的事情是那拉淑嫻所為,這才有了之後的那些糟心事兒。 當然,若是王夫人一早就知曉那事兒是這姑嫂倆個乾的話,也定然會生事兒的。 可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而今有賈赦打頭拉著仇恨,就算真的被王夫人知曉了事情原委,除卻平添一肚子悶氣外,甚麼都不會發生。

話雖如此,賈母這番話卻也是誅心得很,只差沒明晃晃的表明,就是想要離間大房、二房之間的關係。

問題是,經歷了迎姐兒身世被揭穿這一事兒,兩房再無和解的可能。 如此一來,離間與否也就沒甚麼好讓人在意的了。

“瞧這話說的,老祖宗還能不疼妹妹你?”王熙鳳笑著打圓場,又伸手輕推了推探春,“咱們這府裡,哪個不是整日里想著老祖宗呢?不說旁的,三妹妹可是恨不得日日伴著老祖宗的。三妹妹,你說是不是?”

探春面上一片羞澀之情,嘴裡倒是清脆的答了一聲“是”。

“好好。”賈母倒是滿面和善的將探春喚到了跟前,又是拉著她的手,又是將她往懷裡摟,一副稀罕得不得了的模樣。

見事兒妥當了,起碼明面上已經妥當了,王熙鳳和迎姐兒相繼告退離開了。

眼見看戲的人走了,賈母也懶得繼續做戲了,抬眼看了看探春帶過來的兩個丫鬟並一個婆子,眉頭微微一皺。

梨香院裡發生的事兒,賈母並不知曉,這主要是因著賈赦這回是發了狠心的,即便再怎麼碎嘴的婆子,都不敢輕易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兒。 也因此,賈母並不清楚為何探春跟前伺候的並不是往日里常見的那幾個,這丫鬟換了也就罷了,沒的連奶娘都換了的。

原因當然是梨香院遭到了大清洗,雖說事後證明探春的奶娘並不是王夫人那頭的人,可到底也算是間接參與了這件事兒,自然也在清洗的名單之中。 如今跟在探春跟前伺候的人,皆是前不久剛從府裡旁的地兒撥來的人兒。

想也知曉,這臨時撥過來的人絕不可能有多穩妥。 畢竟,若是真有能耐的,一早就被管事嬤嬤挑上來伺候主子了。 既先前沒那個能耐伺候主子,如今硬生生的矮子裡頭拔高個般的挑選上來,也定然妥當不到哪裡去。

賈母到底是經歷過事兒的老人精了,都不需要詢問,只輕飄飄的一眼看過去,就知曉跟著探春過來的兩個丫鬟一個婆子皆是三等或者乾脆以下的。 這若是擱在以往,賈母也不介意撥個大丫鬟予了探春作個人情,可如今連她自個兒手頭上能用的人,都只有那麼幾個,自是不捨得了 將軍,前方有詐 。

思忖片刻,賈母笑著道:“難得三丫頭你有如此孝心……這樣好了,我記得後頭的抱廈還空著,讓人領你過去先安頓下來罷。對了,動作稍微輕點兒,你二哥哥還在午後小憩之中,要是把他鬧醒了,回頭又該折騰了。”

探春自是笑著答應了,只是心裡卻是冰涼一片。

榮慶堂能住下賈母這尊大佛,就代表此處在府裡算是排得上號的院落。

事實上,整個榮國府裡,榮禧堂只能算是正院子,地位尊崇,實則院落並不是很大,裡頭的房間也不算多,甚至連個小園子都沒有。 且四四方方死板規正,除卻所代表的意義之外,可以說院落本身並無出彩之處。

相反,如今予了璉哥兒小倆口的東院,反而是雕欄玉砌,裡頭甚至還有個假山流水環繞的後花園子,房舍也更顯得精緻一些,除卻整體環境看著不大氣外,較之榮禧堂簡直要好上天了。

而賈母所居的榮慶堂,簡直就是結合了榮禧堂和東院兩處的優點,既然整體看來大氣十足,裡頭又是大院套著小院,間或曲徑通幽處,還有個微型的小園子,端的是別有洞天。 自然,房舍也不會少,且因著格局精巧,哪怕間隔不遠,也像是擁有一處私|密的小空間。

像以往前頭那幾個大孩子還小的時候,珠哥兒和元姐兒都是各擁有一處小院子的,很小,也就是一間正房併兩間耳房、兩間廂房罷了。 可饒是如此,也算是有個正經的落腳之處,譬如招待一下朋友,或者自個兒安安靜靜的做些事兒都無妨。

可這抱廈……

抱廈是本朝的說法,擱在前朝往上,則是被稱呼為“龜|頭屋”的。 指的是在原建築之前或者之後,接建出來的小房子。 一般都是突出一間或三間,這個要看具體建築的大小而論。 換句話說,抱廈是屬於整體建築之外的房舍,若是普通人家,倒也有安排自家姑娘住進去的,可像榮國府這樣的富貴人家,且原本榮慶堂就屬於後宅,根本就不需要考慮到避諱問題,讓姑娘住在抱廈,卻是怎麼看怎麼不合理了。

然而,賈母發了話,旁人又能如何?

至少探春本人沒有任何辦法。

忍著心底里的委屈,探春老老實實的跟著領路的丫鬟去了後頭的抱廈。 憑良心說,房舍總體並不差,裡頭無論是整潔程度還是家具擺件,都是上乘的。 想也知曉,這裡是賈母的地盤,哪怕之前賈母被王夫人壓的喘不過氣來之時,王夫人也沒膽子讓丫鬟婆子怠慢賈母。

可饒是如此,探春心底里的委屈還是不由得冒了上來。

“三姑娘喜歡哪一間?”眼見抱廈到了,領路的丫鬟便開口問道。

這話一出,探春卻是再也忍不住了:“老太太如何安排的,就如何好了,哪裡就有我說話的份兒了!”雖說抱廈有三間,可每一間都是小小的,恐怕三間加在一塊兒,也就堪堪抵得上梨香院的一間廂房罷了。 就這般,竟還要詢問她住哪間? 難道不都是讓她住的嗎?

探春心裡的委屈沒人知曉,倒是那領路的丫鬟沒想到自己一句很尋常的問話,偏就得了這麼一頓搶白,登時被噎得好半響沒回過神來。 待她勉強定了定心神,卻是不想再在這位三姑娘處兒浪費時間了,便索性沒好氣的道:“那姑娘您就自個兒慢慢挑罷,我還急著給老太太回話去呢。”

說罷,壓根就不給探春說話的機會,那丫鬟就一扭身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萬千星光 。

莫名的被人甩了臉子,探春並不覺得是自己的問題,畢竟依著她的眼力勁兒,輕易就能看出領路的丫鬟僅僅是榮慶堂一個不起眼的二等丫鬟罷了,這若真的是得臉體面的大丫鬟,她也不敢隨便嗆聲。 因而,探春只氣得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立在抱廈之前,愣是緩了半天都沒能順過起來。

其實,反過來想想就知曉了,探春是覺得區區二等丫鬟配不上她好聲好氣的說話,而人家二等丫鬟也同樣覺得區區一個二房不受寵的庶女哪裡就值得她舔著臉上前拍馬屁了? 兩人互相看不上,自然只落得如此形狀了。

偏生,探春原本的奶娘和貼身丫鬟都被責打後送往莊子上了,雖說她跟前的人受傷比較輕,就算送到莊子上,也未必會有事兒。 可不得不說,就因著跟前伺候了多年的可心人被送走了,自然也沒有人會勸解探春。 她立在門口氣了好半日,這才開口命人歸整一番,想趕緊歇下順順氣。

想法倒是不錯,可收拾房舍哪裡就有那般容易了? 誠然,榮慶堂的丫鬟不敢偷懶,裡頭的家舍也是齊全的,可單單是將打包好的行囊解開歸整好,就少不得要花費小半日的工夫,更別提不管怎麼乾淨,像床榻、桌案上肯定還是要抹一遍的,自是又耽擱了不少時間。

其實,像這種情況,準確的做法應當是提前安排小丫鬟過來歸整,待裡頭弄好了,再將主子請過去休息,而不是東西亂糟糟的一團,偏主子還在跟前杵著,甚至還要撥出人手給主子拿茶拿帕子遞扇子等等。

總之一句話,等抱廈這頭終於歸整好了,探春已經甚麼都不想抱怨了,只草草的歪在榻上歇了半刻,又抹了一把臉上了面脂,便匆匆往前頭伺候賈母晚飯去了。

然而,晚飯時又出了狀況。

原本探春是養在梨香院的,自然她那份飯菜是直接由大廚房的人送到梨香院裡的。 可今個兒,她不是來榮慶堂了嗎? 梨香院那頭是親眼看著她離開的,又聽了王熙鳳的說辭,便在午後喚了個人去大廚房支會了一聲,說是消了她的份例。 按說,大廚房在聽到探春如今所在後,自然該將份例往榮慶堂送來,偏那頭因著忙亂給漏掉了,以至於等她往前頭廳裡去時,賈母和寶玉的份例都上來了,她的那一份卻完全沒有踪影。

解決法子倒是簡單,賈母日常的份例是八菜一湯並一盅藥膳粥,寶玉的份例則是四菜一湯併兩碗米飯。 甭管他們哪個都吃不完這些,加上飯食又都是擱在一張桌子上的,在意識到不對時,剛來賈母跟前不久的新鴛鴦便急急的同賈母耳語一番,旋即便裝作沒事兒一般,招呼寶玉和探春吃了起來。

寶玉從頭到尾沒察覺到任何不對勁兒,甚至於至今為止,他對於自己日常份例膳食是甚麼,都完全沒有概念。 甚至有一度,他專挑賈母的份例菜吃,只因他人小,嚼口不好,賈母份例裡頭的肉燉得特別軟和。

可寶玉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不代表探春也是。

儘管表面上裝著甚麼事兒都沒有的樣子,可等飯罷回了房裡,探春便藉口身子不適,躺倒在拔步床上偷偷的哭了起來。

……從沒有覺得這般委屈過。

這是探春此時此刻最大的感觸,甚至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很奇怪,以往也不是沒受過委屈,哪怕之前養在王夫人跟前時,並無人苛待她,可指望王夫人對她盡心盡力的照顧那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像甚麼料子極好,顏色卻老氣的要命;或者賞了兩樣首飾,卻皆是擱了好些年頭的老舊款式,根本戴不出去;再譬如,自作主張的將她的料子裁成了衣裳,偏讓人做了兩三份,予了她一件,又將另兩件予了跟前體面的大丫鬟……

王夫人做過的奇葩事兒,簡直就是一言難盡,偏因著做得很是小心,就連探春本人都沒法說甚麼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當然,最關鍵的是,她要跟誰? 整個榮禧堂上下,又有哪個能替她做主呢?

沒有,一個都沒有。

一想到今個兒看到王熙鳳和迎姐兒來梨香院接自個兒時的情形,說真的,探春那會兒極是激動。 只是她小小年紀就早慧得很,哪怕心底里再怎麼激動,當著諸人的面,還是將情緒按了下來。

不曾想,自己是真的被接走了,卻不是去榮禧堂,而是去了不遠處的榮慶堂。

一字之差,天差地別!

如果,她當初能夠早點兒出生,是不是就能被大房那倆口子收養了? 不對,那是過繼,才不是收養。 過繼啊,正正經經的過繼到大房裡,成為榮國府名正言順的大小姐……

可是!

就因為她晚出生了那麼幾年,這個大好的位置卻被她同父異母且還是姨表姐妹的迎姐兒佔了去。 這叫她如何甘心? !

也不知曉過來多久,探春才將將睡了過去。 睡夢之中,她彷彿看到自己被大房過繼了去,住進了寬敞明亮的廂房裡,用著屬於嫡女份例的衣裳首飾膳食,還有很多很多見過卻從不曾把玩過的精美玉器。

……

“姐兒睡了?”

探春並不知曉,她自以為特地將頭埋進被窩裡哭,就斷然不會有人知曉。 卻不知曉打從在榮慶堂前,因著詫異脫口而出的那句話,就已經被人瞧出了端倪來。

能在榮國府當下人的,各個都是人精。 哪怕之前沒得管事嬤嬤看重給撥到主子跟前來,也是因著旁的重重緣由。 譬如,長相不端正,或者手腳不麻利,亦或是人品不夠好,還有就是因著碎嘴的緣故。

很不幸的,如今被撥到探春跟前的兩個丫鬟一個婆子,都擁有著至少兩種以上的毛病。

抱廈是不大,可探春是睡在最裡頭靠牆的拔步床上的,又遮了一層紗簾一層布簾,還立著前後錯開的兩道屏風。 再加上她小孩子家家的,睡得沉,除非大聲說話,一般來說是不會吵到她的。 尤其這當下人的,哪怕做事再不穩妥,最基本的用氣聲說話,以及踮著腳尖走路,那肯定是出了師了。

婆子睡在了隔壁尚未來得及收拾出來的房裡,而兩個小丫鬟則挨著睡在靠門邊這塊的榻上,頭靠頭的說著悄悄話。

“鐵定是睡了,方才我湊上前去聽了聽,呼吸聲都變了。嘖,她以為她裝的很好,卻不知醒著和睡著時候的呼吸聲是完全不同的。”

“要假裝倒也容易,可我知曉,三姑娘鐵定沒那麼聰慧。”

嗤笑聲響了起來,又有人道:“瞧她晌午時那副模樣,還真以為要去榮禧堂給大老爺、大太太當閨女了?想的倒是美,可惜她沒那個富貴命!”

“唉,快別提這事兒了,我也盼著能去榮禧堂呢。你沒聽說嗎?就因著先前大太太傳出了喜信兒來,榮禧堂上下所有人多賞了三個月的月錢 重生八零農場主 。 三個月啊! 那可是整整三個月啊! 偏沒我的份兒。 ”

“你也少做白日夢了,要是三姑娘真的去了榮禧堂,你以為咱倆還能伺候她?也不睜眼瞧瞧能在榮禧堂伺候的都是甚麼人。咱們呀,也就只能伺候伺候像三姑娘這種不受寵沒人在意的姑娘了。誰也別嫌棄誰!”

“哼,你倒是不嫌棄她,怎的知曉她也沒嫌棄你?方才在老太太那兒,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她一個勁兒的盯著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就是那個新來的鴛鴦。這是巴望著老太太能將人賞給她?”

“對對,我也看出來了。最可笑的是,那新來的鴛鴦被她瞅著一個勁兒的往老太太后頭躲,一副就怕她死纏爛打上的模樣!”

“嘻嘻……”

倆小丫鬟雖不是榮國府的家生子,卻也是買了好多年了的。 因著本身長相不夠好,加上沒人仔細教養的緣故,很是碎嘴,酷愛私底下編排人。 如今,因著梨香院出了事兒的緣故,倒是讓她倆上來了,可見將來有好些日子探春是免不了被人嚼舌根的。

可惜,探春甚麼都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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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一個榮國府,下人們的消息來源遠比主子們更為靈通。

又因著賈赦的雷霆手段在先,愣是沒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迎姐兒身世一事,以不同尋常的速度消失在了人們的口中耳中。 然而,同樣因著心裡頭有事兒卻說不出來的這種感覺,下人們迫切的需要另一個大消息來振奮自己。

而探春就在此時倒了黴。

消息毫不意外的是從探春跟前的丫鬟婆子處開始走漏的,先是詳盡的描繪了探春離開梨香院時的喜悅之情,甚至將之形容為逃離狼窟般的興奮。 之後,又傳出探春在榮慶堂前的失落神情,附上隱晦的猜測。 還不到一天工夫,下人們之間就紛紛議論起了探春之事。

若說迎姐兒身世一事,是被賈赦強制性的壓下來的話,那麼探春一事,既同賈赦的命令毫無關係,又影影綽綽的能跟迎姐兒之事聯繫在一起,實乃不二之選。 更重要的是,談論探春是不會惹來麻煩的,畢竟探春那個爹簡直有了跟沒有毫無區別。

而主子們這頭,愣是沒有聽到一絲一毫的風言風語。

這裡頭的原因很簡單,並不是所有忠心耿耿的下人都願意將小道消息傳給主子聽的。 當然,若是有損自家主子的利益,或者有可能危害到自家主子的,她們自然會毫不猶豫的挺身而出。 而探春這事兒,一旦弄得不好卻是兩面不是人,那又何必自討苦吃呢?

因此,等下人們之間的流傳的版本超過二十個時,主子們那頭依然一無所知。

而這裡頭,容嬤嬤便是知情者之一。

不怪她未將此事告訴那拉淑嫻,事實上容嬤嬤本來就是忠心護主到有些極端的忠僕。 對她來說,天塌下來都有高個兒頂著,只要她的主子沒出事兒,管它外頭亂成甚麼樣兒,都不會令她變臉色的。

自然,探春一事於容嬤嬤而言,就是屬於毫不相關的事情。

你說探春想要攀上大房,當賈赦倆口子的閨女? 笑話,誰不是這麼想的呢,容嬤嬤對於自家主子無限的推崇,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半點兒不對,甚至連探春的想法,她除卻有著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慌繆之外,也沒有旁的意見 霸道鬼夫萌萌噠 。

——她家主子那般完美,想當主子的閨女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兒?

至於探春對王夫人不滿——王氏那蠢婦,但凡稍微有點兒腦子的人都不會喜歡上她,賈政能忍受那麼多年,全因他本身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那也沒啥問題,畢竟王夫人確實不討人喜歡。

話雖如此,等容嬤嬤發覺這個話題非但不曾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消散時,反而有著愈演愈烈的趨勢時,終究還是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兒。

正常來說,從謠言出現,到慢慢平息,再到徹底沒了動靜,大約需要一到兩個月之間。 當然,要是在這期間發生了甚麼特大消息,將諸人的注意力吸引到旁的地方時,那麼這時間就不好估算了。 可一旦某件事情過了三個月都毫無動靜時,卻是不得不思量一番,裡頭是否有人在故意推波助瀾了。

轉眼,時間已到臘月裡,可容嬤嬤仍舊時不時的聽人提起探春。

甚麼三姑娘今個兒又站在榮慶堂門前,眼巴巴的望著榮禧堂方向。 甚麼璉二奶奶和迎二姑娘來榮慶堂問安時,就看到三姑娘舔著臉湊上前去,一副狗腿子的模樣。 再甚麼賈母跟前明明就有聰慧伶俐手腳麻利的大丫鬟在,三姑娘竟然不顧顏面的幫著賈母端茶遞水,這說好聽點兒是有孝心,說難聽點兒不就是同丫鬟們搶活兒嗎?

終於,榮國府裡又出了一件事兒,這事兒足以將有關探春的話題盡數掩了過去。

璉二奶奶王熙鳳懷孕了。

若說那拉淑嫻懷孕所有人都覺得意外,那麼王熙鳳懷孕卻是闔府歡騰了。 畢竟,對於賈赦和那拉淑嫻來說,兒子女兒都有了,這胎無論生男生女,都沒有太大的意義,頂多就是多個孩子承歡膝下罷了。 可璉哥兒小倆口就不同了,身為榮國府未來的繼承人,膝下有無兒女可是極為重要的。

尤其……

珠哥兒和李紈已經有了一子蘭兒,加上還有個隔壁東府的惜春姑娘養在跟前,更襯得璉哥兒和王熙鳳倆口子膝下孤獨了。

然而,甭管發生了好事兒還是壞事兒,總歸都是有人歡喜有人愁的。 就如王熙鳳懷孕一事,大房這頭自然是樂壞了,可二房呢? 就算不至於恨到出言詛咒,可總歸失去了過年的好心情。

而在這期間,身為孕婦的王熙鳳,也顯得興致缺缺的。

懷孕是好事兒,她本身也是很期待屬於自己的親骨肉的,可這個孩子來得略微有點兒不是時候。

王熙鳳是今年六月裡嫁進榮國府的,並且在新婚第二天就得了那拉淑嫻看重,繼而慢慢的開始掌握管家權。 儘管王熙鳳很早以前已經在娘家練過手了,可到底王家是比不得榮國府的,哪怕有著那拉淑嫻的支持,以及迎姐兒的幫襯,等完完全全將管家權捏在手裡時,已經過去了將將半年時間。

換句話說,就在查出來有孕之時,剛巧是她將榮國府中饋理順不久後。

說真的,王熙鳳是既欣喜又無奈,很是有種五味雜陳的感覺。

孩子來了,就代表著緣分到了,甭管從哪方面來說,王熙鳳還是很愛自己肚子裡的孩子。 可無法忽略的是,一旦懷了身孕,就意味著她必須放棄管家權,或者將大半事兒讓給別人才行。 並不是說她的身子骨真就虛弱到了這個時候,而是因著這是個姿態 心弦上的你 。

甭管是賈母年輕那會兒,還是那拉淑嫻或者王夫人年輕時,只要是懷了身孕,讓出管家權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哪怕暗地裡依舊在查賬,明面上還是要將事情交出來的,好讓旁人瞧瞧,自己並非一個貪戀權勢之人,而是一個溫柔和善一心為了孩子的好母親。

啊呸!

“哎喲我的鳳姐兒喲,好端端的,你怎麼又惱上了?”璉哥兒剛歸了府,就立刻去了東院,才進了屋就瞧見王熙鳳一臉懊惱的扯帕子,登時就無奈上了,“你說說,這回又是誰給了你受?你告訴我,我去找那人算賬!”

說是這麼說的,璉哥兒面上還是一臉的笑意,他很清楚,也許闔府上下會給王熙鳳氣受的人很多,可有這個本事氣到王熙鳳的,卻一個都沒有。 當然,如果他那對不靠譜的親爹親娘有意針對王熙鳳的話,那還是極有可能的。 可問題是,他那對爹娘才懶得理會東院這地兒。

璉哥兒的意思,王熙鳳自然也是明白了,可她這人天生就屬於閒不下來的。 事實上,多半的人都有這個通病,一旦沾手了權利,就很難就此收手。

換句話說,王熙鳳只是一個很平凡的人,她有著旁人皆有的私|欲,貪慕虛榮的同時也貪戀權勢、錢財。

“我好不容易才將管家的事兒理順暢了,這才多久呢,偏就……都怪璉二爺你!”王熙鳳顰眉瞪眼,這副模樣反而將璉哥兒給逗樂了。

“哈哈哈,你真該照照鏡子看看如今你那副好笑的模樣!”璉哥兒一臉看好戲的模樣瞧著王熙鳳,眼見她真要惱了,這才幫著出主意,“其實才多大的事兒呢,你說你好不容易才理順?那是因著先前你沒管過榮國府的事兒。像我娘那會兒生琮兒時,不也休息了一年多嗎?回頭沒兩日就將管家的事兒重新撿回來了。後來,她又生了璟兒,一樣都是將管家權丟開不管,回頭等做完月子養好身子,將要回來唄!”

“璉二爺您說的可真簡單!”王熙鳳沒好氣的橫了璉哥兒一眼,“大太太是大太太,就算她如今不管事兒了,闔府上下又有哪個怠慢了她?旁的不說,先前我掌著管家權,不也是她主動鬆口的?但凡她有丁點兒的不願意,我一準兒得將管家權拱手送上去!”

癟了癟嘴,王熙鳳頗有些意興闌珊的道:“我是不知曉甚麼時候才能練就她那份能耐,可我多少也有一些自知之明,別說如今的我了,就算我再修煉個十年,也決計做不到這份上。”

輕而易舉的讓出了管家權,這既說明了那拉淑嫻對權勢的毫不在意,同時也證明了另外一件事兒,那就是但凡她想,不出三日,必能再度將管家權收攏到自己手裡!

單憑這一點,就不得不讓王熙鳳佩服萬分。

“你傻不傻?”就在王熙鳳對那拉淑嫻的手段敬佩不已時,璉哥兒卻冷不丁的道,“我知曉你擔心回頭要不回管家權來,看你不會找二妹妹嗎?那丫頭死懶死懶的,你就是願意私底下掏錢貼補她,她也保准不願意接手這檔子事兒。你讓她去做,回頭等生下了孩子,再要回來便是了。說不准到那時候,還能白騙她一些私房呢。”

王熙鳳聽得目瞪口呆,彷彿第一次認識璉哥兒一般,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許久,直到將璉哥兒看得心頭髮毛後,才輕笑著道:“好你個璉二爺,我就聽爺您的話去尋二妹妹幫襯。不過,我也會將爺您這話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告訴二妹妹!哼,爺是不是願意拿私房來哄我呢?”

璉哥兒:“…………”

ga1105 2017-1-25 18:34

218

“甚麼?二哥哥他真這麼說?太欺負人了!”

榮禧堂裡,迎姐兒氣鼓鼓的扯著手中的帕子,半響都沒平靜下來。 猶見身畔坐著的王熙鳳已經笑得花枝亂顫了,她只更氣惱了:“嫂子,就算你同我通風報訊了,可我怎麼還是覺得你是特地過來我這兒瞧好戲的?你說,你說,是不是同我二哥哥商量好了,來看我笑話的?二哥哥最壞了,嗯,他也就比小哥哥好那麼一丁點兒。”

聽得這話,王熙鳳只笑得更厲害了,好半響才勉強開口道:“你又說璉二爺最壞,又說他比琮三爺好點兒,那究竟他倆哪個比較壞呢?”

這話,乍一聽很像是挑撥離間,不過因著倆人之間氣氛極好,加之王熙鳳本就是用調笑的口吻說的,迎姐兒只故意皺了皺鼻子,一臉嫌棄的道: “這倆人,一個比一個壞,當然嘍,最壞的那個肯定是我爹呀!”

王熙鳳徹底無話可說了,敢情在迎姐兒眼中,“壞”還是一個褒義詞。

不過,迎姐兒似是想起了旁的事兒,忙急急的道:“嫂子你的顧慮是對的,我之前還跟嬤嬤說起,珠大嫂子那頭,似乎是打算將四妹妹送到老太太那兒去。”

“送四妹妹去老太太處?”王熙鳳一臉的訝異,忙問,“這不是咱們原先的計劃嗎?老太太既是明著說了喜歡小姑娘家家的,咱們就將三妹妹和四妹妹送去……不對,你說珠大嫂子是主動提出來要送去的?可咱們……”

“咱們當時可是說了,四妹妹打小就養珠大嫂子跟前,偏她用小蘭兒還是一般大小的,倆人雖名為姑侄,實際上卻是猶如親兄妹一般長大的。”迎姐兒抿了抿嘴,似是有些難言之隱,畢竟這些事兒涉及到她的兄長嫂子,哪怕只是隔房的也一樣。

迎姐兒雖未把話說明,王熙鳳卻已經聽懂了:“我明白了,他們只是做做樣子。哼,裝的倒是挺像的,也不知這府裡有多少人被她給哄了去。如今太太身懷六甲,我又有了身子,這個時候特地將四妹妹往老太太跟前一送,加上小蘭兒也該送到族學開蒙了,她倒是閒了下來 [系統]遺憾請走開 。 這算是甚麼? 一早就打上了中饋的主意? 莫不是二太太指使的? ”

跟迎姐兒不同,王熙鳳原就是心直口快的性子,再說她同珠哥兒倆口子原就沒啥太深的感情,倒是劈裡啪啦的說出了迎姐兒想說又不好意思說的話。

聞言,迎姐兒只輕搖了搖頭:“我倒覺得二太太沒那麼傻。”

這麼說是有緣故的。 王夫人雖也是典型的王氏女,見到好處就挪不開眼,可她卻不是一個打不怕的人。 之前,接連吃了好幾個大虧後,其實王夫人已經對大房服了軟。 這回,要不是王熙鳳和迎姐兒聯手的這件事情讓她誤以為是那拉淑嫻在故意拿她當猴兒耍,也不至於會憤怒至此。 畢竟,兩房之間的實力差距擺在那裡,王夫人最多也就只能讓大房吃個大虧,或者狠狠的痛上一痛。 指望通過這個法子,徹底壓制住大房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而如今,王夫人再度因著自視甚高吃了一個痛徹心腑的大虧,且她的雙親已故,最大的靠山王子騰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 在這種情況下,再指使李紈跟王熙鳳爭奪管家權? 莫說這事兒本身就透著滿滿的不合理,即便真的成功了,意義又在哪裡呢?

那拉淑嫻其實是在六月中就懷上了身孕的,也就是王熙鳳進門後不久。 只是,因著她到底上了年歲,腰身也不像年輕時候那般苗條了,就連葵水都變得不怎麼規律了。 也因此,直到九月中,懷了三個月才隱隱察覺到不對勁兒,這才喚了大夫入府診脈。

換句話說,到如今臘月中,那拉淑嫻已經懷孕六個月了。 恐怕,最遲明年三月底,她就該生了,哪怕到時候做個雙月子,最晚恢復身子骨也會在六月之前。

至於王熙鳳,她倒是剛查出身孕不久,整三個月了。 倒不是她之前沒察覺,而是她這人有心計得很,唯恐早說自己有孕,遭了旁人的嫉恨,畢竟三個月之前可是極不穩當的。 加上她原就是珠圓玉潤的身形,如今又是隆冬時分,倒也遮住了。 算算日子,她大概是明年七月初生產,出月子也不過才八月初。

滿打滿算,李紈就算奪了管家權,也不過享受個半年多時間而已。 就算那拉淑嫻礙於長輩身份不好直接出面□□,大不了等王熙鳳養好了身子,她在背後當軍師出主意,更別說大房還有個心腸黑得不亞於賈赦的迎姐兒。

“……想來想去,我還是認為二太太沒傻到這個地步。嫂子你說呢?”迎姐兒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糕點,雙眼明亮且透著異樣的光芒,“你猜,除了二太太,誰還會……還能這麼幹。”

最後一句話,迎姐兒用的並不是疑問句,而是很平靜的陳述語氣。

聽了這話,王熙鳳只回給她一個極俱魅惑之情的笑容:“二妹妹真聰慧,假若老太太和珠大嫂子知曉你竟是那般聰慧,會不會直接氣暈過去?”

李紈……投靠了賈母。

這是先前誰也不曾想到的一點,畢竟李紈素日里的形象實在是太具有欺騙性了。

儘管李紈的娘家李家嚴格來說並不能算作是書香世家,畢竟世家指的是至少五代以上出過讀書人並文官。 可李家,遠不過是耕讀人家,其父李守中倒是頗有才能,只是李家人丁單薄,恰巧去年間李守中之寡母過世,李家全家都趕回了京城,至今都一年多了,仍音訊全無。 這倒也罷了,李家還有個莫名其妙的規矩,女兒家只少許學幾個字,之後便學紡紗織布、女紅繡活之類的技藝,並不苛求才女之名。

好在李紈本人頗有才情,硬是憑藉在娘家打下的那丁點兒基礎,嫁入榮國府後仍不放棄,索性珠哥兒也不是嚴苛之人,院內書房對李紈完全開放,若有閒暇時間也願意教授一些學問 重生之金枝庶葉 。

如此,便是李紈。

一個出身“書香世家”,頗有才情又願意上進用功,性情溫柔舉止高雅,既做到了相夫教子,又花費心血教養隔府小姑子的完美長媳……誰能想到,在所有人無知無覺之下,她拋棄了公婆,投向了賈母。

詫異歸詫異,其實想透了也就那麼一回事兒。

“珠大嫂子呀……”王熙鳳輕笑一聲,說真的,她還真沒將李紈看在眼裡。 想也是,到李父這一輩兒才堪堪摸到官場的邊兒的人家,如何就值得她在意了? 倘若今個兒李紈是大房的長媳,那麼身為弟媳婦兒,王熙鳳倒是願意暫且折下腰身來,畢竟是一家子。 可問題在於,李紈是二房的,即便兩家如今尚未分家,可地位身份差了那般多,有甚麼看得起看不起的? 原就沒甚麼交集才對。

“嫂子,你也別笑她看不清,畢竟這府裡覺得老太太永遠不會倒的,佔了一多半呢。想也是,這二太太失了勢倒是好理解,可那位卻是老太太呢!這超品的國公夫人名頭,可不是說著玩兒的。”

說是這麼說的,可迎姐兒卻也在偷笑。

李紈太天真了。

也許,賈母永遠都不會倒下,除非閻王爺收了她,要不然她的身份輩分等等一切,都是她的免死金牌,哪怕混賬如賈赦,最多也就是嘲諷一兩句,並不真敢跟賈母硬槓。 也因此,說老太太永遠不會倒的,卻也是多少佔了點兒道理。 可不會倒下,並不代表就能護住旁人,也是因著李紈進門不久就有孕,且一舉奪男後,有些自視甚高了。

的確,生養了賈母頭一個重孫兒,當然是大功一件。 然而,這個功勞僅僅是明面上的,暗地裡其實並沒有人覺得這有多麼了不起。

怎麼說呢?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確實是又辛苦又危險。 可問題在於,這件事情太平凡了,平凡到這府裡除卻未出閣的姑娘外,哪個沒經歷過? 若是李紈同自己的夫君兒子說,當年是多麼的艱辛,那倒是沒甚麼。 可若是同賈母說,同王夫人說,乃至同那拉淑嫻說……

很傻,是不是?

搞得全天下只有你一個懷過身子? 只有你一個人是背負了巨大的風險生下孩子的? 若真的這般不願意,你也可以選擇不生的,甚至於不嫁人的。 榮國府替珠哥兒擇了這門親事,就是為了傳宗接代的,這是打從一開始就默認了的。 能做好,說明你稱職,若連這件事情都做不好,要你作甚?

真相就是這般殘酷,可惜李紈從來就沒看明白過。

她只是一門心思的琢磨著,她誕下了榮國府第五代的頭一個哥兒,這是多麼榮耀的一件事兒。 無論從哪方面來說,整個榮國府上下都應該對她感恩戴德,只因蘭兒是她生的,十月懷胎一朝分娩,這是多麼的不容易啊! !

才怪。

反正整個榮國府就沒人在意過這件事兒。

除卻蘭兒出生的那一日,賈母和王夫人皆賞了幾樣東西予李紈外,旁的時候,更多的則是將東西直接送給蘭兒,甚至於僅僅是在逢年過節時,按著慣常的例子分罷了。 蘭兒能得到的東西,差不多也就是跟他的叔叔們類似。 這裡的叔叔並不包括寶玉,寶玉那頭是賈母從私房裡額外貼補的 重生之珠玉空間 。

也就是說,蘭兒其實一點兒也不特殊,哪怕他確實是榮國府第五代的頭一個哥兒。

李紈看懂了,哪怕最初她還抱了極大的期望,近兩年來,賈母和王夫人爭奪寶玉,宮裡的娘娘份位漲了又跌,璉哥兒大婚等等,終於讓李紈領悟到一個殘酷的事實,那就是她的心頭肉蘭兒,其實真的一點兒也不重要。

等到王夫人因事情曝光而被禁足於梨香院後,李紈終於開始正視起這個問題來。

誠然,珠哥兒曾告訴過她,二房的家業到時候會由他來繼承,可如今看來,二房愈發不成氣候了,反而賈母那邊越漏越多了。 哪怕僅僅是從指甲縫裡漏點東西出來,也要比二房的私產來得多。 更別說,二房就算要分家私,珠哥兒就算是繼承人,可等到家產拿到手,又是多少年後呢? 畢竟,賈政和王夫人看起來都極為康健。

而賈母……

“是我懷孕這件事兒刺激到她了?”王熙鳳略有些不大確定,旋即伸手撫了一下肚子,很是感概的道,“也真是小家子氣。莫說我如今這胎是男是女都不知曉,即便是個哥兒,那也是咱們大房的孩子,同她有甚麼關係?”

“孩子越多,蘭兒能得到的資源越少。”迎姐兒抬眼往東面看去,可惜窗戶外頭是高牆,她並不能真的看到甚麼。

饒是如此,也夠了。

王熙鳳順著迎姐兒的目光望過去,東面,東府。 其實,若是李紈嫁的是隔壁東府的人,那麼誕下了一子的她,絕對是大功臣。 畢竟,寧國府素來都是子嗣極為艱難的,反觀榮國府,人丁興旺到都嫌吵鬧了。

這可不是誇張了,要知曉,如今成親的僅僅是珠哥兒和璉哥兒二人,可以後呢? 二房那邊也罷了,餘下幾個哥兒,包括寶玉都尚在稚齡,可大房這頭,十二卻是眼瞅著就可以議親了,偏他的身份也不低,到時候如今落腳的小院未必就夠住了。 這也罷了,等十二都成親了,珠哥兒、璉哥兒會還只有一個孩子嗎? 到時候孩子一多,伺候的人也多了,哪邊都住不下。 要是賈母僥倖長命百歲的話,也許還能看到寶玉等人成親生子,真要是那般的話,大房的璟哥兒,二房的寶玉、瑾哥兒、玎哥兒、珥哥兒、環哥兒,又該如何是好?

將女兒家都嫁出去? 可問題在於,榮國府的女兒家從來就沒有獨住過一個院子,哪怕是賈敏當年,也是落腳在榮禧堂後頭的小院子裡,並不算是完全獨立的院子。 至於到了元姐兒、迎姐兒等人,更是始終跟著長輩過。

或者,將庶子們都打發出去單過? 這個法子倒是不錯,至少大房這邊是完全贊同的,反正大房也沒庶出子女。 可二房呢? 即便王夫人很是樂見其成,賈政真能願意? 哪怕賈政勉強同意了,賈母呢? 要知曉,像賈母這等好面子的人,絕對會以一句“府裡也不差這幾個錢,何不熱熱鬧鬧的處一塊兒”讓庶子們都留下的。

到時候,榮國府絕對會亂成一鍋粥!

反觀隔壁寧國府……

哎喲誒,人家寧國府幾代下來就從未遇到過這種奢侈的煩心事兒。 這要是將榮國府煩惱告訴寧國府的話,即便有涵養如賈敬,也一定會翻臉的!

#不炫耀會死啊! #

#好想有這般幸福的煩惱#

人丁興旺對於長輩來說,尤其是整個府裡輩分最高的那位來說,絕對是一件大喜事兒 [快穿]前女友都在躺槍 。 可對於資源愈發被分薄了的小輩兒而言,簡直不能更心塞。

亦如之前趙嬤嬤姐妹倆所苦惱,假如二房只有環哥兒一個庶子,那地位一定會高許多罷? 偏前頭一溜儿的哥兒生下來,即便沒人存心剋扣,均攤下來還剩下多少?

而如今,李紈所擔心的就是曾經趙嬤嬤姐妹倆所苦惱之事。

不過,李紈到底不是賣了身的丫鬟,她有腦子,儘管不怎麼夠用,卻足以讓她不安於現狀,急於改變。

外頭,陽光正好,雖說是冬日里,可透過暖房的花格玻璃窗,仍是能清晰的看到陽光落在雪地上,反射出的陣陣光亮,間或雪地裡還有幾個小丫鬟們堆砌的雪人,更是平添了幾分童趣。

許久之後,迎姐兒吃夠了點心,又灌了自己一杯茶,拿帕子淨了手,轉而托著腮幫子凝視著王熙鳳:“鳳姐姐,決定要怎麼做了嗎?”

“嗤,你若再喚我鳳姐姐,回頭璉二爺又該惱上了。”王熙鳳回過神來,心下已經決定趁著有孕看一出好戲了。 原本,她的心裡頭有著極多的不甘心,畢竟李紈的窺視極有可能造成她將來無法完整的奪過管家權,尤其若是李紈背後就是王夫人,麻煩更是不小。 可誰能想到,李紈竟是偷偷的背棄了自己的正經婆婆王夫人,反而投靠了太婆婆賈母呢? 那就不需要她再煩惱了,頂多等往後閒下來了,將這個消息遞給王夫人便是。

——坐看狗咬狗!

“喚鳳姐姐怎的了?我喚了你多少年的鳳姐姐,憑甚麼二哥哥一惱,就非要我換一個呢?大不了……”迎姐兒轉了轉眼珠子,“我喚她鳳姐夫!!”

“噗!”王熙鳳正想伸手拿茶杯潤潤嗓子,結果嘴唇剛碰到茶就忍不住噴開了。 好在尚未完全喝到茶,要不然慘的絕對是近在咫尺的迎姐兒,“你就可勁兒的作么罷!對了,既然珠大嫂子想要管家權,不如咱們就讓她痛快一次?”

“我也是這麼想的,鳳姐姐!”迎姐兒故意加重了“鳳姐姐”三個字,逗得王熙鳳直道該讓璉二爺聽一聽。

事實上,璉哥兒確實聽到了。

誰讓迎姐兒心眼只有針尖那麼一丁點兒大,等王熙鳳給那拉淑嫻請過安後,迎姐兒特地將人送回東院,然後掐著點兒眼巴巴的等在二門裡。 待晚間,珠哥兒、璉哥兒等人從翰林院歸來時,迎姐兒逮著機會就湊上去喚璉哥兒:“鳳姐夫!哼哼!”

莫說璉哥兒了,連素來鬼靈精怪的十二都懵了半響,不過懵完之後,十二立馬就拋棄了璉哥兒,選擇站在迎姐兒這邊:“就是就是,咱們認識鳳姐姐多久了,怎麼就非要逼著咱們改稱呼呢?往後仍叫鳳姐姐,氣死鳳姐夫!!”

璉哥兒惡狠狠的瞪眼,可惜的是,十二和迎姐兒都是屬於心眼小膽子大的時候,完全不怕他,還不停歇的連喚了好幾聲。 至於珠哥兒,倒是始終好笑的看著他們幾個笑鬧成一團,一副兩不相幫的模樣。

對此,璉哥兒只能生無可戀的回了他的東院。

#弟弟妹妹太熊怎麼破? 在線等,急急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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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璉哥兒苦逼之中漸漸逝去,很快就到了小年夜。

去年的小年夜對於榮國府來說,簡直就是噩夢 僱傭兵王 。 當然,相對而言,大房這頭的承受能力就強得太多了,畢竟出事的是二房已出嫁的元姐兒。

元姐兒本已得了泰安帝晉升為四妃之一的聖旨,可以說是篤篤定了,只等著過完年領完封賞就可以搬宮殿了。 誰曾想,就在小年夜上,元姐兒當著所有宗室皇親、文武重臣的面,華麗麗的摔了一個狗吃|屎……咳咳,文雅一點兒說就是個大馬趴。

傷勢幾乎沒有,最多最多也就是倆膝蓋上各添了一塊淤青罷了,完全不足掛齒。 可影響力卻是大如天,剛晉升為賢妃的元姐兒,妃位都還沒捂熱乎呢,就變成了賢嬪。

當然,嬪之位也不差了,尤其泰安帝宮中嬪妃極少,即便降為了賢嬪,那也仍算是後|宮前五名的,尤其坐上妃位的僅有兩人。

然而,那已經是去年間的事情了。

今年開春後,泰安帝第一次大小選就拉開了序幕。 自然,小選上頭壓根就無人關心,依舊是該咋咋地。 可這大選上頭,卻是眾人矚目的。

尤其上一回大小選,還是端閏五十六年的事情了。 原本按著舊例,去年間,也就是泰安元年就應該選秀的。 可誰讓長青帝退位讓賢的時間不對呢? 端閏五十八年六月,長青帝就選擇了退位成為太上皇,於是,正好讓泰安帝在八月間開了恩科。 恩科一開,那就不是一年能夠結束的,次年的大小選只能被迫往後退一年,畢竟泰安帝是出了名的不在意女|色。

四年了,尤其這次還是泰安帝第一次選秀,更兼泰安帝本人年歲尚輕,至少比太上皇年輕的太多了。

這年頭拿閨女的終身幸福搏前途的大有人在,譬如賈政那倆口子。 可同樣希望閨女得到幸福的人依舊不少。 泰安帝今年四十有三,將如花的閨女嫁給他,還算是……勉強合適的。

也因此,今年開春的那次大小選,簡直可以用驚心動魄來形容。

萬幸的是,賈赦直接跟泰安帝求了恩典,撂了迎姐兒牌子允許榮國府自行聘嫁。 至於賈家的親朋好友之間,王子騰之女倒是有資格參選,可一樣放棄了。 除此之外,便沒有甚麼親近的人家參與到這事兒上頭來的。 正因為如此,即便外頭鬧得再大,榮國府還是很淡定的。

可惜,這只是表面現象。

開春的大選裡頭,好幾個正一品、從一品文武大臣之女、孫女被泰安帝點了名,並直接賜了封號。 其中,正一品掌鑾儀衛事大臣杜江林的嫡長孫女被賜予惠妃,另有嬪三人,貴人八人,常在、答應數十人。

這一次的大選完全可以用一句話來闡述,泰安帝打算一次性搞定,一副不想再來一次的模樣。

大選之後,宮中重新洗牌,除卻妃子之位還空了一個,嬪位還餘兩人外,其他基本上就不用再添了。

虧得還有那麼兩三個空位,要不然簡直就是連盼頭都不給其他人了。 當然,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泰安帝就是這麼打算的。 等三年後的大選,他就不准備再進人,甭管資質好壞,一律賜婚給皇室宗族,左右他的後|宮也已填充完畢,至於空的兩三個位置,算是一個念想,等到時候低位嬪妃有功時,拉拔上來便是。



這是原本的想法,準確的說是今年開春那會兒的想法。

時至今日,泰安帝完全推翻了之前的打算 料理王攻略 。

原因有兩個。

其一,這一年間,賈赦就沒有閒下來的工夫,一整年裡就看到賈赦四處蹦躂溜貓逗狗惹是生非,好在這所謂的是非是泰安帝所樂意看到的,至少到了年末,看著戶部呈上來的國庫結餘,泰安帝表示賈赦來年你還可以繼續蹦躂。

其二,也是泰安帝所沒有想到的事兒,賢嬪懷孕了。

儘管已經是當今天子了,儘管之前他也貴為親王,儘管他如今年歲真的不算小了,可惜他的子嗣並不興旺。 當然,這不是跟普通人家比的,而是跟高門大戶比較的。 泰安帝原有七個兒子四個女兒,可惜時至今日,七個兒子之中只有三人是平安康健的,四個女兒裡頭則乾脆利索的只剩下了最後一個。

三子一女,算算數量跟賈赦一樣。 可問題是,之前那拉淑嫻懷孕時,賈赦已經在泰安帝跟前嘚瑟過一回了!

嘚瑟成這樣,氣得泰安帝一連三天沒召見賈赦。 然而等這一陣過了之後,泰安帝卻羨慕起來了。

想也是,泰安帝雖有些小心眼兒愛記仇,不過大方面上還有沒有問題的。 像賈赦中年得子一事,他其實並不嫉妒,只是羨慕而已。 這人嘛,一羨慕起來,就難免會想到旁的事情上,泰安帝跟賈赦同年所生,也就是略大了兩個月,既然賈赦能讓妻子懷孕,那他呢? 他找更加年輕康健的妃嬪,還能比不上賈赦那禍害?

然而,賈赦帶給泰安帝的心理陰影太大了,或者委婉一點兒說,羨慕過了頭,就容易想起旁的來。 譬如說,賈家這一脈,素來就有老來子、老來女的傳統。

榮國府這頭,賈敏便是賈代善老來女,寶玉則是賈政的老來子,如今那拉淑嫻肚子裡這個便是賈赦的老來子/女了。 這生男生女不要緊,能生就好,大不了廣撒網便是了。 而若說榮國府這一面,所謂的老來子/女,其實還不算特別晚的話,那麼寧國府就該是名不副實了。

寧國府家主賈敬,雖同賈赦、賈政乃是同輩的堂兄弟,可事實上,賈敬要比他這倆堂弟大了近二十歲。 可惜春才多大? 這才算是真真正正的老來女呢!

所以,同理可證,賈家就是有這個天賦?

雖說賈家出嫁的閨女處尚未有同樣的印證,可泰安帝還是相信了賈家子嗣興旺的說法。 連著好幾日歇在已是賢嬪的元姐兒處不說,之後每個月都會抽出個五六日去她那面。

一次沒中,兩次沒中,三五次的還能沒中? 元姐兒的身子骨是極好的,她的心態又跟王熙鳳等人完全不同,幾乎每次都是抱著虔誠的心態等待泰安帝的,從不拿喬使小性子,倒是讓泰安帝在省心的同時,對她多了一份好感。

待小年夜宮宴之上,元姐兒故作頭暈,待太醫一來,便查出了喜脈。 當下,泰安帝大喜,除卻對忽來的喜訊感到高興之外,更是覺得自己或許也有太上皇多子多孫的福氣,畢竟元姐兒能懷上,其他的妃嬪應該也能罷? 這不喜女|色,跟希望子嗣興旺並不矛盾,當下泰安帝便打定主意來年定然公平公正的雨露均霑,力求再多添幾個皇子公主。

當然,在大喜過望的同時,泰安帝也沒有忘卻元姐兒這個功臣,再加上去年間元姐兒莫名丟掉份位其實真的滿委屈的。 事後雖仔細查了查,卻也不得要領,只知曉當時的地面略有些潤濕,可之前不止一人走過那塊地兒,且潤濕的程度也不足以讓鞋子打滑。 最終,只能算是元姐兒倒霉了。

去年倒了黴,今年卻是撞了個大喜 星河彼岸 。

當著跟前所有人的面,泰安帝宣布將賢嬪晉升為賢妃。

……

……

消息是由賈赦帶來的,畢竟晉份位這種事情,就算要宣讀聖旨,那也是去娘娘的宮殿裡的。 當然,選娘家人進宮謝恩也是有的,卻不會趕在這大過年的,一般都是在正月里或者其他日子。 又因著賈赦今個兒也入宮領宴了,泰安帝索性賜了他一堆東西,並允許正月裡,榮國府女眷入宮謝恩。

這卻是愁懷了賈赦。

要知曉,去年間泰安帝明著說了,超品國公夫人賈史氏終生不得入宮,所以說,今年也是如此,哪怕泰安帝沒提,也不能裝著不知道。 可問題在於,王夫人被賈赦禁足了,賈母又是不能入宮的。 那拉淑嫻倒是沒問題,可她已經懷孕六個多月了,等正月裡時,都七個月了,且她年歲大了,鐵定是不能亂折騰的。

除了她們,還有誰能入宮?

坐上回府的馬車,賈赦一臉愁容的開始掰手指頭。

榮國府這頭,撇開賈母、那拉淑嫻、王夫人之外,也就只剩下李紈和王熙鳳了。 可李紈僅僅是個從四品小官的女兒,哪裡就見過世面了。 王熙鳳倒是有能耐,可她也壞著身子呢,這入宮可想而知,跪倒謝恩是絕對免不了的。

若是隔壁寧國府的敬大太太還在的話,讓她幫著謝恩也無妨,左右兩府是一本同源的。 可敬大太太她沒了呢!

總不能說讓自家未出閣的迎姐兒跟著沒見過世面的李紈一起入宮謝恩罷? 就算心比天大的賈赦,也只是想了那麼一瞬,就徹底撇開了這個想法。 這也太不著調了,簡直就是比賈赦本人要不著調千萬倍! !

所以,問題來了。

到底誰去? !

賈赦愁啊,愁得他到了榮國府,乃至進了榮慶堂見了諸位家人,依舊愁容滿面的。 因著是小年夜,王夫人倒是暫時被解除了禁足,而其他的人更是早早的聚在了榮慶堂裡,就連賈母也是一臉的笑容。

……及至看到滿面愁容的賈赦歸來。

“赦兒,你這是怎的了?別急,有話就說,咱們是一家子,有甚麼不能說的?”賈母嚇壞了,甭管她素日里有多不待見賈赦,那終究是她的親生兒子。 況且,如今的榮國府哪怕出了好幾個進士,鼎立門戶的仍然是賈赦一人。 若是賈赦出了事兒,以他之前的所作所為,莫說子侄們再也別想在仕途上有所精進,甚至整個榮國府都會遭難的。

萬幸的是,賈赦沒出事,他只是被泰安帝給的恩賞難住了。

“沒事兒,就是娘娘她懷了龍嗣,聖上一高興,就給她晉了份位,如今她已經是賢妃娘娘了。”賈赦眉頭緊皺的道。

話音落下後,榮慶堂裡有這麼一瞬間的沉寂。

片刻後,賈母第一個回過神來,又哭又笑的拍著巴掌道:“我的娘娘喲!她可算是熬出頭了!天吶,自打去年那事兒之後,我日日夜夜都在盼著她好。果不其然,娘娘就是能耐,肚子爭氣,是個有福氣的。等回頭再生下皇子來,她這輩子算是熬出頭了。好,真好,娘娘定能一舉得男!”

219
賈母哭著嘆著,驀然間,卻覺得周遭略有些不大對勁兒。

當下,賈母放下了正在拭淚的帕子,睜開略顯渾濁的眼睛去看眼前的家人們,卻愕然的發覺所有人都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直勾勾的盯著她猛瞧。 冷不丁的看到了這麼一幕情形,賈母不由的哆嗦了一下,旋即自是勃然大怒:“你們這是作甚?!赦兒!”

被莫名點到名字的賈赦努力做出一臉無辜的表情:“那個啥……如今時辰也已經不早了,咱們家又有倆身懷六甲的,索性早點兒歇了罷。”

這若僅僅是被賈母噴上兩句,那倒是沒啥大不了的。 左右賈赦本人都已經習慣了,哪怕這事兒跟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亦無妨。 可很明顯,這要是再待下去,鐵定不單單是罵架,而是直接上打戲了。

“走走,都走了。明個兒還有正事兒要辦呢!”賈赦一面嚷嚷著,一面趕緊上前攬過那拉淑嫻,轉身飛快的離開了。

瞅著這一幕,璉哥兒也趕緊有樣學樣,攙著王熙鳳趕緊跑路。 接下來是十二、迎姐兒和璟哥兒,尤其讓人吃驚的是,明明兩個小的是落在最後面的,結果一個眼錯不見,迎姐兒和璟哥兒就撒丫子狂奔而去,竟是比最早離開的賈赦倆口子都快。

彼時的榮慶堂,賈母還不曾領悟發生了何事,見其餘人等都在拿眼偷瞧王夫人,她也順勢看了過去,並道:“還有一事,這淑嫻和鳳丫頭都有孕在身,如今又是隆冬,不來給我請安倒也合情合理。可老二媳婦兒你呢?從九月那會兒我見過你一次外,之後便是這回了,哼,我知曉我這個老婆子不討人歡喜,可你瞧瞧你這是甚麼態度!我看,你怕是連孝順二字如何寫的,都不清楚罷?”

王夫人原本是低著頭拿眼刀子戳著跟前的碗碟,有些話就算她心裡不停的想著,卻也絕對不會說出來,不是懼怕了賈母,而是生怕萬一應驗了,那豈不是要悔死了? 還不如耐著性子等等看,也許她的心肝肉兒一直好好的呢?

然而,王夫人雖已經打定了主意暫時不跟賈母撕破臉,卻架不住賈母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 萬千星光 。

不知曉孝順二字如何書寫? 呵呵,那有啥稀罕的,她知曉甚麼叫做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

忽的,王夫人抬起頭目光幽幽的看了過去,沒等賈母再說甚麼,她霍然起身,因著動作實在是太迅猛了,加之坐在對向的大房諸人全跑光了,以至於隨著王夫人的起身,原本是因著團聚而特地準備好的大圓桌子直接掀翻倒地。

一桌子的杯碟茶碗,並之前吃剩下的殘羹冷炙等等,盡數砸到了地上。 饒是地上原本就鋪了厚厚的毯子,可杯碟茶碗互相之間的碰撞聲仍是夠嚇人的。

“王氏!!”賈母又驚又怒,撫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王夫人只目光森然的望著賈母,半響才冷笑一聲:“不會說話就閉嘴,是真的不知曉自己有多討人嫌嗎?”說罷,王夫人撇下諸人,徑直轉身離開。

賈母瞠目結舌的看著王夫人撂下話後直接走人,愣是半響都處於大腦放空狀態。 等她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了,想跟王夫人討說法時,卻愕然發現別說王夫人了,二房其他的人也都腳底抹油快速溜走了。

哦不,還剩了倆人,養在賈母跟前的寶玉和探春。

寶玉也罷了,他原就是一心向著賈母的,見賈母如此,早已哭著撲到了賈母腿上,帶著滿面的淚痕關切的詢問賈母到底怎麼了,又一疊聲的催促丫鬟去請大夫過來。

探春就有些不好說了,她本就不是自願來賈母這裡的,心更是從來就沒放在賈母身上過。 偏她如今是屬於榮慶堂的人,就連梨香院也早已沒了她的房間,竟是除了留下之外,再沒有其他法子了。 眼見寶玉哭著撲過去了,她心下雖有些厭惡,卻也仍是學著寶玉的樣子,湊到了賈母跟前,努力擺出一副擔憂的神情關切的詢問著。

可賈母再蠢,也不至於看不出來一個小丫頭片子的心思!

尤其見著寶玉哭得肝腸寸斷,面上眼底皆是驚懼和絕望。 再瞧瞧探春,雙眉微顰,小嘴緊抿,面帶憂色……擔憂的神情倒是沒錯,就是太假了點兒,不管怎麼說也該擠幾滴眼淚出來罷?

賈母心裡頭憋得難受,見寶玉哭成這般更是心疼得要命,偏探春不趕緊閃一邊去,反而眼巴巴的湊上來礙事兒,氣得賈母直接伸手推了她一下,怒斥道:“你們一個兩個的都不是甚麼好東西!怎的,嫌你太太沒將我這個老婆子氣死,你再來補一刀?哼,滾,給我滾出去!”

其實,今個兒若是擱在賈赦身上,別說這般不痛不癢的話了,就是比這還刻薄十倍百倍的話,他都是從小聽到大,直接就麻木了。

可探春到底不是賈赦。

冷不丁的被賈母推了一把,哪怕賈母並沒有用太大的力氣,只是將她推的身子微微一歪,可她卻不由的失了神,任由自己摔倒在地,滿腦子都是賈母方才斥責自己的那番話。

說她幫王夫人捅刀子? 開甚麼玩笑,她一個區區庶女,又不是從王夫人肚皮里頭出來的,何苦特地討這個嫌? 更別提如今跟前立著的就是王夫人的親生兒子,這不怪寶玉也就罷了,可怪到她頭上來,又叫甚麼事兒呢?

不由的,探春開口喚道:“老太太……”聲音裡滿是哽咽,連眼裡都泛起了淚花 重生之女俠系統 。

見探春這般做派,賈母只更氣憤了。 一來,她的力道自己清楚,根本不足以將探春推倒在地。 二來,探春方才倒沒哭,如今卻是哭上了,難不成還委屈上了?

“寶玉,扶老祖宗進屋裡去。”

“好。”寶玉一口答應著,又拿袖子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淚,只是他真的被嚇壞了,就算抹了一下,眼淚卻仍是不住的往下落,卻不敢放聲大哭,唯恐鬧得賈母心煩,只得盡量少說話,頭也埋得低低的,手上的動作倒是不停,同一旁的鴛鴦一道兒將賈母扶進了內室裡。

探春仍癱坐在地上,臉色一片煞白,隱隱只聽到賈母的聲音越行越遠,彷彿在說……“寶玉啊,老祖宗如今可就只剩下你了!”

賈母只剩下寶玉了,寶玉也有賈母疼著寵著,那她呢? 親生的娘和姨母都被送到了莊子上去,且作為傷勢最嚴重的兩個,探春完全不認為她們能活下去。 當然,即便活下來的又如何? 既是永遠幫不了她,還不若早早的去了。 可恨的是,她親爹完全沒將她放在眼裡,嫡母……又不是親生的,能指望得上?

忽的,探春忍不住掩面痛哭起來。

其實這天底下也有人將不是親生的孩子當成親骨肉來疼惜的,不說別處,他們這府上不就有嗎? 同樣都是二房的庶女,且她們的生母還是嫡親的姐妹兩個,怎麼她就跟迎姐兒差了那麼多呢? 誠然,甭管賈赦倆口子再怎麼疼惜迎姐兒,到時候繼承家業的仍是璉哥兒,可那本來就是應該的,她想要的是父母的疼寵,以及長大以後擇一門上好的親事,備一份厚厚的嫁妝,又沒指望跟哥哥們搶家業。

可就這麼點要求,也彷彿遠在天邊的妄想一般……這叫她怎能甘心? !

枯坐在地上許久許久,久到外頭徹底沒了聲響,只有隔段時間小丫鬟來探個頭,看看她哭夠了沒有。 探春一臉麻木的用手撐身子,她之前怎麼就會認為會有人特地過來安慰她呢? 如今,好不容易將她甩給了賈母,連往日里慣會裝樣子的王夫人都不管她了,她還能指望誰去?

要不然,試著討好一下她那個寶二哥哥?

旁人可不知曉探春如今的心思,事實上就算知曉了,也不會當一回事兒的。 也許為了一些個蠅頭小利討好寶玉倒是真有用,可若是指望將來的前程親事,那就只能算是癡人說夢了。

更別說,寶玉這人心思非常單純,在聽了賈母不間斷的訴說府上諸人種種不孝之後,他直接就對那些人沒了好感。

賈母說了誰? 不是賈赦也不是那拉淑嫻,更不是大房的那幾個哥兒姐兒們,畢竟他們除卻跑得略快之外,也沒幹甚麼事兒。 她說的是王夫人、賈政,以及探春。

說王夫人不孝、忤逆、妄為人媳;說賈政太讓她失望了,白費了她一片慈母心,見媳婦兒這般作踐她這個當娘的,竟熟視無睹;還有探春也是個白眼狼,白瞎她看著探春可憐特地要到了自個兒身邊疼惜教養……

拉拉雜雜的說了一大通,真實度基本上就不用抱希望了,畢竟人在驚怒交加之時說的話,連自己事後清醒過來了,都會覺得很不可思議。

問題在於,寶玉太單純了。

待過了兩日,賈母漸漸平復了情緒,也慢慢養好了身子,除卻偶爾有些精神不濟外,倒是沒別的甚麼事兒了 將軍,前方有詐 。 等真正平靜下來後,賈母倒是也尋寶玉說了話,當然不是說自己之前那些話都是編排的,而是說甭管賈政和王夫人做錯了甚麼事兒,她這個當長輩的可以說,可寶玉身為人子是萬萬不得置喙的。

寶玉聽進去了,賈母也表示很欣慰,直嘆寶玉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只是,探春呢?

賈母早已將探春忘到了腦後,而寶玉也不會故意讓賈母煩心。 這事兒看似是解決了,實則卻為往後埋下了禍患。 最直接的後果就是,心思單純從不做作的寶玉,對探春完全沒了之前的友善,雖不至於找茬發脾氣,卻是暗暗對她疏離了許多,即便真的碰了面,也只裝作沒見到罷了。

才幾日工夫,榮慶堂上下就都知曉了,府裡最金貴的寶二爺厭棄了探春,再聯想到小年夜賈母對探春的那番斥責,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做出了“明智”的選擇。

——或許之前被賈母厭棄的賈赦尚有翻身之日,可探春呢?

在大多數時候,想要徹底的看清楚自己的處境,也許十幾年幾十年都不夠。 可有的時候,只需要幾天工夫,就能將一切看得清楚明白。

然而,看得太清楚明白也不是一件好事兒。 探春不傻,相反因著自小那尷尬的身份,她比旁人想的更多更細一些。 且她是個姑娘家,也不像其他哥哥弟弟們可以上族學,通過科舉來改變命運,對於她來說,能做的事情很有限,而將來的前程卻極為渺茫。

在確定了賈母和寶玉皆厭棄了自己後,探春有一度極為絕望。 可在絕望之後,日子還得繼續過,既沒有旁人疼惜自己,那她就只能學著自己疼惜自己了。

又因著闔府上下都沒人惦記著她,探春很是有空閒。 既是閒來無事,她索性將自己那薄薄的財產翻出來看,也沒喚丫鬟幫忙,是她自個兒翻找的。

最多是衣裳和料子,無奈她還小,這些年個頭竄得快,基本上都是新衣裳都只能穿一季,到了第二年既穿不上了,也不會再拿出來穿,因此每年每季都要重新做衣裳。 而舊的衣裳,除卻她特別喜歡讓人留下來的,餘下的不是被之前的奶娘丫鬟分了去,就是重新裁開做了其他用處,如今她手頭上不過才十餘套衣裳,倒是這一季新的冬衣有三套,內衣物也不少。 至於料子,好的肯定是用了,差的則壓根就不值當幾個錢,數了數倒是有二十來匹。

可惜衣裳和料子基本上是換不來幾個錢的,且也沒有拿未出閣姑娘家的衣裳去當舖換銀子的事兒。 探春很快就放棄了歸整衣裳,轉兒去翻她的首飾匣子。

同樣是因著年歲小的緣故,她的首飾並不多,且多半都是鐲子一類的。 又因著赤金鐲子顯得老氣橫秋,她手頭上的十來對鐲子多半都是銀鐲,還有兩對成色還行的玉鐲,再不然就是幾副銀耳環了。

倒是歷年來,逢年過節拿到了金銀錁子數目不少,可惜跟寶玉每每收到一大包的金錁子不同,她這兒金銀錁子的比例差不多是一比九。

金錁子一,銀錁子九。

仔細點了點數目,探春一臉絕望的癱坐在床榻上。

粗略的算了算,她如今手頭上擁有的金子不超過五十兩,銀子倒是略多些了,可滿打滿算也不會超過三百兩了。 這點兒錢,能有甚麼用?

一想到之前自己的月錢多半都不知道花哪裡去了,探春就止不住的懊悔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偏她的奶娘因摻合到了迎姐兒身世一事上,被遠遠的打發到了莊子上。 莫說如今尚不知曉生死,就算還活著,難不成她這個榮國府的三小姐還能特地將人要回來細細盤問嗎? 哪怕今個兒奶娘還在她跟前,除非她有真憑實據,要不同樣奈何不了對方。

就這麼算了?

探春一臉的愁眉不展,還沒等她想出轍兒來,就听得外頭的動靜有些大。 當下,探春忙急急的將首飾和金銀錁子都收攏起來,藏到了拔步床的暗格里頭,至於衣裳料子則是任其亂成一團,完全沒有理會。

不多會兒,探春歸整好了東西,快步走到門口,正好看到她的倆丫鬟正往裡頭走來,登時小聲斥道:“又跑到哪兒去躲懶了?但凡有事兒尋你們的時候,一準找不到人!還不快些將衣裳料子歸整好,別整日里就知曉嚼舌根!”

倆丫鬟雖品性有些瑕疵,可到底是賣了身的丫鬟,哪怕常在背後嚼舌根,當著探春的面倒也還算是恭敬。 聽得這話後,倆丫鬟忙一面道饒一面往屋裡跑,並不敢真的頂嘴。

只是,探春忽的又道:“外頭這是甚麼動靜?大冬日里,也不嫌外頭冷,誰在鬧騰呢?”

“回三姑娘的話,是四姑娘要搬過來了,她們那是在打掃房舍,歸整東西呢。”

“是啊,往後三姑娘您就有伴了。對了對了,四姑娘如今就在前頭陪老太太說話呢,還有珠大奶奶。”

探春抿了抿嘴,抬眼見倆丫鬟還在瞅著自己,便擺手讓她們自去忙活了。 她倒是不懷疑倆丫鬟的話,畢竟相處也有好幾個月了,對於自個兒貼身伺候的人是甚麼性子,她還是很清楚的。

用最簡單的話來說,這倆丫鬟就是好吃懶做、碎嘴八婆,好在卻是個有賊心沒賊膽的。

平日里,探春一個眼錯不見,桌上的點心就能少了一塊半塊的,可她放在拔步床暗格里的首飾匣子並金銀錁子卻從來不會少。 又或者她說不要的絹花、襪子、鞋子,回頭就能看到倆丫鬟拼拼剪剪的往自己身上套,可全新的衣裳料子,她倆卻是不敢伸手的。 至於碎嘴的問題,她平日里從不跟倆丫鬟說掏心窩子的話,自不怕她倆往外傳。 也因此,她倆即便碎嘴也是談論些旁人的事兒,反而能讓她輕鬆的得到一些消息。

也正是因著如此,探春默默的忍了下來。 畢竟,她又不得寵,只要跟前的人沒啥太大的毛病,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唯一讓她頭疼的事兒,倆丫鬟的年歲倒是只比她大了點兒,可長相太不妥當了,到時候若是帶著這倆丫鬟嫁到夫家,指不定未來的夫君以為她故意噁心人呢。

打發了倆丫鬟去收拾房間,探春卻並未往前頭去。 她之前就仔細想過了,甭管賈母和寶玉往後會不會改變對她的看法,最起碼短時間內,她是不會再往跟前湊了。 這挨罵倒是小氣,萬一愈發惹得那對祖孫倆厭惡了,對她來說才是最糟的。 更別說,若是賈母有心想著她,李紈帶著惜春過來,怎麼說也該喚她到跟前去,如今既不曾喚,那她就權當沒有這麼一回事兒罷。

一轉眼,就到了下半晌。

冬日里天黑得快,雖還不曾到傍晚時分,可眼瞅著外頭的天卻是漸漸暗了下來。 探春一面打發丫鬟去拿晚膳,一面坐在靠外牆的小榻上,側耳傾聽著外頭的動靜。

榮慶堂後頭這個抱廈,不提旁的,格局還是挺不錯的。 一溜儿的三大間屋子,又隔開為前後兩邊,中間以屏風和簾子隔斷。 而每間屋子的外頭,又有封閉的過道,方便三間屋子的主子、丫鬟來回走動 心弦上的你 。 當然,若是在夏日里,過道的木窗都可以歇下來,而四對扇的大門也是可以打開的。

因此,待聽得外頭的門開了又關上,過道里傳來小孩兒的聲音時,探春這才起身掀開簾子往外頭看去。

“四妹妹,你過來了。喲,給珠大嫂子問安。”探春得體的問安行禮道。

“三姐姐好。”惜春是個有著娃娃臉的可愛小姑娘,雖是一出生就沒了娘,不過她的性子倒是不錯,看得出來李紈甭管自身有何目的,至少在惜春身上是真的費了心思的。

這廂,李紈也喚了探春,讓她一道兒過來坐坐。

“三妹妹你在這兒我就放心了。這四丫頭呀,打小就沒離過我,要不然老太太惦記著她,非要親自養在跟前,我也捨不得她。不過,這樣也好,到底我這個當嫂子的,是鐵定沒法跟老太太相比的。老太太是老封君,是國公夫人,想想林姑母,再想想入了宮的娘娘,她教養姑娘家最是妥當不過了。”

李紈並未停留太久,畢竟她還有夫君和兒子要照顧,在笑著同探春說了幾句話後,便告辭離開了。 臨走前,倒是不忘叮囑惜春有空了去找她玩兒,就算養在賈母跟前,白日里走走逛逛卻是無妨的。

惜春笑著道知了,親自將李紈送出門後,回來向探春吐了吐舌頭:“讓三姐姐見笑了,珠大嫂子疼我,之前還怕我一個人待著不習慣,特地央了老太太,讓我來同三姐姐作伴。”

探春跟著笑了笑,又聽得外頭丫鬟在問她要不要擺飯,這才向惜春道:“四妹妹可要同我一道兒用飯?”

聽得這話,惜春面上明顯有著一絲心動,不過到底還是搖頭婉拒了:“珠大嫂子叮囑我每日里要去伴著老太太用膳,要不三姐姐也一道兒去?”

“……不了,妹妹你去罷。”探春嚥下了滿嘴的苦澀,告辭回到了自己的房裡。

晚膳已經擺好,菜色倒是不差,畢竟甭管是賈母還是寶玉,都不是刻薄到會在探春份例上動手腳的人。 只是,若沒有好胃口,縱是龍肝鳳膽又有甚麼滋味呢?

食不知味的用了晚膳,探春終於下定了決心,趁著如今還不算太晚,惜春又尚在前頭伴著賈母,她索性命人尋出了大氅衣,帶上倆丫鬟急急的往榮禧堂去了。

也虧得榮慶堂和榮禧堂近在咫尺,今個兒又不曾下雪,隻小半刻鐘後,探春便已到了榮禧堂裡,向丫鬟道明來意,只說要求見賈赦和那拉淑嫻。

然而,賈赦並未歸府,即便年關里並不用上朝議事,也無需整日里坐班,可賈赦的差遣很特殊,特殊到需要他厚著臉皮在大過年的登門……討債。 自然到如今都不曾歸家,估計應該是追債成功了,該是在收繳戰利品或者忙著往戶部運罷。

這些事兒,探春並不知曉,況且她的主要目的還是見到那拉淑嫻,賈赦只是附帶的而已。 原因在於,她之前打聽到一件事兒,最開始王夫人壓根就沒想過要將迎姐兒過繼給大房,只是讓那拉淑嫻幫著養幾日,結果到後來養出了感情了,那拉淑嫻說甚麼都不還了,為此還特地尋娘家父兄討要了一個國子監監生的名額,硬是用這種法子,將迎姐兒過繼到了名下。

唉,這簡直就是同人不同命啊!

探春很好的詮釋了何為知曉的越多越不甘心,等她苦苦等了片刻後,榮禧堂的丫鬟終於將她引進去時,這才略微輕鬆了點兒 重生八零農場主 。 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丫鬟徑直將她引到了東廂房裡,也就是迎姐兒的房間。

提起這個探春就不舒坦,雖說東廂房原本是璉哥兒所居,可隨著璉哥兒和十二搬離了榮禧堂,迎姐兒這個當閨女的卻是入住了東廂房,反而璟哥兒這個小兒子卻住在西廂房。

然而,真實的原因卻是,璟哥兒要不住在張家那頭,要不就死皮賴臉的宿在那拉淑嫻房裡,基本上是不回自己房間的。 既如此,霸占著好房間作甚? 落灰外加擱箱奩? 嘖嘖。

“三妹妹有甚麼事兒嗎?”迎姐兒正在歸整賬目,雖說李紈已經跟賈母提了要幫著管家,可事實上多半的賬目還是她在處理,王熙鳳耐不住性子時,也會偷偷的跑到她這裡幫忙。 沒到這個時候,迎姐兒都要感慨,東廂房就是好,起碼書房夠大,儘管對於原本的主人璉哥兒來說,幾乎沒有用處。

“為何不讓我見大老爺、大太太?”探春抿著嘴,面帶不悅的道。

“我爹不在,我娘睡下了。”迎姐兒隨口應著,轉兒抬眼看了看她,又道,“我可沒騙你,榮禧堂的人都知曉,我娘自打懷孕後就格外的嗜睡,每日里都是不到傍晚就歇下的。”

不是迎姐兒敏感,而是探春那懷疑的眼神實在是太明顯了,只差沒在臉上寫著——我不相信。

“那……”探春也清楚,她的懷疑一點兒作用都沒有,況且即便她真的如願了,也沒有將已經過繼的閨女再送還回去的道理。 因此,對她來說,最好的結果就是再度跟迎姐兒成為嫡親的姐妹,她仍是那個小的。

“甚麼事兒?是少了份例,還是旁的甚麼事兒?”迎姐兒略有些不耐煩的道。

迎姐兒本就忙得很,天知曉過年期間添了多少事兒,偏她娘和她嫂子都懷孕了,哪怕她嫂子會時不時的過來幫下忙,可完全是杯水車薪,忙的她都快要連軸轉了,結果堂妹還特地過來找事兒。 也因此,她會不耐煩才是正常的。

只是,這原本平常的話語,聽在近幾日飽受不公待遇的探春耳中,卻無異於傷口上撒鹽了。 用最後一份決心壓制住一肚子的火氣,探春咬牙開口道:“二姐姐,我只是想知曉,我能否如同二姐姐那般,成為大房的姑娘?”

“甚麼?”一瞬間,迎姐兒覺得自己幻聽了。

也是到了這時,迎姐兒才終於正視了自己這個堂妹。 如今的探春,年僅六歲,哪怕翻過年也不過才七歲的小姑娘罷了,自己六七歲的時候在作甚? 忙著吃吃喝喝,還是忙著跟十二爭寵?

反正,是不可能思量起這種大事兒的。

再看探春,之前鼓起勇氣將將積在心頭多日的話說出了口。 這會兒,她卻是徹底喪了氣,只覺得面上懆紅一片,心頭更是又氣又惱,恨不得自己從未出現在這裡過。

偏此時,迎姐兒放下了手中的筆,冷著臉直直的看向探春,語氣生硬的道:“三妹妹這是睡糊塗了罷?我只當今個兒你沒來過我這兒,更沒聽到過你這話,你且走罷。”

“二姐姐!”

若說探春之前失了勇氣,可聽到迎姐兒這話,卻是驀地怒上心頭。 來不及細想,探春只一股腦的道:“二姐姐可是忘卻了,咱倆還是真正的親姐妹呢?不說是同個父親,咱倆的生母還是嫡親的姐妹。這事兒,我牢牢記在心頭,你卻是恨不得徹底忘卻罷?好好,有這樣的娘,我也不想要,可你不能只管自己過好日子,全然不顧我這個當妹妹的罷?二老爺二太太心底里只有珠大哥哥和小蘭兒,老太太只顧著寶玉,哪個又會在意我?如今,你又……”

說著說著,探春早已淚流滿面 霸道鬼夫萌萌噠 。

彼時,迎姐兒卻霍然起身,滿臉的不敢置信,目光更是直勾勾的落在探春的身後,顫著聲音道:“娘?”

門口,那拉淑嫻一手托著腰身,一手扶在門框上,定定的望著迎姐兒。

迎姐兒真的要被嚇死了! 時至今日,她已經完全不再思考爹娘會不會不要她了這種蠢到極點的問題,她擔心都是身懷六甲的那拉淑嫻是否會因此出了意外。 若真是如此的話,那她即便是用命來償還,也無法報答爹娘這些年來對她的恩情。

不對,就算真的到了那份上,她也一定要先乾掉探春這個蠢貨!

說乾就乾,迎姐兒極快的從桌案後頭繞了出來,旋即狀似無意實則一腳狠狠踹向探春,緊接著收回了她那胡來的腳,飛奔到那拉淑嫻跟前,一臉擔憂的問道:“娘!娘您有沒有怎樣?”

在那一刻,那拉淑嫻是崩潰的。

並非驚訝於迎姐兒徒然得知了身世,而是被迎姐兒這一系列動作給弄得完全懵了。 憑良心說,若非肯定賈赦絕對看不上小趙嬤嬤,那拉淑嫻真懷疑自家這閨女就是賈赦的親骨肉了。

#賤的如出一轍#

那拉淑嫻深吸一口氣,盡可能的將心情定下來,旋即才提高了聲音喚外頭的丫鬟:“來人,將三姑娘送回去。”頓了頓,又看向迎姐兒,見後者一臉的忐忑不安,當下就忘卻了之前的吐槽,只心疼道,“二丫頭乖,不管發生了甚麼事兒,娘都是最疼你的。你的哥哥弟弟們,全加在一道兒都比不得你,乖呀,回頭讓你爹揍你小哥哥去。”

聞言,迎姐兒沉默了一瞬:“……娘您高興就好。”

——雖然完全不理解這裡頭的邏輯點在哪裡,不過迎姐兒還是明智的決定不反對了,順便給十二點根蠟。

然而,就算迎姐兒認命了,也不代表一旁的探春願意一併認命。

“大太太,二姐姐她踹我!”先是下意識的告了一聲狀,旋即探春猛地醒悟過來,“大太太,大家都說您喜歡閨女,偏又生……我也可以當您的… …大太太……”

有些話,就算是探春,也沒法直白的說出口。 事實上,能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是她用盡了所有的勇氣了。 儘管按著常理,說到這份上那拉淑嫻是絕對聽得懂的,可當她充滿期望的看過去時,卻只看到那拉淑嫻摟著迎姐兒離去的背影。

甚至迎姐兒還冷不丁的回過頭來惡狠狠的瞪了探春一眼。

探春茫然了。

又片刻後,璟哥兒東倒西歪的走進了房裡,一副睡懵過去的模樣。 見探春在這屋裡,璟哥兒忽的驚醒了一下:“咦?我走到哪裡了?我的房間再哪裡?對了,娘啊,你為啥要將我趕出來!!”

沒人回答璟哥兒,倒是容嬤嬤喚了個小丫鬟將璟哥兒打橫抱起送到了西廂房。 目送璟哥兒離開後,容嬤嬤向著探春露出了一個陰測測的笑容:“走罷,三姑娘,讓老奴親、自……送三姑娘您回榮慶堂!”

ga1105 2017-1-25 18:36

220

夜幕早已悄然降臨,作為賈母所居之處的榮慶堂,自是滿室靜寂。

這也難怪了,就算事實上如今時辰還不算晚,可老人家嘛,早睡早起已經成了習慣了,尤其在這隆冬時節,不早早的歇下還能作甚? 又因著寶玉是驗證該賈母跟前的,除卻早間略有些貪睡起不來外,旁的作息倒是同賈母相差無幾。

唯獨今個兒剛搬過來的惜春,略有些不太適應這般早歇下,故而從前頭回到抱廈自後,特地跑到隔壁來尋探春,卻愕然的發覺裡頭一個人都沒有。

惜春最終也只能悶悶不樂的回房歇下了,想著明個兒問問探春,這裡頭晚間能作甚麼。 可她卻不知曉,此時的探春已經快要被逼死了。

站在榮慶堂外的垂花門前,探春就跟腳下生了根似的,怎麼也不願意再往前走。 可打頭的容嬤嬤如何會令她如願? 只一個眼神下去,便有個膀大腰圓的婆子上前將探春如同拎小貓似的,輕而易舉的提了起來。

容嬤嬤冷笑道:“可算是知曉怕了?哼,太晚了!”

隨著容嬤嬤這一聲喚,榮慶堂裡頭走出來了個婆子探頭探腦的瞧情況,待見著是榮禧堂的人,忙上前詢問情況。 這一折騰,倒是引得里頭尚未歇下的丫鬟婆子一窩蜂的過來看熱鬧了。

儘管並不是頭一次瞧著這種情況了,可容嬤嬤還是一臉的不滿。 都說賈母會調理人,尤其是女兒家,可這自家正經的姑娘也就罷了,將跟前的丫鬟都調理的金嬌玉貴的,這算是甚麼毛病? 連外頭的人都知曉榮國府得臉的丫鬟有副小姐之稱,以為這是誇讚美譽? 才怪! 這分明就是譏諷!

不過,今個兒是有正經事兒要辦的,即便容嬤嬤對於榮慶堂的丫鬟各種看不順眼,可到底人家也沒礙著她甚麼事兒,當下容嬤嬤只當沒瞧著她們,而是開口吩咐叫賈母起身。

原本,丫鬟們並不願意去喚,就連現如今最得臉的鴛鴦也不願意討這個嫌。 可容嬤嬤將一切都寫在臉上了,這若是鴛鴦乖乖去叫人,倒是無妨,可若是不去的話,回頭等容嬤嬤親自上陣了,天知曉會出甚麼事兒 和離小娘子 。

無奈之下,鴛鴦只能將賈母輕喚起身,又幫著她簡單的洗漱了一下,草草披上了外衣裳。

待一切完成之後,賈母仍一副迷迷瞪瞪的模樣,直到她看到了久違的容嬤嬤。

說是久違真心一點兒也不誇張。 雖說在賈赦成為名副其實的攪屎棍之前,容嬤嬤倒是三天兩頭的往賈母跟前湊,致力於氣死賈母。 可等賈赦成功上位以後,容嬤嬤便選擇了退隱江湖。

然而,有的時候一直身處江湖的人就算再怎麼可怕,威懾力也是有限度的。 反而像這種退隱許久卻仍留威名的人,冷不丁的蹦到台前來,才愈發的讓人心生恐懼。

旁的不說,至少賈母此時就很是恐懼。 可以說,容嬤嬤給賈母帶來的只有揮之不去的濃重陰影。

而在半睡半醒之間,這種恐懼一下子就被放大了無數倍,唬得賈母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寒顫:“你你、你又來做甚麼?我最近可沒將手伸到榮禧堂去,就是淑嫻許久不來請安,我也沒說她半個字!”

容嬤嬤只面無表情的看著賈母。

也許在外人看來,賈赦可比容嬤嬤恐怖多了。 可對於賈母而言,甭管賈赦素日里有多麼的胡鬧,終究也是她親生的兒子,且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賈赦別說弒母了,只要賈母別主動挑釁,賈赦還是很好說話的。 既如此,賈母還怕甚麼? 事實上,賈母對賈赦並不是懼怕,而是神煩這攪屎棍般的孽子。

但容嬤嬤是不同的。

眼見對方只沉默不語的看著自己,賈母不由的哆嗦的更厲害了,腦子裡也開始快速的回憶起近段時間發生的事兒。 可甭管怎麼思量,賈母仍不覺得自己做錯了甚麼事兒,哪怕之前小年夜裡曾鬧過一場,可大房諸人跑得比兔子都快,半點兒虧都未吃。

思及此,賈母終於有些鎮定下來了,只道:“我不知曉你是因何而來的,我只告訴你,這段時日並未發生特別的事情。倒是四丫頭來了我這兒,另外就是珠兒媳婦兒想討些事兒來做。雖說這樣有些□□了,可淑嫻和鳳丫頭都有身子,略分給她一些不打眼的活兒也算是合情合理。不過,要是因此惱了淑嫻,我也可以否了此事。”

時至今日,賈母早已不想跟大房較勁兒了,她只求太太平平的過日子。

也是聽了這番話,容嬤嬤終於向著賈母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 可惜,容嬤嬤的認知顯然同賈母有著莫大的差距,至少在賈母眼中,那個笑容不單猙獰恐怖,還透著一股子殺氣騰騰。

當下,賈母再度哆嗦了一下。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容嬤嬤終於不打算賣關子了,平靜的開口道:“我家主子樣樣出眾,這原是她的優點,卻並非旁人高攀的理由。旁的我也不多說了,只一句,三姑娘不可能成為大房的姑娘。”

“甚麼?”賈母一臉驚愕的看著容嬤嬤,旋即則是下意識的將目光落在了之前一直被她所忽略的探春面上,眼見容嬤嬤就要走了,賈母忙急急的喚道,“等等,把話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說清楚?”容嬤嬤扯了扯嘴角,一副這是你自找的神情,“三姑娘嫌她的雙親太廢物,妄想攀附上我家主子。可惜……她也不看看自己是個甚麼貨色!”

說罷,容嬤嬤再不曾多停留,只徑直轉身離開,連個眼神都不曾給予探春 教主精分日記(反穿) 。

即便如此,探春還是兩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老話說,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 這話是屬於話糙理不糙的,簡而言之,甭管父母如何,身為子女都不得嫌棄父母,不然就是不孝的大罪。 不過,這要是反過來就沒啥關係了,譬如賈母就幾十年如一日的嫌棄賈赦,哪怕如今賈赦再怎麼得勢,也頂多就是不理會賈母,並不能做出任何報復性行為。

也許這麼說很是不公平,可這世上原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可言。 更別提,賈政和王夫人雖並不曾將探春放在心尖尖上疼過,卻也從未苛待過她。

探春犯了大忌諱,嫌棄生母倒也罷了,左右那不過是個賣了身的丫鬟。 可嫌棄生父和嫡母呢? 探春如今不單是嫌棄,甚至還親自上門自薦,讓旁人收了她為女兒……

這已經不單單是不孝的問題了,簡直枉自為人。

儘管在這世上,有很多人會羨慕那些個高高在上的貴人們,巴不得自己託生到世家名門。 可羨慕歸羨慕,甚至平日里不管怎麼瞎叫喚都無妨,跟探春這種親自登門自薦,那卻是截然不同的。

也就今個兒探春碰到的是那拉淑嫻,因而只能算作榮國府的家務事,即便是為了保住自家的名聲,那拉淑嫻也絕對不回往外說的。 可若是旁人家呢? 這種荒唐事兒一旦傳出去,不單探春這輩子都完了,還會連累到賈氏一族旁的姑娘家。

幸而,這事兒被壓了下來。 可饒是如此,賈母也不打算再要這個孫女了。

“老太太。老太太!老太太……”

容嬤嬤走了有約莫一刻鐘了,可賈母就這般坐在高位上,一言不發的盯著探春看。 這是一種怎樣的眼神,探春真的無法描述出來,她只知曉地上很涼很冰,彷彿凍住了她整個身子,哪怕事實上榮慶堂裡的暖龍燒得旺旺的,可她依然在賈母的注視在如墜冰窟。

她很害怕,準確的說,她從未感受過如此近在咫尺的驚懼絕望。 因此,她開始一聲聲的呼喚起賈母來。

一聲,兩聲,三聲……

不知曉過去了多久,久到探春覺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死去時,賈母終於開口了:“你不願意當二房的姑娘?可以。”當下,賈母高聲喚了人進來,吩咐道,“去瞧瞧大老爺回來了沒,若是回了,叫他直接過來見我。對了,再派個人去梨香院將二老爺二太太一併喚來。”

“不!不要,老太太,不要!”探春忽的意識到了甚麼,這個時候,哪怕她想自我安慰賈母是打算順她心意,也不可能的。 要知曉,過繼這種事情,那就不是賈母能說了算的。 再說了,若這事兒真的能成,她又如何會被容嬤嬤逮到賈母跟前呢?

過繼一事,再無任何可能。 探春這會兒只希望時光能夠倒流,她一定會將這個念頭死死的埋藏在心中。 或者,回到迎姐兒說只當這事兒沒發生過之時,她也願意。 只要……

“老太太!求求您了,求求您別去尋老爺太太!老太太,求求您了,我再也不敢提這事兒了,我知曉錯了,我知曉了!”

探春一下又一下,狠狠的拿額頭去撞地,雖說中間隔了一層厚厚的毯子,可因著她用力極猛,不多會兒,額上便已是一片青腫。

可惜,從頭至尾,賈母都不曾給予探春一個眼神 超級靈泉 。

又一刻鐘後,賈政和王夫人急急的趕來了。 因著前去傳話的丫鬟語句不詳,他倆並不知曉這頭出了甚麼事兒。 不過,其實這會兒也不算特別晚,充其量也不過是剛到了夜裡,擱在一些喜歡玩樂的紈絝子弟身上,這會兒秦樓楚館才剛剛將門打開而已。

賈政和王夫人都尚不曾入睡,因此來得不算慢。 原想著是不是府中出了大事兒,或者是宮裡發生了甚麼,倆人皆是滿面的急色。 誰曾想,等到了榮慶堂一看,竟是探春不要命的跪在賈母跟前猛磕頭。

一瞬間,賈政和王夫人極有夫妻默契的露出了近乎一模一樣的驚愕。

旋即,賈政問道:“老太太,敢問這是出了何事?是三丫頭惹您生氣了?”

話是這麼說的,可事實上賈政卻是一臉的不敢置信。 這不在意庶出子女是一回事兒,並不代表賈政就真的完全不了解他們。 尤其之前探春是養在王夫人跟前的,賈政進進出出的,一天到晚起碼也能碰上個三五次的,時間久了,自然也能看出探春的性子來。 容貌暫且不論,至少探春的性子挺得賈政歡喜的,安靜不多話,即便開口也都說在了點子上,從不任性吵鬧,行事也異常穩妥。 因此,冷不丁的告訴賈政,探春犯了大錯,叫他如何會信? 尤其探春只是個翻過年也才七歲的小姑娘,能幹出甚麼事兒來?

自然,賈政這般做派也盡數落在了賈母眼裡。 賈母也是萬萬不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曾經引以為傲的次子,竟會將懷疑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倒是王夫人,一眼就看出了賈母的不滿,雖說王夫人本身也對賈母極有意見,卻也不至於因著探春而跟賈母較勁兒。 當下,她只輕飄飄的瞥了探春一眼,沉聲道:“老太太,若是三丫頭犯了錯,您儘管懲罰便是。其實,莫說三丫頭了,就是寶玉今個兒做錯了事兒,無論您如何懲罰,老爺和我都絕無二話。”

頓了頓,王夫人半側過身子向賈政道:“老爺,老太太素來都極是疼愛孩子們,就算真的有責罰,那也是為了他們好。咱們當父母的,原不該將管教事情推給老太太,可老太太既是願意,那咱們更該感恩才是。”

這番話,王夫人倒是說的振振有詞,全然看不出來多日前,她還在榮慶堂裡,當著賈母的面掀桌離開。

不過,這事兒既已經過去了,賈母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提起,尤其今個兒她是下定決心要給探春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了。

當下,賈母便接口道:“旁的也罷,不過三丫頭這事兒……哼,想我活到這般歲數,卻也還是頭一遭遇到這種事情,眼巴巴的跑到大房毛遂自薦,說要當赦兒和淑嫻的閨女,結果呢?哼!”

此時的探春早已連驚帶嚇的縮成了一團,待聽得賈母這話,她怕得更厲害了,只恨不得在地上刨個坑將自己埋了才好。

有些話,真的只能是在玩笑場合裡說說的,一旦擺在正式場合裡,除卻滿滿的尷尬外,更多的是被質疑腦子和品性。 事實上,大房那頭已經開始懷疑探春這人有沒有腦子,甚麼話都敢說,完全不顧後果如何。 虧得她如今年歲還小,若是再長大些,甚至將來出嫁以後呢? 是不是發覺夫君不上進,就巴不得換個夫君? 再不然公婆對自己不好,要求換對公婆? 就不談品性了,這腦子去哪裡了?

再看賈政和王夫人,已經徹底的呆住了。 哪怕先前他倆都有些許猜測,可想的也無非是探春混鬧了或者跟寶玉起了衝突,卻萬萬沒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跑到大房倆口子跟前說要當他們的閨女? 死亡QQ號 !

賈政和王夫人面面相覷,一時間,連一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了。

很難說,賈政和王夫人究竟哪個更震撼一點兒,按說身為親生父親的賈政理應不止震驚還傷感的,畢竟被親骨肉嫌棄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夠接受的事情。 可賈政對探春並無太深的感情,且他腦子轉得比較慢,即使到了這會兒也依然只目瞪口呆的望著探春,腦海裡一片空白。

而對於王夫人而言,傷心是完全不可能的,她只是快速的思量著,這事兒對自己造成的影響。 好在探春本就不是她生的,即便之前養在她膝下,實則也是由奶娘丫鬟照顧著的,如今更是被送到了賈母跟前,即便真有影響,問題也不大。

這般想著,王夫人便放下心來,只嗤笑一聲:“老太太,既然三丫頭想去大房,那就由著她去唄,沒的攔著人家不讓上進。”

“上進甚麼?沒臉沒皮的東西!”賈政終於回過神來,只惡狠狠的低吼道,“再說了,真以為大房甚麼阿貓阿狗的東西都往自己懷裡攬?眼巴巴的湊上前去,也不看看人家稀罕不稀罕!”

當然是不稀罕的,但凡大房有些再過繼個女兒,事情就不會鬧到如此地步了。 畢竟有迎姐兒的先例在,只要大房有這個心思,回頭只要讓賈赦出面跟賈政談談,一次不成就兩次,兩次不成三五次也無妨,壓根就不需要姑娘家本人出面。

似乎是猶嫌不夠,賈政還咬牙道:“還大志向……哼,甭管大房稀罕不稀罕,這個女兒我賈政是斷然要不起的!”

一句話,算是給探春這事兒定了性。 當然,若是賈母和王夫人勸上一勸,事情還算有轉圜的餘地。 可很顯然,沒人願意多費那番口舌。

許是知曉了等待自己的將是何等命運,探春只兩眼空洞的望著前方。 她真的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的,明明當年迎姐兒就成功的過繼給了大房,不單享受到了來自於父母的百般疼愛,未來更是一片敞亮。 怎麼等輪到她時,就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呢?

是哪裡出了差錯,還是有人故意想要害她?

其實,探春也明白這是自己太過於貪心了。 又或者是幾個月前,迎姐兒身世被捅破時,她所受到的刺激太大了。 畢竟,在此之前,不單探春連惜春都極為羨慕迎姐兒,驀然得知迎姐兒根本就是庶女出身……

叫她如何不心動呢? !

並非有人想害她,而是她自己害了自己。

可再轉念一想,若不是當初她的生母和姨母鬧的那一出,她如何會知曉迎姐兒的身世? 倘若沒有這事兒,也許一切就會變得截然不同了罷? 即便迎姐兒的身世不可能隱瞞一輩子,可若是等她再大一些,思慮更周全一些,那她一定會選擇更穩妥的法子,而非如此冒失的犯了眾怒。

不是她的錯,至少不能全是她的錯! !

探春再度哭了起來。

在很多時候,哭不僅僅是一種情緒的發洩,更是一種無能為力的表現。 當然,若是擱在有能耐的人身上,哭也能成為一種手段。 可惜的是,探春沒這個能耐,最起碼在場的人中,沒有任何一個會心疼她所落下的眼淚。

驀地,探春越哭越大聲,終於演變成了失聲痛哭:“一直都是這樣 世界第一校長 ! 一直都是! 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們,不管他們哪個哭了都有人哄,就我沒有! 你們都不在乎我,連個願意安慰我的人都沒有,甚至拿謊話哄我一下都不曾。 所有人都是這樣,所有人! 就連……就連那個生了我的人,她從來就只將環兒放在心上,壓根就不顧我的死活! 你們都一樣,一樣! ”

恐懼造成了絕望,絕望演變成崩潰,崩潰之后索性將滿腹的委屈盡數道來。 反正已經沒了好結果,還不若豁出去說個痛快。

可還是那句話,勇氣往往一用就沒了,等話都說出了口,探春又後悔上了,只將頭埋在胸前,默默的垂淚。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了,除卻探春隱隱約約的啜泣聲外,偌大的房間裡,再無旁的聲音。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外頭傳來丫鬟們問安的時候,片刻後,賈赦掀了簾子急急的闖了進來。

一進門,賈赦先是抬眼向賈母看去,見賈母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除卻面色有些略微不好看外,旁的一切安好,登時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呼,沒出事兒就好。”

剛被探春氣個半死的賈母,驀地感受到了久違的感動。

人嘛,原本就是需要比較的,不單要跟旁人比,還要跟過去的自己比。 賈赦做過的極品事兒歷歷在目,眼前又有個探春做對比,賈母瞬間高看了賈赦一眼,不由的讚道:“赦兒,你是個好孩子。”

“別別!老太太喲,我給你跪下了!”說跪下就跪下,賈赦噗通一聲重重的跪在了賈母前方,滿臉悔恨的道,“老太太,以往都是我混賬,求求您別再誇了,我真的受不住啊!對了,您還去誇二弟罷,他最能耐了,既有天賦又願意上進,為人謙和恭順,這才是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奇才啊!”

賈母再度懵了,兩眼發直的看著賈赦:“你在說甚麼?罷了,不誇就不誇了,左右你這孽子不誇已經混鬧成那般了,要是誇了還不將尾巴翹到天上去。”

莫名的碰了個軟釘子,賈母很是不高興。

可不曾想,聽得賈母這話,賈赦簡直樂得都快要上天了,連聲道:“對對,我是孽子,我是混賬,我……反正我就是普天之下最混蛋的那個!對了,那事兒你們……知道?還是不知道?”

目光在諸人身上游弋著,也是到了這會兒,賈赦才發覺旁邊還有個探春癱坐在地上,面上微微一頓,旋即賈赦就再度將目光落在了賈母和王夫人身上,來回不停的打轉。

這要是換個人,都快要以為賈赦對王夫人有意思了,好在在場的人都明白賈赦是個甚麼德行的,畢竟你可以質疑賈赦的人品,可也不能懷疑他的審美觀。

只是,就算再怎麼明白,賈政還是受不了自家大哥盯著他媳婦兒猛瞧,當下便忍不住問出了口:“大哥,你又怎的了?可是出了甚麼事兒?”

賈赦面露遲疑,可這事兒壓根就瞞不住,當然瞞過今個兒晚間按理說並不難,可誰知曉這幾個人大半夜的不睡覺,幹嘛要聚在一塊兒? 萬一事情已經曝光了,他再隱瞞不報的話,回頭搞不好又要被遷怒。

思及此處,賈赦索性閉上眼睛一口氣說道:“晌午前娘娘忽的腹中絞痛立刻請太醫會診後最後還是沒能保住孩子聖上無比震怒將娘娘再度革為嬪!”

要是此時十二在場的話,一定會忍不住吐槽他咋就沒給直接憋死呢? 好在,如今在場的人並不像十二那般心大,事實上包括之前陷入絕望之中的探春,這會兒都已經徹底忘了之前的事情,只瞪圓了眼睛猛瞅著賈赦 我來自阿斯嘉德 。

榮慶堂再度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可惜,這一次的寂靜並未維持太久的時間,只眨眼工夫,王夫人就發出了一聲慘烈而又高昂的聲音,旋即三兩步的衝到了賈母跟前,彷彿已經打算豁出去要跟賈母同歸於盡了一般。

當然,王夫人並未成功。

只一腳,賈赦就踹開了她,這一幕如同不久之前在榮禧堂裡,迎姐兒驚懼之下還不忘踹探春一腳,只能說這倆貨不是親父女倆真的是太不可思議了。

“敢情你們真的甚麼都不知曉?那都這麼晚了,你們一個兩個的都不去歇著,特地跑這兒來玩啥?對了,還有三丫頭也在這兒,你怎的不回房歇著?”賈赦顯然是一回到榮國府,就被請到了賈母這裡,他並不曾回過榮禧堂,自然也無從得知今個兒傍晚時分在榮禧堂內發生的事兒了。

不過,嚴格來說也沒有旁的事兒,畢竟迎姐兒的身世並不是甚麼秘密,只是若迎姐兒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因而絕望崩潰的話,那定會讓那拉淑嫻心痛到出事的。 可如今迎姐兒坦然面對了此事,對於那拉淑嫻而言,剩下的也就只有愣神和茫然了,也許還要加上一些無奈,畢竟就迎姐兒那德行,真的很像賈赦的種。

見賈赦並不知情,還反過來勸自己,探春張了張嘴,欲再說些甚麼,可目光瞥到一旁黑著臉的賈政,頓時將到了嘴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誠然,過繼是得由大房先提出來,可同樣也必須經過二房的同意。 準確的說,是必須得到賈政的應允方可,若是賈政咬死了不同意,能耐如賈赦也沒有法子。 畢竟,過繼也好收養也罷,甚至買賣人口都必須讓當爹的點頭才行。

為了避免刺激到賈政,探春明智的選擇了閉嘴,同時不去看賈赦。

賈赦倒不會因此而生氣,畢竟二房那幾個孩子裡頭,除卻一個珠哥兒外,他跟其他幾個完全都不熟,跟探春這個小姑娘更是原就沒說上幾句話。 見探春低下頭去,賈赦還道是小姑娘害羞了,只回頭去看賈政,同時指著方才被他踹到地上的王夫人道:“二弟,我也明白有些方面是老太太做得不地道,可甭管怎麼說,犯上總是錯罷?趕緊將弟妹帶回去,有事兒找丫鬟婆子發洩也罷了,可不能將氣撒到老太太身上。得了,趕緊走罷!”

王夫人躺在地上,一手摀著腰部,一手卻是死死的握成了拳頭,目光更是凶狠無比的瞪著賈母,一副擇人而噬的模樣。

再看賈母,早已面無血色。

甭管再怎麼想否認自己並非烏鴉嘴,可巧合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發生,若非發生在自己身上,賈母一準早早的相信了。 然而,就是因著發生在了自己身上,賈母不願意去相信,更是不敢去相信。

真要是照王夫人所言,元姐兒本是該健康平安的誕下皇子,結果被她一說就流了孩子? 再往前,元姐兒本該儀態萬千的參加宮宴,而非當眾摔了個大馬趴? 還往前的話,是否賈政本是有大才華的,卻因著她所言,這才徹底沒了指望?

不不,這一定不是真的。

絕! 對! 不! 是!

彷彿是看出了賈母心底里的想法,賈赦無比真誠的勸道:“老太太,做人要實誠,您應該大膽的面對自己的缺陷,畢竟這事兒罷,嚴格來說也怪不得您。再說了,這本事若是運用妥當的話,無疑是個大殺器 長生兩千年 。 譬如說,你可以有事沒事兒的誇一夸咱們的仇家,像……王子騰? ”

——王夫人目光森然的望過來。

雖然並不懼怕,不過賈赦還是順勢改了口:“或者您繼續可勁兒的誇讚二弟?”

——賈政咬牙切齒的上前兩步。

最終,賈赦妥協了:“行了,大概誰都不想要老太太您的這份能耐,那就算了罷,如今夜已深了,咱們就各自散了歇下罷。娘娘那事兒是有點兒可惜,可既已經這般了,往後老太太您少惦記幾分就可以了,算了罷。”

不算了還能如何? 真的跟賈母拼了?

憑良心說,王夫人還真就考慮了這個可能性。 然而,一想到自己還有個大好前途的長子以及如今在宮裡還不知曉傷心到甚麼份上的女兒,王夫人到底還是沒下這個狠心。 跟賈母同歸於盡倒是容易,可往後她的兒女要怎麼做人呢?

正這般想著,只聽賈赦又道:“先前聖上倒是允了咱們家人入宮見娘娘,我原是不打算讓二弟妹你入宮的,不過……罷了罷了,你入宮去罷,順道將我家二丫頭也一併帶上,可好?她纏了我好久,只說非要見見娘娘不可。”

能入宮自是極好的,王夫人也明白自己先前狠狠的得罪了賈赦一番,且絞盡腦汁也沒想出好轍兒挽回。 如今,許是賈赦替賈母覺得心虛理虧,似乎是打算將這事兒掩了過去,王夫人自是沒有不應的道理。

只是,一想到這個機會是用元姐兒肚子裡的孩子換來的,王夫人不由的悲從中來,掩面哭了起來。

哭也比跟人拼命來得強呢!

哪怕賈赦素日里最煩人家動不動就哭鼻子,見王夫人這般,反而鬆了一大口氣。 瞥見探春也在抹眼淚,他只當妹妹心疼姐姐了,便又道:“三丫頭可要一併去?聖上其實也沒說幾個人,不過多捎帶上一個,應當也無妨的。”

可惜,探春只狠狠的打了個寒顫,拼命將自己縮成一團,半點兒都沒有回應賈赦的意思。

賈赦雖覺奇怪,卻也不會為難一個小姑娘,當下便只當做沒說這話。 可他倒是難得的安生了,賈母卻忍不住斥責道:“行,叫我少說話也無妨,立刻將三丫頭送到庵堂裡去,我這輩子都不要再看到她了!”

這話一出,旁人倒還罷了,哪怕對賈母懷恨在心的王夫人,也懶得計較這種事兒。

可賈赦卻是呆住了:“啥?庵堂?”

“赦兒你不用管她,她做了甚麼事兒她自己知曉!哼,如此沒臉沒皮之人,斷然不能再留在榮國府裡。讓她去庵堂也是為了她好,總不能真的跟打發下人一般,索性杖責至死罷!!”也不知曉是因著賈母原就恨得厲害,還是被再度按上了烏鴉嘴之名感到惱怒不已,不過甭管怎麼說,賈母到底是有些遷怒的意味,“赦兒,你趕緊回榮禧堂去,瞧瞧淑嫻她們可有事兒。”

“啥?”賈赦愈發奇道。

“咱們這位三姑娘喲,瞧不上政兒和他媳婦兒,非要眼巴巴的認你和淑嫻為爹娘!”賈母咬牙切齒的道,“真以為有了二丫頭的先例,就能如願?哼!”

“等等!這話是甚麼意思?莫不是淑嫻已經知道二丫頭知曉自己身世的事情了?”賈赦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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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瞥了賈赦一眼,她這個嫡長子的關注點永遠都跟旁人有著天壤之別,不過好在探春已經被她徹底放棄了,想來賈政和王夫人也是如此,那倒是無妨了。

當下,賈母便道:“三丫頭到底是二房的姑娘,不如讓政兒和他媳婦兒去處置罷。放心,先前送三丫頭過來的是淑嫻那奶嬤嬤,看她那臉色,雖是惱怒卻並非擔憂,淑嫻鐵定沒事兒。”

這話已經是很委婉的了,事實上賈母想說的是,若那拉淑嫻真的出了甚麼事兒,容嬤嬤絕對不可能將探春送回榮慶堂來的。 哪怕不至於直接恁死了,暗地裡想做甚麼手腳不成呢? 左右甭管是賈母還是二房,都不可能為了區區一個庶女跟大房撕破臉面的。

幸而,賈赦這回的想法倒是同賈母相差無幾,容嬤嬤的殺傷力絕對不容小覷,既然探春如今還全須全尾的在這兒,就說明事態並不嚴重。 可饒是如此,賈赦還是略有些擔心,畢竟那拉淑嫻如今是雙身子,當下便開口道:“如今天色也晚了,我還是先回去罷。”說了這話,賈赦卻並不立刻離開,而是將目光落在了始終縮成一團的探春面上。

按理說,賈赦身為榮國府的家主大人,不應該放下身段為難二房的一個小庶女。 可惜,賈赦從不是寬容大量之人,更不在意所謂的顏面,以他的性子,絕對是沒甚麼不敢做的。

見他這副模樣,賈母心下明了,剛打算開口答話,卻聽賈赦又道:“就這樣罷,我相信二弟和弟妹會給我一個明確的答复的。”

並非賈赦忽的慈悲起來了,而是他忽的意識到,要折騰探春的不二人選當然是王夫人了 星河彼岸 。 身為嫡母,教養庶女是理由當然的事兒,至少用甚麼手段來教養,那就是王夫人的問題了。 想來,哪怕是為了宮裡的娘娘好,王夫人也一定會“用心”的教導探春的。

撂下最後一句話,賈赦急急的離開了榮慶堂。

彼時的榮禧堂,早已恢復了往昔的平靜,賈赦匆匆歸家後,看到的只是在過堂裡等候自己的容嬤嬤。 來不及感動,容嬤嬤便拿手指著隔壁的耳房:“老爺今個兒宿在這兒。”

按說宿在哪兒問題不大,尤其自打那拉淑嫻有孕以後,賈赦怕晚歸會打擾到她,故而倆口子時常分房而句。

可今個兒不是特例嗎? !

“嬤嬤同我說說,淑嫻如何了?還有二丫頭呢?我是從榮慶堂趕來的,那幾個說的不清不楚的,無事罷?”

容嬤嬤語氣平靜的道:“有事兒的話,她賈探春還能喘氣?”

賈赦:“…………”雖然早已猜到了,可被容嬤嬤這麼一說,還是覺得脊背上竄起一股子寒意,嚇死本老爺了! !

甭管怎麼說,得知自家媳婦兒和閨女無事,賈赦就放心了,想著這幾日還有的忙呢,索性也不多話,便自去歇著了。 不過,到底是有事兒揣在心上,賈赦今個兒晚間壓根就沒休息好,等次日天不亮,就眼巴巴的喚了個丫鬟進去裡頭瞧瞧那拉淑嫻醒轉了沒有。

那拉淑嫻尚未醒轉,倒是迎姐兒蹦蹦跳跳的跑了出來。 待抬眼見賈赦一臉的懵逼時,迎姐兒笑道:“爹,昨個儿娘同我說了好些個掏心窩子的話,還說她最喜歡的就是我了,且為了證明這一點,她特地將璟兒轟回了自己房裡。對了,娘還說等得空了,要好生收拾小哥哥一頓。嘖嘖,真是太慘了。”

“如果說這話時,你別一臉幸災樂禍的神情,其實你爹我還是願意相信幾分的。”賈赦很是無奈的嘆息道,“這幾日,你就守在你娘跟前罷,若是家裡的事兒忙不過來,也別去折騰你嫂子,我讓琮兒過來幫你。”

“小哥哥……幫我管家理事?!”迎姐兒忽的就驚悚了,她當然不懷疑十二的能力,可讓一個在任的翰林管理後宅的中饋,想想就覺得格外令人振奮,“好,那爹您快去,讓小哥哥來幫我,我呢,就一直陪在娘身邊,保准不讓那些個蠢貨氣到她。”

“那些個蠢貨自顧不暇了。”賈赦微微嘆氣,“元姐兒小產了,我看接下來府裡有的鬧騰了。哼,也就老太太想的開,真以為昨個兒王氏收斂了,這事兒就過去了?天真!”

見迎姐兒略有些茫然,賈赦也不曾詳說,只道甭管外頭亂成甚麼樣兒,都不要離開榮禧堂。 至於賈母和王夫人會不會鬧個兩敗俱傷,賈赦管不了,也完全不想管。

賈赦的猜測是完全正確的。

待又半個時辰後,王熙鳳便坐著軟轎來了榮禧堂裡。 別看她住的東院遠得很,可事實上她的消息可比迎姐兒靈通多了。 當然,這會兒迎姐兒也知曉了事情原委,畢竟那拉淑嫻一醒就會向容嬤嬤打聽事兒,迎姐兒就算原本沒啥好奇心,也聽了個全場。

待聽外頭的丫鬟喚“璉二奶奶”,迎姐兒忙急急的趕了出去,攙著王夫人就進了暖閣,且不等人家坐穩妥,便一疊聲的追問道:“嫂子也是王氏女,那嫂子說說,二太太會不會真的跟老太太拼了?”

王熙鳳一點兒也不覺得迎姐兒這話是在詆毀王家的聲譽,反而打從心底里油然而生一種自豪感,當即便笑道:“那是當然的,不過如今娘娘本人並無事,也不曾絕了希望,這二太太自不會真的選擇以命換命的蠢法子 唐少溺寵之痞妻無敵 。 可要讓她寬容大量的原諒老太太……做夢罷! ”

同為王氏女,尤其還是性子脾氣如此相像的姑侄倆,這世上再沒有人比王熙鳳更了解王夫人了。 也許如今賈母還在做著春秋大夢,畢竟所謂烏鴉嘴只是王夫人一廂情願的說辭,可事情的關鍵原本就在於王夫人堅定不移的相信,因而事實如何已經完全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王夫人已起了報復之心。

換句話說,是對是錯壓根就不重要,只要王夫人堅信一切都是賈母幹的好事兒!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前頭有探春一事作為鋪墊。

人嘛,心裡窩了火肯定要想法子發洩出來,當然也不否認這世上還是有人選擇將一肚子氣憋在心裡誰也不說的。 可顯然,王夫人鐵定不會如此,既然有火氣,那當然要痛痛快快的發出來。

對於王夫人來說,賈母和探春都是禍害。 然而,兩者不同的是,於賈母是私怨,於探春卻是必須要拿出個章程給大房消氣。

如何選擇還用說嗎?

——先光明正大的懟了探春,再在暗中狠狠的給賈母一通教訓!

姑嫂兩個正在說笑呢,忽聽外頭丫鬟再度笑鬧了起來,不多會兒,十二便臭著一張臉,掀了簾子走進了暖閣之中:“你個臭丫頭又在爹跟前說了甚麼話?呃……嫂子好。”

沒料到王熙鳳也在此,十二有些不大好意思,可惜他臉皮厚得很,很快就又恢復成常態了,只恨恨的瞪著迎姐兒:“管家理事有我甚麼事兒?沒聽過哪戶人家是爺們管中饋的!”

“隔壁敬大伯伯家不就是?”迎姐兒挑眉笑道,“再說了,這是爹心疼我和嫂子還有娘,生怕我們幾個太勞累了,損了身子骨。所以就只能勞煩小哥哥你嘍!對了,娘昨個兒剛同我提了一事兒,小哥哥你想知曉嗎?”

十二橫了迎姐兒,本能的知曉這個臭丫頭嘴裡絕對不會有好話的,可好奇心又佔了上峰,猶豫了一下後,還是問道:“趕緊說!”

“娘說,等她得空了,就要將小哥哥你拎到跟前好生收拾一頓。”迎姐兒一臉的幸災樂禍,“這回真的不是我,你要怪的話,就怪老太太和探春丫頭好了。”

就算迎姐兒這麼說了,十二還是覺得在這事兒裡頭,這個臭丫頭一定做了甚麼事兒。 可這會兒他也沒心情計較這個了,索性自暴自棄的道:“得了得了,左右打小就這般,娘就是喜歡拿我出氣!哼,璟兒呢?還在娘那兒睡著?”

有道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咳咳,反正如果硬要尋個受氣包的話,十二還是能尋到的。

“在西廂房呢,肯定還在睡。”迎姐兒先是回了一句,後又補充道,“昨個儿娘就知曉了那事兒,她是摟著我才入睡著。這會兒,娘跟嬤嬤一道兒在給咱門妹子挑小衣裳呢。對了,賬本子都在我房裡,小哥哥你去忙罷。”

聽到最後一句話,十二隻憋氣瞪眼再憋氣瞪眼。 見他這般,別說迎姐兒了,連王熙鳳也笑瘋了:“琮兒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可愛。嫂子同你說呀,要是覺得沒人跟自己一道兒受苦,你可以去尋璉二爺。他昨個兒喝了不少酒,我過來時,還睡得暈天暗地的 僱傭兵王 。 哦,對了,璉二爺可不是管家理事,不過琮兒你可以教教他。 ”

會不會或者教不教都不是重點,重點在於王熙鳳跟迎姐兒一樣都是喜歡瞧熱鬧的人。

十二還真聽進去了這話,不單如此,他還舉一反三,這璉哥兒可以拽來一道兒受苦,其他人呢? 璟哥兒是還小,可幫著拿下東西或者抄個目錄還是沒問題的,再不然就給他佈置功課,讓他寫大字好了,左右閒著也是閒著。 除此之外,其他的閒人也不能放過,珠哥兒倆口子就算了,畢竟不是特別親近,倒是小惜春可以利用一下。

揣著滿腹的算計,十二先是跑到了西廂房裡,直接掀了璟哥兒的被子,又命丫鬟給璟哥兒套上衣裳,拿了熱帕子直接給他擦臉,愣是將人徹底折騰清醒了,這才宣布了一個巨大的噩耗。

“甚麼?寫五十篇大字?為啥?”璟哥兒驚呆了,連起床氣都給忘了。 要知道,先生佈置的功課他老在就做完了。

“那就改一下,除了要寫五十篇大字外,再將'三百千'通默一遍,錯一個字多默一遍。另外,聽說你已經學到四書了?成啊,回頭我考考你,若過了也罷,若沒過……呵呵呵。”十二笑得一臉猙獰,“咱們家可是書香世家,懂嗎?”

璟哥兒一臉懵逼的看著十二說完這話後,直接揚長而去,愣是足足有半刻鐘都處於腦子一片空白之中。 等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了,璟哥兒第一個想法不是哀悼自己可憐的假期泡湯了,而是……

“咱們家不是武將世家嗎?甚麼時候變了?”

暫且不理會開始懷疑人生的璟哥兒,卻說十二在離開了榮禧堂後,先是徑直去了東院,將宿醉的璉哥兒也弄清醒後,拽著他頂著瑟瑟寒風直接跑到了榮禧堂裡,並給璉哥兒佈置了一個極為嚴峻的任務。

“去教璟兒功課,回頭我是要考的。考得好無妨,考得不好……璉二哥哥你一定不會想知道這個後果的,對嗎?”

於是,繼璟哥兒之後,璉哥兒也懵逼了。

然而這還僅僅是個開端而已,之後,十二索性跑去榮慶堂給賈母請安。 雖說這些年來,賈母愈發的嫌棄賈赦了,不過對於大房的幾個哥兒姐兒,賈母永遠是一副和善模樣的。 只是經歷了昨個兒的事情,賈母很是有些精力不濟,偏生人老了覺少,這會兒只歪在榻上,勉強笑著跟十二說話。

見狀,十二索性說了自己的來意:“這幾日咱們幾個都得閒了,想一道兒湊在一起聚聚,又恐驚擾了老太太的休息,便索性都去了榮禧堂那頭。這不,我就想過來問問,老太太可否讓四妹妹一道兒去玩玩?您大可放心,回頭我一準親自將她送回來。”

“有甚麼好不放心的?你又不是你那個混賬爹。”賈母回頭吩咐了一聲,不多會兒,滿臉茫然的惜春便被領了過來,見十二在此,惜春雖有些詫異還是衝著十二露出了一個羞澀的笑容,待聽得賈母的話後,更是歡歡喜喜的跟十二走了。

想起惜春並不是十二臨時起意的,其實他早就想將惜春籠絡過來了。 主要是他們幾個年長的哥兒姐兒跟下頭的弟弟妹妹年歲差得有些大,像璟哥兒極不愛動彈,有可能就是因為沒有伴兒的緣故,畢竟璟哥兒跟寶玉他們實在玩不到一塊兒去。

還有一個原因就在於隔壁東府。

前些日子,賈敬輾轉尋上了十二,大意就是讓他拉拔蓉兒一把。 要不怎麼說,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呢? 在滿京城的人都覺得十二是個蓋了戳的廢物時,賈敬卻是極為認可十二的學識 君莫負初 。 在小一輩兒之中,十二絕對是個中楚翹,哪怕如今璟哥兒也在張家開蒙,卻是無論如何也比不得十二的。 不單是學問,還有人情練達。 當然,璟哥兒也是年歲小,說不得等過上十年,比十二強也不一定,可賈敬卻不可能再等上十年了。

而對於十二來說,拉拔蓉兒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 倘若蓉兒有心進學,幫他尋個靠譜的先生自是沒問題,無奈的是,蓉兒雖比他爹賈珍略強了幾分,卻並不是讀書的料。 好在他是寧國府的繼承人,大不了比照著璉哥兒來,倒也比常人前途順暢的多。

可問題來了,蓉兒小時候雖在榮國府養了幾年,跟大房尤其跟迎姐兒的關係極為不錯,可十二跟蓉兒真的不熟,更別提這都好些年過去了,偏因著守孝的緣故,蓉兒壓根就不離開寧國府,關係更是疏遠了許多。 思來想去,十二還是決定將惜春作為突破口。

——哪怕惜春本人跟蓉兒也不熟,可好賴他們也是親姑侄倆,回頭藉著生辰節日之類的,以惜春之名邀蓉兒過來豈不是順理成章?

恰好今個兒就有機會擺在自己跟前,十二順順利利的將人拐了回去,先讓惜春去暖閣裡跟迎姐兒她們聊聊,待沒了拘謹以後,直接將人拉到了璟哥兒的西廂房裡,丟給惜春好些個賬目,讓她盯著看。

惜春:“…………”看不懂。

時年三歲,翻過年也才四歲的惜春,是個性子開朗愛說愛笑的小姑娘。 然而,甭管如何,讓她看賬本子還是太為難她了,偏她性子好,哪怕看不懂也拿過來一頁頁的翻看著,間或撇過頭去瞧璟哥兒寫大字、默寫“三百千”。

挺好玩的! !

比起以往整日里跟著李紈一道兒辯顏色學女紅,惜春覺得榮禧堂這頭好玩多了。 暖閣那頭,迎姐兒和王熙鳳劈裡啪啦的說著話,簡直就跟唱大戲一般精彩。 西廂房裡,十二接手處理中饋之事,時不時嘲諷璉哥兒、監督璟哥兒。 待到後來,十二處理家事告一段落後,便開始拷問……咳咳,考校璉哥兒和璟哥兒的學問,真是太有意思了!

出生至今,惜春真的是頭一回覺得世界如此精彩,尤其等十二開始考校功課時,惜春只恨不得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將所有的一切都看清楚記下來。

譬如,璉哥兒不敢置信的質問道:“琮兒你之前是說考校璟兒!是璟兒啊!你考我做甚麼?”

又譬如,十二完全不體諒自家親哥,只冷笑道:“真以為過了科舉入了仕途就萬事大吉了?聖上是個性子嚴謹之人,除非二哥哥你打算跟珠大哥哥那般一輩子待在翰林院混日子,不然就得好生上進!”

還有在一旁煽風點火不怕事大的璟哥兒:“對啊對啊,畢竟咱們是書香世家,對罷?”

見鬼了的書香世家!

惜春到底還年幼,她並不能理解璉哥兒內心的悲傷,卻本能的感受到幾人之間相處時的默契,這種感情是惜春從未體驗過的,哪怕之前李紈也很疼惜她,可畢竟那家子都是一本正經的,別說胡鬧了,連個玩笑都不開,嚴肅正經的讓惜春覺得,家本來就是那般的。

所以,今個兒真的是大開眼界了!

等那拉淑嫻過來給他們送點心時,見惜春滿臉放光的小模樣,不由的逗她:“四丫頭可覺得悶了?要不要來暖閣這頭,你二姐姐你璉二嫂子都在。”

到底年歲還小,惜春還不曾學會拐彎抹角的那一套,只立刻開口拒絕道:“不,我要留在這兒看哥哥們吵架 [系統]遺憾請走開 ! ”

聞言,那拉淑嫻笑瞇瞇的看向璉哥兒等人,嚇得璉哥兒立馬狂搖頭:“娘啊娘啊娘,您一定要相信我,我打小就沒欺負過弟弟妹妹們。 ”

那拉淑嫻微微頷首:“是的,你永遠都是被欺負的那一個。”

璉哥兒:“…………”雖然成功的洗脫了罪名,可是他真的一點兒也不高興。

又聽那拉淑嫻道:“琮兒你也別胡鬧,眼瞅著就要過年了,給我安生一些。對了,上回的事兒還沒尋你算賬呢,要是再胡鬧,一併都記上,到時候連本帶利的一起收拾!”

十二目光幽幽的看過來,無比真誠的道:“娘,敢問上回那事兒……是甚麼?”

“呃,忘了。”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拉淑嫻完全沒有任何的不好意思,“左右我只要記著你欠著一頓抽就行了,記具體的事兒作甚。再說了,我如今是孕婦,記性本來就不好。”

眼見那拉淑嫻說完這話便轉身離開了,十二隻生無可戀的表示,他懂了,他終於懂了甚麼叫做下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 這當娘的要收拾兒子,理由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心裡想收拾。

“看甚麼看!二哥哥,我給你的策論你看了嗎?沒指望你寫,你倒是給我通讀領悟呢!小璟兒,寫功課的時候不准打瞌睡!信不信我真的讓你來一番頭懸樑錐刺股?還有四丫頭……”十二遲疑了一下,“你把賬本拿倒了你知道嗎?”

惜春果斷的將賬本反過來,一臉我是乖寶寶的模樣。

……

……

熱熱鬧鬧的一天很快就過去了,待到了傍晚時分,十二果然如他所言,將惜春送了回去,並在惜春殷切的注視下,答應明個兒再來接她。 對此,賈母倒是沒甚麼意見,雖說如今寶玉、探春、惜春都算是養在她名下的,可只要寶玉還在,對於另兩個如何,她並不十分在意。 更何況,十二在榮國府的口碑素來都是很不錯的,賈母對十二相當放心。

待次日、第三日、第四日……惜春越玩越有興致,連她跟前的奶娘也很不可思議的嘀咕著,養了這麼多年才知曉四姑娘是個淘氣的。

何嘗不是呢?

其實,每個孩子都有淘氣的因子,區別只在於任由他們發展,還是殘忍的將其扼殺。 像二房,珠哥兒打小就很敏感很懂事,元姐兒更是自小就被稱讚為穩妥早慧,可若不是有人逼著他們如此,他們何嘗不願意整日里甚麼都不去想,只單單快快活活的嬉笑玩鬧? 再如二房的幾個庶出哥兒姐兒,雖說他們素來的存在感都不強,可但凡接觸的人都說他們很乖,文靜乖巧甚至略顯木訥,可這真的是他們的本性嗎?

都說幸福的家庭都是類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幸。 這話用在小孩子身上亦適用。

一個淘氣的孩子,背後鐵定有疼愛他的雙親或者長輩,家庭生活也定然溫馨幸福。 像賈赦,在祖父母去世之前他也是個無憂無慮的熊孩子。 而大房的哥兒姐兒,各個都是淘氣包,從另一方面來說,這足以證明大房本身就極為溫馨。

而惜春,雖說她一出生就沒了娘,可她其實並未受到過傷害,畢竟她同親娘並無任何感情可言 [快穿]前女友都在躺槍 。 之後,尚在襁褓之中又被其父賈敬送到了榮國府裡,又被賈母撥給了李紈代為照顧。 李紈雖說本身也不完美,可她對於惜春確實不錯,至少是費了心力來照顧疼愛的。 只是,因著李紈的本性以及他們一家子日常相處的畫風,惜春被養的很文靜很乖巧,這並沒有甚麼不好的,假若惜春原本就是這個性子的話,可很顯然,惜春並不是。

在榮禧堂待了四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可就是在這四天光景裡,惜春徹底玩瘋了。

頭一次,她知曉了原來兄弟姐妹之間並不需要那般客套,可以吵可以鬧甚至氣極了打一架也無妨。

頭一次,她明白了長輩跟晚輩之間也一樣可以像朋友那般相處,就算偶爾沒規沒據了一點兒,也不會挨罵。

頭一次,她對未來充滿了憧憬,每晚入睡前都是笑瞇瞇的,夢裡全在盤算著明個兒要玩甚麼,要做怎麼玩,或者怎麼玩才能更開心。

因著榮國府上下對惜春並不關注,以至於就算她身上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也沒人在意。 直到大年夜,珠哥兒一家三口過來時,才愕然發覺惜春的變化有些大。

還是李紈先發覺的,到底親自養了三年光景,她原以為自己極為了解惜春,卻沒想到才送到榮慶堂幾日工夫,惜春整個人都變了。 並非身段相貌之類的變化,而是原本文靜乖巧的惜春,一下就放飛了自我,比較形象的說,就是玩野了。

說真的,李紈很不喜歡。

小姑娘家家的,當然要文靜一點兒,乖巧一點兒,最好在擁有一兩門才藝,以及精湛的繡工,當然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規矩。

“四丫頭過來。”李紈將惜春喚到了跟前,她並不知曉這幾日惜春都是在榮禧堂的,而是認為惜春一直都在榮慶堂陪著賈母,因而說話還是很客氣的,“這幾日乖不乖?有沒有聽老太太的話?可有接著練習辯色和打絡子?”

因著年歲小的緣故,惜春並不曾真正上手練習繡工,她如今只會最基礎的辯色和打絡子。 以往跟著李紈時,她總是早早的起身,先安陪著李紈安靜端莊的用完早膳,再去佛前誦經半個時辰,有時候也會撿佛豆,等這些做完後,則在李紈的教導下學習女紅,再不然就是看著李紈做繡活,她本人則是纏線玩。

然而,這幾日惜春徹底玩瘋了,再說榮禧堂也沒這些給她玩,哪怕那拉淑嫻好了,無論是她本人還是原主張氏都不擅長女紅繡活,頂多就是挑幾個花樣子讓丫鬟們比著做。 至於迎姐兒和王熙鳳,會是都會一些,可也僅僅是會而已。

更重要的是,惜春這幾日都是跟著十二的,哪裡就有這些事兒給她做了,倒是因著聽多了看多了,惜春對賬本子倒是愈發熟悉了,雖還看不懂,可好賴不會再拿倒了。 用十二的話來說,這可真是巨大的進步啊!

“四丫頭?”見惜春只低著頭作心虛狀,李紈不由的沉下臉來,“我雖將你送了過來,可你也不能只顧著玩兒罷?先前也說了得空時,你可以來尋我,可這好些日子了,我也沒瞧你來過。對了,這幾日你究竟做了甚麼?”

做了甚麼?

惜春的小腦瓜快速的轉了起來,看吵架看掐架看打架,這些肯定都是不能說的,說了一準會挨訓的。 雖說惜春年歲小,可她半點兒也不傻,思來想去,只開口道:“學了看賬本。”

儘管完全看不懂,可她也沒說謊呢,畢竟這幾日她天天都在賬本堆裡打轉,偶爾還能幫著遞個東西,或者跟十二通風報信璟哥兒又睡著了 重生之金枝庶葉 。

不過,李紈顯然沒料到惜春會這麼說,登時有些愣神。

女兒家該學的東西其實並不少,識字方面只需要一本女戒就可以了,是否通學問倒是並不重要。 才藝方面,頂好是有拿得出手的一兩樣,按著李紈所想,是打算讓惜春學畫的,原因在於惜春打小就手穩,挑花樣子又每每能挑到最出眾的,還對顏色佈局有自己的理解。 既有如此天賦,不學畫才叫可惜了。 當然,女紅繡活是絕對不能落下的,考慮到惜春的出身,似乎管家理事也是應當的。

按著李紈先前的打算,可以讓惜春一面學識字一面開始為學畫打基礎,辯色佈局之類的,不單繡活需要,同時也是學畫的基礎。 等惜春將常用字都認全了,人也長大了一些,就可以讓她開始正式學畫了,同時開始學女紅繡活。 一直等到她有十來歲了,屆時再學管家理事也不遲。

可如今惜春就算作虛歲也才四歲的小孩兒,這時候學甚麼管家理事? 大房的迎姐兒不也是六歲啟蒙十二歲開始接觸管家的事兒,就算惜春的出身並不比迎姐兒低,也完全沒必要這般著急罷?

忽的,李紈心下一動。

先前李紈求到了賈母跟前,希望趁著那拉淑嫻和王熙鳳婆媳倆懷孕期間,讓她接手管些事兒。 其實,李紈並不算貪心,也沒想過要全盤接手,她只是想謀個差事,譬如管個針線房之類不算太重要的地方,這樣就算將來王熙鳳將家事要過去了,也不至於瞧上她手裡的那點子權利。

可賈母當時是應允了,卻過了好些日子仍沒有任何動靜。 李紈原是不著急的,畢竟眼瞅著就要過年了,即便翻過年再派些活兒給她,她也是樂意的。 然而,眼見賈母都有閒情逸致教導惜春看賬本了,那是不是說……

“四丫頭,老太太可曾說了旁人不成?”李紈思來想去,到底還是不放心,好在惜春到底是她養大的,她有信心拿捏的住。 而當初之所以將惜春送到榮慶堂,一方面是想著藉此討差事,另一方面則是希望在賈母跟前放個耳報神。

無奈的是,賈母如何惜春真的一點兒也不知曉。

不對,還是知曉一點兒的,畢竟這幾日大房那幾人沒少在她跟前噴賈母蠢。 當然,這話是不能說的,惜春想了想,仰著臉笑道:“老太太說二老爺學問特別好,所以二老爺就考不上科舉。老太太說入了宮的大姐姐哪哪兒都好,所以大姐姐哪兒都不好了。老太太說……”

李紈嚇得一把摀住了惜春的嘴,讓她趕緊噤聲。

萬幸的是,李紈原本就坐在角落裡,加上她要跟惜春打探事兒,更是有意的將聲音放低了,而惜春也被她帶著輕聲細語了點兒,故而除卻始終在李紈跟前的蘭兒外,並無其他人聽到這話。

只是蘭兒一臉茫然的向惜春道:“四姑姑,老太太說的怎麼總是跟事實反著來呢?”

這會兒惜春也掙脫了李紈,聽了蘭兒這話,忙道:“二太太說,這叫烏鴉嘴!”

恰此時,賈母在那頭高聲道:“好好,淑嫻你一溜儿的生了好些個哥兒,這回定能如你所願,生個可愛的小閨女!還有鳳丫頭,你這是頭一胎,還是生兒子的好,嗯,一準是個小子!”

蘭兒驚呆了,回頭大聲的向惜春道:“四姑姑!!老太太又說話了!!”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蘭兒這邊看過來。

ga1105 2017-1-25 18:38

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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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的大年三十不歡而散。

年年都照舊,這臉皮厚的直接走人了,臉皮薄的那就不好意思了,尤其作為禍頭子的蘭兒雙親,賈珠和李紈皆一臉的懆紅,他倆都沒有打算跟賈母鬧翻,偏因著蘭兒這番話,引得賈母對他們怒目而視。

賈母也是無奈,在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之後,對於大房是徹底放棄了,不然還能如何? 至於二房,賈政和王夫人也不是甚麼好東西,這還能讓賈母心存善心的,除卻一直養在膝下的寶玉外,也就只有珠哥兒一家三口了。

天知曉當賈母怒瞪過去發覺是他們時,心裡有多淒涼。 難不成,她連孫子都指望不上了? 闔府上下除卻年幼的寶玉之外,真的沒一個好東西?

這珠哥兒倆口子是羞愧的,蘭兒有點兒被嚇到了,旁的人走的走冷笑的冷笑,唯獨賈母傷心上了。

甭管怎麼說,今年的大年三十又泡湯了,且散得比往年任何一回都要早。 以至於等賈赦從宮中回來後,還沒趕到榮慶堂,就被告知回去歇著唄,老太太生氣了。

對此,賈赦頭一個反應就是跑到自家屋裡,向著那拉淑嫻吐槽道:“老太太又作么了?這怎麼一回事兒呢,人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怎麼攤上咱們府上,老太太越來越糊塗呢?嘖嘖,難怪人都說老糊塗老糊塗,我看老太太就是如此!這大過年的,就算要使性子發脾氣,不能略微忍一忍嗎?一年到頭都沒個消停,她不嫌累,老爺我還嫌煩呢 名門寵婚:老婆別鬧了 ! ”

那拉淑嫻無言以對的望著賈赦,雖說她完全沒打算替老太太說話,可也沒法接賈赦下頭的話,只好撫著肚子作無辜狀。

好在今個兒到底是大過年的,迎姐兒終於善良了一回,親自來到那拉淑嫻屋裡,將已經脫了鞋褪了外裳的璟哥兒,直接扛出了屋裡,丟回了西廂房。 也因此,如今這屋裡就只有那拉淑嫻和賈赦二人四目相對。

然而,四目相對卻並不一定是含情脈脈的,旁的也就罷了,至少那拉淑嫻完全沒有談情說愛的慾|望。 尤其在聽了賈赦的吐槽後,她一面給賈母點了一排蠟,一面開始琢磨要怎麼跟賈赦說這事兒。

還沒等那拉淑嫻想到合適的說辭,賈赦已經看出了她的意思,遲疑了一下,賈赦索性直言道:“咱們倆口子還有甚麼不能說的?是不是老太太又作么了,你想跟我抱怨一下?沒事兒,儘管說,我相信你說的一定都是事實,也堅信你絕對不是做錯的,但凡出了差錯,那一定是老太太的問題!”

得了,這啥都還沒說呢,賈赦已經幫賈母羅列了一堆罪名。

“罷了,原也沒甚麼。”那拉淑嫻無奈的搖了搖頭,“我只是擔心回頭鳳丫頭會不會跟老太太懟上了。”

“鳳丫頭?”賈赦愣了一下,“璉兒媳婦兒好端端的作甚要跟老太太懟上?哎喲,這孩子也真是的,年歲輕就是不懂事兒。她是孫媳婦兒,還是剛進門不到一年的新媳婦兒,更別說如今還懷著身子呢。跟老太太鬧甚麼?真是有個萬一,她後悔都來不及。璉兒也真是的,身為爺們這個時候不應該立刻頂上去嗎?慫貨!”

那拉淑嫻愣愣的聽了半響,這開頭兩句還算像樣,可越聽到後面,她就越想不通。 等賈赦說完了,她還在那兒苦思冥想,好半響才一臉遲疑的問道:“老爺,您這算是甚麼態度?您到底是支持鳳丫頭懟上老太太,還是不支持?”

“當然不支持!!”賈赦怒氣沖衝的道。

聽得這話,那拉淑嫻略微鬆了一口氣,雖說賈赦這人素來不靠譜,可這事兒上頭還算是妥當。 畢竟,就算賈母今個兒是說錯了話,可若是王熙鳳因此動用了暗招,那卻是她的不對了。

然而,那拉淑嫻顯然放鬆得太早了點兒。

“璉兒媳婦兒她太小了,年歲小輩分低,外加如今還懷著身子。這還怎麼跟老太太懟上呢?太吃虧了!”

賈赦黑著臉背著手在屋里四處打轉,片刻後忽的停住了腳步,看向那拉淑嫻詫異的問道:“話說回來,璉兒媳婦兒先前不是跟老太太關係不錯嗎?老太太究竟乾了甚麼缺德事兒,才逼的她如此的?”

#這做的甚麼孽喲! #

有那麼一瞬間,那拉淑嫻是極為同情賈母的。 正常情況下,媳婦兒和老娘一般都是站在老娘處的,像賈政就是標準的孝子模板。 這媳婦兒尚且如此,自家孩子跟老娘對上了,不說立刻拖過來抽一頓,反而還懷疑老娘乾了甚麼缺德事兒? 那拉淑嫻琢磨著,賈母這輩子乾過的最缺德的事兒就是生下了賈赦這個孽子。

這還甚麼都不知曉呢,賈赦就能給賈母按一堆的罪名,若是知曉了……

“今個兒老太太當著所有人的面,說我這胎鐵定能生閨女,又說璉兒媳婦兒定能一舉奪男。”那拉淑嫻索性豁出去了,將事情用最簡單的話說了出來,同時成功的看到賈赦黑了臉 重生之女俠系統 。

能不黑臉嗎? 就算賈赦並不如王夫人那般堅信賈母是個烏鴉嘴,可世人都喜歡聽好話,就算明知曉這只是隨口說說,未必能成真,可也觸霉頭不是? 天知曉大房這頭盼閨女盼了多久了,差不多就是除了頭一胎生瑚哥兒那一回之外,旁的哪次懷孕不盼著是個閨女的?

可惜,瑚哥兒之後是璉哥兒,璉哥兒之後是十二,十二後頭是璟哥兒,如今賈赦和那拉淑嫻年歲都不小了,能懷上這一胎已經是老天爺開眼了,有很大機率這就是他們最小的孩子了。 若說之前還有五成的希望圓一圓閨女夢,被賈母這麼一說……

鐵定沒戲了! !

至於王熙鳳肚子裡的那個,雖說大房這頭並沒有太重男輕女,可人情歸人情,律法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璉哥兒作為大房現如今的嫡長子,又是榮國府未來的繼承人,偌大的府邸並祖產絕大部分都是給他的,也就是說,他是必須要一個嫡長子的。

正所謂早生早了事,若是王熙鳳這胎是個兒子,那麼一切都沒問題了,且正好嫡長子也能好生培養一番,像大房的璉哥兒和二房的珠哥兒,看著就比旁的哥兒姐兒靠譜很多。

這就是嫡長子優勢。

而若是王熙鳳這胎生的是個閨女,當然也沒啥問題,大不了再生下一胎好了,哪家都不是一個孩子。 問題在於,李紈之前生了蘭兒,王熙鳳又是個爭強好勝的性子,免不了到時候徒增怨念。 倘若沒有賈母這話,甭管生了啥,王熙鳳都沒話可說,可偏賈母這麼說了……

“老天保佑璉兒媳婦兒生個兒子罷,要不然天知曉她能幹出甚麼事兒來。嘖嘖,王氏女喲,老爺我至今還記得當初賈政那蠢貨妄想休棄王氏時,王家一群女眷上門找茬的模樣。唉,如今也慘呢,咱們府上就有倆,還是正兒八經的王氏女,老太太喲!”

賈赦說著說著,忽的心下一動,略帶震撼的看著那拉淑嫻。

“怎的了?”那拉淑嫻奇道。

“我在想一個嚴肅的問題。”賈赦眉頭緊鎖,語氣無比沉痛的道,“老太太的嘴巴那麼厲害,回頭萬一王氏或者璉兒媳婦兒起了歹念,將她毒啞了怎麼辦?”

聞言,那拉淑嫻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帶著一臉的不敢置信的道:“為何老爺您在說這話時,竟還有一股子期待的味道呢?”

“咳咳,居然被你看出來了。”賈赦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轉而高聲喚丫鬟拿熱水洗漱,又藉口今個兒在宮裡忙著應付同僚們,累得要死,趕緊早早歇下算了。

對此,那拉淑嫻當然不會攔阻,只是極為懷疑的瞅了他半響。 無奈的是,那拉淑嫻本人因著懷孕極為嗜睡,因而即便她抱著盯死賈赦的打算,結果卻是她首先陷入了睡夢之中。

一夜無話。

次日就是大年初一了,甭管是南方還是北方,這一日都是很重要的,通常都會起得極早,然後立刻趕往長輩所居之處。 接下來倒是得閒了,一般都是聚在一起聊天吃瓜,間或就是應對長輩妯娌的各種探望,或者就是忙著照顧年幼的孩子們。

原本,大房二房都是這般思量的,哪怕之前一直很想讓賈母去死的王夫人,也沒打算在大年初一鬧出難看的事情來。 尤其,今個兒還是她心愛的長女誕辰。

可誰讓計劃趕不上變化呢?

因著昨個兒那一出,大房諸人面上都不是很好看 笛攝天下,傾城宮妃 。 其實,若單單只是生男還是生女的話,問題還不大。 可誰讓賈母之前狠誇了元姐兒定能一舉奪男後,元姐兒直接流了孩子呢? 有這個先例在,大房能舒坦?

那拉淑嫻也就罷了,她本身經歷的事情多,心態也好,外加堅信之前賈母所說的那些純粹就是巧合罷了,因而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最難受的人是王熙鳳,她本就是爆碳脾氣,加上頭一次懷孕,反應大不說,心態也不曾調整過來,連帶著有些敏感多疑了。 這素日里,沒人敢惹她,加之璉哥兒也一直忍讓著她,故而始終不曾發覺問題。 可自打聽了昨個兒賈母的話後,王熙鳳是哪哪兒都覺得不對勁兒。

儘管並非每個字都一樣,可總的來說,賈母對王熙鳳的讚美之詞跟之前對元姐兒的大同小異,偏生兩次王熙鳳都是在場的,非但聽了個真切,還實實在在的往心裡去了。 這讓她如何能不多想?

事實上,昨個兒晚間回到了東院裡,王熙鳳就覺得心慌氣短的,好不容易歇下來了,結果一晚上都在做一些亂七八糟的夢。 等到次日一早,璉哥兒起身時,發覺她雖睡著面色卻極差,本想讓她多睡一會兒,可今個兒是個特別的日子,璉哥兒只能無奈的叫醒了她,結果立馬捅了馬蜂窩。

被王熙鳳噴了一臉的璉哥兒灰溜溜的跑出了東院,回頭就去榮禧堂求救了。 他倒是說王熙鳳沖他發脾氣的事兒,畢竟這種小倆口床頭床尾的事兒是肯定不能隨便亂說的,因而他只道王熙鳳身子骨不舒坦,問那拉淑嫻早起請安的事兒怎麼辦。

怎麼辦? 涼拌! !

沒等那拉淑嫻開口,賈赦便直截了當的道:“趁早跟你媳婦兒說,從今個兒起,到她生產,都不用給老太太請安了。這老太太,真是越來越糊塗了,明知曉自己那嘴一張就沒個好事兒,還整日里不忌口的胡說八道。沒事兒,你只管跟你媳婦兒說,要是老太太怪罪起來,我去跟她說。”

其實最初聽了賈赦這話,璉哥兒還道是他老子也開始學人家說反話了,直到聽完了賈赦全部的話,璉哥兒才明白自己有多天真。

敢情闔府上下全都將賈母烏鴉嘴的事兒當真了喲? 也許未必當初,估計就是想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畢竟,這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當下,璉哥兒苦笑一聲:“爹,這事兒還真不好說,到底老太太……其實我就不信。”

“我也不信。”賈赦皺眉道,“像你二叔,他打小就蠢笨不堪,怎麼就成了老太太咒的了?照這麼說,難不成換個說法以後,你二叔還能高中狀元?美得他!蠢貨就是蠢貨,咋樣都還是蠢貨,跟老太太有啥關係!”

璉哥兒無言以對。

“還有元姐兒那事兒,我覺得罷,頭一次大概真的是意外,第二次小產那事兒,想也知曉,宮裡的水有多深,這個還真難說。”

賈赦想了想,深深的覺得元姐兒小產一事怪不到賈母頭上來,畢竟甭管是如今的泰安帝,還是已經成為太上皇的長青帝,身邊的妃嬪就沒少在懷孕時小產,或者是孩子剛出生就早夭。 其實也不難全怪在宮裡,就算是榮國府好了,瑚哥兒之前不也早夭了? 還有其他普通人家裡,小產和早夭不說是常態,起碼也不算新鮮了。 要不怎麼會有三歲才算立住了的說法呢? 三歲之前會如何,除卻精心養育之外,更多的還要看老天爺了。

也就是說,一味的將元姐兒小產一事歸咎於賈母,是完全立不住腳的 御膳房的小娘子 。

其實不單之前的那些事兒,就說昨個兒賈母的說的那番話好了,也很是有些牽強。 那拉淑嫻那肚子眼瞅著就快七個月了,最遲三月份肯定能生了,而王熙鳳也早已坐穩了胎,估摸著夏日里該生了。 雖說這男女的成因如何,賈赦並不知曉了,可他卻知曉十二是早產的!

把自己的想法跟璉哥兒一說,賈赦解釋道:“或許你早已不記得了,當時你娘懷琮兒時,出了一些意外,琮兒早產了足足兩個半月,才七個月呢,就出來了。那會兒我就瞧著他可小只了,還醜得要命,可就算如此,也是全須全尾的,哪兒都沒少。所以我覺得罷,這懷的是哥兒還是姐兒,說不准早已定下來了。”

璉哥兒原本沒想到這些,就連一旁歪著的那拉淑嫻也完全沒往那方面去想,如今得了賈赦的提醒,這才回過味兒來。

是啊,先前不是還有大夫能通過脈象斷男女嗎? 這就說明,那會兒肚子裡的孩子已經成型了,要不然怎麼斷男女? 而那拉淑嫻想的更多一些,前世的她,是見過妃嬪流了孩子的,還不是那種小月份時小產的,而是上了六個月忽的遭了毒手,流下了一個完全成型的死胎。

換句話說,賈母就算要咒,也得挑小月份時,若是月份大了,孩子都成型了,就算是說破天,還能改變孩子的性別嗎? 這也太神奇了。

原本就很淡定的那拉淑嫻,如今想通了之後,就更淡定了。 當然,最為關鍵的一點在於,她已經連生了好幾個哥兒,就算這胎仍是哥兒,也已經麻木了。 左右她已經有迎姐兒了,再不然也可以將隔壁東府的惜春丫頭騙過來,反正那丫頭看著就是一副很好騙的模樣。

然而,那拉淑嫻很快就不淡定了。

卻聽賈赦賣力的向璉哥兒灌輸某些危險的思想:“璉兒我同你說啊,你是要勸著你媳婦兒別動肝火,不過也千萬記得別把話說得太死了。這要是回頭你媳婦兒生了兒子,那這事兒也就散了。可萬一她這胎真的是個閨女,你就可勁兒的把這黑鍋往老太太頭上套,你跟她說,生不了兒子不是她的錯,都是老太太那烏鴉嘴!”

璉哥兒:“…………”

那拉淑嫻:“…………”

母子倆先是面面相覷,旋即立刻回想起了賈母之前抱怨時說的話。

——早知道會這樣,我還不如一生下你,就將你放在尿盆裡溺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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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良心說,璉哥兒是很同情賈母的,可若是按著本意來做事兒,他更贊同自家老子的想法。 左右如今肯定是自家媳婦兒和媳婦兒肚子裡的孩子更為重要,相對而言,肚子裡是哥兒還是姐兒,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況且,作為一個打小就被弟弟妹妹各種欺負的苦命娃兒,璉哥兒真誠的表示,是兒子還是閨女真心一點兒也不重要,左右在他老子的耳濡目染之下,絕對不可能是個好東西。

甚至於璉哥兒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王熙鳳要是生兒子,他就認命的被兒子坑,要是生了閨女,就變成被閨女欺負。 儘管過程注定會多姿多彩,可對於他而言,結果都是一樣的淒慘。 所以說,生兒生女真心是一樣一樣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璉哥兒愉快的回東院給媳婦兒洗腦去了,一方面肯定了媳婦兒懷孕的勞苦功高,另一方面明確的表示了他對於兒女的態度是一樣的,最最重要的是,就算到時候生了閨女惹了旁人的閒話,那一切都是賈母的錯,跟王熙鳳是沒有任何關係了 霸道總裁,烈愛難逃 。

毫不誇張的說,王熙鳳聽了這些話,心裡頭就跟吃了蜜一樣的甜。 也不發脾氣了,也不使小性子了,並且格外賢惠的表示,她願意聽璉哥兒的話,從今個兒到生產就不往榮慶堂去了。

——這個是真沒辦法,萬一去榮慶堂時,賈母再說了幾句“誇讚”的話,王熙鳳真的不能保證自己會幹出甚麼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而為了不使得王熙鳳成為眾矢之的,那拉淑嫻也從善如流的聽從賈赦的話,真誠的表示,她也不去了。 迎姐兒和璟哥兒旋即跟上,前者說要忙著管家理事,後者說要趁年關好好補補眠。

對於這兩隻的理由,沒人會放在心上,卻也懶得逼他們往榮慶堂去。 正好,十二要幫著管家,順便監督璉哥兒和璟哥兒學習,索性大房一家子除卻賈赦之外,都選擇了不往榮慶堂去。 至於為何獨獨撇開賈赦的緣由,當然是因為賈赦完全不怕賈母刺激。

還不知曉是誰刺激誰呢! !

然而,這還不是最殘忍的。 在繼大房諸人默默將賈母拉黑之後,二房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賈政說,他終於認清楚了自己,決定趁著賈母反感他的大好機會,用功上進,目標是在下一回科舉中一舉拿下狀元之位。 王夫人說,她最近耳朵有些不大好,一聽到賈母的聲音就容易衝動,一沖動就想掏刀子乾架,所以還是留在自個兒房裡修生養息好了。

珠哥兒和李紈是尷尬的,偏他倆又是一樣的敏感性子,倆人翻來覆去的思量了許久,本是打算來個裝病的,結果珠哥兒真的病倒了,倒不是很嚴重,只是想趁著年關好生休養休養,免得開年耽誤了差遣。 自然,李紈要當個賢妻良母,好生照顧珠哥兒和年幼的蘭兒,不能再隨意走動了。

幾個庶出的哥兒完全是看王夫人的臉色過日子的,王夫人一說要封了梨香院,好給賈政一個安靜的讀書環境,給自己一個安寧的休養空間,於是庶出的哥兒們一個都跑不了了。

至於探春則在正月初一的一大早,就被王夫人丟到了佛堂裡,當然是榮國府的小佛堂,而不是真的將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丟去外頭的庵堂。

於是,整個大房就來了賈赦一個,整個二房則無聲的委派了寶玉為代表,就連名義上養在賈母膝下的惜春,也被十二拐去了榮禧堂。

……

……

正月初一,榮慶堂內的氣氛格外的壓抑。

賈母冷著臉看著賈赦,有心再噴他一頓,偏他是除卻寶玉外,唯一往自己跟前湊的人,哪怕賈母素來都不愛講道理,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彷彿是因著正月初一的開端極不好,接下來賈母做甚麼事兒都不順心。 想著寶玉到底大了,就算再寵著些,也不能攔著不讓寶玉上進,賈母再度起了將寶玉送回張家的心。 其實,當初送寶玉去張家時,賈母就是萬分贊同的,可誰讓當時的時局有些不穩呢? 賈母生怕張家出事會連累到寶玉,這才豁出去老命將寶玉接了回來。 不過,如今倒是穩當了,也不用怕張家再出事了,賈母再度動了心。

年關那幾日倒還罷了,畢竟各家各戶都忙碌著,也沒的在年關里提拜師一事的。 等過完正月十五的元宵節,賈母便將賈赦喚到跟前,平靜的吩咐了起來 魂斷三國 。

“明個兒就算出了年關了,璟兒是不是又要去張家了?這是好事兒,我準備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這大冷天的,我就不特地喚他了,你幫我給他捎過去。記得幫我叮囑他,要好生用工唸書,切不可胡鬧生事,張家到底不比自己家,老實一點兒乖巧一點兒,也能多討人喜歡些。還有就是,璟兒明個兒去張家時,順道兒將寶玉也帶上罷,上回是我瞅著寶玉太小了身子骨也弱,這才將他帶到身邊將養了幾日,如今他身子骨好了,一並進學罷。”

賈赦也是萬萬沒有想到,在習慣性的給旁人雷霆一擊後,他本人有生之年還能品嚐到懵逼的滋味,且還是來自於他親娘!

這一刻,賈赦心頭是五味成雜,半響之後,他由衷的吐出一句話:“老太太,您真的是我親娘!”

“嗯?”賈母一臉的茫然。

不等賈母從茫然轉為憤怒,賈赦便無比真誠的道:“太上皇以往都說我這人太厚顏無恥太沒臉沒皮,還說我爹當年是多麼的英雄蓋世,真不知曉怎麼就養出我這麼個混不吝來。如今,我可算是明白了。”

儘管明知曉賈赦素來都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的,可賈母還是沒忍住好奇心,下意識的問道:“明白了甚麼?”

“我爹英雄蓋世,我卻厚顏無恥沒臉沒皮,那是因為……我像您啊!”

撂下這句話,賈赦一個轉身腳底抹油飛快的開溜了,其速度之快很好的詮釋了甚麼叫做脫韁的野狗。

可就算賈赦速度其快無比,仍然在即將逃竄出門的那一刻,聽到了裡頭傳來的一聲驚天怒吼,以及更為慘烈的東西碰撞摔碎的聲音。

然而,那已經跟賈赦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了,他成功的逃離了榮慶堂,並單方面的決定,至少在那拉淑嫻平安產子之前,他會絕對不會往賈母這兒來了。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害怕了,而是真誠的為賈母在考慮。

氣多傷身呢!

至於寶玉進學一事,就跟他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要知道,張家直到如今還不曾分家,每次他往張家去,都能碰到他最為懼怕的二舅哥。 這要是單單只是送璟哥兒去張家,就算碰面了也無妨。 可若是還要附帶替寶玉說情的事兒,那就敬謝不敏了,他一點兒也不想莫名的遭罪,尤其他那老泰山和三個舅哥哪個都不是好惹的。

而伴隨著璟哥兒被再度送往了張家,榮國府上下也開始忙活起來了。

賈赦等這些個有官職在身的人,都要在正月十六上衙,相對來說,賈赦要輕鬆多了,畢竟泰安帝已經完全不對他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期望了。 不過,像珠哥兒、璉哥兒等在翰林院任職的,遵守早晚上衙時間卻是最基本的,哪怕差遣也不算太過於忙碌,可得空的時候到底還是很少的。

就算沒有官職在身,既出了年關,自然要一切照舊了,縱是想要偷懶,也尋不到機會了。 這說的就是迎姐兒了。

可憐的迎姐兒,這個年倒是過得挺不錯的,沒瘦下來不說,還略微胖了一圈。 可惜,肉都不曾捂熱乎,就得繼續掉下去了。 執掌著榮國府的中饋,還莫名的擔負起了惜春的教養任務,迎姐兒忙得腳不沾地,整個人如同陀螺一般的打轉。

這也就罷了,回頭等步入了二月裡,那拉淑嫻又交給了迎姐兒一個光榮而有偉大的任務,準備生產所需的一切。

迎姐兒:“…………”

想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不單將偌大的一個國公府管理的妥妥噹噹,還要肩負起教養妹子的任務,而且這個妹子非但不是她親妹子,居然還是隔壁府上的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這也就罷了,如今竟淪落到操心生產的事兒了,天理何在啊! !

然而,她無力拒絕。

“產房備好了,生產用具準備妥當了,張家送來了催產包,穩婆已經請好了接進了府裡,我是不是還要給弟弟妹妹準備奶娘和丫鬟?”迎姐兒無辜且悲傷著,她這個姐姐當得真的好慘啊。

不曾想,那拉淑嫻只輕撫狗頭,笑而不語。

“嗯,我懂了,我還得為弟弟妹妹的洗三、滿月趕緊做好準備,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的。”迎姐兒哭著跑遠了。

等迎姐兒落跑之後,容嬤嬤略帶不解的問道:“主子先前不是很擔心姐儿知曉了身世之後,會傷心難過嗎?真的如今……您不怕她再度懷疑您和老爺不要她了?”

“嬤嬤你看她那德行,像是在傷心難過嗎?”那拉淑嫻並不知曉迎姐兒其實要比她預想中的早好幾個月就知曉了身世,她還道是那一日撞見探春捅破真相時,迎姐兒才知曉。 故而深深的認為迎姐兒不愧是賈赦教養長大的,怎一個心比天大。

容嬤嬤倒是知曉真實的情況,可她鐵定不會說出來,因而只道:“姐兒到底年歲還小,且張家那頭不是已經來了信兒嗎?既如此,主子何苦這般歷練她呢?張家那頭也說了,隨時都要分家。”

張家至今為止都不曾分家的原因在於,張家老太爺和老太太一直都在世。 說來也是奇了,這張家老太爺也就罷了,畢竟他素來身子骨就挺康健的,雖是文人卻也喜歡打幾套拳,要不然張家二老爺也不會有樣學樣的練了一身功夫。 可老太太可是自打年輕時候身子骨就不好的,尤其在生下了原主張氏之時,一度沒能熬過來。 因而在之後的每年都是仔細將養著的。

可誰能想到,就這麼病歪歪的一人,熬死了不少同輩的至交好友,愣是直到如今,還依然如同幾十年前一樣病歪歪的。

不過,張家老太爺之前也說了,索性就等大房的長孫榆哥兒成親之際,分家算了。 也沒啥好爭搶的東西,祖宅肯定是由張家大老爺繼承的,家產的話,七成歸大房,二房和三房各繼承一成半,另外老太太的嫁妝並私房會平均的分給幾個孫兒們。

所謂的平均其實就是二房、三房賺了。 要知道,長房就榆哥兒一個孫子,二房和三房之後又各有孩子誕生,如今二房是三個兒子,三房則是四個兒子,一樣都沒有閨女。 不過,若是有閨女的話,老太太的嫁妝和私房絕對不會平均分了,以她的性子全留給孫女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管怎麼說,等迎姐兒嫁過去時,張家的人口已經註定會很簡單了。

最上頭是年過八旬的張家老太爺和老太太,中間是張家大老爺和繼室小潘氏,往下則是榆哥兒和迎姐兒。 這是最簡單的人口構成了,當然像隔壁寧國府人口更簡單,卻是顯得格外淒涼了。

不提寧國府,單說張家那頭,按著容嬤嬤的想法,就憑著迎姐兒如今的能耐,應付起來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更別說張家原就是寬厚的人家,迎姐兒的身上雖並不曾流著張家的血,可也算是他們的外孫女兒,想來將來的日子鐵定是一帆風順的。 既如此,還忙活這些作甚?

除非……

223

除非……

那拉淑嫻反悔了! !

別看兩家都已經默認了榆哥兒和迎姐兒的親事,其實這根本就不能算數。 想也知曉,正經的親事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要經過三媒六聘才能算數的。 當然,若單單只是定親的話,自沒有那般麻煩,可甭管怎麼說,也有相應的流程要走。 可如今,這門親事與其說是定下來了,還不若說是雙方都有了這麼個意向。

僅此而已。

換句話說,甭管哪家忽的反悔了,另外一家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來了,誰讓這事兒原就不曾過了明路呢?

按說在正常情況下,像這種親上加親的事情是不會反悔的,畢竟一旦出事就是兩家徹底撕破臉面了,可也得考慮到特殊情況不是嗎? 就容嬤嬤的想法,若是旁人鐵定不會讓那拉淑嫻改變心意,除非還是打算將迎姐兒高攀送入宮裡。 當然,肯定不是當今聖上泰安帝,而是年歲與迎姐兒相仿的泰安帝皇四子。

只聽容嬤嬤一聲驚呼:“主子!您是不是打算讓乾隆那色胚當您的女婿?!!”

那拉淑嫻被結結實實的嚇住了,過了許久許久,她才滿臉震驚的望著容嬤嬤,提醒道:“嬤嬤你還記得我如今懷著身子嗎?”嚇死個人喲!

容嬤嬤趕緊道饒,又忙不迭的安撫著驚魂未定的那拉淑嫻。 其實別說那拉淑嫻了,連容嬤嬤本人都被自己的腦洞嚇了個半死。

誠然,泰安帝的皇四子年歲確實同迎姐兒相差不多,且現如今皇四子並未太過於出眾,畢竟泰安帝的身子骨還極為康健,連太上皇都還在世呢,自然輪不上一個黃口小兒上躥下跳的 霸道總裁,烈愛難逃 。 可畢竟她們都是知曉歷史的人,加之來到這個紅樓世界那麼多年了,早已愈發篤定兩個世界之間的關聯了。 當然,也未必一切都是完全一樣的,可起碼在大事件上頭,是一般無二的。

泰安帝是太上皇的第四子,他對應便是上一世的雍正爺。 而雍正爺的第四子,自然就是對應上一世的乾隆帝了。

這個想法在邏輯上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可將如今的四皇子跟迎姐兒湊在一塊兒又叫個甚麼事兒呢?

一臉驚異的那拉淑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細的打量著容嬤嬤。 這會兒,她總算是暫且平靜了心緒,可饒是如此,還是有些驚魂未定的模樣。 畢竟,再給那拉淑嫻十次重生機會,她也完全不敢想像乾隆那色胚會成為自己的女婿。

……太滲人了。

“主子,老奴知曉有些話不該由老奴來開口,可您也得明白姐兒她就算如今能耐了一些,卻到底還是打小被寵溺著長大的。就算在榮國府裡她可以橫著走,可一旦入了宮呢?宮裡是個甚麼情況,再沒有人比主子您更加清楚的了,姐兒呀,她是真的不適合。”

那拉淑嫻繼續保持著目瞪口呆的模樣,任憑容嬤嬤自由發揮。

果不其然,見那拉淑嫻並不曾攔著她不讓她說話,容嬤嬤愈發的認為自己說的很有道理了:“主子!您就听老奴一聲勸罷!張家沒啥不好的,對,哪家都沒法同皇家相比,可姐兒她那麼天真善良,真的要是入了宮,還不定被人連皮帶骨的都吞下去呢!”

其實,也難怪容嬤嬤會擔心成這般,這要是擱在十來年前,迎姐兒剛從二房被抱到大房來之時,那自然是無妨的。 可眼瞅著當年的那個小肉團子,一朝一夕慢慢的長大了,就算再怎麼鐵石心腸的人,也會不由的對她掏心掏肺,更別說容嬤嬤原也不是那等子鐵石心腸的人。

因此,只要一想到迎姐兒小小的人兒將來極有可能嫁作宮妃,容嬤嬤一顆心就揪著般的疼。 偏生,她又是極為忠心那拉淑嫻的,即便再怎麼心疼,若那拉淑嫻執意如此,她也就只能認了。

——可真的是心揪著疼啊! !

不得不說,容嬤嬤真的是個人才,那拉淑嫻還甚麼都沒有說,她就能做出各種聯想來。 偏越想越心焦,越心焦越難受,越難受……

“停停!我發誓我絕對不會讓二丫頭嫁給四皇子的。”那拉淑嫻捏著眉心,一副難以言喻的苦逼模樣。 這都是甚麼都甚麼呢,好端端的,她又沒發瘋,怎麼可能將自家閨女往宮裡推呢? 就算世人皆已跟皇室攀上關係為榮,可她在上一世已經當過皇后了,哪怕只是個繼後,也算是站在巔峰上了。 然而,即便如此若是給她自己選擇的機會,她還是寧願跟賈赦過一輩子。

宮中,看似錦繡無邊,實則暗潮洶湧。

但凡是真心對待的人,又如何能狠得下心來讓她去受這份罪呢?

“好好,那真的是太好了!”容嬤嬤瞬間開懷了,之前她還在想著,若是那拉淑嫻真的執意如此,她說不定就要尋別人去出氣了。 像二房的王夫人呢,或者乾脆就去尋賈母,找誰出氣都無妨,左右別指望她將氣憋在肚子裡。

幸好,如今卻是省下這番工夫了。

見容嬤嬤這副模樣,那拉淑嫻愈發的頭疼了:“敢情在嬤嬤眼裡,我就這般狠心?二丫頭雖不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可這些年來,我何嘗不是拿她當親生的對待的?別說入宮了,稍微高攀一些,我也擔心將來的婆家會委屈了她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好在張家不比旁人家,先不說家風了,就是那個婆母,我也放心得很。 ”

“甚麼?”容嬤嬤驚呆了。

這張家縱然是有千好萬好,唯一的問題就該是婆母才對。 要知道,張家那位繼室小潘氏,可不是個善茬。 先不說前些年跟繼子女鬧得如此難堪,就說她那份心思,就讓人不得不防備著些。 當然,這倒也算是尋常,畢竟對方是繼室,還能指望她掏心掏肺的對待原配留下來的孩子? 更別提張家大老爺的態度真的是十幾年如一日的堅定,死活不願意給繼室孩子,也從來不曾掩飾過對亡妻的追思。

倘若今個兒繼室的娘家也能耐的話,那倒還有些退路,偏生繼室小潘氏就是原配潘氏的妹妹。 兩者雖原本只是族親關係,卻因著小潘氏記在了潘氏父母的名下,名義上卻是嫡親的兩姐妹。

在這種情況下,繼室小潘氏真的可以說是孤立無援。 想也知道,潘家老倆口肯定是更為心疼自家早逝的親生女兒,這若是潘氏沒留下子女也就罷了,與其便宜了旁人,還不如讓小潘氏得利。 可如今,張家大老爺的態度明晃晃的立在那裡,他今生今世只會有一兒一女,所認定的妻子也只有原配一人。 這叫潘家老倆口還能如何? 除卻感慨嫡長女沒福氣外,也就只能愈發盡心盡力的培養小外孫了。

繼室小潘氏剛進了張家的門時,倒是真沒想那麼多,可隨著時間的逝去,莫說她原本就不算傻,即便她真的是個傻子好了,這些年看下來,還能有甚麼看不明白的?

只能說,張家大老爺不可能當一輩子鰥夫,又不願意娶旁人家的姑娘,所以她就作為替代品嫁進了張家。 又因著張家大老爺對亡妻念念不忘,生怕她對原配子女不好,便索性就不給她任何希望,好讓她不得不對那倆孩子好。 毫不誇張的說,倆人的親事絕對是湊合的,相看兩厭,又只能被迫在一起。

小潘氏恨過也鬧過,最終卻只能不了了之。

誠然,本朝並不像前朝那般的禮教嚴苛,不單允許和離,甚至還格外提倡寡婦再嫁。 可以說,女子的生活較之前朝好了不止一籌。 然而,即便如此,小潘氏也不可能選擇和離,更不可能自請下堂。

原因很簡單,她的娘家是不會收留她的,她無處可去。

“嬤嬤你沒有聽錯,我最放心的就是我娘家大哥的續弦了。”那拉淑嫻抿了抿嘴,半是感概半是嘆氣的道,“那人……其實也是個可憐人。”

“先前不是鬧得很厲害?嘖,依老奴看,與其說她可憐,不如說她腦子不清楚,真以為張家三媒六聘迎娶她過門了,她就是正經大太太了?別逗了,就她那德行,安生一點兒或許還有好日子過,不安生……靠誰?娘家靠不住,夫君不理會,兒女又不是自己親生的,簡直就是比王氏還蠢!”

對於小潘氏,容嬤嬤只一萬個鄙夷,毫無任何同情可言。

這也難怪,正如容嬤嬤先前那話,小潘氏曾經是狠狠鬧過的。 或者不該說是鬧,而該說是算計才對。 在小鈴鐺尚未出嫁之前,在榆哥兒尚且年幼之時,小潘氏當時剛嫁過去不久,格外的盛氣凌人,不單給兩個孩子找了不少麻煩,還時不時的傳播小鈴鐺的壞話,將她抹黑成一個毫無教養之人。 這還不算,她甚至試圖吹枕邊風,讓張家大老爺趕緊尋一戶過得去的人家將小鈴鐺嫁出去,又逼著張家大老爺同意將榆哥兒讓她來帶,還有就是跟兩個妯娌爭搶管家權。

天底下大多數的事情都是講究一個因果的,若非那幾年小潘氏做得太過火了,張家上下也不可能有志一同的對付她這個新媳婦兒 魂斷三國 。 只能說,自作孽不可活。

“她是蠢,可何嘗不可憐呢?”那拉淑嫻挑了挑眉,其實她本人何嘗不厭煩這個所謂“大嫂”呢? 若非厭惡到了骨子裡,人家都進門十多年了,她又怎會每每提起都用大哥家的續弦來代替呢? 儘管事實上小潘氏的確比她小了很多,可人家的輩分擺在那裡,叫聲大嫂也不妨事兒。 可她偏生就不!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句話,反過來說也是一樣有道理的。

人家小潘氏原就不是大戶人家出身,哪怕都是一個族的,可里頭的區別大了去了。 君不見寧榮街上好些個依附寧榮二府生活的賈氏族人,大部分日子跟京城裡的平頭百姓差不了多少。 極少數因著跟嫡枝關係好,這才跟著沾了點兒光,可總的來說,旁支多半是以小門小戶居多的。

就小潘氏那出身,嫁不出去當然是不可能的,到時候挑個跟自家情況相當的人家,帶著薄薄的嫁妝,過著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日子,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 偏生,她的人生軌跡徒然發生了變化,人家是高攀,她這門親事簡直就是要上天了。 若她略微聰明一點,也許日子還能有些盼頭,偏她通體小家子氣,能過成這般簡直就是命中註定的。

“不管怎麼說,攤上這麼個婆母,也算是二丫頭的福氣了。”那拉淑嫻向著容嬤嬤笑了笑,成功的看到容嬤嬤面上露出見了鬼一般的神情,登時笑得愈發開懷了,“嬤嬤你仔細想想咱們府上,想想老太太,再同我說罷。”

咱們府上? 老太太?

容嬤嬤面上微微一頓,仔細一琢磨卻是明白了過來了:“主子你是覺得張家那位繼室太太就跟咱們府上的老太太一般,專門就是背黑鍋的?”

那拉淑嫻但笑不語。

賈母……當然是專業背黑鍋的。

這要是擱在旁人家裡的,但凡婆母跟兒媳婦兒產生了衝突,那鐵定就是兒媳婦兒不孝,說破天都是這麼個理。 然而,榮國府這頭卻是完全不同,又或者說,是因人而異的。 像賈母跟王夫人懟上了,多半人都會覺得這倆都不是好東西,頂好來個兩敗俱傷。 可要是賈母跟那拉淑嫻懟上了……

得了,若是賈赦鐵定會說:這老太太又作甚麼么! 就連賈母曾經最寵愛的賈政也一準不覺得是那拉淑嫻的錯,只是默默的腹誹賈母果然不消停。

而如今的榮國府便是往後的張家了。

“這個好!就像璉二奶奶一般,哪怕她這胎生了個閨女,沒人會說她半句不是,全是老太太咒的唄!”容嬤嬤很快就想通了,登時笑得一臉的菊花開。

甭管小潘氏是不是良善之輩,或者她本身是可恨還是可憐,對於容嬤嬤來說,這一切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看著長大的迎姐兒將來的日子要過得順心如意。 而張家那頭,老太爺和老太太都是善心人,況且他們都已經是八旬的老人了,就算讓他們折騰也不可能了。 張家大老爺素來喜歡親妹子所出的幾個哥兒姐兒,等將來迎姐兒從外甥女變成了兒媳婦兒後,鐵定也不會對她差的。 至於榆哥兒,他原就同迎姐兒要好,要不然迎姐兒也不會心心念念的想要嫁給他了。

甚至於張家二房、三房,對於迎姐兒都是極為疼愛的。 甭管將來是否分家,迎姐兒所要面對的只有她的婆母一人,而全家裡頭有這麼一個對頭也是一件好事兒,不無聊是一方面,出了事兒也好有人幫著背黑鍋不是嗎?

這般想著,容嬤嬤別提有多開心了,一副恨不得給小潘氏早晚三炷香的模樣,逗的那拉淑嫻是前俯後仰,最後還是容嬤嬤害怕了,讓她趕緊冷靜一下,畢竟是雙身子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雙身子……

那拉淑嫻伸手撫著早已顯懷的肚子,已經懷孕七個多月了,她經常可以感受到孩子的胎動,甚至有時候孩子動彈的厲害了,還能看到肚皮上微微凹起來一小塊。 那种血脈相連的感覺,讓她覺得一切辛苦都是值當的。

不過,就算如此,這大概也是她最後一個孩子了罷? 那拉淑嫻並不覺得可惜,畢竟她如今也算是兒女雙全了,哪怕肚子裡這個仍然是個淘氣的臭小子,那她也有迎姐兒這個貼心的閨女在。 可甭管怎樣,她還是決定為孩子取一個有意義的名字。

“嬤嬤你說,孩子將來叫小玝好不好?”

小玝,小五,榮國府大房的五哥兒,或者府裡的五姑娘。 當然,也是為了紀念她上一世那有緣無分的女兒五公主。

——她的小五兒。

……

……

三月初五,小五兒出生了。

許是為了配合那拉淑嫻給取的名字,小五兒不單是初五之日生的,還特地趕到了午時。 這讓原本覺得小玝這個名字有些敷衍的賈赦,不得不由衷的表示那拉淑嫻很有先見之明。

不過,有個事兒卻是不得不提一句的。

小五兒是個男孩子,一個紅彤彤皺巴巴的小哥兒。

因著只比預產期早了那麼幾日出生,小五兒的身子骨倒是蠻結實的,不過也僅僅是結實而已。 跟那些個足月健康的孩子相比,他也就是一般般罷了,不算瘦弱,卻也實在是稱不上健壯。

然而,諸人的關注點似乎都不在小五兒健康與否上頭,甚至都沒人去探視那拉淑嫻,而是在賈赦的帶領下,一群人浩浩蕩蕩的殺到了榮慶堂。

賈母很慌。

哪怕明知道賈赦再怎麼喪心病狂都不可能真的對她下黑手,可她依然心裡很慌。 很多事情,她是不想承認的,哪怕旁人將真相直統統的擱在她的眼前,她也拒絕去看。 可問題是,真相並不因為她的拒絕而不存在,甚至次數一多,連她自己都不由得相信了。

撇開邏輯性不論,至少賈母的確幾十年如一日的誇讚賈政才華橫溢,誇他是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絕世之才,誇他將來一定能加官進爵封侯拜相……結局慘烈的讓人不忍直視。

還有她曾不止一次的詛咒廉親王不得好死,詛咒等將來新帝即位後,一定會替天行道。 這回的結局不是慘烈了,而是無比慘烈,誰能想到廉親王居然能登基呢?

至於元姐兒更是無比淒慘的連著中了兩回招,還有就是那拉淑嫻和王熙鳳了。

王熙鳳離生產還有好幾個月,可那拉淑嫻她已經生了啊! 哪怕按著概率來算,這瑚哥兒、璉哥兒、十二、璟哥兒……她也該生出一個閨女了罷? 像賈母自己,當年也是連生了兩個兒子後才得了賈敏這個寶貝疙瘩。 還有那拉淑嫻她娘家的親娘,不也是先頭連著三個兒子,之後隔了好幾年才有了個心肝肉兒。

甭管怎麼說,賈母依然不信 將軍,前方有詐 。

“你們一定是在騙我,先前淑嫻來給我請安的時候,我是看過的,她那肚子形狀,一看就是生閨女。”

也是昏頭之下出了昏招,賈母居然顧不得反駁自己不是烏鴉嘴這個事實,而是質疑起了那拉淑嫻究竟生的是個啥。 咳咳,應該是究竟生的是哥兒還是姐兒。

問題在於,賈赦他吃飽了撐著沒事兒編排自家孩子的性別? 別看他之前可勁兒的嫌棄璉哥兒和十二,一副恨不得將他們丟得遠遠的模樣,可事實上他本身還是很喜歡倆兒子的。 這可是親骨肉啊,他不心疼誰心疼? 同理可證,就算他巴望著想要個閨女,可那拉淑嫻生了兒子,他一定不會有怨言的。

——他只是故意來找賈母的茬!

可憐的賈母,得虧她並不知曉賈赦心中的想法,要不然就算明知道打不過他,也一定要恁死他! !

“璉兒,不不,還是琮兒……”賈母努力的在人群中找到自己信任的人,可掃視了一圈,愣是覺得哪個都不能相信。 遲疑了半響,賈母終於咬牙喚了寶玉,“寶玉,你幫老祖宗跑一趟,去瞧瞧你大太太究竟生的是哥兒還是姐兒。”

憑良心說,寶玉是懵逼的。

時年八歲的他,當然知曉先前那拉淑嫻有孕的事情,事實上他還知曉王熙鳳也懷孕了。 可饒是如此,他依然不覺得這些個事兒跟自己有甚麼關係。 莫說是隔房的,就連之前他嫡親哥嫂家的蘭兒出生,也一樣沒煩到他。 當然,蘭兒滿月和百日的時候,他還是送了東西的,之後每年生辰,他也從不曾漏下。 可還是那句話,跟他啥關係呢?

“呃,好的,老祖宗。”甭管再怎麼懵逼,寶玉到底是個孝順孩子,既然賈母都發話了,他覺得跑一趟也無妨,畢竟榮慶堂和榮禧堂那就是緊挨著的兩個院子。

當下,寶玉蹬著兩條小短腿,也沒讓人抱著,便顛顛儿的跑了出去。

大房諸人的目光隨著寶玉而去,等寶玉徹底消失之後,又再度齊齊的集中到了賈母面上。 誠然,他們所有人都對賈母這番作為感到相當的不滿,卻也齊刷刷的選擇了束手旁觀。 想也知曉,那拉淑嫻如今應該是歇下了,而剛出生的小五兒則是被安排跟奶娘待一屋,再說寶玉這孩子其實也不算太鬧騰,由著他去湊一眼又能如何呢?

諸人皆沉默不語的盯著賈母看,其中又以王熙鳳的目光最為惡狠狠的。

沒法子,哪個剛進門的新媳婦兒不想要立刻誕下嫡長子呢? 這若是二房、三房也就罷了,可王熙鳳嫁的是長房長子,是榮國府的未來繼承人。 正因為如此,她才更需要立刻誕下兒子,不是因為她重男輕女,而是這樣的結果對大家都好。

像王家,雖看重兒子卻也是更為疼愛閨女的。 甭管是上一輩的王夫人姐妹倆,還是這一輩的王熙鳳和堂妹王熙鸞,都比哥兒們更得長輩的嬌寵。 就說王熙鳳好了,她打小就沒少欺負她親哥王仁。 可她仍然明白,當一個真正的嫡長女有多麼累人。

王熙鳳也好,已入宮的元姐兒,還有上一輩的王夫人、那拉淑嫻、賈敏等等,其實她們都不算是真正的嫡長女,原因在於她們的上頭都是有哥哥的。

而所有的親眷之中,真正的嫡長女只有林家姐兒黛玉,史家的姐兒湘雲,當然還有湘雲之母小鈴鐺,以及賈母本人。

若說女兒家身來就是被嬌寵的,可若是真正的嫡長女,所要承擔的責任就更大了 御膳房的小娘子 。 就說小鈴鐺好了,她其實跟王熙鳳一樣,都是自幼喪母的。 可那會兒,小鈴鐺沒了母親,卻一心記掛著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她根本就沒有時間悲痛,只一心一意的想要替母親盡到未盡的責任。 而王熙鳳,同樣是喪母,哪怕她更為堅強也更為凶殘,卻依然得到了所有長輩的疼惜。

正因為清楚兩者之間的區別,王熙鳳愈發不希望肚子裡這個是閨女。 不是她不想要閨女,而是希望在生下一個或者兩個兒子以後,再來個嬌俏可愛的小閨女,那該有多好呢。

可如今,就算結局還不甚明了,王熙鳳卻已經完全不期待了。

——都怪賈母這個可惡的烏鴉嘴! !

也許是王熙鳳憤怒的神情太過於明顯了,這跟她站在一邊的大房諸人也就罷了,他們原本就將目光集中在賈母身上,自不會在意王熙鳳。 可坐在他們對面的賈母卻徒然間怒了:“鳳丫頭你這是甚麼意思?難不成連你也覺得我是烏鴉嘴?!”

王熙鳳眼底里閃過一絲惱意,可她也不曾完全失去理智,知曉當著眾人的面跟賈母懟上是沒有好處的,當下便垂下頭來委委屈屈的道:“沒、沒有。”許是覺得還不夠,她還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略帶哽咽的添了一句,“真的不是我說的。”

烏鴉嘴甚麼的,當然不是王熙鳳說的。 準確的說,第一個提起這茬的是王夫人,之後賈赦倒是反复提了幾次,那拉淑嫻也有私底下同容嬤嬤玩笑過,可從頭至尾,王熙鳳都不曾親口說過這三個字。

別看王熙鳳素日里咋咋呼呼的,可要知道男人都是盲目的,尤其是陷入愛情中的毛頭小子。 當下,旁人還不曾言語,璉哥兒就不樂意了,一面攬過王熙鳳,一面直截了當的頂牛道:“好端端的,老太太您說鳳丫頭作甚?分明就是二太太先起的頭,今個兒這事兒則是我爹領著我們來的,同我媳婦兒有甚麼關係?嚇到了她怎麼辦?”

十二、迎姐兒齊齊的向璉哥兒投去了一個“你好蠢”的眼神,這倆完全不相信王熙鳳會被賈母嚇到。 要知道,王熙鳳她是王氏女,哪兒就那麼容易被嚇到了?

就連賈赦也有些無奈的瞥了璉哥兒一眼,他同樣也不相信,可又不能像兒子女兒那般表現得那麼明顯,當下便索性將罪名都攬了去:“老太太,您也別遷怒無辜之人了,是我說您烏鴉嘴的,成不?”

賈母氣得胸口犯疼,偏對賈赦一點兒法子都沒有,不得不恨恨的閉了嘴。

然而,賈母作罷了卻並不代表賈赦這個攪屎棍也一樣就會罷手,事實上見賈母不吭聲了,他立刻搶著接了口:“老太太,左右寶玉馬上就會回來了,咱們索性先談談賠償問題好了。”

“賠償?!”這回賈母是真的被嚇到了,被賈赦的厚顏無恥給嚇到。

誰家生小子還能得賠償的? 說破天去也沒有這個道理不是? 就算她的確在孩子未出生之前說了甚麼,可換成哪個懷孕時,周遭的人不都會猜測一番嗎? 甭管是對是錯,這還用負責任?

“老太太不必驚慌,我是很講道理的。”賈赦一眼就看出了賈母心裡頭的想法,只是他非但不覺得自己有錯,反而義正言辭的道,“這錢財就不算了,畢竟這生的哥兒還是姐兒,原就跟錢財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只是我大房原本該是多個閨女出來的,就因著老太太您的一番話,這下可好,閨女泡湯了,您就說罷,拿誰賠償我。”

“…………”

“寶玉我是不要的,淘氣胡鬧的臭小子我大房別提有多少 重生之女俠系統 。 記著,如今是我房裡少了一個閨女,老太太您必須賠我一個。 ”

“…………”

“這樣好了,你這榮慶堂裡的人口原也不算多,三丫頭我是不敢要的,況且她一個二房的庶女,怎麼著也彌補不了我的損失。那就四丫頭好了,勉強夠數!”

“…………”

哪怕賈母至始至終都不發一言,可賈赦仍然自說自話的給定下來了,甚至於都等不及寶玉歸來,就開口吩咐十二往後頭抱廈跑一趟,將四姑娘惜春給抱過來。

十二從善如流的答應了,他跟惜春的關係倒是挺好的,一方面惜春乖巧可愛,另一方面倆人的年歲也差得多,倒是不曾發生他跟迎姐兒那般從小打到大的鬧騰場面。

不過,還不等十二從後頭回來,寶玉倒是先回來了。

“老太太,我瞧見了一個紅彤彤的小弟弟,怪醜的。”

賈母木著臉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其實到了這會兒,她已經明白自己出了昏招了,甭管賈赦素日里究竟有多麼的不靠譜,他肯定不會在孩子的性別上開玩笑,更不可能做出暫時隱瞞這種蠢事兒來的。 不說旁的,這洗三、滿月不都是要抱出來看的嗎? 更別提她是當祖母的,回頭有的是由頭親眼瞧上一瞧。

所以,那拉淑嫻生的肯定是個哥兒。

所以,賈母就是個烏鴉嘴……

“鳳丫頭還沒生呢,她還沒生呢!!”末了,賈母只勉強從嘴裡擠出了這句話,一副強弩之末的可憐樣兒。

對此,王熙鳳只一個眼刀子甩過去,卻趕在賈母看過來之前垂下頭裝柔弱狀。 不得不說,那拉淑嫻的調|教還是很管用的,若說王熙鳳之前是個鳳辣子,那麼如今就是個黑心腸的……鳳辣子。

該柔弱時就柔弱,要給夫君表現的機會,同時也能作為麻痺敵人的手段!

不過憑良心說,王熙鳳卻是比誰都希望賈母不是烏鴉嘴的,她還是想要兒子,起碼第一個是兒子。 若是頭一個是閨女,不說她會被李紈嘲笑,就是孩子本身也會收到一些原本不該由她背負的壓力。

然而,事實證明,賈母的烏鴉嘴是無敵的! !

等大房的小五兒辦完洗三、滿月以及百日之後,很快就迎來了酷暑七月。 而就在姑娘們忙著為乞巧節做準備時,王熙鳳生了。

半夜裡發動,因著是頭胎,哪怕王熙鳳本身極為康健,這一胎也頗為艱難。 幾乎是從天黑生到天黑,直到次日掌燈時分,才從產房里傳出一聲孩子的啼哭聲。 萬幸的是,母女平安。

沒錯,就是母女……平安。

這下子,大房全體再一次的全體出動了,只不過這回被落下的人就輪到王熙鳳了,而那拉淑嫻則抱著已經被養的白白胖胖的小五兒吶喊助威,同時還多了個莫名被拐到大房就回不去了的惜春。

依然是賈赦打頭:“璉兒媳婦兒生了個閨女……呵呵,老太太您自個兒說罷,這回該怎麼辦?您打算如何賠償我一個大孫子?先說好了,我不要寶玉。”

ga1105 2017-1-25 1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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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要! 寶! 玉!

賈母原本就積了一肚子的火氣,等聽到賈赦滿臉嫌棄的說出最後那四個字時,整個人如同被熊熊烈火所包圍,恨不得立刻炸了。

這一刻,混賬東西、孽子等等一切辱罵的手段都顯得格外的不值一提,至少對於賈母而言,無論怎樣的言語都無法讓她就此發洩,更別說釋懷了。 偏生,她在這廂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可賈赦卻在那廂琢磨著她這兒還有甚麼好坑的。

“滾滾!你給我滾出去!”賈母怒指門口,可惜除卻年歲最小的小五兒略微哆嗦了一下愈發的往那拉淑嫻懷裡鑽外,其他人甚至連個眼神都沒變,只依然面無表情的望著她出神。

當然,賈赦除卻。

“老太太您這是打算賴賬了?這可不得了,我原還道老太太您縱然有千萬個缺點,最起碼還算是一個唾沫一個釘。結果竟是到了今個兒才發覺老太太您其實……唉,縱是您想賴賬,也不是這麼個賴法,對不?”

對你個頭! !

儘管很想將賈赦一行人直接轟出去再也不見,可理智告訴賈母,這是不靠譜的。 且不說現如今二房已經愈發的同她離了心,單說賈赦如此受到泰安帝的信重,就不得不讓賈母選擇了退讓 步步錦繡 。

這可不是當年長青帝執政的時候,那會兒所有人都認為他活不了太久了,畢竟年年都召太醫問診,且也確實是年老體衰了。 因而,除卻格外忠心於長青帝的臣子們,絕大多數人的都是早早的選擇了站隊。 其實,究其根本原因,除卻成年皇子數量眾多之外,最要緊的還是長青帝本身沒能給人安全感。

可泰安帝不同啊!

如今已然是泰安三年了,就算之前賈母並不清楚當時還是廉親王的泰安帝后院如何,到了這會兒還有甚麼不清楚的。 這皇后妃嬪也就罷了,單說他的兒女們,泰安帝原有七子四女,不過存活至今的只有三子一女。 分別是三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以及公主。 這裡頭,最年長的三皇子也不過才剛十八歲,四皇子十一歲,五皇子剛好十歲,至於唯一的公主也才十三歲。

也就是說,跟之前長青帝在位時,諸多成年皇子奪嫡的情況完全不同,儘管泰安帝也有三個兒子,在短時間內卻不會造成爭鬥。 旁的不說,即便是唯一領了差遣的三皇子,如今也不過是接手一些微末小事,且單憑他的能耐,別說跟老子分庭抗爭了,壓根就連個心腹都還沒能籠絡到。

如此一來,作為泰安帝跟前的第一寵臣,賈赦的地位可想而知。

這麼說好了,擱在長青帝在位時,是所有的臣子選擇站隊,討好自己的“主子”。 而擱在如今,賈赦卻是被諸多皇子所討好,他壓根就不需要參與到奪嫡裡頭為自己增加籌碼,他本身就是最大的籌碼。

哪怕是單純為了寶玉的將來,賈母也只能忍著憋著,不可能真正跟賈赦徹底撕破臉。

萬幸的是,賈赦也是這麼想的,儘管目的不同,可他還真沒打算要跟賈母鬧得一拍兩散。 他這人只是賤,又不是傻。

“你說罷,想要我老婆子拿甚麼賠給你!!”儘管已經不停的為自己作心理建設,可等到話一出口,賈母還是覺得心口一陣陣發疼,只能拿手牢牢的拽住寶玉的胳膊,好讓自己多少能有些安慰。

其實,見賈母這般,但凡有點兒良知的人就該選擇後退了。 可惜的是,一方面賈赦本身就沒啥良知可言,另一方面也要怪賈母素日里裝模作樣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以至於就算這回看著挺像的,可賈赦依然完全不信。

略微一思量,賈赦朗聲道:“按說我這頭少了個大胖孫子,老太太您怎麼著也得賠給我一個。像之前,我少了個閨女,拿四丫頭充數那樣就成了。不過,我想來想去,咱們府上唯一合適的也就是珠兒家的蘭兒了。別急別急,我還不至於跟小輩兒搶孩子,就珠兒那小姑娘性子,打小比我家二丫頭能哭多了,我可不想看到他回頭哭暈在我跟前。當然,我也不稀罕寶玉,所以說嘛……”

“廢話少說!你到底想要做甚?”賈母恨的牙根癢癢,雖說她並不敢跟賈赦徹底撕破臉,可偶爾怒罵兩聲卻是無妨的。

“想要甚麼?”賈赦搖頭晃腦的道,“一個大胖孫子呀,這簡直就是價值連城千金不換,好在您是我親娘,有道是不看僧面還要看佛面。我看就這樣好了!”

賈母已經不想吐槽賈赦那句“不看僧面還要看佛面”了,她只想趕緊將事情揭過去永遠不再提起,當然她也會牢記這個教訓,往後再也不敢隨便開口了。 這要是說旁人也就罷了,但凡說到大房這頭,賈赦還不又獅子大開口一次? 就是衝著這個,她也開始學一學如何謹言慎行了。

就在賈母目不轉睛的盯著賈赦猛看時,賈赦終於淡然的開口講述了他的索賠方案 雙界之男神歸來 。

“璉兒成親那會兒,我給他出了不下五萬兩銀子的聘禮,迎親時加上喜宴上頭,也不下一萬兩。還有之前,璉兒媳婦兒懷了身子,請大夫吃補藥,以及家裡頭的事兒都交給了二丫頭來辦,可把她給累慘了,光是肉都掉了十幾二十斤呢。嘖嘖,這要是我的大胖孫子平安誕下來了,那一切都是值得的,畢竟那可是嫡長孫呢,結果……哎喲喲,心疼我了!”

這番話一出口,莫說賈母了,就連其他人多半也都處於雲裡霧里之中。 唯一露出慘不忍睹模樣的則是那拉淑嫻,原因在於,早在兩三天前,賈赦就同她商量過了,這王熙鳳生了兒子就當沒這事兒,但凡生了閨女,就要跟賈母好生算算總賬,起碼要讓她得到一個深刻的教訓,知曉飯可以多吃話不能多說。

對此,那拉淑嫻一開始是拒絕的,她的想法很接近於正常人。 想也知曉,甭管哪個婦人有了身孕,周遭的人肯定會猜男女的,甚至還能從體態、肚子形狀、膳食喜好等等方面,進行看似有理有據實則純屬扯淡的辯男女方式。

你問辯錯了會如何?

不如何呢,錯了就錯了唄,誰會捏著這種事情叫囂著要賠償? 還要不要臉了?

可惜,賈赦從來就沒要過臉,他就是非要跟他親娘討要巨額賠償。

“……這樣好了,聘禮是五萬兩銀子往上,迎親並辦喜宴算是一萬兩,璉兒媳婦兒看大夫吃補藥也算一萬兩好了,還有我家二丫頭受的那些罪喲。嘖嘖,今年草原上好的嫩羊羔肉都賣到了五兩銀子一斤,我家二丫頭掉了十好幾斤肉呢,我給您算作一萬兩銀子不過分罷?這五萬兩、一萬兩、一萬兩、再一萬兩,好了,二一添作五,就給您打個折扣算是十萬兩銀子!!”

終於,賈赦算賬完畢,再看大房諸人,除卻完全活到夢裡的小五兒外,就連璟哥兒和惜春都懵了。

璟哥兒虛歲都九歲了,學問比不得十二,起碼比珠哥兒、璉哥兒都強了,哪怕他並不擅長算數,也本能的覺得他老子的算法有問題。 聘禮具體有多少他不知曉,可他知曉的是,王家是將榮國府的聘禮並在王熙鳳的嫁妝裡,一道兒帶過來的,人家壓根就沒有昧下聘禮的打算。 當然,這生男生女本身也跟聘禮沒啥關係。 還有,迎親和喜宴居然需要一萬兩銀子? 請大夫吃藥也要一萬兩? 更別說他那胖姐姐的肉,居然那麼值錢?

不由的,璟哥兒伸出了罪惡之手,猛地掐了一把迎姐兒的胳膊:“十幾斤肉換一萬兩銀子?姐姐,你一斤肉值當近一千兩銀子了!這是啥肉呢!”

迎姐兒凶狠的反手掐了他一把,咬牙道:“啥肉?人肉呢!!”

被狠掐了一把的璟哥兒趕緊將胳膊縮了回來,就算胖姐姐的肉再值錢,就算之前的賬目並沒有出錯,敢問一下,誰家二一添作五,外加打折後,數字是越來越大的? 他老子算數那麼差,居然還是在戶部幹活的,如果這種算法也能當上正一品的大官,大徒危矣!

可憐的璟哥兒開始眼淚汪汪的擔心起了大徒的未來。 而拜十二所賜,這些日子天天對著賬本子發呆的惜春也掰著手指頭算了一遍又一遍。

“一個五,三個一,那是八呀,為啥會變成十?”惜春算了好幾遍,確定自己沒算錯後,只拿眼去瞧之前教自己算數的十二,“三哥哥……”

十二漠然的低頭望著拽住自己衣角不放的惜春,頭一次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 他只是一個很普通的正常人,像他這等一介凡人如何能夠領悟賈赦這等神人的想法? 不過,十二也不想讓惜春失望,是半彎著身子幫惜春又掰了手指:“你還得加上咱們這一群人跑來跑去的損失,以及大老爺的臉皮 良宵渡 。 ”

最後一句才是真絕色。

不提開始懷疑人生的璟哥兒和惜春,只說賈母好了,她的注意力當然跟小孩子不同,區別在於她完全沒仔細算裡頭的問題,而是在賈赦開口的當下就已經被氣得好懸沒直接升天了。

“你在戶部就是這樣討債的?你怎麼就沒被那些人給打死呢!!”賈母搥胸頓足的道。

賈赦認真的想了想,回道:“因為我是帶著三千驍騎營去的。對了,有個事兒老太太您大概不知曉,就在上個月,聖上還特地撥給了我一千虎賁軍。”

——這就是賈赦沒被人打死的根本原因。

聽得這話,賈母忽的連氣都氣不起來了,可想著賈赦算的那筆糊塗賬,她又覺得窩心得疼。 就算老話常說,子女都是父母上輩子欠的債,這輩子才特地投生過來討債的。 可她上輩子也太揮霍無度了罷? 這債怎麼就越還越多了呢?

“鴛鴦,開我的私庫,拿銀子給他。”賈母軟癱在椅子上,一臉的生無可戀。

……

……

一行人匆匆的來匆匆的走,且一出榮慶堂的門,甚至還沒走出垂花門的範圍,賈赦就迫不及待的抱著懷裡的小匣子,興高采烈的道:“走走,都去榮禧堂,見者有份!見者有份!咱們分贓去!!”

分贓………………

那拉淑嫻默默的將懷裡的小五兒摟得略緊了點兒,並暗暗發誓,盡可能要隔離賈赦和小五兒。 這先頭幾個孩子已經被養歪了,這個小的可得保護的好一點兒。

等一行人鬧哄哄的回了榮禧堂,那拉淑嫻對於分銀子是半點兒興趣都沒有,只徑直抱著小五兒回房去了。 臨走前,她還瞅了最小的璟哥兒和惜春一眼,結果這兩隻皆瞪圓了眼睛盯著賈赦,連半個眼神都不曾施捨給她,登時那拉淑嫻無趣的自個兒回房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話真的一點兒也沒錯,瞧瞧連才來榮禧堂幾個月的惜春,都不復之前的天真可愛了。 由此可見,估計她的小五兒也懸乎得很。

略半刻鐘後,外頭漸漸平息了下來,賈赦一臉嘚瑟的捧著他的小匣子回來了。

其實說是小匣子,並不算特別的小。 只能說是一個略呈扁平的首飾匣。 不過,裡頭全裝了金票和銀票,也虧得賈母居然真攢了那般多的現錢。 當然,也幸好賈母不知曉那拉淑嫻的想法,要不然一準哭給她看,這哪裡是特地攢的錢,分明就是她先前陸續脫手了一些收益不好的莊子舖子,想多換些銀票給寶玉置辦一些離得近的產業。

然而如今,全泡湯了。

“淑嫻你躲個啥?我跟你說,老太太的壓箱底可多了,原本我也沒打算特地算計她。結果呢?嘖嘖,你是不知曉喲,就年初那會兒罷,我去旁人家要銀子時,人家拿了田產莊子予我,我打眼一瞧,這不是老太太的東西嗎?再往下一查……嘖,我今個兒是掐著數敲詐的!”

那拉淑嫻一臉的漠然的望著賈赦:“原來老爺您知曉這是敲詐呢?”

“當然知曉 貴女嬌寵記 。 ”賈赦嘚瑟的一揚頭,一副欠揍的模樣,“她就是想將離得遠的莊子田產換成京城裡的鋪面。 你別看鋪面不如田產保險,可也得瞅著是誰來收著。 要是換成寶玉的話,他懂個啥叫收成嗎? 一準被人哄了去,還不如換成鋪面,坐等收租子。 不過如今,全都便宜了本老爺! ”

“也就是一錘子買賣,老爺您大可放心,往後老太太一準不敢在您跟前胡說八道了。”說著,那拉淑嫻不由的替賈母鞠了一把辛酸淚,就算是她這等子並不看重錢財的人,聽說是十萬兩銀子,也跟著心裡打了個突。 這換成賈母,還不心疼得幾宿幾宿睡不著覺呢?

顯然,賈赦完全不在意,在他看來,左右這些個私房往後都要落到寶玉手裡,還不如趁早能坑多少是多少。

再一個,賈母可是四大家族最鼎盛的時候嫁過來的,單是嫁妝就絕不可能少於百萬兩。 等她嫁過來後,賈代善又是有實權的武將,南北各處都打過仗平過亂,好東西是一筐一筐的往府裡般。 別看賈代善有三個庶女,可事實上他這人跟賈赦的性子完全一樣,壓根就不在於小妾通房之流,就是完全不拿人當人看的那種,但凡是好東西全部都交予賈母保管。 再加上賈母管家數十年,油水不知曉撈了多少,十萬兩銀子擱在旁人眼裡是天文數字,對於賈母還說,完全算不上甚麼。

咳咳,當然心疼是難免的,這是性子問題,亦如王熙鳳,就算跟她討要個一百兩銀子,她也能心疼許久。

“對了,璉兒那頭怎麼說?我先前已經叮囑他了,千萬別因著鳳丫頭生了閨女就甩臉子,他當時倒是喏喏的應了,也不知曉有沒有往心裡去。 ”那拉淑嫻忽的想起一事,開口問道。

“我早就將這事兒給忘了。”賈赦隨後將匣子放在小几上,滿心歡喜的打開,“我分了他一半的銀子,他還有啥不樂意的?嘖嘖,就他方才那樣子,只差沒在臉上刻著'我下回還生閨女'的字了。”

“噗!”

“可惜沒下回了。”賈赦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回頭向已經笑噴了的那拉淑嫻道,“你說要是老太太就跟寶玉那種記吃不記打該有多好啊?這錢來得也太快了。對了,我還有個法子,回頭讓人盯著老太太,看她想要賣啥,我找人壓價給她買下來,轉手高價賣出去。”

那拉淑嫻不笑了,這一刻,她是真正的開始同情起了賈母。 這得是上輩子做了多少孽,這輩子才攤上賈赦這麼個專坑娘的熊孩子呢?

又看賈赦美滋滋的開始點起了銀票,那拉淑嫻不由的奇道:“老爺您不是說把銀票分了嗎?怎的還有這般多?”

“我給了璉兒五萬兩,喜得璉兒口水都下來了。本來打算給聰兒兩萬兩的,他說不要,非要我房裡的那套御賜的文房四寶,我原是不想給的,結果一個眼錯不見,臭小子居然跑了!罷了罷了,左右也是我在聖上那兒搶來的,我不心疼。”賈赦一面說著不心疼,一面心疼的直打哆嗦,倒是看得那拉淑嫻暗暗叫好,壓根就不同情他。

不過,這麼一算也不對呢。

“其他人呢?我記得老爺您方才說的是見者有份。”

“其他都是小不點兒,拿那麼多銀子做甚?我給了二丫頭一萬兩,讓她收著當嫁妝,璟兒和四丫頭都給了一千兩,拿著玩兒唄。”說著,賈赦忽的醒悟了,“還有我家小五兒,五兒怪喲,爹替你存著銀子!!”

小五兒吹了個泡泡,卻連眼神都沒給賈赦一個,只歪著頭縮在那拉淑嫻懷裡,也不睡覺,只撲閃著大眼睛盯著那拉淑嫻猛瞧 重生之當家做主 。

莫名討了個沒趣,賈赦也不覺得掃興,主要是一下子進賬好些錢,他開心著呢,尋常事兒都沒法讓他掃興。 由此可見,東院那頭也是如此。

……

……

東院裡,璉哥兒一臉喜色的回到了房裡。 這會兒王熙鳳自是早已醒了,不過因著她還在月子裡,故而只拿了潤濕的帕子略擦了擦臉,頭髮也只是攏了攏,並未仔細梳洗打扮。 許是自覺這副模樣見不得人,又或者單純的在生賈母的氣,王熙鳳只側過臉不去瞧掀了簾子進來的璉哥兒。

“咦?我的金閨女呢?”璉哥兒進了房裡,先是拿眼掃了掃,見姐兒的搖籃雖在,姐兒本人卻不在,登時詫異的問道,“哪個抱走了爺的金閨女?”

原本,王熙鳳是有些悶悶的不想說話,可架不住璉哥兒耍寶,一個沒忍住側過臉瞪眼道:“你家閨女是金子做的?一邊兒待著去!”

“對呀,可不就我家閨女是金子做的嗎?我都想好了,回頭她的小名兒就叫金子!”

王熙鳳:“…………”忽然又不想說話了。

“閨女閨女!趕緊的,將我閨女抱過來!”這會兒,璉哥兒也明白了,估計是奶娘把孩子抱走餵奶去了,不然一個剛出生不到一天的小孩子,也不可能跑到其他地方去。

果不其然,奶娘很快就抱著孩子進來了,見璉哥兒一副猴急的模樣,還微微一愣,又聽得王熙鳳喚,這才將孩子放在搖籃裡,又將搖籃挨著王熙鳳的床榻放好了。 想了想,又問道:“那我待會兒再來抱孩子?”

“行行,回頭叫你。”不等王熙鳳開口,璉哥兒已經急急的答應了,旋即整個人都趴在搖籃上方,兩眼死死的盯著自家的金疙瘩看,哪怕剛出生的孩子個頂個的難看,他也是看得津津有味的,一副怎麼看都看不夠的蠢樣兒。

“噗嗤。”王熙鳳本是真不高興,事實上打從昨個兒晚間知曉自己費心費力生下來的是個姑娘時,她就很不開心了。 不過,她的性子擺在那兒,與其說是不悅,不如說是惱怒來得更為恰當一些,悶了一晚上,結果今個兒早上醒來後,問二爺起了不曾,結果丫鬟卻說一大清早就急吼吼的出了東院的門,這真的難免不讓她多想。

及至這會兒,看到素來眼高於頂的璉二爺一副傻爹模樣瞅著自家睡懵了的姐兒,莫名的,王熙鳳心裡頭那些個陰霾徹底散去了。

誰的親骨肉誰來疼,莫說王熙鳳原就不曾有重男輕女的想法,縱然是有這樣的傾向,自個兒的親閨女她還是很在乎的。 亦如王夫人那般,覺得自己親生的哪哪兒都好,庶出那都是奴才秧子!

可說到底,王熙鳳還是很在意府裡其他人的看法,二房也就罷了,大不了回頭頂上去。 可大房呢? 甭管是進門前還是進門後,大房諸人都對她很好,是那種掏心掏肺的好。 王氏女勢力歸勢力,可也不是那麼不知好歹的,說真的,在聽說生的是姐兒的那一刻,王熙鳳除卻惱怒賈母外,還有那麼一絲隱隱約約的心虛。

……心虛沒能給大房帶來嫡長孫。

好在,璉哥兒這副模樣實打實的取悅了她。

“做甚麼這麼盯著姐兒看?她怪醜的。”王熙鳳有心試探璉哥兒,故意說道。 不過,她這話也並非全是虛的,畢竟昨個兒掌燈時分剛出生的姐兒,實在是好看不到哪裡去,哪怕她的爹娘都是神仙般的人兒,也一樣拯救不了她那糟心模樣 千億追妻,醫生老婆太高冷 。

“渾說甚麼!我閨女那麼好看!”璉哥兒頭也不抬的道,“她長得比金票銀票都好看。”

王熙鳳被生生噎住了。

從小到大,王熙鳳都是出了名的美人胚子,甭管是已過世的至親長輩們,還是世交故友們,或者是僅僅泛泛之交的作客女眷們,都對她的容貌贊不絕口。 也因此,對於一些類似於“這姑娘真水靈”、“真真的神仙般的人兒”、“簡直就跟畫裡走出來一樣”……等等讚美之類,王熙鳳都已經麻木了。

然而,這一日她終於聽到了畫風格外不同的讚美之詞。

“璉二爺!敢問一句,甚麼叫做'她長得比金票銀票還好看'?您這真的是在誇獎她?”王熙鳳震驚了,她素來認為自己大字不識一籮筐,跟通過科舉走上仕途進入翰林院的璉哥兒是沒法相比的,可時至今日,她卻開始懷疑了。

——其實她家璉二爺才是真正走後門的罷? 琮三爺是替他背了黑鍋罷?

可憐的璉哥兒絕不會想到自家媳婦兒正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鄙視自己,不過就算他知曉了也一樣不會在意的。 事實上,這會兒他滿心滿眼都是金子做的小閨女。

忽的,璉哥兒想起了正事兒。

“那個啥……我爹說了,見者有份,人人都有,我分你一半。”璉哥兒從懷裡掏出了厚厚一沓票子,有金票也有銀票,數了一半的數目後,直接塞給了王熙鳳,剩下的一半則塞回了懷裡,“回頭咱們再生個閨女罷!不對,其實生兒子還是生閨女一點兒也不重要,關鍵還是的讓老太太開口說,只要跟她說的相反就可以了,大筆的銀子往懷裡揣呀,這感覺真好。”

王熙鳳一雙三角丹鳳眼死死的盯著被強塞到手裡的銀票。 許是為了看起來更厚實一些,璉哥兒把金票都昧下了,給她的全是銀票,居然還都是五百兩面額的。 這老厚的一沓銀票握在手裡,就算是本身極為錢的王熙鳳也不免怦然心動。

等等。

“璉二爺您倒是同我說說,您這是打劫了誰呢?”王熙鳳茫然的開口問道,忽的回憶了某個點,震驚的看向他,“您方才好像說了老太太! ”

“對啊,這就是老太太給的。別瞪我,你家爺我可沒有這等好本事,是我爹幹的。”璉哥兒癟了癟嘴,忽的覺得有些意興闌珊了,“我爹本事多大呢,待的也是好地兒,戶部……我也想去,翰林院名聲是好,就是太無聊了,琮兒倒是玩得挺開心的,我覺得特沒意思。我想去戶部撈錢,就算沒的錢撈,每日里算賬也比做學問有意思多了。”

聽得這話,王熙鳳明顯愣了一下,也忘了追問手上銀票的來源,忙急急的道:“往日真的沒聽爺提起差事不好?是不是有同僚排擠爺了?”

“瞎說啥啊,哪個有膽子排擠我?除非是琮兒那壞小子在我娘跟前排擠我。”

“那是怎的了?”王熙鳳追問道。

璉哥兒想了想,歸整了一下才開口道:“其實也沒啥,就是我這人原本就不愛做學問,小時候還想著左右將來有家產可以繼承,爵位也是我的,不用功亦無妨。可誰曾料到,我爹忽的就上進了,連帶著我們家都開始做起了學問。我這人也沒啥讀書的天賦,更不曾在做學問上頭費心力,只不過就是想著所有人都在唸書,連當時還是小不點兒的琮兒都在苦讀,那就一起唄 校園喋血記 。 後來,珠大哥哥說他要下場考試,我本來是不打算參加的,可他求我,叫我給他做個伴兒,他一個人沒這個膽子。 我就想著,去就去唄,就算沒考中也沒啥。 結果,我莫名就考中了,我爹還替我求了個翰林,就這樣進了翰林院。 ”

雖說榮國府的事情,王熙鳳之前也聽說過一二,可畢竟之前都說的不相信。 更何況,璉哥兒是考上了的,哪怕先前很多人說他沒天賦不用功,可既然考上了,這些貶低的話自然就不會再提起了,隨之而來的只有讚譽。

也因此,王熙鳳真的是頭一次知曉,璉哥兒的人生是這般的莫名其妙。

“那爺如何是怎麼想的?不喜歡待在翰林院?”王熙鳳比尋常女子好的一點是,她並不苛求夫君一定要走仕途為自己掙誥命。 相反,她一直覺得如今這般就挺好的,左右府裡富貴無雙,他們又是繼承人,怕甚麼。

聽王熙鳳這麼說,璉哥兒反而平靜了下來,再度認真的思索了一番,他才道:“翰林院是個好地方,我的活兒輕巧不說,也極少會出差錯。翰林院的掌院學士是我外祖父的至交好友,我如今的頂頭上峰就是前些年被逐出家門的珍大哥哥。素日里跟我交集最多的就是珠大哥哥和琮兒,其他的同僚不管是看在我們抱團的份上,還是單純看我爹的臉色,都不會對我們怎麼樣。這麼說罷,日子過得很輕鬆,就是有些太輕鬆了,沒意思。”

“那爺您究竟是怎麼想的?是想幹些實事,還是換個地方繼續混日子?爺,說句不敬的話,就咱們家大老爺如今的地位,只要您別太異想天開,一般的官職還不是順口的事兒?”

璉哥兒有些愣神的看著王熙鳳,忽的一拍大腿:“就是這個理!我想去戶部!”

許是聲音驚到了孩子,原本睡得香噴噴的姐兒忽的細聲細氣的哭了起來,把璉哥兒心疼得不得了,只忙著彎腰作揖求著小姑奶奶別哭了。

王熙鳳愣了一下後,笑了出來:“小孩子哭是正常的,真要是哄不了,爺您喚奶娘進來罷。”

才這般說著,姐兒翻了個身,繼續睡過去了。

“小孩子哭是正常的?”璉哥兒瞧了姐兒一眼,旋即壓低了聲音困惑的問道,“琮兒小時候都不哭的,除非他故意在娘跟前陷害我,才會哭得震天撼,還一滴眼淚都沒有。還有二丫頭也是,只有在爭寵的時候才會乾嚎兩聲。璟兒更誇張,一天十二個時辰,他起碼要睡十一個時辰,想要他哭倒是容易,把他鬧醒就可以了。可咱們家姐兒……”

“我方才說錯了,不是孩子哭是正常的,而是正常孩子都會哭。”王熙鳳一頭黑線的道,“你們家專出不正常的。”

“那倒是,畢竟都是照著我爹長得。”璉哥兒隨口應道,“對了,還說方才那事兒,你覺得我去戶部怎樣?你說我爹會答應嗎?”

“其他的地兒也許麻煩點兒,可戶部應當很容易罷?爺您想呢,戶部尚書是林姑父,大老爺如今又奉旨在戶部督查,我覺得罷,爺您別一下子升得太快,弄個六品的小官應當是可以的。”王熙鳳想著以往在娘家的事兒,給璉哥兒出主意道,“爺您索性直接去問問大老爺唄,聽聽他是怎麼說的,要實在不行,您就還在翰林院待著,那也不妨事兒呢。”

“有道理,不試試看怎麼知曉,左右大不了被他罵一頓,爺打小就是被罵大的!”撂下這句話,璉哥兒雄赳赳氣昂昂的轉身走了。

王熙鳳:“…………”

225

“你想去戶部?”見璉哥兒去而復返,賈赦原就很是納悶,待聽了他的話後,更是驚愕不已,“翰林院待著不好嗎?還是哪個排擠你了?告訴爹,回頭嚇死他!”

璉哥兒很感動,其實他老子還是很在乎他的,就是那甚麼排擠的說法跟他家媳婦兒簡直一模一樣,可問題在於,從小到大除了他家那個混賬弟弟外,哪個會排擠他?

當下,璉哥兒急急的解釋道:“沒人排擠我,除非您算上琮兒,我不想待在翰林院也不是因著這個原因。”

“琮兒排擠你?他只會坑你罷?”賈赦一語道破了真相,旋即思量了一下,倒是點了點頭,“行了,我知道了,不就是因著翰林院一幫子書生,待著不得勁兒嗎?沒事,正好又到了三年一度的回京述職,回頭我給你瞅瞅,給你安排個好差事,不會讓你失望的 魂斷三國 。 ”

“爹,您真是個好爹!回頭要是老太太再編排您,我一準反駁她!”璉哥兒感動壞了,他很清楚他家老子就是那種要么不允諾,要么就是一口唾沫一個釘的人,等於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來了,如何不讓他感動萬分?

不想,對於璉哥兒的深情表白,賈赦只嫌棄的橫了他一眼,不耐煩的道:“邊兒玩去!都是當爹的人了,還不如璟兒和四丫頭聽話。”

嫌棄歸嫌棄,答應璉哥兒的事情,賈赦還是放在心上的。 等打發走了璉哥兒後,賈赦思量了片刻,索性又讓人將十二喚了過來。 之前,他是想著幾個孩子年歲都小,待在翰林院磨磨性子也好。 況且,翰林院號稱真正的天子門生,除卻沒油水撈之外,真的是哪哪兒都好。 不過,也是他之前欠考慮了些,這珠哥兒也就罷了,他的情況擺在那裡,這輩子都離不得翰林院了,可璉哥兒和十二卻不同,沒必要一直待著,哪怕挪個地方攢點兒資歷對將來也是有好處的。

說真的,只要在殿試上被點了翰林,那就是真正的天子門生了,待三年是,待三十年也是。

珠哥兒和璉哥兒都是端閏五十八年金榜題名的,十二則是泰安元年的恩科入仕,其實論時間都差不多,只不過中間隔了一個長青帝退位泰安帝繼位的事情,這才分為了兩屆。 算算時間,三個孩子入翰林院的時間也不算短了。

不多會兒,丫鬟來報十二過來了。

“好好的休沐日,大清早的跑去招惹老太太也就罷了,這銀子也騙到手了,怎的還不消停?”十二一進屋裡就開始抱怨,抬眼瞧了瞧四下,沒見著那拉淑嫻和小五兒,倒是有些稀罕了,“我還倒是爹您半刻都離不得娘和五兒呢。”

“滾蛋!要真是這樣,你爹我啥都不用乾了。”賈赦沒好氣的瞪眼,順口解釋著,“你娘在照顧五兒呢,方才你哥哥也來尋我說正事兒,我琢磨著,他是想去戶部,那你呢?你們跟珠兒不一樣,本就是拿翰林院當個暫時落腳地的,如今你哥哥待了四年,你也有三年了,說罷,怎麼個想法?”

十二愣了一下,旋即驚疑不定的道:“璉二哥哥說他要去戶部?莫不是今個兒看到爹您那算數,頓覺自己乃當世奇才,這才想去戶部一展身手?天!”

“少作么!”賈赦一個沒忍住,伸手在十二的腦門上來了一記腦瓜崩兒。

誠然,闔府上下都知曉十二是賈赦的心肝,打小就沒變過,甚至哪怕十二坑了賈赦一次又一次,賈赦依然對他是真愛。 然而,再怎麼真愛有時候也受不了十二那德行,也因此,十二是幾個孩子裡頭被賈赦收拾次數最多的那個,可惜沒有半點兒作用。

這不,揉了揉自己的腦門,十二好歹略微收斂了一點兒,將方才賈赦的話放在心下一琢磨,當下撇了撇嘴,不以為然的道:“肯定是鳳姐姐提醒的,我那蠢哥哥才沒那般聰明。”

“知曉有媳婦兒的好處了罷?回頭讓你娘也給你相看一個。”賈赦隨口道。

不想,十二聽得這話,只一口拒絕:“不要,我要自個兒挑,回頭待挑中了,會告訴你們二老的。”

“老子還不老!!”賈赦先是下意識的噴了十二一句,旋即才琢磨過味兒來,“嘿,我說你們一個兩個的,存心跟我作對是罷?璉兒挑中了鳳丫頭,二丫頭挑中了張家那榆哥兒,你也跟我說要自個兒挑?你信不信老子收拾你一頓 [系統]遺憾請走開 ! ”

“收拾唄,連寶玉都知曉老子打兒子是理所當然的,但凡您捨得您就可勁兒的收拾我唄。”十二才不怕,別看他打小被收拾的次數不少,可沒有一次是往心裡去的,究其根本原因,還是因為賈赦素來都是雷聲大雨點小的,但凡不是格外小心眼兒的人,都不會往心裡去的。

偏對於賈赦而言,下狠心收拾他最心愛的寶貝兒子,還真下不去手。

“罷了罷了,先說正事兒。你是打算往翰林院待著,還是去三省六部轉轉?先說好了,你跟璉兒不同,他已經成家立業,如今都當爹的人了,哪怕他今個兒同我說想去放外任,我也允了。可你到底還小,至少在成親之前都必須待在京城裡,也不准挑太難纏的差遣,我怕你幹不了反而闖禍。”

十二眨巴眨眼睛,一臉瞧稀罕的神情望著賈赦,半響才道:“我會告訴您我早就聯繫好了,明年一開春就去國子監嗎?我會告訴您?嘖嘖,我才不說!哎喲!”

找抽的下場就是真的被抽。

也許是十二叫得略有些慘烈,內室的那拉淑嫻才出來瞧了一眼,見是十二被收拾了,登時笑得一臉燦爛:“該,老爺您就該狠狠的收拾他一頓,打小就欠收拾。”

“娘您都不知曉是甚麼緣由,就讓我爹收拾我?”十二不敢置信的望過去,一臉委屈的控訴道,“我知曉了,您一定是有了小五兒就不疼我了。”

“那倒不是。其實早就有了二丫頭的時候,我就已經不疼你了。”那拉淑嫻很認真的說完後,這才轉身回了內室,完全無視了十二那委屈的小眼神。

賈赦看著牙疼,忍不住舉起手向著十二的後腦勺來了一記:“少給老子裝模作樣的,就你這小兔崽子,還委屈!哼,你會讓旁人有委屈也無處說!”

知道沒法裝了,十二隻能收了委屈的神情,老老實實的坦白了自己的所作所為。 其實,說開了也不是甚麼大事兒,畢竟大房這倆口子對幾個孩子都是抱著很寬容的態度,只要不過火的行為,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像十二,也不過是在翰林院待的煩了,所以主動去聯繫了至交好友們,當然也包括張家那頭,去向倒是明了,他想往國子監待著,這要真的要去三省六部這種實權位置,對於十二來說還真不容易。 偏生他的目的是國子監,張家的親故又都在這一頭,加上十二本身學識極為不錯,也沒打算一步登天,所以才能在賈赦完全不知曉的情況下,偷摸著就搞定了一切。

“那你為啥不告訴老子!”賈赦冷哼一聲。

十二當然瞧得出來賈赦並沒有真的生氣,故而只舔著臉湊上去,嬉皮笑臉的道:“還能是為啥?翅膀硬了唄!嗷!”

通常情況下,嘴欠的下場都是一模一樣的。

挨了教訓的十二蔫頭蔫腦的跑了,好在對於他打算往國子監去的事情,賈赦並未表示反對。 事實上,賈赦至始至終都將十二看做孩子,其實別說十二了,連已經當爹來的璉哥兒,在賈赦心目中何嘗不是個孩子呢? 好在倆孩子雖然素日里熊了點兒,卻也懂得分寸,璉哥兒就不用說了,就算將來賈赦被調撥到其他位置上,林海這個戶部尚書至少在三五年內是不會有變動的,護著璉哥兒足矣。 至於十二,憑良心說,賈赦就沒弄明白翰林院跟國子監有啥區別呢? 一樣的操蛋!

回頭賈赦就跟那拉淑嫻說了這事兒,那拉淑嫻沉默了許久。

璉哥兒的選擇其實是可以預見的,一來他本身就對錢財方面的事情比較感興趣,二來戶部有人嘛 霸道總裁,烈愛難逃 。 至於十二的選擇……

那拉淑嫻真心不知曉該怎麼解釋這事兒,難不成要她明著說,十二這輩子的目標就是打算懟上當今的四皇子嗎? 這也太兇殘了,而且完全沒法解釋。

最終,那拉淑嫻只能無奈的表示,雖然孩子已經大了,不過要是回頭做錯了事兒,賈赦想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她這個當娘的絕不會偏袒孩子,更不會攔著不讓賈赦收拾孩子。 包括如今尚在襁褓裡的小五兒,回頭等長大了,想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

有了那拉淑嫻的這番保證,賈赦當下就拖了璟哥兒先收拾一頓,可憐的璟哥兒目瞪口呆的望著賈赦,一臉的不知所措。 他是昨個兒才從張家回來的,因為王熙鳳發動了,就想著回頭等辦完洗三再走,可璟哥兒忍不住了,他想今個兒就走,立刻就走,馬不停蹄的走! !

#我家有個瘋爹#

跟璟哥兒有著類似感想的人,還有迎姐兒。

迎姐兒覺得自己才是真正無辜之人,這些日子以來,她不單要管家理事,還操辦了小五兒的洗三、滿月、百日宴。 才剛歇口氣,又該輪到璉哥兒家的姐兒了。 好在,等她的小侄女滿月後,她那閒不住的嫂嫂王熙鳳一定會主動蹦躂出來找事兒做的,想到這裡她才略微鬆了一口氣,結果賈赦又來找她的麻煩。

說找麻煩可能誇張了點兒,準確的說,是警告她老實一點兒,尤其她的親事最近幾年想也別想,不管怎麼樣都得等十二嫁了再說!

賈赦的原話就是:琮兒都沒嫁呢,你急個啥? 老實待著!

有的時候,迎姐兒真的忍不住想問問賈赦,這萬一,對罷? 很多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但凡真出了個萬一,她的小哥哥想不開真選擇嫁了,你咋辦? 萬幸的是,為了自己的耳根子清淨,迎姐兒忍住了沒說這話,要是說了,她真的不敢想像,等數年後她會不會也被冠上烏鴉嘴的美譽… …

一晃眼,大房新添了姐兒過了洗三,也辦了滿月,也成功的從一枚醜醜的小丫頭長成了不那麼醜的小丫頭。 同時,為了區分輩分,大房這頭終於正式改了稱呼。

璉哥兒在東院那頭素來是被稱為璉二爺的,不過在榮禧堂仍沿用以往的稱呼,如今一併改了,皆喚他為璉二爺。 十二是琮三爺,璟哥兒則是璟四爺,如今還是個小毛毛的小五兒則被稱呼為玝五爺,又因著小五兒這個稱呼聽著太怪,後來索性就簡稱為五爺了。 同時,又因著五兒的稱呼被簡化了,引得十二格外不滿,逼著下人稱呼他為三爺,旋即璉哥兒和璟哥兒也緊隨其後……等賈母意識到不妙時,闔府上下的稱呼都已經變了。

再沒人記得二房如何,但凡喚二爺,必是在喚璉哥兒,三爺是十二,四爺是璟哥兒,五爺則是小五兒。 虧得迎姐兒和惜春還算乖巧,沒跟著摻合進去,要不然賈母就不單單是憤怒,而是要被氣死了。

“這府上,是要變天了啊!”賈母滿腹的心酸不知曉同誰去說,於她而言,這已經不是偏心哪一房的事情了,而是二房徹徹底底的被大房壓制,同時也意味著她再也不是榮國府高高在上的老封君了。 哪怕明面上沒甚麼變化,事實上卻再沒人會真正的將她放在心上了。

一旁伺候的鴛鴦只低頭沉默不語,不是她不想安慰賈母,而是完全不知曉從何安慰才好。

偌大的榮國府,其實打從榮國公賈代善過世的那一日起,就已經是屬於賈赦的了。 哪怕賈赦至今也只是個一等將軍,可聖上沒意見,旁人又敢說甚麼呢? 再說了,若連賈赦都沒能耐支撐這榮國府,又有誰會有這個能耐呢? 二房,縱然出了個娘娘,也沒法撐起門戶來 君莫負初 。

其實很多事情,賈母都是明白的,她原就不是不懂道理的人,她只是下意識的做出了對自己有利的選擇而已。 道理,她是明白的,卻沒法坦然接受這一切。

比起賈母的滿腹怨憤,二房那頭反而更能接受一些。

原因倒是簡單,大房真正的嫡長子瑚哥兒早就沒了,又因著已經上了族譜序了齒,即便將來璉哥兒繼承了榮國府,他也只能是二爺,或者是將來的二老爺。 而如今,甭管大房那頭怎麼折騰,但凡喚大爺,那定是珠哥兒,同旁人並無任何關係。 至於二爺、三爺等等,王夫人一點兒也不在乎,即便寶玉是她親生的也一樣如此。

就是賈政心裡頭略有些不舒坦,可這就更沒人會在意了。

改稱呼一事,看似鬧了一場,其實卻是不了了之,連個丁點兒水花都沒有起。 也是,有意見的人說話不算數,而說話算數之人又不會提意見,可不就只能如此了嗎? 倒是沒多久,有起了個事兒,惹了闔府上下的關注。

姐兒的名字。

雖說沒能一舉得男確是有些遺憾的,不過因著有大筆的銀子入賬,甭管是璉哥兒還是王熙鳳,皆十分的開心,連帶對自家的小閨女也更是高看了一眼,素日里將她捧著寵著,只恨不得沒直接供起來。 這洗三也好,滿月也罷,皆往熱鬧了辦。 若是家裡有個靠譜的長輩拘著他們,倒不至於鬧得如此,偏生賈赦只嫌不夠熱鬧的,非但不加以攔阻,反而跟著起哄,以至於姐兒出生至今,榮國府就沒個消停的時候。

也是眼瞅著就要百日了,經人提醒,璉哥兒小倆口才猛的意識到,自家閨女還沒個名字呢。 當下,取名一事被提上了案頭。

依著璉哥兒的說法,直接叫金姐兒就好了,為了紀念剛出生就給家裡撈了一大筆金銀。 偏生,王熙鳳說甚麼都不答應,說甚麼就算再愛金銀,也沒的起這種名字的。 商討無果之後,可憐的璉哥兒只能跑去找弟弟商量。

千不該萬不該,璉哥兒直接去尋了十二商量。

“你想給姐兒取啥名兒?”十二問道。

大概是因著之前被王熙鳳嫌棄了一遍又一遍,璉哥兒也意識到他給姐兒取的名字不大好,當下就有些遲疑的道:“先前一直大姐兒大姐兒的喚著,也沒個正經名字,我是想著先尋個小名兒喚著,左右她年歲還小,等大了要上族譜再起名好了。”

“話是這麼說的,可依著咱們府裡的習慣,小名和大名是一個音罷?”十二挑了挑眉,提醒道,“二丫頭的小名是迎春、迎姐兒,大名是賈瓔。四丫頭是叫惜春,不知曉族譜上是怎麼寫的,不過她原就是隔壁東府的人,就算養在咱們這頭,也不算是咱們家的姑娘,倒不用在意。至於你家姐兒……”

“我想叫她金子,咳咳,金姐兒。”

十二不敢置信的瞪眼:“你說啥?剛才風大,我沒聽清楚。”

“就是金票銀票的那個金姐兒嘛。”大概是意識到十二一定會嫌棄,璉哥兒忙急急的補充道,“這不是挺好聽的嗎?你看寶玉,不就是又是寶又是玉的,我家姐兒叫金……你看璟兒不也是差不多的音嗎?”

甭管解釋的有多好,十二依然用一副看傻子的神情直勾勾的望著璉哥兒,半響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哥,你跟你閨女沒仇罷?”

“怎麼說話的?我心疼還來不及呢 笛攝天下,傾城宮妃 。 ”璉哥兒不樂意了,他如今統共就這麼一個閨女,哪裡會不疼了?偏十二目光炯炯的盯著他,直把他看的心裡發毛,索性自暴自棄的道,“那你說,你說我到底該起個啥名字? 反正我要寓意好的! ”

金子的寓意……能有多好? !

一個沒忍住,十二吐槽道:“你叫她金姐兒,還不如叫她鑫姐兒呢,好聽了不說,金子還多!”

“鑫,鑫兒,鑫姐兒……她這輩兒是草字頭的,鑫的同音字的話,可以叫她賈芯!”

“我還假意呢!等等,哥!哥你去哪兒?哥!我跟你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啊!你回來啊!!我錯了……”望著瞬間撒丫子狂奔而去的璉哥兒,十二哭死在自己院子裡。

萬萬沒有想到,這世上居然還有比他家老子還不靠譜的,且這貨還是他親哥! 所以說,蠢笨也好,不靠譜也罷,那都是可以遺傳的。 可他方才真的是說著玩兒的,他沒打算給親侄女取那麼坑的名字。

——總覺得回頭要被收拾。

這一次,十二的直覺沒有錯。 他果然被收拾了,還是頭一次被賈赦和那拉淑嫻聯手收拾,並盛情邀請了大房所有人共同圍觀。 這旁的也就算了,最壞的就是幾個小的,尤其是小五和剛命名成功的鑫兒。 也不知道這倆小東西看懂了沒有,反正看到十二被收拾,倆小的笑得口水直流。 明明鑫兒才剛百天,她笑個啥啊! !

再崩潰也沒法子,尤其璉哥兒不聽勸阻的決定了閨女的名字,以至於連王熙鳳看向十二的目光裡都帶著狠戾。 十二再度哭倒,他這是招誰惹誰了,總覺得自家這個小侄女跟自己天生犯沖。

對了,因著璉哥兒決定了自家閨女的名諱,順便起了好奇心,特地跑去隔壁東府問了賈敬關於惜春名諱的問題,直接導致賈敬隨手給添了名字——賈琋。

這名字不好不壞,反正就那麼回事兒,不過由此也足以看出來,當爹的有無學問真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也因著所有人的名字都定下來了,有一個人格外的憤怒。 這回倒不是賈母了,雖說她是不怎麼喜歡幾個小的名字,可她也沒那麼閒,才不會理會這種小事兒。 最憤怒的人是許久不被人關注的三姑娘探春。

榮國府的規矩,嫡女都是隨兄長的名諱。 像上一輩的賈敏,便是跟賈赦、賈政起的名諱,而賈敏的三個庶姐則是另外的名字。 到了探春這一輩,就因為已經入宮的元姐兒起了個不好的頭,叫甚麼元春,以至於後面的姐兒都跟著叫了。 這要是沒有大房鬧的那齣戲碼,探春還蠻高興的,畢竟如此一來就顯不出嫡出庶出的差別了。 偏生,迎姐兒和惜春皆有了名字,連剛出生才幾個月的鑫兒都有了自己的大名。 唯獨她,七歲的人兒了,卻一直探春、探丫頭、三丫頭的渾叫著,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

元姐兒早就嫁出去了,再說了,嫁入了宮裡,這原本的出身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畢竟,甭管娘家有多厲害,還能比得上天家? 還有一個事兒,宮妃是沒有自己名諱的,元姐兒被賜了封號“賢”,之前晉升是被喚做賢妃娘娘,哪怕如今又跌回嬪位,那也是賢嬪娘娘,她就算之前的名字能叫出個花兒來,恐怕也壓根就沒人會記得了。

只有她,唯有她! !

探春暗恨不已,身為庶女已是不幸了,偏周遭的人逼得一點兒活路都沒有 唐少溺寵之痞妻無敵 。 這往後說的親事要比旁人差不說,連帶嫁妝也不好,如今甚至連個正經的名字都不給她。 可偏生,她一點兒法子都沒有……

在小佛堂裡待了大半年,雖說吃喝是不愁的,可哪裡有外頭舒心了? 都讓她平心靜氣,安神養氣,可她憋了一肚子的火氣,怎的安生得了?

這檔口,忽的傳來一個大喜事兒,隔壁東府的蓉兒要成親了。

……! ! !

喜事當然是喜事,都說是成親了那必須是喜事兒。 可聽聞這個消息的所有人還是忍不住呆住了,原因在於,蓉兒他還小呢,比十二還小了三歲,今年剛滿十三歲,哪怕算作虛歲好了,也才十四歲。 當然,若是擱在前朝,十三四歲成親簡直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本朝壓根就不崇尚早婚,儘管也沒人反對就是了。

其他人也就罷了,迎姐兒是最震驚的一個,回頭她就去尋了賈赦,張口就道:“爹!敬大伯伯要把蓉兒給嫁出去了!!”

“臭丫頭一邊兒待著去!”賈赦本能的先噴了她一句,旋即才道,“那是娶媳婦兒!你敬大伯伯是長房,蓉兒更是長房的嫡長孫,當然要早點兒娶媳婦兒。其實要不是當年王家老太爺、老太太接連故去,你二哥也很早就娶媳婦兒了。”

的確,璉哥兒的親事最初是定在他十七歲時,誰曾想到,王家老倆口在同一年裡接連故去。 雖說王熙鳳作為孫女並不需要守滿三年孝,可當時王家很快就分家了,又一連發生了好些事兒,再加上王家的親眷也不算多,王熙鳳本人年歲也輕,索性就等出了孝後才辦了親事。 這才拖到了去年六月裡,好在並不耽擱甚麼,今年七月初七王熙鳳就生了,除卻是個閨女有些失望外,確實啥也沒耽擱。

可迎姐兒還是一副驚呆了的模樣:“蓉兒還是個小寶寶啊!我就記得當年頭一次看到蓉兒的時候,他穿著開襠褲咧著嘴在那裡哭唧唧的。”

這話一出,賈赦好懸沒被嗆死,緩過來後立刻噴道:“老子還見過你屎尿不知的時候呢!你不是一樣長大了嗎?”

“所以我沒嫁呢。”迎姐兒攤了攤手,格外的淡定,“我是還小啊,可蓉兒比我還小,他就是個小寶寶。”

“你……”賈赦只覺得心好累,哪怕他本人也覺得十三歲娶妻太不靠譜,可蓉兒是隔壁東府的哥兒,就算是他的晚輩好了,那他也沒權利去干涉。 再說了,人家傳來消息並不是找他商議甚麼的,而是例行公事一般的通知他到時候參加喜宴。 所以,甭管是有意見還是沒意見,你憋著就好,用不著說出來。

緩了半天,賈赦只能勉強解釋道:“蓉兒這事兒給你爹我提了個醒兒,再不給琮兒說親事就太晚了,他還是當叔叔呢人,怎麼能比侄兒晚呢?”

迎姐兒幽幽的看著賈赦,善良的提醒道:“五兒也是叔叔。”

賈赦:“…………”小孩子長大了,果然一點兒也不好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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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兒的親事安排在十一月中,對方是秦家的姑娘。 說起這個秦家,已經練成了官場老油條的賈赦表示,他完全沒聽說過。 不過,京城裡官員眾多,也未必各個都了解,賈赦只在心頭略一疑惑,很快就徹底丟開了去。

倒是賈母,意外的對即將入門的秦氏很是在意,逢人就說對方相貌人品多麼多麼的好,又是多麼的襯她的心意,說到最後,竟是冷不丁說那未過門的秦氏是她曾孫輩兒裡第一得意人兒 名門寵婚:老婆別鬧了 。

也是直到聽得這話,賈赦才冷不丁的起了警惕之心。

要知道,賈母通常不誇人,但凡誇了人,必有因不說,這人絕對不可能是個好的。 即便真的瞎貓碰上死耗子,是個頂頂好的人兒,只要被她這麼一夸,估計也好不了。 當下,賈赦急急的去隔壁東府尋了賈敬,也顧不得客套,便直截了當的說明了來意。

“敬大哥哥不妨同我直說罷,那秦家到底是個甚麼路數,怎的我打聽來打聽去,就沒打聽出個花兒來呢?”

準確的說,也不是完全沒打聽到消息,而是打聽到的情況很出乎賈赦的意料。 秦家的家主名喚秦邦業,僅僅是個無品階的小吏而已,秦家只能算是清寒之家,甚至離官宦人家都還有一大截的距離。 這還不算,據說秦家的太太很早以前就過世了,加上家中又無其他女性長輩,秦氏完全就是無母的長女。

這種情況叫賈赦如何不懷疑? 要知道,就算是已經被逐出家門的賈珍,當年所娶的續弦尤氏也是小官人家的嫡長女,且尤家多少還是有家底的,哪怕尤氏之母也早喪,可她起碼還有個繼母教養著。 更重要的是,尤氏是繼室,這繼室出身低微一些本就是尋常的,可蓉兒要娶的卻是嫡妻!

“怎的?竟還真的有難言之隱?”賈赦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尤其面對他的詢問時,賈敬竟是一副不敢與之直視的模樣,令他不免愈發的質疑起來,“敬大哥哥,您究竟做了甚麼?”

賈敬沉默了許久許久,只道:“這事兒同你沒有關係,秦家……不差的。”

“呵呵,同我沒關係?”賈赦冷冷的看著賈敬,其實他很早以前就已經感覺到了,賈敬的狀況很是不對頭,先前一怒之下將珍哥兒逐出家門已有些反常了,之後還將惜春送到了他府上讓賈母教養,哪怕理由很是充足,卻也顯得有些古怪。 畢竟,即便賈敬早已年邁,可續娶一房是有多難? 再不然,就算不願意續弦,也沒得將親生的閨女推出去後,一次都不過問,甚至逢年過節連個招呼都沒有。 這哪裡是送給旁人養,簡直就是恨不得直接撇清關係。

“是的,同你沒有關係。”賈敬也沒了好氣,“蓉兒是我的孫子,身為將來的一族之長,他原就應當早些成家立業開枝散葉。至於秦氏,我也是仔細相看過的,人品樣貌確實皆為上乘。”

“活到今個兒我也是長了見識了!都說娶妻娶賢,其實還不是講究一個門當戶對嗎?你跟我說甚麼人品樣貌皆為上乘?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還人品相貌出眾呢!你咋不給蓉兒娶了?哼。”賈赦簡直氣瘋了。

不是說人品樣貌就不重要,而是這並非最重要的。 要知曉,嫡長子或者嫡長孫娶妻,與其說是成家不若說是兩家聯姻更為恰當一些。 當然,沒的為了親事去攀龍附鳳的,可最起碼也要門當戶對罷? 真要是論人品和相貌,那指不定丫鬟們比姑娘嫁的都好。 旁的不說,就賈母跟前最寵愛的幾個丫鬟,哪個相貌也不輸給迎姐兒,難不成她們還能嫁得比迎姐兒更好?

癡人說夢!

“行了,這事兒已經定了,就這樣罷。”賈敬不想跟賈赦大吵,只得嘆氣擺手示意他別糾纏了。

“哼,你當我樂意管你們家的閒事?要不是蓉兒在我府上養了幾年,我才不蹚這趟渾水!”說罷,也不等賈敬有何反應,賈赦直接拂袖離開。

只是,賈赦卻不知曉,直到他離開後許久許久,賈敬才木著臉癱坐在椅子上,但凡有的選擇,他又何苦這般走這步棋呢?

ga1105 2017-1-25 18:40

226

古人云,長幼有序乃齊家之道、立國之本。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並不僅僅是一種規矩束縛,也是一種平衡之道。 一個家族若想要長長久久的興旺繁衍下去,最重要的並非富貴和權勢,而是簡簡單單的平衡二字。 而所謂的平衡,從很大程度上就是以長房為尊。

說來也許很可笑,可事實就是如此,觀那些個傳承數百年的大世家,哪一個不是以長房為重的? 只要長房不滅,家族便能長長久久的傳承下去。 反之,則離敗落亦不久矣。 這就好像是一株參天大樹,為了將養份供給主株不得不將旁支砍去,有時候甚至不惜將周圍爭奪養份的其他植株一併除去。 這看似很殘忍,實則卻是為了大局考慮。

可大局……

憑良心說,這世間又有幾個人能夠做到無私無畏呢? 所謂大局,也不過是分為於己有益和無益罷了。 若是有益,付出些代價又何妨? 若是無益甚至有害的話,誰又會在意大局如何?

家族倒了算甚麼? 只要自己和至親家人還在就好。 甚至國家沒了又何妨? 改朝換代又不是甚麼稀罕事兒。 人活著就有希望,最多再加上至親骨肉的性命,對於旁的,多半人都不會在意的。

可賈敬不能不在意。

身為賈氏一族的族長大人,同樣也是寧國府的家主,賈敬做不到眼睜睜的看著自家陷入泥潭之中,就這般慢慢的衰敗下去,直至消亡 大神,太妖冶 。 如果說,連賈赦都看不下去自家府上被嫡親弟弟一家霸占,那麼賈敬一樣無法對寧國府的衰敗消亡熟視無睹,尤其是,他如今已經別無選擇了。

其實,打從幾十年前,賈代化、賈代善這對堂兄弟還在世時,就已經做出了明確的選擇。 賈家,還有四大家族另外三家在內,他們都是太子|黨。 只是在當時,誰也不曾料到,賈代化英年早逝,數年後,賈代善也撒手人寰。 這寧國府也就罷了,賈敬作為唯一的繼承人,當時已然年長,自是輕易的同上頭成功聯絡。 反而是榮國府,賈赦素來都是個不著調的,且賈代善去得格外快,以至於除卻一封替此子賈政討要官職的折子外,竟是甚麼話都沒能留下來。 這直接導致榮國府同上頭失去了聯繫……

若僅僅是榮公賈代善未曾將事情交代清楚,那倒是好辦了。 偏生,賈赦一年勝過一年,愈發的不著調起來,其弟賈政更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上頭的人在榮國府還在孝期時,仔細的觀察了兩三年,最終放棄了榮國府滿門,想著左右只要捏住了身為長房的寧國府命脈,區區榮國府不足為患。

這個想法正合了賈敬的心意。

身為長房,說沒有野心是不可能的。 可誰讓寧國公賈演,和榮國府賈源乃是一母同胞的嫡親兄弟呢? 倆人在戰場上並肩作戰,又在同一時間被賜封國公,甚至連兩府都是緊挨著的。 也許,寧榮國公當時是真的沒有私心,畢竟是同胞兄弟,又皆是有真本事的人。 然而,親兄弟跟堂兄弟真的不是一回事兒。

待到了寧榮二府的第二代,寧國公已逝,賈代化承襲了一等將軍之位,卻尚不及建功立業,便戰死沙場中,只留下當時尚不及弱冠的賈敬,徒勞的支撐著偌大的府邸。 而榮國府那頭,賈代善娶的是保齡侯府的嫡長女,加之本身能耐不小,極受長青帝看重,哪怕本身並不如其父,也被長青帝特許不降爵世襲榮國公之位。

其實,早在那個時候,寧榮二府便已失了平衡。

到瞭如今,賈敬雙親早逝,愛妻亡故,膝下獨子也在早年被他刻意趕出了府邸,年幼的女兒被送到了隔壁府上,能陪伴他左右的只餘孫子蓉兒一人。 可以說,賈敬這一生都是失敗的,寒窗苦讀又如何? 哪怕進士及第,他也沒法適應那可怕的官場,有心避世不出,偏又捨不下他的血脈後人。 想著豁出去拼搏一次,卻萬萬沒有料到,身子骨尚屬康健的長青帝,竟會這般決絕的選擇了退位讓賢。

——可彼時的他,身上早已被烙上了太子|黨的戳。

反觀榮國府那頭。

誠然,賈赦是個攪屎棍,賈政則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可正因為如此,極為愛惜名聲力求完美的前太子,才會這般毫不猶豫的放棄了榮國府。 等賈赦過了科舉入了仕途,前太子早已自身難保。 而在所有人來不及反應過來之前,賈赦早早的成為了廉親王的心腹……

也許,這就是命罷。

又或者,原本寧國府的氣運就比不得榮國府。

賈敬連連嘆氣,待外頭的丫鬟喚蓉哥時,這才正了正臉色,將蓉兒喚了進來。 有些事情,他早已有所感覺,這才會早在多年前,就藉著某些由頭,狠下心腸將獨生愛子賈珍逐出家門,甚至於為表示自己的決心,他曾不止一次的公開表示對賈珍的厭惡之情。 可事實上,那是他的親生兒子,若非沒有旁的法子,他又怎麼會捨得呢? 而如今,卻是輪到他的親孫子了。

“蓉兒,我知曉你這些年來過得併不開心,也知曉你時常詢問丫鬟嬤嬤們,何時才能往隔壁西府去。不是祖父不希望你好,而是祖父太貪心了。也罷了,你馬上就要成親了,成親之前就去隔壁看看罷 朱門芳菲 。 不管怎麼說,賈恩侯有句話說的沒錯,他們家到底養了你好幾年。 去罷,去看看。 ”

已經長成為少年郎的蓉兒,怔怔的望著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徹底老去的祖父賈敬,抿著嘴不知曉該說甚麼才好。

正如賈敬方才所言,這些年來,他的日子過得併不好,也再不曾體會到何為開心。 事實上,整個寧國府只有兩個主子的生活,真的稱不上有多好。 哪怕再錦衣玉食,也絲毫改變不了冷清到極點的氣氛。

這裡不像是個家,反倒是像一個偌大的墳場,是那般的淒涼悲慘。

“是,祖父。”最終,蓉兒甚麼也沒說,只喏喏的應著。 告退離開後,便徑直來到了位於寧國府西面的榮國府。

其實,寧榮街一眼就望得到頭,寧榮二府更是緊挨著的,哪怕兩家的正門確是有些距離,可仔細想想就知曉了,能有多遠? 不說做馬車了,就算是步行,也不過小半刻鐘便能到了。 然而,就是這些個距離,蓉兒走了八年。

上一次離開榮國府,蓉兒才五歲。 那時,他的祖母還在,他的小姑姑惜春還未出生,倒是隔壁府的二房一下子多了好些個哥兒姐兒……

而如今,彷彿才一晃眼,他就已經是十三歲的少年郎了。

“東府的小蓉大爺來了。”

聽著門房的喚聲,蓉兒不由的苦笑一聲,那會兒可沒人會喚他大爺。 榮國府上下,不論是主子還是下人,都統統喚他蓉兒,讓他覺得格外的親切,就彷佛他從來就是榮國府的人。

可惜,再次登門,他早已沒了主人家的感覺,而是隨著管家往二門走去,哪怕他依然記得府裡的一草一木,也再沒有人會任由他在府裡亂竄瞎逛了。

不多會兒,榮慶堂就到了。

讓蓉兒覺得詫異的是,才剛走過垂花門,他就瞧著一個容貌俏麗身形圓潤的小姑娘倚在廊下的柱子旁,衝著他咧嘴兒笑。 甚至在他看過來的時候,毫不猶豫的放聲嗤笑道:“真看不出來,當年那個穿著開襠褲整日里哭唧唧的小屁孩子,居然也有長大的一日。看甚麼?還不快叫聲姑姑好!”

蓉兒懵了一下,旋即不由的笑道:“喲,二姑姑,您這是遭啥罪了?可是哪個扣了您的吃喝用度?”

“臭小鬼!”迎姐兒原就是臭脾氣,之前還想著好些年未見了,不好做得太過分了,故而才略微收斂了一些,這會兒聽得蓉兒的話,立刻提起裙擺直接衝上來就是一腳,“要尊敬長輩你知不知道?”

“如今知道了。”蓉兒略避了避,卻還是被迎姐兒踹了一腳,看著衣擺處那個灰撲撲的腳印,登時面上無奈極了,“二姑姑長輩,你侄兒我待會兒是要見老太太的,如今叫我怎麼去?”

“說的好像老太太沒見過你丟人的樣子似的!得了罷,你小時候尿在她炕上,也沒見她惱了你,只管放心去罷。”迎姐兒伸手推搡了蓉兒一把,忽的發覺蓉兒比自己高出了一頭還不止,登時氣壞了,“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欺負我!幹嘛這般快的往上竄?拍你腦袋我還要墊著腳呢!”

“哦,那可真是太不幸了。”蓉兒涼涼的抬槓道。

“得了,趕緊先去給老太太請安罷,說不准都等急了。”迎姐兒瞧了瞧天色,趕緊連拖帶拽的將蓉兒弄進了榮慶堂 報復情敵的最佳方式 。

裡頭正堂之中,賈母早就等在這兒了,事實上不止賈母,其他的哥兒姐兒也都在此,大概只除了被禁足的探春。

見迎姐兒拽著蓉兒進來,賈母先笑開了:“這般看著,就好像回到了好幾年前那會兒了,二丫頭身後就跟長了根尾巴似的,甭管上哪兒去,蓉兒必是跟在她的後頭。這頭幾年,蓉兒被接回去了,我還頗為不習慣呢。再後來,二丫頭長大了,也乖巧了,愈發讓我想起以往你倆大鬧我這榮慶堂時的模樣了。唉,日子過得可真快喲。”

“蓉兒見過老太太。”蓉兒笑了笑,倒是沒有多話,只是依禮向賈母行禮,旋即抬眼瞧了瞧四下,卻是有些愣住了。

榮慶堂的正堂原就大得很,以往就賈母一人時,周遭伺候的人也有十來個,絲毫不顯得擁擠。 這會兒,伺候的人倒是沒那麼多了,可主子們卻是多了不少。 偏賈母有些逗他,見他愣住了,便笑道:“蓉兒還不給你的叔叔姑姑們問安行禮?我不說他們是誰,看你還記得幾個不。”

蓉兒有些無奈,下意識的側過頭去瞧迎姐兒。 說真的,就算他曾經在榮國府待了好幾年,可事實上他最熟悉的人還是迎姐兒。

大概是被蓉兒略帶哀求的眼神取悅到了,迎姐兒一揚頭,嘚瑟萬分的道:“跟我來。”蓉兒趕緊跟了上去。

“璉二哥哥、璉二嫂子,對了,鳳姐姐你該是認得罷?”迎姐兒一面介紹著一面隨口問著。

“見過璉二叔叔、二嬸子。”蓉兒恭敬有禮的道,“我自是認得的,當初二叔叔成親時,原也該前來慶賀的,無奈家中有事給耽擱了,這才沒能如願。那侄兒就在這兒恭賀二叔叔、二嬸子百年好合。”

璉哥兒瞇著眼睛仔細的打量著蓉兒,半響才牙疼一般的砸吧砸嘴:“你真的是蓉兒?按說五官還是老樣子,可你咋變了那麼多?這以往,天天跟二丫頭扭打在一塊兒的那個臭小子,真的是你嗎?”

“正是侄兒。”蓉兒終於展現了他不曾變化的一面,那就是始終如一的厚臉皮。

“別管二哥哥了,你來,這是琮三哥哥,還不快些叫叔叔?”迎姐兒一把扯過蓉兒,將人拽到了十二跟前,不過當見到十二笑得一臉詭異時,迎姐兒趕緊改口,“我家三哥哥可厲害了,是我們全家最聰明的一個!”

“見過琮三叔叔。”

“這是你璟四叔叔。這邊是二房你的各位叔叔們,像你石頭叔……咳咳,寶玉。”迎姐兒太嘚瑟了,以至於忘卻了這會兒是在榮慶堂,竟是當著賈母的面叫出了私下給寶玉起的外號。 雖說補救很及時,不過賈母還是含笑的往她這頭掃了一眼。

而對於蓉兒來說,來到榮國府,啥事兒都沒辦呢,就先叫了一群叔叔。 不過,在看到寶玉說,蓉兒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兒。

“二姑姑,我記得我離開榮國府那天,你同我說,要將寶玉叔叔弄哭,最後你成功了嗎?”準確的說,迎姐兒當時說的是,要把石頭弟弟揍哭。 他倆甚至還為了究竟是石頭弟弟還是石頭叔叔爭論了半天。

“當然成功了!”迎姐兒下意識的回了一句,旋即暗叫不妙,感激將話題扯開,“來來,這也是你姑姑,我們家的。”

蓉兒皺了皺眉頭:“我知曉赦大太太又生了個哥兒,可沒聽說還有姐兒罷?這位,也是你娘生的?真的不是二姑姑你逗我?”

迎姐兒無語凝噎的跟蓉兒對視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我說她是我們家的是故意在氣你,你懂嗎?還有,四妹妹才不是我娘生的,她是你祖母生的 宮瓷 ! 你姑姑,你嫡親的姑姑! ! ”

惜春眨巴眨眼睛,笑得一臉天真可愛:“小侄兒,我是你親姑姑。”

“呃,姑姑您好。”蓉兒忽的覺得心好累的,整個榮國府就尋不出一個比他小輩兒的嗎? 不對,就不求小輩兒了,來個同輩兒的也好啊! ”

“這邊還有。”迎姐兒將蓉兒引到暖炕上,炕上並排躺著倆小娃娃,一大一小,皆是大紅色的繡紋襁褓,襯得小娃娃的臉愈發的白皙嫩滑。

旁人也就罷了,璟哥兒看得格外眼熱,他倒不是眼熱小娃娃,而是眼熱他倆的待遇。 暖炕甚麼的,一看就很舒服,躺在暖炕上打瞌睡更是再好不過的享受了,偏生大家都覺得他長大了,不讓他上炕打瞌睡了,真的是太讓他傷心了。

“這倆又是誰?”

“喏,我家小弟弟五兒,你剛剛不是還說,你知曉我娘又生了個哥兒嗎?就是他,你五叔。”迎姐兒狀似無意的指了指,“還有鑫兒。”

“好好,叔叔姑姑,你們都好。”蓉兒快崩潰了,他這是上趕著來認一堆長輩的呢?

然而就在此時,蓉兒只覺得後腦勺被人猛拍了一下,整個人不由踉蹌了一下,等穩住身形後,他回頭去尋罪魁禍首,卻見璉哥兒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甚至見他瞪過來,反而義正言辭的道:“打小就被二丫頭坑,你就不能學乖點兒?方還說了我娘才生了個哥兒,怎麼又多認了個姑姑?你是不是傻啊?”

蓉兒懵了一下,回頭在倆小娃娃面上掃視了好幾遍,還是有些不明所以:“甚麼意思?二姑姑騙我?”

“她沒騙你,她只是在坑你。”王熙鳳看不下去了,上前將女兒抱了起來,又讓蓉兒看,“這是我閨女,你該叫妹子!”

一旁的諸人早就笑翻天了,連賈母先前忍著忍著,最終也沒能忍住,笑得前俯後仰的,更別提始作俑者的迎姐兒了。 打從一開始,她就有意識的給蓉兒挖坑,就是吃準了蓉兒不認得人。 這麼一群的叔叔姑姑叫下來,就算開頭會有些警覺,到了後頭都習慣成自然了,也就麻木的隨便叫了。

結果,可不是吃虧了嗎?

“蓉兒來,不跟那幾個壞東西玩!”賈母喚了蓉兒到跟前,一副怎麼瞧都瞧不夠的模樣,一時又想起蓉兒的親事,喜滋滋的道,“好孩子,哥兒就該早點兒成家立業,回頭等你成親了,我一定去喝你這杯喜酒!”

年輕的哥兒姐兒,原就對於類似於定親成親的事兒比較害羞,卻又喜歡拿這事兒嘲笑對方。 一時聽了賈母的話,以迎姐兒打頭,好些個哥兒姐兒就跟著笑話起了蓉兒。 好在蓉兒是個好性子,就算他本身有些小脾氣,這會兒面對一群的長輩,也只是笑而不語,好似對這事兒既不熱衷,也並不感到羞澀。

忽的,外頭傳來一陣極快的腳步聲。

隨著門簾猛地掀開,賈赦怒氣沖衝的進了屋裡。

許是這些年來,賈赦幹的喪心病狂的事兒太多了,以至於連二房那些個庶出哥兒們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見賈赦這般,二房的庶出哥兒們直接手拉著手腳底抹油直接從後頭的穿堂跑了,其速度之快,極有乃父之風 和離小娘子 。

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兒,正堂裡就只剩下了大房這些人,以及賈母和蓉兒,並素來不知避諱為何物的寶玉了。 哦,對了,惜春也在,不過在絕對大部分人眼裡,惜春早就算是大房的人了。

就在此時,賈赦發難了。

“喜酒?還喝甚麼喜酒?嫌自己死的不夠快,還是打算拖著闔府上下一起去死?哼,見過不怕死,就沒見過像你們這樣哭著喊著求著趕緊去死! !賈敬他為了一己之私,老太太您又跟著摻合甚麼?”

賈母目瞪口呆,饒是這些年來她見到太多次賈赦發飆,也萬萬沒有想到會碰上這樣的事兒。

“怎的?您不會同我說這事兒您完全不知情罷?呵呵,老太太,您就沒發覺這屋裡少了誰嗎?或者我應該提醒你一句,沒錯,你屋裡有些是你的心腹,可你的心腹是從何而來的,你究竟是知曉還是不知曉?再說的明白一些,璉兒媳婦兒曾送你好些個資質不錯的丫鬟,她是從二丫頭處得來的,那您可曾知曉,二丫頭又是從何處得來的那些個丫鬟?”

“你你你……”賈母猛地意識到了甚麼,不敢置信的伸出手遙遙的點著賈赦。

曾經有一度,榮慶堂完全落入了王夫人手裡,為了跟王夫人爭鬥,賈母可算是耗費了極大的心力,然而收效卻極為有效。 後來,也不知大房和二房鬧了甚麼矛盾,賈母對具體的事情並不關心,只知曉通過王熙鳳的手,收攏了好些個心腹丫鬟。 至於那些個丫鬟的由來,她不是沒有查過,而是明確的知曉是很久以前迎姐兒下令讓管家賴大尋來的,也就是說,並無任何來源問題。

可是,倘若賈赦從一開始就插手了此事,連迎姐兒、王熙鳳等人都被蒙在鼓裡的話,甚至連經手人賴大都不知底細,那賈母又從何得知呢?

而寬敞的正堂裡,今個兒雖少了有一半的丫鬟,可讓賈母真正在意的人卻唯獨只有鴛鴦一人。

“你把鴛鴦如何了?”抱著一絲希望,賈母咬牙問出了口。

不想,賈赦只冷笑一聲:“我的安排的眼線,居然用得著老太太您擔心?看來,她做的是真心不錯,回頭我會記得好生嘉獎一番的。對了,索性趁著蓉兒也在,咱們乾脆敞開天窗說亮話,把事兒全都說清楚了,如何?”

“混賬東西!你怎麼敢?”賈母氣得心口疼,偏生她深知賈赦不是賈政,才不會因著心疼她顧忌甚麼,可一想到之前盤算好的事情即將落空,賈母不由的心慌起來,又抬眼見所有人都盯著她瞧,登時忙急急的道,“這事兒同孩子們有甚麼關係?璉兒,你帶著你弟弟妹妹們先退下,還有蓉兒,你先回去,回頭我再喚你了。”

沒人理會她。

有時候,漠視比鄙視更為傷人。

若說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在賈母面上,那麼隨著她的話音落下,所有人都立刻齊刷刷的看向了賈赦,等待著賈赦的命令。

“做都做了,還怕旁人知曉?”頓了頓,賈赦拿眼瞧向抱著鑫兒的王熙鳳,“璉兒媳婦兒,你帶著二丫頭、四丫頭、璟兒、五兒下去罷。”又想賈母冷笑道,“我可不是怕人知曉,而是不想那些個腌臢事兒污了他們的耳!”

王熙鳳倒是沒有反對,抱著鑫兒領著人下去了,至於年歲還小的五兒則是由迎姐兒上前抱了走,丫鬟們也皆跟在離去的主子後面魚貫而出。 很快,屋裡就剩下了對峙的賈赦和賈母,以及已經長大了的璉哥兒和十二,並蓉兒 超級靈泉 。

按說,以蓉兒的年歲,真心稱不上長大,可誰讓他就要成家了呢? 雖說弱冠才算真正的成年,可若是已成家立業,也算是成人了。 蓉兒是即將成家,十二則是已經立業,故而皆被賈赦留了下來。

顯然,賈母對此極為不滿,可惜的是,在場之人沒人會將她當做一回事兒。

卻聽賈赦又催促道:“還等甚麼呢,有話直說唄,還是您老人家說不口?那我來幫你說好了。蓉兒!”

蓉兒忙上前作揖行禮。

“蓉兒,你好歹也是我看著長大的,雖說近幾年沒怎麼碰面,不過情份總是在的。你可知曉你將要結親的秦家,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家?不用做隱瞞,你知曉甚麼就說甚麼,回頭我一定會將所有事情都告訴你。”

“赦大老爺……”蓉兒有些不明所以的望著賈赦,遲疑了一下後,才道,“據蓉兒所知,秦家是個小官人家,據說家風不錯,就是家境卻有些貧寒。不過,有道是娶妻娶賢,像咱們這等人家,原也不圖媳婦兒的嫁妝,因而這門親事我是知曉並應允的。”

儘管親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過正常情況下,還是會詢問子女們的意見。 當然,一般來說,身為子女也不會反對,畢竟太離譜的親事也不可能出現。 反之,如果真的要促成很離譜的親事,那就直接不會告訴子女,左右他們也無法反抗。

“只這些?”賈赦苦笑連連,“秦家家主名喚秦邦業,乃是營繕司一個無品階的小吏,或者應該說,其實就是個在衙門打雜的,跟普通老百姓並無太大區別。秦家好幾代都是清貧人家,不說家徒四壁,卻也好不到哪裡去。家裡只得兩個年老的下人伺候著,主母也很早就沒了,除卻秦邦業之外,秦家還有兩個主子,一為即將嫁你為妻的秦氏,另一個則是秦氏的幼弟。”

聽賈赦這麼說,在場之人除卻賈母外,皆面露愕然,包括蓉兒在內。

蓉兒僵硬的挪了挪身子,拿眼去瞧賈母,又回頭看了看賈赦,略帶一分不敢置信的道:“秦家竟是落魄至此?”

清寒人家只是個很籠統的說法,像珠哥兒的媳婦兒李紈娘家,也可以算是清寒人家。 然而,李紈之父李守中是正經的科舉出身,一身正氣,全靠才華和能耐沒有任何倚仗的,晉升到了從四品的國子監祭酒一職上。 儘管前兩年李家因著守孝趕赴祖籍,李守中也辭去了官職,可不能否認的是,他確實是一個極為才華之人。 至於李家,清寒是清寒,可當年也為家里人請了下人伺候著,對於李紈的教養也從不曾懈怠,等李紈出嫁時,更是傾盡全家之力,盡可能為她置辦了一份妝奩。

所以說,李紈嫁給珠哥兒,只能說是門當戶對,畢竟李父本身有能耐,而珠哥兒卻是憑藉祖蔭庇佑。

然而,不得不提一句,珠哥兒是榮國府二房的嫡長子,他本身並不能繼承榮國府,更沒有爵位可承襲。 因此,他娶李紈很合適,沒有誰高攀了誰的說法。 可蓉兒身為寧國府唯一的繼承人,讓他娶一個平頭百姓家的姑娘為妻,何止荒謬!

“為甚?這到底是為了甚麼?”

許久之後,蓉兒才問出了心底里的疑惑,不是向著賈母,因為他知曉賈母必不會告訴他真相。 因此,蓉兒是看著賈赦說出了這話,並渴望得到真正的答案。

結果,賈赦卻是生怕他受刺激不夠,冷刀子一下又一下:“你以為就這樣?嘖,若光是清寒人家,哪怕只是巷子口倒夜香的人家,我也忍了,至少人家沒犯法沒做錯事兒 教主精分日記(反穿) 。 可事實卻不單單如此,就我查到的消息,你要娶的秦氏,根本就不是秦邦業的親生女兒,而是他從養生堂抱養來的女兒。 哈哈哈哈哈哈! 可笑! 荒謬! ! ”

賈赦目光森然的盯著賈母,彷彿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

說真的,這些年來,他跟賈母的衝突發生了一次又一次,卻哪次都不像今個兒這般,一副豁出去拼命的模樣。

——賈赦,是真的怒了。

儘管老話說,娶妻娶賢,可所謂的“賢”不過是個空話罷了,怎樣的人才能被稱之為賢? 又沒個明確的標準,其實還不是找門當戶對的親事,另外還會考察雙方的人品才能相貌。

然而有一種人,是高門大戶絕對不會沾手的,還不是窮困,而是出身不詳。

出身不詳,並不包括像迎姐兒這種過繼的情況,畢竟她雖不是大房倆口子親生的,可她的身世是可以查實的。 真正的出身不詳,指的是連生身父母是誰都不知曉。 而這裡頭,父親不明更是天大的忌諱。

“古有五不娶,逆家子不娶,亂家子不娶,世有刑人不娶,世有惡疾不娶,喪婦長女不取。”賈赦一步一步欺身上前,目光冰冷刺骨,“若是我說那秦氏犯了五不娶中的全部,老太太您又該如何反駁?”

既然出身不詳,生身父母是誰都無法查明,那麼說秦氏五條全中亦無不可。 尤其最後一條,那就更不是冤枉了,秦邦業之妻是生下幼子後不久亡故,已有數年之久。

“你渾說甚麼?那當然是不可能的!她、她……既是敬哥兒相看好的,那鐵定是合適的!”賈母滿面的慌亂,連雙手都忍不住哆嗦著,眼神更是不敢同賈赦對視,亦徹底忘了追問賈赦是如何得知這些事情的。

賈赦冷冷的看著賈母,半響後才嗤笑一聲:“那麼敢問一句,老太太您之前所言,那未過門的秦氏乃是您曾孫媳婦兒裡頭第一得意人……又是從何而來的?”

自然,賈母無言以對。

可賈赦並未就此放過她,而是愈發的惱怒起來:“很簡單,因為您知曉,就算蘭兒將來長大了,或者我將來有多個孫子,他們甭管娶了誰都抵不過那秦氏,對不對?可這是為何呢?不說蘭兒,將來我的嫡長孫怎麼就不能娶一個比秦氏門第更高的媳婦兒了呢?為何?您說這是為何?因為那秦氏是皇室中人!!”

這話一出,滿室皆驚。

璉哥兒是最誇張的那個,他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哪怕地上鋪著厚厚的毯子,他這一下也摔得不輕。 不過,看他的神情,似乎對此還不在意,只一副魂飛魄散的驚恐模樣。

蓉兒則是連著倒退了好幾步,面上的血色被徹底抽空,兩眼空洞洞的望著不遠處的賈母,彷彿今個兒頭一次認識她。

十二倒是淡定極了,非但極為淡定,反而還有心思吐槽賈母的蠢笨不堪,順便提前為賈母點了一排的蠟燭。 蠢爹有幾分能耐,他還是很清楚的,這蓉兒定親的消息,今個兒早間才傳來,緊接著賈赦去了一趟寧國府,晌午之後蓉兒就來了,而如今才不過下半晌,賈赦就能將一切事情打聽清楚,很明顯就是求助了外援的。

至於外援是誰……

這麼蠢的問題,十二拒絕回答。

227

榮慶堂裡,安靜如雞。

所有人都沉默的注視著賈母,也許比起賈赦那殺氣騰騰的眼神,其他人的目光顯得既軟弱又無力,可冷不丁的被這些個小輩兒極是無禮的盯著猛瞧,賈母這心裡頭自然很不是滋味。 然而,在意識到賈赦並不是在詐她,而是清楚了事情全部原委之後,饒是臉皮厚如賈母,也有些喏喏的說不出話來了。

說甚麼? 說她是有苦衷的? 可怎樣的苦衷,才能幹出這般喪心病狂的事情來呢? 還是說,在明知曉結局很慘烈的情況下,都必須這麼做? 可這又是為何呢?

很多事情,要么不說,要么就只能選擇竹筒倒豆一般的盡數說了。 偏生,賈母她一點兒也不想說,一來是不知曉如何開口,二來是因著明知曉說得越多錯得越離譜。

因此,賈母難得的選擇了沉默不語。

礙於輩分,若是賈母鐵了心要當個鋸嘴葫蘆,哪怕連賈赦都無可奈何,畢竟他可以跟賈母頂牛,甚至於破口大罵,卻是絕對不能對賈母動手的。 可若連賈赦都沒了奈何,蓉兒又能如何呢?

身為事件的中心人物,卻至始至終都被蒙在鼓裡,蓉兒這心裡自是不好受的。 那種難受還不是以往被迎姐兒欺負得毫無還手之力,而是一種彷彿將整顆心浸在醃菜缸子裡,泡得發酸發疼發麻。

“赦大老爺。”終於,蓉兒忍不住開了口,“請您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我的未婚妻……究竟是甚麼身份?”

其實,說是未婚妻,事實上蓉兒跟秦氏壓根就素未謀面,只是聽說對方雖出身清寒之家,卻人品才學極好,當然身段容貌也是上上乘的 君莫負初 。 說真的,蓉兒從沒想過要沾手將來妻子的嫁妝,因而對於秦家是否清寒,他是壓根就沒往心裡去過,想著左右寧國府富貴,自己又是唯一的繼承人,即便對方沒帶來一文錢的嫁妝,甚至連寧國府下的聘禮也給昧下了,又有何妨呢? 只要人好,將來對他好,對他們這個家好,其他真的不重要。

可蓉兒從未想過,他即將過門的妻子,竟還會有這般驚人的身世。

皇室中人……

當今聖上泰安帝原有七子四女,存活下來的則只有三子一女。 可據他所知,聖上唯一的公主論年歲是跟他同年的,今年也是十三歲。 然而,他那未過門的妻子卻是大了他兩歲,年中剛及笄。 當然,皇室中人未必就是聖上的親骨肉,他也自問沒這個福氣,可若是其他的人,若是過了明路的,哪個會送到養生堂讓一個小吏抱養? 可倘若不曾過明路,那問題可就大了。

“蓉兒你真想知道?”賈赦猶豫了一下。 甭管他素來有多不著調,或者做過多少喪心病狂的事情,面對還是個孩子的蓉兒時,他總歸還是有些心軟的。

蓉兒卻道:“我不能連將來的枕邊人是誰都不知道,還望赦大老爺告知,我……我一定受得住的。”

賈赦皺了皺眉頭,瞥了一下已經嚇癱在地上的璉哥兒,又瞧了瞧跟個沒事兒人似的十二,最後才將目光落在了一臉緊張忐忑的蓉兒面上,嘆息般的道:“是前太子的私生女。”

說真的,蓉兒有點兒懵。

太子自是貴重萬分,可當今聖上泰安帝壓根就沒立太子,哪怕膝下有三個健康的兒子,他也完全沒有表示出偏愛哪個的樣子。 當然,原本是有的,他曾經最疼愛嫡長子,可惜那個孩子只活到了八歲,讓他痛惜的同時,也直接對余下的孩子們不聞不問起來。 可以說,現如今泰安帝所出的三子一女在宮中的待遇是全然相同的,既不曾缺衣少食,卻也哪個都不受寵,頗有種隨意放養的感覺。

言歸正傳,泰安帝他沒有太子啊!

等等……

“前、前太子?”蓉兒忽的面色大變,踉蹌了一下後,才勉強穩住了身形,“赦大老爺,您指的是那一位嗎?”

“本朝到當今聖上已是第四代了,能被稱為太子的也就那一位,你說我指的是誰?”賈赦苦笑的搖了搖頭。

徒家天下第一代是太|祖皇帝,卻在打下江山賜封重臣後不久,安然辭世。 第二代則是位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主兒,既無打江山之能又無守江山之能,一生唯一的功績就是誕下了數個兒子,並立下遺詔命後來的長青帝為即位者。 第三代便是長青帝了,說來也是可笑,他被立為太子時年僅八歲,而緣由在於他當時是唯一一個出過天花的皇子,好在他本人能力出眾,不單坐穩了江山,也改變了整個九州大地的格局。

泰安帝便是徒家第四代主人了。

然而,就算連泰安帝算在內,百多年來也不過只有一位太子罷了。 太|祖皇帝是揭竿而起的,他倒是有數個兄弟,可他親爹娘早就死了,本身就是皇帝,何來太子一說? 而他在臨終前,任命長子為下任帝王,完全沒提到所謂太子。 而那位不知曉該說幸運還是不幸的風流皇帝,則是用極為扯淡的理由任命了繼任者,偏生居然還是個靠譜的 料理王攻略 。 倒是長青帝……

所謂太子,只能是長青帝那元後所出的嫡子了。

問題是那位已經被廢黜了,還是接連兩次,甚至如今上頭龍椅上坐著的已經不是那位的親爹了,而是他弟弟!

簡而言之,這甚至不算是站隊問題了,而是徹徹底底的謀反!

“你們、你們是瘋了嗎?”蓉兒嚇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雙手更是不停的顫抖著,用近乎控訴般的口吻向賈母道,“如今都泰安年間了!泰安三年,國富民強……這種時候,你們還想著扶持那一位?你們都是瘋子,瘋子!!”

原諒蓉兒罷,就算這些年來在寧國府他也不曾閒著,用功苦讀是必然的,就算賈敬有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可總得來說,他本人的學問還是極好的。 有賈敬的教導,又沒有其他人的干涉,蓉兒的學問不說極為出挑,最起碼跟璉哥兒也差得不多了。 是屬於那種,碰碰運氣說不准能通過科舉的程度。

可即便如此,蓉兒還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郎。 哪怕他素日里盤算著若是賈敬直接將爵位傳給他,不通過他那被逐出家門的親老子的話,是不是就可以少降爵一次了。 或者說,他偶爾也會思量著,等娶了媳婦兒生了孩子後,冷冷清清的寧國府是否會有所改變……

然而,就算他再怎麼腦洞大開,也絕對不會往廢太子之類的方向去想!

這就好比是一個看天吃飯的老農,他會想著莊頭是誰,卻絕對不會去關心知州是否換了人。 這是眼界問題,蓉兒的眼界只開闊到成家立業,最多也就是盼著聖上開恩,允許他不降爵承襲爵位。

讓這遼闊無邊的徒家天下換個主人?

噢,天啊! !

“瘋子!可你們就算要發瘋,扯上我作甚麼?我懂甚麼呀我?”想得越多越覺得後怕,蓉兒一臉的崩潰,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被扯到這種事情裡了。

倘若今個兒還是長青帝在位,那麼為了家族的將來,他也不介意提前站隊。 可問題是,現如今整個天下的主人是泰安帝,就算今個兒泰安帝沒了,繼承皇位的也該是他的兒子,跟已經被廢黜兩次的前太子有甚麼關係? 要知曉,前太子並未被賜封過,在奪了太子之名後,他甚至只不過是個戴罪的庶民罷了。 就這樣,還值得他賭上全家老小的性命去拼搏一把?

他是不是傻啊! !

不對,他不傻,傻的人從來就不是他。

“說啊!老太太您說話啊!你們到底在想甚麼?今個兒若是我娶了那秦氏,往後呢?你們打算怎麼辦?謀反?!”若不是名為理智的那根弦尚未崩斷,蓉兒真的很想衝上去狂搖賈母逼問她原因,問她為何蠢得如此令人髮指,甚至不惜拖著全族人都去死。

要知道,就算是殺人罪,哪怕你將人滿門屠殺了,最終也不過是以死償還罷了。 可但凡牽扯到跟皇家,跟皇位有關的事宜,那最輕也是滿門抄斬,重則滅九族。

“赦大老爺……叔祖父!叔祖父救命,求求您救救侄孫一命!!”

徒然間,蓉兒反身向賈赦跪下。 不單跪了,他還又快又重的向賈赦磕頭。 說真的,就算沒想過有一天會功名加身,可他也沒想過自己會落得一個死罪。 他想活,哪怕只有十三歲,他也知曉唯獨活著才是至關重要的 [系統]遺憾請走開 。 再說了,今個兒又不是已經到了絕路上,不勇往直前就會死的那種。 這好端端的,明明有富貴日子可以過,幹嘛想不開要跟泰安帝作對呢? 尤其,就連他這個少年郎都知曉泰安帝絕不是好惹的角色。

見蓉兒如此,賈赦一臉的痛惜,一面示意十二過來扶起蓉兒,一面卻是惡狠狠的瞪向賈母。

“老太太,您是不是覺得您的身份、輩分擺在那兒,我就拿您一點兒法子都沒有了?呵呵,您是侯府千金,您是超品的國公夫人,您好歹也活了那麼一大把年紀了,怎麼就還是那麼的天真無邪呢?”

顯然,賈母怎麼也沒有想到賈赦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登時面上怔怔的,一半是不敢置信一半則是滿心的惶恐。

賈赦是個甚麼德行,賈母身為他親娘,又經歷了那麼多事兒,怎麼可能還不清楚呢? 這若是小事兒倒是無妨,賈赦雖混賬卻並非小心眼兒,可若是真的攤上了大事兒,甚至將賈赦往死裡得罪之後,那會有甚麼樣的後果,真的難以想像。

“你想做甚麼?”賈母張了張嘴,極是艱難的吐出了這句話,“難不成你還敢弒母嗎?”

“天地君親師,忠孝節義禮義廉恥。老太太,甭管是哪句話,這君主都在長輩前頭。倘若我今個兒告發了您,您信不信當今聖上還能讚我一句大義滅親呢?”賈赦目光冷冽的盯著賈母,說出來的話更是冰冷刺骨。

還真別說,以泰安帝那德行,絕對會這麼幹的。

甚至是素來提倡孝道的太上皇,在面對這種事兒也絕對會極為識大體的表示,自古忠孝難兩全,賈赦的做法很值得稱讚。 指不定,還會賜下一堆東西來安撫他那顆喪母的心。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賈母終於知道怕了。

還是那句話,命才是至關重要的,要是連小命都玩完了,就算死後在怎麼榮耀,跟她本人又有甚麼關係呢? 況且,面對賈赦,賈母真的底氣不足。

“我說,我告訴你,我全都告訴你!”賈母忽的老淚縱橫,哽咽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但凡換個稍微心軟的人就會讓她緩上一緩,可惜的是,賈赦雖也心軟,卻是因人而異的。

“您要說呢,就趕緊說。要是不想說呢,回頭去了刑部大牢或者大理寺,再不然就是天牢裡,自有人讓您說個痛快。”賈赦冷冷的道。

“你!!”賈母輕顫了一下,確定賈赦不是在開玩笑後,連眼淚都顧不得擦了,只急急的道,“這不能怪我啊!咱們家本來就是幫太子的,你老子死之前就是啊!不單咱們家,還有王家那頭,還有史家,還有遠在金陵的薛家,咱們金陵四大家族全部都是站在太子後頭的。早在幾十年前,就是這般的,哪裡還有更改的機會?就算國公爺走得早,可既是站隊了,就算他走了,不是還有你和政兒嗎?不是還有珠兒、璉兒嗎?咱們所有的人家,都是太子這一邊的啊!!”

賈赦面無表情的看著賈母,見她停了下來,極是不給情面的催促道:“還有呢?繼續說!”

“你還要我說甚麼?咱們都是太子這邊的,本來就是啊!國公爺老早就站好了隊,你可知曉他還曾經幫太子訓練過私兵,寧國府也是,還有平安州那邊……啊!”

忽的,賈母倒抽了一口涼氣,面露慌亂的止住了話頭。

可惜的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那是無論如何也收不回來的。 賈赦只冷冷的看著她,見賈母目光躲閃,還試圖拿帕子遮住臉,就厲聲呵斥起來:“說呢,繼續啊 重生之金枝庶葉 ! 還是打算讓我請人過來讓您說! ”

“你夠了罷!又不是我出的主意,我只是照著做而已。再說了,要不是你當年莫名的跟廉王殿下混在了一起,我何苦瞞著你?其實,還不是你爹忽的就沒了?對了,說起來都要怪你媳婦兒!要不是她一個當娘的連孩子都照顧不好,瑚兒怎會早夭?國公爺原本只是身子骨虛弱,就是因著聽聞瑚兒沒了,這才一口氣沒接上來,走了!!”

“呵呵,怪我媳婦兒?”賈赦眼角瞥到十二變了臉色,忙給他打了個手勢,示意其冷靜,“瑚兒早夭怪我媳婦兒,老爺子沒了怪我媳婦兒,回頭太子被廢黜打算怪誰?我媳婦兒還是我?是不是連太上皇退位讓賢也是我們的錯?當今聖上即位那更不用說了,全是我的錯,對罷?說來說去,您老人家是最無辜的了,天真善良單純……我呸!”

聽賈赦這麼一說,賈母好懸一口氣沒提上來。

見狀,十二倒是淡定了,跟他老子的戰鬥力比起來,他還是老老實實站在一旁看戲好了。 當然,他也沒忘將蓉兒扶起來,順手往璉哥兒那頭一丟,讓這倆慫貨趴一塊兒哆嗦去罷。

再看賈赦,他並不覺得自己說的有多過分。 事實上,若說原本的他還略有些在意賈母,那麼如今的他卻是恨不得直接開口將賈母氣死或者噴死她算了。 人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唯獨就他,家有一老純粹禍害!

“好,咱們接著說。老爺子突然就沒了,我也沒接到口訊,您老人家是知曉的,卻覺得我這人不著調,故意隱瞞著,對罷?讓我想想,以往王氏曾經插手過勸諫復立太子的事兒,也就是說賈政是知情的,還是王家那頭也是知曉的?”

賈母沉默不語。

“若說王家那頭知曉,那麼知情者必然不是王子勝!就那蠢貨,但凡知曉點兒甚麼事兒,回頭一喝酒準倒個底朝天。所以,王家知情的是王子騰?那傢伙倒是裝的像模像樣的,原來也是包藏禍心。嘖嘖,我說呢,不過是貪墨軍餉的事兒,怎的一進去就出不來了,聖上還哄我說數額太大,當我三歲小孩?分明就是查到了王家的底!那史家呢?史家那頭怎麼說的?”

面對賈赦的逼問,賈母依然保持著沉默。

然而,賈赦只隨意的瞥了她一眼,冷笑道:“要我說,史家那頭,保齡侯爺也不知曉罷?畢竟他打小就有心悸的毛病,真要是把這事兒告訴了他,指不定活活嚇死他。對了,老侯爺沒了的時候,他也不過才十歲不到罷?其餘兩個更小,所以知情的是老侯爺夫人?我懂了,我終於懂了。”

四大家族全部出現了斷層,不對,薛家未必,可賈赦同薛家那頭幾乎沒有任何往來,連逢年過節的拜訪都省卻了,唯一也就是節禮年禮的來往了,可這些事情並不是賈赦經手的,所以薛家那頭是個甚麼情況,他全然不知。

可其他三家卻是可以推斷出來的。

榮國府這頭,若非賈赦先前猛地覺醒了,他估計到如今還渾渾噩噩的過日子呢,若是如此的話,那麼掌著府裡的便是二房了。 王家、史家估計也是如此,王子勝是個出了名的窩囊廢,偏王子騰能耐得很,撇開長兄繼承家業簡直不要太容易了。 史家則是只要想法子讓保齡侯爺病重即可,要知道直到如今,保齡侯爺膝下也不過唯有一女,一旦他沒了,二房、三房皆可以取而代之。

到了那時候,三家並金陵的薛家,指不定就是四家聯手鼎力支持前太子,然後一塊兒玩完! !

這都叫甚麼事兒啊 星河彼岸 !

“我不管你們以往是怎麼盤算的,也不管你們是不是有把柄落在人家手裡頭,總之這事兒讓我知曉了,就別想按著你們的計劃行事!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哪怕聖上判了我死罪,也好過拉著闔府上下一塊兒玩完的好!”

賈赦算是真的豁出去了,這事兒明顯已經不能善了了,好在就他看來,死罪應當是不可能的,哪怕真的要死,讓賈敬去啊,讓賈母去啊,反正他是想帶著自家人好好過日子的。

不想,這話一出口,賈母簡直要瘋。

“你怎麼能這般?之前你到處追討欠銀已經被所有人厭棄了,如今你竟是連丁點兒親戚情分都不顧了?萬一聖上怪罪下來,你就是千古罪人你知道嗎?! ”

“稀罕!還親戚情分呢,您老人家可真的是越活越天真了,我跟您實話實說了罷,莫說這親戚情分,我連母子情分我都不想要嘍!”賈赦極是響亮的嗤笑了一聲,“您老人家自求多福罷!”

話罷,賈赦也不管璉哥兒、十二等人如何,直接轉身拂袖離開。

只是他尚不曾出門,賈母已經放聲痛哭起來。 然而,這並沒有甚麼作用,賈赦連個頓兒都沒有,腳步飛快的離開了榮慶堂。

再看其餘幾人,璉哥兒一臉三觀崩潰重建之中,彷彿被人強行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蓉兒更是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要知道若真的出了事兒,他身為寧國府的繼承人,身為那甚麼前太子的準女婿,他就是必死的那個;也就是十二,仍是立在那裡,瞅瞅這個看看那個,有心想要說點兒啥,又心知這會兒沒人會有心情聽他瞎白活。

半響,十二隻能伸手去拉他哥:“行了,哥你就起來罷,多大點兒的事情喲,這不是還有爹他在嗎?甭管出了啥事兒,他都頂在前頭,又不用你出馬的,至於嚇成那樣嗎?你仔細想想,你差一點兒就可以讓前太子喚你一聲弟了。”

璉哥兒原本聽了十二前頭的話,正準備努力的起身。 結果才起了一半,就听得十二後頭的話,登時嚇得再度一屁股坐倒在地,正好摔在尾椎骨上,疼得他眼淚直接就下來了。

“喲喲,還真就給哭上了,至於嗎?”十二蹲下身子去瞧璉哥兒,努力安慰道,“沒事兒的,這有啥大不了的,你想想,那秦氏是前太子的閨女,也就是當今聖上的親侄女,回頭聖上都能喚你一聲弟了。”

“你閉嘴!”璉哥兒又怕又氣,直接吼道,“閉嘴,沒人當你是啞巴!”

十二伸手摸了摸鼻子,想著這是他嫡親的哥哥,還是別氣他了,萬一氣出個好歹來也是真麻煩。 登時,他隻老老實實的住了口,拿手去拉璉哥兒。

璉哥兒是真的腿肚子打顫,藉著十二的胳膊,才勉勉強強的站起身來,旋即立刻去抓一旁的椅背,這才穩住了身形。 抬眼見十二真的不說話了,璉哥兒遲疑了一下,忍不住道:“你不怕?你就真的不怕?”

“怕啥?”這話有些沒頭沒尾的,十二一時有些茫然。

“咱們家莫名其妙的就跟皇家扯上了關係,你就真的不怕?”璉哥兒震驚了。

然而十二比璉哥兒都震驚:“這有啥好怕的?不是挺有緣分的嗎?”沒想到啊沒想到,本阿哥這輩子還能跟皇室扯上關係,雖然這關係是有點兒遠了,不過聊勝於無罷。

這話一出,璉哥兒看向十二的眼神都不一樣了,懵了半響後,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個禽獸啊 [快穿]前女友都在躺槍 ! ”

“別介,我怎麼你了,你就這麼說我?”十二格外不解的望著璉哥兒,又瞥見蓉兒哭得一臉鼻涕眼淚的,難得的同情心氾濫,當下就拿腳踹蓉兒的屁股,讓他趕緊起來,“還傻坐著幹啥?起啊!”

蓉兒拿手撐著勉強起來,結果身形還是搖搖擺擺的,眼瞅著又要摔倒,這回十二總算沒束手旁觀,伸手拽了他一把,無比嫌棄的道:“可以了你,險些當了郡馬爺的人,居然這麼經不起打擊。”

“三叔叔,求求您了,您別在損我了,我都要被嚇死了……我我我、我如今該怎麼辦呢?我還怎麼回府裡去?我不敢啊!”

“那就別回唄。”十二像看傻子似的看著蓉兒,還給他出餿主意,“左右都是親戚,你又比咱們都小一輩,就算住在後宅又如何?正好,我那院子就我一人,回頭讓人將廂房收拾收拾,你將就著住幾晚還不成?”

“這……能行?”蓉兒愣了一下。

“有啥行不行的,管他呢!就算事後你祖父罵你,你不會把黑鍋推給我爹啊?就像我小時候那樣,我一點兒也不想來榮慶堂給老太太請安,煩透了,哪次我不是拿我爹說事兒?就說我爹不讓我來,或者我爹逼我做學問,藉口那就是人找出來的,算個啥!左右老太太也不能跟我爹對質,對質了我也不怕,大不了回頭被我爹罵一頓,能少塊肉還是怎的?”

甚麼叫做混不吝?

這就是!

憑良心說,蓉兒今個兒也是真的漲見識了,因著之前他跟迎姐兒打的交道比較多,跟十二認識歸認識,畢竟稱不上熟稔。 如今倒是好了,才這麼一小會兒,他算是看透了十二的本性。 用一句話來概括,完完全全像了賈赦那混球。

最為關鍵的是,人家賈母就在上頭坐著呢,就這般大喇喇的把話說出來,不說害怕了,連半點兒尷尬都沒有,人幹事兒?

見蓉兒眼神一直往賈母身上瞥,十二直接拿手往蓉兒後腦勺拍了一巴掌,沒好氣的道:“得了罷,原就是小事兒一樁,擱在素日里她也不會拿我如何,如今這會兒……她自個兒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管這些個芝麻綠豆大點兒的小事兒?她是瘋子又不是傻子!”

“出去!你們都給我出去!”賈母終於開口了。

“走了走了,趕緊走。”比起十二,璉哥兒還是有些良知,趕緊一手拽著弟弟,一手去拉蓉兒,忍著尾椎骨的疼,將倆人連轟帶拖的扯了出去。

結果,十二還有閒工夫跟蓉兒瞎扯:“瞧見了罷?其實要我說呀,二丫頭對你挺好的,雖然打小沒少欺負你,搶你的吃的喝的玩的用的,還打你罵你折騰你……不過總得來說,她對你還是挺好的,是罷?”

蓉兒這會兒已經完全不知曉該說怎麼才好了,只能順著十二的話頭,吭吭哧哧的應著。

十二卻道:“所以你也要對她好點兒,以往你個頭小,每次打架輸的那人都是你。如今你個頭也長了,力氣也大了,回頭立馬找她打架去,這回保證輸的人是她!”

“行了,你閉嘴罷!”璉哥兒一個沒忍住,伸手拍了十二一下,扭頭對蓉兒道,“你別聽他的,二丫頭如今越大越一肚子壞水,連我娘都說了,咱們幾個哥兒姐兒裡頭,最最像我爹的就是二丫頭了 僱傭兵王 。 就算你如今打得過她,可也得小心點兒別被她給算計了,她比小時候可怕多了! ”

“嗯嗯嗯。”蓉兒無腦附和著,然而事實上他如今滿腦子都是怎樣才能將定下來的親事退掉。

甭管是郡馬爺還是咋的,他都無福消受。 哪怕回頭娶個家生丫鬟,也總好過於提心吊膽的過日子罷? 左右他對於妻子的要求不高,甭管娘家如何,老實安生是重點,甭管品貌如何,不惹是生非才是頂頂要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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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蓉兒索性就在榮國府住了下來。 當然,榮禧堂和榮慶堂都是不能去的,就算是近親好了,到底年歲大了,這樣也不合適,哪怕是他的嫡親姑姑惜春,總不能混在一道兒玩,再說他也實在是沒心思玩。 索性就順著十二的意思,搬去了他那院子,縮在東廂房裡躲著。

說是躲著一點兒都不誇張,蓉兒是真的被嚇怕了,這跟當初和迎姐兒鬧騰還不同,畢竟就算被迎姐兒打個半死好了,那也絕對不可能有性命之虞。 而如今,一旦弄個不好,指不定就把小命給交代了,甭管那秦氏是多麼的美貌,哪怕美如天仙,他也自覺無福消受。

又因著十二是有差遣的人,不可能總是陪著蓉兒,就連跟蓉兒最熟稔的迎姐兒,如今也忙活得很。 蓉兒閒來無事,就乾脆在房裡看書,好在十二這兒旁的沒有,各類書籍典藏那是一應俱全,哪怕無心學問,手頭上有點兒事情做,也好過於胡思亂想。

甚至蓉兒都想過了,要是他祖父最終還是逼著他娶秦氏為妻,大不了他就去投奔他老子。 雖說這些年來,他跟他老子見面的次數寥寥無幾,更談不上父子情,不過有一點卻是讓他格外放心的,那就是賈珍一直沒能再有孩子。 因著這一點,蓉兒自覺就算沒啥父子情份,見他去投奔,總不能直接將他趕出來,他的要求也不高,能保住小命就好。

就因著蓉兒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甚至於都準備放棄寧國府的繼承權了,也因此,當賈赦告訴他,秦氏沒了的時候,他是懵的。

秦氏,沒了。

儘管賈赦並不曾很詳細的解釋事情的原委,不過單憑這麼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就足以讓蓉兒嚇得心神俱裂了。 他當然不會去心疼這個素未謀面的未婚妻,相對來說,他更加心疼自己,萬一這事兒並不曾被提前察覺,是不是將來等待他的會是跟秦氏一樣的下場呢?

不過,就算是這般想著,蓉兒也沒有追問甚麼,只是故作淡定的向賈赦道了謝,回頭仍舊縮在十二院子裡,連寧國府都不敢回。

賈赦倒是懶得理會蓉兒待哪兒,左右這小子以往賴在榮國府好幾年都沒交半點兒伙食費,再加上他嫡親姑姑惜春也一樣,混吃騙喝的都習慣了,也就無所謂了。

只是回頭,面對那拉淑嫻和十二的聯合審問,賈赦有些吃不消了。

“咋回事兒?沒咋回事兒呢,這外頭的事兒,用不著婦道人家來煩惱。淑嫻,你只管好生在府裡享樂,順便照顧一下五兒,再不然你就跟想要孫女也成呢,去跟璉兒媳婦兒討就是了。別管這些有的沒的,有我在呢。”

然而,那拉淑嫻和十二仍直勾勾的盯著賈赦。

那拉淑嫻:“老爺是嫌棄我婦道人家不懂事兒不知理兒?”

十二:“我可不是不懂事兒不知理兒的婦道人家!……唉喲!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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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紅樓)赦大老爺的作死日常》作者:寒小期【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