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紅樓)赦大老爺的作死日常》作者:寒小期【完結】

ga1105 2017-1-25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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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孩子啊,就是不打不成器!”賈赦收回了曲著的手指,卻還不忘恨恨的瞪了一眼捂著腦門一臉懵逼的十二,挑釁道,“怎的?老子還打你不得?哼,不怕告訴你,老子打兒子是理所當然的,就算告到金鑾殿上也沒二話!”

十二瞇著眼睛打量了賈赦半響,才忽的問道:“所以聖上也挨打了?”

“你怎麼知道?……呃,閉嘴!沒你的事兒!”賈赦一看自己一不留神就被十二套出了話來,又羞又惱的道,“你個小兔崽子就是欠揍!淑嫻,我打他你沒意見罷?”

最後那句話,自是向著那拉淑嫻說的 朱門芳菲 。

那拉淑嫻一臉的無奈:“咱們能說正事兒嗎?至於老爺您想甚麼時候打琮兒,都隨意。正像您說的那樣,這孩子就是個不打不成器,隨便打。”

這話顯然在很大程度上取悅了賈赦,以至於讓他忘卻了之前要藏著掖著的事兒,樂呵呵的道:“對對,就是那樣,孩子嘛……唉,別說孩子了,有些當老子甚至都當祖父的人了,還是那般的不靠譜。你說賈敬那老小子是怎麼想的?假若今個兒坐在皇位上的人,仍是太上皇,那他拼死搏一把,我倒還是挺能理解的。可眼瞅著那位都上去好幾年了,且脾氣性子又撂在那兒,賈敬那老小子是不是腦子給驢踢了?”

雖說賈敬乃是同輩之人,可到底年長了許多,於情於理都不該這般在背後編排他。 不過,賈赦素日里編排的人多了去了,連賈母到了他嘴裡都絕不會落得好話,更妄論賈敬了。

索性那拉淑嫻也已經習慣成自然了,因而只道:“那老爺能否說說,蓉兒那未婚妻究竟如何了?聽說是沒了?怎麼個沒法?”

“還能怎麼沒了?突染風寒,一病不起,然後就沒了唄。”賈赦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真相如何壓根就不用深究,左右那秦家姐兒已經沒了,要是在哪個地方多出了某個模樣相似的人,也不算甚麼稀罕的。其實呀,做人還是難得糊塗的好。”

“那秦家其他人呢?”那拉淑嫻聽了這話,果然沒有深究,只是問起了旁人,“還有隔壁那位敬大老爺呢?”

賈赦略一沉吟,方才開口道:“秦家那倆父子據說是無法接受愛女、長姐在一夜之間病逝,很是有些不好。又因著秦家並不是京城人士,彷彿聽說有意回到祖籍去,估摸著這會兒已經出了京城也未必了。”

那拉淑嫻沒有說話,只是怔怔的看著賈赦。

無奈之下,賈赦只有又道:“至於賈敬那老小子,聖上聽聞他對丹藥一道極為擅長,便索性遂了他的心意,讓他上山當道士去,順便多煉些丹藥,指不定還能謀個遠大的前程呢。”

最後一句話,當然是暗諷了。 想也知曉,如今正途只有一條,那邊是通過科舉入仕。 當然,倘若本身有些能耐的話,走從軍的路線也很不錯。 可一來,供養個武人要比文人花費頗多,二來,從軍的危險性實在是太高了,縱是最近兩年不曾有大的戰役,可邊疆那頭卻是從未平靜過。

而除卻文武這兩條道,其餘皆不算正途。 哪怕老話常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可事實上若非沒了旁的選擇,哪個願意當那人下人呢? 至於道士、和尚之類的,那些個連飯都吃不上的貧寒子弟倒是願意試上一試,可像賈敬這種出身名門的,恐怕就算他現在是樂意的,如今被泰安帝變相的絕了後路,心裡也不好受。 而且,最重要的還不是這一點。

見那拉淑嫻和十二目光炯炯的望著自己,賈赦實在是沒法子了,攤了攤手:“知道了又如何呢?不知道又如何呢?難得糊塗,難得糊塗呢!”

十二不耐煩了,直截了當的問:“說不說?爹您到底說不說?”

“說啥呢?你當賈敬那老小子是跟你祖母一樣的蠢貨嗎?他不蠢,一點兒都不,與其說他是因著長房式微而去冒險,我更願意相信他有把柄落在旁人手上。不過,甭管怎麼說,他也就那樣了。就算聖上顧念著太上皇,不願意在太上皇尚在的時候就對老臣後人下手,可你們以為他還能活多久?運氣好點兒,就這麼熬下去,等太上皇甚麼時候走了,他也跟著去唄。要是運氣不夠,指不定那些個人會不會惱羞成怒到暗中下毒手 死亡QQ號 。 真要是這般……我會幫他略照顧著些蓉兒的。 ”

不然,還能如何?

泰安帝原就是個小心眼兒,說好聽點兒就是恩怨分明,說難聽點兒分明是睚眥必報。 賈敬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想要全身而退完全是因為太上皇還在世,且賈敬這人還是在貴人眼裡落了號的,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發作賈敬一人,還是將整個寧國府連根拔起,勢必會影響到整個朝堂,甚至極有可能落得聖上和太上皇父子倆反目。 也因此,賈敬勉強活了下來,可也僅此而已。

“唉,聖上那人啊,明顯就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性子。之前,我同他一起去追討欠銀的時候,但凡那些個咬死了不願意拿出一文錢來的人家,如今能落得好?就算明著不對付,暗地裡做些手腳還不容易?他是聖上,他是天子,他想要尋你的麻煩,那絕對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對對對!”十二聽了這話狂點頭稱是,結果卻得了賈赦毫不留情的一記白眼。

“你懂個球!對了,你真打定主意要去國子監了?我不是說那地方不好,就是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幹啥?真要是打算跟書籍典藏混一輩子,安心待在翰林院不好嗎?你去國子監,誰能管著你?琮兒喲,你要明白,你爹我就算再能耐,也絕對不能把手伸到國子監去。再一個,那些老頑固完全不怕我,偏生他們也沒欠債,我就是想找人家麻煩都沒轍兒。”

賈赦也是真鬧不明白,這好端端的,跑去國子監是做甚? 要說打算走內閣,一直待在翰林院熬到三品以上再走也使得,偏要往全然陌生的地頭湊,這不是自討苦吃又是甚麼?

可十二卻笑嘻嘻的湊上來給賈赦捏肩揉背:“爹,雖說爹您是很能耐,可我也不能一輩子靠您罷?我覺得國子監很不錯呢,就算那些人不賣您的面子也不怕啊,這不是還有我外祖父和舅舅們嗎?就算連他們的面子也沒用,也用不著擔心。我老老實實的做事兒,頂多晉升慢一點兒,國子監那頭還是很安穩的。”

這倒是實話。

其實,朝堂上勾心鬥角最厲害的絕對是在三省六部。 而除卻這些地方,若是外放到一些格外富庶的地方,也會有不少的明爭暗鬥。 唯獨像翰林院、國子監這些個地方,卻端的是清淨自在了。

也不能說完全清淨自在罷,不過這些地方因著都是一些老頑固,只要本身學問不凡,為人再稍微謙遜一些,想要混得好一點兒也不難。 唯一的麻煩就是,純粹吃力不討好,光有名聲一點兒實在的好處都沒有。

誰讓十二一點兒也不在乎呢?

他又不是璉哥兒,不願意做學問還一門心思想要撈油水,不知道上輩子是不是掉錢眼裡了。 在十二看來,哪怕將來家業都是璉哥兒繼承的,他想要混個安生日子絕對沒問題。 再一個,就賈赦疼他的那樣兒,哪怕一文錢的家業都拿不到,賈赦那些私房也絕對會留給他的。 天知道賈赦才是整個榮國府最有錢的財主,他是繼承了第一代榮國公賈源以及其夫人所有私房的人,只要漏出那麼一些來,就夠十二下半輩子優哉游哉過日子了。

而沒了錢財的追求,對於十二來說,整個人生的最終目標就是整死四皇子!

當然不是曾經的四皇子如今的泰安帝,而是泰安帝家的老四,也就是現年十一歲的四皇子錦嗣。 也許這麼說有些太委婉了,直截了當的說法就是,十二森森的懷疑,本朝的四皇子錦嗣就是上輩子將他折騰個死去活來的乾隆那個大色|胚!

好嘛,上輩子礙於身份地位,就算有再多的不滿和憤怒,十二也只能憋著忍著受著,莫說反抗了,他連半句怨言都不敢說 報復情敵的最佳方式 。 可誰讓老天爺又給了他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呢? 雖說如今他們僅僅是同輩,那也不怕!

十二笑得一臉陰森,見賈赦驚悚的看了過來,只道:“爹,您就放心罷!我一定會在國子監好好乾的,爭取早日成為一個名師,就算不能像外祖父那般進入上書房當先生,最起碼也要幫著給皇子們出出題鬆鬆筋骨之類的。”

說真的,賈赦很茫然,他完全不知曉這兩者到底有甚麼聯繫,總不能十二當官的理由就是為了折騰皇子們罷? 這甚麼仇甚麼怨呢?

不過,腹誹歸腹誹,有一點賈赦還是聽明白了:“琮兒是不是對上書房很感興趣?正好,四皇子、五皇子還年少,除卻伴讀之外,還需要幾個侍講學士,原應當是從內閣裡挑的,不過你要是感興趣的話,回頭我同聖上說一說,讓他弄個考核,挑出最佳的人選來。”

十二瞬間滿臉放光,一旁的那拉淑嫻卻是一臉慘不忍睹的神情。

然而,對於賈赦來說,能讓心肝一樣的十二對自己另眼相看,那絕對是天下第一等美事兒,當下不等十二開口,賈赦便拍著胸口保證:“放心,其實這種事兒不過是看範圍罷,我回頭不單要讓聖上開考核,再給核定個範圍如何?這樣好了,就說皇子們年少,不耐煩跟一堆老頭子在一塊兒,讓他們把年歲放到二十歲以下!”

得了,那基本上就是內定為十二了。

見十二這般,那拉淑嫻啥也不想說了,畢竟十二又不是璉哥兒那種花架子,其實就算不限定年歲,他也有很大希望通過。 而一旦限定年歲,毫不誇張的說,莫說二十歲以下了,就算放寬到三十歲,也別想在學識方面超過十二。

再看十二,只兩眼鋥亮,滿臉的崇拜與期待:“爹!兒子的未來就靠您了!對對,我就是對上書房特別感興趣,這輩子能往上書房去,值了!”

“沒問題!看你爹我的!”

那拉淑嫻有心吐槽,卻最終還是啥都沒說。 不然呢? 是吐槽十二前世上書房去得都不想去了,還是吐槽對四皇子悠著點兒? 想著前世乾隆那個色|胚幹的缺德事兒,那拉淑嫻私以為,讓十二出出氣亦無妨,左右有人看著也不會出大事兒的。

若今個兒十二剛穿越的話,那拉淑嫻的想法倒是沒錯,可她儼然忘卻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兒。 如今的十二已經不是曾經的十二了,在經歷了兄弟姐妹之間的亂鬥之後,十二整個人都昇華了,具體表現為在告黑狀方面,有著質的提升。

簡而言之,四皇子那丫的要倒血黴。

忽的,那拉淑嫻開口道:“那寶玉呢?你們就沒考慮過一個問題,回頭老太太也將寶玉給養廢了?若單單只是養廢也就罷了,偏他還是個銜玉而生的,有了這麼一遭,回頭就不怕寶玉做出點兒甚麼事兒,連累了咱們闔府上下?”

賈赦和十二對視了一眼,雖說皆認為那拉淑嫻有些杞人憂天了,畢竟寶玉這孩子一看就是沒啥出息的。

不過,本著寧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的想法,賈赦極為果斷的道:“我讓二弟把寶玉領回去,老太太嘛,年事已高體弱多病的,早就不該拿這些俗事煩他了。”

十二思量了片刻,也跟著道:“我覺得石頭蠻聰明的,就是小聰明沒用在正道兒上。索性政二叔叔基礎很是不錯,先讓他教著,也別再去族學了,左右統共也沒上過幾天 宮瓷 。 回頭我讓璟兒盯著點兒,若是璟兒沒威懾力,這不是還有二丫頭嗎? ”

“人家還有嫡親的哥哥呢。”那拉淑嫻頓了頓,旋即笑道,“好在寶玉那孩子皮實,性子也不似珠兒那般敏感,回頭讓政二老爺打兩頓也許就上進了也不說準。”

會不會上進暫且不提,不過寶玉……是注定要不好了。

二房那頭,甭管是賈政還是王夫人,都不會像賈母那般,由著他胡來生事的,若是大房這頭再添一把火,那指不定回頭寶玉就真的成石頭了,還是塊焦石頭。

也是怪可憐的。

最最值得同情的是,寶玉還不知曉自己未來的命運會有多麼的淒慘絕倫。

不過很快,賈赦就帶著十二去了榮慶堂,賈赦負責跟賈母“溝通”,而十二則直接擄人,左右寶玉就算再能折騰,一個小孩子家家的,又抵得上甚麼用呢? 這賈母或許會擔心他哭鬧壞了身子骨,十二卻全然不在乎,直接命人捉了寶玉的手腳,便往梨香院去了。

賈赦的意思是,他來搞定賈母。 而相較而言,梨香院那頭就顯得格外不值一提了。 十二直接帶人進了梨香院,一面喚丫鬟去請賈政倆口子過來,一面將寶玉恁倒在椅子上,任憑他哭嚎。

梨香院又不是榮慶堂那種前後好幾進的大院子,事實上,打從十二進了院子起,賈政和王夫人就立刻接到了消息,匆忙離開房間趕到了正堂裡。

見狀,十二先向著賈政倆口子行禮問安,旋即才道:“外頭出了點兒,可能會牽扯到老太太。我爹的意思是,最近一段時日里,老太太估摸著會比較忙,得上頭問話也是尋常,便索性讓我將石頭……咳咳,寶玉送過來,勞煩二老爺二太太照顧一下。”

也是私底下吐槽慣了,十二對寶玉的名諱一直不是很適應。 也是,雖說他們都是玉字旁的輩分,像寶玉這種直接叫了玉倒也不算違制,可因著他們所有人都是單個字的,聽著格外奇怪不說,還透著一股子傻氣。

……還不如叫石頭呢,起碼聽著硬實點兒。

顯然,到了這會兒沒人會計較這些。 賈政只急急的上前,追問道:“外頭出了事兒怎麼會同老太太有關?這老太太如今怎麼樣了?”

還真別說,就算這兩年來,賈母對賈政的態度一變再變,可人家賈政倒是對賈母一如既往的孝順。 可惜的是,賈母已經完全不在意了,也許還嫌棄賈政太廢物了,不能為她掙來前程不說,還連累她被賈赦拿捏的死死的。

“老太太無事。外頭的事兒,左右有我爹在,最起碼也能護著老太太周全。”十二不甚有誠意的敷衍道,又拿眼去叫被恁在椅子上不停扭動身子骨的寶玉,提醒賈政,“寶玉統共也就比我家璟兒小了大半歲,原該是日日早起做學問的年歲,偏養在榮慶堂裡,每日里只知曉嬉笑玩鬧,除了總是嚷著要吃小丫鬟嘴上的胭脂,就是要叫戲班子聽戲唱曲兒。對了,先前還非吵著鬧著逼老太太將林家姐兒、史家姐兒統統接到府裡小住……唉,我家璟哥兒明年開春都打算去考國子監了。”

前頭說的再多,都不如最後一句有殺傷力。

賈政整個人徒然一怔,像他這種讀書人,原就對國子監、翰林院這種地方格外的敏感。 偏他之前雖搶了賈赦的監生名額,本身卻沒讀出個花樣來。 輪到兒子時,哪怕珠哥兒也不算差,卻是因著身子骨緣故,並沒有越過璉哥兒,至於十二那就更別提了。

眼瞅著大的那幾個比不得了,那小的呢? 賈政不是沒想過要兒子們用功上進,可他先前仔細查問過房裡庶子們的學問,發覺真當是一群榆木腦袋,哪怕再怎麼知曉上進,恐怕這輩子連個秀才都難以考上 和離小娘子 。 唯一看著不凡的嫡次子寶玉,卻被賈母拘在跟前,就算他這個當爹的希望寶玉上進,也是沒了奈何。

本以為,到底年歲還小,一切都還來得及,卻未曾料到,當你在原地踏步時,旁人卻在急急的往前走。

璟哥兒明年就要考國子監了……

想想自己,想想大房,賈政一臉的悔不當初。 想當年,他費盡心思奪了賈赦的監生名額,又為珠哥兒盤算良久,還想著大房嫡子多有甚麼用,監生名額只有一個啊。 卻沒想到,人家壓根就不在乎,十二是直接沒去國子監,就這般通過了科舉。 輪到璟哥兒時,大房那頭也不是想著找後門再謀個名額,而是讓孩子直接去考。

這就是差距啊!

“琮兒,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放心,我一定會好生教養寶玉,那些個惡習,我定要讓他改了去!”賈政又痛又悔,想著自個兒已經這般了,無論如何也不能任由兒子放浪下去。 這要是像珠哥兒這般,本身乖巧懂事,卻身子骨不好的話,那還能湊合。 可寶玉分明就是欠的!

“交給二叔自是放心的。對了,我爹還說,老太太需要靜養,最近一段時日就不用去榮慶堂請安了。至於寶玉這孩子,原就皮實得很,往日里送到族學也只顧著玩鬧,十日里都去不了一兩日的,索性別送了。二叔您這兒要是缺了甚麼,回頭同侄兒說便是,我恐怕下月就要往國子監去了。”

“你要去國子監?”賈政愣住了。

十二笑著點了點頭:“我哥要去戶部了,估計會更快一些,大約是月底罷。不出意外的話,該是從五品的戶部員外郎。我呢,比起幹實務,還是更喜歡待在書籍堆裡,原本申請調任的該是正六品的國子監司業,不過如今還沒確定,恐怕要下個月去了以後才能落實。”

賈政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竟像是震驚到不敢置信,又似乎摻合著一些愧疚羞惱,不過最終還是化為了一聲嘆息,只道:“好,好,你們都是好孩子,不管將來調任到哪裡,要記得認真辦差才好。”

“是,多謝二叔教誨。”十二笑瞇瞇的答道,眼角瞥見寶玉不能的扭動,連個正經的坐姿都沒有時,卻是不免有些皺眉。 不過,又想著就賈政這迂腐古板的性子,恐怕寶玉將來的日子要難過了,當下便又笑著同寶玉打招呼,“寶玉,回頭只管安生用功唸書,等過個幾年,你三哥哥我在國子監也安定下來了,一定讓你進裡頭唸書去。”

不等賈政面露欣喜,寶玉卻忍不住痛罵起來:“誰要唸書?哪個要唸書了?你們一個個都只知曉功名利祿,分明就、就、就是祿蠹!”

所謂祿蠹,指的是竊食俸祿的蛀蟲,也喻指貪求官位俸祿之人。

或者可以這麼說,“祿蠹”這倆簡簡單單的字,在某些讀書人眼裡無異於最惡毒的罵人詞彙。 十二雖不是真正的讀書人,聽了這話也沒了好氣,好在他已經瞄到賈政即將爆發,便索性向賈政拱了拱手,出言告辭。

只是,還沒等十二走出梨香院,就听見屋里傳來寶玉淒厲的哭喊聲,還附帶王夫人冷靜至極的聲音:“還不快去書房找把戒尺來!老爺,您仔細手疼。 ”

十二默默的頓了一下腳步,旋即跟沒事兒人一般的離開了梨香院。 他堅定的相信賈政和王夫人是寶玉的親生父母,且寶玉這孩子非但極為皮實,還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所以一定不會有事兒的 教主精分日記(反穿) 。

不過,甭管怎麼說,十二最終還是讓人給珠哥兒支會了一聲,萬一真的打死了那就不好了。 等晚間,珠哥兒喚了個小丫鬟過來給十二傳話,只有短短三個字:沒打死。

喲,那就沒啥好擔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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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到了十一月中,這本該是蓉兒成親的日子,結果寧國府卻大門緊閉。 外人只道蓉兒的未婚妻出了意外,再加上寧國府這頭原就不喜熱鬧,倒也沒往其他方面去想。 唯獨只有少許的幾個知情人知曉,寧國府早已悄然改換門庭。

之所以國公府的牌匾還在,是因為太上皇如今仍在世。 泰安帝雖性子方面有些問題,卻也是個純孝之人,並不願意因著這些個小事兒與太上皇起了衝突。 也因此,允了蓉兒降爵繼承寧國府,也就是說,蓉兒成了三等將軍。

寧國公賈演乃是第一代國公爺,賈代化則降爵承襲了一等將軍之位,賈敬是二等將軍,按說應該由賈珍承襲,結果卻是直接垮了一代,由蓉兒承襲了爵位,成為了三等將軍。

這就意味著,所謂的寧國府早已名存實亡,只等太上皇一走,就要改換牌匾了。 當然,蓉兒也可以選擇不換,只要他有這個膽子。

眼下看來,他非但沒有這個膽子,竟是連寧國府都不敢回了。 偏如今,賈敬已被送到了遠離京城某座深山之中,寧國府闔府上下竟無人做主,只能由著蓉兒賴在榮國府。 十二說了他兩回,見他一臉後怕的狂搖頭,索性也就隨他去了,只叮囑他尋幾個心腹妥當之人,將寧國府看守好了,免得回頭少了東西。

又幾日,賈珍親自登門拜訪,詢問出了何事,又逮著蓉兒問他將來該如何。

憑良心說,偌大的一座寧國府,甚至於整個賈氏一族,之於蓉兒這個年僅十三歲的少年郎來說,實在是太沉重的責任。 蓉兒雖有心鼎力門戶,卻實在是無能為力,見親老子上門了,他思來想去,索性就將難題推給了賈珍。

可賈珍也毫無辦法,哪怕這些年他老老實實的在翰林院辦差,又得賈赦往日里照拂一二,可論起真本事來,他實在是沒多少。 萬幸的是,他對於蓉兒這個兒子,雖談不上有多疼愛,可到底是獨一個孩子,再加上如今蓉兒是得了聖旨,繼承了寧國府承襲了爵位,就算是親老子,賈珍也沒啥好插手的。 因此,在賈赦的見證下,賈珍帶著繼室尤氏重新歸了寧國府,不過他放棄一切權利,至少在明面上,必須聽從蓉兒的。

這算是最好的結果了,照蓉兒所言,起碼家裡頭有人氣了,要不然他還是不敢回家。 而等賈珍夫妻倆回來後,蓉兒也旋即回府,只是經歷了這麼一事兒,寧國府可算是元氣大傷,且這種事情是瞞不住的,在勳貴人家裡頭,寧國府的名聲一落千丈。

“這麼說,蓉兒以後娶不到媳婦兒了?”迎姐兒一面將賬本子依次放好,一面同嫂子王熙鳳先聊著。

雖說迎姐兒早就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給王熙鳳,無奈那拉淑嫻不允,只怕她懶散下來容易,回頭再揀起來卻是難了。 而王熙鳳這頭,鑫兒年歲太小,縱是有奶娘和丫鬟婆子在,多少也要顧及一些,加上迎姐兒原就無意於□□,王熙鳳倒是同她配合默契得很。

這會兒姑嫂兩個邊說閒話邊歸整賬目,不知不覺就說到了隔壁東府。

王熙鳳道:“除非是窮得揭不開鍋的人家,要不然怎麼可能娶不到媳婦兒呢?還不是因著事情才過去這點兒日子,人人都在盤算著,自是不好說親 超級靈泉 。 你只等著再過上兩年,蓉兒一準能娶上如花似玉的美嬌娘。 ”

“他今年不過才十三歲,兩年後也才十五歲,倒是不急。”

“原就不急,與其急吼吼的尋個不怎麼樣的,還不如索性多等兩年,說個好的才是!”王熙鳳一面說著,一面促狹的向著迎姐兒笑,裡頭飽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這要是迎姐兒是個尋常小姑娘,被王熙鳳這麼一取笑,早就受不住了。 偏她的性子隨了賈赦,尤其這臉皮厚似城牆,即便看懂了王熙鳳的意思,也只是大大咧咧的道:“瞅我做甚?不對,該是說瞅著我也沒用。我上頭還有個哥哥呢,小哥哥不嫁,能輪得到我?”

“你們一個兩個的,怎的都喜歡說琮兒?也虧得他性子好,沒的跟你們計較,要是攤上個脾性不好的,還不知曉怎麼鬧呢!”王熙鳳也是無奈了,這大房裡每個人說起十二,都一副巴不得他嫁出去的模樣,偏十二本人完全無所謂的樣子,弄得她很是哭笑不得。

“他脾性好?”迎姐兒翻了個老大老大的白眼,沒好氣的道,“嫂子您回去問問我二哥哥,問他打小被欺負了幾回,又是怎麼被欺負的。對了,不止二哥哥,還有二房的政二叔叔、珠大哥哥,隔壁東府的珍大哥哥,他們一個兩個的,都是被我小哥哥欺負長大的!”

“真稀罕,旁人也就罷了,琮兒還能欺負政二老爺和珍大爺?”王熙鳳壓根就不信。

迎姐兒默默的在心裡給賈政、珍哥兒點了一排蠟,這就是年長的壞處,連被欺負了,都只能捏著鼻子認了,要不然就算說出去了,也只能徒惹笑話,簡直不能更慘。

不對,還真有比他倆更慘的。

“聽說昨個兒石頭弟弟又挨打了?”迎姐兒奇道。

王熙鳳只掩嘴笑道:“人家叫寶玉,偏你們一個個小促狹鬼都愛喚他石頭。對呀,他昨個兒又挨打了,不過這算是稀罕事兒嗎?之前不是照著一天三頓打的嗎?政二老爺也真是的,不知曉得了誰的主意,只拿著戒尺打寶玉的左手心,上回我去尋二太太,只瞅著寶玉那手喲,腫得跟個豬蹄膀似的。”

“這般打法雖然沒給打壞,石頭弟弟果然不愧是石頭弟弟。”迎姐兒嘟嘟囔囔的道,又見自個兒手頭上的事情總算做完了,當下大喜,“完事兒了,我可以出去玩了!”

一個晃神,等王熙鳳定睛瞧時,迎姐兒早已撒丫子飛奔出去了。 當下,王熙鳳不由的連連失笑,暗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就算眼瞅著是個大姑娘的長相了,這心裡頭卻仍是日日惦記著吃喝玩樂。 不過,因著知曉迎姐兒早就跟張家那頭說定了親事,見她這般逍遙,自也不算意外了。

只是,迎姐兒定下了,十二卻還沒著沒落的呢!

在腦海裡晃悠了一下後,王熙鳳很快就丟開了這事兒。 倘若她親近人家有正合適的人選也就罷了,既沒有,還是別摻合這事兒了,左右以榮國府的情況,再配上十二的能耐,還怕尋不到媳婦兒? 只恐怕人家心思壓根就不在這上頭。

這回,還真就被王熙鳳給猜著了。

十二隻滿心滿眼的盼著他老子早日說服泰安帝,好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比拼,目的自然是為了進上書房做侍講。 其實,若非年歲不允許,十二覺得當個小伴讀也無妨,只要能虐到四皇子錦嗣,讓他幹啥都樂意。


229
“聖上喲!臣給您跪下了!”

御書房裡,賈赦一被允許覲見,就二話不說衝進去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哪怕地上鋪著厚厚的毛毯,看他這副架勢,也是有夠嚇唬人的了。

龍案後頭的泰安帝一副頭疼欲裂的模樣。 這一刻,泰安帝甚至希望自己別太了解賈赦這個攪屎棍,可君臣倆人認識十來年了,又是打從他尚未登基開始,就已經是老交情了,以至於只要看到賈赦一言不合就下跪的舉動,泰安帝就猜到接下來一準兒沒有好事兒。

“你就不能消停幾日,少給朕惹點事兒?”

要不怎麼說人的底線都是越來越低的呢? 擱在認識賈赦之前,泰安帝是絕對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是一個嚴以律己同時也嚴以待人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吹毛求疵了,能逼得他說出這般無奈至極的話來,賈赦也是真能耐。

“這真的是惹事兒呢?臣從來不惹事!”

賈赦說的那叫一個義正言辭,攤上旁的不了解他的人,興許還真的被他給唬住了。 可惜的是,別說泰安帝了,就連一旁伺候的宮人們,都是一副強忍住不翻白眼的無奈樣兒。

如果說,賈赦不惹事兒,那這天底下就再也沒人能惹事兒。

“一句話說明原委,不然直接滾出去。”泰安帝也不是沒有耐性的人,實在是因為他太了解賈赦了,要是任由這貨在跟前瞎比比,恐怕今個兒都不用辦正事兒了。

索性賈赦也光棍,聽泰安帝這麼一說,直截了當的叩頭道:“那就請聖上安排一場比試,擇出最優秀者入上書房陪同兩位皇子唸書。”

泰安帝原本已經打算等賈赦滾蛋後繼續批折子了,結果聽得這話,很是愣了一下,眉頭緊鎖,抬眼道:“理由?”

“先前太上皇在位時,允許到年歲的皇子皇孫一併入上書房做學問,這一舉措引得高門大戶乃至平頭百姓爭先效仿,但凡家中有餘錢的,皆願意請先生到家教導子嗣,即便沒幾個錢的,也會湊錢送子嗣去私塾唸書……聖上,您難道不應當將這番舉措傳承下來嗎?”

說完這些話,賈赦滿臉放光的望著泰安帝,而泰安帝則是回給他一個老大的白眼:“朕是問你理由 [快穿]反狗血聯萌 。 ”

“對啊,理由就是……”賈赦頓了頓,想著興許是方才的理由還不夠正大光明,當下又道,“臣的意思是,聖上您可以召集皇室宗親,並未及弱冠的進士們,從中擇優入上書房,同四皇子、五皇子一起唸書做學問。這叫一視同仁,這叫英明神武!”

賈赦說的何止一個正氣凌然,還真別說,他這番言語至少鎮住了一旁伺候的宮人們,就連伺候泰安帝數十年的萬公公都忍不住對他肅然起敬。

還真別說,賈赦這番話聽起來還是挺有道理的。 至少當年長青帝廣辦宮學時,的確引起一陣爭相模仿的風氣。 甭管那些人的意欲為何,最起碼還是起到了不少作用的。 尤其像一些類似於賈氏一族這樣的大家族,紛紛從長房嫡枝額外多撥了好些個錢財用於置辦族學。 哪怕的確有些人是為了名利,可因此受益的人還是為數不少的。

說句難聽的,用做族學啟蒙,怎麼著也比將錢財浪費在花街柳巷要強得多。

然而,就算賈赦說的再有道理,泰安帝還是不由的拿手摀住腮幫子,一副牙疼的神情望著賈赦:“朕以為朕說的有夠清楚了……我問你理由!!你卻跟我鬼扯!!”

跟前伺候的萬公公被唬了好大一跳,其他的宮人早已嚇得跪倒在地,唯獨賈赦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低頭認命的道:“理由就是我想讓我家琮兒也跟著進上書房。”

萬公公一個沒忍住,眼刀子就甩了過去,虧得他之前還在心裡頭誇讚了賈赦,結果這貨就是個混球! 徹頭徹尾的那種!

不過,泰安帝聽得這話,倒是難得的滿意了:“你家的琮兒?哦,朕想起來了,就是開恩科那一年,被你一碗狀元粥灌下肚,沒能趕上殿試的那倒霉孩子?他如今在哪兒?”

冷不丁的被揭露了黑歷史,賈赦有點兒懵,懵完之後險些哭得一臉血,偏生還得附和泰安帝:“對啊對啊,就是……就是我那可憐的小琮兒,他可乖巧了,又聽話又懂事,打小就是個不讓人操心的性子,模樣性子都隨了我老泰山那一邊,讀書天賦更是好得嚇人,反正他還不到十歲,學問就比我好了。偏他運氣不好,被我這個當爹的給坑了,好端端的一孩子,莫名就背上了靠爹廢物的名聲,我這心裡喲……”

“要哭出去哭,哭完再進來。”泰安帝毫無同情心的警告道。

聞言,賈赦瞬間拿袖子抹了一把臉,滿臉誠懇的抬頭望著泰安帝:“求聖上成全,來一次大比試罷!除了皇室宗親,您還可以讓朝堂里三品以上文官、二品以上武官的嫡子參考,另外還允許過了科舉的進士一併考核,看哪個最優秀,挑頭幾名入上書房。對了,千萬要記得立個年齡限,未及冠便可。”

男子二十及冠視為成人,以此為年齡限倒也說得過去,一來可以極大的減少人數,二來更是為將來考慮,畢竟幾個皇子年歲都不大,跟一群老臣做學問的確有些不妥,是應當結交一些年輕人。

以上都是廢話,泰安帝有理由相信,賈赦這麼做只有可能是為了讓他家小子更容易脫穎而出 將軍,前方有詐 。

“聖上,三皇子今年也不過才十八歲,這麼早就放棄讀書實在是太可惜了。臣認為,您也可以讓三皇子繼續去上書房做學問,有道是學海無涯學無止境… …”

“朕也特許你一道兒來讀書,可好?”泰安帝冷笑道。

“聖上!”賈赦一臉的生不如死,哪怕他覺得這話很有可能只是開玩笑,也將他唬得不輕,“聖上,臣是要為聖上分憂的人,像這種還是讓給小輩兒們罷!”

幸而,泰安帝原本就只是唬唬他罷了,見狀也沒再逼他,而是問道:“你兒子幾歲?”

“我家琮兒喲,今年剛好二八妙齡……”

“噗!”萬公公實在是沒能憋住,直接笑噴了。 笑完之後,他才意識到不妙,趕緊跪倒在地,拿眼角去瞥上座的泰安帝。 卻見泰安帝已經無奈了,壓根就沒往他這頭看不說,還拿手握成拳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自己的額頭。

二八妙齡泛指十六歲,儘管不曾明文規定非要用在女子身上,可但凡腦子沒問題的人也不會用在男子身上。 這就好比貌若天仙、眉目如畫之類的詞彙,通常都是用於形容女子的。 這以往,賈赦年輕時候,也沒少被他那些狐朋狗友瞎起外號,特別是他以往格外喜歡花街柳巷,每每都被人調侃說,姐兒還沒你長得好看。

結果,如今倒是好了,輪到賈赦調侃他兒子了,那是他親兒子啊!

泰安帝很是頭疼的瞪著賈赦,心下卻對他方才出的主意很是讚賞。 皇帝,尤其是剛登基沒幾年的新帝,總是迫切的想要做出一些功績的,泰安帝這人還是個天生要強的性子,那就更不用說了。 偏生,功績這種事情,不是你想要就恰好能有的,而沒事兒找事兒……說真的,這並非泰安帝擅長的。

可賈赦擅長呢!

真要依著賈赦所言,這事兒若是成了,對臣子而言絕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兒,最關鍵的是,費不了甚麼事兒。

“行,就照你說的去辦,記得回頭寫一篇策論呈上來,將利弊寫全了,包括屆時要考核的法子和範疇,一條條的詳細寫明白了。去罷!”泰安帝擺了擺手,示意賈赦可以滾了。

賈赦……瞪眼,再瞪眼,接著繼續瞪眼。

何為坑人者人恆坑之?

這就是!

原本依著賈赦的想法,他只是負責幫著出出主意,之後的事情同他有甚麼關係? 他如今是空降到戶部的武將呢! 眼見泰安帝不理會自己了,賈赦憋了一會兒,終究沒能憋住:“聖上,這事兒難道不該讓內閣那頭去做嗎?我如今是武將!”

“你是正一品殿閣大學士。”泰安帝伸手拿起朱筆,繼續披著未完的折子,頭也不抬的道,“你可以認為自己文武兼修,哪兒有麻煩就去哪兒。”

賈赦:“…………”沒活路了。

萬公公:“…………”你丫的活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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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帝當然明白自己給賈赦佈置的任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不過他絲毫不擔心,誰讓賈赦這貨旁的沒有,外援一堆呢? 偏他還是個臉皮厚實的,從來不知曉為何難為情,求起來人就跟討債似的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得了這麼個差遣,賈赦能不去尋老泰山和舅哥們幫忙?

對此,泰安帝都已經想好了,坐等張家老太爺幫自己完善這個法子,務求盡善盡美。

然而這一次,卻是注定要讓泰安帝失望了。

不幾日,賈赦便在早朝上公然提了這一想法,並呈上寫好的策論一篇,而在這之前,朝臣們完全沒有聽說過這個消息,甚至連張家三位老爺都一臉的目瞪口呆。

張家老太爺早在多年前就已請辭,他的三個兒子倒的確是人中龍鳳,哪怕最末的老三也在今年年初晉升成了正三品,有上朝議事的資格了。 可惜,這仨都極度茫然的望著賈赦,一副震驚到了極點的模樣。

也難怪張家三位老爺驚嚇成這副模樣了,這賈赦遞折子是不稀罕,可他難得提出了這麼有建設性的提議,甚至還將框架、細節等等一切都完善齊備了,等於就是只要泰安帝一聲令下,就能立刻準備起來,指不定年前就能出選拔結果了……

你說嚇不嚇人? !

攪屎棍賈赦已經很可怕了,若是老天爺再賜給他常人所不能及的聰明腦子,這根本就是不給旁人活路!

當然,真相很簡單,策論是十二寫的。

開篇從提出這一建議的立意開始,從孔孟吹到太上皇,再從太上皇吹到當今,尤其肯定了這一建議的正確性和必要性,彷彿若是有人反對就是跟諸上所有人為敵一般。 確定了提案的重要之後,再將大框架拉下來,細節處更是完善到讓人咋舌,而最重要的則是將其中的好處羅列了出來。

在這之前,即便是太上皇還在位時,能夠去上書房唸書的也唯獨只有皇子皇孫們。 當然,每個皇子皇孫都有核定數額的伴讀,可一般來說,都是由母家挑選出來的,很少是直接從朝臣之中挑選的。 這種情況下,一方面普通的朝臣不可能跟皇子皇孫們關係密切,另一方面某些幸運的家族卻算是被迫跟皇子皇孫們綁定在了一起。 說真的,若不出事自是好的,若一旦出事……

這就好比前太子那會兒,包括金陵四大家族在內的好些個人家,都算是被迫站隊的。 哪怕事實上他們也是自願的,可在站隊之人,卻從未有人問過他們的意見,就這般被強行拖到了前太子的船上。

而如今,像賈家這種已經出過一個妃子的人家也不少,若是已入宮的元姐兒能夠誕下皇嗣,而這位皇子的未來就跟賈家息息相關了,哪怕賈家本身不願意,又能如何呢?

可賈赦此舉卻算是變相的打破陳規。

如果臣子們家中的嫡子也一樣可以去上書房唸書,還是作為學生,而非伴讀,那結果可就完全不同了。 只是,當臣子們忙著做白日夢時,卻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上書房學生的名額有限,而所謂的考核,一定不容易。

事實也的確如此,在得了泰安帝允許之後,仍是由賈赦起頭操辦此事。 賈赦也是豁出去了,為了心愛的寶貝兒子,他索性將戶部那頭的事情盡數丟給了妹夫林海,本人一心一意的盯著內閣,又召了幾個使喚得動的翰林一起幫襯著。 不出小半月,事情就穩妥了。

礙於人數頗多,哪怕有了年齡限制,皇室宗親外加三品以上文官、二品以上武將的嫡子還是很多。 因此,先由翰林院和國子監聯手出一套考題,當然還需泰安帝過目應允,再讓所有附和條件之人應考 重生八零農場主 。 等篩選出一百人後,再由泰安帝親自考核選拔。

想法很美好,開展得也很順利,可等泰安帝公佈了三十人名單後,還是惹來非議。 原因無他,三十人裡,榮國府就佔了倆:

賈琮、賈璟。

你說這裡頭沒門路? 鬼才信! ! !

“賈琮就是聖上開恩科時,錯過了殿試卻反而被點為翰林的那個?嘖嘖,先靠外祖家後靠親爹老子……這人呢,人比人氣死個人!”

“興許人家真有才華呢?”

“你信?就算那賈琮真有才華好了,甭管怎麼說他都十六歲了,之前聽聞在翰林院的差遣辦得也不錯,起碼沒出錯,可那賈璟呢?聽說了嗎?虛歲才九歲啊!這還是因為他原本生日就大!”

“黃口小兒罷了,竟是能勝過一大批比他年長多歲的才子?聽聞連禮部尚書家的三公子都沒能考上。”

“誰知道呢?唉……”

雖說是有年齡限制,可卻是只限制了上限,對於下限並無任何規定。 也就是說,只要是未及冠並滿足其他條件的人,就有資格參考。 也因此,璟哥兒被自家坑死人不償命的小哥拖著參加了考核,居然真就過了。 等回頭面對泰安帝時,一方面泰安帝看他年歲跟五皇子相仿又是個穩妥性子,另一方面泰安帝卻是故意想給賈赦找點兒麻煩。

賈赦有點兒懵。

十二能考上是必然的,甚至在暗中調查過後,賈赦敢打包票,在未及冠的人中,十二絕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可璟哥兒是怎麼回事兒? 賈赦真的是糊塗了,哪怕是符合了參考條件,可璟哥兒……

“璟兒,你沒事兒罷?”賈赦自打看到名單後,就暗叫不妙,一等到放了衙,不顧妹夫林海在後頭深情的呼喚,只急匆匆的趕回家去哄他的心肝寶貝兒。

誠然,賈赦覺得自己是蠻偏心眼兒的,畢竟除了疼愛之後,他對十二還隱隱有些一份愧疚之心。 問題是,十二那小子心眼兒大,之前人家都指著鼻子說十二是個蓋了戳的廢物,結果十二極為真誠的建議對方去死……咳咳,重新投個胎。

因此,十二是無需擔心的,他早已習慣了被人認為是個廢物。 可璟哥兒呢? 賈赦心疼壞了,他最怕的就是璟哥兒受不了打擊,若真是這樣,還不如不要這份前程了。

璟哥兒:“……呼呼。”

聽到聲音趕過來的迎姐兒,伸長了脖子看著屋裡:“爹?”

“二丫頭過來。”賈赦向迎姐兒招了招手,一臉憂心忡忡的道,“考核名單出來了,這事兒你們都知道了?唉,你同爹說說,璟兒當時是個甚麼反應?”

迎姐兒一臉的納罕,拿眼瞥了瞥睡得昏天暗地的璟哥兒,很是無辜的道:“反應?能有甚麼反應?消息是小哥哥特地跑過來說的,他還沒說完呢,璟兒就睡過去了。”

賈赦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故作堅強的道:“所以璟兒他還不知道自己要去上書房了?更不知道外頭的人都說琮兒、璟兒是廢物?”

“廢物?”迎姐兒愈發的納罕了,“他倆是廢物,那政二叔叔是甚麼?對了,政二叔叔又暈過去了,急慌慌的給喚了大夫,不過大夫說,他就是老毛病了,暈著暈著就習慣了,叫我們不用擔心 萬千星光 。 ”

“賈政那蠢貨……”賈赦在無奈的同時,不得不贊同迎姐兒的說法。 如果連十二和璟哥兒都是廢物的話,那賈政呢? 廢物中的廢物? 最最頂尖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廢物?

最終,賈赦默默的將這想法按了下去,這旁人也就罷了,迎姐兒是個出了名的愛學說話的,要是聽他這麼一說,回頭一不小心將原話給傳了出去……賈赦倒不怕賈政找他對掐,他比較害怕的是,直接把賈政給氣死了。

到底是嫡親的兄弟,還是盼著賈政點兒好罷。

等回頭,好不容易將璟哥兒弄清醒了,賈赦又是忙忙的安慰他。 可惜,璟哥兒睜著他那雙睡眼朦朧的眼睛瞅了賈赦許久,這才道:“爹?你睡糊塗了?”

你才睡糊塗了! !

也虧得賈赦是真心疼璟哥兒,要是說這話的人是賈政,賈赦保准噴他個狗血淋頭。 可誰讓對方是璟哥兒呢? 賈赦強忍著的吐血的衝動,盡可能的安撫璟哥兒:“雖然是去宮裡唸書,不過上書房是在前頭,爹素日里也能去瞧瞧你,還有你三哥哥也在,咱們璟兒不怕喲。”

“宮裡?上書房?三哥哥?”璟哥兒挑重點詞彙複述了一遍,旋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起身跳下了床榻,“我餓了,爹,咱們回頭再說罷。”

你個貪吃貪睡的小混蛋! !

有那麼一瞬間,賈赦還真是挺贊同外頭的看法的。 旁的不說,璟哥兒真有這番能耐? 跟十二小時候得了所有人的讚譽不同,璟哥兒打小的評價就只有倆,能睡,好福氣。

甚麼玩意兒嘛? !

帶著滿心的糾結,賈赦一個沒忍住就將璉哥兒拖過來噴了一頓,重點在於,璉哥兒沒考上!

璉哥兒都懵了,他一個早已成家立業、有個大閨女、在年中過生辰時就已及冠的成年男子,他壓根就沒資格參加考核! 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璉哥兒試圖證明不是自己廢物,而是自己已經超出了考核範疇。

沒曾想,賈赦卻依然噴道:“你去考了也一樣考不出!!”

道理還是有的,畢竟璉哥兒也是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可就算再怎麼佔著理,這話聽著也太強詞奪理了點兒。 然而,誰讓對方是他老子呢? 居然還是親老子,真的是太悲傷了。

回頭,璉哥兒就衝到十二的院子裡去噴他:“肯定又是你小子乾的好事兒!打小就這樣,你闖禍我背鍋!我何其無辜啊!”

十二看璉哥兒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一般無二,他還極為憐愛的安撫道:“乖啊乖啊乖,有這個空閒跟爹頂牛,哥你還不如去跟嫂子多生幾個。 ”

“有道理。”璉哥兒坦然接受了十二的建議,決定多弄幾個哥兒姐兒出來玩玩。 像他家的鑫兒就很好玩,白白嫩嫩的一團肉,素日里也不愛哭鬧,隻老老實實的躺在暖炕上,誰去逗都是個笑面,多有意思!

可憐的璉哥兒,全然忘了一件事兒,就算可惡如十二,嬰兒時期也是很可愛的。 關鍵是,賈家的孩子普遍都相貌不錯,若是再有個不哭不鬧的優點,簡直就是小仙兒一般的存在了。 可那又如何? 等孩子長大了,小仙兒就變成了小惡魔。

以璉哥兒的腦子,尚不足以支持他想那麼多的事兒,在丟開了賈赦噴他一事後,他除卻白日里在戶部幫著做一些瑣碎的事情外,就只剩下了陪著閨女鑫兒玩了,偶爾他還會帶著鑫兒去尋年長半歲的五兒,看著也沒差多少的倆孩子,璉哥兒覺得也是怪奇特的 霸道鬼夫萌萌噠 。

五兒是賈赦和那拉淑嫻的么兒,鑫兒是璉哥兒和王熙鳳嫡長女,然而這倆就差了半歲不到,回頭卻是叔叔和侄女的輩分,這簡直比當年迎姐兒和蓉兒還要神奇,畢竟這倆還差了近兩歲,且也不是嫡親的。

不過,璉哥兒對此還是蠻慶幸的:“雖說只差了那麼一小點兒,可我瞧著五兒挺老實的,應該不會發生二丫頭跟蓉兒這種情況。鳳姐兒,你是不知曉喲,小時候二丫頭跟蓉兒打得有多慘烈,也虧得珍大哥哥沒親眼瞧見,不然得心疼死。二丫頭下手可狠了,不把蓉兒打哭她就不甘心呢! ”

王熙鳳對此深表沉默。

——總覺得大房是養不出老實孩子來的。

這榮國府大房能否養出老實孩子來,的確是個問題,可金陵那頭傳信過來,卻是有個不老實的惹下了大禍。

信是從金陵薛家過來的,寫信的人是薛家太太,看信的卻有倆,王夫人和王熙鳳。 其實,王熙鳳是不願意去看信的,主要是她忙碌得很,哪裡有這閒工夫管旁人的事兒了? 不過,薛家到底是例外,一來薛家太太是她小姑母,二來薛家有錢呢!

就是衝著最末的那一點,王熙鳳也願意抽空去瞧一瞧信函。

結果這一瞧,還真就瞧出問題來了。 信上說,薛家哥兒為了爭搶一個婢女,鬧出了人命來,偏生死的那個還不是賣了身的婢女,而是一個正經的良人公子。 這事兒,可不是鬧大了。

對此,王熙鳳的意思簡單而明了,她沒法子。 而王夫人則是先深刻的表示了一番對妹妹的想念和對外甥的擔憂,之後才委婉的表示,她也一樣沒法子。

既然都沒法子,那就該干啥幹啥去罷。 王熙鳳很是心大的回東院抱閨女去了,她如今就三個事兒,其一捏著中饋不放,其二照顧閨女鑫兒,其三爭取早日再懷一個! 而跟著三個事兒相比,薛家那頭自是無所謂了,左右薛家的錢就算再多,也不會分給她。

可王熙鳳年輕想的事兒少,卻並不代表王夫人也一樣。 雖說京城和金陵相距甚遠,可這些年來,她卻是沒少跟薛家太太通信。 據她所知,因著她妹妹看得緊,她那妹夫統共就一兒一女兩個孩子,若人還在倒是無妨了,偏她妹夫早幾年就沒了,若是連這唯一的獨苗苗都保不住了,薛家豈不是斷了傳承? 這般想著,王夫人還真就活絡開了,把尚有的關係都擼了一遍,按說薛家出事,身為姻親的王家不能不幫襯一把,可誰讓她那好二哥如今自身難保,她大哥又是個萬事不理的性子,思來想去能指望的也就只有賈赦一人了。

回頭,王夫人就將這事兒跟賈政說了一遍,她的意思很簡單,無非就是讓賈政出馬尋賈赦說說情。 畢竟,賈赦這人也不是完全的奉公守法,只要好處給到位了,讓他拉拔一把當是不難的。

偏賈政因著前頭十二和璟哥兒一併考核通過,即將入上書房一事生了一肚子的悶氣,其實他也不全是在生倆侄兒的氣,畢竟對於那倆孩子,賈政也是很疼愛的。 他在生自己的氣,想著若是他有能耐有前程,是不是也能讓寶玉去試試?

這想法……其實真的挺醉人的。

甭管怎麼說,賈政最近這段時日心情格外得不好,偏因著年關將近,府裡的事情並不少,可但凡是前來拜訪的,十之八|九是來尋賈赦的,餘下的一二分要么是尋珠哥兒的,要么就是尋璉哥兒和十二了,甚至連尋璟哥兒的人都有,偏就沒有特地來尋他的 心弦上的你 。 這讓他如何還能開懷?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原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來尋我又有何用?直接回了罷!”賈政只聽王夫人說了個大概,便一口回絕了此事。

且不說事情能否說成,單就是讓他低頭彎腰的去求賈赦,他就百般不願意。 況且,對於薛家那個小子,他雖不曾見過,卻偶也有所耳聞,只能說相當得不喜。 再加上這事兒也算是罪有應得,自是沒甚麼好可惜的。

可賈政能這般無情,王夫人卻不能。 一來,那是她嫡親妹子和親外甥,二來,薛家的錢財多如繁星,讓人眼紅。 誰讓她如今沒得中饋可管,盡幾年來更是冰炭孝敬全無,又因著元姐兒在宮裡缺不得錢財,公中卻被王熙鳳和迎姐兒卡得死緊,弄得她只有捨出去的錢,根本沒的進賬。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迫不及待的想多個來錢的門路。

話是這般說的,可若是賈政不應允,她能如何? 只不能讓她這個當弟媳婦兒的,主動找大伯哥罷?

本朝有個不成文的習俗,這當嫂子的尋小叔子倒是無需忌諱那麼多,可卻沒有弟媳婦兒和大伯哥在一塊兒說話的道理。 她若是想起賈赦幫襯一把,是必須央求賈政出馬的。 可一想到,賈政連“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的話都說出來了,還有甚麼指望?

思來想去,王夫人終究還是做兩手打算,一面派人給王子騰的家眷去信,一面想轍兒拉王熙鳳下水。

不幾日,好消息傳來,王子騰雖仍處於罷官免職之中,可總算歸還了家宅田產,其人也早已歸家休養。 至於薛家這事兒,王子騰本人雖無權插手,可王湛王老爺子留下的香火情還在,只要薛家願意出錢,這事兒一筆勾銷也不是難事兒。

王夫人得了信兒總算放下心來,回頭喚了珠哥兒替她寫了一封信,誠摯的邀請薛家人來京城。 這紫薇舍人薛公當年也在京城裡住了不短的時日,直至今日,薛家在京城裡還有好幾座宅子,莊子田產鋪面更是不少。 讓薛家人來京城,一來是為了避避風頭,二來說出去也是有正當由頭的,畢竟薛家好些產業就在京城這地兒。

薛家那頭髮生的事兒,並不曾瞞過榮國府,準確的說,是王夫人壓根就沒有隱瞞的意思。 莫說大房了,就連婆子們之間都傳開了,紛紛暗中嘀咕著薛家公子如何浪蕩行事,又說薛王兩家能耐得很,連殺人的大罪過都能輕易得掩飾了過去。

話是這麼說的,不過因著已臨近年關,金陵那頭究竟是個甚麼說法,誰也不知曉。 不過,王夫人倒是心裡篤篤定的,覺得但凡有她二哥出馬,這事兒定能擺平,哪怕她二哥如今虎落平陽,可他是有真本事的人,總有一日定能官復原職。

虧得賈赦不知曉王夫人的想法,要不然必會跟她好生計較計較。 這參王子騰時,他是領頭羊,所謂虎落平陽被犬欺……這是變著法兒的罵他?

好在賈赦忙著安撫他那倆並不需要安撫的兒子,哪怕聽聞了此事,也很快就拋到了腦後。

待來年開春,薛家人入京了。 作為難得來拜訪的世交,於情於理都應當讓賈母出面迎接,就算沒指望她親自出門迎接,這薛家太太攜兒女拜訪,賈母也不能避而不見。 幸而賈赦很講道理,他同意賈母見見故交,可同時也殷切的叮囑了幾句。

“老太太,您務必要記住一件事兒,少說話少說話少說話!必要的時候,您可以選擇噤聲。”

ga1105 2017-1-25 1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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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甚麼比被兒子教訓更令人難堪的? 當然有,那就是被一個自己從未瞧上眼且還是個出了名的攪屎棍兒子言辭教訓! !

賈母氣得心口一陣陣發疼,偏生放眼看過去,竟連以往最為孝順不過的次子賈政也是一副贊同的模樣,更別說其他人了。 賈母有心硬氣一回,索性也沒見這門故交了,可誰讓對方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呢? 哪怕今個兒只是薛家哥兒姐兒過來,她都可以有理由不見,卻偏偏連薛家太太也一併來了。 這薛家三口人千里迢迢趕赴京城,她身為榮國府的老封君,要是選擇避而不見的話,那就只有兩種可能性的。 其一,她瞧不上薛家,兩家以后索性斷了來往得了。 其二,便是她真的被軟禁了,倒是應了外頭的流言!

說真的,賈母別無選擇。

即便如此,想要叫賈母承認自己一把年歲了連句囫圇話都不會說,又談何容易呢? 思及此,賈母恨恨的瞪了賈赦一眼,惱怒的道:“閉上你的嘴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我這輩子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用得著你來指點? ”

到了嘴邊的教訓,還是被賈母改成了指點,畢竟這話要是真的說出口,丟臉的人是她而非賈赦!

可惜,賈赦才不會體諒賈母那顆飽受摧殘的內心,他只自顧自的道:“總之一句話,您老人家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必要的時候裝聾作啞也無所謂。畢竟您的年歲擺在那兒,就算一時接不上話來,也有人幫你圓。”

說罷,也不管賈母是何等情形,賈赦便喚上賈政等人離開了。 雖說來的是世交,卻因著薛父已故的緣由,到時候賈母等人出面迎接的唯獨只有薛家太太並姐兒,至於那位去年剛闖下了大禍的薛家哥兒,賈赦表示完全沒心情招待,便將這差事推給了賈政。 賈政也不稀罕跟薛家打交道,尤其想著大房那頭的親眷都是當世大儒,而他這邊卻一個兩個的皆上不了檯面,略一思量,賈政便讓珠哥兒替他招待薛家哥兒,自個兒則是往梨香院教導寶玉去了。

轉天晌午過後,前頭來人回禀,說是薛家的人已經到了寧榮街了。

賈母雖因著賈赦前兩日的話氣得好幾宿都不曾睡好,卻也不會將氣出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聽得回禀後,立刻喚了王夫人並王熙鳳前去二門迎接,又喚了姐兒們去垂花門前候著,自己並那拉淑嫻則等在榮慶堂內並不出去。

不多會兒,院子前便傳來了笑鬧聲,賈母倒是有心出門迎一迎,偏她這兩年身子骨也是虛弱,便索性耐著性子候著。 好在很快,賈家諸位女眷便簇擁著兩個陌生的女子走了進來。

那拉淑嫻笑著起身看去,這已到中年的女子定然就是薛家太太了,身畔面若桃花的十來歲少女自是薛家姐兒了。 打眼瞧去,倆人皆是好相貌,看來王家專出美人一說,是極為可信的。

思量間,王熙鳳已經拉著少女走到了那拉淑嫻跟前,笑臉盈盈的介紹道:“太太,這位就是我薛家表妹了,她名喚寶釵,您瞧著是不是可喜歡了?”

“嗯,一看就是個好的,比鳳丫頭你可水靈多了。”那拉淑嫻故意出言相逗,又拿手虛指著迎姐兒道,“比我家二丫頭更討人喜歡。”

王熙鳳不干了,伸手拉過迎姐兒,賭氣一般的道:“瞧見了沒?太太便是如此,見一個愛一個,前個兒還說最歡喜我了,這才過了多久,立刻就換了。二妹妹,你說這叫甚麼?對了,那個喜新厭舊!”

迎姐兒瞧了一眼滿臉醋味的王熙鳳,登時大笑道:“嫂子你管太太喜新厭舊做甚?只要璉二哥哥最歡喜你不就成了?”

“你個壞丫頭!”王熙鳳回頭就跟迎姐兒掐上了,看的一旁的諸人笑得前俯後仰了,尤其是那薛寶釵,礙著禮節不敢太過於張揚,便拿帕子掩著嘴,笑得花枝亂顫。

這廂幾個小輩兒的還在互相笑鬧逗趣,那廂賈母就開口了:“姐兒上我這兒來。”

有些人就不是能夠耐得住的,賈母就是最為典型的例子。 偏那薛寶釵是個打小就極為知禮數的,再說賈母無論從年歲、輩分、地位上,都高出她一大截,如今她又是來做客的,聽得這話,自是忙不迭的上前給賈母請安。

與此同時,薛家太太也上前兩步,笑臉盈盈的同賈母問安。

說起來,薛家太太也不是頭一次見著賈母了,想當年她還未曾說親前,也是見過賈母一次的。 不過,算算日子,卻是幾十年前的事兒了 君莫負初 。 猶記得,她那會兒還不如寶釵如今大呢,小小的人兒跟著母親、姐姐來榮國府走親戚,只記得國公府的奢華,旁的卻是甚麼都不記得了。

當然,話卻是不能這麼說的。

“老太太可好?自打那年我出嫁後,就一直盼著能回京,能過來給老太太問個安,誰曾想,一轉眼就是幾十年呢?”薛家太太原就是個笑面人,嫁到薛家後,更是愈發的和善了。 母女倆皆笑臉盈盈的給賈母請了安,自是喜得賈母連聲道好。

其實,賈母也是蠻心酸的。

自打之前坐實了烏鴉嘴之名後,莫說兒孫們了,連丫鬟們都不帶往她跟前湊的。 尤其在寶玉被賈赦強行帶離榮慶堂後,她這日子算是過得愈發的辛苦了。 誠然,她素來不愁吃穿用度,可人生在世,哪個還能沒點兒喜好呢? 賈母的喜好並不算誇張過分,她最喜歡的無非就是讓一群漂亮的哥兒姐兒圍著自己打轉。 偏生,整個榮慶堂平日里安靜的連個說話聲都沒有,可不是苦了她?

如今,打眼瞧見極合眼緣的薛家母女倆,可把賈母歡喜壞了。

“好好,如今既回了京城,索性就別走了。對了,回頭我讓你姐姐收拾個院子出來予你們住罷。我知曉,薛家在京城有好幾個宅子呢,可這都十來年不曾住人了,又要修繕又要灑掃呢,麻煩得很。索性就留在這兒好了,回頭有了空閒,也能陪我這老婆子多聊聊天。”

“我呀,打眼就歡喜上了你們娘來。你這個當娘的,和善又富態,一瞧就是個有福氣的。你閨女,是叫寶釵罷?寶釵更是不錯,我這般看去,竟是一點兒也不比我那入了宮的大孫女差。比起我如今留在跟前的孫女們,更是好得太多了。模樣俏麗,舉止大方,嗯,將來一定能有大前途!”

“你還有個哥兒是罷?回頭帶過來讓我瞧瞧。其實呀,不瞧我也知曉,有你這個當娘的,有寶釵丫頭這個當妹妹的,你家哥兒又怎麼會差呢?一定是個少年英才,往後定有大出息!”

……

薛家太太笑得幾乎合不攏嘴,這好聽的話誰都願意聽,尤其聽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可勁兒的誇讚自己這一雙兒女們,她這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

再看薛寶釵,小臉被誇得紅撲撲的,原就格外出眾的相貌,如今是愈發的惹人注目了。 偏她年歲不大,聽得賈母一疊聲的誇讚,甚至還有種貶低賈家姑娘抬高她的意味,這讓她既歡喜,又忍不住有些忐忑。

然而,滿心歡喜的薛家母女並不曾注意到,在場其他人的臉色越來越差了。

最終還是那拉淑嫻有些不忍心了,或者說她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哪怕薛家並不是她的親眷,哪怕她對薛家母女也沒甚好感,可她還是沒法故作鎮定的聽賈母不間斷的“詛咒”薛家母女。

甚麼仇甚麼怨呢?

“老太太!”那拉淑嫻不得不開口打斷了賈母的話,“我那頭還有些事兒,我就先帶著二丫頭、四丫頭告退了。對了,鳳丫頭今個兒就別忙活了,好不容易見著你姑母和表妹,你就陪陪她們罷。”

王熙鳳這會兒是僵硬的,面上的表情也始終在龜裂的邊緣。 猛地聽到那拉淑嫻這話,她還是有些回不過神來,只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卻仍是面無表情兩眼空洞無神。

那拉淑嫻極是不忍的瞧了王熙鳳一眼,旋即便帶著迎姐兒和惜春下去了 唐少溺寵之痞妻無敵 。 一旁始終在王夫人跟前的李紈,很是艷羨的看了那拉淑嫻一眼,她也想走,可她沒這個膽子跑路。

再看王夫人,若說王熙鳳已經開始懷疑人生了,那麼王夫人就是篤定定的死了親爹媽的表情。 想也知曉,王熙鳳雖喚薛家太太為姑母,可事實上她今個兒才頭一回見到這個小姑母,當然也是頭一回見到薛寶釵。 可王夫人卻是不同的,她跟薛家太太乃是嫡親的姐妹倆,打小一道兒長大,感情格外得好。 這好幾十年沒見面了,她滿心歡喜的盼著見到嫡親妹妹和外甥女,結果……

賈母居然給她來了這麼一招狠的? ! !

哦,天吶! 她還巴望著寶玉能夠迎娶薛寶釵,想著薛家錢財極多,寶釵又是她的親外甥女,而寶玉雖說之前跟她並不親近,可她有信心在幾年之內強行把寶玉掰回來。 正好薛家唯一的哥兒薛蟠又是個不著調的東西。 照原計劃,薛寶釵真的是一個好兒媳婦兒的人選。 可惜,這是以往的打算了,如今肯定不能照計劃行事了。

薛家是好,薛家的錢多,薛家……不能結親啊! !

只要一想到方才賈母誇讚的話,王夫人整個人就彷佛被雷劈過一般,渾身的焦糊味兒。 賈母說了啥? 說她妹妹和善、富態有福氣? 說她外甥女模樣俏麗、舉止大方,將來定有大前途? 還說她那外甥少年英才,以後定有大出息?

你! 咋! 不! 上! 天! 啊!

那拉淑嫻是走了,帶著迎姐兒和惜春直接腳底抹油開溜了。 可王夫人還在,王熙鳳也在,還有個背景板一般的李紈。 當然,最最重要的是,薛家母女倆也在,而賈母還未曾放棄繼續誇讚。

夸你個頭啊! !

王夫人的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最後定格在為了殺氣騰騰。 王熙鳳到底年歲還輕,且她對薛家母女也沒甚麼感情可言,故而在回過神來之後,只一臉的生無可戀。

恰在此時,薛家太太笑著看了過來,旋即笑容就凝固住了。

她的嫡親姐姐和親侄女,一個從死了親爹娘的表情轉為了滿臉森然的殺氣,一個則從一臉茫然轉為了生無可戀。

搞甚麼?

可憐的薛家太太並不知曉前因後果,因此她只是覺得滿腹的狐疑。 不過,沒過多久,她就被嫡親姐姐和親侄女告知了事情的原委。 彼時,她已經到了梨香院,和她的閨女薛寶釵則被賈母強行留在了榮慶堂裡。

薛家太太:“……烏、烏鴉嘴?!”這是真的嗎? 不不,這一定不是真的。 可萬一是真的怎麼辦? 她的寶釵,她的閨女! !

真相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當所有人都認定某個真相時,就算其實是假的,也無可奈何。 這就是三人成虎的原理,同樣也是賈母變成公認的烏鴉嘴的原理。

按說知悉了真相後,薛家太太該立刻帶著薛寶釵馬不停蹄的跑路才對,可誰讓她有求於賈家呢?

先前,薛蟠一案看似了結了,可事實卻未必。 又或者說,就算此事真的已經了結了,薛家太太也再不敢掉以輕心了。 上次是運氣好,死的那個正好是個落魄書生,且還是在祖籍金陵城,偏巧王老爺子還留了點兒香火情在,這才勉強保住了薛蟠的小命。 可同樣的事情,若是再來一次,誰也不敢保證薛蟠還會有這般好的運氣了。

說真的,薛家太太就算膽子再大,她也不敢拿獨子的小命當賭注,所以她必須尋一個人幫她好生管教兒子不可 魂斷三國 。 最早,薛家太太是想讓娘家二哥王子騰幫她管教薛蟠的,無奈王子騰如今雖勉強脫了罪,卻尚未官復原職,本身也忙著四處打通關節,這先前是薛蟠小命險些不保,王子騰才會出手相救,可讓他抽空管教薛蟠,卻是癡心妄想了。

那剩下的人選可就不多了。

“姐姐,不瞞你說,我這兩年的日子過得實在是艱辛。別看我是薛家長房嫡支的當家太太,可我家老爺沒了,我那蟠兒又是打小被寵溺著長大的,別看他如今已經十七歲了,還不如他那十一歲的妹子來得懂事明理。偏二哥如今又諸事纏身,我也不好過於勞煩他。思來想去,還是盼著姐姐您能幫我想想轍兒,讓政二老爺或者珠哥兒幫我管教管教?”

王夫人遲疑了一下,她當然是希望妹子一家留下來的,雖說如今的她已經歇了讓薛寶釵嫁給寶玉的心,可薛家到底是肥得流油,這兒媳婦兒可以不要,錢財卻是萬萬不能往外頭推的。

只是,自家人自己懂。 王夫人完全可以肯定,賈政是絕對不會沾手此事的,尤其最近這段時日,寶玉終於被一天三頓的打法被弄怕了,很是下了點兒苦功夫唸書。 這檔口,賈政鐵定是將所有精力都放在寶玉身上的,指望他抽空教導薛蟠? 那還不如她自個兒上呢!

那就珠哥兒了?

這個想法只在腦海裡轉了一圈,王夫人就很快放棄了。 如果說,賈政是指望不上的話,那麼珠哥兒就是她本人捨不得勞動了。 想也知曉,就珠哥兒那羸弱的身子骨,那敏感的性子,除非薛蟠是個好拿捏的主兒,要不然這事兒鐵定就是吃力不討好的。

思忖再三,王夫人道:“我家老爺如今不過是個白丁罷了,教教寶玉啟蒙還行,教導蟠兒,我怕反而誤了他。珠兒倒是學識不錯,可他是有差遣在身的,素日里也要常抽空教導小蘭兒,恐怕……這樣好了,我另給你推薦個人。”

聽了前頭那些話,薛家太太還有些不大高興,畢竟王夫人言語之中的推託之詞實在是太明顯了。 可聽到後頭,她有重燃了希望,當即急急的接口道:“是誰?哪個這般有本事?”

“還能有誰?當然是府上的大老爺了。”王夫人半是感概半是嘆息的道,“你遠在金陵城,恐怕對於京城裡頭的事情不大熟悉罷?那位赦大老爺喲,自打高中進士入了仕途後,整個人就不一樣了。如今呀,他不單是世襲的一等將軍,更是在聖上跟前掛了號的人,說出來都嚇人,正一品的殿閣大學士呢!可不是了不得?”

其實,賈赦的事兒,薛家太太還是有所耳聞的,畢竟金陵城雖遠,那也不是在犄角旮旯裡。 況且,薛家和賈家關係也算是近的,每年都會讓管事的來往個幾趟。 故而,薛家太太知曉這幾年榮國府大房的變化極大。 可甭管之前知曉了多少,都沒有聽王夫人說起來那般令人震驚。

當下,薛家太太不由的望向一旁坐著的侄女王熙鳳:“鳳丫頭,你倒是同我說說,你那公爹真有那般能耐?”

王熙鳳倒是猜到了王夫人打算給賈赦尋個麻煩,問題是這種芝麻綠豆大點的小事兒,別說賈赦了,連王熙鳳都不放在眼裡。 況且,她公爹是誰? 那是能把整個京城翻過來的天字第一號攪屎棍,區區一個薛蟠罷了,就算再怎麼不著調,能跟她親哥比? 君不見賈赦連她親哥王仁都強行擰過來了,薛蟠? 呵呵,但願他的命夠硬。

“小姑母,這旁的我是沒法說的,單說我家璉二爺好了,他原本也是個不愛做學問的,結果愣是被大老爺教導得頭一次就考上了同進士。按說每屆只有頭甲前三才能被點翰林,可我公爹隨便一句話,就將我家璉二爺弄到了翰林院裡 名門寵婚:老婆別鬧了 。 不單我家璉二爺,還有姑母家的珠大哥哥,我家的琮兒,隔壁府上的珍大哥哥。 對了,就在去年年底那會兒,我公爹又將琮兒和璟兒都給弄到上書房去當侍讀了。 ”

薛家太太的眼睛越瞪越大,聽到最後,她兩眼都快瞪成銅鈴了。

別看王氏女素來沒甚麼文采,薛家又是個商戶,可就算是個傻子好了,那也知曉甚麼是翰林院甚麼是上書房。

偏王熙鳳吹上了癮,猶嫌不夠,又道:“對了,小姑母不如問問大姑母,宮裡的娘娘也一樣靠著我家大老爺呢。”

這話,說真的王夫人一點兒也不想接,可王熙鳳既已經說出口了,她總不能當作沒聽到罷? 當下,王夫人略顯尷尬的道:“是啊,娘娘原早就被賜給了聖上,無奈一直沒有名分。後來,大老爺去說了情,聖上都已經下令讓娘娘晉升為賢妃了,結果老太太一席話下去,娘娘宮宴上出糗,從妃位被降到了嬪位。”

“還不止呢!”王熙鳳方才倒是主動讓王夫人說,聽到這裡,卻是急急的道,“後來,娘娘好不容易懷上了龍嗣,我家大老爺又去求了,聖上當即就給提了位份,結果老太太誇了一番,娘娘就沒了孩子……唉。”

薛家太太面上何止青青白白的,她都快臉黑如鍋底了。

這些話說明白了甚麼? 除了賈赦確有能耐外,賈母的能耐也不小啊! !

“姐姐,幫幫我,求求您幫幫我!”薛家太太快哭了,“寶釵還在榮慶堂呢,您先使個人將她喚回來罷!我怕、我怕她出事兒啊!”

也許在薛家太太眼裡,兒子要比女兒重要太多了,可她如今面對的並不是二選一的選擇,而是她兒子好好的,只是前途渺茫,而她的閨女卻是在生死邊緣了! 不得不說,因著王夫人和王熙鳳說的太動人/嚇人了,唬得薛家太太不停的打哆嗦,只恨不得立刻衝到榮慶堂把閨女從虎口裡救出來。

好在,這也不算難。

王熙鳳想了想,喚個丫鬟去榮禧堂尋迎姐兒,拜託迎姐兒將薛寶釵弄出來,並保證一定會有答謝。

這個想法倒是沒錯,不出一刻鐘,迎姐兒便一蹦一跳的來到了梨香院,身後跟著的就是滿臉不解的薛寶釵。

“人兒,我給帶來了,嫂子打算怎麼感謝我呢?對了,我用的藉口是我爹找老太太有事兒,讓我先帶著薛家妹妹出去逛逛。可是喲……”長嘆了一口氣,迎姐兒幽幽的道,“我爹出門去了,恐怕要到晚間才能回來,這可咋辦呢?”

“還能咋辦?回頭你就同老太太說,大老爺渾忘了唄!”王熙鳳笑著拉過迎姐兒,指著薛家太太道,“先前都沒怎麼說話就被老太太打斷了,我來給你介紹,這位是我小姑母,皇商薛家的當家太太。”

“薛太太好。”迎姐兒笑瞇瞇的道,“看薛太太的面色,一定是知曉了我家老太太的過人之處罷?”

賈母的過人之處……呵呵,那可真是有夠過人的。

不過,面對迎姐兒,薛家太太就算心裡頭格外不舒坦,也只能賠笑著道:“這就是大房的姐兒罷?在前頭都沒仔細打量,如今瞧著,可是標致得很。”

“再標致也比不得寶釵妹妹呀。”迎姐兒滿臉的笑意,她原就長相偏喜慶,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的,哪怕她並不是容貌最出眾的那個,卻是看著最討人喜歡的 霸道總裁,烈愛難逃 。

果不其然,薛家太太就很喜歡。 一面笑著摟過她,一面忙褪了手上成色極好的玉鐲愣要給迎姐兒戴上:“這個你先拿去玩兒,回頭等我歸整好了行囊,再送你個更好的。”

這要是換做旁人,一早的就推辭起來了。 偏那迎姐兒早先就得了王熙鳳的叮囑,只笑著道了謝,便接過玉鐲套在了手腕上。 她這番做派,若是落在存心挑刺的人眼裡,自是不妥當了。 只是薛家太太原就想依靠著賈家,對於迎姐兒這個長房唯一的姐兒,更是百般的客氣。 見她如此,非但不覺得有任何不妥,反而認為這是極為大氣的做派。

又聽王熙鳳在旁嗔怪道:“瞧瞧,這才是真正的喜新厭舊呢。先前喲,還真是我錯怪了大太太。”

薛家太太又好笑又好氣的點了點王熙鳳:“少了誰的也不會少了你的!放心,不單你有,連你家那姐兒的份,我也給備下來了。”

“那敢情好。回頭我抱著我家鑫兒來小姑母這兒討賞,對了,索性您一併將添妝也給了罷,左右早晚都是要給的。”王熙鳳拿自己閨女打趣起來絕不手軟,不過也是,這原也沒甚麼好避諱的,畢竟鑫兒到如今也才半歲多點兒的小嬰兒,甭管說甚麼都無妨。 這要是把玩笑開到了迎姐兒身上,自然就是不妥當了。

“你家鑫兒多大?這就惦記上添妝了?”薛家太太無奈極了,“行行,你說了算,一切都由你說了算!”

幾人笑鬧了一會兒,只是薛寶釵卻是至始至終不曾摻合進來,不是因著不好意思,而是她直到如今都沒鬧明白這是怎的一回事兒。 先前在榮慶堂裡,她正費盡心思的逗樂賈母,結果才一會兒工夫,迎姐兒就將她喚了出來,她還真當信了那理由,如今聽來竟是隨口瞎扯的? 這也太不將賈母當回事兒了罷?

好在,薛寶釵原就是個有城府的人,即便在心底里腹誹不已,面上卻是絲毫不露的。 見諸人都忙著說笑,她也跟著賠笑著,雖不插嘴,卻也並不顯得尷尬。

又一會兒,王熙鳳笑著告辭了,順便帶上了迎姐兒。 至於讓賈赦教導薛蟠一事,她們幾個說了鐵定不算,還得等過會兒,讓王夫人先同賈政支會一聲,再讓賈政去同賈赦商議。 想來,賈政應當會願意當這個傳話筒的,畢竟教導薛蟠真心不是一件好活計兒。

——儘管,反過來說,被賈赦教導更不是甚麼好事兒。

不過,王夫人還真就將這事兒擱在了心上,哪怕她一心惦記著薛家的錢財,卻也不至於盼著親外甥沒個好結果。 尤其如今薛家到了京城,這天子腳下可不同於金陵城,要是薛蟠再鬧出個甚麼事兒來,怕是誰也救不了他了。

記下了此事後,王夫人只等尋個賈政心情好的時候同他說上一說,結果還不等王夫人開口,薛家就出事兒了。

彷彿連老天爺也看不下去賈母作孽了,鐵了心的要幫著證明賈母那可怕的烏鴉嘴。

這不,前一日賈母剛把薛家太太全家都誇了個遍兒,回頭就出問題了。

薛家太太不是富態得很嗎? 當天晚上,也不知曉是吃壞了肚子,還是單純的不適應京城的環境,總之她是又吐又拉的,一整個晚上都沒有消停過。 直到天亮了,大夫來了,給開了藥急急灌下去,她才勉強好受了一點兒。 可到底年歲不輕了,又是周途勞頓的,這一下就給病倒了,整個人軟弱無力,但凡吃的有味兒都一併吐了出來,不得不以只能拿米湯硬灌下去,才短短兩日,就瘦了好幾圈。

這也罷了,畢竟趕了近兩個月的路,尤其最近天氣還冷得很,像腹瀉這種毛病也算是很常見的,因而一開始薛家太太並不曾往其他方面想,只叮囑薛蟠和薛寶釵悠著點兒,畢竟相較於她這個半北方人來說,她的兩個兒女卻是實實在在的南方人 笛攝天下,傾城宮妃 。

結果,薛家太太這才略微好了點兒,薛蟠就從馬上跌了下來。 傷勢倒是不重,卻偏生正好給撞掉了一顆門牙。 乍一看是不礙事兒罷,可這也算是破相中的其中一種,基本上就屬於告別科舉入仕一途了。 當然,就薛蟠那德行,原也不可能過了科舉。

問題是,賈母剛誇了薛蟠少年英才,前途無限啊! !

接連兩件事情后,薛家太太怕了,唬得她臉色煞白的叮囑薛寶釵,哪裡也別去,甚麼事兒也別做,像刺繡之類的活兒都拿得遠遠的,連屋裡剛收拾好的擺件玉器都命人收攏了,就怕一不小心害了薛寶釵。

偏生,薛寶釵毫不在意,她總覺得這算是事有湊巧。 要知道,薛家太太往日里身子骨也不是很好,偏去年間為了薛蟠的事情很是愁了一陣子,哪怕事情了結了,薛家太太也一直不曾開懷過,後來更是連日奔波趕到京城,病倒也算是尋常,畢竟這又不是大毛病。 至於薛蟠那事兒,薛寶釵更不在意了,就她那哥哥,能老實安生一點兒她就謝天謝地了,還考科舉呢! 做夢也不能這麼做的。 再說了,薛蟠一天到晚的在外頭胡混,只是從馬上跌下來,摔青了手肘,斷了一顆門牙,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了。

抱著這般想法,薛寶釵往日里做甚麼,如今還做甚麼。 尤其她同賈府的幾位姐兒處得很好,畢竟她性子圓滑,又有重禮開道,迎姐兒就不說了,單是賣王熙鳳的面子,也不會故意跟薛寶釵過不去。 至於跟賈母一道兒被“放出來”的探春,以及見誰都笑嘻嘻的小丫頭惜春,更是在短時間內被薛寶釵收攏了。

這裡頭究竟有幾分真心,誰也不清楚,可起碼在明面上,薛寶釵受到了闔府上下的歡迎。

然後就輪到她了。

原是幾個姐兒結伴在園子裡玩,只是玩到一半,迎姐兒被王熙鳳喚去幫忙了,惜春看到今個兒碰巧早歸的小蘭兒,說甚麼也要鬧著跟他一道兒玩。 只轉眼間,就只剩下了薛寶釵和探春二人,這時賈母使人過來喚了。

探春一個哆嗦,忙忙的找藉口溜了。 跟薛寶釵不同,探春對於賈母的“功力”那是深信不疑的,唯恐牽扯到自己身上,是半點兒都不敢往賈母跟前湊。

可誰讓薛寶釵壓根就不信呢? 結果,這才剛走到榮慶堂呢,冷不丁的從頂上飛過一隻鳥,一大灘稀稀拉拉的鳥屎就落在了薛寶釵頭上。 可憐的薛寶釵完全沒料到會有這一遭,感覺頭上有東西,忙下意識的伸手去摸。 這一伸手,薛寶釵登時知道壞了,沒等回過神來,腳下就一滑,整個人不由的摔了下去,正正好摔了個屁股蹲兒,疼得她眼淚狂湧。

若單單這樣也就罷了,可今個兒賈母之所以會去園子裡喚人,就是因著賈敏帶著兒女回娘家來探親了。 也因此,薛寶釵這齣糗的一幕,剛好落在了跑到廊下看景兒的林家姐弟二人眼裡。

時年八歲的林黛玉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她方才還在同弟弟說話,冷不丁的瞧了這一幕,登時被唬了一大跳,半響才小心翼翼的道:“這位姐姐……你還好罷?”

好不好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年僅四歲的林墨玉正應了一句話“生女兒像姑,生兒子像舅”,不愧是天字第一號攪屎棍賈赦的親外甥,墨玉在最初的愣神後,旋即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快來看倒霉蛋兒!有個人被鳥屎拉了一頭,還摔了個大馬趴!大家快來看啊!”


231

薛寶釵只覺得這輩子都沒有那麼丟臉過! !

說真的,被鳥屎糊了一頭,那就不能算是受傷,就連腳底打滑摔了個屁股墩,也只是最初那一下疼得厲害,等緩過來以後,就甚麼事兒都沒有了 貴女嬌寵記 。 可以說,比起薛家太太和薛蟠的非病即傷的慘烈情形,薛寶釵連個些微輕傷都談不上。

可她被傷了顏面!

待榮慶堂的丫鬟聞聲趕過來時,薛寶釵已經被貼身丫鬟鶯兒扶了起來,見旁人已經去喚賈母了,她只面上懆紅一片,拿帕子半遮面道:“今個兒身子不適,我還是回頭再來給老太太請安罷。”

雖說後來的丫鬟沒瞧見先頭的事兒,可見薛寶釵頭上一片腌臢,身上裙擺也是略顯凌亂,再加上還有個林墨玉在一旁大呼小叫的鬧得沒完兒,還有甚麼不明白的? 當下,也沒人揭穿薛寶釵的藉口,只將人急急的送了出去。

其實,按說榮慶堂裡素來不缺衣裳釵環,就是讓薛寶釵在這裡修整一番也使得。 可誰讓薛寶釵原就是個極為愛重顏面之人,眼瞧著出糗還被旁人家的哥兒姐兒瞧見了,登時燥得恨不得直接挖個洞鑽進去,又哪里肯留下來修整。 等急匆匆的離了榮慶堂裡,走到一片空闊處後,薛寶釵登時一個沒忍住,便落下淚來。

鶯兒被唬了一大跳,她是頭一回瞧見自家姑娘這般模樣,可這事兒也不好勸,只得悶頭跟在薛寶釵後頭三步並作兩步的往自家暫住的院落趕去。

偏薛家落腳處是在西院那頭,也就是距離梨香院只有一小段距離的覃苑,那原是前些年歸整出來讓二房諸多姨娘、庶子們住的,可後來不是賈赦鼓搗出了一大堆的事情嗎? 姨娘們走的走,換身份的換身份,再後來又因著迎姐兒一事,順道趕走了好些個人,這處院落便索性空了下來。 原是想著,等庶出的哥兒們再長大一些,讓他們一併搬出來住,不過如今薛家來了,自是得先緊著客人們。

說這麼多只一個緣由,便是那覃苑比梨香院更遠一些,平*眷們多半是用軟轎來回的,當然像薛寶釵這樣年少的,也會慢慢的散步,譬如今個兒便是從覃苑先往梨香院去,再從梨香院繞到小園子裡逛逛,跟幾個姐兒聊一聊歇一歇的,通常沒有小半個時辰都到不了。 可今個兒回去時,薛寶釵只花了不到半刻鐘就趕回了覃苑。

一回到覃苑,連薛家太太那兒都沒去,薛寶釵只一頭鑽進了自己房裡,之後小丫鬟們拿水的拿水,拿帕子的拿帕子,慌亂了小半日後,才總算消停下來。 可彼時,薛寶釵哭得雙眼都已經腫成核桃了。

按說今個兒這事情,說大肯定不大,說小了罷……那卻是因人而異的。

若是像賈赦這等沒臉沒皮之人,這壓根就不叫個事兒。 畢竟,除了丟了些臉面外,哪裡還有旁的損失? 然而,之於薛寶釵,臉面卻是比天還大的。

這廂,薛寶釵的異樣終於驚動了薛家太太,那廂,林墨玉被賈敏逮著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責罵。

甭管賈母如今是否式微,在榮國府裡又有多少話語權,最起碼在榮慶堂裡,她還是很有地位的。 況且,這原也不是甚麼大事兒,等薛寶釵帶著貼身丫鬟衝出去後,便有人上前將事情說了一遍,自然也沒忘委婉的提一句墨玉的話。

“你呀你!你這個脾性究竟是像誰呢?淘氣成這般,專愛看人笑話!以往擱家裡時也就罷了,左右你姐姐不跟你計較,丫鬟婆子們也多有忍讓,可我出門前是怎麼說的?哼,你倒是答應得好好的,一轉頭就給忘了罷?你這孩子!往後別指望我帶你走親戚!”

賈敏是真的生氣了,以往她也發覺自家這個小子略有些淘氣,不跟想著孩子年歲小,加上又是他們夫妻倆盼了十來年的心肝寶貝兒,難免會嬌寵一些。 最重要的是,林家在京城的親眷少,素日里也沒人去林府做客 心弦上的你 。 因而,就算墨玉再怎麼淘氣,也並未闖下禍事來。 哪儿知曉,偶爾來榮國府一遭,便有了這事兒,怎能讓賈敏不氣呢?

其實,賈敏也並非懼怕薛家生氣,事實上一開始她都不知曉自家小子笑話的是誰。 可甭管是誰,單從墨玉這番做派來看,若不好生管教,回頭指不定一出門就得罪人呢。 這若是被人逼急了也就罷了,畢竟就算好脾氣如林海,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可問題是,好端端的人家也沒得罪你,你偏上趕著去笑話人家開罪人家,這不是沒事兒找事兒嗎?

偏賈敏在這頭身上,墨玉完全跟個沒事兒人一般,笑嘻嘻的瞅著她,間或還歪著頭去瞧自家姐姐,偷偷的擠眉弄眼吐舌頭。

“林墨玉!”賈敏徹底黑下臉來,她原還想著到底是在娘家,就算再怎么生氣,略說上兩句也就行了,回家再慢慢收拾唄,結果自家小子完全不給她做臉,竟擺出了一副混不吝的模樣,氣得她臉都青了。

許是感受到了威脅,墨玉終於安生了下來,拿眼悄悄的瞥了瞥賈敏,上前一步,討好的笑道:“娘,墨玉最喜歡娘了。”

“別打岔!你說說,好端端的,你笑話人家做甚?你的禮貌呢?”

墨玉被訓得有些茫然,苦著臉思量了片刻,旋即用商量的語氣向賈敏道:“那往後不笑話了?”說著,又露出小虎牙,笑得一臉諂媚。

“還有往後?往後我不帶你走親戚了!”賈敏被墨玉這副樣子弄得是氣也不是笑也不是的。 對了,以往每次墨玉淘氣了,都是這副模樣,這也是為何賈敏拿他沒法子的原因。

“好好,娘說甚麼都是好的,墨玉不乖,姐姐乖,往後娘只帶姐姐來走親戚。”墨玉舔著臉上前抱住賈敏,又搖又晃的撒嬌道, “娘疼姐姐不疼墨玉,可墨玉還是最喜歡娘了。”

“你個小東西!”賈敏攢了一肚子的氣,莫名的就散去了。 其實,別說她原就是個慈母,就算再怎麼狠心,碰上這麼個小東西,也是無可奈何。

見賈敏終於洩氣了,一旁的黛玉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至於始終笑看著賈敏母子三人的賈母,更是笑得一臉燦爛。

其實,甭管是賈敏母子三人,還是賈母,或者榮慶堂諸位丫鬟,都不曾把薛寶釵頭頂鳥屎腳底打滑的事兒擱在心上。 當然,若是今個兒薛寶釵真的摔出個好歹來了,那肯定還是要關懷一下的,延醫問藥或者旁的怎樣都行,榮國府一定負責到底。 可誰讓原就沒啥大不了的呢? 與其一直捏著不放惹人不快,還不若直接就當沒這麼回事兒,更為妥當一些。

也因此,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墨玉不懂禮貌一事。 不過,就算是同一件事兒,諸人也反應也各有不一。

賈敏是生氣自家臭小子越來越淘氣,居然還不講禮數了。 黛玉則是擔心弟弟被責罵,哪怕之前類似的事情發生過好幾次,可當主子的笑話下人,和走親訪友嘲笑旁人家的姑娘,那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也是及至瞧見母親洩氣了,黛玉才總算安了心。 至於賈母,則壓根就是抱著看好戲的態度的,不是漠不關心,而是覺得這一幕很是喜氣。

“這日子過得可真快喲,就好像昨個兒你還依偎在我身邊撒嬌,今個兒你的孩子都那麼大了。來,黛玉、墨玉,到外祖母跟前來。別怕,你們娘不會真生氣的,就算她真生氣了,這不是還有外祖母在嗎?”

“老太太!”賈敏無奈的嗔怪了一句,卻見自家兩個孩子笑著擁了上去,登時愈發的無奈了。

“好了,這教訓也教訓過了,事情就過去罷 萬千星光 。 依我看,這原也沒甚麼大不了的,若那寶丫頭真的受了傷,墨玉必不會坐視不理的。 也就是出個糗,孩子瞧著稀罕,這才多笑了兩聲,有甚麼大不了的? 你呀,也太古板了,也不想想你大哥小時候每日都鬧得雞飛狗跳了,這不也過去了嗎? ”賈母將外孫、外孫女一左一右的摟在懷裡,一面稀罕個沒完,一面隨口勸著。

有道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賈母這話的確是隨口說說的,可聽在賈敏耳中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兒了。

她想起了賈赦那老混不吝!

外甥像舅這種說法,其實是毫無依據的。 這嫡親的兄弟二人,尚且有脾性截然不同的,若是外甥像舅,又該像哪個舅舅呢? 旁的暫且不論,就說賈赦和賈政好了,倆人的脾氣性子行事作風,那叫一個天上地下喲,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賈敏壓根就不希望自家墨玉像賈赦和賈政中的任何一人。

像賈赦那就是個混不吝,像賈政就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賈敏也不知曉哪個更慘一些,不過依著如今看來,墨玉是半點兒不像賈政的。 畢竟,賈政年少時候,也是一本正經的說話做事,且有時候迂腐的甚至像個老頭兒,甚麼淘氣胡鬧上躥下跳這種事情,跟賈政絕對沒有任何關係。 偏又聽了賈母方才那番話,賈敏這顆心是七上八下的,就怕一語成讖。 萬一她辛苦求來的寶貝兒子像了賈赦那混不吝,那她……

也不用活了。

甭管怎麼說,這事兒也算是給賈敏敲響了警鐘,回頭她再往娘家來,還真就將墨玉丟在家裡不管了,只帶了黛玉過來。 在賈敏看來,至少女兒的性子是有保障的,況且也沒聽人說,有外甥女像舅舅的。

這事兒過後,最大的後遺症並非賈敏起了警惕之心,而是薛寶釵足足有兩個月不曾露面。 就連幾個姐兒結伴往她跟前去,也沒能將她哄出來。 直到兩個月,寶玉要做生日,這才引得薛寶釵出了門。

卻說寶玉生辰一事,原本依著王夫人的意思,是不打算大辦的。 雖說王夫人素日里行事高調,可對於小孩子的生辰,卻是另有忌諱的。

一般來說,年歲大一些的,尤其是過了花甲之齡的,每年都要辦壽宴,不單要辦,還要大辦特辦。 因著參加的多半是老人的子孫後輩,又因著老人家嘛,本就是過一年少一年的,越是熱鬧越能開懷,自然也更能將人留住。 反過來說,小孩子家家的,真沒必要大辦。 當然,類似於洗三、滿月、百日這種是特例。 可寶玉今年九歲,這既不是整生日,又不是甚麼有寓意的生日,何苦來哉?

可惜,這種事情只王夫人一人反對根本沒用,賈政雖近兩年來對賈母的態度弱了一層,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跟賈母較勁。 至於大房那頭,賈赦就算再怎麼瞎折騰,也犯不著跟一塊石頭死磕。 這事兒便算是定下來了。

那就辦唄!

按著賈母的意思,寶玉在梨香院待了有段日子了,做生日自是要來她這頭。 王夫人雖帶了一肚子的火氣,卻也不能直接頂牛,便鬆口允了這事兒,並在寶玉生日前一晚就將人送了過去。 ——當然是不情不願的。

待到了正日子,榮慶堂裡自是久違的熱鬧非凡,賈母也不知曉使了甚麼勁兒,不單讓賈敏帶著黛玉過來了,連史家那頭都支會到了,保齡侯夫人帶著湘雲,史家二太太陳氏帶著她的一兒一女,皆過來了。

說起這史家,這兩年也是鬧騰個沒完兒 [快穿]反狗血聯萌 。 保齡侯夫人張氏有地位有手段,又有娘家可靠,雖成親數年只得一女,卻捏著整個侯府的中饋,將二房壓制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那二房太太,娘家姓陳,乃齊國公陳翼的後人,之前還沒進門就跟保齡侯夫人有了嫌隙,千不該萬不該只怪她觸了人家的逆鱗,拿當時尚未出生的湘雲做餌,直接導致賈赦追債上門,自己嫁妝不保,而後進門更是被壓得死死的。

史家那已經不算是爭端了,而是大房單方面的壓制著二房。 偏那二房太太旁的不行,肚子倒是爭氣,比保齡侯夫人晚了好幾年入門,如今卻已經有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傍身,尤其三房年前才剛娶親,也就是說,二房太太所出的哥兒乃是史家至今唯一的哥兒。

賈母也不知曉是真的不怕事兒,還是完全不知曉內情,居然一口氣將史家兩位太太都請了過來。 偏那兩位皆是性子剛強的,你既敢請我就敢來,回頭史家兩輛馬車堵在榮國府門口,兩位太太各帶著自家孩子,各走各的路,冷漠得讓人側目。

這史家來了,林家來了,借住在榮國府的薛家還能不來? 莫說薛寶釵只是丟臉,哪怕她當時真就受了傷,也該往前頭去樂上一樂,更別說她原就是有目的的。

“寶丫頭,你且放寬心,我先前讓人問過了,林家那哥兒被他父母拘在了家裡頭,哪兒也不准去,今個兒自是萬萬不會來的。你呀,也別老惦記著那事兒,指不定人家說過就渾忘了,就你記著呢。還有,咱們原先是打算讓你入宮當公主郡主的陪侍,如今仔細瞧著,這事兒未必妥當,尤其榮國府已經出了個娘娘,怕是你姨母不願盡心幫襯你。”

薛家太太也是有苦說不出。

對於賈母的烏鴉嘴,她算是親身領教過了,連帶她的兩個兒女也受害不輕。 可惜,即便如此,她還是不打算搬出去。 這房舍宅院,薛家自是不缺的,缺的卻是鼎力門戶之人。 別看薛蟠早已是個少年郎了,心性卻如孩童一般,莫說撐起家業,便是不闖下禍端已是好的。 薛家太太原想著,讓賈政代為管教一番,可那頭賈政卻是拒絕了,她又盼著賈赦能幫著管管,畢竟大房的哥兒姐兒比之二房要出眾太多了,無奈入住榮國府兩月有餘,她壓根就沒能跟大房接上頭。

至於薛寶釵入宮一事,也一直都沒甚麼確切的消息。 薛家太太不得不作兩手準備,萬一薛蟠無法鼎力門戶,萬一薛寶釵沒能入宮,那接下來,她能倚靠的也就只有她的好姐姐王夫人了。

唯一的倚靠。

“我知曉了。”薛寶釵淡淡的應著,也不說好,更沒說不好,只垂著眼眸看不出她面上的神情。

家裡的境況她何嘗會不知呢? 其實,早在多年前,薛父發覺獨子薛蟠是個靠不住的時,便已開始額外培養薛寶釵了。 無奈,這年頭男子想要建功立業有各種法子,女子卻唯獨只有一條,還是充滿了艱難險阻,即便獲勝也未必能有幸福可言。

薛寶釵承認自己還是有點兒野心的,想入宮試一試,卻不是去當公主郡主的伴讀,而是想直接參加大選。 無奈的是,連姨母家的元姐兒都只能參加小選,她自是別無選擇。 至如今,怕是連當公主郡主的伴讀都成了奢望,叫她怎能不怨呢? 可怨來怨去的,她又能怨誰呢? 或者說,與其日日抱怨,還不如仔細思量思量,將來的路該往哪裡走。

“寶丫頭?”

有道是知女莫若母,縱然薛家太太素日里多半將注意力放在薛蟠身上,也不代表她就不疼愛閨女。 尤其這兩月裡,見往常素來自信滿滿的女兒,一副沉悶不語的模樣,她心裡自然也不好受。

試探的喚了薛寶釵一聲,薛家太太嘆氣道:“知曉你是個有心的,但凡有法子,我又何嘗不想讓你入宮搏一搏呢 步步錦繡 。 尤其這冷眼看著,認識的哥兒裡頭,竟是沒有一個能配得上你的,我如何不著急? 你姨母家的寶玉,雖性子還未定,可也算是極好的了。 咱們家自打你父親去了,早已不成個樣子了,若你哥哥能有個出息,我也就不用愁了。 偏生……寶丫頭,娘知曉委屈你了,可這不也是沒法子嗎? ”

——知曉委屈你了,可你還得繼續委屈著。

薛家太太的潛台詞,薛寶釵一听就明白。 說真的,她已經懶得怪母親偏心了,況且較之旁人家,薛家太太也不算偏心了,又有幾個人家,真能做到將兒子女兒公平對待的? 薛家這頭,最大的問題就是商戶,如今尚且還有個皇商的名頭在,且舊親都在,薛寶釵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確是極為困難的,可若僅僅是略微高嫁一些,倒是不難。

見薛寶釵依舊沉默不語,薛家太太只道:“今個兒是個大日子,好些個人家都會過來,雖說來的多半是姐兒,可當家太太在,還怕甚麼?你且好生表現表現,咱們未必非要在你姨母家的寶玉身上耗著,若有好的,對方也中意,我這個當娘的,還會攔著你不讓你上進嗎?”

“我知曉了。”話還是老話,不過說這話時,薛寶釵身上倒是添了些精氣神。

很明顯,作為已經日漸沒落的薛家女,薛寶釵是必須出嫁的,必須挑一門看起來很美好的親事。 不過,薛家太太也不是那等故意苛待閨女的人,只要門第夠高,對方是誰一點兒也不重要,任何薛寶釵來挑選。

可惜,話是這麼說的,選擇的餘地卻是真的不多。

金陵四大家族,王家那頭原本該是最容易結親的,如今卻只能是直接劃去,同輩兒裡頭的王仁早已娶妻,還是個出了名的悍妻;史家那頭也一樣,大房只獨一個女兒湘雲,二房倒是有一兒一女,可兒子今年三歲,女兒才一歲多點;薛家自不必去算,唯獨賈家這頭還有些希望。

其實,依著薛寶釵的想法,她更中意大房的璟哥兒。

璟哥兒是在寶玉出生的頭一年誕生的,雖說年歲相差了多半歲,不過說起來卻已經是十歲了。 薛寶釵比寶玉大了兩歲,時年十一歲,可以說配寶玉使得,那配璟哥兒亦使得。 而雖說璟哥兒只是大房的嫡四子,可架不住人家爹能耐,自身也能耐。 比起一介白丁賈政的嫡次子,那肯定是正一品殿閣大學士的嫡四子門第更高,況且璟哥兒小小年紀便在上書房掛了號,哪怕他是個傷仲永,有這般堅實的基礎打著,將來最次也能謀個五品官。

問題是,大房完全沒往這方面去想,準確的說,大房那頭連十二的親事都彷彿不放在眼裡,也不知曉是單純的心大,還是完全不怕自家兒子娶不到媳婦兒。

人家榮國府大房是無需著急,急的人是薛寶釵!

先頭在屋裡躲了兩個月,如今一朝出門,薛寶釵只恍若隔世,見諸人各個都有事情做,反而覺得之前自己的做法透著陣陣傻氣。 也許她壓根就不該浪費這麼多時間,哪怕去跟表姐王熙鳳套近乎呢? 還有大房的迎姐兒,同為姑娘家,即便差了些年歲,以她的能耐,想要交好亦是不難。

待進了榮慶堂,瞧著各家姑娘俏麗的容顏,薛寶釵心頭警鈴大作。

單論容貌身段甚至才情見識,薛寶釵都不怵,偏生在場的一個個都比她出身高貴,哪怕她是皇商薛家的嫡長女又如何? 一個商字,就快逼死她了。 幸而,在場之人除卻她以外,並未想那麼多,畢竟只是給榮國府二房哥兒辦生辰宴,來的又都是年歲還小的哥兒姐兒,哪個會想那麼多?

算起來,還真就只有薛家母女二人了 良宵渡 。

因著來的都是姻親,又皆是相熟的,只各尋了熟人說話。 像林家那頭,賈敏自是帶著黛玉陪伴賈母的;王家也來了人,算是湊個熱鬧,來的是王仁那位悍妻,卻只尋了小姑子王熙鳳說笑打趣,間或逗一下王熙鳳所出的鑫兒,說兩句回頭定娃娃親之類的玩笑話;史家更是能耐,保齡侯夫人帶著女兒湘雲往榮國府大房堆裡一坐,誰喚都不走,偏迎姐兒倒是挺喜歡湘雲的,牟足了勁兒想逗小姑娘哭;又或是隔壁東府的珍大奶奶尤氏,也過來湊熱鬧,卻是安安靜靜的陪著那拉淑嫻。

鬧了半天,薛家母女倆也只能去同王夫人說話。 問題是,尋王夫人甚麼時候不可以? 非要逮著這個日子說話? 當然,王夫人是不會拒絕的,可架不住時不時的有人過來尋她,薛家母女倆尷尬的坐在一旁,最終還是探春過來同她們閒聊。

好在很快丫鬟來報,可以去看戲了,這才緩和了一下薛家母女倆尷尬的情形。 而這戲台卻是男賓女客坐一道兒,也不是完全不分,而是相隔一段距離,卻還是能夠依稀看著些的。

作為今個兒的壽星公,寶玉被親爹、親哥、親叔、一群的堂兄弟圍在一塊兒,他只想哭。

遙望著遠處女眷們坐在一道兒,寶玉真的很想撇開這一群大老爺們,跑到女眷們那頭尋溫暖。 偏生,他實在是沒這個膽子,又或者說,他被前段時間賈政那一天三頓的打給弄怕了。 萬幸的是,戲到中途,賈母派了人喚他過去。

賈母考慮得挺周到的,她覺得若是單單喚寶玉一人,實在是有些不妥當,尤其考慮到賈政會事後尋寶玉的麻煩,賈母特地多喚了人。

“我?”璟哥兒一臉的懵逼,他還打算趁人不備摸到後頭瞇一會兒呢,結果卻被賈母點了名。 抬頭看到自家小哥一臉促狹的笑,璟哥兒沒好氣的甩開即將擼上他腦袋的魔爪,怒道,“今個兒不是寶玉生辰嗎?尋我做甚?不去不去,我就在這兒陪著爹和哥哥們。”

“別說的這麼溫暖人心……得了,讓你去你就去!”十二隨手給了璟哥兒一個腦瓜崩兒,笑得那叫一個燦爛,還特地壓低了聲音叮囑道,“仔細盯著點兒寶玉,要是有個甚麼不好,只管可勁兒的坑他,我支持你!”

坑寶玉?

璟哥兒瞥了滿臉放光的寶玉一眼,其實他對於坑人並不熱衷,不過一想到之前好幾次寶玉往黛玉跟前湊,把人家小姑娘嚇得要哭不哭的樣子,登時有了正義感:“走走,寶玉趕緊走,咱們過去給老太太請安。”

說著,也不管賈政是個甚麼神情,璟哥兒便將寶玉拖走了。

寶玉簡直不敢相信事情竟有這般順利,完全沒有多想,便歡歡喜喜的往女眷那頭去了。 其實,十歲左右的孩子,說小是不小了,可說大也不大,至少在長輩們眼中,完全是個尚未長大的孩子。 因此,見璟哥兒和寶玉過來,在場的女眷也沒當回事兒,這仍看戲的看戲,說話的說話。

卻見寶玉一個箭步衝到黛玉跟前,卻在離黛玉還有兩步遠的地方,一個大馬趴摔在了地上。 而在他身後,璟哥兒悄悄將自己那不聽使喚的腳收了回來,故作關心的道:“寶玉你這是作甚?又不是過年過節的,磕頭也不給紅包呢。”

“別瞎說!”賈母心疼寶玉,忙讓人將寶玉扶起攬到了懷裡,上下打量著噓寒問暖。

偏寶玉是個忘性大的,況且原也沒怎麼樣,他轉瞬就給忘卻了,隻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黛玉瞧,張口就道:“林妹妹今個兒可要在府裡住下?要我說,索性別回家了,就留在府裡,姐姐妹妹們都在一道兒,多好?”

黛玉沉默了一瞬,旋即只當沒聽到這話,綻開笑容向落後兩步的璟哥兒道:“先前聽我爹娘提起,璟哥哥竟是往上書房唸書去了?那裡如何?先生可嚴厲?同窗……真的都是皇室宗親們?”

璟哥兒上前一步,先是給賈母行禮,又向賈敏問安,旋即才向黛玉笑道:“不過是一樣的唸書罷了,去哪兒都一個樣兒 雙界之男神歸來 。 先生都是嚴厲的,所謂嚴師出高徒嘛,況且再嚴厲還能嚴厲過我外祖父和舅舅們? 尤其是我二舅舅,一不滿意就拿戒尺打人手板。 ”

“你挨打了?”黛玉被唬了一下,卻不曾注意到璟哥兒提到“戒尺”時,寶玉下意識的將手放在背後的行為。

不過,就算黛玉沒瞧見,賈敏也瞧見了,眼底里閃過一絲冷意,心下愈發的不屑了。 雖說她對於娘家二哥賈政愈發窩囊感到很無奈,卻也不得不承認,賈政是個正人君子,若非寶玉扶不上牆,賈政才不會無聊到動戒尺呢。 反過來說,能讓賈政這等廢物都覺得不可原諒,寶玉究竟是有多廢物呢?

“沒呀,我一般都是看著舅舅家的表哥表弟們挨打的。”璟哥兒笑嘻嘻的道,“其實打手板很好玩的,尤其想抽手又不敢,想哭想喊又怕更糟,憋得他們眼淚唰唰的往下落,卻又不敢大聲哭鬧討饒……嘖嘖,別提多有意思了。”

賈敏一個沒忍住瞪了璟哥兒一眼:“小璟兒你倒是挺像你爹的。”這話,真的不是誇獎。

“謝謝姑姑誇獎。”璟哥兒從善如流的應道,又見寶玉再度湊了過來,便主動向寶玉道,“上回我二舅送了我一套策論題,我已經答完了,也謄寫了一遍,要不回頭送予你?”

“不不不……老祖宗!”寶玉飛快的遠離璟哥兒,奔到賈母身畔,只恨不得將自己縮小一點兒能夠就此躲開。

見狀,賈母也頗有些無奈的道:“璟兒你別老嚇唬你弟弟,他今個兒過生辰呢。”

璟哥兒很痛快的點頭道:“好的,那我明個兒再給他送去。”

寶玉:“…………”

不提寶玉瞬間蔫吧了的小模樣,卻說薛家母女倆,倒是一直望著這邊。 寶玉對黛玉的大獻殷勤,黛玉對寶玉的漠視,還有璟哥兒玩笑間的四兩撥千斤,將寶玉逼得死去活來還不曾留人話柄……全都看在了眼裡。

薛寶釵沉默了半響,終是忍不住輕拉了拉薛家太太的衣袖,側過身耳語道:“娘,我真的不想嫁給寶玉。”

都說三歲看到老,這話雖有些過於片面了,可若是對方已經九歲了呢? 說真的,莫說薛寶釵了,就連賈政和王夫人這對親爹娘,也不看好寶玉。 當然,他們還有嫡長子珠哥兒可以倚靠,又有聰慧伶俐的小孫孫蘭兒,原就不必非要在寶玉這頭硬槓。 可薛寶釵呢? 她不希望未出閣時,娘家兄長靠不住,出閣以後,夫君也一樣倚靠不了。

不管怎麼樣,薛家如今還未曾被綁上賊船,薛寶釵就還有選擇的餘地。

“寶丫頭……”

“娘,寶玉是靠不住的,與其將希望放在他身上,倒不是仔細想想旁人家。”薛寶釵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她知曉希望渺茫,所以並不敢將心裡真實想法說出來。 可比起寶玉,她真的更中意大房的璟哥兒。

ga1105 2017-1-25 1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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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的生辰宴頗有些虎頭蛇尾的結束了,主要是因著寶玉本人太不出挑了,又或者是來赴宴的諸人多半都是心不在此的。 想也是,估計也就在賈母心目中,寶玉是獨一無二的,格外的討人歡喜,可放在其他人當中,寶玉真的顯不出來。

像大房這頭,璟哥兒和寶玉只相差了多半歲,偏璟哥兒的容貌極好,有別於璉哥兒那種偏似邪魅的俊俏感,璟哥兒是單純的模樣好,白嫩可愛五官精緻,用賈赦的話來說,就算他今年已經十歲了,可若是換上襦裙,一樣會被當做姐兒。 而二房那頭就更誇張了,一溜儿的四個庶出哥兒,撇開最小的環哥兒外,其餘都是跟寶玉同一年生的,哪怕寶玉的模樣略好一點兒,可說真的,來赴宴的諸人裡頭,就沒一個人會只盯著容貌看的。

若是女子,有副天生的好相貌,再加上溫婉賢惠的性子,那自是極好的。 可對於男兒來說,出身地位以及本身的能耐才是最為重要的,模樣甚麼的,也就是沒見過世面的閨閣少女才會在意 重生之女俠系統 。

旁的不說,就單論史家那頭好了,連保齡侯爺在內的三兄弟,論容貌最出挑該算是史家二老爺,可那又如何? 前頭長兄繼承了家業承襲了爵位,如今更是在戶部幹的那叫一個如魚得水,後頭的三弟早好幾年,在出孝之後就跑到邊疆去了,至如今早已立下赫赫戰功,被泰安帝重用是遲早的事情。

所以說,寶玉的好模樣壓根就算不了甚麼,至少在赴宴的女眷看來,絕對不可能因著一副好模樣就將自家閨女下嫁的。 更別提榮國府還有個璟哥兒,身為當朝一品大員的嫡子,本身又極有出息,無論怎麼瞧都比寶玉靠譜太多了。

不過,甭管怎麼說,璟哥兒的年歲還略小了點兒。 事實上,在寶玉的生辰宴之後,幾乎所有人都對十二產生了興趣。

待次日,賈赦才剛去了戶部,忽的就發現自個兒也格外的受歡迎了,然而每個人都在轉彎抹角的跟他瞎扯,甭管開始的話題如何,最終都能給扯到十二身上。 賈赦是壞又不是傻,就算乍一開始沒弄明白,回頭找他套近乎的人多了,還能想不明白? 只是,就算想明白了他也只覺得好笑,壓根就沒將這當成正事兒,反而跑去找自家妹夫吐槽。

“你家咋說?連王家那頭都找我說話了,嘖嘖,王子騰那傢伙還真是一點兒也不記仇啊?我上回那麼坑他,他還想著要把閨女嫁給我家琮兒?不對,我怎麼記得以往王子勝那老小子曾經跟我提過一句,說甚麼……”賈赦遲疑了一下,因著時間過得太久了,確實有些記不清楚了,“反正肯定有,王子騰那閨女是說過親事的。估計是最終沒成?還是上回他入獄那事兒,給耽擱了?”

“甭管是怎麼回事兒,還不都是你做的孽?”林海昇任戶部尚書已經有幾年了,看饒是如此,他依然不大適應賈赦的作風。

對於賈赦來說,在辦公時間東奔西跑的找人聊天打趣是常事兒,偶爾無聊了跑到茶樓裡逛逛亦無妨,甚至於他還會特地跑到宮裡折騰泰安帝,唯恐泰安帝不知曉他上衙摸魚的事情。 偏生,林海是一個很嚴謹的人,他連辦公時間想一會兒家人都不會,基本上都是專心致志的辦差遣,且時不時的主動留下來處理未盡事宜。

就這倆行事作風極端不一的人,之所以相處好幾年都沒鬧翻,純粹是因為林海氣量大。 當然,賈赦的氣量也不算小,可惜他這人嘴賤,這些年來,沒少把林海逼的啞口無言,甚至氣得肝肺疼。

不過,時間久了也就習以為常了。 這不如今,再聽到賈赦在戶部裡頭跟他扯私事,林海都能一面辦公一面隨口應和了。

“關我啥事兒?我還能冤枉他?”賈赦不甘心的摸了摸鼻子,冷哼一聲,“回頭我找王子勝那老小子算賬去!”

“因為王子騰想跟你結為兒女親家,所以你要找王子勝算賬?”林海難得的將手中的筆擱置下來,抬眼認真的望著賈赦,“賈將軍,您這想法還真是略有些別緻呢。”

“嘿嘿,承蒙誇獎。”賈赦笑得一臉不懷好意,盯著林海瞧了半響,忽的道,“那你咋說?要不要也跟我結一下兒女親家?”

林海:“…………”

伸手摸了一把額間滲出來的冷汗,林海覺得自己應當是幻聽了。 偏生,賈赦唯恐他裝聾作啞,還特地提高了聲音重複了一遍。 這下,卻是連假裝都做不到了,林海無奈的道:“這算甚麼?提親嗎?可就算要提親,您能略微衡量一下嗎?你家琮兒多大?我閨女多大?還是你打算將你家二丫頭嫁給我家墨玉?”

頭一次,賈赦被林海說的一臉懵逼 名門寵婚:老婆別鬧了 。

十二生辰小,臘月裡才生的,可到底也已經有十七歲了;而黛玉則年方八歲。 迎姐兒只比十二小了兩歲,今年剛及笄,十五歲;然而墨玉年僅四歲。

賈赦足足懵了半刻鐘,才忽的緩過神來,沒好氣的在林海肩膀重重拍了一下,險些將林海拍的一頭栽進賬目堆裡:“說啥糊話呢?我說的是我家璟兒和你家黛玉。”

那倒是沒問題了,璟哥兒十歲,黛玉八歲,至少從年齡上來看是很相配的。 至於出身地位的話,璟哥兒是榮國府的嫡孫,又是朝廷正一品大員的嫡四子,就算他不能繼承家業也不能承襲爵位,可他本人還是頗有能耐的,等再過幾年從上書房念完書出來,就算不打算參加科舉,也至少能混個五品官噹噹。 相較而言,黛玉雖是林家的嫡長女,可林家到底不能同榮國府相比,林海如今也只是正二品,因而兩家若是結親,便是屬於女弱男強的,不過只差這麼點兒,卻也算是門當戶對的。

最最緊要的一點是,賈赦和賈敏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而如今最是崇尚親上加親。

“咋樣?考慮一下唄。你不用擔心我回頭坑你,王子勝那老小子是該的!你想啊,他本人不著調,原先又是整日里跟我胡混,這京城裡的花街柳巷,我跟他那都是門兒清。這麼說罷,他在我跟前就沒面子可言,誰不知曉誰的老底呢!可你不一樣呢,你是我妹夫,又不是狐朋狗友。”賈赦分得很清楚,他覺得王子勝生來就讓他坑的,就跟賈政那蠢貨一樣,可林海顯然是不同的。

雖說林海並未完全領會賈赦話裡的意思,不過他到底是聽明白了幾分,當下略一沉吟,便道:“於我來看,這門親事倒是極好的。可到底黛玉是我和敏兒頭一個孩子,這事兒我還要回去同她商議一番。”

“成啊!左右也不著急。”賈赦答得很是痛快,只是旋即又特地添了一句,“別聽我家老太太胡說八道,她就愛白日做夢,總覺得寶玉哪哪兒都好。一會兒看上保齡侯爺那獨一個心肝寶貝,一會兒又瞧上你家姐兒也不錯,一扭頭想著寶玉就算是尚公主也使得……嘖,看我回頭不尋個機會把她這話告訴聖上!”

林海沉默了一瞬,似是想起了好些年前,賈政被賈赦連坑了好幾次,最後落得丟官罷職的可悲下場,當下在心頭默默的憐憫了一把賈母。

待林海當日回了府裡,見過一雙兒女後,便私下將這事兒告訴了賈敏。

因著早些年根深蒂固的印象,賈敏對於賈赦的感觀並不算好。 想也是,她小時候是養在賈母跟前的,跟賈政時常見面,哪怕後來賈政娶妻生子了,也是日日跑到賈母跟前請安問好的。 可賈赦卻不同,一開始養在老國公夫人徐氏膝下,後來又去了東院那頭,非但不常來請安,還隔三差五的招惹麻煩。 再加上賈母原就偏心,沒少在人前說賈赦的不是,賈敏聽得多了,也就慢慢的在心頭生了根發了芽。

如今,乍一聽林海這話,賈敏頗有些意外,以及一絲不情願。

“璟兒倒是個挺好的孩子,模樣俊俏,聰明伶俐,如今又在上書房唸書,想來是個好的。我大嫂人也很不錯,看璉兒媳婦兒就知曉了,往日里瞧著她也疼惜黛玉,我倒是不擔心。可我大哥……”

賈敏很猶豫。

其實按著常理,像這樣親上加親的情況,想的肯定是當舅舅的不會虧待外甥女才是。 就像賈赦家的迎姐兒,已經跟張家那頭算是定下來了,賈赦和那拉淑嫻都認為兩個孩子本身感情不錯,張家大老爺又是迎姐兒的舅舅,將來必不會待她差的 御膳房的小娘子 。 可擱在林家這頭,賈敏最擔心的卻是賈赦這個當舅舅的。

由此可見,賈赦做人究竟有多失敗。

“至於嗎?”林海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他當然知曉賈敏跟賈赦之間沒太深的感情,主要是倆人的性子差得太多,加上又不是擱在一塊兒養大的,況且年歲還差得挺多的,基本上賈赦都已經成親生子了,賈敏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家家。 這倆人,明面上是嫡親的兄妹倆個,實際上就跟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 真要論起來,賈敏還真就跟那拉淑嫻更為熟稔一些。

“我知曉我大哥他不會故意苛待黛玉,不是他人有多好,而是沒這個閒心。可有時候……他那性子,夫君您也應當是領教過的,一開口就能將人噎個半死,就為這個,老太太沒少被他氣暈過去。”

身為女兒,賈敏向著賈母也是應當的,哪怕她知曉在很多事情方面,賈母都是做錯的那一方,可惜即便如此,她仍認為賈赦要對賈母百依百順。 最最起碼,也不該三天兩頭的將賈母氣個半死。

林海笑了一聲,榮國府的事情在整個京城都不是甚麼秘密,甚至都不用旁人打聽,賈赦自個兒就會將府裡的事情捅出來。 不過,對這事兒林海卻是另有看法,只是他也明白賈敏的想法,故而只問道:“那你可知曉,榮國府的老太太打算讓咱們黛玉嫁給二房的寶玉?”

賈敏沉默了。

很顯然,對這事兒她不單心知肚明,還曾經好幾次在賈母試探中敷衍過去。 不過,答案還是毋庸置疑的,就算她對賈母極是孝順,也絕對不會拿親生女兒的終生幸福開玩笑的。

“這事兒倒也不著急,左右兩個孩子年歲都小。不過,有句話我還是要說明白的。”林海認真的望著賈敏,對於愛妻,他敬重有之,更多還是疼愛和憐惜,畢竟在成親之前,他就虧欠她良多。 然而,他的想法也跟賈敏類似,女兒的幸福才是至關重要的。

“我知曉,我絕對不會讓黛玉嫁給寶玉的。”賈敏抬眼回望過去,盡可能的保持面上的笑容,嘴裡卻滿是苦澀。

寶玉算甚麼? 明面上看,是國公府的公子哥兒,可事實上他只是一介白丁的嫡次子。 如今的二房,賈珠倒是略有些本事,可惜因著賈政的名諱問題,他一生都要被困在翰林院,倒不是說翰林院不好,而是身為鼎立門戶的嫡長子,翰林院的位置顯然不怎麼夠。 當然,倘若寶玉本身有些能耐,甚至只是考上個秀才,那或許還值得期待。 可如今……

見林海似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賈敏愈發的難受了。

其實,她蠻為娘家二哥抱不平的,甚至有時候想想,若是當初賈政並不曾被削官罷職,也許如今的一切都會不一樣罷? 或者這麼說,她未必捨得將黛玉許給寶玉,可至少能為寶玉說一門靠譜的親事。 不像如今,就算她願意當這個媒人,人家還道是她來結仇的。

“人各有命,你無需為了旁人的事情苛責自己。”

夫妻多年,林海怎麼可能看不透賈敏的想法? 他也明白,賈敏對於娘家兩個哥哥抱著截然不同的態度,旁的不說,其實看她對兩個嫂子就知曉了。 賈敏對那拉淑嫻,是怎麼看怎麼順眼,覺得好端端的一個人兒嫁給她那混不吝的大哥,簡直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其實未必是覺得那拉淑嫻有多好,而是她極為看不上賈赦。 反觀賈政,其實王夫人也不算很差,偏賈敏怎麼都瞧不上王夫人,總覺得是王夫人使手段高攀了這門親事,她二哥值得更好的。

這種想法其實早已根深蒂固了,林海知曉卻不認同,可即便再不認同,他也明白一時半會兒是無法改變賈敏心中的想法 笛攝天下,傾城宮妃 。

半響,林海只道:“賈恩侯此人其實是有真本事的,也許他的學問是不顯,可既然能通過科舉,就說明他並非胸無點墨之人。或者我該這般說,科舉只是敲門磚,一旦仕途的大門打開,學問有多好就已經不是那麼重要的了。當然,像翰林院這種地方,才華還是極為重要的,可旁的地方……就說三省六部好了,需要的是有真才實幹的人,而非滿腹經綸的迂腐書生。”

賈敏怔怔的望著林海,一時間沒了言語。

“能通過科舉,證明賈恩侯確是有才華的;能在三省六部立足下來,證明他非但有才華還有乾實事的能耐;能得了聖上的信任,將多年的欠債一一追回,證明他還有不畏權貴不懼風險的鐵血手段……敏兒,你真的是一葉障目了。”

“我……”賈敏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一句囫圇話來。

“你總是想著賈恩侯年輕時候的事情,可說真的,哪個沒有年少輕狂時?他是老國公養大的,當年被老國公帶著去各處炫耀,你真的認為老國公連識人之明都沒有嗎?再說了,他的出身地位擺在那兒,你指望他跟我一樣,為了前程為了家族奮鬥是不可能的,他是天生的好命,從未吃過苦頭,自然不會有野心。”

“可是我二哥……”賈敏忽的止住了口,她是有心替賈政辯解,可話到了嘴邊,才驀的意識到,賈政竟連個拿得出手的優點都沒有, “他至少勤奮。”

最後那句話,賈敏說的猶為不自信,顯然連她自己都不大相信。

“勤奮到在工部待了十餘年,卻沒有學到任何本事?”林海苦笑的搖了搖頭,“咱們就不說科舉那回事兒了,朝堂上多得是蒙祖蔭入仕的,老泰山既在臨終前上折子替他乞了官職,太上皇當時也允了,那就證明他是光明正大的得了官職。可是,那麼多年了,他在從五品工部員外郎的位置上坐了那麼多年了……他學了甚麼?經史子集?工部不需要書生,需要的是真正能幹實事的人。而他賈政,一無所能。”

林海長嘆一聲,見賈敏仍一臉的不敢置信,不禁搖頭道:“敏兒,也許你不懂官場上的事情,可你總不會不懂人情往來的事兒罷?賈政離開工部,沒人表示不捨,甚至之後他被削官罷職,上峰、同僚裡竟無一人為他求情。別說那是所有人都嫉妒他,相信我,沒人會去嫉妒一個蒙祖蔭卻連著十來年都不曾晉升的人。哦對了,後來他還升了半階罷?靠的是媳婦儿娘家的兄長……”

先靠父親,後靠舅兄,最後卻仍是落了個削官罷職的下場。 有心重新考科舉入仕,可連著考了那麼多年,竟是連個舉人的頭銜都沒能獲得,反而眼睜睜的瞧著兒子、侄兒都入了官場,只他一人,仍是一介白丁。

就這樣,還覺得全天下的人都在嫉妒他?

是有句話叫作“不遭人妒是庸才”,可真的沒有人嫉妒賈政,真的。

當夜,賈敏輾轉難眠,腦海裡都是以往未出閣時的情形。 仔細想想,賈赦雖打小就胡鬧,也被賈母百般嫌棄,可真要說起來,缺點是有卻都是一些小事兒。 高門大戶的公子哥兒嘛,其實就拿林海來說,要不是打小就知道自己既無爵位可承襲,又要支撐起整個林家,且他父親素來體弱……他也不可能這般上進罷?

反觀賈赦,他是真的命好,榮國府的長子嫡孫,身為國公的祖父對他視若珍寶,他祖母又是江南大士族的嫡長女,他父親年紀輕輕就立下赫赫戰功,母親又是侯府千金……淘氣一些,任性一些,不知民間疾苦才是正常的罷?

等後來,祖父母相繼過世,榮公賈代善更是英年早逝,還有他最心愛的長子瑚哥兒也夭折了,這不他就長進了嗎? 人在一帆平順的時候,極容易被消磨掉鬥志,再說賈赦只是溜貓逗狗,又沒乾了殺人放火的勾當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等乍然遇到坎坷,才會發生改變。

賈敏代入自己想了想,這祖父母過世倒是無妨,畢竟那兩位都是花甲之齡辭世的。 父親的過世雖很突然,但總歸還能接受,人嘛,總有一天都是要送走自己的父母的,不是有多冷心冷情,而是因為這是事實。 可孩子呢? 賈敏覺得,假若是她,恐怕絕對不可能活下去了,她可以平靜的送走祖父母,也可以在大哭一場後接受父親早逝的結果,卻獨獨不能接受自己的親骨肉走在自己前頭……

次日一早,賈敏便向林海道:“璟兒是個好孩子,我大哥這些年也總算是苦出來了,這門親事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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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寶釵也是萬萬沒想到,才不到半個月時間,兩門親事就定下來了。

璟哥兒和黛玉,還有湘雲和定安侯衛家的長公子。

“寶丫頭,我知曉你更看重大房的璟兒,可人家都已經說親了……唉,這榮國府大房也是真有意思,琮兒那孩子都十七歲了,連個音訊都沒有,偏下頭的弟弟妹妹早早的訂了親,這不是瞎胡鬧嗎?”薛家太太也很是無奈。

對於保齡侯府姐兒的親事,薛家太太是完全不感興趣,畢竟她跟史家那頭也不熟悉。 倒是榮國府大房這事兒,讓她頗有些意興闌珊的。

又不是傻子,哪個不知曉榮國府長房比二房能耐多了? 這要是嫡長子尚且能拿繼承家業說事兒,可璟哥兒不是嫡長子,寶玉一樣不是呢。 說寶玉能有賈母的貼補? 可薛家旁的都缺,偏生還就不缺錢。 而撇開賈母那頭的貼補,寶玉還有哪點兒能同璟哥兒相比?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薛家太太先前聽了薛寶釵的話,還真就對璟哥兒上了心。 無奈的是,璟哥兒素日里忙得很,上書房那頭雖是逢五休一的,可事實上就算是休息日,璟哥兒也未必會留在榮國府,他多半是往張家那頭跑,偶爾也會跟著十二去拜訪其他人家,就算真的沒出門,那也是待在榮禧堂睡大覺的,壓根就不往榮慶堂那頭去。 薛家太太原是想著,再打聽清楚一些後慢慢盤算,後來見逮不著璟哥兒,便琢磨著從王熙鳳這頭下手,先用好物件哄了她開心,再慢慢的從中說合。 結果,這廂東西才剛送出去呢,連王熙鳳是個甚麼態度都不知曉,那廂就傳來了最新消息。

對於薛家太太來說,懊悔肯定是有的,萬一她若是提前說了,得了應允也說不定。 不過,更多卻的慶幸。

看看林家,再瞧瞧自家,很明顯人家挑的就是出身地位。 林家姐兒瞧著是弱了點兒,可架不住人家是正經的官家小姐,她爹可是正二品的戶部尚書,且說不准往後還能再升個一官半職的。 而自家呢? 皇商皇商,就算前頭有個“皇”字,那也還是商戶呢!

“寶丫頭你也別不高興了,你比那林丫頭強多了,可誰讓……對了,許是人家喜歡自個兒的親外甥女呢?”

總算讓薛家太太尋了個不那麼傷人的理由,畢竟較之薛寶釵本身不如人,或者出身地位不如人,這所謂的親上加親要好聽太多了。

“其實照我看,寶玉那孩子也很不錯。到時候,你若是嫁過去了,婆母就是你的親姨母,她還會待你差嗎?說到底,這年頭就興親上加親,你若是跟寶玉在一道兒了,不也一樣是親上加親嗎?”

可憐那薛家太太,苦口婆心的勸了半日,薛寶釵卻只是沉默不語 霸道總裁,烈愛難逃 。

誠然,方才那些話也並非全無道理,可說真的,就那拉淑嫻的性子,除非有人故意挑釁她,要不然她對每個兒媳婦兒都是一樣的好。 這婆母嘛,又不是親娘,兒媳婦兒也不會指望她對自己有多關愛,只要不找茬不挑事不□□不爭孩子,這不就已經很完美了嗎? 至少在薛寶釵看來,若今個兒是她嫁給了璟哥兒,婆媳關係也定然不會差的。

真是太可惜了。

緩了好長時間,薛寶釵最終還是將薛家太太勸回屋裡歇著去了,並再三保證自己沒有傷心,只是有些乏了。 這話倒是事實,薛寶釵看重的是璟哥兒的出身地位和能耐,又不是真的非他不可,若是今個兒有比璟哥兒更好的人向她提親,她一準兒會興高采烈的答應下來。

這不是沒有嗎?

一想到這般完美的夫婿轉眼成了人家的了,且自己面對的竟只有寶玉了,薛寶釵不由的心頭煩躁,只恨不得將黛玉或者湘雲取而代之了。

商戶,商戶! 她自詡樣樣出眾,偏就毀在了這個出身上頭,這叫她如何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若是身為男兒,還能搏一搏前程,可她偏偏就身為女子,除卻睜大眼睛好生挑選個夫婿外,她還能如何?

……還能入宮。

因著心裡煩躁,薛寶釵索性只帶上鶯兒去外頭轉了轉。 榮國府雖大,園子裡的景緻也不錯,可看多了鐵定膩味。 轉來轉去,薛寶釵卻只是越發篤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若想搏一個將來,她就只能通過入宮這個途徑。 就算是給公主、郡主做伴讀,可到底能接觸到貴人了,若是能得皇子或者哪個王府的世子看重,就算只當個側妃,那也總比窩在榮國府裡,給一個白丁的嫡次子當正妻來得好!

打定了主意,薛寶釵回去就苦勸薛家太太,又拿元姐兒當例子,若是她真有了前途,將來對薛蟠也是一番助力。

薛家太太思量再三,還是覺得入宮搏前程的誘惑比較大,其實若是薛寶釵但凡有丁點兒不樂意,心疼閨女的她也絕對不會勉強的。 可如今是薛寶釵自個兒主動要求,薛家太太想著不如順著女兒的意思讓她去搏一把,就算到時候不成,放出來再同寶玉成親也使得。

抱著這樣的想法,薛家太太仍是給薛寶釵報了名,又唯恐自家的能耐不夠,很是往王夫人那裡塞了不少好處,甚至為了以防萬一,也沒忘卻王熙鳳那頭。 薛家太太的想法很簡單,雖說薛寶釵也是入宮搏前程,卻並非是大小選,跟元姐兒並無衝突,王夫人應當會在看姐妹情分上幫襯一把。 至於王熙鳳那邊,薛家太太覺得多個人脈多條路,萬一往後有求於人呢? 如今先把關係弄好,也好過於到時候臨時抱佛腳。 當然,還有薛蟠的親事,也必須考慮起來了。

想法是好的,可惜人家未必會配合。

王夫人這頭收了薛家的重禮,扭個頭就使手段將薛寶釵的名字抹了去。 開甚麼玩笑,薛寶釵若是進了宮,她還要往哪兒撈銀子去? 還有就是薛蟠的親事,她也一口應承下來了,卻壓根就沒打算幫著說。 對於王夫人而言,最好的結果莫過於薛蟠繼續胡鬧不著調,薛寶釵不能入宮只能待在榮國府,到時候無論是想要錢財還是想要人,都輕而易舉。

至於王熙鳳那頭,也一樣痛快的收了薛家的重禮,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給薛蟠說親? 王熙鳳她認識個鬼啊 魂斷三國 ! 堂妹王熙鸞倒是年歲合適,可她要是敢說這門親,回頭她叔嬸能撓死她,再說她也沒打算再登王子騰家的門。 幫薛寶釵入宮? 她要是有這個能耐,咋不自個兒入宮呢? 有這閒工夫瞎磨嘰,她還不如琢磨著怎樣才能再懷個孩子。 嗯,一定要趕快了,萬一回頭十二娶了媳婦兒,她一旦懷孕還不立刻被人搶了管家權? 頂好是在十二娶妻之前,迎姐兒嫁人之前,她全部搞定,這樣才叫完美。

不得不說,王氏女還是一如既往的自私自利,又或者這叫坑死人不償命?

總之,薛蟠的親事就這樣一拖再拖,拖到最後壓根就沒人記得了。 薛寶釵入宮一事,則在王夫人的干預之下,在王熙鳳的漠視之下,順理成章的……落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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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彼時,賈赦終於找到機會,在泰安帝跟前狠狠的抹黑了一把賈母。

起因是賈赦討債討到了王爺府上,也就是泰安帝的秦兄弟們,結果那些王爺排著隊的入宮找太上皇哭訴。 太上皇被吵得頭疼,索性借病閉門不出,將一切爛攤子都推給了泰安帝,氣得泰安帝帶著自家嫡親的十四弟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臭罵。

罵完了之後,泰安帝猶嫌不夠,特地將賈赦喚到跟前又是一通罵。

“你就不能等過兩年再折騰他們?明知曉太上皇會干涉,你就專門給朕找事兒!甚麼?太上皇不管?哼,他要是真的不管,就不會藉口病了,這分明就是打算輕拿輕放,不讓朕安生收賬!”

泰安帝氣得不行,又想吩咐人將他那好十四弟喚回來罵一通,不想賈赦忽的一拍腦門,笑道:“聖上您先緩緩,如今有樁大買賣近在眼前,十四王爺又跑不了,索性先晾一晾他。”

晾著自家老十四倒是無妨,相對來說,泰安帝比較關心何為大買賣。

“薛家呢!以往臣不是也同您提過嗎?這天下有十鬥財,江南佔七鬥。其中里頭至少六鬥是我們金陵四大家族並甑家的,這其餘幾家都討過債了,連甑家都歸還了六七成的銀子,唯獨這薛家……哈哈哈哈,先前他們在金陵,一直沒顧得上,如今他們自投羅網了!”

“薛家在哪兒?入京了?”泰安帝當然知曉薛家,卻不會無聊到關注他們往哪裡跑。

“在我家。”

泰安帝難得的沉默了,半響才道:“他們家多有錢?不對,薛家應該沒欠多少債罷?”最後一句才是關鍵,這其他家族欠債,一方面是涉及到當時賜下宅邸的問題,還有一方面則是早年前接駕之用。 問題是,薛家又沒得賜宅邸,更沒資格接駕,偏他們家原就極有錢財,就算應景跟國庫借了錢,估計也沒多少。

“這不重要。”賈赦道,“關鍵是他們有多少錢!”

不等泰安帝理順這裡頭的邏輯,賈赦便急急的道:“薛家啊,他們家那府庫建得就跟國庫似的,裡頭好東西堆的跟那小山似的。這不,薛家兩三月前才來我家,給每個人都送了重禮,尤其是我家璉兒他媳婦兒,光是她一人,收禮就收了至少有萬把兩銀子!還有啊,就去年間,薛家那小子搞出了人命官司,他老娘隨隨便便就抹平了,可見確實有錢。”

“等等!你說誰搞出了人命官司?”泰安帝驚道。

賈赦:“……哦,說漏嘴了。聖上您就當沒聽到啊,咱們繼續說剛剛的話題,我給您說說薛家多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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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管是告黑狀還是說漏嘴,這種事兒對於賈赦來說,都不是頭一回乾了。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那就習慣成自然了。 莫說他本人毫不在意,就連泰安帝在最初的驚愕之後,也很快就淡定下來了。

賈赦這人怎麼評價呢?

首先,他鐵定不是甚麼好東西。 其次,他也不是完全胡說八道的人,誇張亦有之,卻絕對不會無中生有。 再然後,這混不吝當真是甚麼事兒都乾得出來,像這種坑親朋好友的事情,擱在旁人身上叫做大義滅親,可擱他身上那純粹只能顯出他確是個混球。 最後……

泰安帝表示,他都已經知曉薛家那小子搞出人命官司來了,至於前因後果如何,呵呵,先前那些個混蛋沒上報,如今他親自過問了,看誰有那個膽子接著瞞!

抱著這樣的想法,泰安帝格外淡定的聽著賈赦吹牛。

薛家有錢,薛家特別有錢,薛家那個錢財呀,簡直跟國庫有得一拼……反正賈赦說來說去都是那樣,簡直就跟結了仇一般的死咬著薛家不放。 總之,按著賈赦的意思,泰安帝只要咬住了薛家不放,甚麼十四王爺,那就不算個啥! 弄倒一個薛家,抵得上一百個十四王爺!

“聖上,您跟十四王爺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何苦鬧得這般僵呢?就算太上皇明事理不怪您,那太后呢?這天底下的老太太都是一個樣兒,專門偏疼么兒,您這一折騰,可不是又鬧開了嗎?何苦來哉!要臣說,您就應該拿薛家說事兒,十四王爺那家底,嘖嘖,連臣都瞧不上。”

賈赦說的那叫一個義正言辭,似是全然忘卻了他曾經將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賈政往死裡折騰。 也許,這就叫做嚴於律人寬以待己罷。

虧得泰安帝早已看透了他,別說計較了,連揭穿都懶得,只是略帶無奈的道:“薛家一門早已遠離官場,就算你方才說的薛家小子搞出了人命官司,可那最多也是一命抵一命,跟家產無關。”

正所謂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沒人說過殺了人還會傾家蕩產的。 莫說薛家家財萬貫,就算是一般的小康人家,自家子侄殺了人,最多也賠償一個喪葬費用,撐死了一百兩銀子。 甚至就算不給賠償金亦無妨,左右人都死了,殺人罪又不至於株連家人的。

除非……

“聖上,我可沒說薛家小子在金陵城為了一個區區婢女殺了人家獨一個的哥兒,沒說哦,這話絕對不是我說的。”賈赦眼神漂移著,完全不跟泰安帝對視,口不對心的道,“金陵城離京城多遠呢,雖說我賈家的祖籍也在金陵,可我這輩子就沒往那頭去過,我怎麼會知曉呢?不不不,我一點兒也不知曉這裡頭王子騰的事兒。”

泰安帝:“…………”

頭疼的捏著眉心,泰安帝真的很想將賈赦轟出去,可誰讓賈赦鬼主意多呢? 其實,在泰安帝看來,區區人命官司也沒啥大不了的,甚麼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那就是所謂的庶民做得白日夢 料理王攻略 。 雖說對方是良人這一點兒有些難辦,可這種事情多了去了,每年被欺瞞下來的不知道有多少。 甚至說難聽點兒,有些被殺者的家人還幫著隱瞞呢,說自家子侄是病死的或者意外死的,左右人都死了,錢到手才是頂頂重要的,逼著人家償命這沒了的人也回不來呢。

也因著這些個緣故,泰安帝對於薛家一事接受度很高,可他更在意的是,薛家那如同國庫一般的府庫。

賈赦的眼珠子轉啊轉的,見泰安帝只皺著眉頭沉默不語,便已猜到了幾分。 其實想想都知曉了,尋常人都是顧惜顏面的,像他這種豁的出去死不要臉的人……到底還是在少數。

“聖上,臣許久許久不曾見到保齡侯爺了,不知曉他在刑部幹得如何?唉,說起來也是慚愧,這我賈家、保齡侯府史家、王子勝那老小子他們家,還有就是才入京沒幾個月的薛家,咱們四家並稱金陵四大家族,可說起來聚在一起的機會真的是太少太少了。尤其是是保齡侯爺呀,他可真是年輕有為,敢作敢當,英勇……”

“閉嘴。”泰安帝伸出手指虛點了點賈赦,到如今,他是連“噤聲”這種略有些委婉的詞彙都不想用了,只直截了當的請賈赦閉上嘴。

見賈赦老實了,泰安帝才向一旁已經徹底看傻眼的萬公公的道:“派個人去刑部將保齡侯爺喚過來。”

萬公公唱了個喏,很快就將話傳了下去。

又兩刻鐘喉,保齡侯爺急匆匆的入宮覲見,待給泰安帝行禮後,才愕然發覺賈赦這老混蛋也在此,登時打從心底里升起一種極度不詳的預感。

泰安帝略一思量,決定對保齡侯爺稍微好一點兒,便尋了個由頭慢慢的將事情說開:“朕聽說你們二人很久沒聚在一起了?”

“不會呀,臣前兩日才剛見過賈將軍,是在他侄兒的生辰宴上。”見泰安帝不敢置信的瞪圓了眼睛,保齡侯爺也不由的跟著瞪眼。 許久,他忽的悟了,轉身怒噴賈赦。 “賈將軍!賈大學士!赦大表哥!我管您叫親哥成嗎?您又想做甚?”

關鍵其實不在於賈赦想要幹啥,而是甭管幹啥,保齡侯爺都沒興趣跟賈赦在一塊兒。 這要是往前幾年,他還不甚了解賈赦的時候,倒還真的一度將賈赦當天字第一號好人來看。 可這都認識多少年了,他家閨女七歲了,他要是還將賈赦當成好人,那他就是天字第一號蠢貨!

這下,連泰安帝都說不出話來了。

做人做到賈赦這個份上,真的是夠了!

御書房裡一時有些安靜得過分,可賈赦是誰呢? 他的面皮比城牆都厚實,自不會因著保齡侯爺這三兩句話而打了退堂鼓,只見他嘚瑟的一揚頭,笑道:“表弟喲,哥哥我給你尋了個好活計,回頭你可得好生謝謝我。”

保齡侯爺一臉苦相的望著賈赦,憑良心說,但凡有旁的選擇,他絕對不想跟賈赦攀親帶故。 想也知曉了,賈赦這人專門跟自家人,坑完自家坑親戚家,接下來是世交故友……反正跟他關係親近絕對沒有好下場。

在這種情況下,叫保齡侯爺如何能爽快的應他呢?

可惜,賈赦完全不在意對方的態度,他只徑自說道:“前頭薛家來京城一事,你知曉罷?別說不知曉,就前兩日,你不是還在我府裡瞧見過薛家那小子?叫啥來著……薛蟠 君莫負初 ! ”

“原來您知曉我們前兩日才剛見過面?”保齡侯爺木著臉道。

但凡換做任何一個稍微有點兒臉皮的人,聽了這話也得尷尬上了。 可誰讓賈赦沒臉沒皮呢?

“對對,就是前兩日的事兒!”賈赦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面色更是如常,“薛家那小子先前不是犯了點事兒嗎?我也不知曉前因後果,只是偶爾聽人家提了一嘴。我就想著喲,這不是有現成的好幫手嗎?你這般能耐,一定能將這事兒查清楚的,對罷?”

“刑部不管緝拿犯人!”

刑部主管全國上下刑罰政令及審核刑名,具體為審定各級法律、复核各地送審刑名按鍵、會同九卿審理“監候”的死刑、案件以及直接審理京畿地區的待罪以上案件。

簡而言之,刑部那就不負責抓人,只負責審判。 當然,若是犯人入獄後不老實交代,刑部有權嚴刑逼供。 可甭管從哪方面來看,刑部就沒有任何可以出動的軍隊,也就是說,他們只能在自家那一畝三分地上折騰,出了刑部的大門,他們就啥也不是了。

所以,指望刑部去抓人……

你逗我? !

“這簡單,回頭我把人給抓了,直接送到你跟前不就結了?”賈赦拍著胸口,義正言辭的答道,“正好,我手頭有人,等下你就跟著我走罷,那薛家小子應該就在我府上老實待著。”

保齡侯爺面上的神情變了又變,最終定格為了生無可戀。

不是所有人都能豁出去不要臉跑到自家去捉拿兇犯的,雖說對於保齡侯爺來說,榮國府只是親戚家,可他真的沒想過要跟榮國府或者薛家開戰,哪怕史家的老一輩兒都過世了,咱們也可以安安靜靜的當親眷的,是罷?

才怪!

“就這麼決定了,回頭你跟在我後頭,我保准把薛蟠給拿下!不過,之後的審訊就全靠你了,懂了嗎?”賈赦笑容滿面伸手拍了拍保齡侯爺的肩膀,一副“我很看好你”的神情。

饒是相識了多年,甚至從某方面來說,保齡侯爺還是賈赦帶出來的熟手,在面對這種事情時,他還是驚呆了。

在看上座的泰安帝,原本的面癱冰山臉上充滿了遲疑。 理智告訴他,就算再怎麼想從薛家身上撈油水,也不能這麼玩。 可一想到這些年來,賈赦幫他攏了那麼多的銀子,泰安帝就頗有些不捨得放棄。

然而,沒等泰安帝想出個所以然來,賈赦就拽著保齡侯爺跑了。

跑了……

泰安帝終於舒暢了,吩咐萬公公:“跟上去,讓賈赦悠著點兒。薛家小子倒是無妨,別真把他家老太太給氣沒了。”

萬公公順從的跟了上去,卻完全不認為自己有這個本事攔阻賈赦。 想也知曉,若是賈赦真想將天捅個窟窿,那是任憑哪個都攔不住的。

……

……

榮國府今個兒格外的熱鬧,想也是,並不算長的一條寧榮街上,卡了三千驍騎營,並一千虎賁軍 [系統]遺憾請走開 。 莫說車馬行走了,任誰都過不去,連蒼蠅都只能避開去。

外人只道,賈赦那混不吝終於對自家下手了! !

為啥說終於? 那是因為所有人都認為他鐵定不會放過自家的。 其實別說外人了,就連賴大連滾帶爬的出來後,也相信了賈赦這是打算把自家給抄了,甚至於聽聞消息的賈政第一時間從角門開溜了,他認定了賈赦是鐵了心要恁死自己。

若說所有人都被嚇到,那也不盡然,最起碼大房這頭很是淡定。

那拉淑嫻壓根就沒出去看,她只喚了容嬤嬤去外頭盯著,順道兒提醒賈赦悠著點兒,老太太身子骨不好,就算真打算恁死賈政,也要溫和一些。 這話由容嬤嬤親自告知了賈赦,好懸沒將他噎死,可這事兒也不大好解釋,他索性立刻讓人逮了薛蟠,親自押送到了刑部。

當然,賈赦一走,那三千驍騎營和一千虎賁軍自然也如同潮水一般的褪去了。

薛家太太哭死在榮國府裡。

“這是怎的了?老太太!老太太!我那兒子是無辜的,他怎麼就招惹到赦大老爺了?老太太,求求您救救我家蟠兒,他還是個孩子呀!就算真的做錯了甚麼事兒,我讓他改,我讓他回來給赦大老爺磕頭賠禮道歉……我、我、我求求您了,我就這麼獨一個兒子啊!!”

儘管是在覃苑裡出的事兒,不過薛家太太倒是還有一點兒腦子,讓人攙扶著去了榮慶堂,就算真的要哭死在榮國府裡,那也必須死在賈母跟前!

其實也不單單薛家太太一人在哭,還包括當時人在梨香院陪著王夫人說話解悶的薛寶釵也哭了個肝腸寸斷。 而陪著薛寶釵一同趕來的王夫人,以及純粹跑過來瞧熱鬧的王熙鳳和迎姐兒,皆老老實實的留在榮慶堂,預備聽聽賈母打算如何是好。

這有著上百年交情的親眷來府裡做客,卻被自家那混賬東西給帶人抓走了……

憑良心說,這樣的事情莫說親眼瞧見了,那是聽都不曾聽說過。 更要命的是,倘若薛蟠原沒有任何缺點也就罷了,左右泰安帝是個出了名的嚴苛性子,定不會讓冤假錯案發生。 問題在於,薛蟠他不干淨呢!

金陵城為搶婢女打死一人只是其中一件性質比較惡劣的事情,事實上,薛蟠幹過的混賬事兒可真是不少。 也許乍一看都不算特別大的案子,可一件兩件,乃至上百件累積在一起呢? 說真的,就算判斬立決都不冤枉他。

薛家太太怕的就是這一點。

在這一刻,甚麼前途甚麼富貴甚麼親事……薛家太太都不想活了! 那是她獨一個兒子呀,更是薛家嫡支唯一的繼承人,但凡出了甚麼意外,就算她今個兒立刻一頭撞死,怕是也沒臉面去見薛家的列祖列宗了。

這般想著,薛家太太哭得愈發慘烈了。

“老太太救命啊!錢財我家有的是,若是蟠兒真的得罪了赦大老爺,我可以賠他錢財,或者他喜歡古董玉器,我也能全部給他尋來。反正他要甚麼我就給甚麼,就是要我這條命,我也定會捨了去!”

一旁的薛寶釵也哭得梨花帶雨:“老太太求求您救救我哥哥罷,我知曉我哥哥有很多缺點,只要他能全須全尾的回來,我娘一定會狠狠教訓他的。對了,打他,狠狠的揍他,怎樣都行,我們鐵定能讓赦大老爺滿意的,只求他放我哥哥一條生路!”

“對啊對啊,我一定好生教訓他 星河彼岸 ! ”自家教訓總比孩子在外頭丟了小命要來得好,薛家太太就算再心疼薛蟠,在這種事情還是很明事理的。而且,這話真的不像以往那般是純粹的場面話,這一刻,她是真的下定了決心,一定會狠狠的給薛蟠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

可前提是,她的蟠兒要活著回來啊! !

薛家母女倆哭得肝腸寸斷,那可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怎一個慘字了得。

王夫人見嫡親的妹妹和外甥女這般,饒是心腸再硬,這會兒也不由的跟著一道兒落了淚。 不希望薛家蓋過自家,跟盼著薛家去死,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 然而,王夫人對賈赦的了解,顯然要比薛家母女倆更多,也因此她對薛蟠能全須全尾的回來,基本上不抱有希望。

彼時,賈母的面色早已是一陣青一陣白的,就是不知曉她究竟是被氣的,還是燥的。

賈、史、王、薛,這金陵四大家族早已守望相助百餘年,雖說時至今日,肯定沒有先祖們那般好的交情了,可也沒料到賈赦會混賬到這個地步,竟是讓人圍了自家,將親戚家唯一的哥兒給捉拿去了。 這往後直接不用做親戚了,結成死仇都是輕的。

然而,賈母束手無策。

已經記不清是從甚麼時候開始的了,也許其實賈赦打小就沒在意過她罷? 賈母木著臉望著已經哭成淚人的薛家母女倆,胸口發悶手腳發寒。 與其說是她對賈赦失去了控制,不若說她從未控製過賈赦來得更妥帖一些。 以至於到瞭如今,賈母只能選擇冷眼旁觀,不然還能如何? 總不能讓她親口解釋,賈赦壓根就沒將她這個當娘的放在眼裡罷?

儘管賈母甚麼話都沒說出口,可她這番做派就已經間接的表明了她的態度。

當下,薛家太太兩眼一翻暈厥倒地。

薛寶釵雖在往日里頗有些主意,可到底還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冷不丁的遇到這樣的大事兒,就算她再怎麼鎮定,也不由的開始絕望。

怎麼辦? 她能怎麼辦?

若是在金陵城,還有族人能夠商議,可整個京城裡,她除了母親和兄長之外,還剩下甚麼? 對了,還有個只會跟著抹眼淚的姨母,有個一臉茫然故作無辜的表姐,還有壓根就不曾見過面的舅舅和舅母。

可甭管哪個,都攔不住作天作地的赦大老爺! !

待親自將母親送回覃苑安頓下來,薛寶釵索性就獨自一人跪在了榮禧堂前頭。 其實,她更想直接跪在二門口,卻顧慮著萬一賈赦今個兒晚間不回來,她又能如何? 還不如候在榮禧堂,一方面守株待兔,另一方面也好讓裡頭的女眷心軟一下。

想法很不錯,可惜薛寶釵高估了大房這些人的底線。

那拉淑嫻從頭到尾就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尤其當聽說賈赦並不是打算恁死賈政後,她就更不想管了。 其實,恁死賈政也無妨,可一想到這般做法會氣死賈母后,那拉淑嫻說甚麼也得稍微攔阻一下,至少應該一步步慢慢來,好給賈母一個緩和的時間。 可當賈政變成了薛蟠時……

愛咋咋樣!

這那拉淑嫻不管了,容嬤嬤自不會多管閒事,有這份心,她還不如督促大廚房多整出一些糕點來,甭管投餵哪個都行,就連整日里待在榮禧堂蹭吃蹭喝的惜春,都比薛家順眼多了 重生之金枝庶葉 。

而這主僕兩個一不管事兒,後頭的那些哥兒姐兒壓根就沒一個是靠得住的。 其實,王熙鳳還真想伸手拉拔一下,可她吃不准薛蟠究竟是犯了甚麼事兒,因而只打算仔細探聽清楚以後,再另做盤算。

也因此,薛寶釵這一跪就是小半日,直到夜幕降臨,賈赦回府。

其實,就算是夜幕降臨了,榮禧堂這頭還是挺熱鬧的,畢竟富貴如榮國府是絕對不可能吝嗇那點兒燈燭錢的。 等賈赦趕回榮禧堂時,也就自然而然的看到薛寶釵跪在外頭了。

與此同時,迎姐兒也從裡頭奔了出來。

“爹!爹您可算回來了!我跟您說喲,政二叔叔又摔了,大夫說他要是再怎麼玩下去,往後就得拄拐棍了!”迎姐兒咋咋呼呼的匯報著最新情況,並直截了當的點出了賈赦在這裡頭起的作用,“都怨爹!爹您帶著一大幫子的人圍了自家府上,害得政二叔叔以為您是打算恁死他的,這不嚇壞了,趕緊從角門溜了,結果……”

天可見憐的。

聽迎姐兒這麼一說,賈赦只默默的抬頭望天。 今晚的星空是多麼的明亮啊! 他家的弟弟是愈發的蠢出新的境界了。 不過,跟他有啥關係呢?

賈赦又瞥了一眼從單純跪姿改為向他狂叩頭的薛寶釵,略一遲疑,才道:“薛家姐兒不必如此,我不過是身為臣子奉命行事罷了,捉拿薛蟠並非我的本意。” ——老子的本意是撈你家的油水!

薛寶釵哭到如今,兩眼早已腫成了核桃。 不過,饒是如此她還是聽明白了賈赦話裡的意思,想也知曉,能讓賈赦說出“奉命行事”這種話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那一位了罷? 可薛寶釵怎麼想也想不明白,自家哥哥究竟是怎麼惹到那一位的。 當下,她愈髮用力的給賈赦叩頭了,且邊叩邊道:“求赦大老爺指點迷津,求求您了!”

指點迷津是很有必要的,賈赦只略一沉吟,便道:“我只負責將人捉拿到刑部去,之後的審訊並不是我的責任。對了,如今負責薛蟠一案的便是那保齡侯爺。另外就是……我依稀聽到一句話,彷彿是甚麼金陵的舊案子。反正就這樣了,多的我也不大清楚。”

“金陵的舊案子……”薛寶釵整個人都是懵的,只喃喃自語般的重複著賈赦的話。

好在賈赦這人雖混賬,卻也不至於隨便遷怒到旁人身上,況且薛寶釵原就是個無辜的小姑娘,看著比自家閨女還小,賈赦到底還是良心未泯,頗有些嘆息的道:“你先回去罷。放心,到底是親眷,怎麼著我也會幫你們打聽清楚的。只是這事兒……我也是為難,在朝為官,身不由己。你們無論是怨還是恨,我都認了。唉!”

這話一出,薛寶釵原本已經乾涸的眼睛裡,瞬間又湧出了熱淚來。

她寧願是自家哥哥狠狠開罪了賈赦,也不願意是上頭那一位出手的。 可正所謂怕甚麼來甚麼,若真如同賈赦所言,是上頭那位下的命令,她又能如何呢?

“回去罷,等我打聽到了消息,就讓……”遲疑了一下,賈赦默默的在心中將自家人點了一遍,最終做出了極為英明的決斷,“我讓璉兒媳婦兒回頭去找你們。”

王熙鳳她下手狠呢! 黑心黑肺黑肝的,莫說只是不怎麼熟稔的姑母和表妹了,就算今個兒要她回娘家去坑她親爹親哥,那都不帶任何猶豫的。 頭一次,賈赦覺得這個兒媳婦兒娶得好,回頭但凡涉及到錢的問題,就讓王熙鳳去。 不怕她中飽私囊,左右那花的也是薛家的錢,最重要的還是讓泰安帝吃飽了,畢竟王熙鳳就算再貪,能貪幾萬兩? 賈赦的目標從來都是上百萬兩的 僱傭兵王 !

虧得薛寶釵並不知曉賈赦心裡的真實想法,要不然她絕對會上前拼命的。

可正因為薛寶釵甚麼都不知曉,她只默默的給賈赦又叩了一個頭,這才慢慢的起身往覃苑去了。

至始至終,薛寶釵都認為這事兒是泰安帝下的旨意,賈赦雖冷酷無情,卻並沒有可以指摘的地方,畢竟那貨是連自家嫡親弟弟都敢恁的人。

於是乎,在不知不覺之間,泰安帝替賈赦背了這個黑鍋。

……

……

才兩日工夫,賈赦便假裝打聽到了消息,特地讓人去東院將璉哥兒小倆口喚到了跟前。 其實,他原本是想讓璉哥兒帶口信給王熙鳳的,可後來一想,自家這小子蠢得很,萬一曲解了他的意思可如何是好? 這是關係到上百萬兩銀子的大買賣!

所以,賈赦索性喚了這倆人都到跟前說話。

話說這麼說的,可事實上璉哥兒就是個擺件,賈赦純粹是為了避嫌才特地加了他。

“薛家出事你們知曉了?其實罷,這事兒說難辦也難辦,說容易也容易,就看誰來辦這事兒,又是如何去辦的。”賈赦搖頭晃腦的道,“像之前,託了王子騰那蠢貨,自然是不妥當的。若是換成了是本老爺我……”

“爹,您又要作么了?”璉哥兒一臉的驚魂未定。

“閉嘴!老子說話,你個混賬東西亂插甚麼嘴?”天天被泰安帝吼著閉嘴,賈赦終於痛快了一回,尤其見璉哥兒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慫樣兒,他別提有多高興了。

略頓了頓,賈赦索性省卻了之前的那番說辭,直截了當的向王熙鳳道:“璉兒媳婦兒,我知曉你能說會道的,索性把這事兒交予你。事情好辦,錢到位了就好,不過……呵呵,本老爺要一個體面的方式拿錢。”

王熙鳳何等通透之人,只眨巴眨眼睛,就明白了賈赦話裡的意思,當下便笑開了:“隻老爺您一人要?還是有旁人?一共想要多少?能給我一個大致的數目嗎?”

“一百萬不少,兩百萬不多……咳咳,你看著辦罷。”

這下,王熙鳳明白了。

然而卻將璉哥兒嚇得冷汗都出來,只驚叫道:“爹!您這也太貪心了罷?還一百萬……我的乖乖喲,您這是打算變著法子抄薛家的老底呢?不對喲,薛家惹您了?況且,您這麼貪,聖上居然還容得下您?”

賈赦一個眼刀子甩了過來,硬邦邦的撂下兩個字:“蠢貨!”旋即,賈赦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被莫名按上樓蠢貨之名的璉哥兒,格外無奈的側過臉瞧著王熙鳳,見後者一臉慘不忍睹的模樣,大略是猜到一點兒,卻是將自己再度給嚇到了:“鳳丫頭!難不成我爹……天,他是給聖上要的錢?也不對呢,真要是這樣的話,這天底下最大的貪官豈不是……”

“二爺慎言。”王熙鳳勾嘴笑著,眼波流轉眉目如畫,說出來的話卻是讓人心底發寒,“上頭如何,自有大老爺決斷。璉二爺您只需記著,大老爺是斷然不會害您的,至少他想要害甚麼人,那是他的事兒 [快穿]前女友都在躺槍 。 ”

璉哥兒一臉的懵逼,卻只能在王熙鳳的注視下默默的點了點頭:“好……”

不然還能如何? 上頭那人他得罪不起,自家老子更是瘋如脫韁的野狗,至於薛家,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不過,依著他對於自家老子的了解來看,薛蟠的小命是能保住的,就是錢財估計玩完了。 忽的,又思及一事,璉哥兒詫異的道:“那寶玉怎麼辦?”

饒是自詡聰慧過人的王熙鳳,也被璉哥兒這話給弄得懵了:“大老爺還打算坑寶玉嗎?我怎麼沒聽出來?”

“不不,我是說,二太太先前不是打算讓薛家那位寶姑娘嫁給寶玉嗎?若是薛家沒了錢財,寶玉是不是就沒媳婦兒了?”

王熙鳳目光幽幽的看過來,半響才道:“璉二爺,我這人統共也不識幾個字,卻也聽說過一句話,前面甚麼我忘了,只記得後半句是'多管閒事'。”說罷,王熙鳳也轉身走了,只留下璉哥兒一人愣愣的站在廳堂裡,認真的思索起來。

多管閒事的前面半句……

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

“鳳丫頭你給我站住!”璉哥兒氣瘋了,立刻追了上去,可才走了兩步,就瞧見廂房門打開,迎姐兒一臉看傻子的模樣望著他。 登時,璉哥兒一陣氣結,不由的問道,“二丫頭你說,我擔心寶玉娶不到媳婦兒,是不是多管閒事?”

“不,我覺得你純粹就是鹹吃蘿蔔淡操心!”迎姐兒送給璉哥兒好大一個白眼,旋即便懶得理他了。

璉哥兒氣沉丹田:“你們一個個都不是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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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好東西真心不重要,關鍵在於,這一回可算是讓泰安帝吃飽了。 或者可以說,吃撐了?

不得不贊一句,王熙鳳的辦事能力還是很強悍的,也不知曉她是如何同薛家太太說的,總之沒多久,榮禧堂就被真金白銀給包圍了,當然可想而知王熙鳳必沒有少撈。 之後,在賈赦的幕後操縱之下,在保齡侯爺的推波助瀾之下,一份據說出自於薛蟠的供詞新鮮出爐了。

其大意就是,薛蟠本人已經深刻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並由此意識到一切都是錢財惹出來的禍端,倘若家裡不是那麼有錢,他就不會這般放縱自己,自然也就沒有後來的那些事兒了。 也因此,他終於醒悟了,願意掏錢賑濟災民、修建堤壩、修橋鋪路等等……

簡而言之,薛家沒給國庫提供一文錢,卻提供了不下一百萬兩銀子的糧食、布匹、藥材,並主動攬下了諸多類似於修建堤壩這種費錢費力的活計。

同時,薛蟠在金陵犯下的案子也再度被攤開放到了世人面前,不過因其自錯能改,泰安帝特允他親自趕赴黃河兩岸,督促修建堤壩,為民造福,將功贖罪。

薛蟠走了,帶著薛家太太和薛寶釵的戀戀不捨,一步三回頭的跑去修建堤壩了,哪怕事實上並不用他真的親自上陣,想來那種地方也絕對不是好待的。 可遇到瞭如此凶險的事情還能全身而退,也不能否認薛蟠還是幸運的。 至少,薛家母女倆是這麼認為的,也因此在薛蟠離京之後,她們很是歸整了一份厚厚的重禮,親自送到了榮禧堂。

那拉淑嫻:“…………”原來這世上真的有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的蠢貨啊!

ga1105 2017-1-25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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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對薛家母女倆的無限憐憫,那拉淑嫻極是和顏悅色的讓人去喚了王熙鳳。

說真的,收禮無妨,哪怕再貴重的厚禮擱在那拉淑嫻眼中也不過那麼一回事兒。 可惜的是,她沒有賈赦那般厚如城牆的臉皮,甚至無功受祿也比如今這情形好太多了。 坑了人回頭又故作好人接受對方的感謝……這種活計還是讓王熙鳳來幹罷。

很快,王熙鳳就趕過來了,一同前來的還有被奶娘抱在懷裡的鑫兒。

“鑫兒乖,來祖母這兒。”那拉淑嫻原本純屬客套笑臉,登時真誠了許多,將比自家么兒小不了多少的孫女攬到懷裡低聲哄著,全然忘了屋裡還有客人。

客人——薛家母女倆完全不介意,撇開賈赦剛“幫”薛家的事情不論,單提身份地位,她們就不敢對那拉淑嫻有任何不滿。 更何況王熙鳳是個能說會道的性子,三兩句話下去,便哄得她們眉開眼笑。 尤其是薛家太太,只一疊聲的許諾回頭若有好物件,一準兒忘不了大房這頭。

至始至終,那拉淑嫻只是低頭逗弄著小鑫兒,偶爾也會瞥一眼王熙鳳,對於薛家母女倆,她是真的完全不熱衷 將軍,前方有詐 。

又片刻後,薛家母女倆告辭離開,也是王熙鳳再三挽留後親自將人送走的。 回頭等薛家母女倆走遠了,王熙鳳才返身回到屋裡,笑著道:“太太莫不是厭煩了她們?無妨的,大不了下回隨便捏個由頭別讓她們過來就是了。”

王熙鳳這麼說是因為薛家來京也有好幾個月了,那拉淑嫻除卻頭一日在榮慶堂略接了幾句話外,就連上回寶玉過生辰,她也沒怎麼理會薛家母女倆。 當然,所謂的不理會並非冷著臉拒絕,而是透著一股子疏離感。 反觀其他人,像賈母是純粹因著家裡頭熱鬧起來而開心的,王夫人有點兒既想做規矩又類似於討好的感覺,很矛盾但在情理之中,至於王熙鳳本人對薛家的態度很是熱情,然而也僅僅只有表面的熱情而已。

這麼想想,薛家也是蠻悲哀的,整個榮國府裡,恐怕除了寶玉,沒人是真心在意他們的。 而寶玉的在意,又似乎太流於表面了,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寶玉對於一切容貌上佳的小姑娘都沒有任何抵抗力。

“厭煩倒是不至於,只是尋不到甚麼話題罷了。若是她們的地位再高一些,就算沒話說,我也會主動尋個話題。可惜呀……”簡而言之一句話,那拉淑嫻是純粹懶的。

想也是,上輩子被所謂的規矩束縛了一生,甭管是客套話還是場面話,就算原本並不擅長,時間久了也就習以為常了。 可惜,再怎麼習慣都不能否認那樣的日子無趣又乏味,成日里見到的都是不想見到的人,卻偏生還要擺出笑臉,說著口不對心的話。 哪怕這些事情對於那拉淑嫻而言很是容易,她也不想再裝模作樣下去了。

幸好,這輩子她也用不著裝。

“也是,到底是商戶人家,可比不得咱們府上。”王熙鳳笑得極是燦爛,其實,她又何嘗看得上薛家呢? 偏生,那薛寶釵還自認為高人一等,總是喜歡端著架子做人規矩。 當然,薛寶釵再能耐也不會將規矩做到王熙鳳頭上的,可王熙鳳如今管著中饋,自是沒少聽下頭的人提起薛寶釵這一大愛好。

說來也是奇了,這論起規矩,王熙鳳私以為就算她娘家在怎麼不拘小節,還能比不上一個區區商戶人家? 更別提這裡是國公府,那拉淑嫻的娘家還是書香傳家的張家,便是如此,也沒有薛寶釵那般愛說教。

礙於親戚情面,加上王熙鳳本身就是個圓滑性子,自不會故意點出來。 當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薛家沒招惹她的前提下。 反過來說,要是今個兒薛寶釵說到了她頭上,指不定回頭她就炸了。

“商戶不商戶的倒是無妨,只是這薛家……鳳丫頭可曾聽說了一些流言?”那拉淑嫻抬眼看向王熙鳳,意有所指的道,“彷彿就是近段時日才有的。”

“金玉良緣?”王熙鳳不由的脫口而出,待意識到有些不妥時,才面色訕訕的道,“回太太的話,這些流言原就當不得真,我確是聽人提過兩句,因著同咱們大房沒甚關係,便沒太擱在心上。”

那拉淑嫻微微點頭,面露思索之色,半響才道:“據我所知,先前薛家那頭並不是很中意寶玉。”

見那拉淑嫻並無任何不滿之意,王熙鳳登時放下心來,她最擔心的就是被那拉淑嫻認為她知情不報。 不過說真的,單金玉良緣這事兒,還真的同她無關。 一來,這流言傳播的時間很短,最多也就三五日的樣子。 二來,近段時日府裡的事情也不少,況且王熙鳳又是個冷漠性子,見事情同大房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她才懶得理會。

當下,王熙鳳便道:“太太您說的是,薛家原是有些遲疑的,不過誰讓今時不比往日了呢?連著損了兩百多萬的錢財,饒是富貴如薛家,恐怕也狠狠的傷了元氣罷?那位寶姑娘倒是眼界高得很,也不看看自個兒是個甚麼身份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

聽得這話,那拉淑嫻明顯愣了一下,旋即奇道:“寶姑娘瞧上了誰?是咱們認識的?”

“太太您真的不知曉?”王熙鳳認真的望著那拉淑嫻,見後者確是一副茫然的模樣,才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原是以為老爺太太察覺了,這才急急的給璟兒訂了親事,沒曾想太太竟然真的不知。”

璟哥兒定親很是突然,畢竟上頭的十二還不曾定下,就連迎姐兒,也只是口頭上說說。 在那檔口,冷不丁的先將璟哥兒和黛玉的親事定下,確實很容易令人多想。 然而,事實卻是賈赦主動惹事,林家倆口子商議後覺得不錯,又恐賈赦再作么,索性便遂了他的心願,也省的回頭又攤上事兒。

——跟薛家那頭沒有任何關係。

“所以說,薛家那位寶姑娘最初瞧上的是我家璟兒?”那拉淑嫻有點兒懵,旋即暗下決心,等晚間一定要拿這事兒嚇唬一下賈赦。

自家兒女受歡迎當然是好事兒,可被人當成大肥肉盯著,那滋味卻不怎麼美了。 老話也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那拉淑嫻不禁開始思考,自家或者璟哥兒乾了甚麼缺德事兒,竟然被莫名盯上了?

見那拉淑嫻一臉糾結的模樣,王熙鳳暗自偷笑不已:“太太莫惱,那頭說不准也就是瞅著盼著,既完全不曾表露這裡頭的想法,想來多少也是知曉自己的斤兩。”

“既是不曾表露,你又是如何知曉的?”那拉淑嫻苦笑著問了一句,忽的憶起一事兒,不禁有了興致,“這事兒是光你知曉,還是旁人也察覺了?二太太那頭呢?”

要是讓王夫人知曉,她那好妹妹和好侄女壓根就瞧不起自家兒子,恐怕就算她對寶玉不是很看重,也會氣惱不已的。

“肯定知曉!”王熙鳳重重的點頭,“不過這種事情,原就只是在心裡頭揣測一下,又沒有真憑實據的,單看願不願意相信罷了。就說我好了,也是先前被探問了幾句大房的事兒,便留意上了。想著咱們大房人丁雖興旺,可能被惦記上的恐怕也只有琮兒和璟兒了,又在寶玉生辰那日細細的看了寶姑娘那眼神落處,才察覺了幾分。這事兒,要是薛家否認的話,我也沒轍兒。”

本就是猜測,還是光憑感覺的那種,自然是經不起敲打的。

不過,王熙鳳很相信自己的感覺,更重要的是,薛家不止一次明里暗裡的打聽大房的事兒。 要知曉,薛家太太跟王夫人才是嫡親姐妹,大房這頭也就王熙鳳關係近點兒。 問題是,薛家太太出嫁的時候,王熙鳳還沒出生呢,就算血緣關係並不遠,又能有多少情份在裡頭?

薛家打聽大房,只有可能是為了薛蟠或者薛寶釵的親事。 可大房唯一的姐兒早不早的就跟張家那頭說定了,這事兒基本上就是公開的秘密了,迎姐兒的嫁妝都備齊全了,只等著十二的親事一定,就該輪到迎姐兒了。 在這種情況下,薛蟠是絕對不可能惦記上迎姐兒的,這已經不是門第差距,或者般配不般配的問題了,只純屬於要不要臉。 而未定親的,也就只有十二和璟哥兒,可十二比薛寶釵大了足足七歲,這年歲差距基本上已經絕了希望。

也就是說,除了薛寶釵惦記璟哥兒外,再無旁的可能性。 而在知曉了這一點後,只要稍稍留意一些,便不難看出薛寶釵眼底里的那絲期待了。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王熙鳳私以為那拉淑嫻沒發覺,只有可能是因著她本身並不太關注薛家那頭的事兒 重生八零農場主 。 而以己度人,王熙鳳敢打包票,王夫人一定知曉!

對此,那拉淑嫻只能再度憐憫了薛家母女倆。

“否定倒是沒問題,怕只怕二太太壓根就不會給她們解釋的機會。”那拉淑嫻無奈的笑著,見懷裡的鑫兒坐不住了,便喚了奶娘將她抱出去看花兒,又向王熙鳳道,“我也是真不耐煩應付薛家,索性往後那頭的事兒就都交予你了。這薛家看得上寶玉也好,看不上也罷,都無妨,倒是聽你這麼一說,我有些擔心琮兒了。”

璟哥兒年歲尚小都成了一塊香噴噴的大肥肉,那十二呢?

論相貌,十二其實並不算出眾,比起較之年輕時候的賈赦更為俊朗不凡的璉哥兒,比起容貌極為俏似那拉淑嫻的璟哥兒,十二在兄弟姐妹之間,是屬於相貌最平庸的。 然而,賈家的人普遍容貌極好,就算再怎麼平庸,跟外人一比,還是極為出眾的。 更何況,十二極為聰慧,跟其他在上書房做侍讀的人不同,才不到半年時間,十二基本上已經成為了半個先生。

出身好,地位高,容貌較之常人也屬於上等,加上天賦極高,前途不可限量,以及有個天字第一號寵臣的爹……

受歡迎也是很正常的,可若是太受歡迎了,反而不易尋出妥當的親事來。

最最緊要的一點是,十二是個很有主見的人,這種人是不在意所謂門當戶對的,他要么不找,要么就直接奔著真愛去了。 當然也有另外一種可能性,那就是隨便糊弄一個,就跟上輩子那樣,尋個人湊合著過日子唄。 可若真的是這般,那拉淑嫻又有些不捨得了。

王熙鳳看懂了那拉淑嫻的擔憂,當下輕笑道:“這事兒讓大老爺去愁呢,正好給大老爺尋個事兒忙活,免得回頭老太太一天按著三頓的哭訴大老爺不給她留條活路了。”

“也是,折騰旁人家總比折騰自家要好。”那拉淑嫻從善如流的道,成功的把能言善辯的王熙鳳給噎住了。

老話是怎麼說的?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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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賈赦歸來後,那拉淑嫻便將薛家的事情告訴了他,同時點出讓他留意一下十二的親事。

對於比自己還不要臉的薛家,賈赦是有些接受不能。 不過,這到底是已經過去了的事情,哪怕跟王熙鳳一般察覺的人有不少,想來也沒人會大喇喇的捅出來的。 倒是十二的親事,的確應當上上心了。

本朝雖不比前朝那般崇尚早婚,不過一般來說,女子都會在十五歲及笄之前定下親事,男子就算晚一點,十七八歲已經是極致了。 十二今年十七歲了,若是已然定下親事,那倒是不用著急了,甭管明年還是後年成親都無妨,可問題就在於,他這頭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賈赦愁啊!

“我家琮兒這麼好,怎麼會沒人要呢?唉,還是這天底下的好姑娘太少了,這要是張家能出個小姑娘該有多好啊!都怪你那侄女,要是她晚出生個三兩年的,不就不用便宜史家那混賬小子了嗎?”

那拉淑嫻橫了賈赦一眼,那是晚出生三兩年的問題嗎? 這得晚出生至少十年!

接收到了來自於那拉淑嫻的眼刀子,賈赦完全沒有任何不適,而是繼續掰著手指頭盤算著:“親近人家沒有年歲合適的,不怎麼親近我也不知曉人家到底是個甚麼打算 [快穿]反狗血聯萌 。 我家琮兒打小就乖巧懂事,我自是不能委屈了他。 雖說他不是嫡長子,可我私心還是希望他娶個嫡長女。 ”

也許有些人覺得是否嫡長女並無甚關係,畢竟女兒又不能繼承家業。 可問題在於,在通常情況下,嫡長女的人品能耐是遠超於其餘姑娘的。 旁的不說,單說榮國府好了,就算大房極為疼愛迎姐兒,卻也不得不承認,單從品性肚量方面而言,二房的元姐兒才是最為出眾的。

“如果老爺您只有這麼一個要求,那還是很好辦的。”那拉淑嫻真不認為這算是甚麼困難的事兒,畢竟榮國府擺在這兒,賈赦又是當紅的寵臣,更不提十二本身極為有能耐了。 單單要求一個嫡長女,那就不叫個事兒。

然而,賈赦卻狂搖頭:“怎麼可能就這些要求呢?我家琮兒那麼好,不給他尋個全天下最好的女子,哪裡行呢?嫡長女是我所希望的,可門當戶對也是要緊的,不說咱們國公府了,就說我好了,我就不可能去尋個像賈政這種白丁加蠢貨當親家的。說實話,當初若不是你堅持,我都不能接受王子勝家的閨女。”

頓了頓,賈赦似乎也意識到這麼說不太好,又添了一句:“不過如今看來倒是挺好的,璉兒媳婦兒的心肝那叫一個黑呢,跟咱們家般配極了! ”

“……咱們還是說琮兒罷。”那拉淑嫻無奈的轉移話題。

“要不回頭問問老太太?”賈赦思忖再三,“老太太雖在有些事情上糊塗了點兒,可她早年認識的人可不少,四王八公十二侯,她有多半都是相熟的。這樣好了,先問問她的意思,反正最後做決定的是咱們倆。”

那拉淑嫻明白了,這是純粹拿賈母當白工使喚的。

本著趕早不趕晚的想法,次日一早,那拉淑嫻便喚上王熙鳳,一道兒往榮慶堂去了。 之所以沒帶上迎姐兒,主要也是因為這事兒涉及到十二的親事,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哪怕已經說親了,也不太方便聽。 王熙鳳就不用怕了,身為長嫂,她有義務幫著小叔子說親議親。

只是讓那拉淑嫻沒有想到的是,一聽說她們是來討主意的,賈母格外的開心。

“是喲,一轉眼琮兒就那麼大了,是該說親了。唉,你們不提我都給忘了,就好像昨個兒琮兒才丁點兒,在我跟前哭鼻子說他老子欺負他了。”賈母感概連連,她倒是不介意打白工,事實上她相當願意插手兒孫們的親事。 哪怕只是建議,而非最終做決定,也總算是聊勝於無罷? 整日里悶在榮慶堂裡,除卻薛寶釵常常過來陪她說話外,竟是完全沒人理會她,你說她心裡有多苦悶?

正思量間,外頭丫鬟喚“寶姑娘”,幾乎與此同時,薛寶釵托著點心碟子,笑臉盈盈的走了進來。

那拉淑嫻與王熙鳳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底里看出了笑意。

端茶遞水那是丫鬟們該干的活計,這若是年歲還小的姐兒,幫著拿樣東西或者餵口吃的,倒是無妨。 可薛寶釵這年歲也不算小了,且還不是賈家的姑娘,大老遠的托著個碟子跑到賈母跟前盡孝道……

只能說,真不愧是商戶人家的姑娘,這規矩簡直太棒了。

“老太太,我又來叨擾您了。”薛寶釵笑得一臉和善,見那拉淑嫻和王熙鳳也在,忙將手裡的點心碟子交予了身畔的丫鬟鶯兒,挨個兒向人行了禮。

那丫鬟鶯兒也是個能耐的,一面接過點心碟子,一面就幫著往賈母跟前的小几上送,還笑著解釋道:“老太太,這是我家姑娘親自去廚房做的幾樣小點心,您可要賞臉嚐一嘗 霸道鬼夫萌萌噠 。 喲,姑娘原是不讓我說的,瞧我這張嘴兒。 ”

賈母樂呵呵的點頭答應著,似乎挺受用的,不過下頭坐著的那拉淑嫻倒是真的開了眼界。

上輩子在宮裡時,也有那些個妃嬪為了爭寵,弄出個甚麼新穎點心或者補品之類的,來討乾隆那色胚的歡心。 可話是這麼說的,真正下廚房的人卻是一個都沒有,通常只是吩咐一聲,或者拿個點心方子讓人照著做,哪裡會真有人親自下廚的?

訝異了片刻,那拉淑嫻決定單方面的認為薛寶釵也是隨口吩咐了兩句,比起親自下廚做點心,她深以為還是往自個兒臉上貼金能讓人能接受點兒。

——可有人會用糟踐自己的方式,往臉上貼金嗎?

“寶丫頭的心意,我自是極為歡喜的。”賈母還真樂呵呵的拈了塊點心嚐了起來,略咬了一小口後,面上的笑容更甚了,“嗯,果真好味道,寶丫頭就是不一樣,比大廚房裡那些個不思進取的人好多了。就是你泡的茶水,也比鴛鴦泡得味道更好。”

那拉淑嫻原本正接過丫鬟端上來的茶盞打算抿一口,結果一聽這話,登時立馬將茶盞放下了。

——她怕自己一時沒忍住,笑噴出來。

“寶妹妹自是極好的,上回我還聽二太太說起,寶妹妹替她捏肩搥背疏通筋骨,晚上睡覺都香了不少。”王熙鳳笑嘻嘻跟著湊熱鬧,“咱們幾個可是沒法跟寶妹妹比較,旁的不說,若是叫我端個茶遞個水,指不定回頭就給蹭了。”

這話狀似在貶低自己,可實則……就不用多說了。

薛寶釵原聽了賈母的話,面露羞澀之意,可聽到後頭王熙鳳自我調侃般的玩笑話,卻是冷不丁的白了臉。 她本就不傻,只是一心想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這才可勁兒的巴結賈母和王夫人,可她卻不曾意識到,越是這般越容易落人口實。 或者應該這麼說,就算意識到了,她也只有這唯一的一條路可以走,況且她也萬萬沒有想到,王熙鳳會這般大喇喇的捅破這層窗戶紙。

“鳳丫頭可不是打小就毛手毛腳的?以往都說我那手針線活兒拿不出手,那是沒瞧見鳳丫頭的手藝。唉,別提了,我家二丫頭也是這般,這往後可怎麼辦喲。”那拉淑嫻笑著橫了王熙鳳一眼,示意她收斂點兒。

可王熙鳳並不懼怕那拉淑嫻,見狀也只是偷偷的向她眨了眨眼睛,就跟偷了腥的貓兒一樣。 倒是賈母接口道:“女紅不好又有甚麼?說的就好像府裡頭指望你們做女紅似的。好好管家理事,尤其鳳丫頭,再多給我這老婆子添幾個重孫子,我就再舒坦不過了。”

這話一出,王熙鳳登時蔫巴了,隻老老實實的點頭應道:“是,老太太您說的是。”

似乎是王熙鳳難得老實的態度取悅了賈母,賈母又道:“是該多生幾個,我這兒也太冷清了。要不然這樣好了,回頭你將鑫兒抱過來,我幫你養著。”

王熙鳳:“…………”

沒有哪個當娘的願意跟自家孩子分開的,哪怕王熙鳳這人極為貪戀權勢。 可事實上,權勢跟孩子又不矛盾,縱然鑫兒年歲小不好帶,可又不用王熙鳳親自帶孩子,有奶娘有丫鬟在,她頂多就是得閒了去逗弄一番,不說整日裡都待在一塊兒,最起碼每日早晚都能瞧上一瞧 心弦上的你 。 先前,王熙鳳懷孕的時候,還擔心孩子生下來後會被那拉淑嫻抱去養,好在這事兒並沒有發生。 王熙鳳也是通透的人,索性隔三差五的抱著鑫兒去榮禧堂,既能讓孩子祖父母常常瞧上一瞧,又不至於母女分別。

可如今,賈母居然想要她的鑫兒!

見王熙鳳都懵了,那拉淑嫻又是好笑又是好氣。 其實,王熙鳳那點兒小心思她自是一清二楚的。 不過,將心比心,那拉淑嫻也不願意長期跟孩子分別,尤其是在孩子尚小的時候。 再加上她的么兒小五,只比鑫兒大了不到半歲,便索性絕口不提幫著帶孩子一事。 只是,就連那拉淑嫻也沒想到,她是沒提,賈母卻是忍不住了。

“鑫兒還太小了,整日里總是哭鬧,抱過來只怕會擾了老太太的休息。要不這樣好了,老太太既覺得孤單了點兒,回頭我將小五兒抱來?”那拉淑嫻笑得一臉的意味深長,她倒不是忽的大方了,而是得閒了想看賈母的熱鬧。

像孩子養在何處這種事情,一般都是當爹的說了算的。 可那拉淑嫻並不希望璉哥兒倆口子因著這事兒跟賈母鬧矛盾,這甭管理在何方,一旦鬧起來,錯的肯定是小輩兒。

不過,若是換成小五兒就無妨了,賈赦他能捨得才怪! 至於賈赦若是跟賈母鬧起來,會不會有損名聲……

他居然還有名聲? !

那拉淑嫻只含笑著望向賈母,後者愣了足足半刻鐘,似乎既有驚喜又有糾結,最終定格成了痛惜:“還是算了罷,我年歲也大了,看來是不適合照顧孩子了。再說了,這不還有三丫頭嘛?回頭我同政兒媳婦兒打個招呼,讓她送三丫頭過來罷。”

三丫頭探春之前被王夫人恁到了小佛堂裡去平心靜氣了,不過時間卻並不算長,因為沒幾個月,薛家就進京了。 無論是為了自家的顏面,還是原本就沒打算狠狠懲處探春,在薛家入京的前兩日,探春就被放了自由,不過賈母這頭卻是拒收,因而便仍在梨香院落腳。

話是這麼說的,其實不過是個庶女罷了,賈母只要開了口,王夫人就沒有不送過來的道理,哪怕再怎麼不把賈母放在眼裡,區區庶女而已,跟個玩物又有何不同呢?

見賈母如此識相,那拉淑嫻只笑而不語。 隔了一會兒,再度舊事重提,希望賈母多留心一下勳貴人家的姑娘。

那頭,王熙鳳也平靜的心情,許是想起了璟哥兒那事,瞥了一眼薛寶釵,笑著接口道:“太太可問了老爺的想法?只是要求勳貴人家嗎?是不是非要書香世家?”

那拉淑嫻微微搖頭:“老爺的意思倒是不拘文武,畢竟咱們家原就是武將出身,若真這麼說了,怕是不妥當。再說了,鳳丫頭你家不也是武將嗎?老爺昨個兒還在我跟前誇了你,說你做事果斷,毫不拖泥帶水。”

虧得王熙鳳不知曉賈赦的原話,不然她絕對笑不出來。 黑心腸之類的話,怎麼聽都不像是誇讚之詞。

幸而,她不知曉。

“是了,武將也是好的,不過若是白丁就不考慮了罷?”王熙鳳促狹的笑道,“太太您說清楚點兒,回頭萬一老太太費心費力的尋到了,老爺又說不滿意,豈不是白辜負了老太太的一份心意?”

那拉淑嫻知曉她是故意想要取笑薛寶釵的不自量力,當下也懶得阻止,便順著她的意思道:“咱們家是國公府,雖不限門第,可也不能太次了。琮兒雖不是嫡長子,可他打小就聰慧得很,如今更是頗得聖上器重,尋個勳貴人家的嫡長女,也不算過分罷?對了,頂好是父兄有實權的,不拘泥幾品,左右再怎麼樣都沒有老爺品階高 萬千星光 。 ”

賈母一面聽著一麵點頭,雖說她極為偏心寶玉,可她同樣很在意十二。 事實上,在賈母看來,甭管是孫兒還是孫女,都值得這世上最好的人兒。 也因此,於她而言,最滿意的就是璟哥兒和黛玉的親事,儘管因此讓寶玉失了最佳的妻子人選,可璟哥兒也不差,倆人極是相配。

較之於賈母的滿意和思量,薛寶釵卻像是一瞬間被抽空了血色一般,面色煞白,連藏在袖子裡的雙手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原來,榮國府對子嗣嫁娶的要求那麼高嗎? 是單單長房如此,還是都這般? 雖說薛家的底蘊不止那些,可就連薛寶釵都不得不承認,因著先前一事,薛家元氣大傷。 旁的不說,若是先前她出嫁能陪嫁個七八十萬兩銀子,如今怕是只得二三十萬了。 甚至就連二三十萬的嫁妝,都未必能夠保證。

而薛家,除卻錢財外,再無旁的吸引人之處了。

饒是薛寶釵拼命想要證明自己有多能耐,一點兒也不比賈家的姑娘差,卻壓根就沒人想跟她比較。

元姐兒早已出嫁了,哪怕她從未穿過大紅嫁衣,哪怕她最初僅僅是連名分都沒有的侍妾,那也不是區區商戶之女能夠編排的。

而未出閣的姑娘裡頭,迎姐兒是長房嫡長女,偏她走的跟薛寶釵不是一路的,論詩詞歌賦,十個迎姐兒也未必是薛寶釵的對手,可論起管家理事的能耐,她卻遠勝於只會誇誇其談的薛寶釵。 至於類似於琴棋書畫或者女紅繡活之類的,迎姐兒也一樣不如薛寶釵,可誰又在乎這個呢?

還有探春,這位倒是跟薛寶釵一個畫風的,無奈探春是庶女,薛寶釵絲毫不認為勝過探春有甚麼值得驕傲的。

最後便是隔壁寧國府惜春了,然而那位小了薛寶釵太多,且性子嬌憨得不像是個大家閨秀。 偏真論起身份地位來,惜春才是賈氏一族長房嫡長女,那是連迎姐兒都比不上的人。

薛寶釵滿嘴的苦澀,只能忍著滿腹的心酸和委屈,強作鎮定的望著諸人。

偏此時,王熙鳳又開口道:“除了琮兒,寶玉的親事也該相看起來了罷?雖說他年歲是還小,可慢慢挑不是更能挑著好的嗎?左右琮兒和寶玉差了有八歲呢,又不互相妨礙的。老太太您就受點兒累,一道兒瞧瞧唄。”

說著,王熙鳳拿眼瞧向薛寶釵:“寶妹妹,你說對不對?”

“別拿寶姑娘開涮,人家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怎麼受得起你的編排?”那拉淑嫻嗔怪的瞪了一眼王熙鳳,又向薛寶釵道,“寶姑娘別介意,她這人就這副樣子,心直口快得很,倒沒甚麼惡意,你別往心裡去。”

王熙鳳也忙笑著討饒:“是是,太太您說的是,我這不是因著同二妹妹鬧慣了嗎?寶妹妹,你可別介意,千萬別跟小姑母告狀,要不然她回頭可饒不了我。”

“鳳姐姐說笑了。”薛寶釵面上的神情異常僵硬,又片刻後,索性開口告辭了。 不想,眼見她要走,王熙鳳也笑著湊上前去,說甚麼都要跟著一道兒去給薛家太太請個安。 薛寶釵沒了奈何,只得由著她拉著自己往外走。

那拉淑嫻見著這一幕,便知自家這兒媳婦兒也要鬧事兒了,心下又是無奈又是好笑,這可真的是應了那句老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就是不知曉,將來十二會娶甚麼人過門了。

235

若說投胎轉世全憑運氣的話,那麼嫁娶卻是選擇和運氣各佔了一半的。

當然,嫁和娶原就不是同一回事兒,畢竟這世上對男子和對女子的要求是截然不同的。 像男子,娶妻生子雖然重要,可自身的前程卻是更重要的,因而只要有能耐,妻子如何其實並不重要,甚至甭管是納妾還是置外室都無妨。 反觀女子,若是不幸嫁錯了人,只怕這輩子就毀了。

也因此,那些個真正疼愛兒女的父母們,多半總是更在意女兒的親事。 當然,重男輕女的家庭另當別論。 不過,至少在榮國府裡,姑娘們所受到的關注還是比較多的。

像那拉淑嫻,雖然口頭上憂心十二的親事,可事實上完全就是這麼隨口一提,壓根就沒往心上去。 一來,她知曉十二是個有主見的人。 二來,她還真不認為自家小子會討不到媳婦兒。

唯一值得擔心的是,十二的親事若再不定下來,也許會影響到下頭弟弟妹妹的親事。 可迎姐兒、璟哥兒的親事都已經定下來了,這林家暫且不提,原就沒打算這麼早讓姐兒出嫁,就連張家那頭,因著迎姐兒比榆哥兒還年長了半歲,加上男子原就不在意晚成親,故而也用不著發愁。

於是乎,在極為短暫的擔憂之後,那拉淑嫻便將十二的親事徹底丟在了一旁不管。 好在,她本人是不在乎的,可賈母倒還算上心。

發動故交舊友幫著尋摸親事,賈母一方面努力為十二尋著匹配的姑娘家,一面也在給寶玉留心著。 沒曾想,十二那頭是真容易,只要賈母稍微露出了一分意思來,對方就瞬間兩眼放光,只恨不得立刻就將親事定下來 料理王攻略 。 然而,賈母僅僅是略提了寶玉,對方卻立刻顧左右而言他,甚至有幾個仗著交情不錯,變著法子的詢問璟哥兒如何安排,卻在得知璟哥兒已經同林家姐兒說定以後失望不已。

賈母是偏心眼兒又不是真正的傻子,就算一次兩次的沒覺察到問題所在,次數一多,哪裡還會不警醒? 可惜,在警醒的同時,賈母並不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她只怪旁人沒眼光,看不清楚她心愛的寶玉那無限的潛力所在。

等日子略久一些,賈母索性先將寶玉的事兒擱置在了一旁,只專心給十二尋找親事了。 倒不是賈母猛地醒悟了,而是她認為十二年歲大了,既過了科舉也有了差遣,自是容易讓旁人看到優點。 寶玉到底還是個小孩子,等再過個三五年,也去參加科舉,到時候只要金榜題名,完全不愁尋不到世家大族的貴女。

這想法極有創意,甚至連賈母跟前的鴛鴦在頭一次聽到這個說法時,都懵了好半響。

寶玉還小?

誠然,跟已經十七歲的十二相比,寶玉這個九歲的孩子的確很小,都快小了一半年歲。 然而,其實九歲已經不算是孩子了,該是半大的少年郎。 在珠哥兒、璉哥兒像寶玉這般大小時,已經上國子監唸書去了。 而十二在這個年歲時,已經將他三個舅舅折騰得死去活來了。 可惜,九歲的寶玉除卻念了最基本的“三百千”外,也就是對一些遊記、話本子感興趣。 對了,寶玉於詩賦一途極為擅長,尤其是在靈氣方面,那是連十二都自愧不如的。

可惜是,科舉不考詩,賦倒是會涉及,卻不是重點。 科舉的重點,從來都是經史子集以及策論。

因此,對於賈母認定寶玉將來一定會有大出息的這種想法,連鴛鴦都無法昧著良心附和,只能微笑著表示沉默。

好消息是,到底是地位超然的國公夫人,哪怕最近這些年來,賈母壓根就不曾外出赴宴,她的人脈依然很廣。 當然,這種人脈在旁的事情上壓根就無法起到任何作用,要不然頭幾年賈母被賈赦逼得生不如死的時候,她也可以對外求救了。 不過,雖說在旁的事情上沒啥作用,可對於說親一事,還是極為有用的。

尤其是給十二說親。

出身、地位、相貌、天賦、才能、前程……也許單論其中一項,十二並不是最為出眾的,可若是將這六點合在一起,滿京城都沒有一人能夠越過十二的。 哪怕是貴為皇子,那也沒法每一項都比十二強。

一時間,榮國府被媒人踏破了門檻。 當然,這裡頭的媒人並不是真正給人說媒拉縴的那種,而是被旁人家請來做中人的貴太太們。

於是,等十二猛地意識到自己可能被坑了時,已經太晚了。

十二也是真冤枉,因著他在上書房是半讀半教的形式,其實比旁的人更為忙碌許多。 好在他本人並不在意,哪怕是到了逢無休一的日子,也多半忙的腳不沾地。 即便偶爾閒了下來,也是往張家或者其他當世名儒家裡跑,很少會留在榮國府裡休息。 也因此,等他發覺不妙時,已經是秋日里的。

今年又是科舉年,不過因著親朋好友裡頭並無一人參加,且十二也已經離開了翰林院,故而他並不怎麼關注科舉。 可就算再怎麼不關注,因著兩輩子都被科舉折騰得不輕,十二很惡劣的決定用科舉的捲子逼死皇子和伴讀們。 結果,計劃尚未實施,他就被強行拖到了榮慶堂裡。

“這是打算做甚麼?”

望著榮慶堂裡難得齊全的所有家人,十二除卻愕然外,更多的則是恐慌 重生之珠玉空間 。 想也知曉,像這種三師會審的情況,一準兒沒好事兒。 再看他爹和他哥,皆笑得一臉猙獰恐怖,倒是他娘很是欣慰的望著他,可對於十二來說,再沒有比這更恐怖的事情了。

“琮兒,你也不小了。”賈母笑得一臉慈祥溫和,看向十二的眼神裡,就跟藏了蜜一般。 而在說完了這萬能的開場白後,賈母也不矯情,直接命鴛鴦將先前她挑選出來的帖子一併端了上來。

其實,像說親議親這種事兒,多半是男方遞帖子給女方的。 可因著十二太受歡迎了,以至於賈母但凡露了點兒口風,對方就忙不迭的開始推人選。 多半是自家閨女或者侄女,少數則是說親戚家的姐兒,總之,短短時間裡,賈母已經收攏了上百份帖子,在篩選了一部分後,餘下來的都是賈母精心挑出來的。

十二一臉驚恐的看著鴛鴦端上來堆得如同小山般的帖子,有心想跑,卻被珠哥兒和璉哥兒聯手摁了下來。

“你們這是乾啥呢?珠大哥哥,我可沒惹你,況且今年不是科舉年嗎?翰林院居然那般輕鬆自在嗎?不是……哥!你是我親哥,別摁了,我的骨頭都快要散架了,你就不能想像小時候我是怎麼對你的?幫你寫功課,幫你尋孤本,我還將我捨不得用的文房四寶都送你了!我對你多好啊!哥!”

珠哥兒其實還是很好對付的,只要軟言兩句,他卻立刻鬆了手,還滿臉的不好意思。 然而,璉哥兒卻是個厚臉皮的,哪怕沒法跟賈赦相提並論,他也不可能就因為十二的一兩句話輕易放手的。

璉哥兒道:“你對我好?呵呵,是啊,你對我那麼好,我怎麼能不回報你呢?旁的也就算了,單你的親事,我一定好好幫襯。爭取讓你早起娶妻生子,享受一下媳婦兒孩子熱炕頭的美好日子。”

“我我我、我不要啊!”十二邊說著邊開始死命的掙扎,無奈他原是坐著的,璉哥兒死死的壓住了他的肩膀,又催促一旁的珠哥兒也過來幫忙。 幾番折騰下來後,十二精疲力盡的放棄了,“行了行了,我不跑了還不行嗎?不過你們倒是告訴我,這究竟是甚麼意思?難不成是打算讓我隨便抽個帖子?”

儘管知曉賈母不可能在親事方面坑他,可十二還是認為這麼做太草率了。 哪怕他上輩子的大婚比這更不靠譜,可問題在於,上輩子他沒法反抗,這輩子卻是完全可以的。

想明白之後,十二瞬間老實了,只向賈母道:“老太太,要不您同我說說?放心,我一定很認真的聽,很認真的挑,絕對不會辜負您的好意。 ”聽和挑都會很認真的,願不願意成親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萬幸的是,賈母並不知曉十二心頭的想法,聽他這麼一說,還覺得十分的貼心,笑著道:“嗯,我就知道琮兒是個好孩子。這不,我給了挑了幾個格外出眾的,像東平郡王妃娘家的妹妹,雖說不是嫡長女,可因為她出生時,長姐早就嫁了,所以教養方面就是比著嫡長女來的。還有保寧侯府的嫡長女,這個倒是了,當然她上頭還有個哥哥,可教養絕對是沒有問題的。對了,我格外看好黎閣老家的嫡長孫女,這個是真真切切的嫡長了,下頭三個弟弟兩個妹妹,她娘身子骨有些不大好,她祖母更是年歲長了,中饋的事情她已經掌了有四五年了。另外就是……”

賈母一口氣說了十來個人選,無一不是家世顯赫人品出眾的。 哪怕賈母有時候看人的眼光極有問題,可那也是因著太過於疼愛子孫,而產生了盲目的美化。 可這僅限於自家人,在看旁人家的孩子時,賈母還是很靠譜的。

問題是,十二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定下來。

聽賈母說的熱鬧,自己又被束縛住了沒法逃離,十二索性一臉嚴肅認真的望著賈母,一副乖寶寶的模樣,看得賈母愈發的覺得十二是個好孩子,連帶笑容越來越甚,語氣也愈發的柔和起來 [封神]精分道侶萌萌噠 。

“……來,琮兒你同我說說,你更中意哪一個?不要害羞,這是你的終身大事,咱們家開明得很,只要是門當戶對的,喜歡哪個都成。”

這還真是開明得很。

十二暗自吐槽著,不過話說回來,若沒有真心喜歡的人,隨便拉一個人湊合著過日子倒是也無妨。 雖說他素日里脾性也不大好,不過這世間對男子原就不甚苛刻,像上輩子,他跟嫡福晉博爾濟吉特氏也沒有任何感情可言,不過夫妻間倒是和睦得很。 主要是他雖貴為皇阿哥卻是個光頭阿哥,嫡福晉博爾濟吉特氏出身倒也不算低,可嫁過來多年卻一無所出,倆人誰也別嫌棄誰,直到十二病亡,都極為和睦。

只是,這輩子還要如此嗎?

見十二陷入了思索之中,賈母也不催促,仍樂呵呵的瞧著他。 又見旁人並不曾發表意見,賈母便索性任由十二在那頭想著,轉而問起了旁人。

“淑嫻,你覺得哪家的姑娘更好些?這當初,璉兒媳婦兒可是你執意要挑的。”

那拉淑嫻聞言笑道:“老太太也說我挑了璉兒媳婦兒,那索性琮兒媳婦兒就由老太太來挑唄。”話是這麼說的,卻是因為那拉淑嫻很清楚,沒人能逼十二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當然前世的乾隆帝是個例外,畢竟在娶不喜歡的妻子和去死之間,強悍如十二都知曉該如何抉擇。

賈母並不知曉這裡頭的彎彎繞繞,故而聽了這話極為受用。 不過,想著到底是十二要娶妻,躍過賈赦不提顯然不怎麼妥當,因而在略一遲疑之後,賈母還是看向了賈赦,略有些不怎麼情願的問道:“赦兒你說呢?”

“我早先就已經說了,要嫡長女,要出身品性好的,要不矯情爽利大方的。”賈赦頓了頓,似是想起了甚麼,嗤笑道,“絕對不要商戶出身的。 ”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過來,卻並非望向賈赦,而是齊刷刷的看向了王夫人。

說真的,王夫人的想法早已隨著金玉良緣的傳言在整個榮國府,乃至一些親朋好友家中都傳開了。 然而,哪怕是親上加親的好事兒,哪怕被額外的冠上了天賜良緣的美稱,哪怕事實上倆人還真的挺登對的……可惜這一切的一切,都不能掩蓋薛寶釵是商戶出身這一事實。

王夫人瞬間面色通紅,一方面暗恨賈赦說話太過於刻薄不留情面,另一方面也慶幸今個兒雖闔府的人都在,卻唯獨少了薛家。 這是自然的,哪怕是隔壁寧國府的惜春,好歹也是賈家自己人,薛家的人憑甚麼參與十二親事的抉擇。

而出乎意料的是,賈母聽得這話卻覺得極為稱心。 當下就以從未有過的和善眼神望向了賈赦,打包票道:“赦兒你放心罷,咱們是怎樣的人家,我就算再怎麼老糊塗,絕對不會讓自家的孩子娶商戶人家的姐兒為妻的,就算是庶出我也絕不允許!不過,要是自身格外出挑的話,當個良妾還是可以的。”

頓了頓,賈母刻意側過臉去看王夫人:“政兒媳婦兒,你說呢?”

“老太太您說的是,咱們是甚麼人家,怎麼可能看得上商戶出身的!”王夫人面上的神色極為不好看,不過這話倒是說得極是肯定。

想也是,就算王夫人之前是對薛寶釵挺中意的,可隨著薛家損失了一大筆錢財後,她便失了這份興趣,如今滿腦子都是如何從薛家手裡撈更多的油水 大神,太妖冶 。 哪怕沒有這事兒,有了賈母這番話,她也只能咬牙認了。 畢竟,就算她再怎麼不重視寶玉,那也是她的親骨肉,比親妹妹和外甥女來得重要多了。

有了王夫人這番話,賈母滿意多了,再度看向賈赦的目光裡,更是多添了幾分慈愛,看得賈赦不由的直打寒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檔口,十二終於想明白了,開口道:“老太太。”

“琮兒你說,你中意哪個?”賈母興致勃勃的問道。

十二帶著一臉的沉痛,認真的道:“我哪個都不中意。”

賈母瞬間變了臉色,不過到底在她心目中,十二還是個好孩子,因而她忍著不滿,耐心的問道:“是了,先前我只問了你爹娘的意見,卻是忘了詢問你。你也別害羞,這是一輩子的大事兒,好生同我說說,你想要個怎樣的姑娘。沒事兒,你說,但凡你說了,我一準兒幫你尋到! ”

“其實也沒啥,我就是覺得罷,她們出身不夠。”十二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像東平郡王妃的娘家妹子,我覺得挺好的,不過要是東平郡王的妹子,或者他親閨女,那就更完美了。”

“東平郡王只有個姐姐,已經出嫁有小二十年了。”賈母提醒道。

“所以就說可惜呀!”十二帶著滿臉的遺憾,再度開口問道,“那南安郡王呢?”

吃不准十二這是故意找茬還是真的挑剔,賈母在略微遲疑後,還是認真的開口答道:“南安郡王倒是有個幼妹,可惜才八歲。他沒有閨女,倒是有個去年才出生的兒子,同鑫兒一般大小。”

“那就留給鑫兒罷,我不跟她搶。”十二從善如流回道,旋即就感覺到肩膀上狠狠的一痛,他趕緊齜著牙改口道,“留給……不留給誰,哪個都配不上我家可愛的小鑫兒。”

聽得這話,璉哥兒才略微手鬆了點兒,卻還是沒忘記甩給十二一記眼刀子。

“西寧郡王沒有姐妹,他們家已經是三代單傳了。北靜郡王只一個獨子,你應當是認得的,名喚水溶,比你略小一些。”賈母頓了頓,又道,“異姓郡王裡頭,很少有娶側妃的,即便是娶了,也極少會生養子嗣。因而他們幾個府上人丁都不興旺,其實,若非二丫頭早就說定了親事,我倒是極想將她說給北靜郡王世子的。”

迎姐兒瞬間驚得跳了起來,一疊聲的道:“就是那個長得比璟兒還好看的小弟弟?別別,他比我還小一歲呢,長得小姑娘似的,我才不要!”

“張家的榆兒也比你小。”賈母黑著臉提醒道。

“可榆哥兒長得醜呀,我比他美一百倍都不止!”迎姐兒嘚瑟的揚了揚頭。

還真別說,張家的人普遍長得都不怎麼樣,女兒家倒是美貌得很,像那拉淑嫻和已經成為保齡侯夫人的小鈴鐺,都是美人胚子。 然而,從張家老太爺到張家三位老爺,再到下頭數個哥兒,就沒有一個能被稱之為模樣好的,全部都是那種丟到人堆裡再也尋不出來的類型。 當然,雖然模樣不出眾,張家的男丁卻也不算醜,只能算是大眾臉,最多因著通體儒雅的氣質略提高了點兒形象分,可總的來說,長相還真是不咋地。

因而,迎姐兒說她長得比張家榆哥兒比一百倍,真的不是誇張。

問題在於,有拿女子的容貌跟男子相提並論的嗎?

賈母牙疼般的捂著腮幫子,一時之間不知曉如何跟孫女對話 在RPG裡開旅館的勇者 。 倒是十二,帶著一臉遺憾的神情,長嘆一聲:“唉,想我這般優秀的男兒,卻娶不到合心意的妻子,老天爺對我真的是太殘忍了……啊!”

璉哥兒一個沒忍住,對十二下了黑手,哦不,是黑腳。 事實上,璉哥兒一腳踹開了十二所坐的椅子,成功的讓十二摔了個屁股墩兒。

“爹!娘!哥他欺負我!”十二怒了,一起身就指著璉哥兒控訴道。

那拉淑嫻只當沒看到也沒聽到,側過身子望向賈赦:“老爺,我覺得罷,哥兒和姐兒的親事原就應當分開來算。您想想,當初娘娘不是早於珠兒入宮的嗎?我看不如這樣好了,咱們先給二丫頭辦親事,左右璟兒跟琮兒的年歲差得多了,不會耽擱的。”

“那要是等璟兒都長大了,琮兒依然嫁不出去呢?呃,我是說,萬一他還是娶不到媳婦兒呢?”被那拉淑嫻狠狠的一瞪,賈赦瞬間改口道。

“到時候再說罷。”那拉淑嫻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真要是不行,咱們拿他同敬大老爺換換?就說讓四丫頭給咱們家當閨女,把琮兒予了他得了。”

這話一出,旁人尚未有所反應,惜春倒是立刻撲了上來:“娘!”

“噗!”那拉淑嫻也沒想到惜春竟會如此,一下子沒忍住,直接笑噴出來,還拿手點了點惜春的小腦門,“亂叫甚麼?這不還沒成嗎?”

惜春聽得這話,以為是逗她玩的,登時委屈的低頭對著手指,可憐兮兮的道:“你們哪個都有娘,只單我一個沒有。為啥呢?上回我去東府,看到蓉兒都有娘了,偏只我一個有爹沒有娘,爹還不見了!太太,您能不能讓我爹也給我找個娘來?蓉兒的爹就給他尋了個娘。”

諸人皆沉默了。

其實若是惜春的年歲再大一些,或者素日里表現的如同探春那般有心機城府,說不定這事兒的性質就截然不同了。 然而,惜春素來都是傻乎乎的性子,有點兒像迎姐兒年幼那會兒,可又不大一樣。 只因惜春這人除卻有些憨傻之外,還有著極為敏感的內心,也許這兩者合在一起很是怪異,可事實就是如此。 惜春就是一個極為敏感的傻姑娘。

“乖,回頭讓老爺同你爹去說說罷。”那拉淑嫻給賈赦使了個眼神,賈赦收到了卻一臉的無奈。

這要是擱在幾年前,那就不叫個事兒。 畢竟,就算賈敬沒心情好生過日子,娶個媳婦兒罷了,只要不挑門第,隨隨便便就能尋個黃花大閨女來當填房。 可誰讓賈敬出了事兒呢? 泰安帝親自過問了此事,可以說賈敬之所以還留著性命,完全是因著太上皇還在,泰安帝不想因為殺老臣獨子而傷了太上皇的心。 反過來說,等太上皇一走,賈敬基本上就要隨之而去了。

所以說,續弦是絕對沒有可能的。 甚至連過繼都很難,畢竟因著當初那事兒,賈赦算是變相的跟賈敬徹底撕破了臉面,哪怕外人並不知曉,可賈敬本人卻是絕對不會原諒他的。

偏生,過繼最重要的就是得到父親的應允。

不過話說回來,收養還是沒有問題的。

要不怎麼說賈赦腦子轉得快呢,幾乎片刻工夫,他就尋到了應對之策,當下便笑著同惜春道:“四丫頭過來,你要是喚我一聲爹,回頭我就是用搶的,也要將你搶到我家來。咋樣?”

“爹 [韓娛]攻略 ! ”惜春顛顛儿的跑到了賈赦跟前,抬頭揚起大大的笑容,兩眼放光的望著賈赦。

“成了,我這就去東府一趟。”賈赦立馬起身,還拿手揉了揉惜春的小腦袋,笑著安慰道,“放心,包在我身上!對了,琮兒……就按著淑嫻你說的那般,哪兒涼快待哪兒去,這甚麼破孩子,要求賊高!你咋不干脆跑到聖上跟前,去求娶他那唯一的寶貝親閨女呢?嘖,瞧你個慫樣兒!”

說罷,賈赦直接轉身離開了榮慶堂,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覷。

好半響,賈母才找回了聲音,顫顫巍巍的問道:“他這是做甚麼去了?真要去東府搶人?還是明晃晃的搶人?”

那拉淑嫻先是將惜春喚到了自己跟前,作為寧國府幾代下來唯一的姑娘家,惜春其實並未在真正的親人身上享受到所謂的親情。 這不,虛歲也六歲的小姑娘,除了素日里有些憨憨傻傻之外,性子格外的敏感,極會看人眼色。 像之前,大房幾個哥兒姐兒全部都是打鬧著長大的,甚至連去年才剛出生的小五和鑫兒,一旦放在一道兒,都能互掐起來,唯獨只有惜春,乖巧聽話,從不惹事。

想也是,惜春最初是養在寧國府的,略有些懂事了,才被送到榮國府裡。 原是打算養在賈母跟前的,卻被賈母送給了王夫人,又被王夫人送給了李紈。 之後,在李紈跟前養了幾年,又被當做人情再度送到了賈母跟前,直到被十二連哄帶騙的拐到了大房這頭。

可以說,在此之前,惜春就是處於被人踢來踢去的境地。 也許,這就是她乖巧的真實緣由,只因逐漸年長懂事的她,已經意識到自己跟這個家裡所有的孩子都不同。

乖巧的背後,是小心翼翼,是唯恐再被人拋棄。

惜春跟迎姐兒是不同的,畢竟迎姐兒被抱養到那拉淑嫻跟前時,才幾個月大小,完全不記事兒。 之後,大房這頭也趕在她懂事之前,將她過繼到了自己名下。 而過繼跟收養是截然不同的,一旦成功過繼,並且上了族譜,那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了,哪怕事後親生父母再反悔,一樣是於事無補。 可以說,從律法的角度而言,迎姐兒跟二房是沒有任何關係的,她是大房的女兒,哪怕並無直接的血緣關係,那也是大房的人。

可惜春,至始至終都是寧國府的姑娘。

想到這裡,那拉淑嫻不由的心酸起來,忙將她摟在懷裡:“老爺都答應你了,這事兒便是板上釘釘了,四丫頭信老爺不?”

“當然相信!”惜春重重的點頭,“三哥哥說了,老爺是天字第一號攪屎棍,這世上就沒有他辦不到的事情!”

那拉淑嫻目光森然的望向十二所在的方向,卻愕然的發覺十二早已在不知不覺間開溜了:“人呢?”

璉哥兒指著門口還在晃悠的簾子,控訴道:“就剛才,四丫頭說'三哥哥那啥啥'的時候,他就跑了。撒丫子狂奔出去了,一轉眼兒就瞧不到人影了。”

“有本事他別回來!”那拉淑嫻恨恨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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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回來暫且一說,不過短時間內,十二確實沒打算回來。 略一盤算日子,秋闈已經過了,秋狩還會遠嗎? 別看今年是科舉年,可事實上甭管哪個皇帝,都懶得理會鄉試的事情,甚至連會試都不在意。 尤其今年還是個特例,泰安帝先前就說了,要去塞外,當然不可能真的跑到蒙古去,遠離京城卻是沒問題的。 又因著這輩子和上輩子有著太多的相似之處,尤其地理環境那乾脆就是一般而無,十二隻略一盤算,就估算出了大致的日子 靈泉山莊 。

約莫十日後,就該啟程了。 從京城去塞外,就算一切順利也要一個月時間,再鬧個一兩月,然後趕在臘月前趕回來就可以了。

十二有理由相信,近四個月的時間,那拉淑嫻一定能消氣的。

當務之急當然是說服泰安帝將自己帶上,或者不用去求泰安帝,只要搞定四皇子就可以了。 畢竟,這半年多下來,十二已經成了蓋了戳的四皇子黨。 準確的說,是除了四皇子以外的人,都認為十二是鐵打的心腹。

對此,四皇子哭得一臉血。

見過誰家的心腹是鐵了心的恁自家主子的? 在認識十二之處,四皇子還真想過要收攏他,畢竟十二是所有侍讀、伴讀裡頭出身最高的。 當然,本朝不是沒有比他出身更好的,無奈進入上書房的考核實在是太難的,難得讓人幾欲吐血,除了十二之外,愣是沒有第二人能作對一半以上的題目,偏生十二卻做對了九成半的題。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也是因此,十二終於洗脫了廢物之名——僅限願意相信的人。

可四皇子就是其中之一,畢竟他很清楚,自家父皇是絕對不可能洩題出去的,就算那是賈赦最寵愛的兒子也一樣。 畢竟,身為自家父皇最寵愛的兒子,四皇子本人也被那考題虐得死去活來,在知曉旁人跟自己一般慘烈之前,他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蠢貨了。

因此,在正式跟十二接觸之前,四皇子將他列為了最值得收攏的人,沒有之一。 不過等相處了一段時日後,四皇子再度開始懷疑人生……

其實他就是一個大蠢貨! ! !

十二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表現出了對四皇子的森森愛意,基本上,他永遠只盯著四皇子一人。 這裡的盯著,不單單指盯著功課,而是主要倆人共處一室,甭管在幹啥,十二總會留一份心思放在四皇子身上。 哪怕並不在一起,十二也總有法子讓四皇子忘不了他。

譬如說,十二會拜訪各方當世大儒,求來各種精闢至極的策論題,匯成冊子後,獻給四皇子,限定他幾時完成,並在完成後再度不辭辛勞的拿去給所有名儒批閱,再將修訂意見盡數反饋。 直到四皇子交出了最為完美的答卷後,再進行下一輪。

再譬如說,上書房除了文課之外,還有騎射課,十二本身的騎射極為能耐,一看就像是武將世家出身的,跟他老子全然不同。 然而,就是因為騎射工夫太好了,十二主動向騎射師傅請纓,親自教導四皇子。 不單沒放過任何一節課,還願意主動為他開小灶,甚至除了騎射之外,還親自上陣教他拳腳功夫。

還有……

這僅僅是千萬個事件中的其中一件,有時候四皇子都懷疑,自己上輩子是不是殺了十二全家,所以這輩子他來報仇了? 偏生,十二做的極為光明正大,連最疼愛四皇子的太上皇都挑不出任何錯來,泰安帝更是覺得十二極為忠心,放了更多的權利予他。

拜十二所賜,四皇子猶如活在十八層地獄一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今個兒,四皇子正忙著努力完成十二給他額外佈置的功課,更被煩得一頭一臉的汗水時,小太監來報:“主子,賈琮賈學士遞了牌子進來,說是在上書房等著您,有要緊事兒。”

四皇子:“…………”

ga1105 2017-1-25 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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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今個兒無需進學,十二趕到上書房時,除卻幾個正在灑掃的小太監外,空無一人。 他索性也不打擾人家,只要了一間已打掃完畢的小書房,隨手拿了本書,耐性的等候著四皇子的到來 貴女嬌寵記 。

一刻鐘後,十二起身行禮,笑道:“許久不見了,四皇子殿下。”

“本皇子怎麼記得昨個兒咱們才剛見過面?”儘管跟他老子一樣都排行第四,可顯然這位四皇子的功力實在是太弱了點兒。 都不需要細細揣測,只一眼看過去,就知曉他是帶著無限怨念趕過來的。

單是怨念倒是無妨,畢竟身為皇子,硬氣一點兒也是一種資本。 偏生,眼前這位四皇子長得面若桃花,怎一副軟糯可愛的小模樣,以至於即便帶著滿腹的怨念,乍一看也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可憐。

這會兒,四皇子正鼓著腮幫子惡狠狠的瞪著十二,偏因著年歲和長相的緣故,看著非但一點兒也不嚇人,反而給人一種可憐巴巴的感覺。

“哦,那看來是我忘記了。對了,昨個兒給你佈置的功課可曾做了?這不,我忽的想起有個策略極是不錯,想著趕早不趕晚,就特地入宮給你捎來了。”十二眼睜睜的看著四皇子從最初的委屈轉為了震驚,最後定格成為驚恐萬狀。

半響,四皇子才磕磕巴巴的道:“我、我還沒做完……昨個兒的功課太難了,那個……我覺得今個兒晚間應當能完城……新的功、功課,等明個兒再給我罷……”

話是這麼說的,可四皇子本人卻並不抱半點希望,只因像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頭一回發生了。 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時,他甚至都嚇得淚花子都掉出來了,可惜除卻多得了一頓嗤笑外,一切如常。

“這樣啊……”十二一臉思索的神情,頓了頓後,才點頭道,“也行,正好我下半晌也沒甚麼事兒要做,索性就在這兒再幫你想個策論題罷。連個方才那個,明個兒一併做,你說如何?”

這話一出,四皇子整個人都僵住了,頂著一副生無可戀的神情,兩眼發直的望著十二。

十二又道:“對了,我聽人說起個事兒,彷彿過段時日,聖上打算去塞外,對罷?”

四皇子僵硬著脖子點了點頭。

“塞外呀……我這輩子還沒去過那地兒,倒是聽說我祖父、曾祖父以往可沒少去。你說塞外好玩嗎?到時候會不會再來個狩獵大賽?嗯,我這騎射工夫,雖有些丟了祖父、曾祖父的臉,不過好賴比你強一點兒?”

“你想說甚麼?”四皇子都被嚇傻了,這要是擱在素日里,十二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一準兒能聽出問題來。 可惜這會兒,他滿腦子都是各種策論題,還是那種一份還不曾寫完,下一份又出來的那種。 因而,他只茫然的望著十二,動了動嘴皮子,近乎喃喃的問道。

“我想去塞外,聽說你跟前該是有兩個名額的?”十二笑道。

“哦,那就去唄。”四皇子還沒有回過神來,卻因著往日里的習慣,先答應了再說。 不過很快,他就警醒了過來,“你去塞外?只是為了狩獵?”

“不妥當?嗯,那還是算了,這樣好了,咱們今個兒就來講講前朝覆滅的種種緣由,以及賦稅制的缺陷、利弊,還有……”十二搖頭晃腦的說了起來,還是一看就打算長篇大論的那種。

一瞬間,四皇子慫了:“去塞外!我保證將貼身侍衛的名額留一個予你,我發誓!”

“那策論題就明個兒再說罷,我去街面上逛逛,準備點兒東西。”目的已達成,將人逼得太過也是不好的,十二果斷的見好就收,撇開尚處於驚恐中的四皇子,拔腿走人 重生之當家做主 。

直到十二走了許久許久,四皇子才開始思考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他是不是又被坑了?

坑不坑的,這一時半會兒的還真不好說,不過遵守承諾卻是四皇子所僅剩不多的幾個美德之一。 哪怕隱約覺得這裡頭有些問題,四皇子還是老老實實的將十二的名諱報了上去。

其實,這若是普通的秋狩,以十二的身份地位,想去是很容易的,大不了就是跟著賈赦一同前去。 然而這一次,到底是有些例外的,主要是因著狩獵所在並非京郊的圍場,而是在路途極遠的塞外。

這一次,既是去塞外行圍,又是去避暑的,同時也是泰安帝即位以來第一次離開京城。

如果是多年以前,當時還是長青帝的太上皇打算離開京城幾個月的話,多半都是由太子監國的。 後來,太子出了事兒,便索性由幾個親王共同監國。

可惜的是,這一招並不適用於泰安帝,原因很簡單,他統共也就三子一女,女兒暫且不論,就說三個兒子好了,最大的三皇子不過十八歲,剩下倆,一個十一歲,一個十歲。 倘若三皇子有前太子的能耐,那幫著監國倒是沒問題。 然而,那貨蠢得簡直令人髮指,別說監國了,事實上已經十八歲的三皇子,至今連個差遣都沒有,仍留在上書房唸書,甚至底下倆弟弟都比他有出息多了,由此可見這貨有多麼的遭泰安帝忽視。

也因此,這一次監國的人是太上皇。

太上皇是懵逼的。

“你個不孝子!你個混賬東西!登基第一道聖旨是下給賈赦的,第二道聖旨還是給了賈赦,第三道是表彰你母后的,第四道是冊立皇后的… …你你你、你個不孝子,你就不能特地寫道聖旨誇誇我嗎?好好,這些都是小事兒,不足一提,可如今呢?你竟敢單獨撇下我一人,帶著其他人去逍遙快活?塞外避暑是罷?還行圍狩獵對罷?這些事兒,我都擅長呢,你憑什麼不帶我去?不,我絕對不給你監國!你做夢去罷!”

在莫名其妙接到了監國旨意後,太上皇第一件事兒就是將泰安帝叫到跟前狂噴一頓。 然而,太上皇似乎忘卻了一件事兒,莫說今時不比往日了,就算是在往日里,泰安帝也不怕被人噴。

冰山面癱又一個特點就是,臉皮硬邦邦的。

泰安帝被喚到了太上皇的寢宮,也不問緣由,只束手立在跟前,目光直視前方,面無表情,連眼神都毫無波動。

“老子在罵你!你聽到了嗎?”太上皇怒氣沖衝的呵斥道,甚至為了能有更好的效果,他還特地跑到泰安帝的跟前痛罵,噴了泰安帝一臉的唾沫星子。

然而,泰安帝只木然的望著他,連眼皮子都不動彈一下。

“你是聾了還是傻了?就算老子一點兒也不想听你的解釋,你多多少少也解釋一兩句啊!”太上皇又噴了約莫一刻鐘的時間,直到外頭傳來宮人喚太后的聲音,他才止住了話頭。

——兒子都那麼大了,又是已經當上了皇帝的人,私底下罵一罵倒是無妨,可在人前還是得給他留點兒面子的。

太后急急趕來之後,看到的就是父子二人深情對視的場面,當下心頭一囧,不由的道:“這是……”

太上皇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解釋道:“這小子打算去塞外行圍 校園喋血記 。 ”

“這事兒我知曉,我和皇后也會去,還有幾個孩子一併都會過去。”太后其實跟賈母一樣偏心眼兒,不過她的腦子顯然要比賈母管用多了,在確定使小性子無用後,她也就認了。 尤其自打退位之後,太上皇的身子骨一下子康健了不少,她琢磨著,這樣也好,倚靠著夫君總比倚靠兒子來得體面多了,畢竟這個兒子並不怎麼貼心。 可再怎麼不貼心,那也是親生的兒子,太后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父子鬧騰,忙出言勸道,“是有好些年不曾去塞外了,去逛逛也是好的。”

“是啊,多少年沒去了,尤其今年那麼熱,宮裡頭屋子狹小,宮牆又高,悶都快悶壞我了,我也想去逛逛啊!!”太上皇再度黑著臉瞪向泰安帝,“你敢不敢讓我帶著他們去,你自個兒留下呢!”

泰安帝木然的看著太上皇:“不敢。”

“甚麼?”足足愣了半刻鐘,太上皇才猛地意識到,泰安帝說的不敢是正對應他方才最後那句話,登時氣得險些一個倒仰,伸出手指虛點道,“你你你、你個不孝子!就慣會使喚你老子!說,還有誰要去?”

人當然多得很,單是宮中,這太后、皇后、恭妃、靜妃等,三位皇子以及唯一的公主也在內,還有就是已經離開宮中的十三、十四兩位王爺併其家眷。 當然,還有則是一些朝廷重臣,不過賈赦並不在此列,因為他身擔要職,不可能驟然離開這般久。

基本上,泰安帝方方面面都考慮周全了,一些需要特別注意的問題,也都留了後手,尤其他並不是頭一次離開京城了,只是以往都是以親王的身份離開,既方便也不方便。 如今,麻煩是略麻煩了點兒,可勝在能使喚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也因著這個原因,泰安帝對於這次塞外之行充滿了期待。

至於捎帶上太上皇? 豈不是京城裡沒有一個泰山級別的人坐鎮會產生甚麼後果,單單一想到這是頭一次以天子的身份去塞外行圍,泰安帝就一點兒也不想帶上太上皇。 尤其今年會有數個外族部落朝拜,要是太上皇去了,到底讓人家朝拜哪個?

抱著這樣的想法,泰安帝耐著性子由著太上皇怒罵,等罵夠了,他才瀟灑了撂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死心罷,我不會帶您去的。

太上皇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家蠢兒子拂袖離開,等回過神來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擼袖子打算行使一下當爹的權利。 可惜的是,泰安帝早已腳底抹油開溜了,甚至為了安撫太上皇,他還沒忘記讓人將四皇子喚到太上皇寢宮裡去。

……

……

轉眼,便到了日子。

不到三更時分,所有人都已經準備齊全,從宮門出發,浩浩蕩蕩的上百輛馬車魚貫出行,那怎一個壯觀了得。 不過,馬車多半還是拉著行囊的,再不然就是留給貴人們乘坐,其餘跟隨的人皆是輕裝簡便的騎馬而行。

像三皇子等人,都是有自各的馬車,可以自主選擇是坐馬車還是騎馬。 正常情況下,在京城裡根本就無法策馬狂奔,且這會兒才三更天,怎麼著也該坐在馬車上,等出了城門以後,再換騎馬。

然而,道理是道理,事實卻是另外一回事兒。

才走出了皇城根腳下,四皇子就已經騎上了馬 千億追妻,醫生老婆太高冷 。 泰安帝原是坐在馬車裡的,聽提起才愕然的掀開簾子往後頭瞧,就見離他不遠之處,四皇子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跟十二並肩策馬。

泰安帝沉默的放下了簾子,默默的為自家蠢兒子鞠了一把辛酸淚。 都不需要細問緣由,這必然是十二沒法子坐馬車,故意將四皇子誆下馬車的。 偏生,那蠢貨居然上當了!

“派個人提醒一下恭妃,回頭給小四送點兒藥。”自家兒子自己知曉,那蠢貨壓根就不善騎射,加上以往騎馬也多半是閒逛,一下子騎一天的馬,等明個兒絕對起不來。

萬公公一臉的牙疼的神情,偷瞧了泰安帝一眼,小聲的問道:“要不要老奴讓四皇子殿下回馬車?”

“不必,就算他真的是被哄騙下車的,那也是怪他自己蠢。讓他去,等明個兒就知曉厲害了。”泰安帝冷笑一聲,“賈赦生的兒子,果然跟他一樣心肝都是黑透的。”

這算是誇讚? 萬公公實在是吃不准泰安帝這話的意思,只得先將話給帶到。 直到他瞧見四皇子那副志得意滿的神情時,他略有些明白泰安帝的用意了。 很明顯,賈赦家的小子是壞透了,可四皇子本身也是蠻欠的。

被定義為“欠”的四皇子,其實不到一個時辰就後悔了。

騎馬是很不錯,前提是策馬狂奔,且時間不能太長。 若是慢吞吞的跟著馬車走,則毫無樂趣可言。 更重要的是,若是時間久了,大腿兩側就跟火燒似的,又癢又麻的。 換作騎慣了的人當然不覺得有問題,可惜四皇子學騎射不過是這一年的事情,且他的水平真心不咋樣。

四皇子有心尋個藉口回馬車上歇著,畢竟馬車裡既曬不到太陽,又有茶有點心的。 可扭頭一瞧,卻見十二正勾嘴笑望著自己。 當下,四皇子只能將到了嘴邊的話給深深的咽了回去。

從三更天到天亮,再到晌午時分,然後是下半晌,最終日落西山,進驛站休整。

這中間當然也是有所停頓的,不過時間很短,且他們是一路往北走的,越走越荒涼,哪怕官道上還算平整,那日頭曬的,那風沙吹的,那屁股顛的……

簡而言之一句話,等晚間下馬時,四皇子已經完全不好了,他就不明白了,自己為啥會答應下馬車改騎行呢? 這到底是為啥呢? 一直到回了自己房裡,看到小太監呈上來的據說是恭妃送來的膏藥,四皇子愈發的不好了。

#總覺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又犯傻了#

吃過飯、洗過澡、抹過藥,等四皇子略有些舒坦時,又有人讓他不舒坦了。

“你來我房裡作甚?”四皇子兩眼直勾勾的望著一身華麗宮裝的美貌女子,正常人若是碰上這麼個絕世美人,早就樂傻了,然而四皇子卻是一副被徹底玩壞了的神情。

“我來看看你到底能蠢到甚麼地步。”宮裝女子——雍華公主嘴角微微上揚,露出的卻不是一個溫柔的笑容,而是近乎殘忍的嗤笑,“喲,真給累壞了?也是奇了怪了,怎的人家都沒事兒,偏只你一個給累著了?先前那些個侍衛,可是跑前跑後的,一天下來騎行的路程至少是你的三倍以上,也沒見人家跟你似的,連道兒都不會走了。”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這一樣嗎?我說,你是我親姐姐罷?幫著外人欺負我。”四皇子格外憤怒的瞪眼,旋即聲音卻是愈發的小了下來,到最後一句話,基本上就是細弱蚊蠅了。

雍華公主是泰安帝的皇三女,她的前頭有兩個姐姐,後頭也有一個妹妹 霸道總裁的天價前妻 。 可惜的是,她的長姐,也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姐姐皇長女,只活了短短三天時間。 她的二姐倒還不錯,可也僅僅不錯而已,早在幾年前,端閏五十六年三月裡因病過世了,彼時也才不過二十三歲而已。 她的四妹,出生於端閏五十四年,卻在二姐過世後不久,也夭折了。

作為泰安帝現存於世唯一的一個女兒,不說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最起碼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 且因著是個閨女,依著往年的例子,極有可能被送到蒙古和親,尤其在她的二姐留在京城出嫁之後,她幾乎算是鐵定要被送走的。

在這種情況下,當時的廉親王府裡,她真可以算是橫著走的。 哪怕是嫡王妃也多半都是寵著她讓著她,誰讓她注定將來要受委屈呢?

誰也不曾想到,太上皇一朝退位讓賢,繼承皇位的不是呼聲最高的前太子,而是她的父皇。 於是,撫蒙和親徹底作廢,哪怕宮裡只有她一個適齡的公主,她也敢肯定她父皇捨不得她受半點兒委屈。

“回頭我同父皇說一聲,就說你金嬌玉貴的,原就沒曾吃過苦頭,哪裡就能騎馬跟隨了?乖乖的喲,別哭別鬧,姐姐最疼你了,明個兒你上姐姐的馬車來,姐姐保護你不讓人欺負了去!”

雍華公主滿臉笑容的輕拍四皇子,那模樣就跟摸她的金毛小獅子狗一般無二。

四皇子很是迷茫了一陣子,旋即勃然大怒:“我不!哪個說我金嬌玉貴了?我是爺們,才不是像你這樣細皮嫩肉的小姑娘呢!不就是騎馬嗎?還是跟著車隊慢慢悠悠的瞎逛,這有甚麼難的?曾祖父還曾橫刀策馬打天下呢!身為徒家子孫,我絕對不能丟祖宗的臉面!”

“得了罷。”雍華公主橫了他一眼,滿面的笑容變成了不削一顧,“就你這樣兒,還學曾祖父呢。你可知曉,曾祖父那是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的,你呀,連個馬兒都騎不好,我壓根就沒指望你能上戰場……瞧我說的這是啥呀,乖乖弟弟喲,好好歇著,你今個兒騎了一天的馬,怎麼著也得歇上一個月呢。下個月咱們再騎行,乖。”

“來人!給我將馬兒餵好了,明個兒本皇子還要騎馬!不對,不單是明個兒,我這一個月都會騎馬跟隨著車隊,哪個敢攔我,直接拖出去受刑!”四皇子氣瘋了,拍著床榻邊上,憤怒的吼道。

等下頭的人應聲去了,四皇子才總算露了笑面兒,嘚瑟的向雍華公主一揚頭:“怎樣?你弟弟我還是很有能耐的!”

“沒錯,我弟弟就是這麼能耐!那個甚麼賈琮對罷?不就是侍讀學士嗎?弟弟,你一定能勝過他的,姐姐我相信你!”

“好!”四皇子重重的點頭,鬥志昂揚。

……

……

次日一早,四皇子四仰八叉的躺在床榻上,底下的太監跪了一排:“主子,公主她讓人來喚您了,說是今個兒一定要欣賞到主子您的馬上英姿。還說,您一定能戰勝賈琮賈侍讀……主子!您要起身了嗎?”

四皇子一臉的生無可戀,他終於意識到問題所在了,可是大話已經放出去了,叫他怎麼辦?

“扶本皇子起來,本皇子絕對不能讓人小瞧了去!!”

明知前方是懸崖峭壁,他也要義無反顧的衝過去!


237
自己挖的坑,就算哭著也要跳下去。

整整一天時間,四皇子都保持著生無可戀的神情,僵硬著身子骨戳在馬背上。 虧的車隊的速度真心不快,畢竟馬車多半都是負擔著極多行囊的,再說貴人們裡頭有不少身嬌體弱的女眷們。 也因此,四皇子還真就勉強堅持了下來。

眼瞅著日頭漸漸落了下來,四皇子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臉面保住了! !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這個想法是錯誤的,沒等他跳下馬來,就遠遠的看到人群四散,不多會兒他那好姐姐雍華公主便一身騎裝的走到了他跟前,身後跟著的宮人手裡還牽著一匹棗紅色的小馬駒。

“小四兒,姐姐來跟你一道兒騎馬遛一圈。”說話間,雍華公主便已躍到了馬背上,斜眼挑釁的看著四皇子。

憑良心說,四皇子只是學騎射的時間比較短,其實他的騎術在勳貴子弟裡頭也不算特別差。 就算之前是略有些不熟練,可這幾個月以來,十二沒少給他開小灶,加上他本人也不算笨,至少在騎術方面完虐雍華公主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可惜,那是素日里。 從昨個兒一整天,加上今個兒也快到日落時分了,這兩天時間裡,除卻極端的晚間休息時間,旁的時候四皇子一直都待在馬背上。 哪怕他的騎術也不算很差,卻是有史以來第一次騎馬那麼長時間的 [快穿]反狗血聯萌 。 基本上到瞭如今,四皇子已經渾身僵硬到沒法自個兒下馬了,偏生他那好姐姐不體諒他,還特地過來挑釁!

沒錯,四皇子只一眼就看出了雍華公主的險惡用心。 唯一的問題是,甭管對方是何意,他都沒法拒絕這種送上門來的挑釁。

“想上哪兒溜一圈?如今眼瞅著日頭下來了,別等天黑了還回不來,到時候父皇有你好看的!”挑釁他接下了,卻並不代表他不會反抗。

不曾想,雍華公主只是笑盈盈的拉著韁繩,語氣格外溫柔的道:“出來前,我已經同父皇打過招呼了。父皇說,咱們徒家的天下是從馬背上打下來的,我雖身為女子,卻也應當繼承祖先遺風。對了,父皇還說,讓弟弟你跟前的侍衛一同跟去便是,周圍方圓十里地都是安全的。”

四皇子聽懂了,這話的意思是,今個兒他要倒大霉了! !

安全問題自是無需擔憂的,可他的面子怎麼辦? 帶上親姐姐已經很可怕了,再帶上他的侍衛? 對,原本的侍衛那鐵定是極為靠譜的,問題在於,在出發前,他將其中一個貼身侍衛的名額給了賈家那混蛋! !

驀地,四皇子扭頭瞪過去,十二已同另外一個侍衛騎馬欺身上前,一派保護的姿態。 見著一副情形,四皇子真的很想大吼一聲,本皇子不需要你的保護!

然而最終,一行人還是脫離了大部隊,到旁邊的空地上遛起了馬來。

因著是雍華公主提議出來遛馬的,定然要詢問她的意思。 當然,四皇子是很想無視的,他的想法很簡單,出來隨便遛一圈就得了,這都已經傍晚時分了,就算是夏日里,等天黑了也不是那麼好玩的。 可惜的是,他說的不算。

“天色不早了,這頭也不是咱們熟悉的地兒,索性也不往外頭走,咱們來比比馬術如何?”雍華公主微笑著說出了幾乎能讓四皇子一頭栽倒在地的話。

馬術表演是每年慶典都會有的一種活動,若是離開京城到了塞外那等地方,馬術表演更是不可或缺的項目。 然而,以本朝的傳統,馬術表演……與其說是在玩馬,不如說是在玩人來得更為恰當一些。

所謂馬術,上體垂直,膝下向後方稍曲,無論若何運動,僅上體稍動,下|體之位置全然不變,策馬而馳,則直立鞍上,腰下及鞍,終縱日馬上亦無倦容。

用最簡單的一句話來形容,馬術表演就是騎在馬上玩雜耍。

尤其到了塞外,這馬術還能具體分為好些個小項目,像騎馬越障、馬上角力、馬球、馴馬套馬……就說最簡單的騎馬越障好了,障礙物那叫一個千奇百怪,連續障礙那就不算啥,火球障礙、火牆等等,才叫真正的要命。

“你是打算玩死我?”四皇子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著與自己並肩騎行的雍華公主。 為了不丟臉面,他還刻意壓低了聲音,“我說姐姐喲,你就不能給我留點兒面子嗎?馬術……這是我能玩的?”

雍華公主歪著腦袋眨著眼睛望向四皇子,她的容貌極好,加之年歲也大了,身形全然長開了,看著就是個風華絕代的大美人,而非甚麼小丫頭片子。 這要是換做旁人看了這一幕,只一個眼神就能讓人渾身都酥了,別說區區馬術表演了,就算真的是豁出去命,那也應了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可惜的是,她如今面對的卻是個半大的小孩崽子。

四皇子完全不吃她這套,其實若單單僅僅是遛馬,或者賽馬他都能捏著鼻子認了 將軍,前方有詐 。 可馬術表演是甚麼鬼? 會出人命的好不好! 就算沒那麼誇張,那也是超出他能力範圍之外的。

“天黑了,咱們要不然還是回去罷。免得回頭父皇擔心。”四皇子很認真的提議道。

“對呀,我都忘記了,我家小四兒素日里頂頂怕黑了。不單怕黑還怕……鬼!嗚嗚嗚,聽,這風聲像不像鬼在叫?看,那邊的樹影,隨風搖曳,像不像鬼影?喂喂,小四兒你別跑啊!”

十二跟活見鬼似的看著四皇子落荒而逃,身為侍衛,他理應是要跟著去的,不過眼瞅著其他人比自己反應更快,早早的跟了上去,十二索性淡定的留下來護送公主。

咳咳,護送公主其實並不重要,畢竟公主跟前也沒少人,事實上他僅僅是想跟公主提幾個建議而已。

“真沒意思,都多大的人兒了,還是一聽說這些鬼呀怪呀的,就嚇得沒命似的跑。我都不知曉母妃到底給我生了個弟弟還是個妹妹了。”雍華公主無比嫌棄的望著遠處,彼時四皇子早已跑得沒影兒了,見好欺負的弟弟不見了,她也無趣極了,抬眼見弟弟的侍衛正挑眉望著她,當下奇道,“你怎麼不跟上去?對了,你是誰?為何我以往沒見過你?”

十二進出宮中的時間已經不短了,無奈甭管是御書房還是上書房,那都是在前頭的,他進不去后宮,雍華公主沒事兒也不會跑到前頭來,倆人自是沒法碰面的。 不過,這僅僅是指十二,像四皇子跟前貼身的人,雍華公主肯定是見過的,非但見過,指不定當時還幫著恭妃一道兒挑選了呢。

想到這裡,十二隻拱手道:“臣是離京前剛調到四皇子殿下跟前的,公主沒見過也不稀奇。倒是臣有個建議想給公主,下回若再想出手使絆子,切記徐徐圖之,一下子將目標設得太高大,會將殿下嚇壞的。”

雍華公主皺著眉頭思考了起來,半響才道:“你的意思是,像今個兒這事情,可以先讓他遛兩圈,再來個賽馬,或者騎射?等這些都做了,再嚇唬他?一步步的來,就算最後一步沒有達成,他前頭的虧也吃定了?”

“公主殿下真當是聰慧過人。”十二格外讚賞的點頭道,“像如今,您就可以再追上去安撫四皇子殿下,先道個歉兒,再服個軟兒,回頭約定明個兒繼續比試。”

比試壓根就不是重點,重點在於如何讓四皇子的日子過得生不如死。

倆人統共也只聊了不到十句話,雍華公主卻覺得受益匪淺。 她只覺得先前的自己見識太淺薄了,只顧著最表面的嚇唬,全然忘了挖坑也可以是一個接著一個,哪怕沒走到最後的陷阱,前頭吃的虧也吐不出來呢。

興奮難耐的雍華公主回去後,很是軟語給四皇子道了歉,弄得派心腹看一雙兒女如何的恭妃知曉後很是困難。

雍華公主性子野,是宮裡所有人都知曉的,這主要是因為她從一出生就已經註定了要去撫蒙,也因此與其給她做規矩約束她,還不如放任她胡鬧,回頭真要是去了千里之外的陌生地界,她也好有這個底氣跟夫家折騰,哪怕將夫家折騰得天翻地覆,也總好過於被人連骨頭帶肉的吞得渣都不剩要好罷? 可任誰都沒有想到,泰安帝登基了,雍華又是他膝下唯一存活於世的女兒,別說撫蒙了,連出嫁他都沒捨得,只想再略緩兩年,多寵愛些。 在這種情況下,雍華公主這個性子,可算是讓恭妃頭疼壞了。

說真的,欺負弟弟擠兌弟弟,這都不算啥,恭妃很清楚自己那一雙兒女的性子,這倆人打小鬧到大,哪怕吵得再兇甚至互掐起來,不出一個時辰,又和好了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可那也是因著親姐弟倆的關係,要是雍華出嫁以後,還這麼折騰夫家的人……

恭妃一直覺得女兒的性子才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煩惱,比爭寵比晉升難得太多了。

這一次趕赴塞外,行圍其實是最表面的原因,真正的目的跟塞外各族有關,更跟雍華公主的親事有關。 誠然,泰安帝絕對不會讓雍華撫蒙的,統共就這麼一個閨女,心疼都來不及,讓她去窮鄉僻野吃苦受罪? 這要是長青帝在位時下令,那他也捏著鼻子給認了,可如今他才是皇帝,能捨得?

然而,不捨得雍華撫蒙,不代表就不能招贅一個蒙古的勇士為駙馬。 來之前,泰安帝就已經看好了幾個人,只等到時候親自見一見,但凡挑的不是繼承人,他都有法子說服人家來京城。

當然,泰安帝也不是沒想過讓雍華嫁給自家的臣子,無奈泰安帝本質上跟賈赦是全然不同的,後者那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賤人,而泰安帝卻仍是個善良質樸的人。

閨女那麼可怕,坑誰都虧心。

有時候泰安帝甚至在想,若是賈赦不是跟他同年所生的,但凡再小個二十歲,他也捏著鼻子認下了這個女婿。 憑良心說,細數文武百官,除了坑賈赦不會心有愧疚外,旁的人他都不怎麼忍心。

“又鬧騰了?隨她去罷,也是朕當年失策了,原想著讓她性子強硬點兒,到時候背井離鄉的,日子也不至於太難過。如今這般……誰又能料到世事無常呢?”一看到恭妃愁眉不展的過來,泰安帝就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當然,這主要也是因為外頭的事情,沒有一件能夠隱瞞得住泰安帝的,包括四皇子連著兩天犯蠢的事情。

泰安帝都這麼說了,恭妃還能如何? 只順從的點頭應著,可惜心頭的煩惱卻並未減少半分。 若是其他的妃嬪,可能極為在意娘家人,然而恭妃卻毫不在意,她的出身略有些奇特,本身不是嫡枝長房的,卻因著本身極為出眾,被過繼到了長房,又傾盡全族之力,細心栽培她,之後更是被送入大選……最終卻成為了廉親王的側妃。

擱在如今,那當時一步登天的位置,可惜在當時,恭妃的娘家人卻頓覺失望。 因著是側妃,不是一般的妾室,按說陪嫁都是該有的,她倒是也有,卻完全不能同旁人相提並論,甚至還不如嫁到普通人家的姐妹。 至於嫁到廉親王府之後,恭妃的娘家人便完全不跟她來往了,連表面上的功夫都懶得花了,最後更是再度從族中挑選了一個好苗子,悉心培養後,費勁波折送到前太子跟前,當一個伺候人的侍妾。

要不怎麼說,這就是命呢?

就是因為娘家徹底放棄了她,恭妃索性心無旁騖的伺候當時的廉親王,並於出嫁後僅一年,就誕下了女兒。 那會兒,雍華只是廉親王府上的三姐兒,前頭有個更受寵的二姐兒比著,她顯得略有些微不足道。 可隨著二姐兒嫁到了京城裡,雍華就注定要撫蒙了,反而因此得了廉親王的憐惜,甚至一度躍過了其他哥兒,成為府裡最受寵的孩子。 而那個時候,恭妃也已經又誕下一子,便是如今的四皇子。

有兒有女便萬事足了,恭妃一點兒也不在意娘家人的死活,尤其她本身就不是嫡枝長房的親閨女,哪怕過繼等同於親生,這不是到底還差了那麼一層嗎? 在連著十多年不曾來往後,恭妃甚至完全已經忘卻了自己還有一個娘家。 以至於等廉親王登基成為泰安帝,而她也被提拔成為四妃之一的恭妃娘娘後,面對陪著笑臉的娘家人……

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聖上為何不考慮京城的人家?”思量了許久,恭妃略陪著點兒小心的問出了一直盤旋在心頭的疑問 重生八零農場主 。 其實,當知曉女兒不用撫蒙,不用遠離京城後,恭妃就略有些後悔跟娘家人不來往了,畢竟若是有娘家人在,幫著尋摸個好親事還是沒問題的,至少要好過於她跟個沒頭蒼蠅一般,連去哪兒說親都不知曉。

沒法子,恭妃是自小就離開了親生父母,過繼她的父母是對她極好,卻已經為她規劃了未來。 也因此,即便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對於尋常世家女子該學的一切,卻全然不知。

最要命的就是,她完全不知曉怎麼給兒女說親。

兒子倒是不用犯愁,正妃鐵定是泰安帝說了算的,合適不合適都無妨,左右還有倆側妃。 縱然都不合心意,大不了回頭多賞賜幾個貌美可心的女子。 恭妃很了解她的兒子,四皇子有時候是會犯蠢,卻是個心大之人,看似癡情實則無情,是最不容易受傷的那類人。

可女兒要怎麼辦呢?

“百官之中,不因阿諛奉承而願意迎娶公主的,幾乎全部都是清貴人家。可這樣的人家,是最最守規矩的,你確定雍華能受得了?不說她是否受得了,即便從今個兒開始學規矩,沒個七八年的,她能學會?”泰安帝苦笑一聲,終究是他誤了雍華。

最開始,還是廉親王時,泰安帝當時滿心都是為長青帝盡忠盡孝,幾乎完全不理會王府後宅的事情。 莫說女兒了,他連兒子都不在意。

直到端閏五十一年,他的二姐兒出嫁了,也是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終於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身為王爺,他的女兒有很大機率是要去和親的,即便他再怎麼位高權重,也沒法護住兩個女兒。 二姐兒留在了京城,這就意味著三姐兒是百分百會被送去和親的。

那一年,雍華年僅六歲。

趁著年幼的雍華性子尚且定型,當時還是廉親王的泰安帝索性下令縱然著她,不怕她脾氣壞性子犟,哪怕驕橫跋扈都無妨,這和親的女子,最要不得的就是逆來順受。

照目前看來,效果很好,甚至略有些好過頭了。

泰安帝猶記得自己剛登基時,事情一大堆,讓他根本無暇顧及兒女。 等好不容易事情緩和下來了,雍華已經長大了,今年十七歲的她,若再想將性子徹底擰過來,除非下死手逼她。

尋常人學規矩都能去掉一層皮,若是擱在雍華公主身上的話,那就不單單是脫層皮的事情,而是割肉剔骨。

千言萬語只一句話,泰安帝他捨不得。

正是因著捨不得,又不想坑眾臣,萬般無奈之下,泰安帝只能將目光瞄準了塞外。 塞外各部的規矩都不嚴,雍華又是公主,到時候建個華麗大氣的公主府,大不了就將駙馬養著捧著,且有他盯著,雍華下半輩子也出不了錯。

“那……武將呢?”恭妃滿臉的小心翼翼,其實她很清楚,自己這麼說已經是逾越了的,若非她除卻兒女外別無所求,也不敢如此開口。 畢竟,萬一被泰安帝懷疑她是打算借助未來女婿壯大娘家的勢力,那可就太糟了。

幸而,泰安帝很明事理,其實在正常情況下,他除了冰山面癱外,並無其他缺點,只不過在極為偶爾的情況下,會跟著賈赦一起抽風而已。

“武將?呵,朕當時倒是瞄準了賈恩侯家的那幾個小子。可惜他下手太快,早早的給襲爵的長子定下了親事,還是王湛的長孫女。”提起了已逝的老臣,泰安帝面上微微一滯,不過才片刻工夫就恢復如常了,“賈琮倒是尚未定親,賈璟卻是定了林如海的嫡長女,還有個小的,不提也罷 萬千星光 。 ”

“那……”恭妃欲言又止。

“你想說賈琮?雖說朕跟他並不熟稔,卻常聽幾位閣老提起,那賈琮跟他那混賬老子截然不同,他是真正想要做學問,本身又天賦極佳之人。這麼說罷,朕倒是覺得他同張淄潼張老先生類似,儘管尚未定親,不過想來到時候賈恩侯也會給他尋一門書香門第的妻子。”

這話一出,恭妃是真的失望了,跟隨泰安帝近二十年,她當然知曉對方是個甚麼性子。 旁的不說,像逼迫臣子這種事兒,他是萬萬不會做的。 更重要的是,泰安帝雖然疼愛雍華,卻並非是盲目的寵愛,他太清楚雍華那滿身的缺點,也從未否認或者試圖糾正,他僅僅是想尋一個能夠包容雍華的人。

“到了塞外,擦亮眼睛仔細瞅著罷。”泰安帝淡淡的開口,示意談話到此結束。 不過,等恭妃起身行禮告退時,他又多添了一句,“還有,記得叮囑錦嗣,別再犯蠢了!”

素日里,泰安帝每每看著賈赦或者其他人犯蠢,他覺得還挺有意思的,甚至他本人還會主動挖坑等著賈赦或者其他人往裡頭跳。 然而,當發覺自家兒子蠢得如此有創意時,泰安帝那心裡怎一個酸爽了得。

#兒子蠢成這樣,簡直不忍直視#

三位皇子裡頭,三皇子基本上已經是廢了,泰安帝之前給他規劃的人生里,也包括襲爵一事。 換句話說,三皇子當個閒散王爺那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可要是當皇帝,但凡泰安帝還有點兒腦子,就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其實,從某方面來說,三皇子跟雍華公主一樣,都是被間接毀掉的。 一個是照著閒散王爺為目標培養的,一個是本著自個兒沒法過安生日子也要將部落鬧得天翻地覆為藍本教養的,乍然間目標全毀了,倆孩子也就這樣了。 只不過,雍華公主還有搶救的餘地,可三皇子卻是真的廢了。 至於餘下的兩個小的,泰安帝更看好四皇子錦嗣。

結果一回頭才發覺,錦嗣是個徹頭徹尾的大蠢貨! !

泰安帝整個人都不好了,出身夠才華夠本身性子也妥當,母族更不是問題,唯一的缺點居然變成了蠢得令人髮指!

眼看恭妃諾諾的應著告退了,泰安帝起身來回走動了好幾圈,這才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開口道:“去將賈琮喚來。”

……

……

十二表示他啥壞事兒都沒幹! !

莫名的被提溜到泰安帝跟前,說完全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尤其他打小被那拉淑嫻收拾慣了,偏泰安帝身上的某種特質跟那拉淑嫻一般無二,都是那麼的冷酷威嚴。 也因此,在被提溜過來後,十二第一件事情就是開始絞盡腦汁的琢磨自己又乾了甚麼壞事。

結果這麼一想,十二覺得他也要不好了。

壞事幹的太多了,想不全也就罷了,關鍵是他壓根就不知曉是哪件事兒犯了。

而泰安帝一見到十二這副熟悉的神情,登時就給氣樂了:“賈恩侯還說你並不像他,要讓朕來說,你該是最像他的才是!”

“不不,最像我爹人該是我家二妹妹 霸道鬼夫萌萌噠 。 ”十二下意識的回道,等話出了口,他才忽的意識到對面那人不是平日里可以隨便吐槽的四皇子,而是當今天子。

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話,十二趕緊補救:“回禀聖上,臣的意思是……臣在諸多兄弟姐妹之中,是屬於最老實巴交的那個。”

這話一出,泰安帝登時就被震住了,如此厚顏無恥的話,果真太熟悉了。 當下,他輕咳一聲,沒好氣的道:“呵呵,你爹賈恩侯也跟朕說,在他的兄弟姐妹裡頭,他是最老實的那個!”

十二懵了一下,旋即忍不住吐槽道:“能說出這話,可見我爹這人的臉皮有多厚實了!”

泰安帝:“…………”

伸手抹了一把冷汗,泰安帝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朕聽聞你一直跟隨在錦嗣身邊?這是何意?算是從如今就開始站隊了嗎?”

這話問的誅心,偏生泰安帝還是用一種隨口閒聊的語氣來說的,但凡十二有那麼一點兒意思,就算是落進了泰安帝的套兒裡了。 好在十二壓根就沒打算將四皇子當明君看待,打從一開始,十二就是抱著懟死四皇子的心接近那貨的。

因此,十二想也不想的道:“聖上您英明神武,即便不求萬萬歲,長命百歲卻是理所當然的。依臣的想法,太上皇即位五十八年,您就該……那就五十七年好了。”

原本上輩子的康熙即位六十一年,乾隆為向天乞壽又為有個好聽的說法,就說不超過聖祖康熙,只求即位六十年。 可惜這輩子的長青帝只登基了五十八年就提前退位,所以不越過長青帝的話,就只剩下五十七年了。

不過那也不錯了,畢竟太上皇八歲登基,而泰安帝登基時,卻已經是四十有一了。 若他真能即位五十七年,即便是在位期間駕崩的,那也能活到九十八歲,十足十的長壽老人了。

只是聽他這麼一說,泰安帝不出意料的被噎住了。

“朕登基時的年歲要比太上皇當年晚了三十多。”泰安帝目光深沉的望著十二。

“所以您就合該比太上皇早一年退位。”十二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再說了,您身為兒子,本就不該越過當老子的。這話是我爹常說的,他還說他如今是正一品殿閣大學士,叫我悠著點兒,萬萬不能越過他,不然他就要丟臉了。臣認為,天下的爹都一樣,不想兒子越過自己,那聖上您就略緩一緩,只即位五十七年就好了,給太上皇留點兒顏面。”

泰安帝沉默了,他完全不明白這話題到底是怎麼繞到這裡的,因著只一臉的懵逼的望著十二。

十二果真沒讓他失望,繼續用格外嚴肅正經的語氣胡說八道:“還有聖上您方才說的四皇子喲,他在很多方面都有些一言難盡。就說功課好了,先生佈置的他會做,做完拉倒,從不主動求學。還有騎射方面,會是會的,可從不練習,就彷佛只要不是最後一名,就非常值得慶幸了。就說昨個兒,他還自以為很了不起的表示,他的騎射比雍華公主要好……唉,臣就不明白了,四皇子到底驕傲個甚麼勁兒呢?”

見泰安帝似乎很認真的在聽自己瞎說,十二抓緊時間給四皇子上眼藥。

“不單是跟雍華公主比騎射,先前在上書房時,四皇子殿下還曾一度想讓我家四弟替了我。倘若我那四弟確有才華,那臣也認了,偏生四皇子看重我四弟的原因,竟然是他人小學問差。好罷,最初我四弟的學問是不如四皇子,可他是會長大的,會長進的。從今年年初到如今秋日里,毫不誇張的說,我四弟已經在學問方面全部碾壓了四皇子殿下 心弦上的你 。 ”

“臣覺得罷,四皇子如今這心態,跟我府上的二叔一般無二。以往,我二叔特別喜歡跟我爹比較,覺得我爹啥啥都不如他。後來我爹長進了,他就拿我二哥跟他比。誰曾想,我二哥也高中了,雖然只是個三甲的同進士,起碼比他好。這不,他就拿我來作數,等我也高中了,又盯上了我四弟。到如今,他索性一門心思盯著寶玉和蘭兒……哦,寶玉是他的嫡次子,蘭兒是他的嫡長孫。”

“有時候,將長期目標換成短期的,是一個很不錯的方式。可也不能越換越低罷?像四皇子那般,學問方面找小孩子比較,騎射方面拿雍華公主說事兒,這樣真的好嗎?”

“對了,臣還發覺四皇子大部分時候都有自視甚高的毛病,就拿前段時間來說,他得了一副極好的字畫,然後就大揮筆墨,題的字佔了全副字畫的十之八|九。好端端的一幅字,就這樣給毀了,他還覺得自己的墨寶才是世間最好的。”

十二一口氣說了一大車的話,聽得泰安帝都徹底傻眼了,全然忘了最初的疑問,只瞠目結舌的望著他。

半響,泰安帝才尋到自己的聲音,半是震驚半是不解的道:“所以,你到底想說甚麼。”

“臣以為,聖上您一定能長命百歲,即位五十七年,最後退位讓賢。”十二一字一頓的道,“您能行的!”

——平生只求皇瑪法長命百歲,本阿哥一點兒也不想看到渣爹上位。

泰安帝直勾勾的盯著十二,確定他這話出自於真心後,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這算是變相的表忠心嗎? 那麼請問,為啥說這話時,這小子眼底里除了期待之外,還有種不忍直視的感覺。 或者說,這小子完全不想讓四皇子登基,那麼為何每每要套近乎,以至於滿京城都知曉賈家三公子是四皇子鐵打的心腹?

最終,泰安帝還是相信了十二的話,沒法不信,這貨眼瞅著就要詛咒發誓了。 這點看人的眼力勁兒,泰安帝自問還是有的。 最關鍵的是,泰安帝相信賈赦之子應該不會那麼蠢。

儘管這小子的想法頗有些醉人。

直到十二告退了許久,泰安帝還有些雲裡霧裡了。 他可以肯定十二沒有壞心眼兒,可為何會在坐實了四皇子心腹的名頭後,反過來跑到他這裡給四皇子上眼藥呢? 這算是另一種表達忠心的別緻方式? 還是單純的,賈家的人腦子都有些問題?

思量了半響也沒有弄明白,泰安帝索性不管了。 甚至因著出於對賈赦的信賴,他隱隱猜到一種可能。

會不會是忠心過了頭,頗有些忠言逆耳,以至於四皇子不願意接納,就索性破罐子破摔,來他這裡求法子,一心想要將四皇子掰回正途? 如若真是這般的話,那賈家這小子就不單單是一般般的忠臣了,而是那種認定一個主子死也不回頭的死忠者了。

“來人,命暗衛盯著錦嗣,將關於他的一切鉅細無遺的都傳回來。”

泰安帝一聲嘆息,若賈家小子真的是死忠者,那他就要下死手狠狠的收拾一把自家蠢兒子了。 這到底是愚蠢窩囊到了甚麼地步,以至於連自己的死忠者都忍不住來告黑狀了……

可憐的泰安帝絕對不會想到,十二所做的這一切,真的沒有太多的理由,他僅僅是單純的想要懟死四皇子。

僅此而已。

ga1105 2017-1-25 18:45

238

從京城出發,一直到塞外聚集點,即便旅程中一路順暢無比,可到達目的地時,也已經是一個半月之後了。

儘管已經算是秋日里了,可惜秋老虎的威力還是很大的,也許跟沉悶的京城相比,廣闊無邊的塞外顯得略有些涼意。 然而,由此帶來的幾乎毫無遮蔽的烈日,也發揮了巨大的熱量,早晚都起一次的風沙,沒帶來多少涼意不說,還弄得在外的人各個都是灰頭土臉的。

當然,真正的貴人們是毫不受影響的,哪怕是在旅程之中,也有各處源源不斷的送來冰塊,以供納涼。 更別提馬車都是特製的,幾乎等同於能夠行走的宮殿。

也因此,最可悲的人就變成了本該坐在馬車裡享福,卻莫名跟著騎兵趕了一個多月路程的四皇子了。

“行,我收回先前那句話,四皇子殿下您還是很厲害的!”十二笑嘻嘻的加快速度趕上前去,只為了特地跟四皇子道歉。

四皇子:“…………”

頂上是毫無遮蔽的烈日,身|下是無需人催動就自由飛馳的駿馬,兩旁不是馬車就是駿馬,而他被裹在騎裝裡,享受著風沙洗禮,整個人就彷佛在炙熱的爐火裡被烤著一般,幾乎隨時隨地都有一種即將升天的感覺 [系統]遺憾請走開 。

而這一切,都是拜賈家那混賬小子所賜!

其實,嚴格來說,這也不能完全算作是十二的鍋,也許頭一日是他的錯,畢竟是他起的壞頭。 可打從第二日開始,那就沒他甚麼事兒了,雍華公主不停的對親弟弟使絆子,一如他當年按著一天三頓的坑親爹賈赦那般,那叫一個愛得深沉。 等到再往後,連雍華公主都沒法子時,泰安帝正面懟上了四皇子……

悲劇而此產生。

一個半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短,卻足以讓這個打小就嬌生慣養的四皇子脫胎換骨了。

在京城時,四皇子是地位最高的那一撥人之一,金嬌玉貴都不足以形容他,用十二的話來說,這簡直就是拿皇子當公主養,嬌滴滴的,啥都不會,哪怕蹭破了點兒皮都哭爹喊娘的,甚至還不如雍華公主這個正兒八經的公主殿下呢。 這番話,十二是私底下跟雍華公主吐槽的,結果被逗樂的雍華公主轉身就照原樣兒告訴了泰安帝。 當然,泰安帝是憤怒的,卻並非針對敢於說真話的十二,而是對四皇子氣惱不已。

長青帝時,熬過三歲序齒的皇子一共有十九個。 不過,等長青帝退位讓賢成為太上皇后,又得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因此長青帝到目前為止共有二十一個兒子。 撇開那些個小的不算,當時有心奪嫡各自謀劃的皇子,應當算是有九個。 而在這九人之中,可以說沒有一個是善茬。 甚至不算這九人好了,像文親王這種早不早的就已經退出競爭的,那也是有本事的,只不過走的路子不同罷了。

可以說,長青帝的所有已經長成的兒子們裡頭,沒有一個是窩囊廢。

到了泰安帝這頭,且不算雍華公主這個女兒,單說兒子好了,至目前為止,就沒看到一個好的! !

三皇子已經被養廢了,泰安帝的打算是,但凡那小子有自知之明,不蹦躂鬧事的話,那麼一個閒王的爵位他還是會給的,到底是他疼愛了多年的親生子。 可萬一那小子犯蠢,那他絕不會手下留情,兒子在少也不代表他會留著一個廢物鬧事,大徒江山才是至關緊要的。

四皇子原本瞧著是不錯,主要是他出身最高,又是唯一一個有親姐姐的,加上母族式微,先前泰安帝格外的看好他。 可惜的是,經過了這一個半月的時間,之前有多看好如今就有多煩。 若是四皇子純粹是個混不吝的性子,他就可以直接放棄了,偏生那小子就是個慫貨,卻又不至於慫到家,彷彿看著還能搶救一番似的,卻是讓泰安帝煩惱不已。

至於五皇子……一言難盡。

“我說殿下,您也別這麼小氣嘛,不就是沒能坐上您的馬車嗎?你看那兒!”十二朝著前頭努了努嘴,那是不幸被四皇子拖累的三皇子,人家才叫真正的無辜的,啥都沒乾就這般莫名的被拖下了水,雖沒有四皇子那般慘烈,卻也飽受風沙侵蝕了半拉月了。

順著十二的眼神望過去,在看到才曬了半個多月就已經呈烤肉色皮膚的自家三哥後,四皇子瞬間就開懷了。

老話說的半點兒不錯,當自己悲慘的時候,只要看看比自己慘的人,瞬間心情就開朗了。

然而,事實上沒啥好高興的,畢竟他們原本都是可以舒舒服服趕到塞外行圍,還可以看著蒙族勇士比鬥賽馬,可如今非但在路程上就吃了那般多的苦頭,還極有可能親自參加那些殘忍的比鬥……

“殿下您放心罷,說到底您的年歲還不大,就算聖上再怎麼狠心,也不可能讓您一個小孩兒上比斗場的 重生之珠玉空間 。 臣估算著,就算真有人要倒霉,那人多半也是三皇子殿下。 這麼想想,您心裡是不是好受多了? ”十二嬉皮笑臉的湊上來,見四皇子麵上一陣陣扭曲,只覺得好笑不已。

甭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他的皇瑪法都是一幫子能耐的兄弟們,和慫蛋兒子們。

就十二看來,三皇子反而還算是好的,畢竟是精心教養的長子,哪怕沒啥氣魄,最起碼拉出來不會丟人現眼。 這前世,那位栽在了幫八爺說話的事兒上,據十二猜測,今生這位估計得栽在前太子身上,連他都聽聞這位極為推崇前太子。 說真的,僅僅是推崇問題不大,像他不也是打小就推崇自家皇瑪法嗎? 畢竟渣爹太不著調,找個精神支柱是很有必要的。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蠢到啥事兒都露出來罷? 反正十二前世就沒讓乾隆瞧出他有多鄙夷那貨。 而三皇子,只能說略實誠了點兒。

撇開太過於實誠以至於沒前途可言的三皇子,再將那位一言難盡的五皇子丟在一旁不管,四皇子殿下……

矮子裡頭拔高個兒,真相就是簡單的讓人落淚。

“沒事兒,看開點兒!殿下您要相信,虎毒不食子,聖上一定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您去送死的。”十二口不對心的勸著,事實上,自打越靠近目的地,四皇子的狀態就很有些不好了,比鬥賽馬之類的,跟京城裡的紈絝子弟玩玩倒是無妨,就算沒人刻意讓著也不至於出事。 可要是跟蒙族的勇士們較量……原諒四皇子罷,他有點兒腿軟。

“父皇眼睜睜的看著我騎行了一個半月。”四皇子艱難的開口,他很想說這就是你的錯,可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了。

沒法子,之前類似的抱怨也不是沒有過,可每次把話說出來是痛快了,不出半天一天的,他絕對會莫名遭難。 一次兩次的沒感覺,五次十次呢? 四皇子只是蠢,又不是傻到家了,就算不知道十二暗中動用了甚麼手段,也知曉眼前這貨是個不能招惹的。 不過,儘管不能招惹,私底下吐槽一番倒是可以的。

“那是鍛煉您呢!”十二笑著給他挖坑,“其實我要是您,索性就豁出去答應了。不就是比鬥和賽馬嗎?不圖獲勝,只圖一個痛快。到時候,上去一瞧,全部都是比您還大五六歲的,即便輸了,那也是雖敗猶榮。”

“這就是你早不早的就參加科舉的緣故?”四皇子黑著臉的問道。

要是擱在以前,打小就細皮嫩肉的四皇子板起臉來,那是完全不嚇人。 當然,即便如今曬成黑炭色兒的四皇子也沒啥嚇人的,不過至少讓“黑著臉”這個詞名副其實了起來。

不過,比起黑臉的四皇子,十二也只能用不要臉來形容了。

“是啊,所以我之前只同我爹我叔我哥比較,輸了是因為我還小,贏了他們丟臉就丟大了!”十二琢磨了一下,還特地用眼角瞥了瞥四皇子,這才笑著道,“所以要不要試試看呢?左右到時候蒙族勇士也會提出來比鬥,與其讓三皇子或者其他皇室宗親出風頭,還不如殿下親自上呢。放心,任誰都知曉,他們是不敢下死手的,臣可以擔保您絕對沒有性命之虞。”

聽得這些話,四皇子還真是有些心動。 其實,他很清楚,隨著泰安帝的登基,他們兄弟幾人的身份地位一下子就變得不同了。 這要是擱在之前,莫說奪嫡了,他連爭奪世子之位都從未想過。 畢竟,以泰安帝的性子,原就講究一個長幼有序,讓最為年長性子穩妥的第三子襲爵是理所當然的 重生之金枝庶葉 。

可是,如今一切都大不相同了。

四皇子在心中盤算了一會兒,又飛快的瞥了一眼身畔的十二,任由駿馬帶著他往前走,心思卻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

又半刻鐘,四皇子才狀似無意的道:“你說你擔保我無性命之虞?可我又不是跟你比鬥,你如何擔保?萬一我真的出了事兒,算誰的?”

“算臣的唄。”十二心不在焉的的隨口道,“您要是出了事兒,臣拿項上人頭祭您!”

“胡說!”四皇子心跳都漏了半拍,不是被十二的忠心給感動的,而是單純被嚇的。 天知曉他的膽子有多小,甭管做甚麼,他都不想太過了玩掉小命。 要知曉,之前身為親王之子,他已經算是掉進福窩裡了。 如今他成了皇子,還是極有可能即位的那一個,叫他如何能不愛惜自己呢?

可在靜下心來之後,四皇子倒真是後知後覺的被十二感動了,思量著外人都說賈赦乃是天字第一號寵臣,也就是說,極有可能賈氏一門都是極為忠誠的,要不然他父皇怎麼可能寵信賈赦呢?

思量了半響,四皇子終於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道:“行,回頭我就去跟父皇請纓,我要參加跟蒙族勇士的比鬥!”

十二笑得眉眼彎彎,待四皇子加快速度往前頭趕去時,他故意緩了緩速度,慢慢的靠近雍華公主所在的馬車,在離不到一丈遠的地方,向馬車窗比了個大事告成的手勢。

……

……

馬車裡,一直守在窗戶口的宮女趕緊將消息告知了雍華公主。 雍華笑得一臉嘚瑟,同時也略有些安慰,不過片刻後,卻還是長嘆了一口氣。

旁人只道是廉親王府所有人都一步登天了,卻不知曉他們其實並沒有外界想像的那麼好。 至少,她和母妃、弟弟,即使過去了好幾年,也仍不能很好的適應如今的生活。 誠然,她如今是公主了,不用撫蒙和親了,可饒是如此,多年的生活已經徹底讓她成為了一個所謂的刁蠻公主,哪怕再怎麼想擰過來,也實在是太難了。

小時候,當其他的世家小姐在忙著學詩作賦,忙著辯色刺繡,甚至忙著管家理事時,她卻要跟著習武師傅學習騎射武藝。 當其他人一小口一小口的品著茶湯吃著點心時,她的飲食習慣卻完全跟著蒙族那邊走,牛羊肉是最常見的飯菜,輕易見不到一點應季水果,連茶湯都是純正的羊乳、牛乳。 還有當別人學習各種規矩,努力經營自己的名聲,她卻已經成為享譽京城的刁蠻丫頭了。

從日常飲食,到衣著發式,再到消遣玩樂……雍華太清楚了,自己就是京城貴女之中的異類,一個永遠也無法融入在內的怪物。

她今年已經十七歲了,改變,談何容易。 偏生,她誰都怪不得,畢竟若非雙親太在意她,也不會打小就為她算計這些了。 甚至於她也曾想過,乾脆讓父皇仍照著原本的計劃,讓她撫蒙得了,頂多就是多給些嫁妝,再挑個靠譜的夫婿罷了。 可惜,這僅僅是她的想法,永遠都只能是放在心中想想,因為她沒法面對哭泣的母妃,而一臉愧疚的父皇。

“回頭比鬥時,仔細瞧清楚了,你們主子我要嫁的人,也是你們往後要伺候的人。”雍華的聲音清脆悅耳,話尾帶著一絲微微揚起,就彷佛剛剛說了個很好笑的笑話。

只可惜,她這話聽在伺候的宮女耳中卻不是那麼美妙了,哪怕這世道原就是崇尚女子出嫁帶上幾個絕色的陪嫁丫鬟,可到底雍華的身份擺在那裡,她又是這麼個性子,難保這話說的就是帶倒刺的反話 [快穿]前女友都在躺槍 。 也因此,沒人敢接這話。

“得了,倘若我是打小被捧在手心里長大的也就罷了,喏,就跟我那蠢弟弟一般,還以為這世間充滿了善良美好呢。我呀,前幾年母妃真沒少教我後宅里的陰私手段,你們不也學了不少嗎?回頭都警醒點兒,我沒法親自考校那些人,你們一個個的,都想法子給我仔細看清楚了,要是我所嫁非人,後半輩子不好過兒,你們只會比我更慘。”

說著,雍華又再度揚起了燦爛的笑容,她的容貌是真的好,又或者是因著打小就按著蒙族那邊的飲食來,她的身量要比同齡人高出一頭,身材也並非簡單的圓潤,而是蕭條流暢,暗藏力量。

宮女們只得喏喏的應著,心裡頭卻早已盤算開了。

倘若如今並非泰安帝登基,那麼到時候雍華一旦出嫁,甭管結局如何,她的雙親能做的事情都不多,畢竟沒有哪個皇帝會因著侄女的親事問題,而選擇開戰的。 若是有這個可能,又何苦特地讓宗室女撫蒙呢? 不過,若是侄女換成親閨女,那就不太好說了,倘若這閨女還是獨一個的,甚至都打算從蒙族招個贅婿了,那就是鐵板釘釘的對外表示,極為在意這唯一的女兒了。

莫說宮女們原本就被雍華吃得死死的,哪怕雍華是個軟弱可欺的小女子好了,有那麼一個能耐的爹,也沒人敢欺了她去。

只是……

身為泰安帝唯一存活於世的公主,卻要委身下降給一個外族人,實在是有些太可惜了。 宮女們也不知曉是單純的為雍華感到可惜,還是覺得自己也跟著委屈了,又想著這段時日因著目標一致,跟雍華頗有些投緣的小侍衛,再度覺得惋惜起來。 但凡這小侍衛的身份高貴一些,也許公主就不用下嫁給一個外族人了罷? 不過,話也不是那麼說的,若是對方身份高了,指不定還不願意迎娶雍華這位出了名的刁蠻公主呢。

……

……

目的地到了,又花了三天時間休整。 等到了第四天,蒙族各部已經陸續趕到,由泰安帝親自設宴,一整日的吃喝之後,便到了重頭戲。

其實,雖說是塞外行圍,事實上真正行圍的時間很短很短。 當然,這個是指泰安帝牽頭的行圍,若是私底下想去逛逛,只要帶夠了人手即可,泰安帝非但不會阻攔,還會大加褒賞。 也因此,儘管行圍並不算萬眾矚目,畢竟都是四下活動的。 真正的重頭戲,該是蒙族各部的勇士,跟大徒精心挑選出來的武者比鬥才是。

所謂比鬥,有最基本的一對一角斗,也有馬術方面的比鬥,更有最簡單的賽馬。

因著各種緣故,多年下來,在其他方面大徒倒是獲勝的佔多,連賽馬也並不讓蒙族勇士,唯獨最麻煩的就是所謂的馬術了。

——就是之前雍華公主拿來為難四皇子的馬術比鬥。

馬術比鬥的項目太多了,真想要將所有的比鬥一番,沒有一兩個月那是不可能完成的。 莫說泰安帝不會在塞外留那麼長的時間,就算他真的能留,也不可能甚麼都不管,只專心觀賞馬術比鬥。 因而,在多年磨合之下,蒙族各部特地為了大徒,磨合了一種全新的馬術。

泰安帝雖是即位以後頭一次來到塞外,不管他之前還是當皇子時,卻是沒少伴駕。 因而對於這一項近乎已經演變成傳統的馬術比鬥,也算是極為熟悉的 料理王攻略 。

當然,對於泰安帝來說,作為一個單純的觀看者,熟悉不熟悉問題都不大。 再加上大徒已經在這一項目上連續輸了幾十年了,以至於他已經徹底看淡了。 不看淡也沒辦法,即便最初大徒的江山也是從馬背上打下來的,可事實上到了他這一輩,一同打天下的老將們全部都沒了,偏接替者到底不如先祖,他又不願意為了區區一個比鬥,浪費太多的人力物力。

所以,隨緣罷……

抱著這樣的想法,當泰安帝看到他家那愚蠢的老四出來時,一口老血哽在喉嚨口,險些被背過氣去。

其實,按著十二的想法,太高難度的比鬥真的不適合四皇子,就那慫貨,合該去參加最簡單的角斗。 因著年歲小個頭矮,就算輸了也無妨,況且對方都是知曉他的身份的,肯定不會下死手,弄得好了還能來個平局,哪怕輸了也頂多被揍一頓,無妨的。

結果讓十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四皇子不敢參加角斗,他怕疼。 於是乎,他毅然參加了馬術比鬥,決定隨隨便便的晃悠一圈。 畢竟馬術比的是動作的精彩度,就算再怎麼沒用,四皇子的騎術在經歷了一個半月的實地操練之後,有著顯著的增長。

十二:“…………”

對方到底是皇子,即便蠢得要死,那也是皇子殿下。 等眼睜睜的看著四皇子騎上馬準備完畢,十二隻一副不忍細看的模樣,不是覺得四皇子要糟,而是已經篤定泰安帝要不好了。

今年的馬術比鬥,跟往年沒甚麼太大差異,左右也就是不到兩里地兒的距離,期間參賽者需要進行至少十組高難度動作,最終飛躍火牆到達終點。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當諸人都發覺今年的隊伍裡多了個半大小子時,都高聲叫好。 然而,等比鬥真正開始時,所有人都啞巴了。

怎麼說呢? 十組高難度動作是真的很難,像馬背倒立、側身飛速奔跑、一腳瞪立、馬上拾哈達等等,可以說沒有一個是容易的。 於是,比鬥時就出現了神奇的一幕,當其他人都在一臉嚴肅認真的按著規則做高難度動作時,只見四皇子直愣愣的策馬飛奔沖向終點,然後……

猛地一拉韁繩停在了終點線之前,只因這貨慫的不敢過火牆。

再看泰安帝,原本就是一張冰山面癱臉的他,如今整個人呈現黑化狀態,唬得蒙族各部首領盡數躬身低頭沉默不語。 其實,這要是旁的比鬥,像角斗那般的,對方也不是不能放點兒水。 問題是,馬術比鬥嚴格來說並不算是真正的比鬥,只能說是一種表演項目,第一名也不單單是頭一個到達終點之人,而是要綜合之前的所有動作,最終由諸人評出頭名。

乍一看,這是極為容易作弊的,可前提卻是在實力相當的情況下。 像四皇子這種,從頭到尾策馬飛奔,到了終點火牆前,他|娘的居然還給停下來了,這叫他們如何是好?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也得請您先過了終點呢! !

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得了泰安帝允許,帶著圍帽出來觀賞馬術比鬥的雍華公主。

說真的,雍華覺得自家這個四弟簡直就是要跟五弟比一比誰能一言難盡,都不用看泰安帝的臉色了,雍華就知曉這下要糟了。 一面為蠢弟弟的腦子默哀,一面也只能趕緊讓人通知他,參加下面的角斗,無論如何也要爭回一點兒顏面,就算輸了,也要給人一種絕不後退,永不言敗的感覺。

馬術比賽有好幾場,四皇子參加的是第一場,最終他也沒敢越過火牆,而是騎著馬繞過去了 僱傭兵王 。 等他下了馬,還不曾見到雍華派過來的人,就已經被萬公公領走了。

十二真怕泰安帝一不小心把親生兒子給玩死了,這樣的話,倒是大快人心了,可回頭他家蠢爹一定會噴死他的。 因此,他悄沒聲息的跟了上去,成功目睹了泰安帝將四皇子罵了個狗血淋頭,完全看不出來他平日里居然是個沉默寡言之人。

不過,既然還知道痛罵,那就說明沒有生命危險了。 十二放心的回到前頭繼續看比馬術比鬥,卻冷不丁的聽到旁邊有人絮絮私語。

“雍華公主真的要在外族人裡頭挑選駙馬?可那些人……瞅著真不咋樣。”

“那是咱們看著不咋樣,在人家眼裡,那各個都是勇士都是好漢,特地挑出來讓聖上選的,不單武藝超群,聽說也就是今年,身份低的人甭管再怎麼能耐,都被壓下去不准上來。”

“誠意倒是有的,可就是看著太寒磣了。”

“不寒磣的也有呢,瘦瘦小小白白嫩嫩的……聽說就算身為部落首領的兒子,這樣的人也只配去撿牛糞馬糞!”

十二沉默了一瞬,旋即快步離開。

也許是因著突然來到了塞外的緣故,比起繁華似錦卻差異極大的京城,塞外的風光就彷佛從來沒有變化過。 蒙族各部的名稱倒是跟他上輩子記憶之中的完全不同,可無論是蒙族人的長相、衣著打扮,還是習慣風俗,都跟他記憶中的一般無二。

忽的,十二有種從未穿越的感覺,他還是那個皇十二子,就算再怎麼不受寵,卻也從未受到過半分苛待。 還有,那些個蒙古駿馬,他曾經也有那麼幾匹……

“天!我被父皇勒令必須參加接下來的角斗!父皇還說,除非我死了,不然絕對不可以從上頭下來!!”四皇子急急的衝了過來,一見到十二立刻拽住了他的胳膊,滿臉的驚慌失措,“可我方才看到了,那些個來參加角斗的勇士,每個人都有兩三個我那麼大,我要怎麼辦?!”

回憶被打斷,十二木著臉回首看了一眼滿臉驚悚絕望的四皇子,伸手默默的將他的手擼開,一字一頓的問:“你說,我是誰?”

四皇子眨巴眨眼睛,到底年歲小,之前又是以親王之子的身份長大的,其實論威壓,他完全不如十二。 因而,聽到十二目光銳利的望著他,不由的,他再度慫了:“你是賈、賈琮,賈恩侯賈大學士之子,榮國府的長房嫡三子。”

聞言,十二也不知曉心頭是甚麼滋味,只伸手輕拍了拍四皇子的腦門,半安撫半命令道:“把你的馬兒借予我,回頭有任何好處都算你的!”

“哦。”四皇子弱弱的應了一聲,直到十二跑遠了,他才猛地回過神來,“不對啊!我、我是要參加角斗,你要馬兒作甚?你回來幫我想想法子,我把馬兒送你都行啊!你給本皇子回來!!”

彼時,十二早已跑得不見了踪影。

好在沒多少時候,已接近尾聲的馬術比斗里迎來了新人。 按說像這樣的比鬥,名額都是早已定好的,當然四皇子是個特例,他直接擠進去的。 十二沒他那麼囂張,事實上他只是“說服”了其中一個大徒人主動退讓。

馬術比鬥再度開始,十二拿出了上輩子都不曾有過的拼勁兒,近乎完美的完成了十個馬背絕活,最終第一個穿越火牆到達終點。

泰安帝:“…………”

同樣都是人,自己是皇帝,還比賈赦年長了兩個月,結果呢? 好罷,泰安帝自認為自己肯定不比賈赦差,可在兒女之中卻是落敗了不止一籌 星河彼岸 。 旁的也就算了,兒女之中最有出息的一個,他這邊是蠢貨外加慫貨的四皇子,賈赦那頭卻有個文武兼修的十二,他的兒子是變著法子丟人現眼,賈赦的兒子卻是各種爭氣各種爭臉面!

深呼吸,再深呼吸,泰安帝運了半響的氣的,旋即鐵青著臉向萬公公叮囑道:“你親自去盯著那混賬小子,要是敢帶著氣兒從擂台上下來,你就給我恁死他!”

萬公公一臉的血過去盯人了,他總覺得今個兒他和四皇子,總有一個要玩完。 當然,也有可能是倆人一道兒玩完,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兒。

而那頭,十二躍下馬背後才發覺自己渾身都被汗浸濕了。 沒法子,馬術表演太費體力,只是因著好久沒那麼痛快過了,他甚至感覺不到半點兒疲憊,只覺得渾身輕鬆自在得很。

其實,仔細想想上輩子的渣爹對自己也算不錯了,吃喝用度從不虧欠,哪怕在學問方面略嚴苛了點兒,可對所有的阿哥都是這樣的,也不是獨獨針對自己一個。 至於習武方面,他其實並不算是最強的,可饒是如此,也算是給了自己一技之長,就像如今,即便他未必能夠真正勝過那些個蒙族勇士,可想來到時候還會給一個好名次的。 而這一切的一切,就算渣爹沒功勞也有苦勞罷?

這般想著,十二隻揚著頭露出了一個燦爛至極的笑容。

——其實,渣爹也不是無藥可救,到底穿越了一場,他一定要將渣爹教養成一個愛國愛民的好皇帝。

遠處,眼巴巴等死的四皇子猛地打了個噴嚏,眼角的余光瞥到一直死盯著自己的萬公公,他一個沒忍住雙眼裡湧出了熱淚來:“萬公公,我不想……”

萬公公木然的看了他一眼,回道:“您不用想,聖上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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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月之後,當整個京城被皚皚白雪籠罩時,賈赦正琢磨著趁泰安帝不在,好生偷懶耍閒時,驀然間,一道聖旨徒然降臨。

這可是四百里加急的聖旨,比不上八百里加急的軍令,卻也比一般的聖旨能耐多了。 好在賈赦也算是身經百戰之人了,想著多半是泰安帝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又拿他耍著玩了,因而只隨手拽過璉哥兒,父子倆一道兒去前院接旨了。

接旨的過程沒啥好表述的,關鍵在於聖旨的內容。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感正一品殿閣大學士賈赦為國盡忠為民盡責,其子賈琮年少有為,故特召賈琮為駙馬,賜婚予雍華公主……”

賈赦伸手掏了掏耳朵,又狠狠的掐了一把身畔璉哥兒的胳膊,直到聽著璉哥兒的一聲慘叫,他才兩眼一翻搖搖晃晃的暈厥了過去,還是特地校準了方向,向著璉哥兒身上暈的。

……

泰安帝一行人尚未趕到京城,聖旨已先行一步,同時也將平靜了數月的京城攪合得天翻地覆。 而數月都待在宮裡忙得腳不沾地的太上皇得知消息後,氣得將不曾跟泰安帝一道兒離京的所有兒子都喚到了跟前,挨個兒痛罵了一遍。 饒是如此,太上皇依然沒能消氣,乾脆任性的來了個微服私訪,特地趕到榮國府,打算瞅瞅自己未來的孫女婿。

239

話說太上皇此人,年輕時候也是個風流人物,單是江南他就去了七次,至於在京城裡微服私訪的次數,那就真的只能去查起居錄了,反正他本人是肯定記不住的。 不過,那到底是他年輕氣盛時候的事情了,自打上了年歲,尤其在退位讓賢之後,太上皇彷彿徒然之間有了老人家的自覺,既不折騰旁人也不折騰自己了,只安安靜靜的在宮裡養老。

不過,事實證明三歲看到老這句話是很管用的。 若說太上皇年幼時候是個熊孩子,年輕時候是個鬧騰性子,那麼就算他如今早已步入花甲之齡,他依舊是個能作的糟老頭子。

這不,那頭剛聽聞了聖旨的內容,這頭太上皇就立馬命人尋來了一套常服,出宮微服私訪去了。

想當年,太上皇還年輕的時候,他可真是沒少出宮蹦躂。 像甚麼秦淮河畔、秦樓楚館的還算是正常的,要命的是他還總是往危險的地頭鑽,礦山、鹽場去過,甚至連州縣衙門的大牢也不是沒待過。 也因此,當暗衛聽聞他老人家這回是打算往寧榮街的榮國府逛逛時,登時大鬆了一口氣。

寧榮街就在皇城根下,離皇宮滿打滿算也就一個時辰左右的路程,若是封街前往的話,只會更快。 而那一片原就是前朝勳貴人家的居住之所,哪怕到瞭如今,住在那一片的也多半都是富貴人家,以及一些依附生存的族人 重生之金枝庶葉 。 也因此,寧榮街附近的治安極好,基本上不存在會發生意外或者危險的可能性。

正如暗衛們所想的那般,太上皇一路順暢的趕到了寧榮街。 因著是微服私訪,所以也沒有招搖的封街淨路,不過饒是如此,路途中也並未發生任何情況。

直到馬車停在了榮國府門口。

這裡有一個問題,雖說如今榮國府早已名不副實了,畢竟當家之人是承襲了一等將軍爵位的賈赦,話雖如此,可只要國公府的牌匾一日還在,那這裡就是名正言順的國公府。 然而,若是超品國公府的話,可就沒那麼容易大開中門了。

事實上,自打榮國公賈代善過世之後,榮國府唯二的兩次開大門,就是泰安帝的聖旨到來之時。 除此之外,國公府的大門素來都是緊緊關閉著的。 甚至就連多年前廉親王過來討債之時,那也是走的大門旁的側門,倒不是因著榮國府拿大,而是當時的情況有些意外,畢竟廉親王是被賈赦從隔壁東府強行拖拽過來的,哪裡就有時間開大門了。

所以……

一個微服私訪的太上皇前來,這門到底是開還是不開呢?

其實這麼深奧晦澀的問題是不需要榮國府的門房來思考的,事實上一看到這般奢華大氣的馬車趕來,哪怕太上皇的確沒讓人掛上牌子,也勉強稱得上是微服,可門房是乾甚麼吃的? 光靠言行舉止就能看出對方的路數,即便不能全猜中,至少也能知曉來者是個有來頭的。

當下,賴大匆匆趕來,點頭哈腰的打算先將人從側門迎進去再說,卻不想偏此時,又一輛馬車匆匆駛來,璉哥兒從上頭跳了下來。

“啊……”璉哥兒張大了嘴巴,傻不愣登的盯著比賴大當成祖宗一般打算從側門進去的太上皇,整個人都不好了,如同活在夢裡一般。

彼時,賴大自是也瞧見了他,雖說賴大知曉今個兒來訪的這位應當是個貴客,可想來再怎麼尊貴也該是貴不過自家能襲爵的璉二爺的,當下便果斷的撇下太上皇,顛顛儿的跑到璉哥兒跟前,一臉諂媚的笑著:“二爺您回來了?二爺,老太太說,讓人今個兒回來先去她那兒,還有…… ”

沒等賴大把話說完,璉哥兒已經噗通一下給跪了。

當然,是遠遠的向著太上皇跪的。

幾乎與此同時,馬車上又跳下來一人,似是極為不滿的嘟囔著:“大冷的天呢,不趕緊進門烤火,二哥哥你又想作甚?回頭我要告訴二姐姐和鳳姐姐,你又欺負我了。”說話間,璟哥兒已平穩落地,緊接著也看到了離自己大約十來步距離的太上皇,以及整個人都處於石化中的璉哥兒。

到底是日日出入上書房的人,比起璉哥兒這種只在殿試上見過太上皇的人不同,璟哥兒先是怔了一下,旋即很是鎮定的向賴大吩咐:“開中門。”

賴大愣住了:“甚、甚麼?”

璟哥兒向他露出了一個燦爛到邪惡的笑容:“開中門,迎太上皇。對了,趕緊喚人將我爹,還有老太太他們都……”不用往下說了,賴大已經軟倒在地,之所以沒暈過去只能說他心理素質還是挺強大的。

“怎麼就倆小子?哼,賈琮那小子呢?”太上皇還是很親切的,至少在他看來自己算是個格外仁慈的上位者,尤其在退位以後,他簡直快要被自己的善良寬厚給感動壞了,因而在面對嚇瘋了的賈家人,他果斷的向較為熟悉的璟哥兒招了招手,“來,偷偷的告訴我,你那個混賬三哥在哪兒?放心,回頭我一準不告訴人家,是你告的密 [快穿]前女友都在躺槍 。 ”

聞言,璟哥兒很是沉默了一下,旋即盡可能掩藏住鄙夷的神情,用不那麼瞧不起人的口吻道:“您可以告訴天下人是我告的密,因為我三哥跟聖上他們去塞外行圍這件事兒罷……大部分人都知曉。”

之所以說大部分人都知曉,而並非所有人都知曉,是因為事實上十二壓根就沒那麼受關注。 又或者說,甭管再怎麼年輕有為,有賈赦這麼個爹頂在前頭,十二很難讓人注意到。 更何況參加塞外行圍的人那麼多,與其關註十二,還不如去關注旁的貴人們。 可饒是如此,知曉或者單純就听了一耳朵的人還是為數不少的,畢竟這沒啥好隱瞞的。

太上皇:“…………”

見太上皇一臉懵逼的模樣,璟哥兒遲疑了一下,伸手拽了拽了太上皇的袖子,提議道:“開中門特別費時間,況且這門好久沒開了,如今又是寒冬臘月的,被凍住打不開也說不准。要不咱們先往裡頭暖暖身子,等他們把這頭弄好了,再出來走一遍?”

“你傻我傻?”太上皇回過神來,瞪眼看向這個跟自己小兒子差不多的孩子,沒好氣的道,“進去罷!我這是微服私訪呢,要不是你們來得赶巧,這會兒我都已經進屋烤火了!”

“哦,那就進去罷。”璟哥兒並不怕太上皇,主要是因為太上皇很喜歡跟泰安帝作對,像甚麼讀書中途派人送糕點甜湯,或者挨打受訓之時派人攔下來還賞賜小物件之類的事兒,太上皇是真沒少干。 最最要緊的是,跟整日里一副冰山面癱模樣的泰安帝相比起來,太上皇別提有多慈眉善目了。

因為太上皇本人都不嫌棄走側門了,旁人就更沒啥好說的了。 一行人只趕緊入府,倒沒往後宅去,而是進了前院正堂之中。

說起來,榮國府的前院正堂其實很少被人使用,誰讓府裡頭有個喜好熱鬧的老太太呢? 甭管是日常辦宴請,還是逢年過節,總是逼著所有人都往她院子裡去,弄到後來可不是愈發沒人來前院正堂了嗎?

好在,太上皇來了,甭管素日里賈母有多麼能耐,到了這會兒,即便是天寒地凍的,她也必須趕忙往前頭來。 其他的女眷反倒是沒那麼麻煩,可去可不去,然而賈母這個超品的國公夫人,卻是必須到場的。 若她不去,又豈能完成太上皇年節慰問老臣的心願呢?

——即便從頭到尾太上皇也沒這個心願。

下人們趕緊連滾帶爬的去後頭通知這一天大的消息,而彼時,璉哥兒也回過神來了,倒沒再跪,卻也是跟個木頭樁子一般戳在一旁,看向太上皇的眼神裡滿滿的都是敬畏。

太上皇相當不滿。

在一個人覺得自己各種溫柔善良慈祥和藹的時候,卻有另外一個人充滿了敬畏的望著他,這的確不是一種美妙的感覺。 偏生,太上皇對自己有著嚴苛的定位,試想想,如此和善的他怎能兇巴巴的提出否定呢? 因此,他只能忍著心頭的不滿,側過臉向璉哥兒露出了一個充滿了善意的笑容。

然後,璉哥兒被嚇到了,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面色煞白渾身僵硬,一副三魂去了兩魂半的可憐模樣。

“哼哼。”太上皇相當不滿的把頭板正,恨恨的瞪了一眼滿臉好奇望著自己的璟哥兒,“你們家還真有意思,賈赦那麼厚顏無恥,生的兒子居然那麼、那麼… …”

一時間找不到恰當的形容詞,太上皇略有些卡殼 重生之珠玉空間 。

“那麼慫?”璟哥兒好奇的問道。

“對!就是慫!”太上皇從善如流的接受了璟哥兒的好心贊助,依然有些氣哼哼的道,“虧的他還最像賈赦。對了,我想起來了,賈琮他長得不好看呢!”

璟哥兒茫然又無辜的望著太上皇,不由的想起五皇子對其的評價,下意識的道:“我覺得五皇子殿下說的一點兒也沒有錯。”

“那混球說了甚麼?哼,那小子打小就沒幹過一件正經事兒,虧的還是老四家的。都說龍生龍鳳生鳳……可為啥那小子完全不像他爹呢?莫說刻板古怪了,他簡直就跟瘋了一樣,天天上躥下跳沒完沒了,聽說在上書房裡,你同他最要好?而賈琮卻是同小四最好?”

“是的。”璟哥兒認真的點了點頭,想了想又補充道,“我的確跟五皇子交好,這點兒確實不錯。可我一點兒也不覺得我三哥同四皇子最好,他其實一直特別崇拜聖上,只要聖上說了一句話,就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去完成。包括針對四皇子。”

這才是真相,將所有人都蒙在鼓裡的真相。

當然,十二之所以會針對四皇子,並不單純的因著泰安帝的緣故,只能說各佔一半理由罷了。 一方面,他的確非常崇拜上輩子做甚麼事兒都力求完美的皇瑪法,另一方面,他也確實很討厭上輩子的渣爹。 兩者合二為一的結果就是,十二懟上了四皇子,不是真打算拼個你死我活,而是真切的希望給四皇子打造一個堪比十八層地獄的童年加少年。 如果有可能的話,十二也非常願意讓四皇子一生都處於生無可戀的狀態。

可惜的是,這話壓根就沒人相信。

至少太上皇完全不信。

“忠君愛國是件好事兒,左右小四品性不錯,就算年輕性子有些毛躁,也是可以慢慢擰過來的。”太上皇才不信十二沒有站隊的意思,畢竟根據素日里的表現看來,十二壓根就是自個兒往自個兒身上戳了一個四爺黨的標籤。 咳咳,此四爺非彼四爺,雖然四皇子錦嗣跟他老子一樣都排行第四呢?

因著太上皇堅定的相信自己的判斷,璟哥兒自然不會上趕著給人家找不痛快,說白了,論脾氣品性,他才是整個大房裡頭最完美的那個。 比起賈赦的混不吝,比起璉哥兒的時不時犯慫,比起十二的遊戲人間,比起至今還活在夢裡的小五,璟哥兒除了嗜睡這個毛病之外,堪稱完美。

當下,璟哥兒便笑嘻嘻的湊到太上皇跟前,半蹲半跪的倚著太上皇的大腿,舔著臉求恩典:“昨個兒的聖旨太棒了,我也想要一個。不過,就算要來了,有三哥在前比著,也沒啥了不起的。可要是由太上皇您幫我下個賜婚的旨意,那該有多好呢?回頭我就能可勁兒的在三哥跟前嘚瑟了,叫他羨慕嫉妒去罷!”

“賜婚?”太上皇有點兒懵,皺著眉頭打量著長相精緻卻還是一臉孩子氣的璟哥兒,遲疑的問道,“賈璟,你今年幾歲來著?”

“十歲了。翻過年就是虛歲十一了。”璟哥兒頓了頓,提醒道,“聖上已經下旨賜婚我三哥了,今年是必然趕不上了,估摸著明年一定能成婚了,畢竟我三哥已經老大不小了。等回頭我三哥嫁出去了,估摸著張家那頭就會立刻來迎娶我姐姐的。再往後,就輪到我了。”

太上皇忍不住伸手抹了一把臉,認真的問道:“也許跟你說這個你不太能聽得懂,不過所謂的賜婚,除非是真正的皇室宗親,要不然都是兩家定下來後,才來討個恩典的。你懂我的意思嗎?”

也就是說,皇家並不流行拴婚 僱傭兵王 。

當然,像真正的皇子公主們,還有一些地位崇高的皇室宗親們,親事鐵定要由泰安帝過目的。 一般來說,大選之後留下來的人,只有極少的一部分是留在後|宮裡的,多半都是賜婚出去的,可這也僅限於宗室。 因此,像臣子們打算討個恩典,則需要兩家先將親事給說定了,再通知上頭,等於就是給親事鍍一層金子,沒有旁的意義。

“乖娃兒,回頭讓你爹娘給你說定了親事,我再幫你賜婚。”見璟哥兒眨巴著眼睛不說話,太上皇語氣愈發的柔和了,誰讓他就喜歡當一個慈眉善目的和藹老人家呢?

不曾想,聽了這話之後,璟哥兒瞬間綻放了笑容:“我有媳婦兒,我未過門的媳婦兒是林家的大姑娘,就是我姑父戶部尚書林如海家的。我娘說,這叫親上加親。對了,我媳婦兒長得可好看了,笑起來甜甜的,聲音軟軟的,比我二姐姐比我鳳姐姐,要溫柔成千上萬倍!”

太上皇略有點兒發懵,這賈赦有四子一女這件事兒,他當然是很清楚的。 尤其等賈赦家的小五出生時,他還頗為嫉妒了一番,私底下很是懊惱自家老四沒有自己的能耐,統共才三子一女實在是太丟人現眼了。 不過,即便如此,太上皇也沒鬧懂璟哥兒嘴裡的“二姐姐”和“鳳姐姐”是何人。

不過轉念一想,太上皇就自認為自己明白了真相。 像賈赦的嫡長子璉哥兒就被人稱之為璉二爺,這是因為賈赦真正的嫡長子在序齒後夭折了。 同理可證,璟哥兒口中的二姐姐,應該就是賈赦的嫡長女了,至於真正的那一個,必然也是夭折了。

這就是序齒混亂造成的不幸後果,好在太上皇也就在心頭腹誹兩句,哪怕他明面上表現得再怎麼和藹可親,也不是那等真正沒心計城府之人。

唯一的問題就是……

“你鳳姐姐是誰?我怎麼記得賈赦統共就一個寶貝閨女呢?還說給了張淄潼張老先生的嫡長孫?”

璟哥兒重重的點頭:“對的,我爹常說,我二姐姐就要去禍害張家了。至於我鳳姐姐……”回頭瞧了一眼還處於懷疑人生狀態的璉哥兒,“就是我二哥哥的媳婦兒,我娘說,那可真是一位人中豪傑。”

“你個混賬小子又在胡說八道甚麼玩意兒?過來!站好!”

賈赦終於姍姍來遲,緊隨其後的則是賈母和賈政,以及一副好妯娌模樣的那拉淑嫻和王夫人。

其實他們也不算來得晚了,只是礙於不能大房一家急匆匆的趕來,因而在二門處略等候了片刻。 畢竟,這大房二房在府裡無論怎麼不合都無妨,卻萬萬不能暴露在人前。 即便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遮羞布還是需要的。

“臣叩見太上皇……”

一連串的行禮問安之後,賈赦毫不猶豫的瞪眼過來,壓根聲音惡狠狠的威脅道:“璟兒你個臭小子,往日里憊懶的要命,連說蹦個字都不肯,今個兒倒是鬧騰上了?回頭讓你小哥好生收拾你一頓!”

小哥的稱呼源自於迎姐兒,準確的說,最初只有迎姐兒小時候才會這麼稱呼十二。 畢竟,於她而言,統共也就倆哥哥,一個大點兒的璉哥兒,另一個就是小點兒的十二。 至於後來,因著璟哥兒一度由迎姐兒帶著長大,很多習慣都隨了她,哪怕在正式場合是挺注重稱呼問題的,不過私底下,璟哥兒多半還是叫十二為小哥或者小哥哥的。

可惜的是,這種程度的威脅壓根就不叫個事兒 星河彼岸 。 反正,璟哥兒是一點兒也不在乎:“爹您生甚麼氣呢?打從昨個兒接了聖旨起,就好像火砲一般,逮誰噴誰。我甚麼也沒做呢,不信您問太上皇?對了,太上皇方才答應了我,要給我和黛玉賜婚!”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嫁出去?”賈赦不負火砲之名,在璟哥兒話音剛落後,就立刻噴了回去。

“慎言慎言。”璟哥兒忙上前安撫道,“就是因著爹您一天到晚的嫌棄三哥哥他嫁不出去,如今可不是應驗了?所以說,有些話還是不能隨便說出口的,萬一林姑父忽的改了主意,想招個上門女婿怎麼辦?真要是如此,那我也只能跟您說對不住了。”

啪!

賈赦一個沒忍住狠狠的在璟哥兒腦門上來了一記:“渾說甚麼?烏鴉嘴是老太太,才不是我!”

烏鴉嘴老太太——賈母狠狠的掐了一把扶著自己的賈政,這才強忍著沒倒下去。 說真的,有些話確實不能渾說,就說賈母好了,她如今最厭惡的不是旁的,而是“烏鴉嘴”這三個明晃晃嘲諷的字。

“賈赦你別鬧!回頭等老四回來了,你想怎麼折騰他都無妨,這會兒先消停點兒。”太上皇趕忙叫停,同時皺著眉頭上上下下的打量著賈赦,片刻後才問道,“我孫女婿呢?”

“哎喲太上皇喲!!”賈赦瞬間變臉成了一副要哭不哭的慘烈模樣,“您倒是勸勸……罷了罷了,聖旨都已經下了,還能有啥法子呢?都怨我這張嘴喲,說啥不好呢?天天盼著我家琮兒嫁出去,這下可好,真的就給嫁出去了,我這心裡悔喲!”

其實,賈赦也不是真的嫌棄雍華公主,他只是跟普天之下的所有父親一下,都希望府裡添丁進口,而非將辛苦教養長大的兒子嫁出去。 尤其即將出嫁的還是他放在心坎上疼寵了近二十年的心頭肉。

——哪怕是將璉兒嫁出去也好呢!

儘管最後的心裡話沒說出口,可賈赦這番言論還是將賈母等人唬了一大跳。

“孽子!混賬!你到底在胡說八道甚麼?聖上既看中了琮兒,那就是咱們府上天大的恩賜,天大的榮耀!”賈母又氣又怕,要不是由賈政攙扶著,她這會兒早已站不住了。 饒是如此,這會兒她的身形也是搖搖晃晃的,幾欲跌倒。 好在看情形不對,鴛鴦也急急的上前幫忙。

倒是太上皇一派淡定的開口道:“無妨無妨,都這麼多年了,誰不知曉賈恩侯的為人呢?不過這事兒呀,還真就不是我這個老人家能說了算的。正好,等老四回來了,你去找他哭,一哭二鬧三上吊,逼瘋他!!”

這下,賈母算是真的啞口無言了,但凡說這話的是其他任何人,她都可以仗著身份地位乃至年歲給予嚴厲的批判,可惜對方是太上皇,泰安帝的親老子,她除了默默的低頭權當沒聽到外,還能如何?

可賈赦不會這麼幹。

“成!就照太上皇您說的辦!”賈赦登時長出了一口氣,斬釘截鐵的道,“甭管這事兒到最後會如何,絕不能讓聖上這般輕而易舉的就將我家琮兒娶回了家!”

太上皇隱隱約約的覺得這話有點兒不對味兒,一時半會兒又想不出來哪裡不對味兒了,因而只略沉默了一瞬後,道:“行!等回頭老四他們回來了,我一定立馬讓人告訴你。到時候,你就直接往御書房一戳,只要他不答應你,你就不走。哭鬧上吊都無妨,真要是不成,你就往地上一坐……喏,就跟你兒子一樣,坐個屁股蹲兒,到時候邊哭邊嚎,氣瘋他 料理王攻略 ! ”

#這就是親爹#

隨著太上皇的話音落下,所有人包括賈赦在內,目光盡數齊刷刷的落在了他面上。 震驚有之,疑惑有之,更多的則是茫然無措。 當然,賈赦是不會這樣的,他只重重的點頭,只差沒有詛咒發誓保證完成這個艱鉅而又偉大的任務了。

又兩刻鐘後,太上皇跟前伺候的公公提醒要走人了,畢竟榮國府雖然離得不算遠,可如今泰安帝不在京城,又逢年關,大小事兒都需要太上皇來過目。 因此,也是到了離開的時間了,到底待會兒回去還需要花費不短的時間。

不過,即便如此,太上皇還是沒有忘卻答應了璟哥兒的事情。

“放心罷,回頭我就下旨賜婚,正好讓老四也瞧瞧,我沒閒著!!”

太上皇揚著頭離開了,留下了一群面面相覷的人。 這都已經無聊到下旨賜婚了,還算沒有閒著? 真心不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專門找事兒做嗎? 話說,賜婚……

“璟兒你小子又乾了甚麼?”賈赦在親自送走了太上皇之後,回頭就尋璟哥兒興師問罪。

璟哥兒卻只給了他一眼無所謂的眼神,攤了攤手,道:“不就是羨慕小哥他有我沒有嗎?左右我跟黛玉的親事是你們都認可的事兒,多一道賜婚的旨意,有甚麼不好的?再說了,小哥不嫁,二姐不嫁,哪裡輪得到我?”

這話倒是沒錯,璟哥兒跟黛玉的親事是一早就定下來的,當然因著年歲的關係,並不曾大張旗鼓的三媒六聘,畢竟時間還早著呢。 可賜婚也不代表立刻成親,多一道賜婚的旨意只會顯得面上有光,至於何時成親,以及三媒六聘等等事情,其實並無任何差別。

簡而言之,賜婚的旨意只能是錦上添花,旁的啥作用都沒有。

可賈赦聽了璟哥兒這話,還是沒忍住將他拖過來放在腿上揍了好幾下屁股。 用他的話說,十二要嫁出去已經很傷他的心了,偏生璟哥兒這個混賬小子還總是提醒他這個既定的事實,這如何不讓他心碎呢?

對此,所有人都表示無話可說。

敢情這些年來,年年月月日日,念叨著十二趕緊出嫁的人不是你賈赦嗎? 就因著一天到晚的念叨,如今真的嫁出去了,又不捨得了。 既然不捨得,你有種抗旨呢! 只會待在家裡唧唧歪歪的,算啥英雄好漢?

也許是因著諸人面上鄙夷的神情實在是太過於明顯了,又或者是因著連番劇烈的打擊,回頭賈赦便索性將戶部的諸多事宜往妹夫林海身上一推,他本人日日乘坐馬車在城門口等著泰安帝一行人的歸來。

想法是很不錯,只不過尚未等泰安帝一行人歸來,太上皇卻緊趕慢趕的先下了賜婚的旨意,還是一下就是兩道。

說是兩道,其實準確的算應該是四道才對。 榮國府接連收了兩道,林家一道,還有莫名被牽連的張家也有一道。 再具體一些就是,太上皇賜婚張家長房嫡長子張昀榆與榮國府長房嫡長女賈瓔,以及賜婚榮國府長房嫡四子賈璟與戶部尚書林海嫡長女林黛玉。

基本上,張家那頭跟林家一樣處於懵逼之中。

誰讓榮國府完全沒同這兩家打過招呼呢? 當然,太上皇在下賜婚的旨意之前,也是讓人打聽過的,畢竟他並不打算幹這種強買強賣的事實。 因此,在確定了兩家的確早已正式定親,只等著前頭礙事兒的先成親,再辦之後的事情后,太上皇格外痛快的寫了兩份共四張旨意 笛攝天下,傾城宮妃 。

至於嚇到了張家和林家……呵呵,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問題在於,儘管這些個事兒同賈赦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可張家和林家都不約而同的認為一切都是賈赦的錯。

這就是壞事兒乾多了的結果,就算真的與他無關,也沒人會相信了。 林家那頭是真沒法子,林海本身就是溫潤儒雅的性子,讓他跟賈赦吵鬧完全不現實,倒是賈敏特地回了一趟娘家,並在賈母激烈的抨擊賈赦不孝時,保持了沉默以表出氣。 可張家那頭全然不同了,這倆孩子的親事當然是認的,可並不代表就不能教訓賈赦這個老小子了,回頭張家老太爺便命令三個兒子齊刷刷的出馬,定要將賈赦提溜回張家挨罵,相信榮國府那頭是不會有意見的。

事實也的確如此,賈母唯一的意見就是,張家怎麼能光罵不打呢? 就賈赦那糟心東西,只動嘴皮子能行? 合該狠狠的打上一頓才解氣!

然而,還不曾看到賈赦灰頭土臉的模樣,榮國府又出事兒了。

準確的說,是賈母的寶貝疙瘩寶玉出事了。

自打寶玉去了梨香院後,美好的日子就此遠離了他。 哪怕王夫人在吃喝用度上頭絕對不會剋扣一分一毫,可旁的方面卻是同榮慶堂有著天壤之別。 試想想,每天破曉時分就要起身唸書,晌午前三個時辰,晌午後再三個時辰,晚間則是兩個時辰。 一天十二個時辰裡,寶玉有八個時辰是在唸書,剩餘的四個時辰則是吃喝拉撒睡以及被迫打拳耍把式。

有時候寶玉在想,十八層地獄也不過如此了罷?

可不是嗎? 光是唸書倒是無妨,寶玉就算再怎麼坐不住,出於對小命的憐惜,他也會老老實實的待在書房裡。 可惜,賈政對此並不滿意,他秉持著當年在家學裡受過的苦難,每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間或還會各種討好十二幫著弄點兒策論題來考校寶玉。 哪怕在十二跑路之後,這不是還有璟哥兒嗎? 隨便哄騙一下,或是拿點兒擺件玩意兒換換,很容易就騙出了好些個據說內部材料的試題。

這樣的生活,還有甚麼盼頭呢?

不不,其實還是有盼頭的,比如說,已經臨近年關了,就算素日里再怎麼用功,年關里頭也得去給賈母拜年,那樣寶玉就能順理成章的留在榮慶堂里松快鬆快。 到時候,各家的親眷都會前來拜訪賈母,不單有自家的姐妹,還有林家的黛玉,史家的湘雲,併其他一些姐姐妹妹們……

想法很美好,現實簡直讓寶玉殘酷到忍不住淚如雨下。

賜婚的旨意到了,比起十二尚公主這種大好事兒,讓寶玉無法接受的是,迎姐兒即將出嫁,以及……璟哥兒要娶黛玉。

當時,寶玉就懵了。

略緩了兩日後,寶玉好似後知後覺一般,猛然間發起了高熱。 再然後,便是接連夢魘,說胡話,最後是整個人都瘋魔了。

“林妹妹怎麼能嫁人呢?不不,絕對不可能的,老太太!我要去見老太太!咱們抗旨罷!林妹妹這般神仙似的好姑娘,如何能嫁給旁人呢?就算那人是璟四哥哥也不允許!抗旨,一定要抗旨!我要老太太去找元大姐姐,讓聖上把賜婚的旨意收回去!林妹妹……林妹妹是我的……我的!!”

寶玉瘋魔之時,寶釵已在門口。

ga1105 2017-1-25 18:46

240
薛寶釵只覺得一股寒意在胸口氾濫著,直至蔓延到了全身上下。

理智告訴她,她需要的只是寶二奶奶的身份罷了,對於能不能得到寶玉的愛……那根本不算甚麼,對不對? 又有幾對夫妻在成親之前就愛得死去活來的? 就像她的父母,也算是一對恩愛夫妻罷? 饒是如此,倆人之間多半也是相敬如賓,而非充滿著愛意 大神,太妖冶 。

可那終究只是理智而已。

年僅十一歲的薛寶釵,父親去世不過三年,離開金陵趕赴京城更是不足一年時間。 說真的,她的人生才剛剛起步,經歷的事情太少了,以至於在面對突如其來的挫折時,即便能夠瞬間尋到藉口,可讓她自己去相信那所謂的藉口,卻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就這樣,薛寶釵面無表情的立在門口,看著裡頭亂糟糟的情形,旋即轉身離去。

因著是臘月裡,天冷不說,族學還放假了,所有人都縮在梨香院裡並不曾出門,以至於寶玉瘋魔之時,梨香院裡盡數亂做了一團,哭喊聲、叫罵聲都彙在一起,間或還有匆匆跑來的丫鬟撞到一起的。 也因此,從薛寶釵進院子,到她離開院子,除卻門房外,愣是沒人注意到。

半刻鐘後,薛寶釵便頂著一頭一身的雪花子,回到了薛家暫住的覃苑裡。 且一入覃苑,還不曾見著薛家太太,她便已經忍不住落下淚來了。 等薛家太太聽著動靜不對,忙急急迎出來時,看到的就是淚如雨下的女兒。

“這是怎的了?你不是說要去瞧瞧寶玉嗎?可是寶玉不好了?”薛家太太大驚失色,雖說二房並不只有寶玉一個兒子,可她素日里冷眼瞧著,她那好姐姐王夫人嘴上說著不在意,可事實上還是挺在乎這個兒子的。 也是,嫡親的骨血,從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怎麼可能因著失望就捨棄不管了呢? 旁的不說,這要是寶玉真的不好了,回頭她姐姐可不得哭得肝腸寸斷了? 若兩家相隔兩地倒也沒甚麼,偏生他們家如今借住在榮國府,她的寶丫頭還跟寶玉說了親,萬一……

薛寶釵都不需要開口,單看薛家太太這臉色,就知曉她心裡想了甚麼,登時心頭的委屈怨憤被好笑給打斷了些,可旋即回想起寶玉方才的言行,又猛地沉下臉來。

“哎喲我的寶丫頭,你倒是說話呢,趕緊同我說一說,梨香院那頭是怎麼個情況?寶玉到底怎麼了?”薛家太太愈發的焦急了,忙不迭的將女兒拉到里屋炕上坐下,又揮退了伺候的人,只拉著女兒的手一個勁兒的催促著。

“寶玉沒事兒,有事兒的人是我!”薛寶釵沒好氣的嗆了薛家太太一句,可幾乎是話音剛落,她就後悔了,又見薛家太太一臉的愕然,忙再度開口補救道,“他是病了,還魘著了,如今正在梨香院裡瘋魔呢。”

“這樣還叫沒事兒?”薛家太太無比驚愕的望著女兒,彷彿頭一回認識她一般。

大概是意識到了這話頗有歧義,薛寶釵閉上眼睛略停頓了一會兒,這才睜眼道:“娘可還記得大房那頭接連得了三道賜婚旨意的事兒?旁的也就罷了,寶玉獨獨對璟哥兒迎娶林家黛玉一事相當不滿,這不,就在梨香院裡瞎嚷嚷著,黛玉是他的,非要人家抗旨,不准璟哥兒娶妻,還說甚麼要老太太去尋宮裡的娘娘,叫聖上將旨意收回去。”

說著,薛寶釵只冷笑一聲,滿臉嘲諷的意味。

且不說這事兒大房絕對不會答應,就算真的礙於所謂的孝道答應了此事,那接下來呢? 親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房應了有甚麼用? 林家那頭是絕對不可能將心肝寶貝的閨女嫁給一個白丁的嫡次子的。 況且,如今賜婚的旨意已經下了,寶玉這是打算冒著全家獲罪的風險,逼著家里人抗旨不成? 對了,還有宮裡的娘娘,若這事兒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倒還罷了,一旦鬧將開來,恐怕連宮裡的娘娘也要受到牽連。

再看薛家太太,早已被這話嚇得目瞪口呆:“這這這……”

“娘,您真的想要我嫁給寶玉嗎?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 料理王攻略 。 ”薛寶釵說著說著,原本止住了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簌簌的落了下來。她也不拿帕子去拭,只半垂著頭,任憑眼淚落在衣襟上,綻起細細的水珠,再慢慢的滲透到衣裳裡,暈濕了一大片。

薛家太太一臉的為難,過了好半響,才吭吭哧哧的道:“名字已經報上去了……可沒聽說旁的動靜……也、也許是要等到明年開春,才能有消息罷?”

她說的是給公主郡主挑選伴讀一事,其實壓根就是給郡主們,畢竟京城裡誰人不知泰安帝獨一個公主如今都已經十七歲了,哪裡還需要選伴讀,即便真要選了,也絕對輪不到薛寶釵這種皇商女。 可郡主也好啊,甭管是異姓的四位郡王,還是泰安帝的兄弟們,他們都有適齡的女兒,即便有多半尚未被正式封為郡主,對於薛寶釵來說,也已經夠了。

說白了,薛寶釵缺少的就是一個往上爬的機會。 甭管她本人如何出挑,她的出身注定了她這輩子都沒法擁有像賈家其他姑娘那般高的起|點,甚至在入了京城以後,她都不曾再參加任何宴請,哪怕是榮國府辦的宴請,也輕易不會邀請她。

再這樣下去,難不成她就真的只剩下嫁給寶玉這唯一的一條路了嗎?

越想越覺得心碎,薛寶釵哭得愈發厲害了,若說之前還有些許裝可憐博同情的成分在,到瞭如今卻是甚麼也顧不得了。

又半刻,薛家太太開口安慰道:“這樣罷,我去尋你姨母問一問,也許這裡頭有甚麼誤會呢?這前些日子,她還拜託我尋一份上好的賀禮,好送到娘娘跟前去。”

“又沒付銀子罷?”薛寶釵冷冷的道,“一回兩回也就罷了,娘仔細算算這都多少回了?以往在金陵時,讓咱們家幫著置辦東西,好賴本金是給的,偶爾還能得幾成利。如今倒是好,索性一切都託給咱們家,那回頭給娘娘的賀禮,算咱們薛家的,還是算她的?”

“你這孩子怎麼這般說話呢?好好,知曉你在梨香院受了氣,可這事兒……寶玉年歲小,如今又是在病中,難免胡言亂語了點兒。你比他大,又比他懂事,就讓著他點兒唄。這兩日恐怕你姨母不大方面,回頭等翻過年,我尋個空檔,一定仔細問問這事兒。”

薛家太太握著薛寶釵的手,好聲好氣的勸道:“知曉你受委屈了,可如今不是沒法子嗎?若是來年開春你真的選進去了,到時候免不了還要藉助國公府的名頭行事。這都已經忍了快一年了,不差這麼一會兒。”

聽得這話,薛寶釵沉默了。

若是如今還在金陵城裡,即便薛家早已大不如前了,可到底名聲威望都還在。 偏生,如今這裡是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莫說名聲威望了,恐怕嚷嚷出去也沒幾個人知曉薛家。 一旦離開了榮國府,最麻煩的反而不是吃喝用度這種小事兒,就連王夫人欠的錢都不算甚麼,薛家也沒那麼小氣,方才那些不過是她的氣話罷了。 最要緊的事兒,薛家出去了,還能藉誰的名頭呢?

似是見薛寶釵面上的神情有些鬆動了,薛家太太愈發的放緩了聲音,勸慰著:“好孩子,娘統共就你和你哥哥這兩個孩子,能不為你們著想嗎?其實你姨母在我跟前都下了保證了,說會讓你入宮當伴讀的,等過去五六年,再讓娘娘賜婚,這事兒不就好了?還有你哥哥,你以為那監工的差遣是好做的?就算不用他來幹活,光是日日跑到外頭風吹日曬的,那也不好受。”

聽得提起薛蟠,薛寶釵面上露出了怔怔的神色來 重生之珠玉空間 。

當初,為了能讓薛蟠脫罪,薛家很是花了一大筆錢,才將事情辦妥了。 哪怕其中有王子騰的干預,有王湛老爺子的舊故幫襯,該花的錢,可是半點兒也沒少花。

即便如此,薛蟠的案子還是發了。 好在這回算是徹底了結了,畢竟連泰安帝都允許他將功贖罪了,即便將來再被人翻出來,也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只是這一次的破財消災,可真的是讓薛家狠狠的傷筋動骨了。 更要命的是,薛蟠還不知曉甚麼時候才能回京。

“寶丫頭,還有個事兒。你光想著咱們家在京城裡宅子,真的不想想,咱們家沒個男丁鼎力門戶呢?你哥哥如今去了南面督建堤壩修橋鋪路,咱們家可就咱們娘兩個了。就這般,還怎麼搬到外頭呢?你呀,到底還是太年輕了,外頭生活可不單單是財迷油鹽的事情。”

薛寶釵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心頭更是五味雜陳,有心說這一切都是哥哥薛蟠闖下的禍事,可一想到她的哥哥如今還不知曉在吃怎樣的苦頭,終究還是將到了嘴邊的話給嚥下去了。

罷了,這一切都是命啊!

“那就听娘的話,看來年開春究竟是個甚麼情形罷。”薛寶釵淡淡的道。

話是這麼說的,可事實上薛寶釵並未抱太大的希望。 這是因為儘管往年也是開春才知曉消息的,那卻是對外了。 一般來說,都是年前請了人去相看,畢竟關係到各個王府的郡主縣主,很多都是希望能親自瞧上一瞧的。 因此,多半情況下都是在年前就有了基本的意向,等年後再正式宣布罷了。 如今眼瞅著離小年夜也沒多久了,薛家這頭卻甚麼消息都沒有得到。

如今,薛寶釵唯一的希望就是,因著泰安帝帶著諸人去塞外行圍才耽擱了這事兒,畢竟同去的還有好幾個王爺和家眷。 不過說真的,這種可能性真心不大就是了……

甭管希望有多渺茫,薛寶釵還是願意試著去相信。 而在此之前,她還要跟薛家太太一道兒望眼欲穿的等待著薛蟠的來信。

名義上薛蟠算是將功贖罪的,不過實際上泰安帝對此並不抱有甚麼奢望,只是命人捎帶上了薛蟠,至於他究竟能不能幹活,或者願不願意督建等等,泰安帝完全不在乎。 也就是說,薛蟠只要不胡來,自主權還是很大的,最起碼寫信收信是完全沒有任何問題的。

——只要他別犯懶。

然而,薛蟠都離開京城好幾個月了,除卻剛到的時候送來一封報平安的信函外,旁的時候只有薛家太太派人送東西送銀子送信,卻沒有任何回音。 若非因著京城這頭完全沒聽說南面出了事兒,薛家太太或許早就被嚇死了。 想著馬上就要到年關了,薛蟠就算再不著調,也該派人送信過來了罷?

這個想法倒是沒錯,可惜事實卻是啥信函都沒有。 倒是江南的甑家給榮國府送了不少年禮,當然還有金陵城的故交等等,總之等到了小年夜依然沒有薛蟠的消息時,薛家太太絕望的病倒了。

彼時,泰安帝終於帶著一大波人慢悠悠的回京了,其實依著他的想法,在外頭過完年再回京也使得,左右京城裡有太上皇,完全不怕出事。 可他又惦記著閨女的親事,特地讓人拿了黃曆算日子,瞅來瞅去的,卻只有來年正月二十一和三月十九,以及臘月初三是好日子。 正月裡那是絕對趕不及的,臘月又太遠了,泰安帝決定折中一下選在三月十九好了。 可若是在三月里辦親事,那勢必要趕在年前回京,要不然就是到時候逼死戶部,也沒法將一切齊備了。

萬幸的是,嫁閨女最愁人的嫁妝一事,對於泰安帝來說反而是最容易解決的 [封神]精分道侶萌萌噠 。 事實上,早在十年前,當他意識到女兒很可能要遠嫁和親時,就已經開始給她準備嫁妝了。 這十年裡,每當逢年過節的,他都會在正常的賞賜之外,額外再添一份,讓恭妃好生收著。 在他登基之前,恐怕就已經攢了至少二十萬了。

等後來,他登基成了泰安帝,那就更不是問題了,哪怕國庫空虛,私庫裡的錢財多著呢。 再加上賈赦追討回了無數銀兩,又坑了薛家好大一筆錢,別看那些錢全變成了物資,可對於泰安帝來說,這些物資原應該由他來買,這可不是省卻了好大一筆錢呢?

所以,嫁妝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唯一的麻煩在於……

公主府。

沒有,既然是公主,那就必須要有公主府,不然豈不是變成真的嫁出去了? 到時候成親了,公主和駙馬都是要住在公主府裡頭的,這也是為何賈赦哭著喊著說十二要嫁出去的原因。 其實,駙馬並不算是真正的上門女婿,因為公主和駙馬所生的子嗣依然屬於駙馬家中,姓氏也是隨駙馬,基本上除了年節入宮領宴以及獨居一府外,跟尋常的夫妻並無太大區別。

入宮領宴倒是無妨,像當初榮公賈代善尚未過世時,每逢年節都是帶上老妻賈母一道兒入宮領宴的。 只要身份足夠,夫妻二人一道兒入宮過年那就不叫個事兒。 可獨居一府就略有些麻煩了。

其實,最大的問題還是在於泰安帝原本並不知曉自己會登基,而太上皇對於女兒或者孫女的親事一直抱著無所謂的態度,他的親生女兒裡頭十有八|九都是遠嫁和親的,甚至還有那種前頭大的喪報剛到,回頭又給送去一個小的。 至於孫女們,甭管是否去和親,既不是公主,就無需考慮公主府了。 也因此,整個京城裡的公主府寥寥無幾。

泰安帝思考了一路,也沒想出好法子來。 畢竟如今立刻開建是肯定來不及的,改建的話,改誰家的宅子呢? 倒不是他前兩年沒想到,而是剛登基的時候那是真的忙啊,忙到腳不沾地都絲毫不誇張。 況且還有下頭一串弟弟們等著封爵建府,這一時半會兒的,他還真就想不起自家兒女來。

沒見到如今已經十八歲的三皇子都還未建府嗎? 正妃側妃都有了,侍妾就更不用說了,偏到如今還擠在宮裡的皇子所中,跟四皇子、五皇子當鄰居。

至於雍華公主? 呵呵,先前都不確定她能不能嫁出去,誰會惦記公主府呢?

最終,泰安帝決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想著先回京,等到了京城裡再想法子就是了。 真要是不行,回頭將賈赦提溜到跟前,比他拿出應對之策來! !

不得不說,泰安帝這個想法是真心不錯。 只是,他忘卻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當賈赦知曉他放在心尖尖上近二十年的兒子即將嫁人之後,他得有多大的心才能坦然的幫著想轍兒解決公主府的問題?

顯然這一次,泰安帝注定是要失望了。

要說失望也不盡然,最起碼在入京之後,泰安帝就得到了來自於賈赦的熱烈歡迎。 很明顯,哪怕榮國府出了些許亂子,也並未影響到賈赦迫切的想要尋到泰安帝哭訴的心情。 這也並不奇怪,畢竟只是寶玉魘著了,一沒有病到起不了床的地步,二還能每日里哭鬧上好幾個時辰,賈赦會在乎才叫怪了。 事實上,賈赦很想建議賈政狠揍一頓寶玉。

——孩子胡鬧怎麼辦? 打一頓就好了。 一頓不行那就兩頓,就沒有挨打解決不了的事兒!

也因此,賈赦索性死守在城門口,等泰安帝一行人的車隊一回來,他就立刻換乘馬匹湊上前去 靈泉山莊 。

虧的聖駕跟前的人對賈赦都很熟悉,要不然就等著被拿下罷。 好在泰安帝看到賈赦時,只滿臉的欣喜,看的旁人目瞪口呆,都不知曉原來這個冰山面癱居然還會真情流露。

等賈赦湊到了跟前,泰安帝索性命他上了馬車,這才道:“你趕緊給出個主意,雍華的公主府還沒著落呢。”

賈赦略懵了半響,才驀地綻放了笑容:“公主府還沒準備好呢?那就別準備了,我不嫁兒子了。”

“別胡鬧,賜婚的聖旨都下了,你以為還有收回來的可能?”泰安帝冷笑一聲,“這是命令,不是請求!趕緊幫朕仔細想想,怎樣才能在三個月裡將公主府弄出來。不對,今個兒已經是臘月二十三了,離三月十九不到三個月時間了。趕緊想!!”

“我為啥要幫著動腦子想轍兒單就是為了將我家寶貝琮兒嫁出去?”賈赦茫然了,他開始懷疑人生了。

“你要是沒轍兒的話,那最多也不過是拖延時間。賜婚的聖旨已下,斷然沒有更改的可能性了。還有,你最好別忘了,你可不單單賈琮一個兒子。哼! ”泰安帝黑著臉冷哼道。

這般明顯的威脅話語,擱在任何人身上,這會兒恐怕都已經嚇趴下了。 可賈赦卻只兩眼無神的望著泰安帝,可憐兮兮的點頭道:“是啊,我又不單單只有琮兒一個兒子……所以聖上打個商量罷,我把其他小子給您,甭管是當女婿還是當兒子都無妨,只一點,把琮兒留給我罷!我家這幾個哥兒姐兒裡頭,我最心疼的就是他了。”

泰安帝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又好氣又好笑的道:“沒聽說過駙馬的人選還能變的。行了,你也少折騰點兒罷,又不是真正的上門女婿。”

“我知曉這裡頭的差別,可我還是……”賈赦硬生生的憋出了兩掛眼淚,生無可戀的望著泰安帝,“我那可憐的琮兒喲!”

攤上這麼個親家也真是造孽啊! !

見賈赦這副模樣,泰安帝是真心無奈了。 憑良心說,他是不願意使用強硬手段促成親事的,這要是兒子倒是無妨,甭管兒媳婦兒願意還是不願意,回頭成親後生米煮成熟飯了,再生下了孩子,還能如何? 可這不是他家是個閨女嗎? 萬一將來出嫁後,被冷漠了受了委屈,到時候心疼的還是他。 也因此,最初他才會放棄在京城裡尋摸駙馬,而將目光瞄準了塞外蒙族各部。

可既然如今是十二本人願意的,那麼他父母的意見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要是當婆母的,還是略微為難一下兒媳婦兒,這當公爹的,素日里壓根就不可能跟兒媳婦兒打交道,更談不上為難二字了。 所以,泰安帝還是很淡定的。

再淡定那也是因為沒想到賈赦會這麼慫!

憋出兩掛眼淚這種事兒,已經不單單是慫的問題了,簡直讓人一言難盡。 不由的,泰安帝想起了自己小兒子,登時忍不住伸手摀住了臉,半響後才道:“要不這麼著,你回去再努力一把生個閨女,回頭我也努力努力再生個兒子,到時候把我家么兒送給你家閨女當上門女婿,你看怎樣?”

賈赦:“…………”

在聽到泰安帝這話足足兩刻鐘時間內,賈赦整個人大腦都是放空的,他心頭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泰安帝終於被他逼瘋了。

先不說他倆都一把年歲了,還能不能生出孩子來,就算能好了,就知曉定然是賈赦生閨女,泰安帝生小子? 好罷,就算真是如此,哪戶人家敢要堂堂皇子殿下當上門女婿的? 嫌命太長也沒必要用這個法子尋死啊 在RPG裡開旅館的勇者 ! !

見賈赦徹底傻了,泰安帝總算略鬆了一口氣,只是他到如今還沒忘記逼賈赦想轍兒這事兒。 因此,等車隊到達皇城外時,他便索性叫人停了馬車,將賈赦一腳踹下去,並言明:“趕緊去想轍兒,親事就定在來年開春三月十九。去罷!”

再看賈赦,儘管已經被人提溜到了一旁,可他還處於魂飛魄散之中,整個人都是放空的。 直到十二同那頭支會過了,牽著馬溜達過來,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爹?蠢爹?傻爹?哎喲!”

賈赦目光冷冽的望了過來。

十二見狀,只笑瞇瞇的湊上前套近乎:“怎樣?好幾個月不見了,您一定格外的想念我,對不?府裡有甚麼新鮮事兒嗎?娘還好嗎?我那蠢哥哥和胖妹妹呢?還有璟兒小五,以及小鑫兒都還好罷?對了對了,老太太咋樣?最近有沒有再烏鴉嘴過?”

即便十二拼命的耍寶,賈赦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冰冷,面上更是保持著冰山狀,活脫脫的就是泰安帝的翻版。

換個人早就被這副模樣的賈赦給嚇死了,可惜十二原就是傻大膽儿,況且他早已篤定賈赦最心疼他了,莫說打罵了,連稍微重點兒的話都捨不得對他說,更別說多年下來無論被他坑了多少回,依然對他無比珍愛了。

其實這麼想想,賈赦也是蠻可憐的。

“好了好了,咱們說正事兒。走走,馬車呢?您老人家就這麼騎馬過來的?還是一早就跳到了聖上的馬車上?”甭管答案是哪一個,十二都對賈赦敬佩萬分。 好在因著十二已經是準駙馬爺了,且老丈人泰安帝還格外看好他,親爹又是天字第一號寵臣,因此弄個馬車過來還是很容易的。

等賈赦和十二皆上了馬車,又連著灌了好幾杯熱乎茶下去後,裡頭的氣氛才略微好了那麼一點點。

“您這是何苦呢?聖旨都下了,與其擱這兒鬧脾氣,還不若趕緊想轍兒多撈點兒好處。最起碼,到時候公主有公主府,咱們就可以省一座宅子了。對了,要不索性趁著這機會把二房掃地出門?爹,您想想,我這個大房的三子成親後都跑出去了,他們怎麼就有臉一直賴著不走?別扯老太太,多的是人家早早的分家的,旁的不說,張家就分家了,我外祖父外祖母身子骨都還硬朗著呢!”

見賈赦依然不言不語,十二再接再厲。

“璟兒年歲還小,不過也沒啥,他那性子我算是看透了,如今年歲還小倒是老實,回頭等他長大了翅膀硬了,一準不會留在京城的。他似乎對於江南很感興趣,之前還扒著林姑父讓他講在揚州的趣事兒。我仔細想著,您也就罷了,左右正一品殿閣大學士是輕易離不得京城的。璉二哥哥是襲爵之人,本身也沒太大的能耐,留在京城挺好的。我既要將這個駙馬,實權位置肯定輪不到我,好在我本人誌向一直都是唯一的那個,倒也不衝突。璟兒的話……”

說著,十二仔細瞧了瞧賈赦,見他略有些警覺的繃直了身子骨,登時就明白自家這蠢爹裝不了多久的。

“其實璟兒這般反而更好辦,咱們家撇開二丫頭不算,兄弟四人總不能都留在京城裡。當然嘍,若是跟政二叔叔那般窩囊無用自是無妨的,留十個八個聖上都沒感覺。可璟兒明顯不是那樣的人,我看索性任由著他,到時候謀個外放,說不定反而能幹出一番大事業來。正好,林姑父在南方還有些人脈,或者再過幾年,讓林姑父還回南面去,也成呢。”

“胡鬧 [韓娛]攻略 ! ”賈赦終於忍不住開了口,“江南那頭有個甑家在,你林姑父好不容易才脫身,這就又要陷進去? 哼! ”

“爹,您不生氣了?好好,我不說那事兒了,咱們繼續談論正經事兒。林姑父是沒必要去江南,那璟兒呢?您不可能指望咱們兄弟幾個全部留在京城罷?至於甑家,其實問題也不大,只要您能在璟兒長大成親之前,把甑家玩完就沒問題了。”

十二笑得一臉的純良,說出來的話卻是殘忍至極:“甑家,原也就快了。”

甑家的發達起源於太上皇的乳母,可惜的是,那位早在數年前就已經過世了,而太上皇也已經不是當今天子,在這種情況下,甑家還真就撐不了多久了。 準確的說,泰安帝之所以強忍著沒對甑家下手,最重要的原因恐怕還是不願意傷害太上皇。 可甭管怎麼樣,甑家是不可能長存於世的。

咳咳,其實以上理由都算是胡扯,真正能讓十二拍著胸口肯定的是,上輩子康熙爺的乳母一家子可是死得很慘的,彷彿只留了少許幾個老弱婦孺罷? 具體情況,十二並不大清楚,畢竟等他出生之時,那家子早已消失在勳貴人家多年了。

算算時間,再掐掉泰安帝提前即位的那三年,統共也就這麼三五年了。 當然,上輩子跟這輩子還是略有些不同的,十二不敢肯定時間一定能對得上,不過左右也就八|九不離十了。

“把甑家玩完?”賈赦閉上眼睛思量了一會兒,驀地睜眼怒道,“就這麼辦!老子如今就想拿人出氣!!”

“別別別!”十二被嚇了一條,趕忙阻止道,“這大過年了,您老人家就消停些罷。再說了,甑家那頭到底有太上皇護著,我看聖上是沒法當著太上皇的面折騰甑家的,還不若索性先留著他們家。至於爹您想出氣,尋旁人家就可以了。對了,我覺得十四王爺就不錯,要不您先折騰他? ”

賈赦無言以對的望著十二,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大概意識到這個說法略坑爹,十二果斷的改口道:“那您還是想想轍兒,幫雍華公主先折騰出個公主府來罷。我瞧著,四王八公十二侯裡面,你不是有幾家看著格外不順眼嗎?雍華公主屬正一品,國公府減製或者侯府也成,您瞧著辦罷,總不能到時候都要成親了,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罷?”

“你怎麼會沒有住的地方呢?你如今那個院子不好嗎?要是嫌棄不好,我回頭再給你造一個大的!再不然,我把賈政一家子都給轟出去,把他們的院子連著一大片都給你還不成嗎?”賈赦忽的就情緒崩潰了,“你是我兒子又不是閨女,怎麼就要嫁出去了?老子不許!!”

十二:“…………”

被徒然間鑫兒附身般的蠢爹給弄懵了,十二愣是沒想到法子哄好他。 一直到馬車駛到榮國府門口,甚至等下了馬車進了府裡,賈赦還在那裡哭天抹淚的,左一個不許右一個不成,死活不願意鬆口。 尤其等璉哥兒等人聞訊趕到前院時,賈赦索性指著璉哥兒道:“讓他去!讓璉兒這個臭小子當駙馬去!”

璉哥兒面上的神情那叫一個一言難盡呢,偏生說這話的人還是他老子,除了默默忍了,他還能如何?

更讓他崩潰的還在後頭,等他和十二以及璟哥兒連拖帶拽的將賈赦弄回榮禧堂後,十二一眼就看到陪著那拉淑嫻的王熙鳳,登時跟見了親人一般的衝上前去,直接蹦躂到王熙鳳跟前兩步才停了下來,一臉控訴的道:

“鳳姐姐!我哥他想擠開我自己當駙馬!!”

241

在那一刻,璉哥兒敢對天發誓他從王熙鳳眼底里看出了森然的殺意,唬得他登時甚麼都顧不上了,只真的舉手發毒誓:“我要是敢有那樣的想法,就讓我天大五……”

“叫你當王家的上門女婿。”十二大吼一聲,打斷了璉哥兒先前那話,成功的讓原就處於驚悚之中的璉哥兒直接懵了。

再看璉哥兒,一言難盡都不足以表達他此時此刻的心情,他只能僵硬著脖子直勾勾的盯著十二猛瞧,努力做出一副憤怒的模樣,偏生他這副樣子落在十二眼裡卻僅有一個“慫”字可以描述。

偏十二還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見自家蠢哥哥都嚇成這樣了,他還哥倆好一般的攬過璉哥兒的肩膀,擠眉弄眼的道:“咋了?其實我跟你說,當上門女婿可好了,起碼最要緊的一點,往後我都不用每日里被老太太催促著去她那兒請安了。回頭等我成親了,一準搬出去,再也用不著顧忌老太太的烏鴉嘴了。”

嘿,還真別說,這麼一想也對呢! 璉哥兒恍然大悟一般的回望十二,剛要開口,就感覺周遭的情況有些不妙,忙用眼角瞥去,見不單自家媳婦兒面帶殺氣,連帶爹娘面上的神色也不好看了,他趕緊改口道:“渾說甚麼呢!咱們堂堂男兒,怎能給人當上門女婿呢?反正我不干!”

“你想幹也沒門兒呢。”十二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旋即又抬眼向王熙鳳告黑狀,“鳳姐姐你都聽到了罷?其實壓根就不是我哥不想咋樣,而是他不能!要是今個兒聖上挑中的不是我而是他,沒準兒他一早就顛顛儿的上前……嗚嗚嗚。”

王熙鳳笑得一臉的殺氣騰騰,虧的這會兒人多,她才只但笑不語,不過基本上可以肯定了,接下來璉哥兒一定會遭罪的。

可惜的是,沒人在乎。

先前十二告黑狀時,賈赦只冷眼瞧著,可這會兒十二被璉哥兒摀住嘴修理時,他卻立馬心疼上了。 當下,賈赦上前分開倆兒子,瞪眼道:“一堆的正事兒要辦,你倆瞎鬧甚麼?璉兒媳婦兒,這兒沒你倆啥事兒了,你趕緊把璉兒帶回東院去!”

璉哥兒無比震驚的望著賈赦,雖說賈赦這話乍一聽是不算甚麼,可聯繫到之前十二告的黑狀,他還能有活路? !

卻見王熙鳳上前一步,巧笑倩兮的給長輩行禮告退,旋即便強拽著璉哥兒走了。

走了……

走了……

那拉淑嫻一臉無奈的扶額,不過她也清楚王熙鳳是個有分寸的,因而隻眼睜睜的目送他倆離開 報復情敵的最佳方式 。 待璉哥兒小倆口走了之後,她才瞧了十二一眼,將人招到跟前,拿手戳他的腦門:“一天到晚的就知曉鬧騰,都多大的人兒了?都要娶媳婦兒了,還整日里拿你哥哥開涮!還有,真以為你一跑幾個月,先前的事兒我就給忘了?少做夢,我都攢起來只等著一併同你算總賬!”

十二瞬間換上了一副被拋棄小狗的可憐表情,眼巴巴的望著那拉淑嫻,半晌才委屈的哭訴道:“這不都是四皇子造的孽嗎?他非要我陪他一道兒去塞外行圍,我倒是想拒絕來著,偏他打小就被寵壞了,又任性又胡來。我也是沒法子了,才同意跟他一起走。”

“是嗎?”那拉淑嫻挑眉,“我卻是不知曉,原來四皇子是個刁鑽的性子。”

這話一出,十二才意識到不對勁兒,想也知曉了,他娘跟渣爹過了大半輩子,怎麼著也不可能不了解對方罷? 尤其他娘還是從潛邸時就跟在身邊的,更別提渣爹……渣是渣了點兒,可那也是登基多年以後的事情,最初人家的性子是很好的,趨於完美的那種。

當下,十二瞬間改口道:“說刁鑽倒也不是,我猜可能是四皇子本身也頭一次往塞外去,大約是想找個熟悉人跟在身邊,到底也方便些。再說了,這四皇子看重我,也是我的福氣。”

那拉淑嫻依舊保持著端莊的笑容,格外和善的道:“喲,還是你的福氣?那尚公主這事兒呢?別說也是四皇子乾的?”

“這個……”十二極快的轉著腦子,他是打算跟雍華公主好生過一輩子的,若是在成親前就攬上一個逼迫的名頭,那絕對不是好玩的。

想通了這一點,旁的就無法了。

“是四皇子保的媒!娘,您或許不知曉,雍華公主跟四皇子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他們姐弟二人的感情特別好,每日里都要見面說話,就連用膳的時候,也都互相惦記著對方。有一次,我同四皇子一道兒用膳,四皇子就指著一道他最愛吃的羊肉羹給雍華公主送去,偏巧這頭才剛出了門,那頭雍華公主也給送了一模一樣的。可不就是感情極好嗎?”

十二說的那叫一個斬釘截鐵,而這事兒倒也不是他編排出來的,只是這倆姐弟的本意卻不是為對方著想。

四皇子是知曉雍華公主喜歡吃煎炸烤的肉類,最不喜歡那些個湯湯水水,尤其是羹和糊糊一類的。 而雍華公主則是嫌棄四皇子沒有男子漢氣概,整日里就知曉吃些湯品,跟小姑娘似的,這才故意讓人拿這道菜來調侃他。

可甭管怎麼說,事情總歸是真的,略偷換一下概念,就成了一出姐弟感情深厚的好戲了。

因著十二說的無比肯定,那拉淑嫻雖隱約覺得這裡頭有些不對勁兒,可畢竟上輩子的乾隆帝可沒有同胞姐姐,實在是沒法做比較。 因此,那拉淑嫻只微微點頭,算是將此事揭過不提了。

問題是,那拉淑嫻還算好擺平,可這不是還有一個只知道胡攪蠻纏的賈赦嗎? 他原就極不樂意,這會兒聽得十二似乎受了委屈,登時就忍不住發作了。

“不嫁了!咱們的琮兒才不嫁!回頭我就像太上皇說的那般,找聖上一哭二鬧三上吊去!”賈赦一把攬過十二,眼淚汪汪的看著他,“我的琮兒都瘦了!”

十二默默側過臉,不言不語。

連著跑出去了好幾個月,他吃的好喝的好,每日里最大的愛好就是將四皇子折騰得死去活來,除卻被曬黑了之後,其實還略長高了一點兒,另外就是感覺身上結實了好多 宮瓷 。 至於瘦……大概是某人的錯覺罷。

甭管怎麼說,十二總算回來了,且賜婚的聖旨早就下來了,這是務必更改的事實。 哪怕賈赦還不死心的打算折騰泰安帝,卻也並不急於一時,畢竟回了府裡,還得先去榮慶堂給賈母請安。

請安的事情倒是用不著那麼多人呼啦啦的湧過去,十二隻拉著璟哥兒一同去了,旁的人都是該干啥就該干啥。 倒不是大房已經徹底無視賈母了,而是因著今個兒就是小年夜,等下半晌所有人都要去榮慶堂的,因而沒必要爭搶這一時半會兒的。

等到了晚間,因著泰安帝已經回來,之前也早有了消息傳來,因而宮裡的小年夜宴都是早已備好的。 賈赦身為正一品殿閣大學士,是絕對要入宮領宴的,除此之外,旁的人倒是無需跑這一趟了。 倒是十二,等來年成了駙馬爺以後,卻是可以名正言順的入宮領宴了,今年還是消停些罷。

待下半晌,整個榮國府除卻賈赦之外的所有主子們,齊聚榮慶堂,包括養在大房名下的惜春。

說起來隔壁東府也是真的心大,自打將惜春送過來養之後,就再也沒有特地過來看過,當然吃喝用度也不送,連惜春跟前伺候的人,除卻一個奶娘外,旁的全部都是榮國府的下人。 也虧得大房這頭對惜春歡喜得很,並不計較這種小事兒,但凡擱在旁的愛計較的人身上,指不定怎麼委屈這孩子了。

不過,這樣也好,算是坐實了收養之名,回頭給惜春說親之類的,也可以從大房這頭走,哪怕到時候寧國府有意見……

有意見也給憋著,大不了讓賈赦去交涉,看他到時候不掀了寧國府!

然而,在這種闔家歡樂之際,依著榮國府的傳統,要不出意外才叫真的意外了。

還沒等家宴正式開始,小輩兒那頭就出了意外。

按著慣例,這種時候多半都是賈母坐在位於正堂的高座上,賈赦、賈政倆兄弟坐在右下首處,那拉淑嫻和王夫人坐在對面才是。 不過,因著賈赦不在,賈政一個人枯坐著也沒甚麼意思,他索性喚了珠哥兒、璉哥兒這倆大的,去隔壁的耳房說話。 這仨人一走,等於留下來的除卻女眷就是未成親的小輩兒們了,這些人又分成了好幾撥,賈母正同那拉淑嫻和王夫人閒聊著,跟前自有李紈和王熙鳳伺候著,至於十二則帶著哥兒們在旁邊說話,迎姐兒則帶著姐兒們和小五、蘭兒在玩翻花繩。

正當賈母說到來年開春十二的親事時,只聽得另一面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旋即便是哥兒們齊刷刷的驚呼聲。

等賈母等人循聲望過去時,就看到十二一臉懵逼的站著,身畔是面無表情的璟哥兒以及齊齊驚呼的二房庶子們。

再一看,似乎地上……

“寶玉!寶玉你怎麼了?我的寶玉喲!”許是賈母眼尖,或是她素來眼裡就只有寶玉一個,其他人還在愣神之中,她便已經驚呼一聲,且立刻起身欲上前。 好在鴛鴦一直立在賈母身後,見狀立馬上前扶了一把。 有這麼短暫的緩衝,那拉淑嫻和王夫人也回過味兒來了,趕忙上前攔住賈母。

那拉淑嫻道:“鳳丫頭去瞧瞧,好端端的這是怎的了?”

王熙鳳答應一聲,趕忙上前 和離小娘子 。 見狀,王夫人也忙給李紈使了個眼色,偏李紈從聽到驚呼聲後,就下意識望向迎姐兒那頭,她的心肝蘭兒因著年歲小,並不曾跟十二他們在一道兒,而是被迎姐兒、探春等人帶著。

慌亂之中是沒有半點兒時間可以耽擱的,李紈只是回頭瞧了瞧,確定蘭兒無事後,再回首時,王夫人已經氣惱的回了頭不再看她。 偏李紈完全無所察覺,加上王熙鳳已經查看清楚了,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頭。

十二苦笑連連。

甭管這事兒誰對誰錯,他這群小子裡頭最大的那個,那他就得承擔起所有責任來。 又見自家弟弟黑著臉散發著寒意的模樣,十二更無奈了,只能任由王熙鳳喚了丫鬟將暈倒在地的寶玉抬到暖炕上,再開口慢慢解釋了。

可還不等十二開口解釋,因著哥兒們各自散開讓丫鬟來抬人,以至於原本暈倒在地上的寶玉整個人暴露在了眾人的注視之下。

昏迷不醒外加一臉血的寶玉……

“這是怎的了?怎的了?我的寶玉哦!快點兒去喊大夫,快點兒!!”賈母徹底慌了神,也虧得她這些年經歷的事情多了,沒立刻暈厥過去,要不然寶玉事小,賈母一旦出了事兒,那才叫要命了。

彼時,那拉淑嫻已經開口喚了十二:“琮兒過來。”

都不用開口詢問,十二便老老實實的上前,垂頭喪氣的解釋了原委。

事情很簡單,也真的怨不得十二,只因事發突然,以至於他連阻攔的時間都沒有。 真要算起來,十二倒是覺得這完全是寶玉自找的。 問題是,倘若今個兒是在榮禧堂面對自家爹娘,他這麼說沒啥大不了的,可當著賈母的面,他覺得自己還是老實一點兒罷,免得真的在大好的日子裡把賈母氣出個好歹來。

哀嘆一聲,十二道:“方才寶玉同璟兒說,叫他抗旨,叫他別娶林家姐兒,還說林家姐兒……是他的。”

最後三個字,十二真心是嘆著氣說出來的。 他自家嫡親的兄弟姐妹,怎麼可能不了解呢? 其實大房裡頭,真要算脾氣好的,只有不是親生也沒養多久的惜春。 可以完全不客氣的說,除卻惜春以外的所有人都不是甚麼好東西。 而璟哥兒,因著長相精緻性子乖巧,很得長輩的喜歡,饒是如此,他也不是好惹的角色啊!

“然後呢?”那拉淑嫻又問道。

十二瞥了一眼璟哥兒,見他仍黑著臉不吭聲,登時更無奈了,偏那拉淑嫻的問話也不能不回答,因而只盡可能簡單的回道:“璟兒打了寶玉。”

這句話一出,甭管是先前看到過這一幕的,還是純粹聽了動靜注意這頭的,都將目光落在了璟哥兒面上。 然而,璟哥兒雖面無表情卻隱隱帶著惱怒,見眾人看過來也只梗著脖子不說話。

“寶玉!哎喲我的寶玉,璟兒你怎的下手這般狠?天吶,鼻樑怕是都斷了,你你你……”賈母這會兒也已經在鴛鴦的攙扶下走到了寶玉跟前,一見寶玉滿臉是血的模樣,心疼的直拿手去捶心口。

其實,賈母素日里倒也挺疼愛璟哥兒的,可乍一看放在心尖尖上的寶玉一臉血暈迷不醒的模樣,登時失了分寸,只一疊聲的怪著璟哥兒。

璟哥兒依舊沉默不語。

那拉淑嫻聽得王夫人已經遣人去請大夫了,又見賈母不似快要暈厥的模樣,便索性走到璟哥兒跟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狀似好奇的道: “這是……吃味兒了?”

按說小孩子打架是常事,像大房這頭,幾個哥兒姐兒素日里沒少掐到一塊兒,尤其是迎姐兒和璟哥兒,這倆掐架的次數是最多的 教主精分日記(反穿) 。 倒是倆大的,璉哥兒十二以往極少掐架,一般來說都是十二單方面的碾壓璉哥兒,偏璉哥兒沒臉哭著告狀,通常都是不了了之的。 因而,那拉淑嫻對於小孩子打架這種事情其實並不是很在乎。

可今個兒到底不同,賈母已經做出了這麼一番態度,顯然這事兒不可能跟以往那般處理,偏那拉淑嫻並不認為璟哥兒錯得有多離譜,又見他看起來是真的氣狠了。 這比起隔房侄子受的小傷,那拉淑嫻還是更為在乎自家兒子會不會被氣瘋了。

等她開口調侃了一句後,都不見璟哥兒變臉,就知曉這事兒怕是真的難辦了。

十歲出頭的年紀,既可以算是小孩子,也可以算是半大少年郎,可偏生這個年歲既不像孩子那般好哄騙,也不像少年那般懂事明理。 更重要的是,這事兒還扯到林家那頭,以及聖旨……

給十二使了個眼色,那拉淑嫻讓他先將璟哥兒帶回榮禧堂去。 十二自是看明白了,忙拽過璟哥兒快步離開了榮慶堂。

大夫尚未趕到,寶玉也尚未甦醒。 王夫人喚了丫鬟去端熱水投了帕子給寶玉擦掉臉上的血跡。 等血跡一擦掉,看起來倒是不似先前那般唬人了,可也正是因著擦了血跡,以至於讓人一眼就能看出……

寶玉的鼻子塌了。

那拉淑嫻走過去剛想表示一下關懷,冷不丁的看到王夫人用毒蛇般的怨恨眼神狠狠的剜了一眼賈母。 登時,那拉淑嫻愣住了,不過很快她就明白過來了,敢情王夫人是真的篤定賈母有烏鴉嘴,才會在看到寶玉鼻子塌了後,第一時間想起賈母方才那句“鼻樑怕是都斷了”。 可問題是,打斷寶玉鼻樑的人是璟哥兒,賈母之所以會這麼說,應該是她看出來了罷? 這跟烏鴉嘴怕是沒有任何關係的。

再看賈母,因著她這會兒滿心滿眼的只有寶玉,自是沒有發覺王夫人這點兒小動作。 那拉淑嫻倒是發現了,卻絕對不會捅破,她只按著原先的想法,略關懷了幾句後,便耐著性子等待大夫的到來。

許是因著日子不對頭,以往來的極快的大夫,今個兒遲遲未來。 倒是約莫一刻鐘後,寶玉幽幽的醒轉過來了。

賈母立刻湊上前去,剛要開口,卻聽寶玉喃喃的道:“林妹妹是我的,妹妹她……我不要林妹妹嫁給別人,就算是璟四哥哥也不可以……林妹妹是要嫁給我的……”

一瞬間,所有聽到這話的人皆變了臉色。

丫鬟們飛快的退後兩步,旋即跪倒在地,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實到了極點的模樣。 王夫人則飛快的看了那拉淑嫻一眼,旋即抬頭讓李紈帶幾個小的去旁邊的暖閣坐一坐。 那拉淑嫻倒是淡定依舊,她極是了解十二,只需聽個一句半句的就知曉真相如何,更別說寶玉魘著一事她早有耳聞。

當下,那拉淑嫻便道:“鳳丫頭也下去罷,照顧那幾個的便是。”

王熙鳳答應一聲,垂首告退的同時,順便也將幾個伺候丫鬟都喚了下去。

一時間,房裡只餘賈母、那拉淑嫻、王夫人,並剛醒轉過來的寶玉以及鴛鴦、鸚鵡倆大丫鬟。

“擱在這兒也不是個事兒,回頭大夫就來了,不若先將寶玉安置到裡頭的床榻上?”那拉淑嫻淡淡的提了建議 超級靈泉 。

誰知,她話音剛落,方才還半死不活的寶玉猛地跳了起來,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哭喊著道:“大太太,大太太您行行好,別讓璟四哥哥娶林妹妹好不好?林妹妹是我的呀,她一直都是我的呀,我不想讓她嫁給別人……林妹妹本就該同我在一起!”

那拉淑嫻面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看了一眼被寶玉緊抓著不放的胳膊,冷冷的道:“放手。”

寶玉一驚,下意識的鬆脫了手,面帶驚懼的望著那拉淑嫻,喃喃的解釋道:“大太太您別生氣,我不是想惹您生氣,我只是想跟林妹妹在一起……”

“我沒有生氣。”那拉淑嫻平靜的道,“至於你,好生養身子骨罷。”又瞥了王夫人一眼,“是璟兒打了寶玉,回頭我會讓人將診金、藥錢一一送來。”

不等王夫人開口,那拉淑嫻又道:“我身子骨略有些不適,那就先回去了。”說罷,便拂袖離開,走到門口時,又高聲喚了王熙鳳和迎姐兒等人,“……都走罷!免得留下來擾了寶玉養病。”

王熙鳳何等精明之人,況且她壓根就沒走遠,自是聽到了方才那些話。 當下,不單是喚了迎姐兒等人,還特地讓人將耳房裡的璉哥兒喚了出來。

可憐的璉哥兒,他真的是一頭霧水,茫然的望著自家媳婦兒,剛想問甚麼,冷不丁就遭了媳婦兒的毒手——被王熙鳳在胳膊上狠狠的擰了一把— —連呼痛聲都未出口,便已被強行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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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賈赦夜裡頭回到了榮國府裡,又頂著風霜去了榮慶堂,結果看到的卻是格外冷清的一幕。

正堂空無一人,不遠處的暖閣裡倒是有點兒動靜,去瞧了一眼卻是二房那幾個庶出的哥兒姐兒,問了丫鬟發生了何事,沒得到像模像樣的回答,倒是被引去了賈母房中。

一進到賈母房中,賈赦就聞到一股子濃郁的中藥味,登時忍不住皺了皺眉,待抬眼望去,卻見一群人圍在床榻邊上,而坐在床頭的那人,只需看背影就知曉是賈母。 再定睛看去,旁邊守著的是王夫人並珠哥兒小倆口,賈政和蘭兒並不在此。

那麼躺在床榻上的人就無需猜測了。

賈赦上前幾步,果然見是寶玉病歪歪的躺著,登時忍不住嗤笑一聲,卻在賈母等人回頭前端正了面色:“這是怎的了?好端端的,寶玉又病了?”

王夫人和珠哥兒小倆口都有些尷尬,退到一旁低頭不去看賈赦。 賈母則是略瞥了賈赦一眼,旋即仍是回頭一臉悲傷的望著寶玉。

見狀,賈赦愈發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按說是寶玉病了,原也不需要這般大張旗鼓的。 今個兒又是小年夜,怎麼著也應該讓寶玉留在耳房或者廂房那頭,旁的人該干啥就接著幹啥唄,頂多就是因著不放心寶玉,讓王夫人去守著便是了,甚至讓李紈幫著看顧些也成呢,怎麼就直接給散了家宴呢?

虧的賈赦不知曉家宴壓根就沒開始過,不然他鐵定更要腹誹不已了。 為了個黃口小兒連節日都不過了,關鍵是寶玉他一看就是面色紅潤身子骨康健,除卻神情有些蔫蔫的,還有啥問題呢?

見沒人理會自己,賈赦也懶得再耽擱下去,雖說小年夜不算啥,可他還是想跟自家媳婦兒孩子們聚在一道兒,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才跑來看隔房的熊孩子呢 死亡QQ號 !

當下,賈赦抬腿就打算離開。

“大老爺!”寶玉忽的掙扎著起身,高聲喚道,“大老爺慢點兒,寶玉有事相求。”

在那一瞬間,除了賈赦之外的所有人面色都極為難看,包括賈母在內。

誠然,賈母格外的疼寵寶玉,是恨不得放在心尖尖上捧著的那種溺愛。 然而,甭管有多溺愛,璟哥兒跟黛玉的親事那是由太上皇下了賜婚的旨意的。 哪怕太上皇的權利並不如泰安帝,可這又不是甚麼軍國大事,泰安帝腦子有坑才會去反駁。 可撇開這倆人之外,又有哪個膽敢違抗賜婚的旨意呢?

榮國府諸人不敢,宮裡的元姐兒自然也不敢。 饒是賈母再怎麼疼愛,她都不可能拿闔府上下的性命並宮裡娘娘的前程開玩笑的。

這事兒是必然不成的。

“赦兒你先回去罷,無需擔憂寶玉。”賈母側過身子看向賈赦,還向他擺了擺手,示意他直接離開便是。

儘管賈赦不大明白到底出了何事,可用腦子想想就知曉今時不同往日,要是賈母再敢作么針對大房,那就不單單是腦子進水的問題了。 可只要不是針對大房,甭管賈母想要怎麼鬧騰,哪怕她把二房給折騰散架了,他也不想多過問。

這般想著,賈赦便點頭退了出去。

不想,賈赦才走到外頭正堂裡,就听到內室裡寶玉一聲高過一聲的哭叫:“不要走!林妹妹是我的,我不會讓林妹妹嫁給別的,別走啊!大老爺,您進宮同聖上說,林妹妹是我的!!”

賈赦:“…………”

懵逼了半晌,賈赦果斷的拔腿就走,在問明了賈政的去處後,他便快步離開。 不出一刻鐘,榮慶堂這頭得到消息,賈赦特地趕到梨香院將賈政痛揍了一頓。

彼時,賈赦已經回了榮禧堂。

“璟兒呢?哎喲爹的好璟兒,你今個兒一定是受委屈了。天可見憐的,爹幫你出氣了,我回頭就將賈政那混賬東西狠狠的揍了一頓!放心,我把他打了個奼紫嫣紅!!”

一回到榮禧堂,頭一件事情必然是邀功。 尤其在看到璟哥兒一臉不高興的表情,賈赦更是心疼壞了。 再掃視一圈,那拉淑嫻捧著茶在喝,璉哥兒一副牙疼的立在旁邊,十二不見了踪影,倒是迎姐兒一直緊挨著璟哥兒坐著,似乎在安慰著他。

這麼一圈看下來,賈赦登時怒道:“璉兒你這個臭小子!你是怎麼當哥哥的?弟弟受了委屈也不管,你當時就應當一拳揍死寶玉那小混賬!我就知曉,他爹不是甚麼好東西,他能有好?乖乖璟兒,明個兒爹還幫你出氣!”

璟哥兒一臉無語的抬眼望著賈赦,慢悠悠的道:“可我已經揍他了。”

“你揍誰?賈政?”賈赦驚道,“那可不行,你還是得尊敬長輩,賈政那蠢貨,爹來幫你揍!”

“我揍了寶玉。”璟哥兒已經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了,頓了頓才道,“我知曉打人是不對的,可我忍不住呢。黛玉性子那麼軟,與其等她聽說了這事兒心裡頭難過,還不若由我把寶玉打服了。不過如今看來,他似乎還沒有服氣罷?”

“你也是傻的,你那麼小,能有多大勁兒?看我的 世界第一校長 ! 方才我把賈政狠揍了一頓,你以為他能咽得下這口氣? 回頭指不定把寶玉往死裡打呢! 打死算了! ”賈赦恨恨的道。

自家的幾個孩子裡頭,賈赦最心愛的永遠是十二。 問題是,就算他承認自己略有些偏心眼兒,可他跟賈母是有著本質上的區別的。 就算是十二欺負了璟哥兒,他也一樣照樣狠狠的收拾十二。 疼愛是一回事兒,可他從不溺愛。

這要是換做了寶玉欺負了他的小璟兒……

揍死寶玉他爹! ! !

“璟兒乖,別生氣了,要死還嫌不夠,回頭我按著一天三頓的收拾賈政,擔保寶玉將來都別想有好日子過了。”賈赦柔聲的哄著璟哥兒,完全沒有意識到是璟哥兒揍了寶玉,只滿心滿眼的覺得他的小璟兒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拉淑嫻也沒吭聲,任由他們父慈子孝。 直到片刻後十二進來後,她才問道:“如何了?”

十二看了看賈赦,才道:“大夫來過了,問題不大,就是鼻樑受了傷,怕是要養一段時日了,不過應當是不會留疤的。對了,據寶玉的奶娘所說,自打賜婚的旨意下來後,寶玉就一直魘著,聽說夜裡還會猛地驚醒,說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具體點兒。”那拉淑嫻道。

“大概就是像今個兒這種,一口咬定林家姐兒是他的,還說不能嫁給旁人,誰都不可以,只有他才配得上林家姐兒。對了,還有一句話……”十二皺著眉頭想了想,才道,“好像是說林家姐兒是仙子,不能讓凡人給辱沒了。”

“呸!”賈赦一個沒忍住,狠狠的啐道,“就算那孩子真的是仙子,也不是一個破石頭可以胡說的!該死的賈政,我就知曉他不是個好東西!”

那拉淑嫻很想提醒賈赦,這會兒明顯跟賈政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想也知曉賈政絕對不會這麼教唆寶玉的。 不過,她只略張了張嘴,便將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只嘆氣道:“先說這事兒怎麼辦罷。甭管對錯,這事兒到底是出在自家府裡的,要如何掩了去,還是老爺您另有打算?”

“打算?讓賈政一家子都給我滾出去!!”

其實,賈赦很久以前就想這麼乾了,他神煩自家的蠢弟弟。 雖說也有父母在不分家的道理,可人家那是老老實實的縮在府裡,而不是整日里折騰來折騰去的。 賈赦可以不計較那點兒吃喝用度,可他覺得煩心。

要是擱在以往也就罷了,左右賈母都這麼大把年歲了,賈赦也不想鬧得太過分了,可自打昨個兒十二同他說了那番話以後,他是真的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了。

十二說了甚麼? 他說他尚公主以後,家裡就可以省一座宅子了! !

這叫賈赦怎麼能忍? 哪怕十二隻是開玩笑,哪怕就算賈政一家子滾出去了,十二依然要尚公主,那麼將來呢? 榮國府是佔地不少,可家里人丁興旺,是注定住不開的。 況且,十二是尚公主,並不是真正的當人家上門女婿,也就是說十二成親後是可以帶著公主來府上住的。 甭管時間多少,起碼是可以住一段時日的。 可若是真的住了,住哪兒?

等再過幾年,璟哥兒大了要娶媳婦兒,而只他小一歲的寶玉,還有二房那五個年歲相差不多的庶子們也該娶親了,到時候又該怎麼辦?

最簡單粗暴的方法就是:讓二房滾出去! !

ga1105 2017-1-25 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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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乾就乾! !

甭管咱們這位赦大老爺渾身上下有多少缺點,可有一點卻是無法反駁的,那就是他極富行動力。

小年夜作出了決定後,次日一早,賈赦便殺氣騰騰的衝到了宮裡。

……! ! !

沒錯,就是宮裡。

按說分家這種事兒,理應是家族內部的問題。 甭管是想要遵從父母在不分家的規矩,還是豁出去撕破臉也非要將二房轟出去,這都屬於家務事。 莫說聖上了,連衙門都不理會。 當然,若是真因分家產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也可以請族長介入,或者是讓族裡頭有名望的宗老插手調解一下。

甭管怎麼說,這事兒也跟泰安帝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可誰讓賈赦是天字第一號寵臣呢? 誰讓他不單是寵臣,還即將跟泰安帝成為親家呢?

因此,待泰安帝見了賈赦,問明了緣由之後,只一臉的便秘。

“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叫朕如何是好?就算賈敬不在京里,他兒子呢?他孫子呢?賈家的族長如何是誰?”

賈家原本的族長自然是那位不幸被泰安帝丟到荒山野嶺當道士的敬大老爺。 可既然他已不在京城,且目測還是這輩子都不可能活著回來的,那麼族長之位鐵定要易主。 按著慣例,繼承寧國府以及族長一職的該是賈敬之子賈珍,無奈賈珍早在多年前就被除名放逐了,哪怕之後賈蓉將他找了回來,卻也不可能公然違抗祖父的命令。 也因此,賈家目前的族長乃是尚未及冠的賈蓉。

“是我家小侄孫,蓉哥兒 冷後撩人朕求寵 。 ”賈赦老老實實的回答。

“他怕你罷?”都沒等賈赦點頭,泰安帝便已沒好氣的道,“甭管原先怕不怕你,就你這股子能折騰的德行,你鐵定有法子讓他聽你的話。再說了,分家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就算你家老太太在,只要依著律法分家,哪個敢廢話了?”

所謂依律分家,是指由身為嫡長子的賈赦承襲爵位繼承府邸與祖產,同時也將獲得公中七成的家產。 也就是說,以榮國府這種情況,賈政可以繼承的只有公中三成的家產。 至於賈母本人的私房和嫁妝,那是屬於她個人所有,任何人不得乾涉。

“還是說你不打算分家產給你弟弟?”見賈赦苦著臉不吭聲,泰安帝又問道。

“怎麼可能呢?其實只要賈政他們願意滾蛋,我寧願多出一成予他。可想也知曉了,他會願意嗎?到時候帶著他二房上下並老太太,一哭二鬧三上吊,我還要不要活了?”

“也是。”泰安帝思忖了片刻,雖說他從未跟賈母或者賈政等人打過交道,可只要想想前些年的流言蜚語,就大概可以猜測出那對母子是甚麼德行了。 讓賈赦依律分家產倒是容易,也不用擔心賈政鬧騰,唯一的麻煩卻是賈母。

甭管賈母有多不講理,可她終究佔了一個身份。 身為賈赦的親生母親,又是超品的國公夫人,只要她別想不開幹出通敵叛國的事情,她這輩子就立於不敗之地了。 哪怕明擺著偏疼嫡次子,也可以強詞奪理說自己心疼小兒子,這種事情也不算少見,畢竟相較於能襲爵繼承祖宅、祖產並獲得大部分公中財產的長子,次子的確會委屈很多。

旁的不說,單說泰安帝好了,他也是有同胞弟弟的,就是那個一天到晚不干好事兒的十四王爺。 可就算泰安帝再怎麼兢兢業業,十四王爺再怎麼胡鬧惹事,在太后看來,該心疼的還是老十四,每次逢年過節惦記的也是他,賞賜東西從來沒有泰安帝的份,私房珍藏全給了老十四。

你說泰安帝不委屈? 其實偶爾還是會心頭泛酸的,不過太后做的並不算很明顯,頂多就是給泰安帝送的是糕點茶湯,給十四王爺送的卻是貴重的古董玉器。 可只要明面上沒啥大問題,泰安帝也懶得說了,畢竟他也是當爹的,知曉永遠不可能做到真正的一碗水端平。

很多事情就看對方計較不計較,可很明顯,如今賈赦是打算計較了。

“你到底想怎樣?直說了罷。”泰安帝也懶得再猜了,他倒是能做到大人有大量,不跟自家蠢貨弟弟一般見識,可賈赦非要計較也無可厚非,畢竟佔理的人是他。

聽得泰安帝這話,賈赦只笑得一臉諂媚,搓著手心討好的道:“就請聖上您幫我嚇唬嚇唬賈政那蠢貨。”

“怎麼嚇唬?他不是一介白丁嗎?奪了他的科舉權?”泰安帝很是牙疼,就賈政那蠢樣兒,就算再考十回,也一定考不上的。 這種懲罰頂多就是讓他心情低落,能起到啥作用?

“不不,不是針對那蠢貨。聖上您想呢,我家老太太之前最疼的是賈政,如今最疼的是寶玉,還有就是被報以極大希望的元姐兒……就是賢嬪娘娘。”

提起這位賢嬪娘娘,那也真的是讓人忍不住掬一把辛酸淚。 那位可是從宮女熬到女官,再從女官熬到侍妾,又從侍妾成為賢嬪,這期間雖日子難熬,可好歹還算是一帆風順。 可偏生,從賢嬪到賢妃,再降到賢嬪,又升到賢妃,最後到如今……還是一個賢嬪。

#賈母的烏鴉嘴#

哪怕如今也仍是一個嬪,對於賈母而言,那也是充滿了希望的 重生女修真記 。 尤其元姐兒如今也不過才雙十年華,想來只要聖寵猶在,懷上孩子也不算難。 當然,賈母之所以對元姐兒充滿了希望,也是因著二房沒啥人可以讓她指望了。

賈政是肯定不行了。 賈珠倒是有幾分才華,卻因其父之名必須避政,哪怕泰安帝格外開恩,那也只能在翰林院待一輩子,無論是想要謀外放,還是打算入內閣,都是無法避這個“政”字的。 而翰林院那等地方,說起來是很好聽,地位也頗高,卻很難晉升。 再往下,寶玉比賈政更不靠譜,那幾個庶子則完全不需要理會了。 如此一來,能倚靠的可不就只有宮裡的賢嬪娘娘了嗎?

將這裡的緣由細細的說了一遍,賈赦眼巴巴的瞅著泰安帝,指望他配合自己。

“你的意思是,倘若賈政不老實一點兒,就讓朕對賢嬪下手?”泰安帝也是漲見識了,沒見過哪家兄弟相爭會牽扯到出嫁多年的姑娘身上。 哪怕就算牽扯上好了,也不能無恥到叫出嫁女的夫君配合罷? 當然,他是不在意區區一個賢嬪的,可這種手段也太上不了檯面了。

“嚇唬,不是真的下手,是嚇唬!”賈赦義正言辭的道,“聖上你不想看到你的親家被人欺負得那麼慘罷?咱們開春以後,可就是兒女親家了!!”

泰安帝:“…………”

——朕到底是有多想不開,才會跟這混賬東西成為兒女親家的?

心裡再怎麼吐槽,這種小忙,他還是願意幫的。 想也是,別看賈母將賢嬪娘娘看的極重,可這卻並不被泰安帝放在眼裡。 區區一個嬪罷了,莫說他原就不是好|色之人,就算是,那賢嬪也不是傾城傾城的模樣,沒啥好不捨得的。 更別說,只是做做戲,完全不會動真格的。

做戲做全套。

當天晚上,泰安帝就翻了賢嬪的牌子,卻只待了不到半刻鐘,便拂袖離開。 據說,有人看到泰安帝滿臉的怒容,且回去就命人將賢嬪的牌子暫時撤下……

與此同時,賈赦也在公開場合裡,哭訴他有多麼的不容易。 不到一天時間,四九城裡就傳遍了賈赦在府裡被親娘和弟弟排擠得快要活不下去的消息。

誠然,賈赦是個混不吝,可他同時卻也是一等將軍並正一品殿閣大學士。 正常來說,這當親娘的就算偏心好了,也不能太過了。 就拿泰安帝來說,他親娘也偏心,可大面子上還是端得住的,要不然就不是偏心了,而是腦子有坑了。

而如今,拜賈赦所賜,全程的人都在討論賈母的腦子是否正常。

#排擠有出息的嫡長子#

#把個廢物次子當成心肝寶兒#

#你是不是傻啊? ! #

賈赦再混蛋,那他也比賈政這個一無是處的窩囊廢來得強,賈母的腦子裡得是進了多少水,才能偏疼二房,直至將長房排擠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很快消息就傳到了宮內,恰好又攤上泰安帝厭棄賢嬪一事,這兩者幾乎是同時發生的,時機之湊巧讓人不得不心生狐疑。 再聯想到泰安帝原就是因著賈赦的緣故,才對賢嬪高看了一眼,左右一思量……

莫不是泰安帝在給賈赦出氣? !

這種想法略恐怖,畢竟榮國府的事情鬧得再大,那也屬於家務事,身為帝王摻合進去鐵定是不合適的 女主每天都要被雷劈 。 除非今個兒賈母是逼著賈赦將爵位給予賈政,那泰安帝倒是可以名正言順的出手了。 可再一想,泰安帝厭棄賢嬪也屬於他的家務事,即便旁人聯想的再多,也沒人膽敢質疑。

——說不准,泰安帝還真是替賈赦出氣來著。

等消息傳到了榮國府裡,賈母徹底懵了。

因著臨近年關,賈珠無需去翰林院,便少了一個消息渠道。 旁的人,雖偶有接待親朋好友,可但凡身份貴重的那都是由大房姑嫂倆招待的,若是身份低的,倒能見著王夫人,可也不會這般沒眼力勁兒的捅出來。 至於賈母,她乾脆利索的回絕了所有的訪客,只一心一意照顧受傷加心碎的寶玉。

幾番巧合下來,愣是到臘月二十九了,賈母才從已告老的賴嬤嬤處得到了消息。

賴嬤嬤都嚇死了,她完全沒有想到賈母竟是不知曉此事,一面暗怨自己多嘴多舌,一面又巴望著賈赦千萬別怪到她身上來。 她夫君早些年就沒了,如今倆兒子,賴大是榮國府的大管家,賴二管著寧國府那頭,孫子也生了五個了,尤其是大孫子賴尚榮,被賴嬤嬤如同賈母寵溺寶玉一般的養大,一落胎胞就求了恩典贖了身,去年剛得了秀才的功名,還盼著過兩年求到賈赦跟前,也好謀個前程。 要是在這檔口惹惱了賈赦,何止一個得不償失啊!

這廂,賴嬤嬤悔得跟個甚麼似的。 那廂,賈母已經忙不迭的命人將賈政等人皆喚到了跟前。

不多會兒,賈政和王夫人以及珠哥兒、李紈皆匆忙趕到了榮慶堂。

賈母也沒讓賴嬤嬤再開口,只盡可能簡單的將事情告訴了他們。 至於事情的真偽倒是不用細究,賈母同賴嬤嬤相識幾十年了,心知她這人有點兒目光短淺,卻也明白她斷然不敢在這種事情上頭說謊。 再一個,就算要說謊,也絕對不可能編排到宮裡的娘娘身上去。

“甚麼?竟有這樣的事兒?外頭竟說咱們府裡排擠大哥?!”賈政目瞪口呆,排擠甚麼的,他倒是真心想這麼幹,問題在於他有這個本事嗎?

王夫人的重點卻不在於這個:“聖上為了給赦大老爺出頭,竟是將氣撒到了娘娘身上?哎喲……”

若說寶玉是賈母的心頭肉,那麼珠哥兒和元姐兒卻是王夫人心中真正的倚靠。 頭兩年,因著賈母那該死的烏鴉嘴,幾番害得元姐兒失了妃位,氣得王夫人險些沒跟賈母拼個你死我活。 如今,因著所謂的“排擠”一說,竟又害了她的元姐兒,叫她如何不心如刀絞。

至於珠哥兒和李紈倒是沒說甚麼,只是臉色也極為難看,卻礙於長輩正在交談,不好輕易插嘴。

半晌,賈母怒氣沖衝的喝道:“還不快人將賈赦那個混賬東西喚來!氣煞我也!!”

這原本,賈母還當是賈政和王夫人私底下做了甚麼,可這會兒見他倆的神情,就知曉這倆人啥都沒有做。 其實想想就知曉了,就賈赦那臭脾氣,哪個敢招惹他? 賈政早幾年就徹底慫了,王夫人則是個有眼力勁兒的,珠哥兒小倆口就更不用提了,連下人都敢拿捏他們,才不可能主動招惹是非。

換句話說,這又是賈赦憑空惹事!

很快,賈赦過來了。

從賈赦做下那些安排到如今,已過去五六日 紈絝女王寵夫記 。 他還道,消息傳得也太慢了,考慮著是不是該再添一把火。 又想著也不可能在正月裡就將賈政一家子轟出去,便決定暫且緩緩,左右只要在元宵節之前將事情辦妥就成了,還有半個月呢。

結果,賈赦剛淡定,就被賈母喚了過去。

“老太太,您可好!”賈赦大大咧咧的走進了正堂,還不忘吩咐丫鬟上茶水拿糕點。

“夠了!”賈母狠狠的一拍小幾,對賈赦怒目而視,“瞧瞧你幹得好事兒!我今個兒倒是要問問清楚,咱們府上,究竟哪個敢排擠你?呵,真是好笑至極,你不作踐人就不錯了,人家敢惹你?”

賈赦呲了呲牙,笑得一臉不懷好意。

“您也別說的這般肯定呢,老太太!這以往且不論,琮兒翻過年都是十八的大小伙子了,卻連個像模像樣的院子都沒有。您道他為何要主動請纓當駙馬爺?他同我說,他想給咱們家省一座宅子!”

一想到當時的情形,賈赦就氣不打一處來。 其實,他也明白這未必就是全部的緣由,可身為一個父親,面對最疼愛的兒子,他總是忍不住覺得自己委屈孩子。

十二如今住在榮禧堂後廊往西,出了角門北邊粉油大影壁後頭的小院子裡。 那個院子,小是小了點兒,卻也算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是最小型的四合院,沒有前頭的倒座房,也沒有後頭的後罩房,就是最簡單的一正房倆耳房並東西廂房以及抄手游廊。

這要是擱在京城里普通的人家,都足夠一家七八口人住了。 更有甚者,一口氣住上十幾二十號人都沒問題。

也因此,之前十二沒說親前,在那小院子裡一住就是五六年也沒人覺得不妥當,哪怕說親好了,除非孩子多了,要不然也住得下。 像珠哥兒和李紈那院子,也不過是比十二略大一些,就是多了倒座房和後罩房,正房、耳房、廂房的數量都是完全一樣的,也沒見他們說住不下。

可誰讓十二說的是雍華公主呢,雖說公主成親後住的是公主府,可人家出嫁女偶爾還回娘家住兩日呢,十二是當駙馬爺,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上門女婿。 因此,即便小倆口成親後,也是可以回榮國府小住的,可到時候住哪兒? 讓雍華公主住十二如今那個小院子?

多! 大! 臉!

很多事情,旁人不曾提及的時候,還真就不會往那方面去想,賈母便是如此。 尤其賈母素日里至少將八分心思放在了寶玉身上,剩下的兩分,一分擱在賈政和珠哥兒父子倆身上,另一分還要顧及已出嫁了的賈敏並史家那頭,實在是無力顧及十二。

話是這麼說的,可賈赦既然踢出來了,賈母也不能再當作全然不知情了。

“琮兒這事兒是我忽略了,可你也不能因著這個非說咱們府裡有人排擠你罷?你說出來,咱們好生商議商議,總歸是能解決的。”賈母到底有些虧欠,不由的軟和了幾分。

“商議?能如何商議?要我說,索性分家得了,回頭我讓人將梨香院和覃苑那一塊兒推翻了重新整修整修,正好那頭臨著街面,現成的小門方便進出。到時候,另修一門,琮兒婚後想帶著公主來小住可以,他自個兒偶爾回來一下也行,或者乾脆這地兒讓他當成書房好了。甭管怎麼說,他一個爺們,怎麼著都得有一個自己的地盤!”

賈赦說得倒是輕巧,可這話落在賈母和賈政等人耳中,卻無異于晴天霹靂。

“分家? 誘婚之小妻太囂張 ! 絕不可能! ”賈母斷然拒絕。

“呵,這不是排擠是甚麼?琮兒年後就要成親了,府裡連個像樣的院子都沒有。璟兒年歲也不小了,再過去五六年,可不得輪到他了?到時候還不止是他,寶玉只比他小了不到一歲,二房那幾個庶子呢?除了環兒之外,全是跟寶玉同一年生的,就連環兒也不過比寶玉小了一歲半。一幫子年歲相近的哥兒,都會卡在那幾年成親,到時候住哪兒?老太太,這些問題你考慮過嗎?”

“反正我絕對不會同意分家的!”理由甚麼的,賈母完全明白卻絕不認同,只斬釘截鐵的表示,只要有她活著的一天,榮國府絕不會分家。

這個回答,早在賈赦的意料之中,可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僅僅因為賈母的態度而繼續不吭聲。

要知道,賈母如今也不過才花甲之齡,雖說這些年她經常病倒,可總的來說,身子骨還算是康健的,估摸著再活上七八年絕對不成問題。 而七八年後,大房的璟哥兒,二房的寶玉等哥兒,全部都到了適婚的年歲。 到時候嫁娶花費頗多也就罷了,關鍵是真的沒地方可住。

別看京城裡尋常百姓人家,一堆的親眷可以擠在一個小院子裡,甚至於好幾戶人家住在一起。 可這些並不適用於榮國府,若是沒成親,幾個哥兒混住在一道兒自是無妨,可成親後呢? 沒的兄嫂弟媳甚麼的住在一個院落,這成何體統? 可若是分開來住,榮國府的院落雖不少,主子住的卻不算多,總不能將後頭一片都推翻了,蓋上一排的小四合院罷? 這也太逗了。

當然,以上的理由全然不是重點,關鍵還是在於賈赦他不舒坦。

憑啥養著蠢弟弟一家子? 若是不鬧騰也罷,偏生三天兩頭的一鬧騰,他又不是天生欠的,早點兒攆出去早點兒過舒心日子。

當下,賈赦冷笑連連:“旁的也就不說了,只是這分家一事,卻是必須的。若是好聲好氣的來,我願多讓一成的家產,可若是非要撕破臉,那就沒法子了。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眼見賈赦又要拂袖離開,賈政終於忍不住了,上前攔下了他:“大哥,這事兒也太突然了,我不是不願意分家,可老太太年歲大了,又格外放心不下寶玉,我就想著……”

“你想甚麼跟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倒是提起寶玉,呵!”賈赦猛地拉下臉來,“小年夜的事兒我還沒仔細同你算賬呢,我家璟兒和林家姐兒的親事是早已定下來的,甚麼叫做是寶玉的?還說我家璟兒配不上?真是可笑至極!!”

提起這事兒,賈政也是一肚子的火,他可沒忘記小年夜當晚自己莫名的被賈赦揍了一頓。 當然,賈赦也沒真的下死手,卻是光往他臉上招呼了,這都好幾日過去了,他臉上還奼紫嫣紅的呢,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拒絕訪客以至於一直沒聽到外頭的流言蜚語。

然而,這事兒到底是大房佔了理,賈政這人雖窩囊,卻也並非蠻不講理之人,當下便強壓著怒火給賈赦賠禮道歉:“這事兒的確是寶玉的錯,我替他向大哥賠禮了。”

“甚麼是寶玉的錯?不過就是小孩子家家的玩笑話,你怎的不說璟兒還打了寶玉呢?鼻樑骨都斷了,虧的大夫說能醫好,不然我的寶玉往後可怎生是好啊!!”

這廂賈政還在賠禮道歉,那廂賈母直接拆台。

一旁的王夫人滿臉不敢置信的望著賈母,心道真不愧是賈赦親娘,這般厚顏無恥的話都能說得出口。 饒是寶玉是自己的親骨肉,王夫人都不得不承認這事兒是寶玉做的不地道。 至於小孩子家家的……

天可憐見的,都十歲的人兒了,怎麼可能還是小孩子? 也就是榮國府這頭素來崇尚晚婚,一般都是上了十五歲才開始說親的,擱在外頭,十二三歲成親的比比皆是,十歲的半大少年早已開始做工鼎立門戶了 暴君的紈絝呆萌後 。 甚至別說男丁了,女娃兒好了,榮國府的小丫鬟哪個不是五六歲就開始學著伺候人的? 學個三四年,等有九歲十歲了,就可以提拔當大丫鬟,再乾個十年左右發嫁出去。 要是都跟賈母似的,認為十歲還是小孩子,那她房裡得撥出去七八成的人!

好在王夫人腹誹歸腹誹,她總算還認得清自己的立場,知曉賈母這是為了二房考慮。 不過,她也算是有眼力勁兒,就賈赦這臉色,恐怕分家一事已成定局。 既如此,不如仔細盤算著怎樣才能盡可能的多撈些好處才是。

王夫人忙著思量對策,其他人也沒閒著。

見賈母這般,賈政自然也幫著說話,可惜的是,賈赦從來不是一個能聽得進人言的人,當下也懶得開口,只揮出一拳正中賈政的鼻樑骨。

賈政捂著鼻子慢慢的倒了下去,旋即鮮血就從他的手指縫隙裡湧了出來。

“我家璟兒打斷了寶玉的鼻樑骨是罷?就是這般打的,沒錯罷?”賈赦嗤笑一聲,“被打了也是活該!下次再敢說那天的話兒,回頭見一次打一次!”

“你你你……”賈母氣得渾身戰栗不已,可她就是有本事在恰當的時機選擇暈厥或者不暈厥,而顯然這會兒並不是暈厥的好時機。

“還想說啥?對了,這事兒林家還不知曉呢,我是不打算將這麼丟人現眼的事兒告訴旁人,不過林如海是我妹夫,又是相處了好幾年的同僚,我是琢磨著這事兒還是告訴他比較好。說我家璟兒配不上?璟兒好歹是我這一等將軍並正一品殿閣大學士的嫡子,寶玉算甚麼東西?區區一介白丁之子,也敢妄想從一品戶部尚書的嫡長女?!”

說著,賈赦恨恨的啐了一口:“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黛玉是真正的嫡長女,跟那拉淑嫻、賈敏這種上頭有哥哥的嫡長女並不同,像後兩者名義上說著是嫡長女,實則根本就是家中最小的孩子。 而嫡長女的意義本來就是在家中年歲最長懂事明理能為父母分憂的女兒。

也因此,黛玉壓根就不愁嫁,甭管是尋跟林海同品階官員的嫡長子,還是再往上略微高攀一些都無妨。 而她許給璟哥兒,並不算高攀,畢竟璟哥兒是不能繼承家業的。 好在璟哥兒本身學識頗好,極得林海的歡喜,再加上兩家原就有親,這才使得兩家人都極為看好這樁親事。 可以說,這是一樁門當戶對男才女貌的好親,除卻寶玉之外,至今還不曾有其他人表示過任何反對的意見。

至於寶玉反對……

愛咋咋地!

在聽到賈赦無比鄙夷的說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種話時,在場的人除了賈母,面上都有些訕訕的。 很顯然,寶玉才是那個配不上黛玉的人。

又半刻,賈政被珠哥兒從地上扶了起來,顧不得追究賈赦揍他一事,只拿過帕子暫時止住血,瓮聲瓮氣的道:“寶玉是有錯,我回頭定會好生教導他。可分家一事……”

“沒的商量。”

賈赦冷冷的瞥了賈政一眼,眉眼間盡是無限的鄙夷:“賈政,但凡你還要點兒臉面,就老老實實的搬出去。在此之前,我會去東府將蓉兒喚過來做個見證,你若覺得蓉兒跟我大房太過於親近,也可以去族中請宗老過來,甭管請哪個請幾個,我都沒有意見 鬼女天師之陰界招夫 。 另外,公中的錢財我會讓你一成,你得四我得六,至於老太太的私房和嫁妝,我可以把話撂在這裡,絕對分文不取。 ”

“大哥,你真的要做得那麼絕?”賈政猶是不敢相信。

“絕?要是你再不知好歹的鬧騰下去,我定會讓你知曉,甚麼才是真正的做得絕!”

說罷,賈赦再不想多言,左右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至於威脅的話,比說撂狠話他更喜歡直接去做。 當下,他便懶得再看賈母等人臉色,直接拂袖離開。

這一次,沒人再上前攔阻,賈赦順利的離開。

目送賈赦離開,賈政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其實他何嘗不想乾脆利索的搬出去呢? 問題是,他沒有這個底氣。 若是擱在多年前,他還年輕那會兒,或許是為了顏面豁出去。 可如今,他已年過四旬,早已沒了當年的意氣用事,尤其這幾年日子難熬,他終於明白了何為世道艱辛。

若是為了一時的意氣用事搬出了榮國府,不說旁的,住的地方就是一個大問題。 別以為有錢就能買到合心意的宅子,事實上很多宅子都是寧願空著也不會賣給白丁的。 當然,這僅僅是指那些極好的宅子,若是尋常的三進宅子倒是極容易買到,可之後呢? 從偌大的榮國府,搬到了尋常街面上的三進宅子裡頭,他賈政才叫真正的顏面掃地。

還有兒女的親事,珠哥兒已然成親,元姐兒也入了宮,可二房除了這倆之外,旁的沒有一個是定了親的。 若是不分家,哥兒姐兒們就都是榮國府的,哪怕前頭要冠上二房兩字,可說出去還是挺好聽的。 若是搬出去了呢? 他們就是賈府。

賈府……

“老太太。”賈政忽的雙膝著地,也顧不得剛剛止住的鼻血,只狠命的向賈母叩頭。

見他如此,王夫人也好,珠哥兒小倆口也罷,哪一個還能站得住? 忙不迭的跟著跪倒在地,邊哭邊向賈母求救。 到了這會兒,能救二房的,唯獨只有賈母一人。

可賈母,卻是一副面若死灰的模樣。

過了許久許久,賈母才彷彿活過來一般,緩緩的開口道:“外頭的那些流言蜚語是赦兒放出來的,還有聖上厭棄了娘娘,肯定也是赦兒乾的。若是這事兒再不依了他,接下來還會發生甚麼事兒?珠兒……翰林院那頭,只要略尋個不是,就能將珠兒調離,可一旦調離了翰林院,珠兒還能去哪裡呢?其父名政,為子避政!要是赦兒鐵了心想要作踐你們,我就算要攔,又能怎麼攔?”

說到這裡,賈母早已是滿臉的淚痕,她知道這一次她是輸定了。

誠然,她可以用孝道逼著賈赦不提分家一事,可旁的事情卻是無可奈何。 賈赦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連宮裡的娘娘都能作踐,更別提珠哥兒等人了。 況且,寶玉等幾個孩子年歲也不小了,哪怕頂著國公府的名頭好說親,可前提卻是賈赦不搗亂!

“……萬一,等將來給寶玉說親的時候,赦兒他、他放出話去,敢結親就是跟他過不去,那可怎麼辦?這種事情,他絕對乾得出來!還有寶玉的前程,他今年不過才四十有五,別說再乾十年了,再乾二十年都有可能。而但凡有他在的一日,珠兒和寶玉再無出頭之日。”

“你們,真的要我用孝道攔著他嗎?”

“攔不住啊!!”

243

這一回,賈母終於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也終於明白了應對之策。 她這個嫡長子就是典型的順毛擼性子,若依著他的想法做事,甭管對錯起碼能撈到一點兒顏面。 反之,要么你死我活,要么兩敗俱傷。

兒子不會往後退,那就只能她這個當娘的往後退了。

賈母未開口先嘆息,甭管最近這些年賈政讓她多麼的失望,可到底是她疼了大半輩子的么兒,怎麼可能任由他任人欺凌呢? 可惜,她能做的事情真心不多,除了勸說接受賈赦提出的分家之外,最多也就是她那私房和嫁妝往裡頭填了。

“政兒,你答應了罷。不為我這個老婆子考慮,你也得看看珠兒,看看寶玉。珠兒好歹已經有了功名,以往赦兒也沒少疼他,想來就算要折騰,也不會下狠手。可寶玉呢?寶玉的前程怎麼辦?都無需赦兒多費心,但憑你的名字,寶玉就不會有前程了。更別說……唉,我算是看出來了,他也是在心疼兒子。”

可不是心疼兒子嗎? 之前賈赦是沒少嚷嚷著要分家,可那僅僅只是隨口說說罷了。 賈母就算再偏心,也能看出來賈赦到底是不是真心鬧分家。

以前都不是,這次才是真的鐵了心了。

為甚麼? 還不是因著小年夜璟哥兒和寶玉鬧得那一場?

往小了說,那是倆半大的孩子打鬧,可往大了說呢? 爭吃喝爭玩意兒,那就不叫個事兒,他們爭的是女人! 偏生,動手的璟哥兒佔著理,吃了虧受委屈的寶玉反而完全沒理,更要命的是,賈赦心疼兒子不說,對寶玉這個侄子完全不上心。

當年因著珠哥兒之事,賈赦會特地跑到長青帝跟前求情,去廉親王跟前哭訴。 那是為了甚麼? 壓根就不是為了賈母或者賈政,更不可能是因為王夫人,全因賈赦將珠哥兒這個侄子放在了心上!

要是換成寶玉? 呵呵,賈赦絕對不會多管閒事,愛咋咋地!

寶玉決計不留住了。

與其強留著等事情鬧大,或者再度惹惱了賈赦,逼著他下了狠手,那才是賈母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好在,賈赦也稍微留了點兒餘地,自願讓出公中一成錢財,又主動放棄她這頭的私房和嫁妝,哪怕名義上說,她的私房和嫁妝跟所有人都沒關係,可想也知曉,她並不能全然不顧大房一家子。 不過,既然如今賈赦已經開了口,那就無妨了。

“我知曉公中的錢財不多,即便分了四成,只怕日後也難以維持生計。況且這寒冬臘月的,也實在是不好尋宅子搬家。這樣罷,我嫁妝裡頭有座三進的宅子,離寧榮街也不算太遠,坐馬車堪堪不過一刻鐘。先前是賃出去了,前幾個月才收回來,我讓賴大再趕緊修繕一番,待過了元宵節,你們就搬出去罷。”

賈母說這話說,壓根就不敢對視賈政。

也許是虧欠,也許是心虛,也許是那種無力掌控局面的挫敗感太強了,賈母只覺得一瞬間被抽空了精氣神 公子,請留步 。

思量了一番,賈母勉強打起精神來:“你大哥的性子你也該清楚,真要鬧騰起來,興許他也會吃虧,可政兒你絕對討不了好。旁的我也不好說甚麼,只一句話,我的私房和嫁妝將來都會留給寶玉。”

這算是變相的保證了。

二房的子嗣乍一看是很多,其實不然。

嫡長子珠哥兒已然成親生子,他本人才華是有的,辦事能力卻欠一些,可因著他性子穩妥,大不了往後慢慢熬,多個十幾年的,總歸也能熬出頭的。 況且,他是二房的嫡長子,又極得王夫人的喜愛,當年王夫人嫁到榮國府時,那令人艷羨的十里紅妝,只怕到時候全是他的。 當然,還有二房的宅子和家產,屆時多半也是他的。

身為唯一嫡女的元姐兒早已入宮,二房能幫襯的,自會幫襯一把。 若是不能亦無妨,到底是已經嫁出去的姑娘了,沒的算計娘家的產業。

而寶玉,有了賈母這一番保證,至少可以擔保他這一輩子富貴無憂。

至於那幾個庶子庶女,隨緣罷。

“老太太……”賈政雙膝著地,涕淚橫流,“兒子並不是想要貪圖那些家產,實在是捨不得老太太,希望能多多的在老太太跟前盡孝呢!”

賈母又是一聲長嘆,這個兒子之所以能得了她大半輩子的歡心,除卻刻苦用功之外,更多的卻是那份純孝。 哪怕如今,賈母已經不喜他了,卻也不能否認他的一片孝心。

半晌,賈母緩緩的道:“宅子離寧榮街不遠,你大哥也不是全然不講理之人。再不然,你趁著他上衙之時,多多前來探望我,你大嫂也不會讓人攔著。”

“好,好!老太太,我全聽您的,聽您的……”

到了此時此刻,不聽也沒有旁的法子了。

待二房諸人離去,賈母連洗漱都不曾,便躺在炕上,沉沉的昏睡過去了。 說她偏心也好,說她沒腦子也罷,可但凡當娘的,最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骨肉相殘之事。

手心手背都是肉。

甭管素日里更在意的是手心還是手背,疼起來都能要了她的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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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二房諸人已經離開了榮慶堂,卻皆一言不發的分開兩撥各自回了院子了。

珠哥兒和李紈先回了小院,其實他們所住的院子比十二真心大不了多少,畢竟多一排下人住的倒座房,和給女兒住的後罩房也沒啥太大作用。 況且,真要算起來,還是十二那院子離榮禧堂更近,自然位置也更好。

可惜,他們沒啥好抱怨的。

李紈倒是想說兩句,可見珠哥兒那副神情,到了嘴邊的話也就嚥下去了。 聽丫鬟說,蘭兒早就歇下了,她索性也勸著珠哥兒歇下。 事情已然這般了,甭管說甚麼都於事無補,反而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

那頭倒是清靜了,可梨香院卻注定安靜不了。

王夫人那性子,年輕時候可要比王熙鳳張揚太多了,也就是這幾年看清楚了府裡的形勢,這才將爭強好勝的性子強摁住了 神級嚮導 。

可這並不代表王夫人就改了性子。

“老爺您就沒啥想說的?”回了梨香院,王夫人甚至不等換下外裳,便急吼吼的向賈政發難。 原本跟進來伺候的丫鬟一見這情形,趕緊以備熱水為由急急的避了出去。 見狀,王夫人就更沒甚麼好顧忌的了。

賈母的心思很好猜,她想的是如何顧全大局,畢竟甭管怎麼偏心,賈赦都是她的親骨肉。 況且,哪怕二房跌到了泥裡,她這個超品的國公夫人依然可以獨善其身。 想也知曉,賈赦再怎麼胡來,也絕對乾不出來把賈母弄死這種事情。

也就是說,到時候倒霉的只有他們二房,賈母依舊是那個地位尊崇的老封君。

“或許我應當說得更直白一些,咱們府上公中壓根就沒有多少錢財。莫說多分一成了,便是都予了咱們二房,這日子也難過。”

似乎是賈政默不吭聲激怒了王夫人,她索性豁出去了。

“那年追討欠銀時,赦大老爺可是將公庫掏了個底朝天。莫說錢財了,但凡略微值錢點兒的東西,全部抵押變賣了出去。那一年的年節禮都置辦不出來,最終還是老太太並咱們兩房各掏了十萬兩銀子,這才將公庫重新建了起來。可再建又如何?底子都沒了,能值當甚麼呢?”

“這些年來,珠兒娶妻、璉兒娶妻,宮裡的娘娘也需要花錢上下打點,更別說各種辦酒宴請了。哪樣不需要花銷銀子?對了,赦大老爺交際往來走得也是公庫,雖說珠兒那頭也花費了,可咱們這一房才珠兒一人在官場上,大房那頭,赦大老爺、璉兒、琮兒,去年更是多添了璟兒。這一筆筆的花銷,您覺得如今公中還有幾多錢?”

“更別說,咱們府裡掌著中饋的一直都是大房的人,我沒法沾手,珠兒媳婦兒又是個不中用的。但凡他們略花點兒心思,想要挖空公庫,還不簡單?甚麼自願多添一成,天知曉這一成值不值一萬兩銀子!”

廉親王奉命追討欠銀是端閏五十一年的事情,如今再過兩日,都要到泰安五年了。

十來年的工夫,莫說當時公中也不過才三十萬兩銀子,即便再多,十幾年的時間甚麼手段使不出來?

其實,公中錢財少還不是最致命的。 關鍵在於,二房沒有來錢的路徑。 賈政倒是有些私房,可多半都是田產,即便遇到好年景,一年下來也不過多個幾千兩銀子。 王夫人的嫁妝是不少,可多半都是拽在手裡的死錢,幾乎沒甚麼進項,她總不能變賣金銀首飾或者古董玉器罷? 至於珠哥兒倆口子,珠哥兒本身的私房極少,多半還是王夫人給的,李紈就更不用說了,她最大的一注錢就是當年榮國府給李家的聘禮。

沒有大注的進項,甚至沒有穩定的收益,這才是二房面臨最大的危機。 當然,坐吃山空倒也未必,畢竟他們的底子還是挺厚實的。 可將來呢? 想也知曉,一旦離開了榮國府,花銷必然會多,進項卻越來越少,加上地位身份大不如前,他們的日子只會愈發的艱難。

至於賈母的保證,無異於鏡花水月。

錢嘛,當然要拽在手裡才叫錢,看得見摸不著,甚至就算將來真的給了,也不是落到自己手裡,王夫人怎麼想怎麼不安心。

儘管很多人都認為女子的嫁妝是一家子最後的保障,很多家族在敗落之際,都是靠女子的嫁妝支撐下來的。 可說真的,王夫人很不情願。

若說賈母是希望自己攢了一輩子的私房和嫁妝將來都給予寶玉,那麼王夫人就是鐵了心的想要將一切都給珠哥兒,當然元姐兒那頭也會給,卻不可能佔大頭 快穿之硃砂痣系統 。

“老爺,我實話實說,您可別怪我將話太難聽。”

王夫人目光狠戾的盯著賈政,即便至始至終賈政都不發一言,她仍越說越來氣:“分家一事既已成定局,我也不會再折騰。可到時候,萬一公中錢財不多,您可別想我拿嫁妝貼補家用。醜話說在前頭,我的錢財全要留給珠兒,那個的庶子庶女,真要沒活路了,索性也一並發賣得了,休想我拿錢貼補他們!”

聽得這話,賈政終於有了反應。

“你就這麼巴不得家裡散了?”

賈赦要將他們二房分出去,賈政無能為力。 可他也沒有料到,分家一事尚未開始,王夫人竟已經想著要將他的兒女轟出家門了。 誠然,賈政本人對於庶出子女也不甚在意,可再怎麼樣那也是他的親骨肉。 賣兒賣女這種事兒,賈政倒是看多了,卻從未想過會輪到自己身上。

“散了?”王夫人嗤笑一聲,“一幫子奴才秧子生的東西,還真以為自己是公子哥,是千金小姐了?以往花費的是公中的錢財,我也樂意謀個好名聲。可想要我自己貼錢,白日做夢!”

“行行,你不用管這事兒了,行了罷?我的兒女,我會養!”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賈政也索性豁出去了。 可他並不知曉,甚麼叫做說的容易做的難。 養孩子在很多時間,是很費錢,可更費的卻是精力。

不過這會兒討論孩子的問題還太早了點兒,準確的說,他們應該思考的是,如何在分家一事上頭謀到最大的好處。

次日便是大年夜,賈赦依舊進宮領宴,臨走前卻撂了話讓大房一家子都無需往榮慶堂去。 這算是他給賈母以及賈政的一個警告,今時不同往日,這一次他是玩真的了。

等翻過年,賈母不單喚了賴大,還特地將賴嬤嬤從外頭喚來,細細的叮囑了一番後。 這才放他們離開。 只是,賴家的人走時,面上的神情很是有些耐人尋味。 不過甭管如何,至少賈母釋放了善意,表明了她正在為分家做準備。

又幾日,蓉兒也被賈母請過來說話了。 來時,笑瞇瞇的,走時,一臉懵逼。

回頭蓉兒就讓人在寧榮街前頭堵住了訪友歸來的賈赦,特地將人請到了寧國府細細商量。

“赦大老爺您說,您想讓我怎麼辦?”準確的說,蓉兒不是跟賈赦商量,而是來抱大腿的。

賈赦只無比嫌棄的瞥了他一眼:“該怎樣就怎樣,好歹你也是賈氏一族的族長,別老是這般小家子氣。我會稀罕公中那點子錢財嗎?莫說原就不多,就算再多,既已放出話去,就沒得收回來的道理。”

“也就是說,您真打算分四成公中錢財給政二老爺他們?”蓉兒滿臉的不解,他對於榮國府公庫的情況確實不知,可他自認為還是挺了解賈赦的,怎麼想都不認為賈赦是個寬容大度的人。 既如此,難道是後續另有陰謀?

“分唄,只要他們趕緊滾蛋,別再礙著我的眼就成!”賈赦朗聲答道,不經意間瞥到蓉兒若有所思的神情,一個沒忍住給了他個腦瓜崩兒,“你這是甚麼表情?就不許我大發慈悲了?”

蓉兒伸手摀著腦門,滿臉委屈的望著賈赦,嘴上卻並不討饒:“多稀罕不是?您老人家大發慈悲了,我寧願相信我那二姑姑是個溫柔善良天真無邪的小姑娘 店長的見鬼日常 。 ”

“滾犢子!”賈赦沒好氣的道,“你這話我記住了,回頭就學給二丫頭聽,要是下回她再揍你,我會叮囑所有人不准攔著!”

“別介!”蓉兒趕緊賠禮道歉,他打小就被迎姐兒揍慣了,哪怕心知如今大家都長大了,應該不會再發生小時候的事情了,可他聽得這話依然有點兒慫。

當下,蓉兒忙不迭的討饒:“赦大老爺,我錯了,您就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記小人過,我算甚麼東西呀?您就把我當個屁放了罷!”

賈赦牙疼一般的瞅著蓉兒,這孩子的模樣長得那叫一個唇紅齒白,他跟璉哥兒的俊美里帶著痞氣,跟璟哥兒那種單純的精緻漂亮都不同,蓉兒那長相就跟戲班子裡的小生差不多。 細皮嫩肉外加軟糯可欺,偏一張嘴就破壞了他那好皮相,每每弄得人笑也不是罵也不是。

“得了得了,你當我跟你一樣閒?”

到底當年在跟前養了幾年,且還是自個兒的孫子輩的,賈赦對蓉兒的容忍度,遠高於寶玉。 或者應該這麼說,面對寧榮二府所有的小輩兒,賈赦對寶玉是最為不耐煩的,也不知曉是八字不合,還是單純的看不慣賈母對寶玉視若珍寶的模樣。

“那分家一事,我就照規矩行事?”蓉兒試探的道。

“對!”

有了賈赦這話,蓉兒算是徹底放下了心來。 從情感上來說,他鐵定是偏幫於榮國府大房的,哪怕不看在賈赦這個天字第一號寵臣的份上,他也不敢招惹他那兇殘的二姑姑。 可賈赦有句話沒錯,蓉兒到底是賈氏一族的族長,暗地裡做了甚麼沒人會計較,可那些個擺在明面上的事情,還是要盡可能公平公正一些的好。

這般想著,待正月十五,藉著元宵佳節,蓉兒帶上他老子併兩個宗老,去了榮國府拜訪,趁機將分家一事理順了。

不是說非要二房一家子在元宵節裡頭搬出去,可提前將事情理順,等過完了節日,正好年關也出了,就可以讓二房慢慢搬家了。 到時候甭管二房想搬多久,都跟蓉兒沒關係了,他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快速且公平的做個見證。

好在沒人打算為難蓉兒,所謂的見證,還真就只是一個見證罷了。

早在去年小年夜次日,賈赦就將要分家一事告知了大房諸人。 從那日起,王熙鳳和迎姐兒就忙著歸整賬目了,連那拉淑嫻和容嬤嬤都上陣幫忙了。 到底時間太緊,哪怕後來連十二都被拖上陣了,也不過在昨個兒才全部歸整清楚。

所謂分家,所謂拿幾成,並不是按著總目錄來估算的。 事實上,大房這頭要先將公中賬目歸整完畢,再重新清點估算公庫裡的各種物件,然後將所有的東西分成十等份,到時候再由著人挑選。

依著規矩,該是大房先挑一份,再讓二房挑,之後循環著來,直到二房拿了四份後離開。 不過賈赦也大氣,索性大手一揮,任由二房先挑四份,他只要剩下的就行了。

大氣是大氣,就是公中的錢財比想像之中的還要少。

王夫人上前粗粗一掃,面色就難看了起來。

見她這般做派,那拉淑嫻便開了口:“二太太若是覺得賬目不對,去瞧瞧擱在案上的冊子就知曉了 易諾 。 ”

聽得這話,王夫人只尷尬的笑了一下,略頓了頓道:“我倒也不是不信大嫂,只是擔心這幾年一直都是幾個小孩子管著家,恐出了甚麼差錯。那我就先看看。”

小孩子——王熙鳳和迎姐兒對視一眼,齊刷刷的低頭翻白眼。

其實,也不怪王夫人心裡頭不滿了,實在是因為公中的錢財比她預料中的還要少一大半。 可等她看了冊子,卻又甚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往前就不用算了,單說那年還了國庫的欠銀之後,公中統共也就三十萬兩銀子。 之後置辦年節禮捨了一部分,可那些倒是都能回來的,頂多就是從銀子變成了各色古董擺件,價值倒是仍在的。 可再往後,花錢的地方卻是太多太多了。

先是賈政謀了外放,賈母下令從公中撥錢予二房,想著窮家富路,很是出了一筆,單這一注便是三萬兩銀子。

再是大房的璟哥兒出生,二房的寶玉出生,以及一連串的庶子庶女們,這些宴請就算對方也會送禮,可禮都是算在個人頭上的,擺宴的錢財卻是出自於公中的。 單是那兩三年間,舍在剛出生的幾個孩子身上,就不下一萬兩銀子。

往後,元姐兒入了宮,仍是賈母心疼孫女,除了貼己給了不少外,另從公中取了一部分。 再跟著同年,李紈進門,聘禮、宴請等等,花費了兩萬兩銀子。

沒兩年,璉哥兒娶妻,他是將來要襲爵的大房嫡長子,娶的又是世交王家的嫡長女,自是不能低了去。 緊跟著,大房的小五出生,還有鑫兒這個小丫頭片子……

這一樁樁,哪個不需要錢了? 單是兩次娶妻,就花費了不下五萬兩。 幾次添丁進口,也沒少於兩萬兩。 賈政外放時的三萬兩,再加上這些年來,斷斷續續給宮裡娘娘捎帶的錢財,以及逢年過節的各種宴請,互相之間的人際往來,以及哥兒們求學花費,還有每年每季的吃喝用度並月錢等等,如今的公中,只餘區區價值八萬兩的錢財。

是價值八萬兩,並非真正的八萬兩雪花銀。

還真是叫王夫人給猜著了,竟是真的一成連一萬兩銀子都沒有。 可真要算計起來,其實大房的花費反而不多,至少他們二房這些年來沒少花費。

沒啥好說的了。

“挑罷。”賈政見王夫人這副神情,還有甚麼不明白的? 只開口催促著,意在讓她別墨跡了。

王夫人也是沒了法子,偏大房的賬目做得詳細,分出來的也都類似,區別只在於喜好偏重的不同而已。 因而,王夫人只悶悶不樂的挑了四份,便退到了賈政身畔。

因著賬目是大房做的,賈赦又讓了先,所以他壓根就沒往那頭看,直接向賈母行禮道:“老太太可還有甚麼吩咐?”

“就這樣罷,我乏了,先去歇著了。”賈母一臉疲憊的擺了擺手,甚麼都不想說了。

倒是賈赦,瞧了一眼還未回過神來的蓉兒等人,吩咐璉哥兒和十二幫著招呼一下,怎麼著也得辦一桌小宴讓人家吃飽了再走,不然也太不像話了。 璉哥兒和十二自不會反對,忙將人帶走了。

女眷這頭,那拉淑嫻給王熙鳳使了個眼色,算是將接下來的收尾工作盡數交予了她,自個兒則帶著幾個小的下去了。

王熙鳳只慢了一步,沒能攔住迎姐兒,因而只能一個人操持這些事兒了 快穿紀事 。 好在她生性爭強好勝,倒也不覺得這是件苦差事,故而只面帶笑容的忙活去了。

大房這頭是淡定了,事實上也沒啥好不淡定的。 因著賈赦這些年來的各種作死手段,很是給他建立了威信。 也因此,早在去年小年夜他告訴大房諸人,準備分家一事之後,所有人都信了,堅定不移的相信了。 畢竟,這位是連王爺都能恁的人。

可比起大房的淡然,二房那頭卻是悵然若失。

分家了。

往後,他們再也不是榮國府的人了,而是所謂的賈府。 若是想撐點兒面子,倒是可以藉用珠哥兒的名頭,從六品翰林院修撰府。 問題是,賈政會這樣嗎? 他的臉面往哪裡擱? 所以,以後他們就是賈府的人了。

新宅子已經修繕得差不多了,主要是原也不差,先略微歸整了一番,等開春以後再慢慢折騰好了。 三進的宅子,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算小了。 不過,要真說住不開也不是不可能的。

最前邊的倒座房住下人,前院用於會客。 中間的正院給賈政倆口子住,寶玉跟著他們住東廂房,西廂房可以改建成書房或者閒置著也無妨。 後頭的院子就讓珠哥兒一家三口住。 至於庶子庶女們,則住到最後頭的後罩房去。

這當然是指當下了,等往後孩子們都大了,倒也沒啥要緊的。 可以換個大些的宅子,也可以另外置辦一個臨近的三進宅子給寶玉住。 至於庶子庶女們,當然是早早的打發出去了。

對於王夫人來說,沒幾年就可以用不著再看到庶子庶女們,的確不失為一件好事兒。 可同樣的,她還面對另外一個大問題。

薛家。

說真的,當年薛家之所以會留下來,主要還是因著有王夫人在的緣故。 自然,那會兒賈母和那拉淑嫻都有勸著留下來小住,可若非有王夫人這個親姐姐在,薛家怎麼可能會有臉面留下來?

可如今,榮國府分家了,二房要離開了,薛家還能繼續留下來嗎?

哪怕賈赦並未直接點過薛家的名,可去年間,他卻是在賈母提過的,打算將梨香院、覃苑那一帶全部推平了重建,弄個宅子和園子出來,給十二住。 換句話說,賈赦已經是在趕人了,只是說的略微委婉了一點兒。

可惜,再委婉也沒用,有心趕人和有心留人一樣,只看面色就知曉了。 薛家又不是那等子沒眼力勁兒的人,哪裡會不清楚他們也到了該離開的時間了呢?

問題是,往哪兒去呢?

“姐姐,姐姐……”薛家太太哭著兩眼腫成了核桃,榮國府發生了這般大的事情,就算她只是客居在此,也不可能完全被蒙在鼓裡,更別說打從一開始,就沒人打算隱瞞這事兒。

分家,是必然會經歷的事兒,區別只在於早晚而已,又不是那等子見不得人的事情,何苦隱瞞呢?

“好了,我知曉你那頭也有為難之處,可我也沒法子。這事兒太突然了,別看是去年間就說了的,可算算日子,統共也就半個來月時間,我又能如何呢?這不,連我們將來要住的地方都是老太太派人安排的,唉……”

長嘆了一口氣,王夫人伸手拍了拍薛家太太的手背,面上半是愧疚半也是做戲的道:“是個三進的宅子,據說還算不錯 朕懷了皇后的包子 。 可你也看到了,我房裡這般多的人,勉強倒是住得下,卻是實在不好讓你們跟著搬出去擠著了。 ”

“宅子倒是無妨,我……”薛家太太急急的開口,卻被王夫人打斷了。

“我知曉薛家有錢財有房舍,可這事兒真心不好辦。妹妹,別怪我這個當姐姐的,我也是沒轍兒了。我倒是想有個大宅子,好方便安置你們,可… …我又以甚麼名目安置呢?以往是國公府,以後卻是賈府了。”

一開始,王夫人還真的是在做戲,不過說到最後,卻也是越發的傷感起來了。

從堂堂國公府,一下子變成了普通的人家,哪怕因著珠哥兒的緣故,還勉強可以算作是官宦人家,可這落差也實在是太大了。 尤其寶玉的親事尚未說定,哪怕她的心向著珠哥兒,可寶玉也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好在,賈母看來是真的將寶玉放在心尖尖上疼愛的,往後也只能盼著賈母長命百歲,好多照應一下了。

至於薛家,恕她無能為力。

薛家太太哭得帕子都換了好幾條,她如今最大的問題壓根就不是錢財,而是沒有鼎立門戶之人。 薛蟠一走就是一年,期間除了剛離開的第二月送來了保平安的信外,竟是再無音訊。 她一個寡母,帶著寶釵這麼個未出閣的閨女,即便在京城裡有宅子,手頭上有錢財,可貿貿然的搬出去後,後該如何立足呢?

見王夫人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薛家太太只能暫且回去另想法子。 可一回到覃苑裡,見著寶釵,她便又落下淚來。

早知道,早知道還不如不來這京里!

寶釵喚人端了熱水,親自投了帕子給薛家太太拭去了眼淚,這才緩緩的開口道:“早先就說了要離開榮國府,娘卻說外頭沒個鼎立門戶的人,如今怕是不論如何都要走了。依女兒所見,倒不如就近尋一處小宅子,莫說三進,便是兩進也使的。到時候,離榮國府也近些,離姨母家亦是不遠,也算是有個照應。”

“寶丫頭!在外頭過日子哪裡有這般容易了?”薛家太太好容易才止住了眼淚,聽得這話又忍不住落下淚來了。

“那……咱們再去求求大房那頭?”寶釵嘆息一聲,依著她的性子是不願意去求人的,可她也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薛家太太難過成這樣。 其實,她反而不擔心出去以後的日子,哪個會閒的慌特地找他們家麻煩了? 這是天子腳下,又不是那等子窮山惡水的地方。

“求大房?”薛家太太哭聲一頓,半晌後,忽的下定了決心一般的道,“行,那我就去求求鳳丫頭!”

“能成嗎?”寶釵並不抱太大的希望,雖說王熙鳳一直掌著榮國府的中饋,可她依然不覺得對方有說動賈赦的本事。

準確的說,這天底下能讓賈赦改變主意的,恐怕除了那拉淑嫻,便只有宮裡的那位了。

“成或不成都得試試看。”薛家太太苦笑一聲,“就是不成,跟鳳丫頭打好關係,也有百利而無一害。況且,寶丫頭你的事兒還沒有定論,萬一開春的時候,你當了郡主的侍讀呢?到時候,免不了要拿榮國府當個依靠。咱們不求他們真的替咱們考慮,可至少不能讓他們針對咱們。”

寶釵點了點頭,面上卻滿是不確定,連眼底里都多了灰心喪氣。

誰能想到,榮國府竟是說分家就分家呢? !

ga1105 2017-1-25 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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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府分不分家,薛家的人可沒有說話的份兒。

好在薛家太太也不是那等蠻不講理之人,在痛哭了一場之後,她便安排下人做了兩手準備。 一面吩咐派人手去京城裡的舊宅子那頭,該修繕的修繕,該清理的清理;一面又親自領著薛寶釵開了箱奩,歸整出了好些個珍貴的物件,娘倆一道兒往東面小院走去。

說真的,薛寶釵是真的不願意。 並非不願意求到大房頭上,而是不希望在王熙鳳跟前落了下乘。 依著她看來,這榮國府上下的姑娘媳婦兒們,哪個都是不如她的,包括已入宮當了娘娘的元姐兒,也一樣比不上她。

可惜,她的心氣是高了,出身卻太差,這才沒的奈何屈居人下。 即便如此,薛寶釵依然不願意求到王熙鳳跟前去。

“娘,咱們就不能直接往榮禧堂去嗎?求求大太太也是好的。”

薛寶釵私心以為,榮國府大太太是一品誥命夫人,又比她長了一輩,甭管是求上門去,還是到時候被婉拒了,都算不上有多丟人。 可若是換成同輩還沾親帶故的王熙鳳,說真的,薛寶釵心裡很是不得勁兒。

“說甚麼傻話呢?咱們是甚麼身份,人家又是甚麼身份?”薛家太太嘆息一聲,“去尋鳳丫頭,那是因著她是我娘家內侄女,要不然也不能這般不打招呼就上門去的。若是換成了大太太,可不得老老實實送上拜帖,還得看她見不見咱們。”

聽得這話,薛寶釵的臉色“唰”的一下白了。

這一刻,她從未有過的明白身份差異。 可他們薛家不是皇商嗎? 縱然脫不了一個“商”字,可總歸有別於其他的商戶。 再說了,金陵四大家族素來同氣連枝,榮國府當初也熱情邀請他們留住府裡,更別說原就是沾親帶故的……

“寶丫頭,寶丫頭!”薛家太太擔心的望著女兒,其實她何嘗不知曉女兒的心思,她不單知曉還格外理解。 原因在於,當初她也是不大樂意下嫁給薛家的,身為王氏女,即便是嫡次女,她也可以挑個官宦人家嫁過去。 可惜,她的父親王湛王老爺子堅持讓她下嫁,理由都是現成的,她是嫡次女,她模樣身段都不出眾,她還沒啥成算,連能言善辯的能耐都沒有… …

儘管事實上,薛家太太婚後的日子過得很不錯,夫君敬重兒女雙全,錢財錦帛更是無數 重生女修真記 。 可即便如此,她也明白自己再也沒有了跟嫡親姐姐王夫人平起平坐的機會了。 哪怕等榮國府分了家,王夫人依然可以靠兒子,甚至就算珠哥兒靠不住,那她也比自己這個商婦地位身份尊崇得多。

想想自己的前半輩子,再瞧瞧身畔模樣身段皆極為出眾的女兒,薛家太太忍不住連聲嘆息。

若說她還能怨自己不爭氣,可她的女兒呢? 不是她這個當娘的自吹自擂,她的女兒真的是樣樣出挑,那是連薛父在世時都忍不住誇讚的,甚至薛父曾明言,若寶丫頭是個哥兒,薛家可再保一世富貴。

“好了,別想那麼多了,回頭見了鳳丫頭,你的嘴兒甜一點兒,別喚璉二奶奶,要喚姐姐。你倆到底是表姐妹,年歲差得也不是很多,同她好生打交道,往後咱們家免不了要倚仗著他們。”

所謂倚仗,其實未必就是榮國府真的會幫襯他們,而是在必要的時候,他們可以拿榮國府的名頭來嚇人,而不被打臉就成了。 可即便僅是這般,也要先同榮國府的人交好才是。 幸而,薛家底子厚,縱是之前狠狠的虧了一筆,餘下的錢財也不少,最起碼收買王熙鳳是夠了。

“我知了。”

薛寶釵淡淡的回答,同時低垂下了頭,再不發一言。

道理她都懂,只是仍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罷了。 哪怕打小就知曉商戶被官宦人家瞧不上,卻也從未有過這般清晰的感受過。 原來,那些個被她瞧不上的姑娘媳婦兒們,各個都比她強,還是那種強了不止一籌的。 而這裡頭的強,多半都是建立在出身的。

假如,她的出身能夠好點兒……

像元姐兒,就能得到闔府上下的栽培和期望,入宮伺候聖上。 像迎姐兒,明明相貌身段全然不如她,甚至脾氣還怪得很,都能嫁給詩書傳家的張家長房嫡長孫。 還有林家的黛玉,史家的湘雲,那些個姐兒哪個都不如她,卻偏生誰都比她要嫁得好。

“娘,我真的真的不想嫁給寶玉。”

多半晌,眼瞅著東面小院近在眼前,薛寶釵挨著薛家太太,用近乎低喃的聲音說道。 當然,在說話之前她也有四下瞧過,確定自己的話不可能被薛家太太以外的人聽到後,才大著膽子說出了口。 其實,這話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提起了,可薛家太太總是在敷衍她,一說等開春,又說先緩緩,再不然就是不好跟王夫人撕破臉等等。

可她不想等啊!

今個兒都已經是正月十五元宵節了,離開春還有多少日子? 儘管大小選都是在二三月間才正式開始的,可名字是早早的報上去的,誰能入宮誰不能入宮,這些事兒早先就該傳來消息才是。 更別說,她這還不是正式的大小選,僅僅是給郡主們選侍讀。

不該,真的不該完全打聽不到一點兒音訊!

也正是因著完全沒有消息,薛寶釵忍不住做了最壞打算。 萬一她被人擼下來了呢? 若不能給郡主們當侍讀,她又該如何是好? 未來有很多種可能,可她最不願意要的就是嫁給寶玉當妻子。

“唉,回去再說罷。”薛家太太今個兒一天裡頭嘆的氣,簡直比以往好幾年都要多。 不過,若說分家之前寶玉瞧著還可以,那麼分家之後的吸引力就一下子小了很多 女主每天都要被雷劈 。 薛家太太在兩個兒女之間,雖更偏疼薛蟠一些,可對於自家這個小女兒也是極為看重的,她想要的是女兒過上富貴無憂的生活,而非賣女求榮。

說話間,便已到了東院裡。

丫鬟們飛快的穿梭在庭院裡,這東面小院的格局同榮國府的其他院落皆不同,若說其他院子都是板板正正的四合院,那麼東院就有些類似於江南庭院了。 房舍之間夾雜著景緻,兩者既非從屬關係,亦非毫無關係,反而有種相輔相成的感覺,饒是如今還在正月裡,打眼瞧去也是一派精緻美觀,若是在百花盛開的春日裡過來,卻不知該是一幅怎樣的如畫美景。

這頭,丫鬟們已經將薛家母女倆迎了進來,那頭,王熙鳳好不容易忙活完了事兒,才剛有工夫在炕上略歇歇,就听得丫鬟的回禀,登時無奈的吩咐將人直接往暖閣裡帶罷。

“怎麼就勞動薛太太特地往我這兒趕了?若是惦記上我了,也合該是我往您那兒去拜訪。”王熙鳳坐在東暖閣的暖炕上,手捧熱茶,懷裡揣了個暖手爐,巧笑倩兮的看了過來。

因著榮國府本身就因分家一事而忙得一團亂,薛家母女倆也沒能坐上軟轎,壓根就是披上裘衣匆匆趕來的。 好在今年的冬日並不算太冷,今個兒更是沒下雪,可即便如此,她倆也有些凍著了,偏一進屋就听王熙鳳這般說,薛家太太倒是還好,仍能笑出來,薛寶釵卻是不由的低頭抿了抿嘴。

薛家是去年開春入京的,到如今堪堪將滿一年時間了,可王熙鳳卻一回也沒往覃苑去過,甚至偶爾在榮慶堂等處碰見了,也多半只是敷衍般的點頭問好。 指望她特地往覃苑去探望親姑母? 做夢還比較快!

可惜,這些話薛寶釵只能揣在心裡頭想想罷了,她不敢說,也不能說。

思忖之間,丫鬟們已經送上熱茶糕點,薛寶釵只低頭捧著茶不言不語,任由薛家太太舔著臉從院子誇到屋子,再誇到屋裡的擺件,之後更是延伸到熱茶、糕點等等。 總之,就是能誇的都誇了,只差沒在臉上蓋上一個“我是來求人”的戳。

說實話,真的很丟人。 尤其配上王熙鳳那笑得意味深長的神情,薛寶釵只覺得面色微燙,如坐針氈。

再看薛家太太,也許她沒有王氏女該有的好相貌好身段以及心計城府,最起碼她的臉皮還是夠厚的。 一面笑著將王熙鳳誇了個天上有地上無,一面還要琢磨待會兒怎麼將話題引過去,全然看不出來先前還痛哭了好幾場,當然這還得靠著面上的厚粉遮掩,要不然早就露餡了。

還在甭管怎麼說,王熙鳳都是個笑面虎,莫說薛家太太真是她的親姑母,今個兒就算來得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她也會笑臉相迎的,區別只在於碰到前者思量著如同能趁機撈一筆油水,碰到後者則掂量著需要幾多錢才能將人客客氣氣的打發了。

——本質上毫無差別。

耐著性子聽薛家太太說了兩刻鐘的話,王熙鳳忽的道:“還不快些給薛太太換杯熱茶,這都涼了。”又笑著向薛家太太看去,“您再嚐嚐我這兒的茶可有您那兒好?”

這是變著法子嫌棄薛家太太話多了,又或者說是在提醒她趕緊說正事兒,當誰都跟你似的這般閒?

薛家太太是最不像王氏女的王氏女,可她好歹也將腦子都丟了,聽得這話,終也顧不得甚麼了,忙不迭的道:“鳳丫頭,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事兒……我思來想去還是得尋你幫襯幫襯。”

王熙鳳心頭冷笑,哪個就跟你是一家人了? 又思及薛家那豐厚的家底,只得耐著性子輕笑一聲,道:“瞧您這話說的,我年歲輕,又沒經歷多少事兒,哪兒能幫上甚麼忙呢?薛太太您有話直說,這能幫的,我必不推辭,可若是幫不了的,那我也沒轍兒 紈絝女王寵夫記 。 ”

“能幫,一定能幫。”薛家太太到底是跟王熙鳳打的交道太少了,若是換做王夫人的話,聽得這話一早就拂袖走人了。 很顯然,王熙鳳這話的意思是,有甚麼好處先拿出來瞧瞧,至於這忙……鐵定不幫。

只能說,當年王湛王老爺子還是很有眼力勁兒的,至少他看出來了自己這個小閨女就是個不中用的。

而一旁的薛寶釵倒是聽出了話音來,可抬眼見王熙鳳滿臉的笑容,又再度將心底里的疑惑壓了下去。

說到底,還是薛家的人對王熙鳳不夠了解。

也正是因著不夠了解,薛家太太說了一大車的話,留下了一大堆的重禮,最終帶走的卻只有王熙鳳輕飄飄的一句話:

我要回頭問問我家二爺。

——你家璉二爺表示,你就沒聽過他的話! !

薛家母女倆帶著期待和忐忑離開了。 其實,若是王熙鳳再熱情點兒,薛家太太還想問問薛寶釵那事兒,或者是讓王熙鳳給帶著去榮禧堂見見那拉淑嫻,再不然約定下回見面的時間也好。 可惜,都沒有。

等薛家母女倆離開了,王熙鳳只喚人給她捏肩搥背。

“真是有夠閒的,不忙著趕緊歸整行囊搬出去,竟還來我這兒瞎折騰。我這腰喲,可不知怎的了,快累折我了。對了,去瞧瞧薛家送了甚麼過來。”

想也知曉,薛家送的禮絕對不會輕,不過等丫鬟來報時,王熙鳳還是嚇了一跳。

一套羊脂玉頭面,一套定窯五彩茶盅,一對五彩冰梅蝶紋瓷瓶,一個紫檀描金小炕屏,還有十幾匹華美精緻的貢緞……

每一樣單獨放都算是精品了,合在一起保守估價也要值三萬兩銀子了,關鍵是很多東西都是屬於有價無市的。 甚至可以這麼說,單是那套羊脂玉頭面,拿到外頭換個三進宅子都沒問題。 這麼多稀罕的禮物擺在一道兒,饒是王熙鳳都有些犯愁了。

璉哥兒進來時,看到的就是王熙鳳對著一炕頭的東西發呆的模樣。

“你傻了?”

要不怎麼說兄弟姐妹幾個里頭,璉哥兒受的欺負是最多的呢? 別看他是長兄,可他有時候太不會說話了,偏又沒賈赦那等本事,性子還格外的軟乎,不欺負他欺負誰去?

王熙鳳橫了他一眼,旋即倒也不賣關子,直截了當的將事情說了一遍:“……鐵定是想留在咱們府上不搬出去,嘖,想得真美,臉皮還厚!”

虧的這話沒傳到薛家太太耳中,要不然她若是知曉自己忙活了這小半日,得到的竟是這麼一番話,指不定就給活活氣死過去。

“那你打算怎麼做?”璉哥兒才不會認為王熙鳳會替薛家的人說情,這不是禮物夠不夠貴重的問題,而是他很清楚自家媳婦兒的臉皮半點兒不比薛家人薄。 不就是收禮嗎? 先收著。 至於要辦的事兒,自是先緩緩再議。

略半刻後,王熙鳳忽的一拍巴掌:“喚大夫 冷後撩人朕求寵 。 ”

果不其然……“啥玩意兒?好端端的,你喚哪門子大夫呢?”璉哥兒傻眼了,這媳婦兒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啊! 這麼做的意思是,指責薛家禮物送的不對,把她氣病了?

王熙鳳直接沒理他,只一臉輕鬆的命人將禮物收好,還額外叮囑道:“將那套羊脂玉頭面單獨收好,回頭添到姐兒的嫁妝裡去。”

璉哥兒:“…………”嫁妝你個頭啊! 我閨女才一歲半啊!

然而,璉哥兒沒膽子跟王熙鳳叫板,他私以為那叫沒必要,畢竟好男不跟女鬥來著。

又一刻鐘後,大夫進了東面小院的門,因著璉哥兒在場,王熙鳳也沒礙事兒的躲到帳子後頭,只讓人取了個圍帽草草的戴上,當著璉哥兒的面,拿手讓大夫診斷。

“恭喜璉二爺,恭喜璉二奶奶,這是有喜了!”

王熙鳳淡定的吩咐人賞銀子,還不忘在心裡腹誹,這是她有喜了,又不是璉哥兒那蠢貨有喜。 等一回頭,看到璉哥兒一副懵逼的模樣,她更是來氣了。

“作甚麼還愣在這兒?如今離掌燈時分少說還有兩刻鐘,二爺您就不能費心往榮禧堂跑一趟?還是打算讓我這個柔弱的婦人大冷天的跑去榮禧堂報喜?”

這話一出,璉哥兒倒是回過神來了,卻仍是兩眼發直的望著王熙鳳,半是無奈半是質問的道:“鳳丫頭你到底又想作甚?直說了罷,省的回頭我還要費心去猜。”

“我要作甚?我還能作甚?一嘛,是挑個好日子告訴府裡這個好消息;二嘛,趁機撇開其他事情好生養養身子;三嘛,我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當然不能操心旁的了,薛家的事兒……愛咋咋地!”

璉哥兒無言以對。

半晌,璉哥兒索性起身要走,待掀了門簾之後,才又回頭道:“你想作甚?一嘛,是生怕分家這檔子被人鑽了空檔,回頭吃了悶虧;二嘛,是想著中饋能多掌一天是一天,順便多揣些日子坐穩了胎再告訴旁人;三嘛,你就是打量著薛家無人,佔了好處不干活兒!”

話音剛落,璉哥兒便立馬回身拔腿就跑,氣得王熙鳳在後頭直甩眼刀子,暗道跑得了合上跑不了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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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禧堂這頭,賈赦已經拋開了分家一事,專心致志的開始研究要恁倒哪家給自家心肝寶貝兒十二騰地方了。

這雍華公主是正一品,國公府略減一分,侯府再增一分便是,又想著公主府離得越近,將來十二回家越方便,自個兒也能多多的見到兒子,賈赦便索性一門心思的往自家的世交舊友身上瞄。 又本著多吃多佔的想法,賈赦很快就撇開了侯府,打算直接拿國公府開刀,回頭只要明面上略減幾分便是,比增建容易多了,也省錢多了。

太|祖皇帝賜封四王八公十二侯,其中八公乃是:鎮國公牛清、理國公柳彪、齊國公陳翼、治國公馬魁、修國公侯曉明、繕國公石垠,以及寧國公賈演和榮國公賈源。

賈赦特地將八公詳細的羅列在紙上,盤腿坐在暖炕上,對著名單苦思冥想。

見狀,那拉淑嫻還伸長脖子特地去瞧了一眼,見他連自家和隔壁家都寫上去了,頓覺無奈。 憶起市井流傳,榮國府的赦大老爺瘋起來連自家都恁的話,又覺極有道理 暴君的紈絝呆萌後 。

正這般想著,忽聽賈赦喃喃自語。

“要離咱們家近的,府裡修繕保存得當的,最好是家里人口比較少的,宅院少一些,景緻好一些,若能多個園子或者大的池子就更好了……這不就是隔壁東府嘛!!”

那拉淑嫻:“…………”

“也不行,隔壁東府把欠銀都還上了,也不缺錢,如今當家的又是小蓉兒,沒理由恁上他們呢。”賈赦連番唉聲嘆氣,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聽他這麼說,那拉淑嫻明智的決定閉嘴,畢竟正常人跟瘋子是沒有共同語言的。 你說賈赦不是瘋子? 但凡他腦子正常一點兒,就不會想著去恁隔壁東府了。 人家寧國府招他惹他了? 明明這些年來,都是他主動去招惹對方的! 饒是那拉淑嫻對隔壁東府也沒啥太深的感情,也覺得賈赦太荒謬太不可理喻了。

“唉,還是時間太短了,要不然我去哄了珍哥兒和蓉兒去賭場多好,哄的他們把家底敗光,我不就可以順勢接收了嗎?可惜呀,時間太短了,聖上統共也就給了我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還得扣除年關的這段日子。沒法子恁倒隔壁東府了……”

這一刻,那拉淑嫻忽的就理解了賈母,有時候賈赦還真就不是東西! !

“鎮國公府上也還了欠銀,且他們家老祖宗曾經在戰場上救過我祖父,不可。”賈赦琢磨了半天,用手指在鎮國公下頭掐了一道印子,算是劃去了。 又想了想,也將理國公給劃去了。

等那拉淑嫻聽著沒啥動靜了,抬眼就看到賈赦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盯著紙上的某個點兒。

登時,那拉淑嫻好奇了,挪了挪身子湊近了仔細瞧,卻發現除卻齊國公府之外,旁的七家都被劃去了。

——話說回來,赦大老爺您幹嘛非要將自家府上也給添上?

那拉淑嫻順著賈赦的目光,跟著一道兒盯了“齊國公”這三個字許久,這才試探的道:“老爺您這是已經做好決定了?”

“沒有。可我也沒旁的好法子了,四王八公里頭,最好欺負的除了隔壁東府,剩下的就是這齊國公府了。”賈赦嘆息一聲,“可他們離咱們家老遠呢,我還是覺得隔壁東府最合適不過了。”

再一次,那拉淑嫻被噎得無話可說。

是啊,寧國府當然合適了,都在寧榮街上,一個在東面的街頭,一個在西面的街尾。 不長的一條街上,只他們兩個府邸,那是屬於竄門子都用不著特地坐車的。 要是從偏門走的話,那就更近了。

可問題是,那是自家人呢! !

“老爺,東府那頭最近沒惹您罷?”那拉淑嫻遲疑了半晌,還是決定替那頭說說好話。 關鍵不是她善心,而是她沒有賈赦那般賤。

“沒。”賈赦側過臉,奇怪的瞧了她一眼,“怎麼這麼問?東府那頭啥時候惹過我了?即便算上賈敬那事兒,他也不是故意招惹我。除了他之外,整個東府不是窩囊廢就是慫貨,哪裡敢招惹我。”

“那您為何偏生就死盯著他們家不放呢?”那拉淑嫻忍不住問道。

“因為離得近,其他的也樣樣都好 鬼女天師之陰界招夫 。 ”賈赦又回去盯著他手上的紙了,目光從寧國府看到齊國府,來回的掃視。

聽他這麼一說,那拉淑嫻除了感概賈赦果然是個混蛋之外,也終於深深的理解了何為懷璧其罪。 人家寧國府好端端的啥事兒也沒幹,就因為一個離得近的理由,被賈赦給盯上了? 對此,那拉淑嫻只能祈禱泰安帝別這麼不靠譜,又或者……

“我覺得齊國府挺好的。”

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想法,那拉淑嫻果斷的禍水東引,尤其她還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兒。

“老爺您可還記得多年前,我那娘家侄女小鈴鐺剛嫁到保齡侯府的情形?她打小就是個苦命的孩子,沒了娘,幾乎把自個兒當成娘拉扯著弟弟長大,偏嫁的保齡侯爺又是個體弱的,那會兒她還懷著身孕……”那拉淑嫻簡單的回憶了一番,見賈赦一臉不解的望著自己,忽的想起另一個可能性,忙不迭的道,“我不是讓老爺您對付保齡侯府,真的不是。”

“哦,我還想著要是搞不定國公府,就拿十二侯開刀,左右除了史家,旁的人家跟咱們都沒啥交情。”賈赦隨口道。

那拉淑嫻在心裡替旁人家捏了一把冷汗,再接再厲:“方才說了我那侄女小鈴鐺,那會兒,老侯爺夫人忽的故去了,便有人拿這事兒做文章,非說她懷的是天煞孤星,這事兒老爺您可還有印象?”

賈赦無言的望著那拉淑嫻,略遲疑了片刻,才道:“你不是說那是保齡侯爺那二弟媳婦兒乾的嗎?後來我就逼著他們家……對哦,史家二太太是齊國府的大小姐!”

“是的。”那拉淑嫻已經明白京城里肯定要有一戶人家要倒血霉了,又不希望回頭賈赦尋不到好的,再度惦記上隔壁東府,索性下定決定坑死齊國府得了,反正兩家也沒啥太深的交情。

“我懂你的意思了,就這家了?”說著,賈赦又猶豫了起來,“這路可略有些遠呢,況且齊國府敗落許久了,怕是房舍都不好了,更別說景緻了。我……還是覺得隔壁東府最合適。”

隔壁東府這是上輩子欠他的罷? !

“齊國府挺好的,路遠近是一回事兒,可您仔細想想,八公里頭也就只有齊國府最為無用,但凡旁的人家,哪個還沒些親朋好友的?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旦鬧的不好,惹出事端來,不是耽誤了三月的好事兒嗎?也就是齊國府,他們家好幾代單傳了,娶的都是沒落人家的姑娘,唯一尚且靠得住的,也就是嫁到了保齡侯府的那位了。不過無妨的,保齡侯爺一定不會為了他弟媳婦兒而跟老爺您作對的。”

這倒是大實話,史家的那點破事兒,也許瞞得過旁人家,可想要瞞過榮國府卻是絕對不可能的。

就保齡侯爺那性子,要他故意針對自家二弟,苛待甚至報復,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保齡侯爺也不是甚麼都沒有做,他一方面努力抱住賈赦的大腿,一方面不辭辛苦的在刑部做事,另一方面又不惜一切重金為他三弟開道。 至如今,他已經官途順暢地位穩固,而史家老三也在早兩年成了大將軍,更在前段時日得以被泰安帝賜封為忠靖侯。

史家一門兩侯,襲了祖上爵位的保齡侯爺又是科舉出身,雖然武藝不行,可他也已憑藉真本事立足於朝堂,再加上功勳出身的史家老三忠靖侯,愈發的襯托著史家老二的窩囊了。

而史家老二就是齊國府的女婿。

“唉,那就他家罷。”賈赦終於下定了決心,可面上還是淡淡的,見那拉淑嫻盯著自己瞧,賈赦只苦笑著搖了搖頭,“我還是覺得隔壁東府最合心意了 誘婚之小妻太囂張 。 不過,齊國府也勉強可以罷。 如今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

那拉淑嫻深深的認為,這話要是傳到那兩家耳中,甭管哪家都不會感謝賈赦這老混蛋的。

忽的,外頭傳來丫鬟的喚聲,卻是璉哥兒過來了。

“璉兒怎的這般晚還過來?”那拉淑嫻很是狐疑,雖說元宵佳節合該一家團聚,可今年不是特例嗎? 畢竟,要是大房這邊團聚了,指不定就該去賈母那頭,闔府聚在一起才是正理。 因為賈赦連最後的表面文章都不想做了,這才吩咐下去,今年各過各的,左右也不差這麼一頓。

說話間,璉哥兒便已經進來了。

“我來給你們報喜。”璉哥兒面上的神情很是古怪,“方才鳳姐兒喚了大夫,大夫說她有喜了。”

“真的?”賈赦眼睛都亮了,雖說他覺得鑫兒這個孫女也極好,可到底璉哥兒是將來的襲爵之人,總歸是需要一個兒子的。 如今雖說還不知男女,可有喜就是好事兒。 再說了,都說先開花後結果,之前已經有了個花骨朵般的小鑫兒,這回鐵定是個帶把的了。

璉哥兒點了點頭:“是的。不過……”

“有話直說,別磨磨唧唧的像個小丫頭片子!哼,二丫頭都沒你墨跡。”賈赦見他這般,不由的皺眉道,“到底有啥事兒了?是你媳婦兒作么了?”

“算是罷。”璉哥兒猶豫了一瞬,還是決定老實交代,“往前一些時候,薛太太去過我那兒了,帶了一堆的貴重禮物,估摸著少說也該價值個幾萬兩。鳳姐兒全都收下了,可她壓根就不打算幫襯薛家,所以她打算趁著有孕這事兒,裝病養身子。”

那拉淑嫻已經不知曉今個兒第幾次被噎得無話可說了,也終於清楚的意識到,自家人多半都是極品,連後進門的兒媳婦兒都不例外。 忽的,她又想起先前在十二處打聽到的雍華公主的為人,深深的為林家姐兒哀悼起來。

這一個兩個都不是甚麼好東西,將來林家姐兒嫁進門後,指不定她得多費些心思幫襯著點兒。 要不然就這一窩子的狼,還不把人家嚇出個好歹來?

正嘆息著,那拉淑嫻又聽璉哥兒道:“我估摸著薛家也沒啥旁的事兒,大概就是不想搬出去唄。反正我把這事兒告訴爹您了,鳳姐兒那頭,我看她是只打算收禮不打算辦事了,您這頭咋樣都成。”

“咋樣都成?我能咋樣?賈政都滾了,薛家還有臉留下來?趕緊都滾蛋,我好將西面那一片都夷平了重建。正好等琮兒成親後搬到那面去,璟兒就可以住琮兒那院子了。等往後小五長大了,讓他去住先前珠兒那院子好了。”

賈赦早已打算好了,哪裡容得下旁人破壞他的計劃?

當然,若是那人是泰安帝這種他完全得罪不起的人,自是另當別論了。 可薛家算啥? 全都他|娘的直接滾蛋! 這種親戚,他才不稀罕呢!

很快,璉哥兒就跑了,反正他已經把話帶到了,雖說自家媳婦兒是厚顏無恥了點兒,可這也不算甚麼大問題。 最怕的不是收了錢不辦事,而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甚麼事兒都敢伸手。 不過,他也意識到了自家媳婦兒有些略貪了點兒,思量著該尋個機會好生同她談談,這黃白之物討人喜歡,可也得講究一個取之有道罷?

——從薛家處撈錢,好像也勉強算是正道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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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之事自有璉哥兒來看顧著,賈赦私以為要是璉哥兒連妻兒都照管不好,將來若是承襲了爵位繼承了家業,只怕問題更大。 又想著左右璉哥兒還年輕,吃虧受罪亦無妨,再說還有他這個當爹的看著,出不了大狀況。

“淑嫻,回頭你喚王氏過來說說話罷。不用說的太明白,可薛家那頭,我是斷然不會留的。甭扯那些個理由,人生在世哪個也不是平安順暢的,薛家在京城有宅邸有錢財,難不成出了咱們這榮國府就要沒活路?”

賈赦冷哼一聲,不是他不顧年親戚情分,而是老話說得好,升米恩斗米仇。 雖說多養一家子是無妨,可賈赦一點兒也不希望養出一窩白眼狼來。

莫說薛家離了榮國府一樣能活,就算今個兒薛家的人一出門就要死了,又與他何干? 留著是情分,不留是才是正理。

沒有誰會為你的一生負責。

“知了。”那拉淑嫻微微點頭。

其實她對於薛家說不上是甚麼感覺,哪怕曾經有一度因著薛家看中璟哥兒一事略覺得煩躁,可等到時過境遷,她卻只餘好笑而已。 想也是,還能不准旁人做夢? 普天之下不知曉有多少女子在夢中嫁給了聖上,難不曾聖上還要一一尋那些人的麻煩? 夢想總該是有的,況且薛家也並未付之於行動。

解決掉二房這個大麻煩,薛家反而只是附帶的小問題罷了。 緊接著,對於賈赦而言,最重要的還是對付齊國府。

這個,卻是需要泰安帝的幫襯了。

話說泰安帝也是夠心酸的,身為堂堂天子,有時候卻比尋常老百姓更容易束手束腳。 尤其他有一個以往的天子所沒有碰到過的大麻煩,那就是兄弟眾多。

曾經的長青帝,如今的太上皇,暫不算公主的話,單是皇子也有不下三十位。 再去掉夭折的、亡故的,到如今仍存活於世的,共有十九個。 其中,包括已被圈禁多年的前太子殿下,也包括尚在稚齡的老二十一、二十二。 說真的,泰安帝每次想起他這些兄弟們,甭管是年長的還是年幼的,都是一腦門子的官司。 也許對於父親來說,兒女成群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兒,可對於執掌了天下的泰安帝來說,兄弟們全是大麻煩。

他的大哥,當年曾被封順郡王,之後也被下令圈禁。 他的二哥,前太子殿下,則更是啥封號都沒有。 倒是他那三哥文親王,天天賦詩飲酒,小日子過得倒是蠻滋潤的。 還有他下頭一幫子的弟弟們……

太上皇還在上頭瞧著,泰安帝很多事情都不能去做,或者說是不敢放手去做。 尤其當年太上皇故意不賜封諸皇子,為的就是讓他這個新帝施恩。

問題是,他一點兒也不想施恩! !

徒家王朝爵位眾多,單是異姓王就有四個,宗室裡頭的親王、郡王數都數不清,還有一群人等著封賞爵位。

可泰安帝真正想做的是,將那些個王爺全給擼了! 徒家,根本就不需要異姓王,更不需要那麼多宗室王爺。

“聖上,賈恩侯求見。”

“讓他立刻滾進來 異能農場主 ! ”泰安帝眉頭緊鎖,如今都已經是泰安五年了,他就算要拖,也實在是拖不了多久了。還有一件事兒,太上皇從去年深秋以後,身子骨就愈發的衰弱了,太醫說的很明白,這就不是生病的緣故,而是衰老,無藥可醫的衰老。

很多事情,都要在今年有所決斷。

等賈赦進了御書房,看到的就是一副苦大仇深神情的泰安帝。

賈赦微微一愣:“這才剛過完年,聖上您這是在跟誰慪氣呢?別別,您不用解釋,臣今個兒入宮只為一件事兒。關於公主府,臣已經有了眉目,可單憑臣一個人卻是沒法子了,還希望聖上您幫襯一把。”

“哪家?”泰安帝早就猜到了他想做甚,也懶得刨根究底,只直截了當問道。 不過,問歸問,泰安帝心裡還是有自己的猜測的,既是公主府,恐怕賈赦是打算拆了哪個侯府罷?

不得不說,泰安帝是足夠了解賈赦的想法,卻仍不曾深入的了解賈赦的無恥。

“齊國公府。”賈赦一字一頓的道。

泰安帝沉默了,當年太|祖皇帝賜封四王八公十二侯時,一定不會想到這將是他給後人留下的一大難題。 不過,在當時這也是唯一的法子,畢竟想要說動旁人跟著你一道兒打天下,沒有實質性的好處是絕對不可能的。

好在,這些年過去了,四王八公十二侯早已不如當年了,只是礙於情面,泰安帝不好直接動手。

見泰安帝只沉默不語的低頭望著龍案,賈赦自也是猜到了原委。 道理很簡單,就像賈赦神煩蠢弟弟賈政一樣,恐怕泰安帝也一點兒也不待見他那群弟弟們。 好歹對於賈赦來說,賈政就算再蠢,那也是他的嫡親弟弟,若是同父異母,或者更遠一些的堂弟、族弟呢?

——有多遠滾多遠! !

“臣懇請聖上允許文親王和十四王爺幫襯臣。”賈赦索性敞開天窗說亮話,“這是得罪人的差遣,且對於臣來說,還極有可能引火燒身。聖上,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齊國府是八公之一,榮國府也一樣如此。 今個兒,若是齊國府倒了,指不定明個兒倒的就是榮國府了。 這世上本就沒有永恆的事情,單看你是不是能夠看透。

“你怕朕對你下手?”泰安帝揚了揚眉,“朕看起來像是過河拆橋的人?”

“臣讀書少,可有一句話卻是明白的。'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賈赦撇了撇嘴,其實他本身對於官場半點兒都不留戀,可誰讓當初一不小心就進來了呢? 既是已經走進了這個世界,哪怕真的到了退出的時候,他也一定要乾一票大的。 至於榮國府的榮耀,賈赦私以為,他本人就足以延續,完全不需要那個死氣沉沉的牌匾來說明甚麼。

“有道理。”泰安帝絲毫不否認的頷首道。

就像當年太|祖皇帝的大肆賜封,也像已經是太上皇的長青帝曾允許百官向國庫借銀,很多事情並不一定就是虛假的,至少在當初是真實可信的,可惜時光易逝,誰也不能保證多年以後會如何。

半晌,泰安帝才又緩緩的開口:“賈恩侯,其實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看得也比旁人清楚得多。那朕倒是要問問你,如果你是朕,你會如何?”

——眼睜睜的看著徒家天下被越來越多的爵位所霸占? 還是盡可能的收回帝王該擁有的一切權利 定制戀人 。

任誰聽到這個問題,還被當今天子用這種目光直勾勾的盯著,都會感到極大壓力。 賈赦自然也是如此,不過他只略緩了一下,就笑開了。

“從我繼承了榮國府之後,從我承襲了一等將軍的爵位以後,我就一直想乾一件大事兒!我要將賈政從象徵著家主住所的榮禧堂滾出來,我要讓二房從此不敢出現在我的地盤上,我要成為榮國府真正的家主大人。可惜呀,這個想法,直到如今才實現了一半。”

“聖上您也許不知曉,榮國府已然分家了,可我卻早已沒了當年的雄心壯志。為了讓二房離開,我私底下用了很多手段,威逼利誘甚麼都有,這跟我當年想像中的,光明正大的轟走他們……一點兒都不一樣。”

“不過好歹,他們就要走了,目的已然達成,其實過程並不重要。”

“您方才問我,倘若我是您我會如何?那當然是去做一直夢想的事兒,不管用甚麼手段都無妨,只要能達到目的,就算背負一世罵名又怎樣?”

“難道我會不知道二房離開後,京城裡會出現怎樣的流言蜚語嗎?還有那該死的薛家!區區商戶人家,竟是仗著自己弱小的緣故,妄想逼迫我後退……憑甚麼?孤兒寡母就位於不敗之地了?她弱她有理?!”

一想到自己莫名的被拿捏了許多,賈赦就氣不打一處來。

其實,賈赦的世界一直都非常簡單,他只是想要守護自己的家,當然還有自己的家人。 可偏生,所謂的情分、顏面、規矩、名聲等等,全都束縛著他。 外人只道賈恩侯瘋起來如同脫韁的野狗一般,卻不知他若是真能做到如此,還會任由老母和弟弟騎在他頭上?

說到底,他還不夠狠絕。

“說完了?”泰安帝拿手指一下又一下的叩著龍案,其實他打從一開始就知曉賈赦無意於官場,甚至他還知道賈赦的終極夢想一直都是當一個逍遙自在的紈絝子弟。 可他更想讓賈赦明白,夢想是靠自己的努力才能實現的,若賈赦當年真的如願的離開了官場,那麼如今極有可能面對的就是被轟出家門的下場。

或者更慘,明面上是榮國府的家主,暗地裡甚麼都不是。 等萬一碰到了滅頂之災時,再被人以家主的名義推到人前,承擔起所有本不該由他來承擔的罪名。 更有甚者,還會牽連子嗣後輩。

“聖上您不就是瞧那些個蠢弟弟不順眼嗎?幹!”

賈赦一臉的猙獰。

“不,朕跟你遇到的麻煩如出一轍,你的頭上有個老太太,朕的頭上有位太上皇。解決的法子不是沒有,可惜你我都不是喪心病狂之人。”泰安帝輕飄飄的說出了這番話,成功的看到賈赦瞪圓了眼睛,“別瞪朕,難道你就不曾怨過自己不夠心狠手辣?”

千百年來,不是沒有弒父殺君之人,事實上非常之多。 當然,更多的則是手足相殘,誰讓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呢?

但凡泰安帝心狠一點兒,在登基為帝之後,他能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哪怕不對太上皇下手,他的諸多兄弟們也決計沒有活路。 可惜,就如同他所說的那般,他自詡冷心冷面,卻做不到真正的心狠手辣。

太上皇,他好好的敬著,但凡是太上皇捨不得的人,他絕對不會輕易出手,哪怕對方惹上門來,他也是一退再退。 他的大哥、二哥,他好好的養著,即便他明知曉那兩位背地裡小手段不斷,也權當甚麼都沒有看到 怨偶天成 。 還有他那些好弟弟們,他會不知曉他們在背後謀劃甚麼嗎? 在能護住自己的前提下,他並不願意出手。

不是為了所謂的身後名聲,而是最為簡單的不忍心。

這話,要是說出去真的只會徒惹笑料,普天之下誰人不知他泰安帝是個冷心冷面之人。 尤其對那些個逆臣賊子,他從來不手軟,卻偏生對某些人束手束腳。

“挺好的,若真能做到心狠手辣,怕只怕到了晚年還會於心不安呢。”賈赦無所謂的攤了攤手,建議道,“那聖上您乾脆就學學臣罷,用威脅讓他們主動退讓。”

“和解?”

“一步步慢慢來,就像之前,我讓賈政削官罷職,再讓他對科舉絕望,又推出了珠兒那孩子,還有宮裡的娘娘……到如今,他是真的不敢同我作對了。這叫甚麼呢?嚇破膽儿了?”

“你想讓朕殺雞儆猴?同一個就該是齊國府罷?”泰安帝回憶了一下齊國府的情況,微微頷首,“挺好的,齊國府牽扯不大。”

“其實,臣真正想讓您恁的是寧國府。”賈赦猶豫再三,還是說了心裡話,“理由很多,最要緊的一點兒就是,寧國府若倒了,會讓很多人膽寒。”

第一代寧榮國公乃是嫡親兄弟,其實他倆的權勢莫說在八公里頭,就是算在四王之中也是極為強悍的。 可誰讓他倆是嫡親兄弟呢? 即便是太|祖皇帝,也斷然不敢讓一對感情極為深厚的嫡親兄弟位極人臣。 不得已,才讓他倆退居一位,皆賜封了國公爺,還是八公里頭居最末。

而論實力,如今的八公後人之中,實力最強勁的莫過於榮國府,又因著兩家的關係,寧國府也無人敢小覷。

倘若今個兒倒下的是齊國府,對於滿朝文武來說,雖有著警示作用,卻未必會感到膽寒。 可若是寧國府呢? 恐怕一多半的人都會心生懼意,短時間內絕不敢再行差踏錯哪怕半步。

“罪名呢?”泰安帝問道。

寧國府數代單傳,人丁本就不興旺,加上欠國庫的銀兩早已歸還,一時間想要尋出罪名來還真略有些難。

除非,故意捏造。

再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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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元宵節那日,榮國府成功分家,可即便如此,二房也不可能在短短兩三日里搬離榮國府。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賈母的不捨,以及二房的不甘。

那就拖唄。

一說新宅子有幾處還未完全修繕好,二說正月裡不好興師動眾的搬家,三說哪個主子病倒了,四說……

理由這種事兒,就跟那罪名一般,你若鐵了心想要捏造,自然就會有的。

賈赦甚麼都沒說,他很清楚事情已經到了這份上,連公中錢財都沒有分分完畢了,若是在這檔口他真的將二房一家子盡數轟出了家門,那麼到時候就不單單要面對流言蜚語,而是言官的彈劾了。

人嘛,總是容易偏向於弱者,哪怕那所謂的弱者才是罪魁禍首。

只不過,賈赦沒說甚麼,卻做了很多事兒 一品嫡妃 。

正月二十,齊國府首先遭到查封,罪證確鑿,陳家老太爺老倆口,並老爺太太,以及年僅三歲的小少爺,盡數送入天牢。 而領頭查辦此事的,卻並非泰安帝跟前天字第一號寵臣賈赦,而是泰安帝的三哥文親王,以及他的同胞弟弟十四王爺。

雖說榮國府跟齊國府關係並不算親近,可到底是相識相交上百年的故交,消息一傳開來,賈母狠狠的被唬住了,隱約覺得事情不對勁兒,又說不上來哪裡出了問題,只得急忙喚了兒子兒媳們過來說話,哪怕沒有好法子,也總歸能讓她安安心。

不曾想,及至這會兒,賈母才愕然發覺,她家老大賈赦早已數日不曾歸家,而竟然沒人將這事兒報予她知曉。

賈母勃然大怒,賈政和王夫人卻是暗叫不妙,帝王恩寵這種事情原就懸乎得很,況且他們一直堅定的認為賈赦一無是處,只憑藉著高深的拍屁股工夫才得了泰安帝的信重。 反過來說,萬一賈赦失去了聖恩,那麼繼齊國府之後,下一個倒霉的極有可能就是他們榮國府了。

思及此,賈政和王夫人自是不可能坐以待斃,倒是珠哥兒一度想尋人脈打聽一下消息,卻被李紈哭著勸住了。

人嘛,原就是有私心的,其實李紈這人不壞,相反她還是屬於本性良善之人。 然而,她所謂的善良的卻是建立在自家人安好的前提下。 可大房,卻從未不被她當作家人,甚至連賈政、王夫人並宮裡的娘娘、寶玉等等,她都不認為有多重要。 她的家人,只有夫君和兒子,她願意為了她的家人付出一切乃至生命,卻絕不允許為了那些個無關緊要的人,犧牲哪怕微不足道的東西。

很快,二房選擇了退讓。

所謂退讓,是指在一夜之間,搬離了榮國府。

等賈母清晨醒來,尚未睜眼便下意識的詢問寶玉可曾起了,在未曾聽到回答後,她睜開眼,看到的卻是跪在自己面前哭得雙眼腫脹的鴛鴦。

二房走了,帶走了前些日子分得的家產,也帶走了寶玉等人。 甚至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走得義無反顧,毫無留戀。

剩下的薛家,在離開被人欺凌,和留下丟掉小命之間,很輕易的選擇了前者。 其實,就算真的離開了榮國府,薛家也不至於很慘的,想也知曉,這年頭寡婦帶著幼子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這還是窮苦老百姓呢,薛家好歹有錢有人,哪怕多出些銀錢僱傭些護院打手也使得。 就算不如在榮國府那般自在了,卻也不至於沒有活路這般危言聳聽。

而在正月的最後一日,可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寧國府被查封,理由不明。

也是在這個時候,一直在觀望事態進展的文武百官們,才忽的有種另一隻靴子落地的感覺。 齊國府真心不算甚麼,可稀罕的是,像這種事情出馬的竟然不是賈赦這個天字第一號寵臣。 不過,若是泰安帝下一步的目標是寧國府的話,那麼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

該!

就知曉總有一天你會倒血黴!

京城里風起雲湧,可以說泰安帝五年的一開始就顯得格外的恐怖。 等到了二月裡,又從宮里傳出太上皇病重的消息,登時原本就氣氛低迷的京城,顯得愈發的陰沉恐怖了。

齊國府是第一炮,緊接著是寧國府,再往下卻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保寧侯府……等到二月底,宮裡倒是沒再傳出其他消息來,可四王八公十二侯裡,卻有一半人被斬落馬下 女主不是人[綜英美] 。

當然,泰安帝還未下旨宣布那些人的判決,可想也知曉,鬧了這麼一出,泰安帝不可能是跟那些人玩小孩子過家家。

很快,泰安五年步入了三月裡。

泰安帝忽的下了一道旨意,奪去榮國府的牌匾,並勒令榮國府上下盡快搬離。

也是隨著這道旨意,那些曾經耀武揚威,自認為泰安帝不敢針對自己的宗室皇親們,終於徹底老實下來了。 各種猜測匯聚在一起,最得人心的一種說法是,泰安帝壓根就不寵信賈赦,之所以有著先前那些舉動,主要還是因為賈赦乃是榮公賈代善的嫡長子,也就是為了安撫太上皇。 而如今,太上皇病入膏肓,賈赦被捨棄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放你他|娘的臭狗屁!

賈赦是憤怒的,可他完全管不住自己不來聽壁角。 又想著幹完這一票,他一定能成為嚇死人不償命的神人,他只能按捺著心中的洪荒之力,極為勉強的崩住面色。 好在,他如今帶著厚重的圍帽,只要不作死開口,就算他跟川劇似的變臉,也沒人會看出甚麼來的。

等再度悄悄的入宮之後,賈赦殺氣騰騰的出現在了泰安帝跟前。

“回頭我一定要打死賈政這個小王八羔子!!”

“朕就不問為何了,你高興就好。”泰安帝自顧自的批閱著奏章,就好似跟前並沒有某個不停咆哮的瘋子。 尤其等他看到幾位王爺遞上來的奏章之後,更是忽的露出了笑容來。

——原來,他們也是知道怕的。

——原來,仁義之君的前提就是恩威並重,不然那就不是仁君而是廢物!

“聖上!你啥時候把閨女嫁給我家琮兒?”賈赦可不是一個能安生的人,眼見泰安帝不理會自己,他索性上前兩步,扯著嗓門大吼道。

“朕以為,是你的兒子嫁過來。”泰安帝好整以暇的放下朱筆,將那幾個不省心的兄弟呈上來的奏章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你說,他們怕的究竟是朕本身,還是旁的甚麼?”

“他們怕的是您翻臉無情、陰晴不定、喜怒無常……您喜歡哪個詞就用哪個好了。最重要的是,您閨女出嫁,我兒子迎娶!!”最後一句話,是賈赦梗著脖子吼出來的。

泰安帝是甚麼人?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之人,莫說賈赦只敢隔了好幾步吼上一吼,就算他真的想不開要跟自己乾架了,打小就騎射成績極佳的泰安帝也完全不懼。 話說回來,賈赦那騎射真的是白瞎了武將世家的出身。

見泰安帝又不理會自己了,賈赦急得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御書房裡不停的打著轉。

依著賈赦原本的想法,他壓根就沒打算把自己賠進去,只想著拿寧國府做筏子。 結果,泰安帝在聽了賈赦提供的想法後,很是幫著完善了一番,一個不小心,他把自己也給折進去了。 用泰安帝的話來說,哪個府裡垮台,都不如榮國府並他這個天字第一號寵臣下台來得更為震撼人心。

偏賈赦當時腦子一抽,覺得這個法子也是極好的,愣是傻乎乎的應承下來了。 不過,事到如今,他卻忽的想起被自己忽略掉的一件事兒。

……可千萬別嚇壞了他的好媳婦兒,也千萬別嚇哭了他的寶貝兒女們 天價寵溺,最愛 。

“三月十九。”

就在賈赦急得團團轉之時,泰安帝忽的頭也不抬的蹦出了這句話。 賈赦微微一愣,旋即才想起雍華公主的大婚之日原就定在三月十九,他就算再著急,已經下了的聖旨也是無可更改的。 所以,他又白急了一場? 還順便讓泰安帝又瞧了一場好戲?

當下,賈赦的面色異常難看起來。

“你真的不擔心嗎?你的幾個兒子資質差得太多了,不是朕危言聳聽,但凡那賈琮起了甚麼心思,賈璉完全沒有招架之力。呵,不單賈璉本人,還有他的岳家也一樣無用。兄弟相殘這種事兒,你就不怕再度重演?”

“我怎麼賈政那蠢貨了?”賈赦不高興的嚷嚷著,“再說了,我家琮兒多好的一孩子呢,打小就听話乖巧,我最喜歡的就是他了。璉兒他又蠢又傻又笨又窩囊,要是再不讓他繼承家業,回頭他能把自己餓死!”

“這就是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的最新版本?最蠢的孩子最惹人憐惜?”泰安帝挑眉。

“反正我家琮兒是個好孩子,他才不會對他哥哥下手呢。再說了,找個勢均力敵的對手是一場精彩的比鬥,可要是跟個蠢貨鬥呢?放心,琮兒才不會跟璉兒一般見識呢。畢竟,璉兒他那麼蠢。”

賈赦一臉的淡定自若,其實他也不是沒想過自家這些個兒子,而且全是嫡子,將來會發生甚麼事兒。 不過,仔細想想也就那樣罷,亦如他跟賈政鬧成這般,也沒見他真的發狠心要了賈政的小命。 由此可知,即便將來他們會為了家產爭奪,應該不會涉及旁的。

“榮寧二字如何?”

片刻後,泰安帝又道。 可惜這會兒說出的,卻是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賈赦很是狐疑的瞧著他,榮、寧二字? 這不是廢話罷,當然是極好的,可惜兩個國公府都到此為止了。 所以……

“這是嘲諷?”賈赦試探的道。

“不,這是聖恩。”泰安帝淡然的答道。

數日之後,泰安帝再度下達聖旨,卻是賜封賈赦為榮寧侯,世襲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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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賈赦是懵逼的。

在他跟泰安帝的策劃之中,完全沒有這一齣戲碼。 而且,就算要賜封為侯爺,可天底下那麼多吉祥的字,為甚就偏偏挑中了這倆字呢? 這不是……故意拉仇恨嗎! ! !

#甚麼仇甚麼怨#

賈赦就是帶著這樣一臉的懵逼,於三月十五先行回到了曾經的榮國府。 同時,他曾經心心念念恨不得奪過來的寧國府,也已經改造完畢。 兩座府邸盡數都是減制,花用的是泰安帝的私庫,不曾走國庫,也沒讓賈赦這個小氣鬼出錢。

曾經的榮國府,已經變成了榮寧侯府。 與之相鄰的寧國府,則變成了公主府。

美好的夢想終於實現了,可惜賈赦一點兒也不高興。 他簡直可以想像,之後會造成多大的騷動,雖說他也曾幻想過自己從此在京城成了神一般的大人物,可惜這並不代表他就願意承擔所有的仇恨。

泰安帝此舉,完完全全的表現出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這一切……他賈赦都有份 易諾 ! !

這算甚麼? 強行綁定?

一想到自己這輩子都離不開寵臣、佞臣的名頭了,賈赦只覺得全世界都在針對自己。 哪怕他終於成為了說一不二的家主,哪怕蠢弟弟賈政再也別想賴在自家不走,哪怕……

不! 高! 興!

“爹?”

賈赦滿腹辛酸的把自己戳在榮寧侯府門口,一臉大寫的生無可戀。 偏此時,隔壁公主府的側門開了,從裡面走出來的卻是他心心念念的寶貝兒子十二。 當下,賈赦一個箭步上前,抱住十二放聲痛哭。

“琮兒喲!你爹我又被聖上給坑了!!……你說他怎麼能這樣呢?我對他一片忠心,天地可鑑日月可照,結果他居然這麼對我?他怎麼那麼狠心喲!我的心拔涼拔涼的,尤其這封號啊!侯爺就侯爺,他還特地給賜了'榮寧'這兩字,這不是存心埋汰我嗎?嗚嗚嗚,琮兒乖乖,你爹我沒活路了,天天被他這麼坑,活不了了……”

十二被抱了個滿懷,用力掙扎也沒能掙脫,索性他朝天翻了個大白眼,聽天由命得了。

“對了,你咋會在這兒?這兒不是公主府嗎?”賈赦瞪圓了眼睛,忽的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琮兒,你是不是真的要入贅了?別介,就算是尚公主,那也是公主當我兒媳婦兒!”

“成,您高興就好。”十二懶得跟賈赦解釋,只隨口敷衍著。

這事兒是真的沒法解釋,原因在於,十二從頭到尾都是知情的。 他不單知情,還參與了坑爹計劃,至於寧榮二府的減制改造,更是他負責督建的。 這事兒,估計瞞不了多久,可甭管怎麼樣,十二也不會當著賈赦的面坦白。 想也知曉,那一定會被罵得很慘。

坑爹甚麼的,旁人瞧著格外有意思,當事人就未必了。

“你娘呢?有沒有被嚇壞?璉兒呢?這傻小子怎樣了?還有……”賈赦忽的一頓,不由的憶起了泰安帝那話,忍不住後退一步,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了十二。

十二被他這眼神看得心裡毛毛的,想著是不是真相暴露了,忙不迭的開始琢磨起最佳的逃亡路線。 可還不等他把思緒理順,就听得賈赦極是擔憂的開口問道:“假如有一日,你爹我把大部分的家產給了璉兒,你會生氣嗎?”

這個問題……

簡直槽多無口。

“爹,璉二哥哥是您的嫡長子,本該繼承大部分家產,以及如今您剛獲得的侯爺爵位。”十二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尚活在夢裡的賈赦,“爹您也悠著點兒罷,很多事兒不是不報時辰未到,等回頭您拍拍屁股上天了,您得罪過的人極有可能盡數跑到璉二哥哥跟前討債。嘖嘖……嗷嗚!!”

“死小子臭小子!你以為你當上了駙馬爺,老子就不敢揍你了嗎?老子把話撂在這兒,莫說你如今還不是駙馬爺,就算是!……哼哼,老子打兒子那也是天經地義的,告上金鑾殿都沒用!!”

這一日,路過寧榮街的人們有幸看到了精彩的一面,剛被賜封的榮寧侯賈赦豁出命去追殺他最心肝寶貝兒的兒子。

眾人表示:很精彩,建議每天都來這麼一回。

ga1105 2017-1-25 1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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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再一次的坐實了天字第一號寵臣這個稱號,甚至還多添了好些個前綴詞。 譬如,狼心狗肺、忘恩負義、見利忘義等等,畢竟這一次同往年任何一次都大不相同,等於是將四王八公十二侯一網打盡了。 當然,四王並沒有甚麼損失,可想也知曉,這是泰安帝對老臣開戰的信號,且留給老臣們的選擇餘地真心不多。

說真的,賈赦這回被泰安帝坑得很慘。

就算之前沒人想到賈赦在這些事情裡頭的作用,可在所有事情結束之後呢? 其他人都落馬了,偏就只有他升了爵位,還賜還了原本的府邸。 至於所謂的減制,減是肯定減了的,□□國府建府也有近百年了,與其說是減制,不若說是不花錢修繕一新更為妥當一些。

尤其負責督建的人還是賈赦最心愛的兒子。

#老子比竇娥還冤#

#跳進天河都洗不清了#

生無可戀的賈赦足足追殺了十二小半日,最後才在聞訊趕來的那拉淑嫻勸解下放過了這倒霉孩子。

其實,那拉淑嫻也覺得十二欠收拾,可這事兒還真就不能怪在他頭上,畢竟誰讓幕後主使之人就是龍椅上的那位呢? 撇開泰安帝本身的威壓不提,對於十二來說,那位還是他上輩子的皇瑪法,這叫他如何反抗? 他寧願豁出命去跟上輩子的渣爹同歸於盡,也不敢跟他最崇拜的皇瑪法嗆聲。

唉,這就是命啊!

泰安帝布了一手好局,坑了除他之外的所有人。 包括他最寵信的臣子賈赦,也包括即將成為他女婿的十二,更有甚者,連他親老子太上皇並他同胞弟弟十四王爺都沒放過。

簡直神坑! !

偏生,不管是猜出了真相的人,還是從始至終被蒙在鼓裡的人,都沒法找泰安帝算賬 執愛在手 。 哪怕再怎麼心有怨言,也頂多在心頭腹誹兩句,饒是膽大如賈赦也只敢拿泰安帝未來的女婿撒氣。

“娘,你說我招誰惹誰了?對對,我是就快成為駙馬爺了,可這是去年就賜的婚。這隔了好幾個月了,蠢爹這才發覺我成了皇家的人了?鐵了心想要先恁我一頓?我咋那麼命苦呢?”

賈家暫住的三進宅子裡,那拉淑嫻好整以暇的看著迎姐兒埋頭歸整賬本子,至於蹲在她腳邊連聲抱屈的十二,則至始至終都被她給無視了。

說起這宅子,還是託了張家給暫且賃下來了,只有三進,雖不至於住不開,可確實住得極是不方便。 然而,即便如此也已經很不錯,因著事發突然,那拉淑嫻又不曾事先得到消息,以至於當時全家人被轟出來時,除卻貼身的細軟外,啥都沒有。 虧的張家那頭得了消息,立馬派人過來幫襯,又急急的尋了個宅子讓他們暫住。 至於旁的親朋好友,包括二房在內,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踪了,簡直就跟避瘟疫一般的飛遁而走。

不過,也就這麼幾日了。

賈赦升爵位的消息已然傳開,曾經的榮國府也已減製完畢,只等著尋個好日子搬進去就行了。 又因著十二和雍華公主的親事定在三月十九,也就是說,哪怕僅僅是為了公主的顏面,他們一家子也必須在此之前搬回去。

——這也是迎姐兒忙得不可開交的真正原因。

因著十二負責監督減制曾經的寧榮二府,也因此兩家的家產都沒有任何損失。 可侯府跟國公府到底不是一回事兒,很多方面都需要仔細斟酌。 這要是擱在以前,略有些逾越也無妨,可很明顯泰安帝正處於看誰不順眼恁死誰的階段,他們還是別招惹是非了。

偏巧,王熙鳳正懷孕中,那拉淑嫻則要統管一家上下的吃喝用度等瑣事,以至於迎姐兒再度被迫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短短倆月不到的時間,愣是又瘦了十來斤。

聽得十二的哭訴抱怨,迎姐兒忙裡偷閒的抬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招誰惹誰?明明知曉事情的全部原委愣是啥消息都不肯透露,你說你招誰惹誰了?我如今一心盼著那位雍華公主,脾氣性子像鳳姐姐,相貌身段像鳳姐姐那娘家嫂子!!”

十二驚呆了。

前世今生他都聽到過不少的詛咒,卻沒有哪個像迎姐兒這般惡毒的。 不過只片刻功夫,十二就釋然了。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你哥哥我是見過雍華公主的。怎麼說呢……讓你失望了,她該是相貌身段像鳳姐姐,至於脾氣性子卻是比鳳姐姐溫柔個千百倍!”

正說著,十二忽的感到有人拍他的腦袋,抬眼一看,卻見那拉淑嫻一臉的心疼,不禁詫異的挑眉:“娘?”

那拉淑嫻用格外悲傷憐憫的語氣道:“別蹲著了,先起來瞧瞧窗外罷。”

半開的窗戶外頭,王熙鳳一手扒著窗戶,一手撐著腰,正格外溫柔的往屋裡瞧。

“哎喲我突然想起來了,還有一件要緊事兒沒辦。”十二猛的原地跳起,頭也不回的衝出了房門,只轉瞬間,就徹底沒了踪影。

片刻後,王熙鳳慢騰騰的走進了房裡,身後跟著走得歪歪斜斜的小鑫兒。

因著被迫縮在這小宅子裡,加上之前也沒想到事情會解決的這般順利,賈家這頭很是遣散了一批下人 [鼠貓]寧被玉“碎” 。 當然,主子跟前的貼身丫鬟還是在的,卻是不免要做一些往日里屬於灑掃丫鬟的事情。 又因著小鑫兒素來乖巧,王熙鳳索性只留了一個奶娘,將旁的人都打發出去幹活了。

這會兒,估計奶娘應該是去端午後的茶點了,王熙鳳便領著剛睡醒的小鑫兒往正堂這頭來,結果一不小心……

“琮兒真不愧是璉二爺的嫡親弟弟,倆人簡直一個樣兒,全不知曉這世上有句話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王熙鳳扶著腰進了房裡,眉眼一挑,極是嘚瑟的道,“看我回頭不尋他的麻煩!”

“尋唄,左右他也是欠的。”那拉淑嫻起身將走路還晃悠著的小鑫兒攬到了懷裡,拿手輕點她的鼻尖,“今個兒起得略早了點兒,你叔叔還沒醒呢。”

“五五五!”小鑫兒已經一歲半了,會說話也會走路,可惜哪樣都不大好。 偏生,她爹娘都是心大,絲毫不認為這有甚麼,又有比她大了四個月的小五比著,倆人皆認為越晚說話越聰慧。 儘管這種說法遭到十二猛烈的抨擊,可他倆依舊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想找你五叔?”那拉淑嫻笑著抱起她往裡頭耳房走去。

這宅子太小了,又因著賈赦先前被禁錮了許久,那拉淑嫻索性讓小五跟自己一道兒睡,至於迎姐兒則就住在她隔壁屋裡。 這會兒,她抱著小鑫兒徑直往裡頭耳房走去,才十來步,就到了架子床跟前,伸手替鑫兒褪了小紅繡鞋,滿意的看著鑫兒一個餓虎下山,撲上去撓她五叔。

小五並不像璟哥兒那般貪睡,可他多少還是有些懶散的。 具體表現為,晚間不肯睡,早間不肯起。 哪怕是午睡好了,每次都要鬧半個時辰才願意閉眼睡去,當然順理成章的也不可能在預定的時間裡醒轉過來。

叮囑了小五的奶娘看著倆孩子,那拉淑嫻仍回了外間,抬眼就看到迎姐兒跟餓了八輩子一般,大口大口的吃著點心,完了直接往嘴裡灌了一整壺茶水。

唉,虧的張家不嫌棄,不然這樣不拘小節的閨女,就算已經成功瘦下來了,估計也嫁不出去罷?

這廂,那拉淑嫻極是憂傷的望著迎姐兒,那廂,王熙鳳已經發覺了,悄悄的捅了捅迎姐兒的手肘,示意她收斂一點兒。

結果,迎姐兒卻只是笑嘻嘻的道:“娘,咱們啥時候搬回去呢?對了,到時候,能給我一個院子嗎?”

“啥時候搬還得看你爹,到時候你若想要個院子,就住到琮兒先前那地兒去。話說回來,你爹人呢?還在老太太那兒?”那拉淑嫻奇道。 早先時候,她是親自坐著馬車把那倆在街面上玩你追我逃遊戲的父子給提溜了回來,不同於一回來就蹲在她腳邊不停哭訴抱怨的十二,賈赦卻是在進門之初就去賈母那頭請安了。

所以,這是賈母兇性大發把賈赦給幹掉了?

這人呢,就惦記不得。 那拉淑嫻才問了這話,就見賈赦垂頭喪氣的進了房裡。 見狀,王熙鳳便拉上迎姐兒去她房裡,將這地兒讓給了賈赦倆口子。

“說罷,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賈赦蔫頭蔫腦的坐下,還未開口先長出了一口氣。 半晌,才微微抬眼看了看四下,奇道:“琮兒呢?”總不能真被他打怕跑路了罷?

“在背後說鳳丫頭的壞話,結果被鳳丫頭逮了個正著 [快穿]基友兇殘 。 ”那拉淑嫻一臉的無奈,“我總覺得最近琮兒有些倒霉,先是被聖上擺了一道兒,後又被你這個當爹的狠狠揍了一頓,如今連鳳丫頭都惦記上他了,指不定回頭有多慘呢。 ”

“是挺慘的。”賈赦再度嘆氣,“再慘能有我慘?得了得了,我同你說一聲,三月初九這個日子還算湊合,咱們一家都得趕緊搬回去。旁的倒是不著急,得先緊著琮兒的親事。雖說聖上也派了人,可到底是咱們家娶媳婦兒……反正就算是尚公主,也是琮兒娶妻,才不是嫁出去!!”

那拉淑嫻極是同情的望著他,其實賈赦確實蠻慘的,甭管他這人賤成啥樣兒,可每次對上泰安帝,他就沒勝過哪怕一回。

可惜,同情歸同情,認真思量一下,那拉淑嫻還是認為他特別活該。

“除了搬家一事,還有旁的事兒嗎?老太太可有說甚麼?對了,先前我看老太太是真的傷心了。”

“嘖。”賈赦不屑的撇了撇嘴,賈母為何會傷心,他就算之前並不知情,到了這會兒卻是早已心知肚明了。 說起來,賈政也是蠻能耐的,甭管往日里有多麼的窩囊多麼的優柔寡斷,可至少這一回倒是溜得挺快的。 一夜之間帶著全家跑路,之後面對“落難”的大房更是擺出了一副恩斷義絕的模樣。 若僅僅是針對大房,那當然無所謂了,可賈母呢? 你跑歸跑,連養在賈母跟前的寶玉,以及那幾個庶出子女都記得帶上了,怎麼就不干脆連賈母一道兒帶走呢?

賈母確實傷心了,不過賈赦卻絲毫不同情。

由此可見,賈家諸人皆是一副鐵石心腸。

“甭管怎麼說,老太太都是咱們府上的老封君,哪怕聖上奪了榮國府的牌匾,她也仍然是超品的國公夫人。”那拉淑嫻提醒道。

“道理我都懂,可別指望我去安慰她。反之到時候搬家了,仍讓她住到榮慶堂去,該給的份例半點兒都別剋扣,至於旁的,愛咋咋地! ”賈赦也是豁出去了,左右之前賈母已經不止一次的傳出他不孝的言論。 如今倒是好,他倒是沒有絲毫改變,可有賈政這個更荒唐的比著,反倒襯托出他的孝順來了。

儘管極有可能傳出賈母的倆兒子都不是東西的流言,不過賈赦是無所謂的。

“旁的事兒呢?”那拉淑嫻再度問道。

賈赦狐疑的抬眼望著她,一臉的不明所以。

“我已經知曉你同聖上策劃了這一切,旁的人家我管不著,也懶得費這份心神。我就問一句,蓉兒如何了?”

“哦,他呀……”賈赦頓了頓,“他沒事兒,你仔細想想,他原就只是承襲了三等將軍的爵位,頭上頂著個國公府的牌匾,遲早要出事。正好藉著這次機會,聖上擼了國公府,回頭自會還他一個三等將軍府。對了,或許還會有旁的補償。”

補償甚麼的,那拉淑嫻倒是不在意,左右寧國府那頭原也不缺錢財。 一聽說那頭沒事兒,她便已經放下心來了,至於祖宅,她反而比一般人更看得開。 唯一讓她無語的是,賈赦期待了那麼久,還真就將隔壁府弄成了公主府,這算甚麼? 泰安帝跟著他一道兒胡鬧?

那拉淑嫻始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泰安帝已經離她記憶中前世那位英明神武的雍正爺越來越遠了,儘管這很有可能原就是兩個世界所存在的差異,可她還是不由的認為,這全都是賈赦幹的好事兒!

“罷了,我去安排搬家的事兒好了 [系統]神啊,救救那女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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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的事情很繁瑣,尤其之前那拉淑嫻趁機遣散了好些個下人。 這遣散容易,想要再找回來卻是真心很難。 當然,那拉淑嫻也絕對不會再將那些如同大爺一般的下人再尋回,她寧願等安頓下來後,找人牙子再採買一些。

雖說賈赦將搬家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初九,可事實上那隻是新府開宴的日子,在這之前,賈家就得完成諸多搬家事宜。 萬幸的是,十二因著之前督建的差遣,手頭人倒是不缺人,這才使得賈家趕在初九前一日,將所有的家當都搬了回去。

各人的房舍基本上沒有太大變動,當然有幾處違制的宅子還是被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各色假山流水,以及十二特地命人在西面挖了一個巨大的荷花塘,還讓人弄了個小型的演武場。

除此之外,每個院子都被修繕一新,看著既不同於以往,又彷佛有著極為熟悉的感覺。 等賈家人入住之後,皆紛紛為泰安帝點了蠟。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想也知曉十二是甚麼德行的人,讓他督建,他只會在不違制的情況下,將自家整體改造一番。 加上修繕費用又是從泰安帝的私庫裡走的,想也知曉,這回泰安帝算是大出血了。

對此,賈赦異常滿意,甚至一掃之前的不悅,樂呵呵的拉著璉哥兒一起寫帖子。 因著時間緊湊,再加上賈赦幹得那些個好事兒,明個兒初九的搬家宴,賈赦只打算邀請幾個近親好友。

張家是必須要請的,哪怕明知曉請來了之後一定會將自己罵個狗血淋頭,賈赦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了。 史家也要請,不過估計來得只有保齡侯爺一家三口了,畢竟史家二老爺的老泰山一家子至今還被關在天牢裡,史家三老爺也就是忠靖侯則壓根就不在京城裡。 還有王子勝他們家,到底是姻親,離得還近,怎麼可能不邀請呢? 至於王子騰那他們家就算了,薛家也懶得請了。

“爹,您這是……”璉哥兒將帖子歸整好,時間太緊湊了,他得立刻命人將帖子挨家挨戶的送過去。 有幾封還不能由下人去送,比如張家那頭,就必須賈赦親自去請,王家得他去,史家可以使喚十二去等等,可都已經寫完了,賈赦還在幹啥?

賈赦在給他的蠢弟弟寫帖子。

要不怎麼說賈赦這人賤呢? 倒不是犯賤的人,而是單純的賤|人。 他之前倒是想好了,要跟賈政老死不相往來的。 可轉念一想,這也不對呢,如今風光的人是他,他憑啥不能在賈政跟前嘚瑟了? 不單這開府的宴要請,回頭十二成親時,更得請!

這般想著,賈赦極是認真的填了帖子,放下筆後,才抬眼對上璉哥兒一臉活見鬼的表情:“從王家回來後,順道兒去一趟你二叔家。記得,就說老太太想念他了,非要他來。”

璉哥兒捂著腮幫子,一臉牙疼的接過了帖子:“您確定是老太太想念他了?為啥我覺得老太太如今恨不得打死他?”

“讓你去你就去,廢話那麼多作甚?對了,連璟兒那小子都知曉吃味兒,會護著他那未過門的媳婦兒,你呢?”冷不丁的想起前幾日的事兒,賈赦狂搖頭,“沒用的慫孩子,你知不知道琮兒上回當著你媳婦兒的面,說她的壞話?”

“呦!還有這事兒?”璉哥兒本來都打算去送帖子了,一聽這話,立馬回過身來,饒有興趣的道,“結果咋樣?琮兒就沒有被鳳姐兒打死?哈哈哈哈哈,我猜他一定跟被狗攆的兔子一般,撒丫子奪路而逃了對罷?”

賈赦狂瞪眼 一城春弄 。

見狀,璉哥兒攤了攤手:“爹,您不能老拿我同琮兒、璟兒相比。就說璟兒好了,他護著他媳婦兒那是理所當然的,就林家姐兒那性子,要是沒人護著,指不定被連皮帶骨頭一道兒給吞了。可我媳婦兒呢?嘖嘖,我就怕一不留神,她把旁人給幹掉了,還用我護著?對了,琮兒真的沒被打嗎?”

“滾滾,趕緊送帖子去,滾!一個兩個的,都不給老子省心!!”

養兒方知父母恩。 可惜對於賈赦來說,是當了爹以後,才知道熊孩子有多糟心! 尤其他的兒女們,除卻如今年歲尚幼的小五,其他幾個就沒一個是好東西。 儘管賈赦不想承認諸如此類的“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可他還是清晰的明白,自己是不會得到任何人的同情的。

既然得不到同情,那就可勁兒的給人添堵唄。

抱著這般操蛋的想法,等次日開府宴一開始,賈赦便遊走在各處親朋好友之間,爭取給除了他三位舅哥以外的所有人都添堵。 不過,這個想法在看到他那蠢弟弟賈政後,就迅速改了。

“二弟喲!看到你沒事兒,大哥我真的太欣慰了。你都不知道,我那會兒有多擔心你,想著還不如當時狠下心腸來,一分家就將你們那房轟出家門得了,這樣一來,雖說會傷了你的心,可至少能保全你們一家子。我最怕的就是一不小心把你給連累了,我的弟弟喲,我這輩子可就你這麼唯一的嫡親弟弟,要是你出事兒了,我可怎麼活喲!”

賈政:“…………”

“還好還好,你素日里雖遲鈍了點兒,可在關鍵時刻還是拎得清的,見勢不妙立刻撒丫子跑路了。那話是咋說的?對了,就跟被狗攆的兔子一樣,奪路狂奔!不過幸好如此,你們一家子半點兒意外都沒有。嗯,很好,哥哥我很欣慰!”

賈赦故作欣慰的拍了拍賈政的肩膀,語氣沉痛的道:“連老太太都丟下不管了,真有你的!”

說罷,賈赦也沒給他說話的機會,便轉身快步往保齡侯爺身邊去。 留下賈政一人把眼睛都快瞪成銅鈴了,卻跟往常一樣拿賈赦毫無辦法。 再掃視了一圈,賈政發覺所有人都在用眼角的余光看自己,登時燥得滿面通紅,肚子呆立了一會兒後,便藉故匆匆離去。

正所謂,公道自在人心,哪怕賈赦這人的確是一如既往的賤,可說真的,他沒有做過對不起賈政的事情。 即便是算上分家一事,那也是依著律法走的,還額外多讓了一成的家業。 單從這一點上來看,賈赦就已經很對得起賈政這個弟弟了。

至於賈母,整個京城都知曉賈母有多偏心,之前偏心賈政,之後偏心賈政的嫡次子寶玉,那可真的是將賈家二房放在心尖尖上的。 然而,一朝出事,賈政卻連夜帶著全家人離開,連個庶出子女都不曾落下,卻唯獨沒有顧上賈母。

若說賈赦是個賤|人,那麼賈政就是徹頭徹尾的小人。

賈政撇開同他一道兒前來的王夫人,只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這座已經更名為榮寧侯府的宅邸,直到上了馬車,他還拿袖子擋著臉,無言以對無臉見人。

……

……

比起前院的暗流湧動,後宅就顯得和氣很多了,當然,裡頭有多少真情實意,又有多少虛情假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女帝本色 。

賈母依然坐在素日里常坐的榮慶堂正堂高坐上,雖說府裡被減制了,□□慶堂這頭變化不是很大,也就是最外圍一圈的房舍改成了苗圃,對於賈母來說,並沒有任何不適之感。 然而,她還是覺得心有戚戚然。

望著底下的女眷們,她們其實都有各自的生活。

那拉淑嫻跟前圍坐著的是張家三位太太,離她最遠的反而是即將成為親家的張家大太太小潘氏,不過看著氣氛猶可,顯然誰也不想給誰難堪。

王熙鳳懷了身孕,挨著她說話的是王仁的妻子,以及兩個孩子。 倒是王熙鳳的大閨女鑫兒,這會兒跟大房的小五一道兒被迎姐兒和惜春領著在旁邊的暖閣裡玩,到底年歲太小,不讓他們出來顯得不重用,可讓他們出來又恐倆孩子哭鬧,這也算是折中罷。

大房這頭倒是安寧得很,旁邊的王夫人是滿臉的假笑,偏除卻她帶過來的薛家太太外,誰都不想理會她,愈發襯出她的尷尬來。

其實,薛家太太本不在邀請之列,可她是同王夫人一道兒來的,賈家這頭也不好趕人,便由著她們姐妹倆進來了。 然而,進倒是進來了,除卻茶點並不少外,旁的簡直就跟沒這倆人一般無二。

忽的,賈母幽幽的開了口:“不是說保齡侯爺也來了嗎?淑嫻。”

那拉淑嫻聽著這聲喚,忙起身笑著回道:“先前聽史家的人說了,保齡侯夫人有喜了,因著時日尚短,就不過來了。等回頭將孩子誕下了,定會親自來跟老太太您討饒的。”

“有喜了?好,這是好事兒。”賈母淡淡的開口,面上卻瞧不出有半分喜色。 倒不是她不待見保齡侯夫人,而是猛的意識到,自己並非無可或缺。 疼了大半輩子的賈政可以毫不猶豫的放棄她,以為是最後倚靠的寶玉則壓根沒來看過她,嫡長子賈赦有自己的心思和打算,而娘家那頭又從不同她聯繫,哪怕遞個消息,都要從那拉淑嫻那頭過……

活到這份上,真的是夠了! !

可惜的是,沒人會在意賈母心裡的想法,就連最注重顏面的那拉淑嫻,也只會保持表面上的恭敬而已。 亦如賈赦所言,榮慶堂還是給賈母住,一應的吃穿用度和份例,半點兒也不會少了她的。 至於旁的,卻是用不著奢求了,左右如今沒了二房從中摻和,新的榮寧侯府,一定會很平順的。

彼時,王夫人也終於尋到了合適的話頭,訕笑著的向賈母道:“有喜自是好事兒,我記得保齡侯爺膝下唯有一女罷?早日添個男丁也使得。對了,珠兒媳婦兒也有喜了,要不然今個兒我就該帶著她過來給老太太請安了。”

儘管賈政傷透了賈母的心,可對於王夫人,賈母卻沒有太多的感覺。 理由很簡單,從王夫人進門到如今,賈母對她的態度是一如既往的漠視和厭惡,哪怕她做出再喪心病狂的舉動來,賈母都不會往心裡去。

不過,在聽說李紈有孕後,賈母還是抬了抬眼皮:“有孕了就好生養著,別整那些個有的沒的。”

王夫人眼底里閃過一絲怨毒,李紈能幹甚麼? 這話分明就是在指桑罵槐。 可他們這一房難道沒有苦衷嗎? 之前已經分了家,一見大事不妙,當然立刻走人了。 難不成還指望他們留下來給大房陪葬嗎? 還說甚麼寶玉是心頭肉,這不還是怨上了?

其實,怨不怨的,王夫人並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賈母早先的那些承諾。 二房已經離開了,曾經的榮國府也已變成瞭如今的榮寧侯府,可以說徹底斷絕了二房的退路 將門孤女之田園美眷 。 若是連賈母都徹底厭棄了他們,那當初承諾的私房和嫁妝又會落到誰的手裡呢?

一想到那數額不菲的錢財,王夫人氣得眼睛都紅了。 她半點兒也不覺得當初自家連夜離開榮國府有何不對的,倒是一心認定賈母不會再遵守先前的承諾了。

而事實很快就證明,王夫人這回猜得極對。

“淑嫻。”片刻後,賈母再度喚了那拉淑嫻,倒不是她忽的對自家老大媳婦兒有了好感,而是她已經察覺了那拉淑嫻對她的態度。

恭敬有之,更多的是疏離。

不過對於賈母而言,這些也就夠了,她可以肯定,那拉淑嫻會一如既往的對她恭敬有加,甚至對於她的大部分要求都會應允的。 這是大房對她的既定態度。

“老太太有甚麼吩咐?”果然不出所料,那拉淑嫻的確一聽到喚聲,立刻笑著看了過來。

賈母心裡微微安定了一些,她已經錯了太多太多回,接下來恐怕不容再犯錯了。 二房是靠不住的,寶玉雖是個好孩子,可惜年歲太小了,她都已經過了花甲之齡,天知曉能不能看到寶玉及冠之日。 既如此,就別怪她太現實了。

“我忽的想到一事兒,雖說琮兒的親事有聖上讓人盯著,可到底是咱們家娶妻,我這個當祖母的可不是得表示一下?這規矩我也是知曉的,成親第二日怕是要先入宮謝恩,那索性這般,我將準備的東西予了你,回頭給你替我給琮兒罷。”

那拉淑嫻微微皺眉,她實在是弄不懂賈母的想法。 準確的說,相識這麼多年了,她就沒有一次能想明白賈母腦子裡在想甚麼的。 不過,她跟賈赦早就有所商議,尤其在面對賈母時的態度,更是做了協商。

當下,那拉淑嫻便按下了心底里的狐疑,笑著向賈母道謝:“老太太您有這份疼孩子的心便好了,東西甚麼的,要不回頭等琮兒過來給您請安時再說?”

“也成,到時候索性讓璉兒、璟兒也過來罷,有些事兒我還真打算同他們好生說說。”賈母半嘆息著道。

這話一出,莫說那拉淑嫻了,連王熙鳳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賈母今個兒的態度太古怪了,完全不似以往的她。 尤其王夫人也在場,賈母竟半點兒不詢問寶玉的近況,莫名其妙的扯到十二等人身上,這是打算作甚?

王熙鳳認真的看了一眼賈母,旋即在娘家大嫂的提醒下,又笑著小聲說起了話。 甭管賈母要做甚麼,她既有夫君護著,上頭又有公婆在,加之如今她還懷著身子,才懶得去猜那老婆子的心思。

又片刻後,曾經的寧國府如今的賈府也派了人過來,來的是賈珍之妻尤氏。 因著遲了些,尤氏很是不好意思的連聲道歉。 她原就是小門小戶的出身,又是填房繼室,先前更是跟賈珍在外頭生活了好幾年,若非知曉她的身份,一般人絕不會認為她是當家主母。 而事實上,賈家做主的人也是蓉兒,並非她和賈珍。

雖說是遲了,可總比不來得好。 尤其在那拉淑嫻看來,賈赦這回瞎折騰莫名的連累了他們,因而心裡頭還是略有些愧疚的。 這會兒見尤氏過來,那拉淑嫻便喚她到跟前,細細的問起了近況。

而在另一頭,眼見自己被所有人冷漠對待,甚至連賈母都彷彿徹底改了心意,王夫人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 偏此時,薛家太太還極沒眼色的湊到她耳邊低語道:“那尤氏,可是以前你們東府那頭的珍大奶奶?我記得,那頭還有個哥兒,比寶丫頭大不了兩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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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太太這話已經非常直白了,至少王夫人一听就明白了。 可她卻只裝著甚麼都不知道一般,淡淡的回道:“蓉兒那孩子喲,我算算翻過年也有十四了,加上他生日大,其實算作十五也使得。”

通常算年歲時,是周歲加一歲的算法,蓉兒的生辰在二月裡,十四周歲的生辰已過,所以說多添一歲也無妨。

“沒事兒,寶丫頭翻過年也有十二了。”薛家太太仔細瞧著那尤氏,拼命在腦海裡回憶當初聽到的有關於寧國府的事情。

寧國府當年也是京城里數得上號的勳貴人家,只是那卻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事實上,如今泰安帝撤了寧國府的牌匾,縱然蓉兒是襲爵之人,也不過才襲了個三等將軍的爵位。 又因著他本人功課真心不怎麼樣,也沒參加過科舉,倒是之前萌祖蔭得了個果子酒監生的名額,可若是他本身不想進學的話,這個名額也沒有實質上的作用。 倒是他老子賈珍,早年間雖荒唐無比,被逐出家門的那些年卻是老實了不少,加上賈赦也沒有徹底丟下他不管,到如今竟也被他熬成了從五品的翰林院侍講學士。

這般算下來,蓉兒優勢是很明顯的。

首先是出身貴重,到底是國公之後,且他們家的情況跟旁人家不同,事實上一家之主就是蓉兒本人,而非他老子賈珍。 再次,蓉兒也是襲爵之人,哪怕僅僅是個三等將軍,那也是賜封的爵位。 同時,他們家儘管沒了國公府的牌匾,可家底卻擱在那兒。 還有便是,賈珍到底是從五品文官,身為其嫡長子外加獨子,蓉兒這輩子的生活算是康安無憂的。

當然,劣勢同樣也是不能忽略的。

有沒有國公府這個牌匾差異太大了,可以說若是早兩年訂了親,蓉兒的選擇面會廣上許多,可如今定然不可能了。 再然後,儘管蓉兒本身有爵位在身,可承襲到他這輩子已經是最末了,往下卻是要淪落到無爵可襲的地步了 SCI謎案集(第五部) 。 同樣的例子且看賈敏所嫁之夫,林海他們也是這樣的情況,到他父親那輩兒得了長青帝恩賜,才允許多襲一輩,到林海這頭,卻只能由著他苦讀進學爭這份功名了。 偏生,人家林海是有真才實學之人,可蓉兒並沒有,他的才華幾乎等同於賈政那貨,不算極差卻也別想通過科舉出頭。 另外,蓉兒身上還有一個致命的缺點。

他是曾經定過親的。

若是普通的議親說親,那是無妨的,甭管說上幾個都成,左右哪邊都不會沒事兒找事兒的跟人家閒聊那些玩意兒。 可蓉兒這種定親,卻是三媒六聘,真正的過了明路的。 事實上,他那未過門的媳婦兒秦氏“病故”之時,離他們成親已經不足一月時間了。

像這種情況要怎麼說呢? 只能慶幸蓉兒是個男子,倘若是個女子的話,估計就得守望門寡了。 再不濟,下回說親也決計找不到合適的人家了,只能往次一等去挑了。 畢竟這年頭,還是很忌諱克夫、克妻這種事情的。

在講究一些的人家看來,像這種情況,等於就是送上門給人當填房繼室的。 哪怕本質上不是,可人家那心裡能沒有疙瘩? 虧的秦家那頭被強壓了下去,但凡秦家略強勢一些,逼著蓉兒將秦氏的屍首送到祖墳裡呢? 說真的,這種情況還真就不是完全沒有,畢竟從禮節上來說,從六禮成的那一刻起,秦氏就已經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了。

這也是為了蓉兒在秦氏“病故”後,就一度擺出暫且不議親態度的緣由。 實在是就算這世道對男子略寬容了些,可若是在秦氏“病故”後不久,他們家就立刻議親,絕對是會被人戳脊梁骨的。 蓉兒又不是賈赦,那般的厚顏無恥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事實上就算是賈赦好了,也絕對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挑戰世人的三觀。

死者為大。

甭管故去的人是否有錯,又有多少錯誤,人家都已經沒了,作為生者都要擺出一個態度來讓世人看。

萬幸的是,蓉兒那門親事眼就說得很早,莫說如今才耽擱了一年多,就算再往後耽擱幾年也沒啥好擔心的。 這年頭,女子嫁不出去有著各種各樣的緣由,可男子娶不到妻子卻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窮!

蓉兒有錢,他家的底子厚實程度絕不低於元氣大傷的薛家。 只是他比他老子要更為愛惜名聲,加上本身年歲不大,便索性等再過兩年,風聲徹底過了,京城裡再沒人提起秦家時,再慢慢的尋摸一門好親事。

可這裡頭的內情,薛家太太卻是全然不知的,甚至連王夫人都不大清楚。 畢竟,曾經的寧國府一家子,從賈敬到賈珍,再到如今的家主蓉兒,都是跟賈赦這一房更為親近一些的。

薛家太太知曉的,就是為外人所知的那些事兒。 她知曉蓉兒這個爵位是無法承襲給下一輩兒的,也知曉蓉兒有個未過門就病故的媳婦兒。

當下,薛家太太心思就活絡起來了,誰也不是完全無缺的,那兩家結親豈不正好? 畢竟,她的寶丫頭除卻出身略有些不夠之外,旁的哪哪兒都是頂好的。 唯一的問題在於,這門親事有些不大方面,倒不是因著輩分不妥當,而是薛家太太當心王夫人會從中作梗。

其實,王夫人的心態,薛家太太也已經感覺出來了。 就像她家的寶丫頭無比嫌棄寶玉一般,王夫人也未必就真的將寶丫頭放在心上了,還不一樣都想著騎驢找馬?

兩家的心態都一樣,全然是將對方當成了自家最後的一條退路,誰也別嫌棄誰!

可若是這般,薛家太太卻是不好叫王夫人做這個媒了 戰破天下 。 思量再三,他最終還是將目標再度對準了已有孕的王熙鳳身上。

接到拜帖的王熙鳳也是懵的。

誠然,王熙鳳這人臉皮確實厚實,要不先前也乾不出來收了薛家的重禮,回頭就借懷孕一事閉門不出了。 可那會兒,她的確是月份小不穩當,到瞭如今卻是已經很穩妥了,加上她年歲輕身子骨又康健,怎麼想都不可能婉拒這事兒。 無奈之下,王熙鳳只能拽了迎姐兒湊數,想著回頭可以假借旁的事兒,早早的打發了薛家太太。

結果,薛家太太還沒進門,迎姐兒就已經掰著手指頭跟王熙鳳算賬了:“見者有份,一人一半!”想拿她當擋箭牌,當然要付出代價來。

好在王熙鳳這人是貪,卻不會為了還未到手的東西心疼。 當下,就拍板道:“成呢,回頭見面禮全歸你,旁的禮物一人一半。”

姑嫂兩個很快就協議分贓完畢,坐在東院暖閣裡,端著架子等著薛家太太登門拜訪。

依著王熙鳳猜測,薛家太太再度造訪的緣由無非就倆。 一個就是還巴望著能住進來,這個顯然是不可能的,以往是榮國府,如今卻是榮寧侯府了,怎麼著也不可能讓薛家佔著地方不走。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就是想讓王熙鳳給薛寶釵說親,若是這事兒,王熙鳳還真無所謂,左右是幫著相看一下,又不是立刻說定的,無妨。

想法很不錯,等薛家太太真的登門拜訪,轉彎抹角的說了來意之後,王熙鳳就傻眼了。

“蓉、蓉兒?”

薛家太太當然不可能一見面就問,你幫著做媒將我家寶丫頭說給隔壁府的蓉兒成罷? 這樣的話,王熙鳳就不單是傻眼,而是徹底懵逼了。 事實上,薛家太太只是極為委婉的問候了蓉兒。

問題是,你一個需要拐著彎兒論的姻親,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來問候同樣需要拐彎才能攀得上的隔房親戚……

這裡頭要是沒有文章,王熙鳳她都想把她的姓氏倒過來寫了。

可蓉兒跟寶釵,這倆怎麼也搭不到一塊兒去罷?

論輩分,蓉兒是王熙鳳的堂侄子,寶釵卻是她的表妹。 論出身,蓉兒是勳貴人家的唯一繼承人,寶釵卻是皇商家的嫡女。 論才學,蓉兒那文采幾乎等同於賈政那蠢貨,是完全熄了走科舉一途的,偏寶釵卻是出了名的有靈氣的才女……

兩者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甭管蓉兒他們家,還是寶釵家裡,都家底不菲。 可問題在於,成親又不是看家底的,難不成誰錢多誰就能娶公主或者嫁皇子? 那完蛋了,十二可沒啥錢財,倒是有前途和才華。

“鳳丫頭?”薛家太太一臉期待的望著王熙鳳,雖說她同這個娘家內侄女滿打滿算也就相識了一年多的時間,可她卻知曉,王熙鳳是她親娘往老太太一手帶大的,甭管是性子脾氣還是能耐說道,想來都是典型的王氏女風範。

所以,王熙鳳一定是聽懂了,端看她是否願意幫忙。

說真的,倘若今個兒薛家太太只是讓她幫著留心一下適合的人選,王熙鳳還真就能一口答應下來,至於會不會認真去留心,那就看她的良心了。 可如今卻是薛家太太心目中已經有了人選,讓她當這個中人,跑去說親……

莫名的,王熙鳳慫了 女皇陛下的絕色男妃 。

她本人也是當娘的,假若她這回能得個兒子。 十來年後,有人跑來跟她說,我要將一個商戶人家的嫡女說給你兒子當媳婦兒……她一定會讓下人拿大掃帚將人轟出去的。

這得多丟份才會娶一個商戶人家的嫡女呢? 就算是皇商好了,那不也是商戶嗎? 且這跟當年薛家太太嫁給薛父又不同,這將女兒嫁到商戶,完全不影響自家,還能得到一份助力。 可娶一個商戶人家的女子有啥好處? 生下的嫡子嫡女都會跌了出身,甚至於萬一弄得家風不好呢?

娶妻不賢禍及三代啊! !

王熙鳳極快的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畔的迎姐兒,見這丫頭已經徹徹底底傻眼了,全然忘了方才倆人商量好的脫身之計。 當下,王熙鳳索性豁出去了,祭出了最終的壓箱底手段。

“哎喲,哎喲……二丫頭,我這肚子怎麼突然疼了,哎喲……你趕緊讓人喚大夫去,哎喲,好疼好疼……”

迎姐兒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一下子就從懵逼狀態中清醒過來了,整個人原地彈起,嗖的一下就竄出門去,旋即外頭小院可就立馬熱鬧起來了。 不多會兒,王熙鳳跟前伺候的倆嬤嬤急急的趕來,倆人合力將她送回了房裡。 至於薛家太太,自有人客氣的將她送了出去。

又兩刻鐘,璉哥兒一臉驚嚇的跑了回來,身後還跟著同樣顰眉憂心不已的那拉淑嫻。

而彼時,王熙鳳正在房裡怒噴迎姐兒:“二丫頭!我說你是不是缺心眼兒呢?這不是咱們商量好的嗎?不然我幹啥非要你跟我一道兒接待薛太太?你的腦子呢?先是裝傻不理會我,我使出了最後的絕招,你居然還真就相信了!我的天呢,你千萬別告訴我,你不單喚了大夫,還告訴了……呃。”

得了,不用問了,璉哥兒已經頂著汗水跑進來了,難為他三月裡急出了一腦門子的汗水。

又少許時候,那拉淑嫻也進來了。

王熙鳳好想仰面長嘆,然而事實上她能做的只有拿帕子摀住臉,還不忘用空閒的手可勁兒的推搡站在床頭的迎姐兒。

迎姐兒一臉的慾哭無淚。

“哥,嫂子她沒事兒,是我大驚小怪了……娘,我好像又乾蠢事兒了……”

璉哥兒從最初的驚慌失措,到之後的瞠目結舌,最後是長出一口氣徹底無奈了:“二丫頭,我只能認同琮兒那話。咱們這一家子裡頭,就你,唯獨只有你,最像爹了。”

這絕對不是誇讚。

可憐的迎姐兒癟著嘴一臉的委屈,她也好可憐的對不對? 不過就是被薛家太太惦記上蓉兒的事情給嚇得傻眼了,可還沒等她回過神來,王熙鳳那頭就使出了終級大殺招。 哪怕先前的確同她支會過了,可她驚嚇過度給徹底拋到腦後了。

偏此時,外頭的丫鬟進來小聲的道:“那個……大夫來了。”

“來都來了,讓大夫給瞧瞧罷,沒事兒也能安心點兒。”那拉淑嫻一臉的無奈,她算是被這群小孩崽子徹底歷練出來了,好在沒出甚麼事兒,“今個兒就算了,不過這種玩笑以後別開了。”

王熙鳳聽出來這話是對自己說的,忙不迭的保證道:“我以後再也不見薛太太了!”

所以,這兩者有甚麼必要的關聯嗎?

沒等那拉淑嫻想明白,大夫已經被丫鬟引進來了 帶著電腦玩異界 。 那拉淑嫻索性不問了,只看著大夫為王熙鳳把脈診斷。 片刻後,大夫道:“璉二奶奶略有些上火,也無需開方子,回頭膳食清減一些就好了,盡量不要吃太油膩的葷腥,多吃些清淡的,開胃易消化的。”

這種診斷之言,其實等同於王熙鳳沒事兒,不過既然你們都叫我過來了,那我就雞蛋裡挑骨頭也要挑些毛病出來。

所以,在大夫說完之後,那拉淑嫻便讓人將他請出去了,至於膳食安排,自有東院這頭的嬤嬤盯著,再說王熙鳳也不是那種會在這等事情上任性的人。

既然沒事兒了,按說那拉淑嫻就該離開了,不過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能說說之前是怎麼回事兒嗎?”見王熙鳳又要拿帕子捂臉,那拉淑嫻便猜到估計是說出來比較丟臉的事情,當下眼神一轉,點名道,“二丫頭你來說。”

迎姐兒覺得,她就是那倒霉催的可憐蟲。

偏生,那拉淑嫻的話還不能不聽。

“薛太太先前遞了帖子來見嫂子,可嫂子她有些心虛,這才拉了我過來壯膽。”說著,迎姐兒就看到王熙鳳暗地裡向她瞪眼。 見狀,她索性豁出去了,“真的是嫂子拉我來壯膽的,咱們先前都商量好了,見面禮都歸我,要是有旁的禮物,則是見者有份一人一半!”

“說重點。”那拉淑嫻真心一點兒也不想知曉她的閨女和兒媳婦兒到底有多二缺,她只想弄清楚薛家在這裡扮演了甚麼角色。

“唉,其實很簡單的,就是薛太太看中了蓉兒,似乎是打算將蓉兒跟寶釵撮合在一道兒。我當時就愣住了,還沒等我回過神來了,嫂子就哎喲哎喲的叫喚起來,然後……你們就知道了。”

看看蔫頭蔫腦的迎姐兒,再看看再度把臉埋在帕子裡的王熙鳳,那拉淑嫻長嘆一口氣:“你們倆呀!罷了,不過就是幫著說親嘛,其實也用不著那麼大驚小怪的。”

不用大驚小怪嗎?

王熙鳳掀了帕子看向那拉淑嫻,忍不住問道:“這要是璟兒呢?有人拿商戶嫡女說給璟兒,太太您會不會命人拿大掃帚將人轟出去? ”

沒等那拉淑嫻開口,迎姐兒驚呼道:“嫂子您怎麼知曉薛家先前看上了璟兒呢?”

那拉淑嫻:“……第一,甭管怎麼樣,我都做不出來拿大掃帚將人轟出門去這種事情。第二,說親講究一個你情我願,你既不願意直說便是,沒的鬧成這般的。第三,薛家太太看中了蓉兒,鳳丫頭你答應一聲就好,回頭要不要同蓉兒說,那是你的事兒,哪怕不說,等薛家太太問起來了,你也可以故作為難的不開口,她家才是閨女,她是絕對不會刨根問底的。”

“所以,你倆就是蠢!”璉哥兒總結道。

只是就在他話音落下之際,王熙鳳和迎姐兒齊刷刷的甩給了他一個凶悍的眼刀子。 當下,那拉淑嫻再度嘆氣,這回卻是向著璉哥兒的:“在不確定自己不會遭到報復的情況下,請慎言。”

璉哥兒:“…………”娘您說的太晚了! !

“行了,鳳丫頭你好好休息罷。二丫頭,走了。”那拉淑嫻帶走了迎姐兒,卻獨留下璉哥兒面對心情有些微妙的王熙鳳 [綜]妲己的攻略 。 不過,對於那拉淑嫻來說就無所謂了,左右王熙鳳也乾不出謀殺親夫的事情來。

等將迎姐兒帶回了榮禧堂裡,那拉淑嫻讓人去書房瞧了瞧,要是碰見賈赦,就喚他過來。

吩咐完這些後,那拉淑嫻才招手讓迎姐兒挨著自己坐在暖閣炕上:“怎的就把你嚇成那個樣子了?寶釵那丫頭我也瞧了,出身是一大缺陷,可旁的也沒怎麼樣。配蓉兒確實有些高攀了,可若是蓉兒本人不介意的話,這門親事也未嘗不可。”

擱在旁人家裡,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誰讓蓉兒他們家是個特例呢? 他老子賈珍擱家裡就是個擺設,家中上下所有事情都是由蓉兒這個家主說了算的。

說白了,這門親事能否成,主要看蓉兒自己的意思。 萬一他是個愛美人的呢? 寶釵那長相身段,哪怕是在美人云集的京城裡,也屬於上上之姿了。

“這不就是因為蓉兒不喜歡嗎?”迎姐兒一臉的崩潰,“蓉兒他以前說過,他不喜歡體態豐腴的女子,我那時還覺得他在嘲諷我,氣得我追上去揍了他一頓。他還說,他頂頂討厭會寫詩作賦的女子了,最怨念的就是自己喜歡唸書還逼著夫君唸書的人了。對了,他有一回嘴特欠的嘲笑過寶釵妹妹,倒不是說她身段和唸書的事兒,而是說,咱們賈家何時淪落到這份上了,竟是要跟一個商戶女子稱呼姐妹,還隱隱以她為首,太丟祖宗的臉了。”

那拉淑嫻:“…………”一個兩個的,都不是甚麼好東西! !

“娘,你說我聽了薛家太太那話,能不被嚇到嗎?蓉兒那嘴喲,比二哥哥都欠,他就跟我爹似的,一旦跟相熟的人說話,嘴巴就跟淬了毒似的。好在他素日里倒也會裝裝樣子,在陌生人面前倒是好好的。”

這也是為何那拉淑嫻一直沒發覺蓉兒本性的緣故,倒不是因著不熟,估計是因為那拉淑嫻才像一個真正的長輩,讓蓉兒不敢輕易造次。 可在迎姐兒跟前就無所謂了,他倆統共也就差了一歲半,與其說是姑侄倆,不若說是打小就在一起鬧騰的玩伴更為恰當一些。 這不,一個沒留神,就把心裡話全倒出來了。

所以,沒戲了?

“既然蓉兒都這麼說了,那就熄了此事罷。”誰讓他們家做主的人是蓉兒呢? 其實就算今個兒做主的人是賈珍好了,蓉兒這般不情不願的,賈珍也沒法逼著他。 最要緊的是,蓉兒那性子一個鬧不好,絕對會狠狠的給對方一個沒臉。

——跟賈赦一個德行!

“要我說呢,蓉兒肯定是想去一個官宦人家的嫡女。單看他素日里那麼在意自己的名聲,就知曉他很注重門第。然後嘛,最好瘦瘦弱弱的,溫柔賢惠的。其實之前那個秦氏,他就沒反應呢。”

秦氏?

那拉淑嫻想起這裡頭牽累的事兒,不由的微微顰眉。 不過很快,她便道:“回頭讓你爹去問問蓉兒,他也不小了,又是家中獨子,是該考慮成親事宜了。”

“喲,淑嫻你啥時候那麼閒了?”

賈赦掀了門簾走了進來,先是瞧了一眼迎姐兒,咋舌道:“二丫頭這是怎麼了?闖禍了?挨罵了?哈哈哈哈哈!”

迎姐兒瞬間被氣得胃疼,磨著牙道:“不,我只是在憂心我侄兒的親事!”

“你侄兒?蓉兒?”賈赦跟瞧稀罕似的認真打量了迎姐兒一番,“看來不是你娘閒得慌,而是你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 麵條西施發家記 。 這麼閒,咋不去歸整你的嫁妝? 我跟你說,琮兒都要嫁了……啊呸! 是琮兒要娶妻了,你呢,生日大,等月底就該過十六歲生辰了,到時候就該算是十七歲的大姑娘了。 張家那頭之前是沒提,我估計等琮兒的親事過了,也該輪到你了。 ”

“我眼瞅著就要嫁出去了,臨出門子前,你還不讓我多關心一下打小跟我一道兒長大,少說也被我揍了上百次的小侄兒……的終身大事兒?”

“一口氣說完你咋沒被憋死?”賈赦跟迎姐兒槓上了,“人家有爹有娘,再說我還沒聽說過,哪家未出閣的姑姑關心比自己沒小多少的侄兒的親事?”

“這有啥呢,去年那會兒,二哥哥還特地憂心忡忡的問我,萬一將來寶玉娶不到媳婦兒怎麼辦?我說他那是鹹吃蘿蔔淡操心,他還生氣來著。”

眼見這父女倆又槓上了,那拉淑嫻頭疼的捏了捏眉心,趕忙叫停。

結果,迎姐兒倒是老實了,賈赦卻仍不消停:“璉兒那麼傻?哈哈哈哈,我就知曉,他打小就是個傻的,沒想到的是,他長大了還那麼傻。真的是,三歲看到老,傻裡又傻氣。”

頓了頓,賈赦略正了正臉色,道:“蓉兒的親事你們真不用在意,他不是娶不到媳婦兒,而是沒打算在這兩年成親。至於緣由嘛,淑嫻你大概也能猜到一些,左右等風聲過去了,他也再想法子攢點兒功績,到時候自然會想起這事兒。”

聽了這話,迎姐兒不由奇道:“攢功績?攢甚麼功績?”

“他沒讀書的能耐,自然是要想法子去軍隊裡頭攢功績了。放心,用不著他上戰場,再說他也沒這個能耐。我這頭也在等消息,聖上先前說了,為賜一座符合他身份的宅子下去,再然後估計還會有一定的補償。我在等著,要是那補償不咋樣的話,就想辦法讓他去我那頭。不是戶部,是驍騎營,左右他騎射也還算湊合。”

科舉之途走不通,那就只能走武將這頭。 誰也沒指望蓉兒能一步登天,可弄個五六品的京城武官位置,倒也不算難。 說到底,寧榮二府當年都是軍功出身的,加上蓉兒也只是希望混個名頭響亮點兒的職位,壓根就沒打算學先祖領兵作戰。

那就容易多了。 做人嘛,不怕沒本事,就怕沒本事還眼界高。

“蓉兒年歲還小,男子嘛,十□□歲成親那都不是事兒。先前,我一直在催琮兒,也是生怕有他在跟前擋著,會妨礙你的親事。好在張家那頭極是明事理,還反過來安慰我,說倆孩子年歲都小,晚幾年更懂事也能更和睦。可蓉兒那頭怕甚?他爹就他獨一個孩子,耽擱再就也不礙事兒。至於四丫頭,我先前跟珍哥兒打過招呼了,他的意思是,親事隨我安排,到時候發嫁則從他那頭走,畢竟咱們家只是收養了四丫頭,而並非過繼。”

其實,惜春的事兒應該是她老子賈敬說了算的。 可誰讓賈敬被泰安帝派人送到了深山老林裡呢? 儘管逢年過節還是會有書信傳來,可想也知曉了,賈敬這輩子怕是都沒法回到京城裡了。 也不對,要是他沒了,還是能入京發喪的。 除此之外,蓉兒那頭完全可以權當沒這個人了。

撇開感情上的牽絆,賈敬在與不在的意義真心不大。 甚至說,他不在京城了,對於惜春更好點兒,至少可以讓惜春一直養在那拉淑嫻名下,哪怕並未過繼,那也是打小養在跟前的,沒有名也有實。

“老爺的意思我懂了,這事兒不用再放心上就是了,對罷?”那拉淑嫻笑著回道。

“是啊,管他呢,蓉兒自個兒都不擔心娶不到媳婦兒,咱們操這份閒心作甚?再說了,我估計就算他將來要娶親,也很有可能學珠兒罷?”

賈赦思量了一下,越想越覺得極有可能:“你們想呢,珠兒當時不也是親事略有些艱難嗎?好在他本人能耐,當時也有功名在身了,娶的李氏娘家身份不高,卻好歹也是國子監祭酒,清貴得很 東大妖怪民俗課 。 蓉兒到時候要娶妻,我估計他老子應該會幫襯一把的,在翰林院都待了十幾年了,就算是混日子,這麼多年下來,也該有幾個至交好友。 ”

聽得賈赦這話,那拉淑嫻和迎姐兒只面面相覷。

半晌,迎姐兒弱弱的將先前已經跟那拉淑嫻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她一點兒也不認為,就蓉兒那小孩崽子,會看上人家清貴人家的姑娘,給他找個武將世家的才好呢!

當下,賈赦也愣住了。

不過很快,賈赦便釋然了:“那正好,回頭要是一切順利的話,蓉兒就能進驍騎營了。到時候,讓他自己去折騰,好歹也是襲爵之人,家底也這般殷實,還怕娶不到媳婦兒?”

這話倒是沒錯,三人又說笑了兩句,便將這事兒徹底丟開了。

然而,等第二日早間,璟哥兒悄悄摸摸的來尋迎姐兒,告訴了迎姐兒一件天大的事情。

“甚麼?你說老太太知曉昨個兒東院請大夫的事情了?等聽說沒事兒以後,還說鳳姐姐這胎必生兒子?”迎姐兒嚇得瞌睡蟲徹底不翼而飛了,她原是剛起,倒是洗漱了卻還沒來得及吃早膳。 如今聽了這個消息後,哪裡還顧得上早膳的事兒,忙拽過璟哥兒細細問了起來,“消息可屬實?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知曉?另外……老太太沒再說別的罷?”

璟哥兒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捂著臉道:“很多很多人都知曉了,不然姐姐你以為我是在榮慶堂安插了釘子嗎?至於別的,我告訴你,但是你要保證別跳起來。”

“少廢話趕緊說,再不然我就打死你!”迎姐兒直接威脅道。

“老太太說,鳳姐姐這胎必是安康平順的,先開花後結果,這回肚子裡揣的鐵定是個小子。老太太還說,宮裡的娘娘有一陣沒消息了,指不定是又懷上了,咱們家先前受了那般大的驚嚇,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說不准這福氣就在娘娘身上了。對了,還有個事兒……”

“說說!趕緊說!”

“不知曉怎的,老太太還扯到了薛家姐兒身上,說她定能覓得良婿,往後當一個貴太太。”璟哥兒說著就忍不住咧開嘴笑了,“姐,你說薛家姐兒會不會以後都嫁不出去了?不對呀,我以前怎麼聽說,二太太有意撮合寶玉和她的事兒……餵,姐你去哪兒?姐!”

迎姐兒滿腦子都只有一個想法,賈母這絕對是著了道了!

旁人不知曉也就罷了,昨個兒她見到賈母時,分明就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還在宴請結束後,特地命鴛鴦親自送了她一匣子的首飾,雖說都是零散的,可樣樣都是精品,這可是以往從來沒有過的。 她當時還心道,指不定老太太這是真的想通了,沒曾想,才不到一天就又放大招了。

賈母本人是不相信自己是個烏鴉嘴,可架不住旁人信。 但凡有人在她耳邊說道幾句,她定會順著那人的話說下去的。

可……那又會是誰呢?

ga1105 2017-1-25 1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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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的就被嚇了個半死,這可真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好在,迎姐兒很清楚,很快就有人遭遇跟她一樣的驚嚇了。

撇下璟哥兒,迎姐兒一個擰身,飛快的跑到了那拉淑嫻房裡,都來不及喘勻了氣,只站在門口,迎姐兒就將事情極快了講述了一番,當然她也沒有忘記多提一句,這事兒是璟哥兒先知曉了才過來報給她的。

比迎姐兒略落後幾步的璟哥兒一臉牙疼的跟了上去,如願的看到了臉黑如鍋底的賈赦。

“爹……”不是我的錯啊!

璟哥兒抱屈的話並未說出口,就看到賈赦已經氣得渾身發顫了。

事實上,賈赦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的憤怒。

甭管賈母素日里也有再多的不是,這都不是害人性命的理由。 至於烏鴉嘴這種事兒,他原並不是很相信,卻也架不住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 當然,即便如此,他也沒有真的往心裡去,畢竟坐實自家有個烏鴉嘴真心不是甚麼值得稱道的事情。 況且,人嘛多半都有討好彩頭的習慣,賈赦沒怎麼相信,卻也不願送上門去觸霉頭。 事實上,不單他自己越來越少往賈母跟前湊了,連帶大房這些個小孩崽子們,也愈發的沒臉沒皮起來,除非極有必要,不然絕不主動往賈母跟前湊。

可賈赦萬萬沒有想到,他都已經選擇主動避讓了,怎麼就還能扯到他這頭呢? 這算是他不去尋麻煩,麻煩卻主動上門尋他? 那他還不如索性直接出擊得了。

“璟兒,你說清楚。”賈赦這會兒也剛起沒多久,連外出的衣裳都還沒換上。 好在這段時日他並不需要天天上朝,因為泰安帝安排他先將十二跟雍華公主的親事給料理妥當了。

又聽著外頭已經送早膳過來了,賈赦索性喚了倆孩子一道兒進屋,先用了早膳再說。

見他這般做派,迎姐兒先長出了一口氣。 她如今啥都不怕,就怕她爹發瘋。 好在,她爹瞅著是挺生氣的,可明顯理智尚存,那就無需擔心她爹氣惱之下直接把賈母給滅了。

不過,等早膳上來了,賈赦卻沒怎麼吃。 在確定迎姐兒和璟哥兒也知之不詳後,他便讓人去榮慶堂那頭打聽了一下,事情經過倒是跟倆孩子說的類似,可究竟是何人所為,卻很難查明。

“不是二太太做的嗎?”璟哥兒好奇的問道。

昨個兒就是榮寧侯府的宴請,因著賈赦原也沒打算大辦,得了帖子的人其實並不多。 有幾個是可以徹底排除的,首先是張家,他們家的人甭管哪個都不是多嘴多舌的,哪怕是張家大老爺的填房繼室小潘氏,也已經被徹底壓制下去了,況且小潘氏也不知曉賈母那所謂的“烏鴉嘴”。 除卻張家外,緊接著完全沒有嫌疑的,就當屬曾經的寧國府了,一來尤氏本就不是多嘴的人,二來蓉兒那頭也是知情者,完全沒必要因著這點破事兒鬧得兩家撕破臉 護法崩了對誰都沒好處 。

再往下卻有些不大好說了,至少沒人能打包票。

忽的,那拉淑嫻道:“王家那頭應當也沒啥問題,我昨個兒一直有留心鳳丫頭那邊,她那娘家嫂子看起來很在意她,且王家……彷彿壓根就沒打算跟老太太套近乎,除了最初遙遙的行禮外,至始至終,王仁之妻也不曾靠近過老太太。更是在之後,賓客告辭時,頭幾個離開了榮慶堂。”

那剩下的,也就只有賈家二房和薛家,以及保齡侯府了。

問題是,保齡侯府昨個兒只來了保齡侯爺這麼獨一個,雖說從輩分上來算,他是賈母的內侄兒,可到底年紀也不小了,加上賈家後宅女眷諸多,事實上他昨個兒一整日就沒進過二門。

而二房和薛家……

“璟兒你為何不提旁人,專提二太太?”那拉淑嫻挑眉問道。

“我覺得她挺傻的。”璟哥兒其實也僅僅是隨口一說,又或者可以這般認為,他原本就對王夫人印像極差,這才會一發生事兒,連個憑證都沒有,就已經往王夫人身上靠了。

倒是賈赦微微搖頭:“先等等,咱們如今至少都認定了一件事兒,老太太應該不是故意的,而是被人利用了,對罷?”

見在場之人都點了點頭,賈赦才又道:“就像方才所說的,張家三位太太沒有嫌疑,她們甚至壓根就不知曉老太太那事兒。王家,淑嫻你已經被她作證了,珍兒媳婦兒雖愚鈍了點兒卻不是個挑事兒的性子,史家則壓根就有女眷過來……難不成真的是王氏兩姐妹?不,不可能。”

當然不可能,倘若賈母說的是寶玉的前程,那還有可能是王夫人幹的。 可賈母提的三件事情裡頭,除了說王熙鳳一準生男和薛寶釵的親事外,還有一個卻是針對於宮裡娘娘的。

試問,王夫人該有多麼的喪心病狂,才會將親生骨肉當筏子使? 尤其王夫人還是闔府上下最相信所謂烏鴉嘴的人。 至於薛家太太,可能性也不大,一來牽扯到了她的女兒寶釵,二來昨個兒有小半下人都看到了,她壓根就沒久留,就徑直往東面小院去了。

“去查,仔細的查,一寸一寸的查,我倒是要看看,咱們府上是見了鬼還是怎的了,竟還能憑空消失個人不成?”

事情是昨個兒晚間出的,那麼埋下禍患必要再略早一刻。 可昨個兒的宴請並未邀請不相熟的人參加,甚至連丫鬟婆子都是立在榮慶堂過道裡的,廳裡差遣的下人都是賈母跟錢的人……

也許還真要被賈赦說動,這可真是見了鬼了。 ”

盤查下人這種事情,交給容嬤嬤去辦就對了。 只沒多久,容嬤嬤就將最近這三天裡,進出榮慶堂的人徹底查清楚了。

然而,毫無任何問題。

莫說進出榮慶堂裡,事實上進出二門都是有著嚴格記錄了。 且如今的榮寧侯府也不比早先的榮國府,十二趁著減制的機會,好生修繕了整個府邸,更是在好些個地方都增加了門禁措施。 如此一來,想要悄無聲息的進出各個院子,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兒。

當然,凡事都有例外,倘若是泰安帝手下的那幫子暗衛,就憑榮寧侯府這些個門禁,絕對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同樣的,泰安帝也沒那麼無聊呢,但凡他曾存了讓賈母完蛋的心思,賈母就斷然不可能活到今時今日 我和編輯有個約會 。

那麼,答案就已經很明顯了。

——賈家出了內賊。

考慮到這事兒若是真要追究起來,反而容易給賈母頭上扣屎盆子,賈赦索性將十二喚到跟前,由他將之前的暗樁子都收攏起來,索性來個以逸待勞、甕中捉鱉。

簡而言之,就是讓原本的內賊繼續作!

……

……

然而,事情的變化卻全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儘管賈母說那些話時,所涉及之人都不在跟前,可那些話還是以極快的速度傳播開去。 璟哥兒並非第一個得知的,當然他也不可能是最後一個得知的。 再加上所涉及的人皆是曾經跟榮慶堂這頭有著親密聯繫之人。

旁的不說,才過了半日,王熙鳳就知曉了這事兒。 要說之前,她對於賈母的烏鴉嘴並不相信,加上那會兒生下鑫兒後,又得了好大一注錢,還有璉哥兒也餓對她們母女倆極好,故而這事兒很快就被她拋到了腦後。 可那卻是之前的事兒了,如今王熙鳳也是有孕在身,即便她並不是很相信,她這心裡也不好受,誰不想圖個好兆頭? 偏賈母這個曾祖母卻是變著法子的坑孩子,說是無心的? 王熙鳳卻覺得這是有意的。

賈母大半輩子的心血都耗在了賈政這個嫡次子身上,又親自撫養了珠哥兒和元姐兒這對兄妹倆,之後更是將寶玉當成眼珠子似的在疼愛,甭管從哪方面來看,都能看出她對二房才是真心的。

再仔細想想,二房如今已經有了小輩兒的蘭兒,可大房卻是獨一個鑫兒。 儘管在王熙鳳眼裡,她的心肝寶貝兒的閨女比隔房的侄子好上太多太多了,可說到底,鑫兒也只是個小閨女。

哪怕不是為了家產之爭,就不允許人家單純就是噁心他們報復他們? ? 只要她沒有生下兒子,甭管將來是納妾生子,還是過繼孩子,都不是一個好兆頭。 更往難聽一點兒說,一戶人家要是絕了長房的血脈,就預示著這家絕對好不了。

一不小心,王熙鳳就想多了。

倘若今個兒王熙鳳只是尋常人家的姑娘,那多想想也無妨。 哪怕想的再多,那傷害的也是她自個兒的身子骨和她肚子裡的骨血,跟旁人並無關係。 可誰讓王熙鳳是王氏女呢?

王家的家教擺在那兒,這世上啥都可以吃,就是絕不吃虧!

當下,王熙鳳就憶起了年幼時候的事情,那會兒她才多大呢,就算這裡頭有旁人教唆的緣故,可若是她沒有那份心,又如何會被人教唆成功呢? 哪怕之後,她老子極是懊悔的跟她說了事情的原委,她也絲毫不後悔。

試想想,她親娘都死了,留著那幫子小妾通房作甚麼? 你說她們是無辜的? 好罷,就算真的是無辜的,也不過是賤命一條,死就死了唄,至於擱在心上那麼多年嗎? 至始至終,王熙鳳悔得都是沒能早早的給她親娘報仇,而不是因為報仇牽連到了無辜之人的身上。

這就是王氏女,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

同理,假若今個兒賈母那所謂的烏鴉嘴是真的,那她就是已經錯了一回了,絕不能錯過第二回了。 就算度過多少書,她也知曉甚麼叫做亡羊補牢猶未遲也的道理 未凋零(懸疑推理) 。 反過來說,萬一賈母並不是真的烏鴉嘴呢?

——關她屁事!

轉個身兒,王熙鳳就頂著大肚子去了榮慶堂。 巧合的是,她在那裡碰到了她的大姑母王夫人,以及小姑母薛家太太。

當夜,賈母就頭痛腹痛渾身上下到處都痛,又伴隨著強烈的嘔吐和腹瀉,儘管那頭急急的派人去前院支會賴大了,可等大夫過來時,賈母還是只剩下了半條命。

大夫也是個能耐的,只略瞧了瞧就以回藥堂拿東西為由,一去不回頭了。 等賈赦這頭慌慌張張的去請了太醫來,原本還剩下半條命的賈母,基本上就已經只剩下最後那幾口氣了。

太醫認真的為賈母把了脈,一臉的沉痛凝重。

賈赦已經徹底懵了,這回跟上回還不同,要說上回他是完全沒派人注意著,這回卻是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愈發的讓他覺得膽寒。

他可以肯定,今個兒一整日里,賈母除卻吃公中拿來的飯菜茶點外,甚麼都沒有入口過。 而貼心伺候賈母的丫鬟,更是被特地消減到唯有鴛鴦一人的份上。 除此之外,來拜訪過賈母的,也就只有三個人。

王熙鳳、王夫人、薛家太太。

但凡賈母出了事兒,便一定跟這仨脫不了關係。

在等待太醫的診斷結果時,賈赦其實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 雖說賈母年歲大了,可身子骨卻還沒有壞到那個地步,能做手腳的就她們仨,至於用的法子必然是下|毒。 唯一的疑問就是,究竟是她們三人中的誰。

旋即,太醫收回了手,以極快的速度龍飛鳳舞一般的寫下了藥方子,嘆息著交到了賈赦手裡。

賈赦一臉的凝重,低頭一看,卻立刻懵了。

方子很簡單,上頭的藥材更是普通至極,而藥效也只有一個,那就是促進腹瀉。 也可以理解成為,太醫嫌賈母還不夠拉得瘦脫形,這才伸手幫襯了一把。

可問題是,這真的不是草菅人命嗎?

“李太醫。”賈赦追了上去,將人攔下來,又特地請到了旁邊空著的廂房裡,這才盡可能平緩的問道,“敢問我家老太太究竟是……得的甚麼病?”

“準確的說,該是吃錯了東西。貴府老太太吃了好幾樣相剋的東西,糾在了一起,難以排出。即便她本身已經努力在調試自己了,卻還需要外界的幫襯。放心,若是老太太有福氣的話,定能熬過這一關的。”

賈赦低頭沉默不語,其實他很想問問看,假若沒能熬過去呢? 呵呵,答案當然是明擺著的。

最終,賈赦還是讓人按著太醫開的方子去抓藥了,他還親自在榮慶堂小廚房裡盯著將三碗水燒成了一碗水,再親自拎著盛了藥湯的食盒往榮慶堂走去。

還真別說,有賈赦這般做派在前,哪怕是往後,這府裡也沒人敢作踐賈母了。 當然,事實上之前也沒有,就賈母那性子,她別作踐人就可以了,哪個敢作踐她?

只是,原本就是渾身難受,外加嘔吐腹瀉,再服下腹瀉的湯藥之後,賈母的日子就更苦了。 而這方子,一共要吃三天,每天兩帖,等一共六副藥下肚,賈母已經拉的不成人樣了 [綜]重返人間 。

原本,賈母是個身量略矮小,身形卻敦實的老婦人。 說好聽點兒就是豐腴有福氣,說難聽點兒就是個矮肥圓。

可三天之後,賈母卻是瘦成了麻杆子,還是頭髮掉了大半、雙眼凹陷、瘦成皮包骨頭的那種。

說真的,乍眼看過去,恐懼要比同情來得多多了。

而不等賈母的病情完全好轉,王氏女們又結伴來探病了。 不同於之前王熙鳳和她倆姑姑這種配置,這一回除了原本就有的人之外,還額外多添了一個薛寶釵。

三個王氏女,帶著一個王氏女所生的薛家姑娘,帶著貼面的禮物,來給賈母探病了。

等進了房裡見了賈母,她們幾個卻是面面相覷。

王熙鳳是裡頭最懊惱不過的,她到底是大房的嫡長媳,比起早已搬離的王夫人和薛家太太更有消息來源。 因而,她是知曉賈母后續情況的,也猜到是有人跟她想到一塊兒去了。 她倒並不後悔對賈母下了毒,卻是極為懊悔沒耐著性子等別人先動手。

——她下的啞藥,誰知曉旁人下了甚麼。

比起王熙鳳,王夫人心中的悔意也並不少。 畢竟,她獨一個親閨女元姐兒,可是被賈母說中了兩回的。 如今,份位沒提升,孩子沒保住,眼瞅著原本就有些稀薄的聖寵也沒了,而這一切都被王夫人歸咎到了賈母的烏鴉嘴上頭。 你說她會不會下毒手?

還有薛家太太,她之前抱了很大的期望,想著就算寶釵嫁不了四角俱全的親事,可以寶釵天生的美貌和精心培養出來的姿態氣質,怎麼著也不可能低嫁了的。 又盼著能成了蓉哥那事兒,結果毫無音訊不說,甚至她還打聽到那頭似乎有意高攀,尋個清貴人家之類的聯姻。

有甚麼比自己想要高攀的人家,也一樣這般打算來得更為憂傷的?

偏這三人都是王家精心教養出來的閨女,性子脾氣雖有差異,可總的來說,卻還是一本同源的。

一個想岔,三人不約而同的都給賈母下了毒。 雖不會致命,卻皆有一個共同的作用,那就是——毒啞了她。

王熙鳳下的是傷嗓子的藥,王夫人略狠心點兒,那藥是毀肺傷氣門的,保管她下半輩子都無法正常呼吸,更別說大喇喇的再詛咒了。 薛家太太更絕,她拿藥是毀舌頭的,會在短時間內讓人不停的嘔吐,先傷了味覺,再慢慢的從底下開始爛起,最後整個舌頭都會廢了。

可這世上還有另外一句話。

——以毒攻毒。

要不怎麼說賈母命大呢? 因著王氏女之間的莫名默契,賈母一夕之間中了三種毒|藥,還是分明通過各種隱蔽的手段,悄無聲息的進入了她的身體裡。 也與此同時,這種毒|藥更好藥效有衝突,內鬥的結果就是,給賈母留下了足夠的時間和空間。

而眼瞅著三四天了,榮慶堂都沒傳出類似於“賈母不能再開口”之類的消息,三人都著急了,索性提了禮物過來探視。 事實上,她們並非在大門口碰上的,而是各顧各的,卻偏巧在榮慶堂的過道裡撞在了一起。

互相對視了一眼,王熙鳳索性落後兩步,只與薛寶釵並肩走,任由前頭兩位長輩開道兒。

那兩位長輩雖不情不願的,卻也不能跟王熙鳳太計較了 本妃與你並肩傲視天下 。 一來,輩分的差異擺在這兒,二來,王熙鳳還是個身懷六甲的婦人,她再怎麼躲都行,可這倆位真的不行。

待被丫鬟請進了里屋,她們幾個還沒思忖好要說甚麼,那頭賈母卻像是終於攢足了力氣一般,用氣聲道:“好,你們來瞧我這個老婆子,好… …我生養了這些個兒女、孫輩兒們,如今還惦記著我這個老婆子的……唉,只有你們了。鳳丫頭,你是個好的,這胎定是哥兒。政兒媳婦兒,你……”

在三個王氏女並薛寶釵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賈母愣是用氣聲將她們齊刷刷的誇讚了一遍。 賈母是真的感動壞了,只因從她清醒以後,除卻丫鬟之外,看到的也就只有她們幾個了。

——那是因著賈赦也有言在先,不讓大房的人跑去賈母跟前主動觸霉頭。 王熙鳳當然也被通知到了,可她沒在意,只盼著來看賈母的下場,卻冷不丁的被正面直觸霉頭。

登時,四個女人都傻眼了。

饒是她們自小到大不知曉被誇讚了多少回,卻沒有哪一回像今個兒這般令人心生寒意的。 王夫人是最恐懼的那個,因為賈母再度提到了宮裡的娘娘,她怕,她真的好怕前半輩子乾過的那些個腌臢事兒全都報應在了娘娘身上。 王熙鳳也終於後悔了,其實她對於哥兒姐兒是一樣歡喜的,再說她還年輕,其實真心沒必要為了男女一爭,而正面應對上賈母的。 至於薛家太太,她的兒子薛蟠失去音訊許久了,至今不知生死,如今女兒寶釵是她下半輩子唯一的指望了,要是再有個萬一……

不會的,不會的!

三個王氏女並薛家姐兒慌慌張張的跑了,沒人會攔著她們,倒是賈赦回頭特地尋了那拉淑嫻,叫她想法子好生盯著王熙鳳。

這王夫人和薛家太太無論鬧成怎樣,都跟賈赦無關。 可王熙鳳卻是璉哥兒的媳婦兒,是如今的榮寧侯府的嫡長媳,將來的侯爺夫人。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僅僅只是一些小毛病也萬萬不能縱然了。 更別提像這種事兒了,尤其王熙鳳很明顯有些太狠戾了。

“不能再縱容了。”這是賈赦的原話。

別看大房這頭的人沒有哪個是善茬,可同樣的,也沒有哪個會幹出這樣的事情來。 難道賈赦會不知曉賈母留著沒好處只有害處嗎? 他知曉,當然知曉,可他還是得將賈母好生供著,不為旁的,只為了賈母生了他一場。

“我知曉了,不過還是得等孩子生下來再說。”那拉淑嫻面色微沉,王熙鳳是她最先中意的兒媳婦兒,當時瞧著也沒這般,如今這些年過去了,看似手段圓滑了不少,可事實上有些缺點也暴露無遺。

比起下手太過於狠戾,貪財簡直就不叫個事兒。

“那就先支會璉兒,他身為夫君,理應擔負起相應的責任來!”賈赦終於擺出了絕不姑息的態度來,當然,他也沒有忘記真正的目的人物,“查出來了,是賴嬤嬤教唆的老太太。呵呵……多可笑啊,千算萬算,我竟是忘了這個老貨!!”

賴嬤嬤是跟了賈母大半輩子的老嬤嬤,其實早在多年前,她就離開府裡回家榮養去了。 據說家裡頭也是僕婦成群的,連自家的兒孫都是當成公子爺一般嬌養著長大的。 那會兒,那拉淑嫻在賈赦忙著佈局之時,還曾思量過要不要將賴家這一大家子的蛀蟲全部趕出去,後來卻是因著牽扯太大,極有可能導致無人可用,這才決定略緩緩,慢慢的動他們。

誰能想到? 誰能想到! !

“幕後呢?究竟是誰?”比起殺人用的是哪把刀,顯然那拉淑嫻更為關心究竟誰才是握住刀柄的人 穿書之黑粉的執念(gl) 。

不過,這一回,賈赦卻甚麼也沒說,只向著那拉淑嫻微微搖了搖頭。 顯然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不能說。

當下,那拉淑嫻也明了幾分。

很明顯,這回應該是一場局中局。 在賈赦和泰安帝聯手佈局之初,他也被人給盯上了。 府裡是出了內賊沒錯,可賴嬤嬤絕對不可能是旁人早先安排下的探子,而是臨時被收買的。 而想要收買像賴嬤嬤這樣的人精,絕不是那般容易的事情。 偏生,這事兒還涉及到賈母的那張嘴,往輕了說,烏鴉嘴甚麼的都是瞎叫喚的,可要是一心打算往重了說呢? 烏鴉嘴也有可能跟詛咒,跟巫蠱之術聯繫到一塊兒去。

“不對,這事兒明顯不對。”那拉淑嫻忽的心頭一緊,拿手撐住了桌子,這才穩住了身形。

一旁的賈赦被她這副模樣嚇了一大跳,好在最後沒出啥事兒,這才鬆了一口氣,卻還是湊上前去,關切的道:“淑嫻你放心,不是我故意想瞞著你,而是這事兒牽扯到了旁的地方,我不方便告訴你。不過有一點你大可以放心,咱們家不會出事的。”

賈家當然不會出事,別看賈赦如今位高權重,可他那點子權勢,全是倚仗泰安帝的。 換句話說,只要泰安帝不在了,弄死賈赦乃至他一大家子,就跟捏死一群螞蟻沒啥兩樣。

泰安帝才是重中之重啊! !

“老爺,你聽我的,這會兒立刻帶上你所有的部下,包括驍騎營等等,所有的人都帶上,立刻趕往宮裡……他們的目標壓根就不是我們,是牽制… …呵,甚麼烏鴉嘴,我壓根就沒信過這玩意兒!怕只怕,這只是旁人鬧出來的幌子!”

“淑嫻……”

“立刻去!對了,琮兒呢?叫上琮兒!”那拉淑嫻狠推了賈赦一把,賈母的烏鴉嘴也罷,王熙鳳等人皆有志一同的下了啞藥也好,這些全然不是重點。 甚至於他們所有人的性命,都不如泰安帝的一根手指頭來得重要。

只要泰安帝活著,賈家就不會倒。

“好。”賈赦咬牙轉身離去,只是等他打算去尋十二時,卻怎麼也尋不到,最終只能收攏人馬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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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的宮裡,十二正領著雍華公主、四皇子、五皇子三個正經龍子龍女,躲在了泰安帝寢宮的偏殿一偶。

那拉淑嫻猜對了,卻並未猜全。

的確有人打算將泰安帝從那個位置上弄下來,只是泰安帝本身卻也不是甚麼善茬。 即便是在那拉淑嫻上輩子的那個世界裡,四爺雍正也沒少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他會等著旁人去救他嗎? 並不會,他只會反將一軍,將那些個反對他的,意圖推翻他的人,盡數殺死,乃至抄家滅族。

即便……

即便今個兒面對的是他的親生兒子——三皇子錦時。

泰安帝有三子一女,當然原本該是更多的,可存活至今的卻只有這四個孩子了。 偏生,最得泰安帝歡心的雍華公主卻是個姑娘家,而餘下的三個兒子,皆有缺點,還是難以彌補的缺點。

然而,直到今個兒,泰安帝才明白,孩子們有缺點是無妨的,畢竟人嘛,連他這個當天子的都不一定是完美的,如何能這般苛刻的要求孩子們呢 總裁說他遲早藥完(穿書) 。 可有一點,卻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的。

那就是,弒父、殺君。

而他的三子錦時,就是在這時觸到了他的逆鱗上。 至於榮寧侯府的事情,泰安帝是知曉的,不清楚具體情況,卻知曉個大概因果。 對於榮寧侯府出了內賊一事也很好理解,這宮裡尚有內賊,區區侯府就更沒好稀罕的了。 甚麼老僕、忠僕,抵得過權勢二字嗎?

他的錦時,連同他的二哥前太子殿下,以及他一直以為跟前太子有死仇的大哥順郡王,竟在不知不覺間勾結到了一起。

多可笑啊!

“聖上,逆賊也伏誅,三殿下……已被忠靖侯拿下。另外,據忠靖侯所言,他的二哥二嫂,恐怕也已被收買了。”萬公公嚇得渾身的骨頭,除了頭蓋骨之外,盡數都在哆嗦。

比起榮寧侯府只出了幾個所謂世代忠僕的內賊,堂堂保齡侯府卻是整個二房都陷進去了。 而皇室宗親則更慘,幾乎沒有一家可以倖免的。

“傳朕的旨意,朕的那位好二哥前太子殿下無子,朕深感痛心,故將三子錦時過繼於他。即刻起,錦時便去伺候他罷。”泰安帝慢悠悠的吐出了這句話,神情平靜到令人窒息。

萬公公顫顫巍巍的提醒道:“可前太子殿下他有兒子……”

“朕說了!他無子。”

“謹遵聖命!”萬公公終於聽明白了,連滾帶爬的出了寢宮,回頭就賞了自己狠狠的兩個大耳括子,那可真是下了狠手,兩下之後,連牙根都開始鬆動了,可他顧不得旁的,只一頭衝出去宣旨了。

……

等賈赦匆匆趕到時,甚麼事兒都結束了。 想也是,泰安帝原就不是那等子坐以待斃之人,先不說他自己就察覺到了異常,就說十二早先就已經不留痕蹟的給三皇子上了不少眼藥,這就足以讓他心驚了。

而對於十二來說,三皇子錦時可不就是十二前世渣爹的蠢哥哥嗎? 只不過一個是叫錦時,一個叫弘時罷了。 這輩子沒有老八,可該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一連數日,整個京城都處於暗潮洶湧的局勢下。

前太子府中的兒子、孫子,統共十七人,在一夜之間盡數暴斃,之後更是有個懷了身子的美妾也流了。 緊接著,身為最年長皇子的錦時莫名的就被過繼了出去,理由是,前太子無子,朕深感痛心。

“好!好你個老四,你比我想像中的狠多了,你就不怕父皇知曉了這事兒嗎?你……對了,你不怕,你怕甚麼呢?你都已經是當今天子了,就算真的事發了,父皇能拿你如何?就算各打五十大板,我的孩子們也回不來。”

幽禁之所暗無天日,不過比失去自由更為恐怖的是,前太子已經徹底明白了他那好四弟的為人。

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剷草除根。 如今,他的小命還留著,只怕也是因為太上皇還在罷?

咚咚、咚、咚……

轟鳴般的喪鐘敲響,太上皇薨了。


249
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區別只在於,有些人一輩子都不會暴露,可另外一部分人,卻會在突發狀況下乍然爆發,以至於驚嚇到一群人。

泰安帝便是如此。

曾經的他,以冰山面癱臉掩藏了本性,不過這種掩藏反而是最低級的,除了那些個完全不了解他的人,但凡略親近一些的,總歸還是能摸透幾分的。 可後來,等他出人意料的成為了當今天子,事情就有些變化了。

沒人會不對皇位動心,哪怕他先前完全沒有想過這檔子事兒。

若是曾經的他,沒能成為天子,或許會被下一任皇帝重用成為賢王一般的人,也有可能會被撂在一旁冷著擱著,當然遭到報復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卻也不像外人所想的那麼誇張。 他的兄弟們,甭管哪個當上了皇帝,都不可能要他或者全家的性命。

然而,泰安帝卻就這般從未對皇位產生企圖,卻意外登上了那個位置。 一旦成為天子,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開弓再無回頭,歷史上也許會有活著的廢太子,卻斷然沒有活著的廢皇帝。 更別說,他還有至親的家人,他們都極有可能因為他而死。

那就只能比比看,誰更心狠手辣了。

崇寧殿中,泰安帝跪在太上皇的靈柩前面,按著禮數其實他無需下跪,不過他還是跪下了 婚途漫漫 。 不是因著心虛亦或愧疚,而是單純的想給他的父親盡最後一份孝道。

太上皇去的時候很安詳,沒受甚麼苦,更不知曉宮外發生了那麼多驚天動地的事情。 事實上,太上皇離去時,只是感概自己到底沒能撐住,耽擱了兒孫的婚事。 卻並不知曉,他心心念念的孫兒乾了多麼瘋狂的事兒。

“傳朕旨意,就說太上皇臨終前惦記著尚未大婚的錦時,令其按原定日子完婚。”

上皇薨了,於情於理都應該舉國同哀,除了身為天子的泰安帝只需要為其守孝二十七天外,旁的所有人都應該服孝至少一年,若是太上皇的兒女則皆為三年。 不過,理法也比不過聖旨,更別提泰安帝還借了太上皇的臨終遺言,正好,前太子的兒孫都死光了,錦時又過繼了出去,那麼早日大婚早日生子,好為前太子傳承香火……

貌似也能說得通? !

甭管外人是怎麼想的,左右泰安帝是吩咐下去了。 且隨後,他又連下兩道聖旨,賜封前太子為義忠親王,他的大哥曾經的順郡王則賜封為忠順親王。

按說,皇子的身份等同於親王,可到底等同並非真正的相同。 況且,這兩位曾經都是皇子,如今卻是皇兄們了,沒有爵位和封號終究低人一等,可這賜封倆字的吉祥封號……

封號這種東西,全都是有章程的。 一般來說,郡王、侯爺都是兩個字的,親王則是一字的。 甚麼情況下才會普遍的使用兩字封號呢?

——死的時候。

泰安帝這番做派,簡直就是明晃晃的在報復。 再聯想到他將年歲最長的三皇子過繼了出去,哪怕原不知情的人,也能猜到了幾分。

要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刨根究底的,更多的人講究的是一個穩妥,一個平安。 也因此,有些人壓根就不會去打聽真相,他們只會跟著泰安帝的態度來行事。 譬如說,從皇子成為親王之子的錦時,估摸著這輩子也就那樣了,以後不用再拿正眼瞧他。 再譬如說,一聽這封號,就知曉義忠親王和忠順親王遲早要完,趕緊能跑多遠就跑多遠罷!

然而,有些人卻是注定跑不了。

譬如錦時,譬如他的母妃,再譬如他那未過門的妻子。

錦時本是三皇子,是泰安帝存活至今的三子中年歲最長的那個。 儘管他非皇后所出,可因著早已長成,天然上就比兩個弟弟更具有優勢。

然而,同時他也是最為不幸的那個,倘若泰安帝並未登基,可以說將來的廉親王世子絕對是他,兩個弟弟半點兒也不具備爭奪的能力,當然也沒人會教唆他,他只要乖巧的待在那兒,這一切都是他的。

可誰讓他的父親成為了這世間最耀眼的那個呢? 在王府裡,長子的身份足以鎮住一切,可當他們一家子入主皇宮時,這個優勢蕩然無存。

正所謂,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 這既是儒家所提倡的嫡長傳承製度,同時也是最為諷刺的一種說法。 若是在民間,哪怕是世家大族,都會因著忌諱流言蜚語,而選擇立嫡長子為繼承人,若無嫡子要么過繼一個,要么就將庶長子記成嫡子。 可惜,這種說法在皇室不過是徒惹笑話罷了,至少徒家王朝建立至今,還從未遵守過這種民間默認的規則。

可憐的錦時,他錯就錯在當發現優勢不在之時,選擇了最錯誤的一種方式,以為泰安帝是個廢物? 還是指望泰安帝顧念父子之情? 很可惜,泰安帝既非廢物,更不會在意這點兒感情 佳妻天降,總裁老公跟我走 。

命中註定,錦時會是失敗者,只是他的失敗卻也牽連到了至親的兩個女人。

——錦時的母妃靜妃娘娘,以及他那未過門的妻子。

說起來,靜妃也是個可憐人,她是最早進入泰安帝潛邸的幾人之一,跟某些有寵無子或者有子無寵的人不同,她既有兒女又有寵愛,一生誕下了三子一女,只是等泰安帝登基時,就僅剩了錦時這唯一的一個兒子。 她以為,有一個兒子也夠了,畢竟她的兒子年歲最長,學問辦事能力都不錯,加上另兩位皇子年歲還小,論出身也不差甚麼。 退一步說,即便泰安帝將皇位予了旁人,身為長子的錦時也能得個親王爵位。

結果,等待靜妃的卻是唯一的兒子被過繼了出去……

也許錦時還是能得到親王爵位,畢竟以泰安帝的性子,既然做了,那就鐵定做到底,前太子如今的義忠親王是不會再有兒子的。 如此一來,作為嗣子的錦時將來會承襲爵位,可這一切都跟靜妃毫無關係了。

過繼,意味著連出身都改了,是最為徹底的一種改頭換面,也最能讓人打從心底里升起一種絕望至極的悲傷。

從今以後,錦時將成為義忠親王之子,別說跟靜妃毫無關係了,他跟泰安帝都只能成為叔侄,而非父子。

這讓她如何不絕望? !

然而,還有一人,或者說是一大家子的人,在聽到了錦時被過繼的消息後,整個家族都被蒙上了一層陰影。

黎閣老一家子。

說起這戶人家,賈母倒是知之甚多。 黎家也是開國功臣之一,當然,他們家全是文人,對於徒家天下做出的貢獻是有,卻並非不可或缺的。 因此,在之後的賜封上頭,只得了一座宅子和幾個金錠子並一些所謂的貢緞。 好在,到底是數代忠臣,且打天下時需要武將,治天下卻是需要文人的。 也因此,黎家雖沒能在一開始就出人頭地,可幾十年近百年下來,他們家反而愈來愈好了。

不似賈赦那般乍然爆發,而是逐步穩妥的上升。

按說像這樣的人家,並不會選擇站隊,更不會像賈家那般想藉著女子的裙袍往上爬。 可誰讓世事難料呢? 或者也可以說,是咽不下那口氣。

那位黎閣老年輕時就跟張家老太爺有嫌隙,正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武將較量高下很是容易,文人卻極難。 倆人偏又都是自命不凡之人,打小一路上順暢無比,冷不丁的碰到一起,不曾發生越比越有交情的事兒,反而愈發的看對方不順眼了。

不是仇恨,還沒有那麼嚴重,可相看兩厭卻是真的。

話說當年張家嫡長女要說親時,黎閣老還真存了藉此修復關係的念頭。 可惜,黎家願意不代表張家也願意,反正張家老太爺回頭就跟榮國公賈代善結為親家了,儘管這事兒極少有人知曉,卻也還是將黎家氣了個倒仰。

再往後,便是十二說親那會兒了。 黎家那頭到底是開國老臣之一,同賈母的娘家保齡侯府也頗有交情,當然不算深交,卻到底相熟多年。 賈母並不知曉張家跟黎家的過節,在給十二說親時,便透過人隱約探問了黎家的意思。 然而,賈母雖不知情,黎家那頭卻是一直都惦記著這件事兒,自然也知曉十二是張家老爺子的外孫,還是最看重的那一個 總裁大人行行好! 。 當下,便以為這是張家遲來的和解,黎閣老頗有一種大仇得報的感覺,想著到時候先不表態,非要等張老頭求上門來了,再斷然拒絕!

想法很不錯,結果十二壓根就沒看上黎家的嫡出大小姐,甚至他就連仔細聽賈母說話,只一句全都配不上,轉瞬就跟著四皇子跑去塞外行圍了。 這下好了,黎家那頭得到消息,氣得黎閣老當時就病倒了。 等病養好了,他便吩咐下去,一定要給嫡長孫女尋個極好的人家,哪怕是他豁出去臉面不要,或者要貼補一半家產,這件事情也必須做到!

黎家原就是黎閣老當家做主的,他跟張家老爺子還不一樣,張家老爺子早多少年就已經放下權利,連家主之位都讓出來了,可黎閣老卻是自認為老當益壯,甚麼事兒都緊緊捏在手裡,半點兒也不肯鬆開。 以至於,他這番話下去,整個家族都為之忙碌起來。

極好的人家,這世上還有甚麼比皇室更好的嗎? 黎家雖稱不上權勢滔天,卻貴在書香傳家,再加上家風極好,家族中也每每出一些清貴公子,因而在京城裡名聲甚至要比張家更好。 這原先,他們家沒打算高攀,很多人也了解黎閣老的性子,故而都不敢去觸霉頭。 等他們家主動放出消息後,還是有些不願意或者不敢相信,直到靜妃的娘家人在一次宴請上偶然遇到,忍不住上去探了探口風……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般的湊巧。

倘若,十二不曾表示的那般決絕,也不會刺激到黎閣老;倘若,賈母那會兒議親之前,能稍微探下十二的口風,這事兒則更不會發生;又或者說,當年黎家主動向張家求娶時,能成功的話,則連十二這個人都不會存在了;而究本溯源,若是張家老爺子和黎閣老沒那層嫌隙,就能從源頭掐掉此事了。

然而,這世上沒有如果,亦如沒有後悔藥一般。

當整個京城多半人都處於震驚之中時,黎家猶如當頭一盆冷水,在片刻的懵逼之後,是絕望的哭泣。

攤上這麼個事兒,莫說黎家大小姐這輩子也就那樣了,就連黎家弄個不好,連朝堂都待不下去了。 以黎閣老這種地位,已經能知曉部分真相了。 就算泰安帝並不曾貶謫他,他還敢日日杵在泰安帝跟前嗎? 就算他老了,退了也無妨,可他的兒子、孫子們呢? 即便是選擇蟄伏,那也要看時間長短。 為何寒門子弟難以出頭? 沒法尋到名師是一回事兒,可真正桎梏他們的是朝堂無人。 有道是,朝中有人好做官,這些書香世家,之所以每一代都能出好幾個能人,不過是互相拉拔幫襯的緣故。 可黎家哪怕只蟄伏了十年,再出來時,天都變了。

就說張家好了,當時只離開了京城三年,可等回來之後,張家父子四人皆被放在了閑職上,哪怕後來他們更努力的趕上去,三年時間的空缺也無法再彌補。 張家三位老爺學識並不比張家老太爺差多少,可惜官運卻就此被阻隔。

等太上皇薨了的消息傳來時,黎家反而鬆了一口氣。 這未過門跟已過門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兒,而其中有一年時間緩衝,則可以改變很多很多。

可彷彿就連老天爺都在針對他們一般,泰安帝的聖旨隨後就下來了……

黎家哭得死去活來,尤其是那位嫡出大小姐哭得幾番暈厥過去,整個人彷若被抽空了生命力一般,完全看不出來她是曾經被賈母再三讚譽的美人兒。 所幸,如今是國喪期間,就算真的哭死過去,也沒人敢瞎說甚麼,畢竟比起坑害旁人,一不小心坑掉了自己的小命才叫不划算。

那頭,賈母也知曉了這事兒,不由的當著來探病的諸人感概道:“我先前還道黎家那姑娘長得好,一看就是有福氣的,還拉著她的手仔細誇讚了好一番,想著就她這個出身這個模樣,怎麼著也該順暢一輩子,結果……”

被賈政逼著來探病的王夫人,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傲嬌神探妙法醫 。

賈母這話說明了甚麼? 說明她是實打實的烏鴉嘴! !

可惜,王夫人她不敢說。 到了這會兒,她已經知曉賈母身上發生了甚麼,她本人倒是有些抵賴狡辯,連怎麼說都已經想周全了,怎奈大房那頭完全不打算跟她對質,連算賬的意思都沒有,弄得她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只憋得心裡難受。 她倒是清楚大房之所以沒有算賬的意思,是因為她的娘家內侄女王熙鳳也不干淨,還有便是京城裡亂成一鍋粥,大房暫時沒心思來追究她的責任。

是暫時不追究,並非原諒了她。

王夫人打聽到的消息是,連王熙鳳都被禁足了,不准她管家理事,也不准她走出東面小院,倒是沒說不准人探望,可王熙鳳素來要面子,怎麼可能還願意待客呢? 反正王夫人是沒見到她,因此並不清楚她過得好不好,可王夫人卻知曉,她的娘娘馬上就要不好了! !

想也知曉,賈母這是誇讚了黎家小姐一番,人家就那麼慘了,可宮裡的娘娘被賈母誇了一輪又一輪,還能有好?

正當王夫人絞盡腦汁的想對策時,賈母冷不丁的又開了口:“唉,命這事兒還真說不准,誰能想到那位竟會將自己的皇長子過繼出去呢?也是可憐了黎家那孩子,畢竟那位至今都沒明說,太上皇過世以後,義忠親王能否出了幽禁之所。”

早在多年前,太上皇就將前太子殿下幽禁起來了,直到臨終前也未曾解禁。 按說,太上皇沒了,泰安帝可以自主選擇是否釋放前太子殿下,可如今都好幾日過去了,依然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估計泰安帝是打算默認太上皇的聖旨,將前太子殿下幽禁到底了。

哦,不對,該是義忠親王殿下了。

在王夫人心驚膽戰的注視下,賈母說起了義忠親王之事。 可還沒等王夫人鬆口氣,賈母忽的又道:“最近可有娘娘的消息?靜妃的兒子沒了,她那位置未必能坐穩。就算坐穩好了,四妃之中還空著一個位置,依我看……”

“您老人家也別看不看的了,安生養著身子骨,沒事兒多吃吃喝喝,務必記得少說點兒話。”賈母的話尚未說完,賈赦已經進來了,見王夫人帶著探春給賈母請安,便側過頭去不看她們,只冷冷的說出了這句嘲諷之詞。

賈母險些沒被這話給氣暈過去,好在多年以來,她已經能夠自我調控暈不暈了,在明知暈厥不會有任何好處之後,賈母果斷的改成咬牙切齒的瞪著賈赦: “你也信那等子莫須有的傳言?”

“不,我不信。”賈赦是不相信烏鴉嘴的,至少沒太相信。 可他卻也不得不承認,賈母這體質有些詭異,像那種能預知未來的,可偏生預知到了全是壞事兒。 好在只要知曉了這一點,想避開也容易得很,同時說不准還能多謀些好處呢。

當下,賈赦便換了一副燦爛至極的笑容,只道:“老太太您還記得前不久曾說過我家璉兒媳婦兒這回肚子裡揣的肯定是個哥兒嗎?咱們還跟上一回一樣,若是她生的是姐兒,那您就得拿出銀子來賠償我們這一房。”

賈母:“…………”天! 她把這茬可忘記了! !

看著賈母瞬間變臉的模樣,賈赦覺得暢快極了。 他倒是不差那些個錢,可能坑到這個偏心眼兒的老太太總歸是一件令人值得高興的事兒。 更別說,哪個會嫌錢多紮手? 真等賈母百年之後還能輪到他? 當然是能坑一點兒是一點兒 重生古代的精彩生活 。

說起來賈母也是真憋屈,這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加上她本人就從未信過這個,哪裡還會在意? 況且,那會兒她說的話多半都是被賴嬤嬤那混賬東西引導出來的,想也是,賴嬤嬤同她相識了幾乎一輩子,倆人名為主僕,實則多半都是閒磕牙聊天的。 那一日的氣氛猶好,賴嬤嬤又擅長捧著人,她被捧高興了,順勢就說了兩句,真的真的不帶有任何惡意! !

面對賈赦近乎敲詐勒索般的行為,賈母盡可能真實的剖析了自己當日的心理,反復強調她對於包括薛家姐兒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任何惡意。

這倒是真的,畢竟甭管是宮裡的娘娘,還有懷著身子的王熙鳳,哪怕是薛寶釵好了,賈母也犯不著特地跟人較勁兒,她是覺得薛寶釵配不上寶玉,卻也不至於惡毒到要詛咒人家小姑娘倒血黴。

然而,賈赦完全不信。 或者說,信與不信壓根就不重要,他就是鐵了心來敲詐的。

“老太太,璉兒媳婦兒肚子裡是哥兒還是姐兒,這個如今還真不好說,您倒也無需急著辯解。倒是另有一事,我覺得您還是仔細琢磨琢磨該如何是好,畢竟就連我也時常拿琮兒沒法,他可不像璉兒那般老實巴交的。”

賈赦笑得一臉的意味深長,在註意到賈母完全不理解他這話的意思時,還極為善良的解釋了一番。

“琮兒和雍華公主得聖上賜婚,原應當在三月十九成親的,這公主府包括旁的一切都已經預備好了,帖子也發出去的,估計收到帖子的人家連賀禮都已經齊備了,保不准就連當日要穿的衣裳配的小件都備下了,結果……”

後面就無需多說了,這十二的親事推遲倒是無妨,可也不想想他是為何推遲的親事。

——太上皇薨了。

顯然,賈母也聽明白了,一瞬間面色慘白如紙,完全顧不得辯解甚麼,哆嗦了半晌之火,才滿臉驚悚的道:“那、那怎麼辦?琮兒呢?讓琮兒過來。”

“叫琮兒作甚?他還要準備入宮呢,雖說品階不夠,可到底跟雍華公主是訂了親的,於情於理也要入宮奔喪。老太太您就行行好,他之後有的忙,您讓他先歇歇,順便預備些東西。”

“行行,你想怎樣都行……”賈母真的被嚇得不輕,在她看來,之前那些個流言蜚語那都不叫個事兒,可萬一有人聯想到了這事兒呢? 甭管真相如何,她這個黑鍋算是背定了,哪怕並不會真的被降罪,這輩子的清譽也算是徹底毀了。

“您身為祖母,不幫著準備點兒東西?”賈赦挑眉問道。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賈母還有甚麼不明白的? 當下捂著心口喚鴛鴦開私庫,回頭就捧出了一堆的金票銀票。

賈赦粗粗一掃,面上露出了極為不滿的神情。

“怎的了?”賈母心慌慌的,她早已不再對賈赦的底線抱有不切實際的期許了,在她看來,這世上還真就沒有賈赦幹不出來的事情。 又思量著自己都一把年歲了,攢了那麼多的錢財也帶不到下面去,給誰不是給呢? 總好過於將來臭名昭著。

“老太太,我方才說的是琮兒,不是璉兒。這些個金票銀票,您還是等璉兒媳婦兒生了以後再拿出來罷,其實也並非一定是金票銀票,您也可以拿房契地契出來,再不然珍藏的頭面首飾也湊合,左右那小倆口不挑剔 最佳女配 。 可琮兒是甚麼德行? 他比他哥哥難弄多了! ”

再難弄也不會比你難弄! !

賈母在心底里惡狠狠的咒罵著,可明面上卻只能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遲疑許久之後,賈母索性拍板道:“既如此,你就讓琮兒抽空來我這兒一趟,我的私庫隨便他挑,這總行了罷?”

“行,有啥不行的?”賈赦笑得一臉菊花開,心裡頭更是樂得恨不得捶地大笑。

很顯然,賈母對十二有著完全不切實際的期望,以為十二會念在祖孫情分上手下留情? 不,絕不可能,十二最擅長的就是殺熟,打小就會坑蒙拐騙,外加厚顏無恥。 偏他素日里總是以乖巧穩重的一面出現在人前,久而久之,除了那些個切實被他坑慘了的人,一般人還真不知曉他的本性。

所以,讓十二進賈母的私庫,無異於引狼入室。

然而這一回,賈赦還真就猜錯了。 也不是完全錯誤,而是低估了十二。

引狼入室的形容完全不夠深刻,準確的說,十二帶了一群野狼登門拜訪,轟都轟不走。 你說他帶了誰? 他哥、他妹、他弟,還有小侄女。 更確切的說,是大房所有小輩兒都來了,包括尚且年幼的小五和鑫兒。

來能空手來,走還能空手走? 莫說十二原就是打量著多坑錢財的目的來的,就說賈母好了,也不可能當著這麼多小輩兒的面,獨獨給十二賞賜,而無視了其他人。

這種事情連賈赦都做不出來,畢竟這些可都是小輩兒們。

無奈之下,賈母只能捂著滴血的心,認命的讓十二等人挨個兒挑選東西。 好在她還算精明,故作大度又彷佛是逗孩子一般,讓每個人進去以後挑三樣東西,並且只能輪流進去。

依著賈母的想法,像璉哥兒、十二、迎姐兒,包括璟哥兒好了,都已經到了懂事的年紀了,所以他們會挑到好東西,可其他幾個呢? 惜春、小五和鑫兒,他們懂個球!

想法很美好,現實殘酷到讓賈母一臉血。

大房這些人在簡短的商議之後,決定從大到小挨個兒進入私庫,頭一個自然是璉哥兒,他待的時間略有些久,等出來後,拿的是一樣極有來歷的古董,一張京城里八大間連排商舖的房契加地契,以及位於金陵的一千畝水田的田契。

賈母好懸沒一口血噴出來。

等十二進去時,時間也略久,得到的是兩件書畫一本字帖,看起來是不算啥,不過能被賈母放進私庫珍藏的,自然不會是普通物件,且這一類東西絕對是有價無市,無價之寶。

輪到迎姐兒時,賈母已經有些不好了,好在她自認為對於這個打小就只會吃吃吃的孫女很了解,想著就算私庫裡沒吃的,可也有不少的頭面首飾,哪怕那些也同樣價值不菲,最起碼不會讓她心痛到難以自製。 可很快,迎姐兒就打破了她的幻想,她拿的倒是首飾,卻是整個私庫裡唯一一套東珠飾品,以及兩件極為稀罕的大擺件玉器。

賈母:“…………”還有一二三四個小兔崽子! !

璟哥兒很乖巧的挑了不是特別好,卻也足以讓賈母心痛到幾個月無法安眠的好東西。 輪到惜春時,則乾脆直接捧出了三個首飾匣子,雖然裡頭沒有一樣能跟前頭相比的,卻勝在數量頗多。 賈母能說甚麼? 說她之前答應的是單件,而非整個匣子? 可惜春可憐巴巴的看著她,她還能如何?

幸而,小五和鑫兒真是屁事兒都不懂的小孩崽子 修仙新聞 。

“老太太,他倆太小了,我擔心他們單獨進去會害怕,要不讓他倆一道兒進去?也好做個伴兒。”十二忽的提議道。

賈母在聽到頭一句時,還道是十二打算陪他們進去,當下一顆心提得老高。 等聽完全部的話後,卻是忽的鬆了一口氣,忙不迭的答應下來。 其實說真的,擔心孩子害怕是完全沒必要的,因為私庫裡是有鴛鴦陪著的,要是想拿高處的東西,也好讓她搬凳子拿,不是防備而是打算幹粗活的。

結果,賈母還是放心得太早了。

……

……

那拉淑嫻目瞪口呆的看著搬到自己房裡的兩口巨大的樟木箱子。

一般來說,箱奩這類東西都有固定的規格,尤其是講究一些的高門大戶,甭管是匣子還是箱奩等物,都分大中小號。 匣子暫且不論,單說箱子一類的,小的多半是首飾箱,約莫一尺見方,就如惜春連拖帶拽搬出來的就是這種小箱子。 中號的多半是衣箱,差不多能放入四個小箱。 大號的則是中號的兩倍有餘,多半是放入兩個中號衣箱,上面還能鋪上好幾層錦帛布匹。

除了這三種常規的箱子之外,還有一種是特大號的,多半是用於庫房內的收納,或者乾脆就是在出嫁之時,在裡頭放入譬如屏風、衣櫃等大件東西的特大號箱子。 這種箱子基本上不可能出現在房間裡,因著它實在是太大了,往裡頭讓倆成年人都沒問題。

而那拉淑嫻跟前這種箱子,就是屬於特大號的庫房儲物箱奩。 居然還是兩個排排放,亦如兩個龐然大物一般,佔據了屋子的正中間,將原本放在這裡的圓桌擠到了另一頭的犄角旮旯裡,差不多將整個房間隔斷開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兒?你哥哥又作孽了?”那拉淑嫻倒是知曉自家一幫子小東西都去榮慶堂了,可去一趟弄回來倆大箱子? 就算坑賈母也沒這麼玩的。

可惜,屋裡只有她和小五,旁的小孩崽子早已跑得無影無踪了。

像迎姐兒,早在幾天前,她就單方面的決定要跟惜春一起搬到原本十二的院子裡去,而十二則在同一日單方面的決定帶上璟哥兒去住西面那頭剛建好的院子。 至於璉哥兒人家早早幾年就不住榮禧堂了,除非特地派人去喚,通常情況下他都不會往這兒跑,誰讓這裡有個喜歡埋汰他的蠢爹呢?

所以,那拉淑嫻跟前如今只剩下小五一人。

小五倒是很認真的回答了她的問題:“三哥哥說,只要小五和鑫兒一起拉著私庫中間大箱子拉環猛哭,回頭就能得到好多好多的東西。三哥哥說的是我們倆一起拉一個箱子,可我跟鑫兒一人一手拉了一個。對了,娘,老太太說她打算虔誠的誦佛,讓咱們哪個都不准去打擾她。”

那拉淑嫻:“…………”

儘管小五說的簡單,可那拉淑嫻還是猜出了事情的原委。 其實都不用費腦子去猜,單聽第一句就知道了,有十二的地方絕對沒有好事兒!

可憐的賈母,絕對是上輩子作孽太多了,這都被逼得禮佛避世了,可見這一回被十二坑得有多慘。

真的是太慘了。

ga1105 2017-1-25 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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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如此悲慘的遭遇必然瞞不過身為一家之主的賈赦,結果,賈赦卻在知曉了消息的當下,捧著肚子笑了足足一刻鐘才勉強停下來。 還道……

“老話說得好啊,惡人自有惡人磨,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哈哈哈哈!”說著說著,賈赦又笑瘋了。 顯然,他對於十二聯手兄弟姐妹一道兒坑賈母之事,是完全樂見其成的。

——賈母攢了一輩子的錢財和好東西,不早點兒坑過來也只會便宜了賈政那房人,既如此幹嘛不多坑點兒?

虧得賈母已經決意誦經禮佛了,要不然知曉賈赦是這般幸災樂禍的做派,指不定能直接氣暈過去。 儘管即便她真的暈厥過去了,賈赦也不會真的掛心。

#一個立志氣死親娘順便看親娘笑話的混賬東西#

#總覺得賈母真正的報應是生出了賈赦這個攪屎棍#

甭管怎麼說,在多年之後,賈母終於徹徹底底的消停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胡亂摻合不會被人誇讚也就罷了,關鍵還會割肉啊! 只要一想到那些個被坑走的好東西,尤其是最年幼的小五和鑫兒那倆破小孩,居然一人抓著一個特大號儲物箱奩,哭死哭活的怎麼也不肯鬆手了。 儘管那裡頭沒有哪件算是珍寶級別的,可勝在數量龐大,都快佔了她體己的三成了。

心如刀絞的賈母禮佛去了,事實上再不找點兒事情來做,她怕自己隨時都能嘔出血來。 這天煞的混賬賈赦,都是他的錯! !

賈赦並不知曉,賈母再次將所有的罪名盡數都歸咎到了他身上。 當然,就算他知曉了也無妨,左右從小到大已經被罵習慣了,賈赦表示只要能坑到賈母,他完全不在意被多罵幾頓,怎麼著也不會少塊肉的。

這頭,翻新後的榮寧侯府安靜了下來,那頭,因著太上皇的離開,整個京城也從最初的茫然過度到了平靜,乃至死寂的地步。

國喪的時間不長,統共也就一年罷了,可正因為是國喪,哪怕只講究一個形式主義,京城也定然不復往日的喧囂熱鬧。

秦樓楚館那是說都不用說了,早早閉門謝客罷;酒肆飯館也皆掛上了暫不開門的牌子,儘管按理只需要禁酒而已,可到底太上皇剛走,哪怕只是做做樣子,也該露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來;還有原本熱鬧至極的市集鬧市,也皆沒了人煙,就連街面上的行人也步履匆匆,輕易不會在外頭駐足 [網游]專挖大神牆角 。

這種情形,直到過了百日,太上皇隆重發喪之後,才一點一滴的緩了過來,而彼時已是六月中旬了。

六月的天氣已經非常炎熱了,尤其今年打從五月裡就再沒下過一場雨,以至於整個京城是又悶又熱,讓人感到炎熱之餘,更是多添了一絲燥意。

就在這檔口,一件極為淒慘的喜事傳了出來。

按說,“淒慘”和“喜事”是完全挨不上邊的,可有時候事情就是這般的令人感到無奈,這兩個本不相干的詞,莫名的就碰到了一起。

義忠親王府世子錦時之妻有喜了。

這個消息簡直讓人連吐槽都無能了。 錦時便是曾經的三皇子,後被過繼給死了全部兒孫的前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義忠親王。 在過繼後沒多久,義忠親王不知出於甚麼目的給泰安帝遞了折子,請求賜封錦時為親王世子。 泰安帝很快就給予答复,允了義忠親王的懇請。 於是,錦時就從曾經的三皇子變成了義忠親王府的世子。 而緊接著,又因著泰安帝的格外恩賜,允許錦時依原定日子迎娶世子妃。

到這裡都還算是正常的,哪怕在祖父重喪期間娶妻,那也是泰安帝允許的,且泰安帝還故意借用了太上皇的遺言。 可問題在於,就算成親了,某些事兒還是不能做的。 這倒不是泰安帝故意為難錦時,而是默認的規矩。

讓你按原定計劃成親已經是格外開恩了,你直接摟著媳婦兒上炕……這是腦子有坑罷?

當然,在明明身為皇長子的前提下,還幫著外人對付自己的親爹,不得不說,錦時這人的確腦子有點兒問題。 可之前那事兒算是被泰安帝掩了過去,哪怕外頭各種傳言甚囂塵上,然而只要泰安帝不開口,錦時就沒有任何問題。

可世子妃有喜了! !

這是甚麼概念? 一般來說,懷孕初期是無法診斷的,可能有些心思縝密的人能感覺出來,可感覺並不一定是真的。 就算是醫術高明的太醫,多半也要在兩個月才能完全斷言。 若是普通的民間大夫,差不多會在兩個半月才能完完全全的肯定下來,在此之前,只會模棱兩可的說幾句,譬如讓好生養著,等過些日子月份大了再來診斷等等。

總而言之一句話,既然義忠親王府的世子妃確定有喜了,那就代表至少她懷孕有兩個月了。 然而,若是將時間推到兩個月前,卻是太上皇過世不滿七七的日子。 這已經不能算屍骨未寒了,而是祭奠都未結束。

即便錦時已經被過繼了出去,可對於太上皇來說,錦時是泰安帝的兒子還是義忠親王的兒子,其實一點兒區別也沒有,左右都是太上皇的親孫子。

親孫子在祖父過世連七七都未滿的情況下,就已經忍不住跟人滾上了炕,那就不單單是孝與不孝的問題了。

因為太上皇的喪禮是泰安帝一力完成的,以至於等太上皇下葬後,他整個人瘦了何止一圈。 再看錦時,不單將自己養得白白胖胖的,還讓世子妃揣上了娃兒。

“枉自為人!!”

這是泰安帝給錦時下的斷言,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就可以將一個人打入地獄。 剛到手不過三個來月的世子之位丟了,泰安帝還無視了刑不上大夫的規矩,命錦時跪在宮門前,讓人狠狠的杖責了五十 網游之長安 。

杖責,是一種相當殘酷的刑罰。 受杖責者,不單單會身體受到重創,還會將臉面徹底丟盡。 那是因為在通常情況下,杖責都是要褪去外裳的,在只著中衣的情況下,還要將褒褲退到大腿處。 簡單地說,就是光著半拉屁股蛋子受刑。

像這種刑罰,多半是用在簽了賣身契的下人身上的。 像王熙鳳還年幼時,在她母親病故的當晚,就命人杖責了她父親房裡的所有美妾通房。 除了那些人原就是奴籍外,更多的是存了報復之心。 就算杖責無法要她們的性命,接下來的挨凍也能去掉半條命,哪怕僥倖熬過了這一劫,丟掉的顏面卻再也回不來了,尤其王熙鳳之父王子勝也不可能再讓一個被外人看過屁股蛋子的美人伺候他了。

對了,曾經寶玉也受過這般待遇,不過那會兒他還小,他老子賈政再狠也沒到去拿滕杖的地步,只是扒了他的褲子拿手狠狠的抽他。 饒是如此,也差不多把寶玉打個半死。

而如今,這樣的刑罰用在了錦時身上,這個曾經的三皇子、曾經的義忠親王府世子……

以為單這般就夠了? 並沒有,泰安帝狠戾起來,可不像賈赦這般小打小鬧的。 事實上,剝奪世子之位僅僅是第一步,在宮門外當眾杖責則是第二步,至於第三步卻是命人拉著錦時在皇城外轉了一圈。 當然,那會兒還是給他披上了衣裳的,可饒是如此,這也是等於將顏面丟在了全京城人跟前。

一直鬧到夕陽西下,錦時才被人送回了義忠親王府。

這個時候,錦時完全可以不誇張的說,他只剩下了最後一口氣。 這也是正常的,一整日里滴水未進,杖責五十又是被泰安帝派了萬公公盯著打的,哪個敢留手? 別等下你對他留了手,泰安帝讓你留下頭。 再之後類似於遊街的行為,更是徹底摧毀了錦時的心身。

義忠親王府倒是立馬請了大夫為他診治,其實按禮是可以請太醫過來的,可誰讓這杖責是泰安帝親自下令的呢? 儘管泰安帝並未言明不准請太醫,可在這檔口,哪個敢特地上前撩虎鬚? 泰安帝可不是甚麼打盹的老虎,他是窩了一肚子火氣,恨不得多咬死幾個人來洩氣的真龍。

萬幸的是,錦時到底年歲輕,雖看著不成樣子了,卻到底還是勉強救回來了。 只是這所謂的勉強救回來,還真沒有一絲一毫的誇張,錦時傷得很重,又被人放在平板車上拖著在日頭底下曬了一整日,這六月中的太陽雖不似七八月那麼毒辣,可真的一點兒也不好受。

也因此,錦時雖沒有當場去了,可大夫卻說了,能不能留下來、能留多久都要看自身的福運。

福運……

呵呵,錦時原本倒是挺有福運的,能投胎到皇家,你說這人有沒有福運? 況且,他本來非嫡非長的,愣是熬死了前頭所有的哥哥們,一躍成為家中的長子。 倘若後頭還有嫡出的弟弟,那自然是另當別論了,可顯然並沒有,其餘那倆個也都是庶出,四皇子略高貴一些,跟他一樣皆是側妃所出,五皇子則乾脆就是沒名分的侍妾生的,完全不具備爭奪世子的能耐。

沒錯,就是世子。 儘管當時並未請封,可錦時就是廉親王府公認的未來世子。 誰能料到,廉親王一躍成為了泰安帝,所謂的出身地位、所謂的長幼有序,一下子全部化成了泡影。

對於當今天子而言,選擇誰來當下一任天子,全看他心在何處。 但凡他願意,哪怕就是想立那位頗令人一言難盡的囧貨五皇子為帝,又有哪個敢質疑? 況且,這王府請封世子一般都是趕早不趕晚的,生怕頭上的親爹沒了,輪到親兄弟上位時,鬼知道會發生甚麼事情 嫡妃當寵 。

可立太子呢? 尤其在經歷了前太子風波之後,泰安帝就算是腦子再有坑,他也絕對不會明著立太子。 甚至極有可能,在他年邁之時,再立下遺詔……

錦時有福運嗎?

答案是肯定的,只是恐怕他原本的福運已經早早的被消磨光了,如今剩下的不過是重傷的身子骨,以及不知曉哪天會離開人世的恐懼。 人嘛,就沒有不怕死的,反正錦時就是一個打小嬌養到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他肯定是怕死的。

令人感到狐疑的是,儘管錦時被重責了,可他的世子妃……不對,如今只能說是妻子了,反正他的妻子依然懷著身子待在房裡,儘管各種擔驚受怕,卻並未被下令奪去孩子。

知曉內情的人都在揣測著泰安帝的意思,很明顯,泰安帝絕對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他連養了近二十年的皇長子都是說捨棄就捨棄的,怎麼可能在意一個尚未出生的孩子呢? 要么就是這孩子有過人之處,要么就乾脆是……

錦時死定了。

若是錦時死了,那麼最好能給他留下一絲血脈。 可反過來說,泰安帝都已經決定給他留一絲血脈了,那他還能不去死? 甭管是病死還是怎麼個死法,左右錦時最終就是一個死字。 理由很簡單,泰安帝容不下他,那他除了慷慨赴死之外,還能如何呢?

這個想法,起初猜到的人並不多,事實上就算猜測到了,也沒人敢大喇喇的嚷嚷出去。 甭管泰安帝是怎麼想的,揣摩帝意本就是大錯,私下將帝意大肆宣揚,則更是錯上加錯。 至於猜測的是否正確,反倒是不重要了。

然而,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錦時居然熬了過來,儘管離痊癒還有很遠很遠,可到底已不發燒了,傷口也開始癒合了,甚至能吃些非流質食物了。 再往後,還傳來錦時不日即將可以下床走動的消息。

等翻上了八月,錦時之妻已經懷孕四個多月了,可泰安帝那頭彷彿全然忘了這事兒一般,絲毫不曾提起如何處理這個在國喪期間懷上的孩子。 而漸漸好轉起來的錦時,更是被泰安帝徹底的拋到了腦後,再也不曾提起。

八月初二,在外頭人悄悄談論著義忠親王府的事情時,榮寧侯府卻終於迎來了賈赦頭一個嫡孫。

王熙鳳生了,八月初一夜裡發動的,熬到初二晌午,順利的產下了一個重達六斤半的大胖小子。

因著尚在國喪期間,哪怕這孩子事實上是去年就懷上的,□□寧侯府這邊顯然也不可能為他大肆擺宴慶賀。 好在雖不能宴請,贈禮或者賞賜都是允許的。 反正璉哥兒一高興,就被十二帶著一群小孩崽子給坑了,偏他也不以為意,還大手一揮直接賞了東面小院每個下人三個月的月錢。

璉哥兒有了嫡長孫,賈赦也有了嫡長孫。 而對於賈母而言,她頭一個重孫子該是二房的蘭兒,可到底璉哥兒才是侯府未來的繼承人,他的嫡長子必然意義不同。

一高興,賈母也索性大方一回,親自去私庫裡挑了好幾樣東西命鴛鴦親自送去。 其實,先前那事兒儘管如今想想仍有些心痛,可畢竟好幾個月時間過去了,賈母慢慢的也平靜下來了。 尤其她想到,這回王熙鳳生了個兒子,看還有哪個敢說她是烏鴉嘴,她可是當著很多人的面,說王熙鳳這回鐵定生兒子的。

賈母等著旁人過來承認錯誤,尤其是賈赦那混賬東西,看他往後還敢不敢胡說八道。 然而,她沒能等來賈璉,只等來了哭喪著臉的鴛鴦 軍戶幸福生活 。

“怎的了?東西蹭了?還是璉兒不喜歡?”賈母心頭一咯噔,想著自己賞賜的都是赤金之物,摔了碰了問題也不大,至於是否合了璉哥兒的心意她倒是不知道,可定然是符合王熙鳳心意的。 再說了,得了禮物只有高興的份,哪怕再不合心意,也不能甩臉子罷?

一瞬間,賈母想了很多很多,然而等鴛鴦開口時,她還是懵了。

“老太太,老爺說他晚些時候會過來跟您討債,讓您早早的準備好,就比著先前生鑫姐兒那會兒就成了。”

賈母:“…………”

不是賈母太蠢,而是這個世界太無理取鬧。 賈母傻不愣登的坐在那裡,滿腦子都是漿糊,鴛鴦說出來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懂,可合在一起時,卻彷彿怎麼也弄不明白了。

她那攪屎棍兒子晚些時候會過來向她討債,讓她提前準備好錢財,數目比著當年王熙鳳生鑫兒那會兒就成了。

好罷,在腦海裡過了好幾遍以後,賈母終於勉強弄懂了賈赦那番話的意思,可這到底是為甚麼呀? !

“鳳丫頭生的是個兒子?你確定傳話的人沒錯?莫不是生了個閨女?”賈母懵了許久,這才顫顫巍巍的開口問道。

不想,鴛鴦壓根就沒思索,便斬釘截鐵的點頭道:“是的,是一個哥兒。方才我去東院時,璉二奶奶已經收拾好了,聽著我的聲兒,還特地喚我進去說話。正好我進去時,奶娘在給哥兒換尿布,我都、都看到了。”

有些話,作為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到底略有些尷尬。 可尷尬歸尷尬,王熙鳳她生的確確實實是個哥兒呢,帶把的啊!

聽的這些話,賈母愈發的一頭霧水起來。

既然王熙鳳生的是哥兒,那賈赦還鬧騰啥? 嫌棄一個不夠,要兩個? 問題是,雙胎這種事情本就稀罕得很,再說通常懷孕到六七個月時,鐵定能診斷出來了。 王熙鳳每隔十天就請一次脈,真要是懷了雙胎會不說出來嗎?

所以,賈赦他是不是傻啊! !

絞盡腦汁的想了足足一刻鐘,最終賈母還是悲傷的放棄了思索。 她的嫡長子腦子有病,她決定不跟那蠢貨一般見識。

其實,倘若賈赦真的是蠢貨那就好辦了,看賈政就知曉,蠢貨雖然有些時候做的事情很讓人無奈,可並不會主動挑事兒。 然而,賈赦半點兒都不蠢,相反他極為精明,甚至有些精明得過頭了。

譬如,一門心思的謀算他親娘的嫁妝和私房。

“老太太,我來了。”

至下半晌,賈赦才姍姍來遲。 當然,賈母是絕對不會嫌棄他來晚了,她只希望賈赦別來礙她的眼。 真心話,在聽到先前鴛鴦傳的那些話後,賈母一心盼著別再讓她看到賈赦這個糟心兒子了。

可惜,天不遂人願,賈赦來討債了。

“我算了一下,老太太您先別著急,聽我仔細說說這裡頭的賬目明細。首先,上回鑫兒出生時,因著您的言語不當,您給了十萬兩銀子。那麼這一回,咱們給打個折扣,就算是……九萬九千兩銀子好了。”

賈赦掰著手指頭算了半天,最終帶著一臉的肉疼,給出了這個數字 [劍三]我覺得,我徒弟,喜歡我 。

再看賈母,早已一臉懵逼。

說真的,賈母半點兒也不好奇賈赦是再怎麼算出這個數字的,事實上她已經知曉賈赦那算數是跟著小五學的了。 甚至在方才,賈赦說出“打個折扣”時,賈母下意識的覺得最終的數字一定會超過十萬兩的。 儘管最終證明賈赦還是有那麼點底線的,然而賈母半點兒也不覺得感動。

憑啥她孫媳婦兒生了個哥兒,她就要掏出九萬九千兩銀子? 就算再怎麼高興,也沒有這般獅子大開口的! !

可是,要怎麼跟賈赦解釋這個問題呢?

賈母神情木然的望著賈赦,大腦已經完全放空,心底里卻盤旋著一句話,她當初為嘛要將賈赦這混賬東西生出來? 這算甚麼?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一瞬間,賈母生無可戀。

“咋的?老太太您居然沒準備好嗎?我先前在東院那頭瞧見了鴛鴦,讓她幫您帶話了的。”賈赦抬眼瞥了下鴛鴦,嚇得後者忙不迭的跪倒在地。

“她說了。”賈母乾巴巴的從嗓子眼裡擠出了這三個字,哪怕再怎么生無可戀,她也不能讓賈赦當著自己的面,把鴛鴦給恁了。

“那就成了,老太太趕緊掏銀子罷!對了,要是您銀子不湊手,拿旁的東西抵也是無妨的。要不,您也讓我進您的私庫去見識見識?上回十二跟我吹牛,把您的私庫吹得天上有地上無的,結果那幾個小孩崽子都見識過了,唯獨只有我,從未進去過。嘖嘖,老太太您也別那麼偏心眼兒嘛!”

比起不要臉,整個京城乃至整個徒家江山就沒人是賈赦的對手。 當然,賈母已經完全喪失了鬥志,到瞭如今,她只淪落到懷疑人生的地步。

這日子沒法過了! !

最後的最後,賈母只能妥協,讓賈赦進入她的私庫好生見識了一番,最後帶走了兩樣愛不釋手的古董玉器。 價值倒是沒有達到九萬九千兩銀子,畢竟真正的好東西早在幾個月前,就被十二帶人坑走了。 可即便價值沒有那麼高,平白失了愛物的賈母也很不高興。 最最讓她無法接受的是,她到底為啥要賠償這麼一大筆銀子?

就在賈赦即將離開的一瞬間,賈母忍不住問出了藏在心裡的問題。

賈赦一臉詫異的看過去:“璉兒媳婦兒生了個小哥兒,這不就證明了老太太您不是所謂的烏鴉嘴?可要是您壓根就不是烏鴉嘴,那我往後不是坑不了您呢?您倒是說說看,您是不是該賠償我的損失?”

再多的詞彙都無法形容賈母此時此刻的心情,等賈赦不耐煩的打算離去時,賈母終於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個字:“滾!!”

滾就滾,反正東西到手了。

揣著寶貝一路飛奔的回到了榮禧堂,賈赦還特地讓那拉淑嫻幫他藏了起來,用他的話來說,這本該分給璉兒小倆口一點兒的,可誰讓賈母沒給他銀票金票呢? 統共就兩樣好東西,分走了哪樣他都捨不得,還不若就當沒這回事兒,直接給昧下得了。

那拉淑嫻:“…………”

被賈赦多此一舉的解釋弄得格外無奈的那拉淑嫻,只能依著他將東西藏了起來 驚魂遺夢,情斷榮王府 。 其實,就算賈赦說出來又如何? 就璉哥兒那慫樣兒,還敢跟賈赦叫板? 他又不是十二。 至於王熙鳳,她先前可是吩咐了璉哥兒的,等稍微過兩日,王熙鳳緩過來之後,就跟她好生說一說先前那事兒。

所以,賈赦真的真的是純粹犯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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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榮寧侯府完全沒有擺酒開宴的打算,不過他們家天定一事,還是很快就傳開了。 想也是,勳貴之間原就是沾親帶故的,再說王熙鳳懷孕又不是在國喪之中。 事實上,早在年初正月裡,她懷孕的消息就已經傳開了。 算算日子,可不是該生了嗎?

平安生產,還是誕下了璉哥兒的嫡長孫,王熙鳳自是高興得很,她娘家那頭也替她高興,哪怕榮寧侯府連洗三都不打算辦,王家還是派了人過來探望。

然而,就在榮寧侯府添丁的第五日,出事了。

並非榮寧侯府有甚麼事兒,而是錦時沒了。

說來也是奇了,先前人人都認為他必死無疑的時候,他硬生生的撐過來了。 等如今已經沒人再關注他時,莫名其妙的他就死了。 不由得,有人開始懷疑是否泰安帝暗中下了手。 不過,據當時在場的人說,泰安帝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都懵了,完全不似作偽。

——主要是也沒必要作偽。

若非泰安帝所為,難不成是義忠親王終於決定恁死錦時,好讓泰安帝心疼一回? 很顯然,那更是天方夜譚。 泰安帝若會心疼,當初就不會將錦時過繼了,更不會下令將錦時打了個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可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

義忠親王府。

黎氏跪在靈堂前,一臉的悲切,眼淚卻並未落下來,不是不傷心,而是那種眼淚流乾了的模樣。 她已經懷孕四個多月了,理應腹部隆起的,然而這會兒的她,別說腹部了,整個人瘦得脫了形,伸出去的手更是猶如八十老嫗,乾瘦枯老。

怎麼會變成這般呢?

直到今時今日,她仍然不明白事情怎麼就落到這個地步了。 明明先前她還在盼著大婚嫁給名為三皇子實為皇長子的錦時,可隨後錦時就被過繼了,她仍然嫁了,還是義忠親王府的世子妃,儘管落差極大,可她也忍下來了。 之後呢? 錦時想跟她做那事兒,她還能拒絕? 半推半就的答應了下來,結果才那麼兩次,她就給懷上了。 到了那個時候,她終於知道害怕了,卻不敢告訴旁人,連貼身丫鬟都瞞著,好在她以往也都是將近兩個月才來一回葵水的,還真就讓她瞞了一段時日。 可這並非長久之計,最終她還是被發覺了。

發覺了會如何? 是一碗湯藥下去,剮了她肚子裡的那塊肉嗎?

甚麼都沒有發生,連個消息都沒人傳給她,只讓她待在房間裡,一日三餐有人按時送來,每隔半個月都會有大夫過來診脈,除了失去自由外,她看似一切都好。 可她又不傻,哪裡會不知曉自己犯了怎樣的過錯,這一日日的,她吃不好睡不著,幾個月下來,早已瘦成了一把骨頭。

直到昨個兒傍晚,有人敲門告訴她,錦時沒了,死於八月初六申時。

望著眼前漆黑的棺木,黎氏努力眨了眨,感覺到的卻仍只是乾澀酸痛。 怎麼辦? 不對,應該是接下來會怎麼樣? 她會不會被灌下去一碗藥? 等孩子沒了,她是不是就可以回娘家了?

本朝並不限定寡婦再嫁,甚至為了人口考慮,還一度提倡寡婦再嫁 殺手小萌妃 。 且有明文規定,頭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嫁卻是但憑自己安排。 若是婆家不放人,可以上衙門控訴,若是娘家逼其所嫁非人,亦可尋衙門求助,由官府發放一份最簡易的嫁妝,自主嫁人。

所以,她還是有希望的,對不對?

下意識的,黎氏伸手撫上了她的肚子。 儘管看起來不是很明顯,可若是伸手仔細觸摸的話,還是能夠感受到這裡與其他地方的不同。 她的肉是軟軟的鬆垮垮的,可唯獨只有腹部某個位置,輕觸之下有些硬硬的。

假如,沒有他,一切是否會就此不同?

老話說,亡羊補牢猶未遲也。 即便她的夫君再也回不來了,也絕對不可能再給她想要的一切,可若是這個孩子沒了,她是不是就能回到從前了? 即便不可能再擁有四角俱全的親事,可她不挑,尋個貧寒出身的官員,或者是沒了嫡妻的也成,只要別丟下她一人獨自在這裡害怕……

錦時死了,甭管他先前的身份有多尷尬,可到底還是曾經的皇子如今的義忠親王之子。 再一個,國喪期間是有很多忌諱和不許,卻沒有哪個說,不能去祭奠的。

也因此,義忠親王府裡迎來了久違的人潮,等消息傳到泰安帝耳中,氣得他當場就摔了茶盞。

“賈恩侯你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泰安帝頂著一臉的怒火質問道。

賈赦覺得他純粹是被無辜牽連的。

“臣不明白聖上您在問甚麼。若是說義忠親王府裡的喪事,可沒有人說過不准在國喪期間置辦喪事呢,再說了,他們那邊也沒違制,每一樣都是依著規矩來辦的。”

國喪期間禁止啥都不能禁止喪事呢,這你能不讓人生,還能不讓人死啊? 時辰一到,閻王爺叫人了,哪怕貴為天子又能如何? 只是,作為一個落魄的親王府,一下子湧進了這麼多人,的確蠻令人側目的。

話是這麼說的,可賈赦也明白泰安帝想要問的鐵定不是這個,不就是作為親爹想問問被自己過繼出去的兒子為毛會徒然間上天了嗎? 泰安帝當然不可能問的那麼直白,賈赦雖懂了也同樣不能回答的那麼直白。 這事兒裡頭明顯另有文章,賈赦並不知曉前因後果,故而他也不會隨口斷言。

泰安帝目光冷冽的望著他。

被這種眼神盯得久了,饒是臉皮厚如城牆的賈赦,也有些吃不消了。 泰安帝明顯是非要刨根究底的,可問題是,你既然那麼想知道真相,倒是將所有事情都說出來呢? 啥都不說,他又不是神人,怎麼可能猜得到。

於是,賈赦索性躬身低頭作出一副鵪鶉樣兒。

“滾滾滾,朕一點兒也不想看到你,趕緊給朕滾蛋!”

得了口諭,賈赦馬不停蹄的遵旨滾蛋了。 挨罵這種事兒,對他來說早已駕輕就熟了,反正罵得再多也不會掉一塊肉,只要能平安脫身,他才不會在乎臉面問題。 不過說真的,他還真有些好奇錦時的死因,只是甭管再怎麼好奇,也頂多在心裡頭想想罷了,真要刨根究底,他還是有所顧忌的。

他赦大老爺只是愛作死,不是鐵了心梗著脖頸真的去送死! !

251

“工部左侍郎應大人家的太太?”

那拉淑嫻看著手裡的帖子,眉頭微鎖。 儘管這些年來,有不少的官太太來跟她打交道,尤其在賈赦被賜封榮寧侯之後。 可問題是,如今還在國喪期間,就算真的要套近乎,也該另換個時間罷? 當然,若是原本就極為熟悉的人家,見見也就罷了,像這種……

一旁的容嬤嬤低眉順眼的立著,其實她笑或不笑,哪怕面無表情的模樣也依舊那般的唬人。

聽得那拉淑嫻頗為猶豫的話,容嬤嬤道:“主子若不樂意見,那就不見好了。”

“我只是覺得我該是認得她的。”那拉淑嫻遲疑了半響,還是想不起來對方是誰。 不過,就像她所想的那般,這人應該是個熟人,至少該是曾經的熟人。 只是,仔細盤算了一陣子,她可以肯定至少在她來這里之後,並不曾見過那人。

“老奴才不記得此人。”容嬤嬤倒是答得乾脆,“也許是主子出嫁前認識的朋友罷?聽說這位應大人年歲同老爺相仿,又是京城本地人士,估摸著他娶的也該是京城人士。不過,璉二爺都已經二十好幾了,即便那位真的同您是舊相識,這早些年作甚去了?先前沒啥動靜,如今卻是特地攀附上來。”

容嬤嬤極是鄙夷的撇了撇嘴,她是真看不上這種人。 左右如今的榮寧侯府是賈赦當家做主,對方雖也官職不小,可想也知曉了,一個區區正二品的工部左侍郎罷了,犯得著那拉淑嫻屈尊接見嗎?

至於是否舊相識,容嬤嬤表示,關她啥事兒? !

不過,聽容嬤嬤這麼一說,那拉淑嫻反而有了那麼點印象。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當年剛穿越時,她雖接受了原主的記憶,可畢竟人的記憶也是有側重點的。 在當時,原主滿腦子都是早夭的瑚哥兒,以及被賈母抱走的璉哥兒。 指望她去記一個好幾年不曾見面的閨中好友,這確實很不現實。 再往後,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的,莫說那些記憶原就並不屬於那拉淑嫻,就算是她真正親身經歷過的,如今都過去二十多年了,鬼才記得那些個芝麻綠豆大點兒的小事 新婚奮鬥史 。

“罷了,嬤嬤幫我去見見好了,就說如今國喪,要敘舊也能來年罷。”

既然想起了是曾經的閨中好友,那拉淑嫻反而失了興致。 她倒不怕對方察覺甚麼,而是相隔多年,雙方的際遇又全然不相同,若今個兒真的是碰巧遇到了,還能隨便扯兩句敷衍一下,如今特地送上拜帖登門,明擺著沒啥好事兒。

將這事兒交予了容嬤嬤處置,那拉淑嫻只領著小五在屋裡玩兒。

如今已經是盛夏酷暑了,外面的日頭毒辣得很,莫說去外頭玩兒了,就算是站在廊下,都能熱出一身汗來。 榮禧堂裡早早的擺上了冰盆,又恐反而凍著小五,便索性擱在屋裡的四角,還用屏風擋著,既能感到涼意,又不會因此生病。

可沒過多久,容嬤嬤便去而復返,面上的神情極為難以描述。

那拉淑嫻高聲喚了奶娘進來,將小五抱到東廂房裡歇一會兒,又命人重新上了茶點,這才向容嬤嬤道:“可有甚麼問題?還是必須見上一見?”

“主子您還是見一見罷。那位應大人的夫人,娘家姓黎。”容嬤嬤意有所指的說道。

娘家姓黎? 那拉淑嫻微微一怔,這個姓氏可不常見,像她的娘家姓張,以往未出閣時,但凡出席宴請,總要先說了父親的官職,人家才知道她是哪個張家的姑娘。 可若是姓黎……

“哦,是她呀。”那拉淑嫻若有所思的道。

原主當年的手帕之交是真的不少,畢竟她家世好才情好,容貌身段更是一等一的好,當然更重要的是,任誰都看得出來她在娘家極為受寵。 可以說,娶了她相當於得到了整個張家的傾力相助。 當然,在那個時候,沒人會想到張家會捲入後頭的太子一事上,因此張氏從小都是極為受歡迎的。

而當時,黎閣老家的嫡長女便同她交好過一段時日。

相較於張氏所謂的嫡長女,人家才是真真正正的嫡長。 張氏上頭有三個哥哥,人家黎氏卻有兩個弟弟。 不過,在當時那個小圈子裡,張氏和黎氏可以說是並駕齊驅的,畢竟倆人都是家中唯一的女兒,而倆人的爹又都是早早的進入內閣。

更為湊巧的是,倆人是同年同月所出,只是黎氏生於月初,張氏生於月末。 儘管在當時,黎閣老跟張家老太爺頗有些嫌隙,卻談不上有愁,再加上甭管是在黎家還是張家,都不會特地拿上一輩的恩怨跟小輩兒談論了,故而她們兩個小姑娘,曾經有一度好得恨不得天天膩在一起。

然而,也僅僅就那麼一小段時日罷了。

差不多在相熟了三個月以後,張家老太爺告訴張氏,已經為她定親榮國府赦大爺。 張氏本人對賈赦並無任何感覺,不過她極為信任雙親,自然不會反對這門親事。 而定了親的姑娘家,多半是待在家中做嫁妝的,尤其張氏的女紅略有些不足,好在她性子還算嫻靜,便索性一門心思在家備嫁。

張氏忙著備嫁,自是婉拒了所有的宴請。 而那會兒,黎氏也一樣如此,倆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斷了彼此的聯繫。 張氏以為黎氏也要出嫁了,畢竟論年歲她還小了大半月呢,再往後不久,果然聽說黎氏出嫁的消息,那會兒張氏還是存了善心的,決定讓貼身丫鬟去送一份添妝,可惜最終卻被原樣退回。

理由是甚麼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左右不過是短暫的友誼隨著年齡的增長而破滅罷了。 莫說那拉淑嫻了,恐怕連原主張氏也早已將這一段恩怨拋到腦後了,若非黎氏突然造訪,哪個會記得她呢?

可既然來了,見見也無妨 [星際]如何飼養一隻陛下 。

不多會兒,丫鬟引著一個中年美婦走進了屋裡。

那拉淑嫻坐在鋪了席子的榻上,手裡把玩著剛洗好送上來的櫻桃果子,見人進來了,也不過微微抬眼,笑道:“不知黎夫人特地尋我何事?”

黎氏嫁了工部左侍郎應大人,不過對於那拉淑嫻而言,若今個兒是應大人之妻造訪,她才沒興趣應付。 可換成曾經的閨中好友,又有容嬤嬤那番遲疑在,她才略提高了點兒興致。 故而,她只喚黎夫人,而不稱呼為應太太。

很顯然,黎氏也明白這裡頭的意思,因而只向她微微頷首,輕笑道:“許久不曾見到淑嫻你了,你還是同以往一般愛說笑。”

“還不快扶黎夫人坐下。”那拉淑嫻完全不接話,只拿眼去瞧一旁伺候的丫鬟。 愛說笑甚麼的,甭管是原主還是她,皆沒有這個特質。

見她這般做派,黎氏微微有些尷尬,不過很快還是坐定了,接過了丫鬟送上來的茶盞,也不喝,只拿著手裡細細的打量。

這黎氏不開口,那拉淑嫻自不會主動開口。 按說,身為主人家是不能讓客人遭到冷遇的,可問題是這個客人卻是不請自來的,況且還隱約帶著不對勁兒,她才犯不著幫著上前遞台階呢。 大不了誰也別理誰,看哪個先著急。

很顯然,著急的那人鐵定不會是那拉淑嫻。

“淑嫻……”曾經的黎氏也是有著自己的驕傲的,可有時候,跟旁的相比,驕傲真心不算甚麼。 尤其這事兒攸關她娘家的興衰,甚至極有可能導致整個黎家覆滅。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她只是黎家的出嫁女,卻也做不到坐視不理。 更何況,在她看來,這事兒同那拉淑嫻也脫不了乾系。

聽得黎氏喚自己,那拉淑嫻只微微抬眼,微笑著看向她。

“你還記得我大弟嗎?”黎氏鼓足了勇氣開口道。

“不記得了。”那拉淑嫻露出了迷之微笑,格外誠懇的道,“其實,若是我說,我其實連你也不記得了,你信嗎?”

聽得這話,黎氏當下就變了臉色,一副震驚到不敢置信的模樣。 很顯然,她完全沒有想到,那拉淑嫻會給出這個回答。

那拉淑嫻又道:“怪我未出閣時有太多的手帕交,偏生咱們當年認識的時間也不長。再說了,這都二十多年過去了,小時候的事情忘了也不稀奇罷?”其實也不是完全忘了,而是素日里壓根就不會去想的人和事兒,不過要是乍然出現了,依稀還是能想起一些的。

黎氏怔怔的望著她,彷彿一時間不知曉該怎麼開口才好。

原來,心中一直都有執念的人是她嗎? 這些年來,她不論做甚麼都習慣性的拿自己同昔日手帕交相比。 聽說對方娘家出了事兒,她還有些慶幸,想著自己總算能在出身上頭壓過對方了;聽說對方的嫡長子夭折了,她當夜就緊抱著自己的嫡長女,心中是滿滿的感慨;聽說……

“淑嫻,你可知曉我一直以來都沒有走出往日的心結嗎?當年,你為何不允那門親事?我眼巴巴的湊到你跟前,同你交好,為的就是希望你能成為我的弟媳婦兒。我以為你是樂意的,先前同你說起我大弟的事兒,你也總是聽得津津有味的,可你、你……”

“居然有這樣的事兒?”那拉淑嫻挑眉,隨後又仔細想了想,搖頭道,“我完全不記得了 傲傾天下,全能召喚師 。 ”

沒料到那拉淑嫻會這般乾脆的將事情直接否決,黎氏滿臉都是茫然。

“你特地來我府上拜訪,就是為了說這成穀子爛芝麻的事兒?”那拉淑嫻很是狐疑的看著她。 莫說原主的記憶裡並沒有那樣的事情,即便是有好了,這都過去二十多年了,還扯這些事兒作甚? 況且,她雖然對黎家漠不關心,卻也知曉黎氏的兩個弟弟皆早早的成親生子,只怕孩子都可以嫁娶了,所以特地提起這個的目的何在? ”

“我侄女嫁給了義忠親王府的那位……殿下。”黎氏原是想說世子的,可話到了嘴邊才猛地想起那位早就被泰安帝擼去了世子之名。

“哦……節哀。”

“你就只想對我說這些?”黎氏再度不敢置信的望了過來,面上除卻震驚之外,還有委屈和悲憤,看的那拉淑嫻莫名其妙。

這種神情,怎麼頗有種上輩子后宮那些女人看渣龍的感覺? 她做甚麼了? !

“二十多年前,我爹娘告訴我,他們打算去跟張家提親,希望你能嫁到我們家來。我想,我到底比你大,是該好生同你做朋友,事實上我們倆相處得很好,我也時不時的跟你提我家的事兒,儘管你沒有明說,但我看的出來,你並不反感我說家中事兒。”

黎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道:“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就在我爹特地登門提親後不久,就傳來了你同榮公嫡長子定親的消息,我更沒有想到的是,從此以後你就再無音訊,連我讓人送去給你的便箋也從來不回。後來,你出嫁了,緊跟著我也嫁了出去,可是我大弟卻一病不起,足足養了兩年才勉強養好了身子。”

那拉淑嫻:“…………”怪她嘍?

“你知不知道,你娘家出事的時候,我爹還遞折子求情了,結果卻被狠狠的訓斥了一番。後來,我大弟終於娶了妻子,可他跟妻子的感情素來不睦,倆人成親後好多年,才得了第一個孩子,還是個閨女。可不管怎麼說,他們總算有了孩子,我和父母也都能安心了,左右先開花後結果,這也不算甚麼。可你為何還要害這個孩子?!”

莫名其妙的指控就這般壓了下來,那拉淑嫻一臉的茫然。

可以說,再今個兒黎氏拜訪前,那拉淑嫻完全忘卻了她曾經還有這麼個手帕交的事情,更不知曉這裡頭居然還有那麼多的內情。 更別提害黎家的孩子了,她哪知道黎家有沒有孩子,有幾個孩子。

“你別告訴我,你又甚麼都不知道?”黎氏都絕望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也不過如此。

在來榮寧侯府拜訪之前,黎氏都想好了先提未出閣前的事情,再利用那拉淑嫻對黎家做過的那些錯事,引得她心虛、愧疚。 等最後才說出娘家內侄女那事兒,逼得她鬆口答應幫襯一把……

想法很美好,然而現實卻是如此的操蛋。

“我想,這裡頭興許有甚麼誤會。”那拉淑嫻略理了理心思,她有些明白方才容嬤嬤為何建議她最好見一見這人了。

其實,不怕壞人起壞心思,最怕的是對方壓根就不是甚麼壞人,卻莫名的對她產生了敵意,還覺得所有的錯都在她身上。 這種事情若不解釋清楚了,對方被逼急了四處散播謠言都是輕的 韓欲 。 最重要的是,倆人還真就是閨中好友,且黎家向張家提親一事,十有八|九估計是真的。

“有誤會?能有甚麼誤會?不就是你貪戀權貴,這才改口答應了榮公之子的求娶嗎?至於我侄女那事兒,更是一點兒誤會都沒有,你既然都讓你家老太太親自相看過我侄女了,怎麼一轉眼兒又不認賬了?若非你先做了那些事兒,何苦刺激的我老父非要將我侄女高嫁呢?張氏,你太過分了!!”

那拉淑嫻忽覺無語凝噎。

不過旋即,那拉淑嫻也終於明白了為何黎氏會指責自己害了她的侄女。

說起來這還是去年的事兒,賈母給十二張羅了好些人家的姑娘,非說這個好那個妙的,那拉淑嫻是無所謂的,左右她很清楚十二有多難弄,就賈母那手段,完全不夠十二折騰的。 尤其之後沒多久,十二就遠遁了,一走幾個月不說,這人還沒回京呢,聖旨就先到了。 至於賈母先前說的那些個姑娘,憑良心說,她第一個都沒記住。

——估計十二也是如此。

“看來,這裡頭真的有誤會。”

眼見黎氏又要開口,那拉淑嫻示意她稍安勿躁,耐著性子解釋了起來:“咱們從頭開始說,你說當年你刻意接近我同我做朋友,是為了你大弟的親事?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完全不知曉這事兒,僅僅是將你當做一個談得來的好友。至於黎閣老向我父親提親一事,我更是聞所未聞。事實上,當時我父母只告訴我,他們打算將我許給榮公嫡長子,我信他們絕不會害我,便應允了。還有你說的便箋,我一張都沒見過。”

黎氏張了張嘴,卻甚麼聲兒都沒發出來,只兩眼直勾勾的盯著那拉淑嫻。

“舊事說完了,咱們來說最近發生的事情。既然你說你一直都有註意著我的近況,那你應當知曉,我的三子賈琮同我唯一的女兒年歲很接近,這男子的親事可以拖,女子卻不行。所以我和我家老爺都有些著急,偏巧我家老太太提出她可以幫著相看,我觀她也是好心,便替我的三子答應了下來。”

“你是說……”黎氏整個人不由的戰栗了一下。

“我並不知曉我家老太太究竟做了甚麼,或者說了甚麼。倒是去年,彷彿七八月間罷,她曾經當著我的面問詢過我家琮兒的意思,當時琮兒就拒絕了,並在不久後,就作為四皇子的御前侍衛,前往塞外行圍。”

說到這裡,那拉淑嫻微微頓了頓,看向黎氏的眼神裡充滿了同情:“再往後的事情你也應該聽說了罷?我家琮兒原就是在上書房當侍讀,是在聖上跟前掛了名的,如今得聖上看重賜下了親事,他極是歡喜。而我,無論是作為母親還是臣子,都不可能反對這門親事。至於你娘家的侄女,恕我直言,我只能說曾經彷彿聽我家老太太提過那麼一嘴,再無其他。”

到了這會兒,黎氏已經徹徹底底的傻眼了。

二十多年的舊事其實很好猜,無非就是張家老太爺隱瞞下了此事。 這也是正常的,都說親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事實上真正做主的人就是當父親的。 若是張家老太爺首先不同意這事兒,他甚至可以輕易的將消息壓下,不讓妻女知曉。 至於她送過去的那些便箋,估計也是被攔下來了,而這些小手段,對於張家老太爺來說,簡直易如反掌。

而最近的那事兒,更談不上甚麼心虛和愧疚,人家壓根就不知情呢! 甚至於賈母估計也就是隨口看下誇兩句,是他們太自以為是了,以為提了便定下了,殊不知人家相看的壓根就不僅僅只有他們一家 穿越之農女春花 。

“其實……”那拉淑嫻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說了出來,“我雖不曾見過你娘家內侄女,可老話說,生兒子像舅生女兒像姑。倘若你那侄女是跟你一般的性子,我想她並不適合高嫁。”

“不適合高嫁嗎?……”黎氏整個人軟軟的癱坐在椅子上,她忽的很想嚎啕大哭。

那拉淑嫻這話已經很是委婉的了,事實上黎氏成親後聽過更多難聽的話。 她父親黎閣老一輩子屈居於張家老太爺之後,哪怕當年先皇選太子太傅時,也是非要張老,完全不願退而求其次點了黎閣老。 而那會兒,她和張氏幾乎同時議親,可她卻門庭冷落,張氏那頭卻是人人追捧。

為甚麼呢? 她哪裡比張氏差了? 事實上她才是真正的嫡長女,張氏不過是空有嫡長女之名,實則僅僅是個嫡幼女。

等她出嫁了,等她生了孩子,等她……

不適合高嫁嗎? 之前,她聽過的說法是,黎家的家教很有問題,一點兒眼力勁兒也沒有,總是順杆子往上爬,甚至她的婆母還曾經對她破口大罵,說她連句人話都聽不懂! !

原來,這不是婆母對她的偏見,而是事實嗎?

見黎氏一下子沉默了,那拉淑嫻只無奈的向容嬤嬤使了個眼色。 容嬤嬤趕緊上前,用黎氏所能聽到的音量,小聲的道:“太太,五哥兒又在鬧騰了,您看……”

“淑嫻,算我求你了,救救我家罷!”

那拉淑嫻再度無語凝噎,正常人聽了容嬤嬤這話不是應該會順勢告辭嗎? 然而這位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問題是,讓她救人? 憑甚麼?

也許是因為那拉淑嫻沒有立刻斷然拒絕,給了黎氏滿滿的希望。 當下,她換了個說辭,又道:“我那侄女也是運道不好,原該是有個四角俱全的好親事,過上富貴無憂有兒有女的好日子,可萬萬沒想到,那位先是被過繼了出去,而後又傷重不治了,偏她如今還懷著身子……上回我母親和弟媳婦兒去看望她,發覺她竟是有些魔障了。我擔心,她會一時想不開……”

“黎夫人。”那拉淑嫻忽的開口道,“我知曉有時候沉默是表示應允,可你也要明白,在大部分時候,沉默往往是表示正在思考要如何拒絕。”

黎氏霍然起身。

“先不說這牽扯到皇家的事情,原就不是咱們能插手的。即便真的能,你又如何認為我願意幫襯呢?幫忙,是情分;不幫,才是道理。黎夫人,我想魔障的並不僅僅是你的侄女,也包括你。”

“你不願意?為甚麼?”黎氏徒然間落下淚來,“這京城裡哪個不知曉榮寧侯爺是聖上最信任的臣子,再說這事兒……不管怎麼樣,也同你們家有些牽連的!”

“有何牽連?”那拉淑嫻忽的意識到,跟黎氏講道理似乎沒甚麼作用,畢竟兩者的觀念差距太大了,再掰扯下去恐怕也是誰也說服不了誰的結局。

“若非你默許了你府上老太太幫著相看親事,我娘家何苦抱有希望?又怎會在之後那般失望?我那侄女,出身才情皆是極好的,往日里提親的人也不少,若非我父親弟弟疼愛她,斷不會將她留那麼久。可是……”

“你說往日提親的人也不少,那麼請問你們家是怎麼拒絕的?”那拉淑嫻不想再聽她瞎掰掰下去,直截了當的反問,“是不是說跟家人商議一下,等考慮清楚了再說?”

“那是當然的 我把你們當敵人你們卻想攻略我 。 ”

“然後呢?對方聽了你們這話,等了一段時日見沒啥消息了,這事兒不就了結了?還是說,一直沒有聽到明確的拒絕,代表你們已經默許了這門親事? ”那拉淑嫻沒好氣的道,“即便我府上老太太再怎麼糊塗,也斷然不會在我家老爺不曾應允的情況下親口應下親事,頂多也就是誇讚幾句相貌,我卻不知,這樣竟也算是定下來了。莫說三媒六聘了,倒是可有第二個人聽到我府上老太太親口求娶了?還是說,你們家就喜歡聽斷然拒絕?那也簡單,我們家看不上你家姑娘,這下你可滿意了?”

黎氏目瞪口呆的望著那拉淑嫻,腦海裡一片空白。

“話已至此,還請黎夫人自便。”那拉淑嫻忽的恍然,笑道,“不對,我這樣說話你一定聽不懂,應該是……我不想再同你說話了,請你立刻離開。”

說罷,那拉淑嫻起身做了個送客的動作,示意容嬤嬤將黎氏送走。

這會兒,那黎氏早已陷入了一片茫然之中,只任憑容嬤嬤揣著她往外頭走,直到快到二門之時,她才猛地醒悟過來,反身向容嬤嬤哀求道: “這位嬤嬤,你家太太還沒有應允我所求……”

“求人本就是有兩個結局,一是答應了,二是拒絕了。很可惜,我家太太拒絕了這位夫人您的所求,您走好。”容嬤嬤狀似有理客氣,實則臉黑如鍋底的瞪視著她。

“可若是她不答應,我家怎麼辦?”黎氏渾身都在顫抖,她來之前只想著如何能順暢的讓那拉淑嫻答應了她的所求,卻獨獨沒有想過,對方會斷然拒絕。

怎麼會有人不願意幫忙呢? 不就是順手一幫嗎? 再說這事兒歸本溯源,的的確確同賈家脫不了關係呢! 對了,也許她可以去求求賈母……

“我想見貴府的老太太。”黎氏果斷的改口道。

說真的,容嬤嬤也被黎氏這話給弄懵了,不過比起叨擾那拉淑嫻,她倒是不介意對方去折騰賈母。 因而,只略一遲疑,容嬤嬤便返身將黎氏帶往了榮慶堂,並讓小丫鬟通報,說是工部左侍郎太太求見,並點名這位是黎氏女。

黎氏很是感激的看著容嬤嬤,直把容嬤嬤看得牙幫子發酸,沒等裡頭傳出來話,她就趕忙一溜煙儿跑了。

至於賈母……惡人自有惡人磨! !

等回了榮禧堂,那拉淑嫻還在感概,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呢? 以往在原主的記憶裡,那黎氏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感覺挺會說話的,嘴甜愛笑脾氣好,怎的多年不見,直接就變了個人呢?

容嬤嬤聽了這話,卻只是撇了撇嘴:“主子,您怎知曉那是變了性子?指不定以往年歲小,嘴甜會賣乖的話,人緣估計也差不了。可如今她都大多年歲了?主子您說她比您還大?”

“好像是比我大了二十天罷?”那拉淑嫻不怎麼肯定的道。

“這歲數都是活到狗肚子裡去了。”容嬤嬤不由的吐槽,“但願她那娘家侄女別隨了她,要不然黎家才要倒血黴。不過,這黎家也真是心大,自家姑娘是甚麼性子,他們居然不知道?還眼巴巴的往皇室裡頭送?但凡尋個門第相當,或者乾脆不如黎家的,將來就算鬧得不愉快,不是還可以從中說和嗎?”

那拉淑嫻也不明白,像她的迎姐兒,那狗脾氣簡直讓人抓狂,所以打從一開始她就沒想過要迎姐兒高嫁 這世界不對[重生] 。 索性後來,迎姐兒同張家大房姐弟倆格外要好,自個兒把自個兒的親事搞定了,而張家大房除卻有個不怎麼省心的繼室外,旁的樣樣都好。

哪怕是唯一的麻煩張家繼室小潘氏,對於迎姐兒來說,也稱不上甚麼麻煩。 事實上,那拉淑嫻最擔心的不是小潘氏給迎姐兒氣受,而是迎姐兒別把小潘氏氣出個好歹來。

退一步說,即便那拉淑嫻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最起碼榮寧侯府這邊也能幫著說和一下。 兩家本就有親,榮寧侯府如今的地位也遠高於張家,賈赦的官職更是比張家大老爺高,再說還有註定要承襲侯爺爵位的璉哥兒,尚了公主的十二,還有璟哥兒、小五……想也知曉,除非迎姐兒把天給捅破了,一般二般的事情,張家鐵定會選擇包容的。

所以,黎家那是全家上下都有病罷?

這廂那拉淑嫻還在吐槽呢,那廂黎家那位嫡出大小姐就乾了一票大的。

據說是試圖將肚子裡的孩子弄掉,故意爬到觀景閣從二樓窗口跳出去,儘管人沒死,卻摔斷了兩條腿。 更悲劇的是,經過大夫的全力施救,孩子保住了。

……這都是甚麼都跟甚麼啊! !

這日,賈赦極晚才歸來,一回到榮禧堂就忙不迭的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她,同時不由的慶幸道:“我就知曉老太太的話絕對不能信,她說是好的那絕對好不到哪裡去,這不——蠢貨一枚!!”

對哦,賈母曾經狠狠的誇讚過黎家這位長房嫡出大小姐。

“老太太並不是烏鴉嘴,這一點鳳丫頭已經為她證實了。”好半晌,那拉淑嫻才忽的意識到,自己差點兒又被賈赦給帶偏了。

“反正就那麼回事兒,這璟兒的親事已經定下來了,倒是不擔心被老太太作踐了。可小五呢?還有璉兒家的鑫兒和剛出生的小哥兒,哪個的親事都別經了老太太的手,我怕就算真的是好事兒,一過她的手也要變成壞事!”

賈赦才不管真相如何,反正他認定的真相只有一個。

——賈母是個烏鴉嘴。

“老爺,難道我跟你的親事不是老太太管的嗎?”那拉淑嫻無奈的搖頭嘆息,“還有政二老爺和敏妹妹。”

“怎麼可能是她管的?老爺子得多大心才能讓她管兒女的嫁娶?”賈赦震驚的瞪眼,“我跟你是老爺子親自上張家求來的,賈政那蠢貨應該也是老爺子過問的,不過肯定沒那麼細緻,畢竟他不能繼承家業,給他娶個嫁妝豐厚的媳婦兒才是正理。還有敏兒,最初應該是賈政給引薦的,老爺子極喜歡他,仔細觀察了兩年,等他高中以後,才定了下來。”

所以說,都跟賈母無關?

正當那拉淑嫻陷入思索之中,外頭忽的傳來喧嘩聲,喚過來一問才知曉,賈母先前被氣到了,偏還不讓請大夫,連晚膳都沒用就歇下了。 忍到如今,還是鴛鴦聽著床幔里傳出來的聲音不對勁兒,這才發覺竟是起燒了。

得了,甭管如今有多晚,趕緊去瞅瞅罷!

賈赦倆口子匆匆趕往榮慶堂,大夫尚未趕到,他倆便先去內室瞧了瞧賈母,看她面色通紅歪在榻上,見賈赦倆口子過來,面上一閃而過尷尬的神情,不過旋即便道:“赦兒,這回我可沒亂說,我只是……”

ga1105 2017-1-25 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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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咋樣都行,只要您老人家沒嗝屁就成! !

別看賈赦素日里一副不在乎賈母的模樣,有時候甚至屢次將賈母氣了個半死不活的,可這些都建立在賈赦知曉賈母氣不死的前提下。 說真的,看不順眼是一回事兒,哪怕怨恨上了都無妨,賈赦一點兒也沒有盼著賈母上天的念頭。

這跟孝不孝已經沒啥關係了,只因賈赦房裡的孩子都長大了。 試想想,十二今年就已經十九歲了,就算他生日再小,也沒得拖到這份上的。 當然,國孝那是沒法子,左右全國上下一道兒守孝,哪個也不用嫌棄哪個。

可再往後呢? 萬一賈母一口氣沒接上來直接上天了,他們府裡就得守三年。 當然,十二隻是孫子其實沒必要那麼嚴格,可想也知曉,他老子老娘都守著,他一個小兔崽子還能自個兒給自個兒備親事? 別鬧了! 況且,除了十二之外,只比他小一歲的迎姐兒還卡著呢,哥兒興許拖得起,姐兒呢? 迎姐兒嫁的還是張家長房嫡長子! 再往下,璟哥兒的歲數也不小了,擱在尋常百姓家裡,十二三歲成親的比比皆是。 要是賈母跟嚥氣了,到時候就算他們府裡出了孝,也得先給前頭那兩個將親事辦了,輪到璟哥兒時,黃花菜都涼了。

依著賈赦的想法,賈母一定要好好活著,活成咋樣都成,只要不鬧騰不嚥氣,就算她想要天天鮑參翅肚,他賈赦也得哄著供著。 最少,也要等他將璟哥兒和林家姐兒的親事辦妥了,到時候愛咋咋地。 左右小五年歲跟前面幾個哥哥姐姐差了一大截,再往下璉哥兒家的鑫兒姐弟倆就更不用著急了。 至於惜春,只是養女並不妨事兒 虛假婚姻 。

想法是不錯,可不讓人活著倒是容易,不讓人死簡直難於登天。

賈赦又不是真傻,他當然看得出來賈母是否裝病,尤其他都看了那麼多年賈母裝病的模樣,只一眼就能判斷真偽。 還真別說,至少今個兒瞅著賈母那模樣,比先前好幾次暈死過去都嚴重。

“淑嫻你先在這兒守著,我去請太醫。”

到底不是真正的大夫,賈赦是看得出來人的面色,卻並不知曉如何醫治。 又得知先前只是讓賴大請了普通的大夫過來,賈赦格外的不放心。 說他不孝也罷,說他自私也好,左右賈母最壞也要撐過這一年。 等來年出了國孝,他就立刻將十二和迎姐兒統統嫁出去,至於璟哥兒就只能隨緣了。 好在璟哥兒這頭有一點很是方便,林家好欺負,一家子都是好人,尤其他那好妹子,別提有多好哄騙了,到時候就算要拖,他也保准林家不敢在他跟前叨逼。

虧得賈母並不知曉賈赦心裡真實的想法,她一見賈赦擔心的臉色都變了,登時覺得極為欣慰。

其實這樣也不錯了,雖說賈赦這人多半時候是挺讓人糟心的,可說真的,他平素並不挑事兒,即便瘋了那也是去折騰旁人的。 況且,只要一想到賈赦身上這榮寧侯爺的爵位可以世襲三代,賈母這心頭就止不住的欣慰起來。

人嘛,尤其是當娘的,哪怕心眼兒再偏,那也是盼著所有兒女好的。 賈赦他再糟心,那也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

“淑嫻。”賈母略緩了緩,其實她還真是有些不舒坦,不是以往氣得要死的模樣,而是覺得心口悶悶的,腦子也是渾渾噩噩的,連看東西都重影了。 不過她方才問過鴛鴦了,鴛鴦說她可能只是累著了,沒事兒的。 這不,她才略放下了心,只等著大夫過來給她開了方子,她吃過湯藥就沒事兒了。

“老太太,我在這兒。”那拉淑嫻面上帶著笑意,心裡卻直泛嘀咕,她總覺得賈母這副模樣像是被氣懵了的感覺,可仔細想想,如今二房又不在府裡,她膝下的那幫子小兔崽子哪個都不稀罕往賈母跟前湊,偏她家老爺今個兒又忙得很,闔府上下哪個敢給賈母氣受? 況且,就算真的生氣了,以賈母的性子不是應該大鬧一場嗎?

“哎喲今個兒我也是漲見識了,你說這世上咋會有這樣的人呢?居然還是書香世家出身的,還曾經是政兒頂頭上峰家的……”賈母有氣無力的開口道,“我白活了一大把歲數,還被人這般說教,說得我頭疼呢……”

這話,聽得為何這般耳熟?

那拉淑嫻低頭一琢磨,當即就一頭黑線的問道:“老太太您說的可是工部左侍郎應大人家的那位?娘家姓黎的?”

“哎喲我聽到這個名字就頭疼。”賈母長吁短嘆的道,“赦兒以往總是說我烏鴉嘴,我一氣之下真想好好的誇她一番,結果她愈發的蹬鼻子上臉了,對著我好一通教訓。我活了這把年紀,縱是小時候也沒讓人指著鼻子教訓過。哎喲……”

看著賈母這倒霉催的樣兒,饒是賈赦在場也沒法再說“惡人自有惡人磨”了。 那拉淑嫻更是無奈的搖頭嘆息,她都不需要開口詢問,就能大致猜到黎氏說了甚麼。

無非就是讓賈母幫襯一把。 這本也沒甚麼,無奈黎氏這人似乎不能接受旁人的拒絕,無論是委婉的還是直截了當的,她都不接受。 在她看來,幫人那就是理所當然的,有好處沒好處都要幫,哪怕幫了她會害了自家,那也一樣得幫。 至於到時候出了甚麼事兒,那就跟她無關了。

對此,那拉淑嫻只能表示,她終於理解當初張家老太爺提都沒提黎家上門提親一事了 絕色宮女是王妃 。 都說生女俏父,要是黎閣老也是這種性子的話,那麼張家老太爺拒絕就太正常了,畢竟張家老太爺跟親閨女沒仇。

不過,由此可證,黎閣老一定是有真材實料的,要不然就他那性子,哪個能忍受得了? 定然是才華出眾到令人無視了他性子方面的巨大缺陷。

還真別說,那拉淑嫻這次又真相了。 事實上,黎閣老之所以不待見張家老太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的才能在張家老太爺之上,偏生官運卻完全不能與之相比。 尤其在當年先皇為太子選師時,他是上了折子毛遂自薦的,而張家老太爺卻是連著拒絕了三回,實在被逼得沒法子了才接手了這個燙手的山芋。 問題是,單論才華,張家老太爺確確實實不如他!

可這也怪不得先皇呢,先皇是給自己最鍾愛的太子選師,既然是太子太傅,那就是要跟太子朝夕相處的人,才華當然很重要,性子卻是更重要的。 這萬一挑了黎閣老,弄得太子學了他那遭人恨的性子,先皇絕對能嘔死。 相對而言,像張家老太爺這種,既會做人又有才華的才是當太傅的料。

然而,旁的暫且不論,就那拉淑嫻而言,基本上就跟黎家人斷絕往來了。

腦子內部的構造截然不同,莫說做朋友了,連當仇人都糟心。

又片刻,丫鬟引著大夫過來了。 經過仔細診斷之後,大夫打算施針來疏導一番。 賈母略有些遲疑的望著那拉淑嫻,當下,那拉淑嫻便道:“我家老爺已經去請太醫了,要不先緩緩?”

讓那拉淑嫻心驚的是,大夫聽了這話非但沒有任何不悅的神情,反而像是心底里的石頭落了地,面上都帶出笑來了,連聲說賈母並無大礙。

那拉淑嫻心道,這是打算提前離去? 儘管不知曉賈母的病情究竟如何,不過她卻是不可能立刻放大夫離開的。 一來,太醫何時過來並不清楚,二來,即便立馬會過來,讓大夫多等片刻於她而言也沒有任何妨礙。

當下,那拉淑嫻便以無法肯定太醫何時會來為由,將大夫留了下來。 好在,賈赦關鍵時刻還是挺靠譜的,差不多兩刻鐘後,他就將太醫請了過來。

事後,等賈母再度入睡時,太醫才背著人向賈赦告知了實話。

“貴府這位老太太,其實早些年底子就虧損得厲害,只是她本性要強,始終有股子氣支撐著,因而乍一看才顯得她中氣十足的。現如今,也不知怎的了,彷彿那股子氣給卸掉了。這可使不得,年歲大的人甭管素日里表現得如何,一旦真要是沒了那口氣,隨時都會出氣。旁的不論,單看那一位……”

太醫抬眼瞧了瞧頭頂的橫梁,意有所指的道。

其實,先皇的身子骨也很是不錯,要不然也不可能在皇位上待了五十八年之久,更別提在退位之後,又當了五年的太上皇。 要知曉,年過花甲以後,就不再是論歲過日子了,而是過一天算一天。 先皇過世時,已經是七十有二了,擱在那裡都算是高壽了。 可事實上,誰也沒有想到他會去得那麼快,畢竟去年間瞧著還是極為硬朗的,甚至在去年八月泰安帝打算去塞外行圍時,他還鬧著要跟著一道兒去。 誰知,等翻過年就不對了,從病倒至離開,也不過才兩個多月時間。

這其實已經不算是病逝了,而是整個身體垮了,即便有醫術高明的太醫,有各種稀罕的靈丹妙藥,也是治病不治命的。

壽數這種事兒,誰也說不准 只要你愛我 。

或者這麼說好了,拿先皇作比喻還不大分明,就說賈敏那婆母,一病三四十年的,本以為她就這樣熬過去了,結果一個眼錯不見就沒了命。 還有那拉淑嫻娘家的老太太,那位可是自打原主張氏出生後不久就開始纏綿病榻了。 到前太子出事、瑚哥兒夭折那會兒,她可是一度在死亡線上掙扎,結果人家當時啥樣兒,如今還是啥樣兒。 由此可見,有時候真心跟病情無關,這就是命中註定的。

太醫的意思是,賈母的身子骨一早就毀了,如今再固本培元的意義也不大,單看她能不能撐得住,或者乾脆找個事兒讓她記掛著。 這人嘛,若是整日里掛心各種事情,反而不容易走,萬一真的啥都不在乎了,那絕對是分分鐘上天的結局。

等送走了太醫,賈赦眉頭緊鎖的道:“老太太這意思,是不管賈政那蠢貨了?”

介於賈母從未將大房這一大家子放在心上過,賈赦半點兒都不認為這是他的責任。 可他想不通,賈母素來不是拿賈政和寶玉當成心頭肉一般看待的嗎? 她竟是捨得?

那拉淑嫻思量了一下,決定暫時不討論這事兒是否同賈政他們有關,而是將先前黎氏前來拜訪一事告知了賈赦。

黎氏這人怎麼說呢? 其實並沒甚麼壞心眼兒,準確的說,那人就沒心眼兒。 可她卻也是實實在在的刺激了賈母一回,哪怕賈母先前身子骨就很糟糕,可若是沒一個引子,也不會發出來呢。 況且,賈母都這般大的歲數了,哪個也沒指望她能活多久,刺激出病情並不能有助於治療,只能讓她再度損了根本。

簡而言之,也許黎氏是無意的,可她確確實實造成了後果。

當下,賈赦臉就黑了。

那到底是親娘啊,若是今個兒是他家蠢弟弟氣死了他親娘,甭管出於顏面問題還是旁的緣故,他都只能選擇幫著隱瞞。 說白了,即便已經分家了,那也是一本同源的,賈政若是倒霉了,就算不會牽連到他,也會弄得臉面無光。 可黎家算個甚麼東西? ! 不對,都不能說是黎家,而是工部左侍郎應家。

各院部左右侍郎都是正二品,擱在平頭老百姓眼裡,那就是了不得的大官。 可惜,賈赦完全沒將他放在眼裡。

“指望全天下的人都幫襯著她?沒臉沒皮的東西!”賈赦可不是甚麼寬宏大量的人,他瘋起來連親娘和親弟弟都敢彈劾,至於區區一個工部左侍郎都不夠他折騰的。

當下,他甚至顧不得早已夜深了,就立刻寫了份彈劾的折子。

按說彈劾眾臣,那是御史台的職責,可他賈赦也曾在御史台待過幾年,如今更是主管著內閣,想要遇阻代庖,絕對沒人敢管。 況且,這當官的,能有幾個是乾乾淨淨的? 莫說工部左侍郎,那就算僅僅是七品芝麻官旁邊的師爺,也難保沒收受過賄賂。

“哼,我明個兒就教教他,何為娶妻娶賢!!”賈赦恨恨的收了筆,決定明個兒一早恁死那丫的!

那拉淑嫻:“…………”這倒霉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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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朝,賈赦果真當著泰安帝和文武百官的面,親自遞上折子,順便將工部左侍郎噴了個狗血淋頭、體無完膚。 莫說當事人了,連看戲般的泰安帝都傻眼了。

誠然,賈赦是個瘋子,是個混不吝,甚至他就是個攪屎棍,可他每回發瘋都是有預兆的 天外來客的幸福生活 。 這麼說罷,你明知道他有病,你還特地跑上去刺激他?

關鍵是,要是自身毫無任何破綻也就罷了,那工部左侍郎應大人簡直就是渾身都是破綻!

冰炭孝順本是應該的,可一旦數量多了那就不正常了。 有事沒事兒的宴請朋友也很尋常,若是碰上府上老人過壽孩子出生等等喜事兒,收點兒禮物也很尋常,可這規格誰來定? 還有素日里辦差,工部本身就因為並不是極為重要的地兒,很多人都是抱著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心態辦差的,就像多年前的工部員外郎賈政一般,基本上就是一壺清茶一本閒書,這般混一天算一天的。

賈赦從頭到尾將工部左侍郎噴了個遍兒,甚至他壓根就一點兒證據都沒有,只是他說的太理直氣壯了,彷彿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又彷佛工部左侍郎就是那十惡不赦的大貪官,直接把人嚇得軟癱在地上,都快嚇尿了。

單噴罪魁禍首的夫君也就罷了,總算還有些道理。 結果賈赦噴痛快了,直接將矛頭對準了工部尚書。

工部尚書那才叫一個無辜呢,關他啥事兒呢,這要是他手底下的人真的闖了彌天大禍,牽連上了他,那他也就捏著鼻子給認下了。 可辦差不認真? 每日里敷衍做事兒? 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天哩個擼喲,這年頭當官的有幾個是乾實事兒的? 啥時候連偷懶都成了罪過了?

“聖上明鑑,聖上明鑑呢!!”工部尚書姓方,今年已是六十高齡,他滿心盤算著等過些時候,尋個好點兒機會,就可以上書告老還鄉了。 左右這些年他也撈夠了,膝下的兩子和三個孫子都已經走上了官途,正好去年間他頭一個重孫子出生了,等他告老之後,還可以親自教養一下,真正過上含飴弄(重)孫的悠哉日子。

結果呢? 結果呢! !

方尚書都不想吐槽賈赦了,他只在心裡瘋狂的咒罵左侍郎應大人。 這得是多作死的人,才會無緣無故的去招惹賈赦那個瘋子? 不知道他腦子有病呢? 不知道他瘋起來比瘋狗還可怕呢? 自己想死你倒是立刻去死呢,跳崖跳井上吊抹脖,哪個不成呢? 非要選擇這麼可怕的死法,還臨死也要拖個墊背的?

這廂,方尚書是又氣又急又惶恐,那廂,泰安帝也琢磨開了。

工部尚書和左侍郎絕對不干淨,這點兒是絕對可以肯定的,畢竟若是面對的是誣告,他們應當露出被羞辱,激忿填膺的神情來,而不是驚慌欲絕。 不過,根據泰安帝多年的經驗來看,賈赦必然沒有任何真憑實據,因為那貨原本就是以誣告出名的,偏生就算是誣告,那貨也是一臉的正義凜然,反而是被誣告的一臉心虛膽寒。

“大理寺卿查查罷。”泰安帝琢磨了一陣子後,索性不想了,回頭問問賈赦就知曉了。 不過,因為被告的是工部尚書和左侍郎,交給刑部那頭就有些不妥當了,泰安帝索性點了大理寺卿的名兒,交予他來審查真偽。

只是,隨著泰安帝的話音剛落,那倆倒霉蛋兒已經徹底癱了,甚至隱約還能從工部左侍郎身|下聞到一股子尿騷味兒。

登時,泰安帝面沉如水。

能日日上早朝的都是朝堂棟樑,基本上也都是人精,哪怕是武將好了,腦子一根筋的也很少。 見泰安帝是這副模樣,哪怕到如今尚未有罪證,在場諸人也都已經在心里為這倆倒霉蛋兒定了罪。 又有那些個酷愛腦補之人,思量著賈赦這人雖瘋,卻並不會無緣無故的發瘋,琢磨著工部左侍郎應大人素日里的為人也不像是會主動招惹是非的,那就是說,極有可能賈赦是被人指使的?

身為榮公賈代善之嫡長子,承襲一等將軍後又得泰安帝賜封榮寧侯,且本身還是正一品殿閣大學士的賈赦……

哪個能指使的了? 千金正傳之肖婉兒 !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就是高座上的那一位打算恁人了,賈赦不過是泰安帝跟前最聽話的一條狗,主子讓他咬人,他當然豁出去一切死咬著不放了。 換句話說,這倆死定了。

可憐的賈赦,他絕對不會想到,早在不知不覺間,他的形象就從京城裡出了名的紈絝子弟,變成了泰安帝跟前的一條狗,還是逮誰咬誰的瘋狗。 不過,就算他知曉了,也一定會認為那是其他人在嫉妒他赦大老爺。

哼,這就是嫉妒!

他媳婦兒早就說過了,不遭人嫉是庸才!

泰安帝並不知曉賈赦的內心比他表現出來的還要更加的厚顏無恥,等退了朝之後,他就將賈赦喚到了跟前。

“說罷,工部那倆是怎麼招惹你了?”

賈赦雖瘋卻是個難得的實誠人,既然是他做下的事兒,他就絕對不會否認,連試圖辯解都沒有,直截了當的將昨個兒發生榮寧侯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泰安帝。

說真的,泰安帝是崩潰的。

工部尚書是從一品,左侍郎是正二品,你以為他會不知曉底下的人經常乾些齷蹉事兒嗎? 不,他都知曉,可一下子擼掉倆職位緊要的高官,誰來接替? 更關鍵的是,就算是接替之人,那也未必就是好的,更別說重新熟悉差遣上的事兒,等練熟了之後萬一又受賄呢? 那不還是一樣的糟心?

可賈赦並不這麼想。

“聖上,就算下一個工部尚書還是個貪的,那就再換唄。這天底下旁的不多,人還會少嗎?單說每三年一次的科舉,能招募出多少能人來?可除卻少數點了差遣的,更少數進了翰林院的,剩餘的那些還不是庸庸碌碌一輩子?既如此,還怕甚麼?索性將那些閒著的人盡數用起來,三省六部都塞一些,俸祿也不用多,按著八品九品的來就成了,一年到頭能多幾個錢?旁的不說,至少能讓前頭那些人警醒一些,咱們大徒不缺官員,若是犯了事兒,自有後頭的人頂上來!!”

泰安帝沉默了。

曾幾何時,他也是有雄心壯志的,尤其在剛繼位之時,他是恨不得屠盡天下貪官,還黎民百姓一個安居樂業的好日子。 可越到後來,他越是束手束腳起來。

首先,泰安帝雖貴為天子,可當時他頭上還有一個太上皇。 別看太上皇是主動退位讓賢的,也從不插手朝堂之事,可單是太上皇這個身份,就足以讓泰安帝無法施展拳腳的。 看看賈赦就知曉了,他那般的能折騰,也素來不將賈母放在心上,可若是真有甚麼事兒,他能如何? 還不一樣要受制於賈母?

其次,也是等登基之後,泰安帝才逐漸得了解的天子的不易。 哪怕整個大好江山都是他的,可同樣他肩上的責任也更重了。 偏生,他還是個完美的性子,莫說軍機要事了,即便是手下人送來的請安折子,他都忍不住字字句句的看完,然後提筆寫下硃批。 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已經將他的精力徹底榨乾,在這個時候,就算讓他大刀闊斧的開始改革,他也沒有那個精力了。

再往後,則是因為不確定。

自信這種東西,往往會隨著年歲的增長,慢慢的變少 重生之絕寵帝悠 。 要不怎麼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呢? 就是因為甚麼坎坷也沒遇到過,才會覺得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游。 等發覺這個世界其實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般美好,而自己也並不是完美的時候,所謂的自信,自然也就隨風而逝了。

可泰安帝又不得不承認,在聽了賈赦那番話後,他極為心動。

身為天子,怎麼可能不想成為所有人心中的天神呢? 他一點兒也不想受制於人,更不想輕易的被人拿捏住。 他是天子,是徒家江山的主人,為何竟會落到明知道某些人有問題,卻害怕後繼者更不堪重用而退縮呢?

他不想退縮,絕不! !

一瞬之間,泰安帝想了很多很多,不過顯然他跟前的賈赦還沒有練就瞬間看穿內心的本事。 見泰安帝不言不語,賈赦還道是他不願意將事情鬧大,因而很是垂頭喪氣。

“為何非要一次次的給他們機會呢?不願學好不願辦差,自然有的是人頂上來。就說我府上好了,若是哪個丫鬟憊懶了,我才不會費心去教導,直接提腳發賣出去不是挺省事兒的嗎?回頭讓再買一個,左右就是伺候的人,哪裡就值得上心了?”

在賈赦看來,賣了身的下人那就無需費心。 同時他也覺得,對於泰安帝而言,全天下的人都如同賣身了一般。

可不是嘛?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個徒家江山都是泰安帝的,所有的子民都是他的下人,他選人自是要選最好的,可並非讓他親自調|教,而是底下人將自己弄成泰安帝最歡喜的模樣。

“若真如你所言,豈不是顯得朕喜怒無常?”泰安帝有時候真的覺得,若是當初太上皇並不曾退位讓賢,而是在今年駕崩之後,再傳位於他,是否就不會磨滅了他的鬥志?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就是這般,當年剛繼位時的雄心壯志,早已在這五年多的時間裡,徹底磨滅了。

“喜怒無常?”賈赦略一思量,旋即搖了搖頭,“又不是對親人翻臉不認人,下人罷了,怎麼就扯得上喜怒無常?我一直都是這般對待下人的,也沒見我這般指責我。倒是他們總說我沒有兄弟愛,老是將我那蠢弟弟賈政折騰得死去活來的。”

泰安帝霍然起身。

賈赦被唬了一跳,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旋即才一臉茫然的跪倒在地,心裡卻不停的思索著,他方才說了甚麼大不敬的話了嗎? 也不對呀,他不過是嘲諷了賈政,這又不是頭一次了,事實上他哪天都沒少編排賈政那蠢貨。

“倘若……朕是說倘若朕讓幾位王爺料理這攤子是非呢?會不會顯得故意坑他們?”

“讓蠢弟弟當這個惡人?不會罷,我覺得若是在未分家之前,就算我使喚賈政將某個下人打發了,他也不會在意的。不過是賣了身的下人,能算得了甚麼,就算真讓他出面,下人也不敢恨上他。就是千萬別讓他當著家里人的面出糗就成了,不然他回頭能記仇好久好久。”

“呵呵,看來朕當真是一葉障目了!”

咋意思? 賈赦一臉的茫然,說真的,每次他面對蠢弟弟賈政的時候,都會打從心底里油然而生一種智商方面的優越感。 然而,當他面對的是泰安帝時,他總是懷疑當初他娘生他的時候,會不會忘記給他生腦子了。

嘖,有時候,這人跟人的差距,真心比人跟豬的差距還大!

偏生,泰安帝完全沒打算跟賈赦解釋甚麼,只是擺手讓他可以滾蛋了 V5受君們的萌寵攻 。 不過,等賈赦離開後不久,泰安帝就草擬了幾道聖旨,將原本就不算平靜的京城攪合了個天翻地覆。

頭一道聖旨是賜封諸位王爺。

先皇極能生養,撇開公主不提,單是兒子就生了三十幾個,當然存活於世的並沒有那麼多,可也有二十一個。

年歲最長的是曾經的順郡王,後被泰安帝賜封為忠順親王。 排名第二的便是前太子,如今的義忠親王。 老三是文親王,由先皇所賜封。 老四便是泰安帝本人,曾經的廉親王。 老五則是康親王,也是由先皇所賜封。

再往下,皆不曾封為親王。

老六是泰安帝的同胞弟弟,當年兩人的感情遠遠要好過於混球老十四,不過因著老六幼年就夭折了,甚至連個封號都沒有。 老七腿腳不便,倒是挺得先皇憐愛的,得了個莊郡王的封號。 老八也早早的沒了,老九因著是老五的同胞弟弟,啥都沒得。 再往下,俱是光頭皇子,到如今則是屬於光頭王爺。

泰安帝冷不丁的下了一道聖旨,賜封諸位王爺。

首先是他的倆同胞弟弟,已夭折的老六被賜封為瑞親王,老十四則是恭親王。 其餘弟弟們,以十四為標準,往前皆為郡王,往後皆為國公。

其實,說是下了一道聖旨,事實上卻是好幾道。 當然,泰安帝自個兒特別省事,他只給自家同胞弟弟寫了封號,其餘的全部讓禮部看著給擬了。 自然,具體去各個府上宣讀的聖旨,也是由下面人擬出來的,泰安帝就算再怎麼追求完美,也不可能親自去操持這等細枝末節。

而除了賜封他那幫子蠢弟弟的聖旨,泰安帝還另外下了兩道聖旨,一是大賞群臣,二就是宣布改革。

要說在經歷了早朝之事後,很多人都在琢磨賈赦發瘋這事兒,那麼在連著三道聖旨之後,所有人都有志一同的忘了賈赦那事兒,更是將那倆倒霉蛋兒徹底的拋到了九霄雲外。

這明顯就是要變天啊! 誰還會在乎倆一看就是蠢貨的東西呢? 他倆倒霉了更好,挪出來的位置,自個兒能頂上就頂上,不能頂上的也讓自家子侄試試看,再不然拉攏同陣營的也成呢,誰還沒個親眷或者至交好友呢?

當然,泰安帝的這番舉動愈發證實了某些人的猜測,甚麼賈赦又化身成為瘋狗了,這分明就是泰安帝指使他這麼做的。 畢竟,甭管從哪個角度去看,賈赦都跟工部尚書以及左侍郎無冤無仇的。 兩頭就挨不到邊兒,就算想結仇都沒個由頭。

而那些王爺們,也捧著聖旨驚呆了。

在這其中,十四王爺是最懵逼的。 他萬萬沒想到啊,一直以來被自己腹誹為最冷酷無情無理取鬧的蠢哥哥……居然對自己是真愛! !

沒錯,親王是賜封了倆,問題是另一個也是他的同胞哥哥,還是早多少年就過世了的。 就算十四王爺素日里脾性再怎麼遭人嫌,他也做不出來嫉妒自家已經死去的六哥,真要是這麼幹的話,莫說他四哥泰安帝了,就光是太后都能一巴掌拍死他。 死者為大是一回事兒,關鍵是他那六哥是太后和泰安帝心中永不會癒合的傷口。 他才不會這麼作死呢!

也因此,十四王爺……哦不,如今該是恭親王了,他是打心眼裡感激他四哥,頭一次恨不得立馬入宮跪舔他。

而事實上,他還真這麼乾了。


253

十四王爺原是入宮感謝他四哥的,可惜他稀罕人家,人家未必就稀罕他。

事實上,入宮倒是沒問題,泰安帝直接說不見,只叫他去給太后請安。

怀揣著滿腔熱情,結果被人兜頭一盆涼水澆下來,偏生對方不單是他同胞親哥,還是當今天子,就算他想找人哭訴,也尋不到人。 哪怕是對著太后,他也得老老實實的,要不然就算太后素日里再怎麼寵著他,單寵著他今個兒被賜封為親王一事,就決計會狠狠的教訓他一通。

說白了,太后雖也偏心,可她的偏心還算是在常理之中的,畢竟泰安帝原是養在先皇繼後跟前的,加上長子跟幼子年歲相差十餘歲,這長子娶親生子的時候,她幼子還在滿后宮瘋竄呢。 如此這般,太后自然是將精力放在了幼子身上。

太后並非賈母這等蠢貨,她偏心歸偏心,可有道是十個手指都有長短,略疼惜一下幼子是很尋常的。 況且,在泰安帝登基之後,她更是擺正了態度,尤其當時身畔還有個太上皇鎮著,她就是再想不開,也不敢去觸太上皇的逆鱗。

如今,眼見自己早夭的次子,和素來玩世不恭的幼子都得以被賜封為親王,太后這顆心總算是放下來了。 想著年輕時候爭強好勝的自己,再看看那些個與自己同時入宮,如今縱然存活於世,日子卻遠沒有她這般舒心的姐姐妹妹們,還有甚麼好煩惱的? 等幼子入宮後,她帶著感概說教了一番,唬得十四王爺逮著空檔就跑了,暗下決心,除非太后下次傳喚了他,要不然絕不再入宮自討苦吃。

偏生十四王爺那性子又是個典型的不作會死的,眼見在宮裡討不著便宜,索性打馬去榮寧侯府尋賈赦了。

……

待賈赦聽聞十四王爺造訪時,雖不至於驚嚇,卻也是一臉的詫異 穿越之煉石者 。 問清楚的確是往他這頭來的,這才整了整衣裳親自前往前院迎接,還不忘讓人跑一趟其他地方,至少要將璉哥兒等人都喚過來。

彼時,早已是日落時分,賈赦鬧不明白京城里以玩世不恭出名的十四王爺怎麼會想到他。 可話雖如此,該迎接還得迎接,況且就算沒有今個兒賜封一事,他一個區區侯爺,見了十四王爺還是得老老實實行禮的。

“本王是特地趕來謝謝榮寧侯的。”

要說晉升了侯爺有甚麼好處? 那就是再也沒人會管賈赦叫賈大學士了,若是親近些打算套近乎的,直接喚他恩侯兄,再不然就尊稱他為榮寧侯。 至於他的官職,到如今反而不常有人惦記了。

只是……

“恭親王您這是特地趕來為臣家中埋汰為臣的?”賈赦一臉的莫名其妙,他跟這位十四王爺真心半點兒不熟,哪怕這位是泰安帝的同胞弟弟,那也與他無關。

事實上,賈赦雖在外頭有著奸臣、佞臣之名,其實卻是個徹頭徹尾的純臣,既不結黨營私,也不隨意站隊,就連十二尚公主一事,那也是泰安帝自個兒折騰出來的,同他並無半點兒乾系。

當然,賈赦之所以不結黨營私,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沒人願意跟他站一道兒,包括之前同他關係不錯的保齡侯爺,人家也不想跟他沾邊。 還有他那三位舅哥,各打各的躲得老遠,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 沒法子,比奸臣、佞臣的名頭更響亮的,便是賈赦攪屎棍之名。

如今,眼見十四王爺主動湊上來不說,居然還特地登門拜訪了,怎讓賈赦不驚奇萬分。

這人……就不怕回頭被他給坑了?

究竟是有底氣,還是純粹就是傻的?

虧得十四王爺並沒有看透人心的本事,要不然他絕對能被氣死過去。 饒是如此,等倆人接上頭後,他也一樣被氣得不輕。

“本王特地來感謝榮寧侯,怎麼就變成埋汰了?”十四王爺相當不悅的瞪向賈赦,旋即想到自己得了親王一事,保不准還真跟賈赦有關,當下略隱忍了一番,這才又道,“說來也是湊巧,前一回聖上打算狠狠收拾我時,連太后都不敢插手了,結果聽聞榮寧侯入了上書房,回頭聖上就不理會我了。而這一回,聽說聖上下旨之前,就是榮寧侯在跟前候著?”

頭一回可以說是巧合,連著巧合,怎麼想都不認為還是巧合。

別看十四王爺素日里是玩世不恭了點兒,可他又不是傻子,事實上皇室很難出傻子,因為真正的傻子多半都夭折了。 也因此,十四王爺斷定賈赦這是在幫自己,至於原因,他很大臉的表示,一定是本王天生不凡,才會讓賈赦心折不已。

啊呸!

賈赦雖也看不透十四王爺心裡的想法,問題是十四王爺這人極為不擅長遮掩面上的神情,尤其這會兒簡直就是心裡想甚麼,面上就露甚麼,看得賈赦一陣陣牙疼。

一個沒忍住,賈赦說了大實話。

“上回那事兒我記得。”賈赦也不自稱為臣了,對於這種厚顏無恥的人,越伏低做小只會讓他越嘚瑟,畢竟是同類人,賈赦完全知曉該怎麼做,“要說是我同聖上說了王爺您的好話,倒是也沒錯。我記得那會兒,聖上是真的生氣呢,氣得差點兒將御書房給翻過來了 重生之百變殺手 。 我一進去就說了一句話,有大買賣要做呢,十四王爺啥時候不能收拾?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先晾著,等有閒工夫了,慢慢折騰也不遲。 ”

十四王爺:“…………”

就是真相就是如此,你就不能說兩句好聽的嗎?

眼見十四王爺一副懷疑人生的模樣,賈赦想了想又道:“今個兒這事更是湊巧,聖上覺得朝堂上好些個官員都不中用,我就建議聖上把不中用的都開了,回頭讓中用的頂上來不就成了?想也知曉,多來幾次,他們保准嚇尿。不過……”

“不過甚麼?”十四王爺登時警醒了。

“仔細想想,可能聖上是從我這兒得到了提醒。對朝堂用的法子,可能對兄弟們也一樣通用。對了!”賈赦一拍腦門,恍然大悟,“我當時就是拿我跟賈政那個蠢貨比較的,我就說了,有些事兒可以使喚蠢弟弟去幫忙,一定是因著這樣,聖上才給您賜封了親王!您就等著罷,回頭聖上鐵定要使喚。”

不等十四王爺回過神來,賈赦又額外添了一句:“別看弟弟蠢,可到底是親的,比用外頭的人順手多了。”

蠢弟弟……

弟弟蠢……

有那麼一瞬間,十四王爺很想好生問問賈赦,你們這些當哥的,是不是總在背後吐槽自己的親弟弟? 好在,最終十四王爺還是忍不住了,他怕賈赦回他一句,咱們才不在背後說人,當面說又咋滴?

就像賈政不敢跟賈赦叫板一般,十四王爺也完全不敢跟他親哥叫板。

泰安帝哪裡僅僅是他親哥喲,說是祖宗也不過如此!

十四王爺歡歡喜喜的過來,恍恍惚惚就要離開。 偏巧,這會兒璉哥兒等人得了消息趕過來了,他們幾個雖並不在一道兒,卻是特地在二門處等齊了才過來的。 來的除了璉哥兒外,還有十二和璟哥兒,至於小五兒……估計這會兒應該在忙著吃吃吃。

“見過恭親王。”

仨哥兒齊齊給十四王爺請安,卻詫異的發現,十四王爺一臉的恍惚,身形也是晃晃悠悠的,彷彿活在夢裡一般。 當下,除卻璉哥兒之外的倆人皆齊齊將目光瞥向了賈赦,眼帶指責。

——不用解釋了,這一定是你幹的!

賈赦一臉懵逼,他幹啥了? !

“恭親王您這是打算回府了?敢問您是騎馬來的,還是坐車來的?”想起十四王爺素日里策馬京城的模樣,賈赦基本上不抱甚麼希望。 儘管即便是騎馬來的,身畔也會跟著侍衛,可問題是萬一打馬上摔下來,就算有侍衛也未必能讓他毫髮無損。

“騎馬。”

“那臣親自送一送您?”賈赦覺得,甭管當哥哥的有多嫌棄蠢弟弟,可到底那也是嫡親骨肉。 就說他好了,素日里再看賈政不順眼,可要是賈政立馬上天了,他一定大哭三日以示哀悼的。

所以,同理可證,千萬不能讓十四王爺真的出事了。

可憐的十四王爺一定不會想到,居然有人會膽大到當著他的面詛咒他。 不過,對於坐馬車回府,他倒是並不反對,因為他迫切的需要冷靜一下,好生思考思考這些年他在泰安帝眼裡到底是個甚麼形象 末世孤戀 。

“那就有勞……呃,本王覺得就讓兩位哥兒送本王一程?”十四王爺剛打算答應下來,就一眼瞥到璉哥兒等人。

撇開還是半大少年郎的璟哥兒不論,璉哥兒和十二卻都已經是大小伙子了。 聞言,倆人皆先瞧了一眼賈赦,見後者並未反對,這才齊齊應好,趕緊快步將這位祖宗送走才好。

從榮寧侯府到十四王爺的府邸,坐馬車一路順暢的話,也就小半個時辰。 又因著十四王爺原就是另有盤算的,便索性讓倆人皆上馬車陪著他逗趣解悶兒。

十二的臉都黑了。

憑良心說,他是極為敬佩上輩子的皇瑪法,可這並不代表他會愛屋及烏。 想也是,他連皇瑪法的親生兒子,他那渣爹乾隆都愛不起來,怎麼可能會對皇瑪法的蠢弟弟感興趣呢?

要知道,在十二的上輩子,雍正爺登基時,康熙帝早已沒氣了,也就沒人能夠幫著壓制住那些個胡亂蹦躂的蠢貨,而十四爺就是那些蠢貨之中的頂級蠢貨。 至於前不久剛過世的義忠親王府繼子錦時,則給當時的雍正爺惹下了更大的麻煩,當然也包括那位好太子殿下。

立場不同看待世界的角度也不同。

作為兩輩子的四爺黨,十二很堅定的認為,一切跟四爺作對的都是混賬,都要毫不留情的消滅。 哪怕這輩子很多事情都已經很完美了,可等前太子現義忠親王的事情出了之後,他頭一件事情就是說服泰安帝恁死那幫子該死的東西!

旁的不說,上輩子一直到乾隆年間,那位好太子的兒孫們還在各種鬧騰,試圖弒君奪位。 十二是很反感他那位渣爹乾隆,卻並不代表他想看著大清朝亂成一鍋粥。 也因此,他拼著手染鮮血,也定要將那些罪惡掐滅在萌芽之中。

事實上,他也的確做到了,前太子兒孫們盡數死亡,連尚在娘胎裡的也沒有放過。 儘管真正下手的人並非他,可若非他唆使,其實泰安帝並不會這般快的下定決心。

這件事兒,十二甚至完全不曾告訴他爹娘。

賈赦只知泰安帝下了狠心滅了前太子的所有希望,還特地以無子為由,過繼了錦時來羞辱他。 那拉淑嫻則連這些事兒都不知曉,只滿心滿眼的幫迎姐兒備嫁,好等來年出了國孝,十二一嫁出去,就可以輪到迎姐兒了。

如此這般,十二能對十四王爺有好感嗎? 沒惡感都已經是他恩怨分明了。

結果這貨說啥? 讓他和璉哥兒跟著一道兒上馬車逗趣解悶兒? !

你這麼賤,咋還不上天呢! !

“本王怎麼覺得你小子看本王的眼神有些不對勁兒呢?”十四王爺又不是真蠢,在喚了一聲後,眼見這倆哥兒都杵在那兒沒上來,回頭一瞧,見璉哥兒是一臉茫然的望著十二,而十二卻是一副詭異的神情,當下心裡一咯噔,下意識的道,“你是不是從哪兒聽說過本王的壞話?”

“是。”十二乾脆利索的點頭,旋即拉了璉哥兒一把,哥倆頂著十四王爺的黑臉,麻溜儿的爬上了馬車。

十四王爺心裡苦啊!

這要是旁人家的臭小子敢這麼跟他說話,甭管是打還是罵,鐵定都由著他的性子來 茶山俏姐妹 。 可眼前這倆臭小子,一個是未來榮寧侯爺,另一個則乾脆就是準駙馬。 打不得罵不得,還要好聲好氣的同他們說話,免得這倆回去跟賈赦一學,天知曉回頭賈赦會在他那好四哥跟前怎麼編排他。

他咋那麼慘啊! !

逗趣解悶兒? 別回頭聊了一肚子火氣就已經很不錯了。

可到最後,十四王爺也沒忍住心頭的好奇,他真的很想知道哪個敢隨口編排他。 應該不會是他那好四哥,畢竟那位素日里時常忙得腳不沾地,應當不會那麼無聊。 那就是其他人了,賈赦? 雍華公主? 還是四哥家的那倆小兔崽子?

一路上,十四王爺想得腦仁都疼了,眼瞅著快到自家府邸了,他終於忍不住問道:“到底是哪個說了本王的壞話?到底是啥壞話?你說,回頭本王一定給你保密!”

信你才有鬼了。

十二才不想理會他。 算起來,這貨是排行十四,他還是排行十二呢,就算輩分不同好了,那十二聽著也比十四檔次要高,更別提他這輩子是琮三爺!

可憐的十四王爺,想破了頭也想不通,有心先要逼問十二罷,關鍵是十二又不是小孩子了,哄騙逼問都難,最重要的是這位還是他未來的侄女婿。 當下,十四王爺更憂傷了。 等馬車停在了他家府邸前時,十四王爺幾乎是一步三回頭的下馬車進了府邸。 然而,賈家那倆小子完全不理會他,見他下去了,就命馬車夫打道回府。

離開榮寧侯府時,就已經快掌燈時分了,等再回到府上,估摸著夜都深了。

還想讓璉哥兒和十二理會他? 要不是他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到處瞎晃悠,這會兒他倆都吃過晚膳,打算消食睡覺去了。 結果呢? 腹中如鐘鳴……餓死大爺了! !

只這般,哥兒倆是回府該吃吃該喝喝了,偏那十四王爺注定要度過一個不眠夜了。 其實,直到今個兒他才清晰的意識到,自己早就不該再同泰安帝鬧騰了。 誠然,那位是他同胞的哥哥,可同時也是天下共主,跟他鬧騰這不是傻是甚麼?

次日天明,說好了輕易不入宮的十四王爺非但老老實實的去上早朝了,還在早朝結束後,再度遞了牌子,求見泰安帝。

泰安帝也是奇了,自家老十四素日里瞧著他,就跟耗子瞅著貓似的,沒曾想竟有一日會主動送上門來。 又思及昨個兒已經拒見他一回了,到底是親弟弟,泰安帝還是頗為不忍的喚了他覲見。

“何事?”按著泰安帝的想法,老十四眼巴巴的求見了他兩回,他琢磨著應該是真有要事。

結果,十四王爺進了御書房之後,卻只低眉垂眼的作出一副小媳婦兒模樣,也不說話,只傻乎乎的立在那兒。

這要是換成個脾性好的,亦或是心疼弟弟的人,一早就亟不可待的發問了。 萬一真出了事兒,但凡能拉拔一把的,作為哥哥也斷然不會袖手旁觀。 可顯然,泰安帝從來不是這般好性子的人,他甚至還白了老十四一眼,沒好氣的道:“作出這副樣子給誰瞧?太后可不在這兒。”

“您就不能問問出了啥事兒?”十四王爺滿臉震驚的抬頭,他覺得他已經認清楚了,他家四哥指不定從來沒對他看上眼過,說不准就跟那賈赦一般,天天人前人後的說著蠢弟弟。

可惜,泰安帝還真就沒有點亮善解人意這個技能。

再度橫了十四王爺一眼後,泰安帝道:“你能出甚麼事兒?你上頭的哥哥們哪個不讓著你,下頭的弟弟們哪個不怕你?至於你侄兒侄女們,更是恨不得對你如避蛇蠍 [海賊王]黑桃廚娘 。 ”

頓了頓,泰安帝忽的悟了:“太后教訓你了?該!”

十四王爺目瞪口呆。

不過仔細想想也沒錯,這要是尋常人家,自是要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萬一碰到邁不過去的坎兒,還要全家乃至全族人齊心合力一道兒度過難關。

問題在於,泰安帝壓根就不在乎這些事兒。 老十四全須全尾的站在他跟前,想也知曉沒出甚麼大不了的事情。 至於被人欺負壓榨這種事兒,普天之下除了泰安帝本人,估計也就太后了。 可若是今個兒太后真的打定主意要收拾老十四,泰安帝絕對會舉雙手贊成,該他的! !

“罷了,我直說得了!”在短暫的懵圈之後,十四王爺索性敞開天窗說亮話,“聖上您到底為啥無緣無故的將我賜封為親王?還有,那賈赦說您是打算將官場好生擼一擼了,難不成是打算讓我打頭陣?有道是,殺雞儆猴……您就直說,我到底是那隻被殺的雞,還是那隻被敬的猴兒?”

“有區別嗎?一樣都不是人。”泰安帝黑著臉回道。

“當然有區別!!”難為十四王爺年歲也不小了,還能跟個年輕人似的一下子蹦到三尺高,光他這跳腳的模樣倒是很有猴兒的風采。

“朕沒拿你當雞,也沒拿你當猴兒,只是拿你當個能使換的人,這個回答你可滿意?”

儘管檔次依然很低,不過十四王爺還真就挺滿意的。 被人使喚怎麼了? 那也要看被誰使喚。 這天子使喚的那就是棟樑之才,而普通人使喚的才是賣了身的奴才,要是不信被奴才使喚上了……這種沒有可能的事情還是別想了。

十四王爺垂頭喪氣的入宮,卻歡歡喜喜的跑出了宮。 等宮裡的太后聽到消息,打算再喚他進來說教一番時,卻被告知十四王爺跟個兔子似的竄出去了,叫都叫不回來。 太后暗中磨牙,回頭就派人去泰安帝跟前狠狠的告了老十四一狀。

泰安帝:“…………”回頭問問賈赦,賈母跟他告賈政的狀,他是如何應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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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賈赦如何應對一點兒也不重要,畢竟莫說賈母和賈政了,連整個朝堂都給他跪下了。 沒法子,經過賈赦先前那一場鬧騰後,泰安帝整個就放飛了自我。

甚麼貪污受賄? 先送進大牢再說。

甚麼買官賣官? 全家一道兒去大牢度個假罷。

還有甚麼結黨營私? !

說真的,查到的東西越多,泰安帝就越覺得漲見識了。 先皇在位時,他那諸多兄弟之間,多半都是鬧僵的,尤其是最大的那倆,只恨不得將對方大卸八塊。 也因此,等他即位時,格外的注意這裡頭的分寸。

萬幸的是,他孩子少,兒子更少,滿打滿算也就仨,還被他過繼出去了一個。 如今剩餘那倆,其實也就是矮子裡頭拔高個兒罷了,比起一言難盡的五皇子,很顯然四皇子雖也有各種缺點,可好賴那是個正常人。

多稀罕不是,人家擇太子的標準各種嚴格,輪到他了,他就只希望別挑個腦子有坑的留下來禍害這黎明百姓 綜漫之若初 。

也是到了這檔口,泰安帝才明白過來,先皇其實是很有福氣的,就是福氣太厚重了,子嗣各個都是難得一見的人才,這才愈發的引起奪嫡亂相。 可像他這樣真有福氣? 唯二的倆兒子皆是蠢貨,即便是略好一些的小四,也只不過蠢得讓他勉強能夠接受。 有時候他在想,先皇活了七十有二,那他呢?

他今年四十有六,不指望像先皇那般長壽,假若能讓他活到六十六歲,那他就還有時間再培養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來,而不是非要在倆蠢貨裡頭挑選那個並不是太蠢的蠢貨。

其實說白了,也不是四皇子和五皇子有多蠢,而是打從一開始,他們就不是被培養成皇子的。

假若泰安帝並未登基,那他的錦時就可以好好的繼承親王爵位。 錦時鐵定不是一個當皇帝的料,可一個親王,大不了到時候光拿俸祿不干事兒,只要別功高蓋主,甭管哪個當了皇帝,都不會尋他一個小輩兒麻煩的。 至於小四和小五,更是極好安排,沒了爵位總有錢財,以他的能耐,將倆兒子安排的妥妥噹噹那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哪怕是最胡來的小五好了,也擔保他一世安康。

說句矯情話,可惜他當了皇帝。

錦時廢了,如今更是連小命都沒能保住,甭管這究竟是否出自於泰安帝本意,這逼死兒子/侄子的罪名他卻是背定了。 他雖不在乎這些區區名聲,也對於錦時隱約還是有些愧疚的。 直到今個兒,他還記得老太醫跪在他腳邊,顫顫巍巍的告訴他,錦時因著杖責傷勢太重,傷到了根本,恐怕這輩子都無法擁有子嗣時……他真的後悔了。

留下錦時妻子腹中的孩子,是他默許的。 那個在國孝期間到來的孩子,本不該降臨到這個世上,可誰讓錦時將來都不會再有孩子了呢? 哪怕是個姐兒也算個念想,再說或許是個哥兒呢?

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錦時最終還是知曉了內情。 其實這是遲早的事兒,錦時又不是蠢貨,他只是沒能耐又喜歡充大頭。 最開始傷勢嚴重到整日整夜的發燒,他自不會覺察到異樣。 等傷勢漸漸好了,真相遲早會曝光。 於是,錦時選擇了死亡。 他本就沒養好身子,這個時候都不需要太費神,只要偷偷的將藥吐掉,或者趁伺候的人不注意,掀了被褥吹涼風。 都不需要怎麼折騰就可以輕易的送掉小命。

等錦時沒了,他那個遺腹子,泰安帝就更不敢動了。

直到,義忠親王府傳來消息說,錦時之妻試圖自盡。

還真別而說,泰安帝完全沒往其他方面去想。 在他看來,從觀景閣上往下跳,無異於自尋死路。 這麼做的理由自然是追隨亡夫而去,怎麼可能會想到別處呢? 泰安帝只得藉由關懷義忠親王,命太醫去親王府候著,務必將孩子留住。

泰安帝還真不介意錦時之妻去死,前提是她得先將孩子健康平安的生下來。 到時候,若是死志難消,泰安帝願意送她下去繼續伺候錦時,也一定會給她一個風光大葬。

——前提還是先留下孩子。

印著這種事情沒法過明路,泰安帝便喚了心腹去義忠親王府傳口諭。 其實都不用他明說,義忠親王是甚麼人,怎麼可能看不透呢? 儘管他很想報復泰安帝,也壓根就不打算背上這個負擔,可最終他還是老老實實的安排下去了。

義忠親王所有的兒子孫子都死了,可他本人其實並未喪失生育能力。 再一個,他的那些個女兒,甭管是已出嫁的還是未出閣的,除卻幾個早年夭折的,其餘都還在。 就連當初送到外頭的私生女兒秦氏,都被泰安帝尋回以郡主之名,塞到了外蒙撫蒙去了 [傲慢與偏見]傻白的18世紀生活 。

好端端的閨閣嬌俏姑娘送到外蒙,基本上是不存在活路的。 都不需要有人故意針對,單那個氣候飲食,就能輕易的把人逼死。

不過,即便秦氏死在了外蒙,泰安帝也不會在意的,甚至連義忠親王都無話可說。 他的姑姑們、妹妹們,多半都是外嫁、遠嫁的,秦氏的姐妹之中也壓根就沒有留在京城的。

滿打滿算,也就泰安帝那獨生閨女留了下來,可這也是湊巧,人家原本也是要和親的,打小就是比著草原上的姑娘養出來的。 誰能想要,泰安帝登基了,他閨女還真就嫁出去了。

要怎麼說,時也命也呢?

義忠親王就是沒這個命。

可惜的是,錦時的遺腹子最終還是沒能留住。 那黎家大小姐摔斷了腿後,並沒有因此而消停,而是三天兩頭的作自己。 這老實安胎尚且還有風險,天天作踐自己,能有好結果? 莫說她這胎本就不穩當,就算已經穩當了,也經不起三天兩頭的鬧騰。

待懷孕上八個月時,孩子早產了。

紙片兒一樣的小孩兒,倒是個哥兒,卻是一出生就不會哭不會叫。 剛開始還有點兒氣,可沒一會兒身子就涼了,也不知曉是因著撐不住了,還是原本就是個死胎,借了娘胎才得的那丁點兒熱氣……

甭管怎麼說,錦時最終還是沒能留下後人,得了這個消息的泰安帝很是唏噓了一陣子,片刻後命人去皇覺寺里為錦時一家三口點了燈。

一家三口……

在泰安帝眼裡,先前就一心求死的黎家大小姐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然而他並不知曉,黎家那頭還抱著一絲期望。

因著徒家建國不過百多年,皇室宗親並起家的那些武將,全是莽夫出身,跟世家大族其實並沒有太大關係,多半甚至都是大字不識一籮筐的。 也因此,較之前朝,本朝的很多規矩都不是很森嚴。

譬如,前朝對女子極為嚴格,甭管是被休棄還是喪夫守寡,哪怕是訂了親之後便死了未婚夫,也必須保持一輩子貞潔,絕不允許再嫁。

再譬如,對於男女大防更是嚴苛到了極點。 莫說未出閣女子決不允許出門,就連已婚婦人都必須要在其夫的陪同下,將渾身裹得嚴嚴實實的,連圍帽都是加厚三層才能出門上香還願。 哪怕是上了六十的老婦,也絕不允許跟除了自己夫君、兒子、孫兒之外的男子說半句話。 且一個弄不好就會被浸豬籠。

旁的暫且不論,在前朝時,甭管哪個地兒都有著極多極多的牌坊。 每一座牌坊都是一個令人心酸的故事,即便如此,牌坊還是一座接著一座建立,甚至很多女子以有自己的牌坊為榮。

等這大好江山成為徒家天下時,太|祖皇帝下令,將牌坊一一拆除,允許乃至倡導女子再嫁,並嚴格規定,初嫁從父母,再嫁憑自身。 不單如此,還明文規定逼迫女子守寡者,無論是其父母還是公婆,一律嚴懲不貸。

在這種規矩下待了百多年,很多地方都已經習慣了寡婦再嫁,更別說是和離之婦或者棄婦了。 也因此,黎家大小姐所思所想並非妄想,只是她還是想的太簡單了。

倘若錦時的死並無任何內|幕,她選擇回娘家也好,隔幾年再嫁也罷,只要有人敢娶,皇室那頭並不會太在意的。 可問題是,錦時的死另有文章,更要命的是,出於愧疚的緣故,泰安帝打算給他們一家三口都風光大葬,包括剛出生就咽了氣的小哥兒 [主黑籃]青夏之夢 。

待黎家那頭得了准信兒時,泰安帝連諡號都已經擬好了,還順便圈出了下葬墓園,並特地給剛出生的哥兒劃了個墓室。

消息傳出後,黎家那頭直接亂成了一鍋粥,他們有心辯解,可考慮到一家子老小的性命,以及莫名被賈赦送進去的自家姑老爺,不得已只能選擇了閉嘴。

“要怪就只能怪她命不好。”黎閣老如是說。

命不好的小黎氏最終還是追隨夫君孩子一道兒去了,泰安帝都下了明旨了,連諡號都擬了,這會兒你再說不想死? 你既然不想死,早先乾嘛去了? 從觀景閣上頭跳下來是覺得好玩? 解釋已是無用,卻是不知小黎氏離開人世時,究竟是怨恨還是悔恨。

……

……

又是一年臘月裡,因著尚未出國孝,注定今年的春節是沒想過好了。 不過,只要明面上過得去,細節處其實並不妨事兒。 只是今年又恰逢三年一度的官員回京述職日,泰安帝在前幾個月一手筆的開了不少人,也從翰林院扒拉了一大堆人,就連十數年不曾挪位置,本打算一輩子老死在翰林院的賈珍都晉升了。

賈珍早已是從五品,被泰安帝從翰林院弄出來後,直接提拔為正五品的工部郎中,至於原先的那位倒不是被泰安帝除掉了,而是同樣晉升了。

三省六部皆有變化,其中變化最大的就是工部。 畢竟,作為一把手的工部尚書折進去了,連工部左侍郎都丟了官,底下的人紛紛往上頭竄,既費心力又費錢財的,結果反倒是這個郎中沒人要,白便宜了賈珍。

這回,賈珍也終於學乖了,知曉自己沒接觸過這檔子事兒,眼巴巴的跑來尋賈赦討個主意。

“我給你指條明路,去找賈政那蠢貨,他好歹也在工部待了十幾年,就算奇蠢如豬,十多年待下來,看都看會了。你也不用特地去捧他的臭腳,只需說,想要珠兒好,就老實把經驗都抖出來,尤其是工部裡頭的派系,問他沒錯。”

即便賈政再蠢,也不可能白活了這麼多年。 況且,他在工部時,只是不願意屈尊參與那些個派系之爭,又不是真的兩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 哪怕離開官場多年也不怕,比起三省六部的其他地兒,工部要相對穩定多了,輕易都不帶變化的。

得了賈赦這話,賈珍還真就跑去尋賈政了。

當然,他鐵定不敢這麼同叔叔說話,這賈赦幹啥都行。 一來爵位高,二來官職高,三來還是賈政的親哥哥,干點兒啥不成呢? 可賈珍卻是賈政的堂侄兒,還是個被嚇破了膽儿的慫貨。

等賈珍得了經驗和教訓,蓉兒這頭也安排好了差遣,他已經在驍騎營待了大半年了,只是到底年歲輕,也沒啥真本事,一直處於被人操練的地位。 好不容易熬了大半年,略有些長進了,賈赦忙趁著泰安帝抽風之際,給他安排了個像模像樣的差遣——從五品的參將。

聽了蓉兒的差遣後,賈珍那叫一個嫉妒啊,他當年被摧殘得那麼慘,又熬了這些個年,才勉勉強強的熬到瞭如今的職位上,也不過比蓉兒這臭小子高了一階半品的。 雖說文官的地位高於武將,可那也是等熬到了三品以上才有明確的區別,像他們這種正五品和從五品的,差別雖也小,卻是真心不大。

唉,這就是命啊!

ga1105 2017-1-25 18:52

255

一轉眼,已是泰安六年了。

去年三月裡,太上皇薨了,依著舊例國孝開始。 不過,等再過倆月,除卻太上皇留下的那些個王爺們,旁的人都可以出孝了。 自然,嫁娶也開始恢復正常,更有人趁著外頭風聲不怎麼緊了,早早的操持起了兒女親事。

這原也不算甚麼,只要別在孝期內嫁娶即可,私底下說親議親皆無妨。 旁的暫且不論,泰安帝就命欽天監擇出了良辰吉日,打算等一出孝,就讓雍華公主嫁出去。

日子就定在今年四月二十三,時間倒是不緊張了,畢竟雍華公主的嫁妝早在去年間就已經準備妥當了,連公主府都一早的安排好了,且在這一年裡頭,公主府有下人安排整理,並沒有發生雜草叢生的事情。 倒是榮寧侯府這頭,賈赦又開始忙得上躥下跳,在認命了之後,他便盤算著怎樣才能將十二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不得不說,在某些時候,泰安帝和賈赦的想法如出一轍,倆人皆想著孩子要出嫁了,得好生安排安排,不能讓孩子在大好的日子平添失望等等。

泰安帝這頭倒是沒啥問題,可賈赦……

而事實上,因著這大半年時間裡,泰安帝三天兩頭的窮折騰,以至於到瞭如今,所有人皆認為泰安帝的抽風程度原勝賈赦。 最重要的當然是,賈赦折騰有人壓制,甭管那人是泰安帝還是張家老太爺亦或是那拉淑嫻,就連十二偶爾都能按住他。 可若是泰安帝犯病了,那就只能隨緣了。

這不,眼瞅著即將出國孝了,泰安帝又開始折騰了。

打從去年開始,泰安帝就先折騰蠢弟弟們,再折騰旁的皇室宗親,然後折騰自家熊孩子併後宮妃嬪,之後更是將目光對準了所有的文武百官。

何為一網打盡? 這就是!

也是直到這會兒,京城裡的人們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些年來他們一直都錯怪了賈赦。 甚麼天字第一號攪屎棍,賈赦哪里當得起,跟泰安帝一比,他連個屁都不是。

最最重要的是,普天之下唯一一個能夠壓制得住泰安帝的人,他上天了。

於是,京城裡的人們成功的看到了何為作天作地的升級版本。 更為慘烈的是,這世上還真就有不怕死的人。 或者準確的說,那也不算是不怕死,而是始終存著僥倖心理,覺得甭管怎麼樣,泰安帝應該不會做得太絕的,對罷? 對罷……

然而事實證明,泰安帝的膽識比賈赦高出數十倍不止 和情敵搶大腿[重生] 。

在大肆賜封了諸多弟弟之後,泰安帝開始了他所謂的“賞罰分明”的征途。 有賞賜自然也有懲罰,這個很符合邏輯。 只是等懲罰真正到來時,他的那些蠢弟弟們卻先哭了個一臉血。

尤其是十四王爺,他一開始真的以為他哥對他是真愛,直到後來才知道,他哥就是在他鼻子前放了根胡蘿蔔,而他偏還就老老實實的往前走了,簡直就是一蠢驢!

蠢驢牌十四王爺還不是最慘的,起碼他跟前的胡蘿蔔仰起頭還能勉強舔上一舔,味兒更是一直盤旋在他鼻尖上。 那些個宗室皇親以及文武百官們,才叫真的可憐,盡數被折騰得死去活來,結果連句抱怨都不能說。 更有甚者,似乎是發覺了泰安帝這回動真格了,索性收斂了心思,老老實實的辦差,一心為國效忠。

這想法是不錯,可在很多時候,當一個人努力時,旁人會覺得他是出頭鳥。 可若是周遭所有人都開始努力時,上頭的人則完全看不到他們在努力,反而會將那些個原地踏步的人都看在眼裡,然後該罰的罰,該走的走。

不過才大半年時間,皇室和朝堂的氣氛倏地改了,以往那種死氣沉沉的感覺一掃而空,所有人都努力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以免一個不留神就被泰安帝清掃出去。 不單是朝堂,連后宮近些日子來也清靜了不少,畢竟泰安帝原就不是貪杯好|色之人,不忙碌的時候倒是還好一些,哪怕沒留宿也通常會去後頭瞧瞧,給太后請個安之類的,可一旦忙碌起來……

后宮是甚麼? 能吃嗎?

因著泰安帝整個人都紮根在前頭宮殿裡了,后宮裡缺少了最重要的一環,自然也就少了很多糾紛。 沒法子,爭搶也得有個由頭啊,最緊要的那一環出了問題,誰還有工夫費心費力的鬧騰?

如此這般,最高興的莫過於有兒有女的恭妃了,她閨女馬上就要出閣了,嫁的還是賈赦最寵愛的兒子。 她兒子四皇子雖看著有些不著調,可咱們得理智一點,跟五皇子一比,四皇子錦嗣別提有多正常了。

恭妃巴不得泰安帝永遠不寵信后宮,畢竟作為在潛邸時就跟著泰安帝的恭妃,論年歲也不過略小了兩歲罷了,這四十來歲的男子若保養得當尚且可行,她一個上了四十的婦道人家,若跟前沒有那些個爭奇鬥豔的“妹妹”們,倒也勉強過得去。 可若是跟那些個水靈靈的小“妹妹”一比……

唉,別提了。

除了恭妃之外,靜妃也很是淡然。 她曾經生過兒子,只是沒能留住,也曾生過女兒,仍然沒有留住。 加上她娘家只是尋常官宦人家,既得不到泰安帝的重用,同時也絕對不存在被迫害的可能性。 再加上論年歲她比恭妃還年長一歲,早在十來年前,就已經不再陪侍,空有名頭而已。 既如此,她還有甚麼好擔心的? 人呢,一旦沒了顧忌,橫豎就一條命罷了,反倒是徹底淡定了。

除了這兩位外,也就只有生了五皇子的筠嬪老實待著,旁的都愈發的不淡定了。

而在這其中,又有兩位最為心焦。

其一是在泰安帝登基次年入宮的,正一品掌鑾儀衛事大臣杜江林的嫡長孫女,也就是四妃之一的惠妃娘娘。 如今不過才泰安六年,她是二年入宮的,當時才十三歲,如今也不過才年方十八。

十八歲,正當妙齡,莫說宮妃的人生目標就只有誕下龍嗣和拉拔娘家,就算只是普通的婦道人家好了,那也一樣盼著早早的為夫君誕下一兒半女 [英美劇]心理矯正 。 惠妃是個很有城府的女子,她被家裡教養得很好,有心計卻並不令人生厭,有美貌身段卻也並不惹人嫉妒,甚至在恭妃和靜妃退後時,她主動承擔起了后宮的大部分職責。

可她沒有孩子。

尋常女子若無孩子,便會讓夫君納妾生子。 到時候無論是記在自己名下,還是單單養在自己身邊,哪怕是去母留子亦無妨。 可惠妃本身就是個妾,即便身份地位再高,她也不是妻。

空有心計城府,空有美貌身段,可泰安帝連著大半年莫說是留宿了,連碰一面都不曾。 誠然,如今是國孝期間,可國孝那也不代表不能跟妃嬪見面罷? 更別提,一道兒用個膳,或者單純的品茗聊天皆可。 然而,甚麼都沒有。

惠妃都要急死了,甭管再怎麼有心計,那也得泰安帝接招才行。 萬一泰安帝腦子一熱,不管后宮妃嬪,只一心一意的為國為民……那她該怎麼辦?

思來想去,惠妃決定推一把。

元姐兒——賢嬪便是另一個心焦之人,也是順勢被惠妃推出來的探路石。

老話說,人貴有自知之明,可真正能做到這一點的,又能有多少人呢? 論年歲,早在太上皇還是長青帝時就入宮為女官的元姐兒,遠比惠妃大好幾歲。 可論心機,她卻原不是惠妃的對手。

沒法子,即便元姐兒是賈母教養長大的,眼界能耐是有了,可到底對於如何爭寵一事缺乏經驗。 賈母年輕時候,同賈代善夫妻恩愛,年近四旬還得了愛女賈敏。 雖說賈代善也有三個庶女,可皆是通房丫鬟所出,更是在誕下女兒後,就被送離了府裡。 再一個,賈母學的終究是正道兒,她是會下手對付通房丫鬟,可她是光明正大的出手,若論陰謀詭計,賈母連入門都不成。

如此一來,被賈母教養出來的元姐兒,能耐可想而知。

沒能耐就沒能耐唄,像賈赦家的閨女迎姐兒一樣沒能耐,甚至還不如元姐兒呢。 可人呢,不怕沒腦子,就怕沒腦子她還不自知。 元姐兒不單承襲了賈母的缺心眼,還繼承了王夫人的貪心不足。

本朝跟前朝一樣,設立一皇后、一貴妃、四妃、六嬪制度。 泰安帝的皇后倒是活著,可惜跟死了也沒啥區別,皇后所出的嫡子八歲夭折,之後她整個人就跟活在夢裡一樣,倒是沒人折騰她,可她也同樣沒心思折騰別人。 貴妃的話,泰安帝直接沒立,畢竟就算皇后再廢物,也不至於完全沒法料理后宮,再說這不是還有四妃嗎? 儘管,所謂的四妃事實上只有仨。

而元姐兒,就是從曾經的四妃之一賢妃的位置上掉下來,成為賢嬪。

——還是接連兩次。

想著事不過三,元姐兒心道,也該讓她上去了,尤其她大伯父還晉升成為了榮寧侯爺,她堂弟更是即將尚公主。 四妃的職位一直留了個空,元姐兒堅定的認為,那是泰安帝為她所留。 、、

#想太多#

當然,事實並非如此,其實這僅僅是泰安帝懶得打理罷了。 在他看來,有沒有貴妃無所謂,那四妃的位置空了一個,同樣很是無所謂。 更別說,六嬪也沒滿,下頭沒品階的則空了更多。

元姐兒滿心滿眼的認為自己一定能回到妃位上,因而對於惠妃的示好很是在意。 論年歲論資歷,她比惠妃強多了,可到底人家出身更高,哪怕她的伯父賈赦原比惠妃之父身份地位高,可誰讓她這邊是伯父,人家卻是親爹呢? 在這一點上,元姐兒最慶幸的是,堂妹迎姐兒並不曾被送入宮,要不然她卻是失去了一切助力的 我們不止愛於微時 。

在心動了多日後,元姐兒想法子召見了王夫人。

依著規矩,只有妃位以上者才能逢旬見家人,當然若是皇后的話,那就無所謂了,只要她願意,想甚麼時候見都無妨。 可元姐兒到底僅僅是區區一個嬪,做不到如此放肆。 虧得惠妃想要利用她,暗地裡幫襯了她一把,這才使得她在三月初的某一日,終於跟娘家人見了面。

說真的,比起王夫人,元姐兒更希望能見到賈母和那拉淑嫻。 前者是教養她長大的祖母,後者則是榮寧侯夫人。 相較而言,區區白丁之妻顯然起不了甚麼作用。

可很顯然,元姐兒雖然城府不夠深,可她離傻還是有很長一段距離的,心知甭管出於何種理由,她都不可能撇開親娘王夫人,讓賈母和那拉淑嫻入宮的。 最關鍵的是,泰安帝曾經有言在先,不允許榮公之妻賈史氏入宮。 至於那拉淑嫻,元姐兒使喚不動。

元姐兒在鳳藻宮的偏殿裡見到了王夫人。 其實,當她還在妃位上時,就是住在鳳藻宮主殿裡的,可後來降了份位,自然失去了住主殿的資格。 好在宮中殿閣眾多,泰安帝的妃嬪又少,即便她並不曾住在主殿裡,整個鳳藻宮也只有她一個正經主子。

“太太。”

“娘娘可好?”

母女見面多半是激動中帶著感傷的,雖說自打元姐兒入宮以來,王夫人也曾入宮探望過。 可哪回都是早早的準備好一切,經歷重重磨難,才見到了元姐兒,可沒說上半刻鐘的話,就不得不離開宮中……說真的,王夫人每次看到女兒,都有種認不出來的感覺。

倒是元姐兒,只是雙眸鋥亮,面上的神情倒是平靜得很。

說起來,上回見面還是元姐兒沒了孩子那會兒,因著補藥之類的入口的東西是不能從宮外帶進來的,王夫人只拿了當時手頭上所有的錢財,盡數換成了大面額的金票銀票,塞給了元姐兒。 單是那一回,薛家給她的錢財就都用光了。 自然,這回她仍帶了私房過來,可為數卻並不多。

“先說說外頭的事兒罷。”

片刻後,元姐兒輕聲提醒道。

王夫人面露哀容,半響後才磕磕絆絆的回道:“家裡倒是還好,珠兒在翰林院又略升了半級,同僚待他很好,上峰也很滿意他,想來往後的前程還是極好的。珠兒媳婦兒去年又生了哥兒,只比璉兒媳婦兒晚了些時候。對了,璉兒媳婦兒也生了個哥兒,倆孩子年歲都小,又因著正好碰上國孝,就打算緩緩,到如今還未曾起名。”

頓了頓,王夫人又道:“寶玉也挺好的,就是素日里略淘氣了點兒,只願意同丫鬟玩耍,時不時的就會被老爺打一頓。偏那孩子又是個記吃不記打的,甭管這次打得有多厲害,待傷養好了,以往怎麼淘氣,往後還一般淘氣。”

元姐兒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的看著王夫人。

可王夫人還能說甚麼? 其實,她不是不知曉元姐兒想听甚麼,可有些話她不敢說,也沒臉說。 說甚麼? 說一說去年間,他們是如何丟下大房一家子連夜逃命的? 這若是當時被丟下的僅僅只有大房,那還勉強過得去。 可事實上,他們當時連賈母都一併撇下了,倒是將住在榮慶堂裡的寶玉順勢帶走了。

半晌,見元姐兒還不開口,王夫人略帶了些埋怨的眼神瞧了一眼元姐兒,卻冷不丁的發覺,元姐兒的身形異常消瘦,臉色也極為難看,哪怕有華服胭脂的遮擋,也依然能夠看出她的身子骨極為虛弱 愛你愛我 。

“娘娘?!”王夫人又是震驚又是心疼。

這當親娘的,能有幾個完全不將女兒放在心上? 只能說,對於王夫人來說,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始終都是珠哥兒。 對於女兒元姐兒,她不是不疼愛,只是沒法子做到真正的掏心掏肺。 可若是今個兒元姐兒出了事兒,她一樣會心疼會難過,半點兒都不會比賈母少。

“繼續說罷。”元姐兒淡淡的回道。

確定元姐兒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態度後,王夫人索性破罐子破摔。

“榮寧侯府上上下下一切都好,還添了哥兒,就是老太太……前些日子聽說是病了一場,這幾日就沒甚麼新消息了,估摸著應當是好了。說起來,老太太也是想一出是一出。先前,口口聲聲的說寶玉是她的命根子,將來她所有的私房和嫁妝都要留給寶玉的。結果這才多久,就听說她跟善財童子似的,將壓箱底的寶貝都拿出來分了出去。聽說,小五和鑫兒這倆小東西拿得最多,倆人算在一起,估摸著佔了賈母四成的寶貝。”

王夫人邊說邊遲疑的望了一眼元姐兒,旋即咬了咬牙道:“除了這些,真的沒有旁的事情了。”

這個表情,就說明了有。

元姐兒心下感概了一聲,不由的想起了打從她懂事以後,就一直表現得格外沉穩得體的那拉淑嫻。 心道,出身還真就說明了一切。 又想著小時候聽說過的那些事兒,對堂妹迎姐兒的好運氣羨慕不已。 甭管是否選擇入宮,迎姐兒的未來都不會差,又因著大房無需她入宮搏前程,其實如今的選擇於她而言,更為輕鬆自在。

真好。

“太太,我想再搏一把。”

許久,元姐兒才用嘆息一般的聲音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想搏一把? 怎麼搏? 身為女子,還是個曾經懷孕又流了孩子的宮妃,她所能想到的搏一把,只能是懷上泰安帝的孩子。 可泰安帝忙於朝中之事已經很久很久了,哪怕之前還可以找藉口是在國孝之中,可最怕他習慣成自然,慢慢的將整個后宮丟拋到腦後。

像靜妃這種兒女雙全的,自然不用在意;像其他幾個年歲早已大了,徹底沒指望的也無需動容;或者像惠妃那般,出身高貴,一入宮即被封為四妃之一,且年歲還輕的,也算是等得起。

唯獨只有她,出身低微,無兒無女,偏她今年都已經二十有二了。

她已經沒時間了。

“娘娘您的意思是……”王夫人一臉的茫然,一看就不似作偽。

見她這般,元姐兒只在心中重重的嘆氣,但凡賈母能入宮,她如何尋王夫人呢? 哪怕倆人一道兒入宮,她也可以同賈母好生商議一番,跟王夫人卻只能敘舊,哪裡能商量正事兒。

偏生,她還不能不回答。

“我的年歲已經不小了,比我還小兩歲的鳳丫頭都有兩個孩子了,可我還一無所出。上回,太醫說我傷了身子,叫我好生調養著。我仔細養了這幾年,總算是緩過勁兒來了,偏聖上近一年來,完全不往后宮來。我冷眼瞧著,似乎不單單因為國孝的緣故,這裡頭一定有旁的事兒。且不提我會如何,我只擔心聖上長此以往不注重身子骨,將來可如何是好?想著大伯終究在聖上跟前有些體面,可否讓他幫著勸勸?身子骨比旁的事兒緊要多了 被我寫死的反派都重生了 。 ”

王夫人低頭不語。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王夫人若還聽不懂,那她就真的被賈政同化了。 可問題是,就算聽懂了又能如何?

后宮的事兒,聖上的事兒,是她區區一個白丁之妻能夠插手的? 莫說插手了,她如今連榮寧侯府都去不得。 雖說賈赦沒有明著不讓他們一家子去,可哪回都會被折騰一番。 最初,王夫人還道是府裡的下人不像話,後來才意識到,這分明就是賈赦不待見他們。

在這種情況下,懇求賈赦幫忙……

天方夜譚也不過如此。

一時間,母女倆皆沉默不語,狹長的偏殿裡,顯得是那般的空曠孤寂。 王夫人不開口,是因為她不知曉該如何拒絕;元姐兒不開心,是因為那已經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母女倆好似僵持住了一般,誰也不願意先開這個口認輸,彷彿這樣就是贏到最後一般。

可最終,王夫人還是無奈的提了一句:“榮寧侯府……難進呢。”

還不是一般般的難進,上次也是赶巧了,加上諸多親眷都在,這才沒發生尷尬的事情。 可有一沒有二,除非王夫人能尋到一個不怕丟醜的人跟她一起上門討要人情,這還未必能讓賈赦點頭應允。 可若是斷然拒絕的話,元姐兒又不單單只是為了她自己。 若是她真能再得寵,僥倖再度有孕的話,甭管將來生男生女,這不是都有依靠嗎?

也許,該去試試?

王夫人有些心動了,正好想到四月裡十二要尚公主,這般好日子,莫說是作為近親了,就算只是沒啥交情的族親,也沒得在大喜的日子將人轟出去的。 只要能再度入了榮寧侯府的門,她就有辦法徐徐圖之。

試試罷……

萬一成了呢?

試試罷……

就算不成也不過是丟人現眼罷了。

當母親面對孩子的懇求時,多半是無法狠心拒絕的。 即便王夫人以往有再多的不是,她也仍然是個母親。 尤其,她對元姐兒虧欠良多,更別說這事兒若是成了,對於他們家也是喜事一樁。

最終,王夫人還是咬牙答應了,想著到時候出了國孝,在趁著十二尚公主的大喜日子,往賈母跟前一湊。 甭管是豁出去臉面也罷,還是旁的甚麼,為了元姐兒,為了他們二房將來的前程,王夫人都願意去試一試。

……

……

轉眼便是四月裡。

在這期間,關於元姐兒對她的懇求,王夫人誰也沒有告訴。 就是賈政問起來,她也只是說娘娘一切都好,還讓寶玉好生唸書。 賈政倒是個實誠的,聽了這話半點兒狐疑都沒有,只回頭拎著寶玉去了書房,待一個時辰,果然有丫鬟過來回話,說寶玉又挨打了。

打唄,她有珠哥兒,有蘭兒兄弟倆,區區一個不爭氣的嫡次子寶玉,真的一點兒也不心疼 [紅樓]這對坑爹的奶娃! 。 甚至於王夫人覺得,要真能做到棍棒底下出孝子,倒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 哪怕原本就沒指望他,可王夫人並不介意多一個孝順的兒子。

盼星盼月亮的終於盼到了十二尚公主的那一日。

王夫人早早的準備了一切,跟著賈政和珠哥兒,帶上寶玉和李紈母子倆,一行六人一道兒去了久違了的榮寧侯府。

之所以沒帶上所有人,王夫人也是有考量的。 李紈去年生的哥兒,到如今也還不滿一周歲,通常情況下,未滿三周歲的孩子是很少會帶出門去的,尤其是去宴請之類的地方。 因此,王夫人沒帶上他們家的小哥兒,純粹是為小哥兒本身考量。 可她選擇性的忽略了一堆的庶出子女,那卻是實實在在故意的了。

可惜,縱然如此,也沒人敢說她一個不字。

這庶出哥兒們倒是還好,他們本身也不愛去宴請這種地兒。 可作為家裡頭唯一的未出閣姑娘,探春卻是氣的心肝肺糾在一道兒疼。

姐兒跟哥兒原就不同,就說這親事好了,因著是庶出,又不能繼承家業,到時候最多也就拿個幾百兩銀子的安家費,因此就算是榮公賈代善的親孫子,二房這幾個庶出哥兒也一樣注定找不到靠譜的親事。

至於探春,雖說同樣是庶出,可這年頭素來講究一個高嫁女低求媳。 探春不單能嫁給比自己門第稍微弱一成的嫡長子,也可以嫁給門當戶對人家的庶出哥兒,甚至努力往上攀爬成為某個王爺的妾室亦是無妨。

總之,相較於她的兄弟們,探春的選擇餘地很大。

——前提是,王夫人願意讓她選擇。

對於探春而言,最揪心的就是她的親事是被王夫人捏在手裡。

其實,依著律法,甭管是嫡出還是庶出,是哥兒還是姐兒,他們的親事都要由父親做主。 所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父親。 反過來說,只要父親同意了,旁的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可賈政他不管事兒呢,當初珠哥兒的親事,倒是他仔細打聽過的,可那是因為珠哥兒極為有出息,又是他的嫡長子。 探春……

隨緣罷。

於是,等賈政一行人離開府里後,探春將自己整個人埋在被子裡,狠狠的哭了一場。

十二尚公主,即便停留在榮寧侯府的時間很短,可想也知曉,有多少達官貴人會來慶賀。 到時候,但凡有哪個太太、老太太看中了自己,那她的人生就大不相同了。 可這般好的機會,就這樣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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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並不知曉,就在她悲傷得不能自抑之時,她的嫡母王夫人也正在經歷了一番痛苦掙扎。

王夫人的本意是通過懇求賈母,來讓賈赦鬆口同意。 之所以選擇這般迂迴的戰術,那是因為她知曉自己沒法跟賈赦說話,更明白賈母對於元姐兒的那番真心疼愛。 因此,賈母是個非常非常好的傳話人選。

可或許是因為執念太大了,以至於王夫人忘了一件格外嚴重的事情。

賈母她是個“烏鴉嘴”啊! !

這種事情,信則以不信亦可以。 很顯然,王夫人是屬於堅信不疑的那類人。

“政兒媳婦兒你入宮瞧過娘娘了?娘娘最近可好?唉,還不知曉我這輩子能不能再瞧見娘娘一回 [快穿]每天醒來都在拆西皮 。 你同我學學那會兒的情形。 ”光聽肯定不行,賈母絕不會忘了評論,“……嗯,我就知曉娘娘是個好的,是格外有福氣的,原先還想著上回那事兒會不會害了身子,如今聽你這麼一說,我就放心了。 娘娘呀,她一定長命百歲! ”

王夫人當時心頭就一個咯噔。

長命百歲這種話肯定是好話,這點兒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有問題的是,這話偏生就是從賈母口中說出來的。 這要是換個人好了,王夫人還能當是在說客套話,既不會成真,也不會變成烏鴉嘴的那種。 可若是由賈母來說,王夫人卻整個人都慌了。

好在,慌歸慌,王夫人到底還是咬牙將自己的來意委婉的告知了賈母,同時不忘在心頭默念著般若多羅密多心經。 甭管有用還是沒用,至少求個心安。

不過,怎麼偏就是長命百歲這個詞兒呢?

儘管在心里安慰了自己幾百遍,王夫人還是覺得心驚肉跳的。 她本身已經上了年歲,偏跟那拉淑嫻這種心態平和的人不同,她是真的有些不好。 即便離了賈母,那句“長命百歲”也一直在她耳朵邊上打轉兒,惹的愈發的心慌氣短,面色煞白。

不多會兒,李紈就先發現了不對勁兒。

這也難怪了,雖說二房一家子是一道兒過來的,可事實上賈政帶著寶玉和蘭兒去了前頭,王夫人和李紈才是來了後頭。 當然,其實寶玉很想跟過來的,可這段時日賈政下手頗狠,且為了讓他今個兒老實一點兒,臨出門前,賈政又收拾了他一頓。

在這種情況下,估摸著也就李紈才會將注意力放在王夫人身上。

怎麼說呢? 帶病赴宴肯定不是好兆頭,倘若這是一般的家宴也就罷了,偏還是十二尚公主的好日子。 若是讓王夫人觸了霉頭,那倒霉的可不是一家兩家。 當然,作為罪魁禍首的王夫人一定會糟,而陪侍在旁的李紈也鐵定不可能獨善其身。

唉,赴個宴還那麼多事兒。

李紈簡直要忍不住為自己嘆息了,正打算勸王夫人早點兒打道回府時,忽的前頭傳來陣陣騷動聲。 過了約莫半刻鐘,已是半大少年郎的璟哥兒親自回後頭報喜。

“聖上有旨,允凡有重宇別院之家,可啟請內廷鸞輿入其私第省親。”

竟是允了入宮多年的妃嬪回娘家省親以續親情。

當然,這也是有前提的,沒聽到前頭還有個“凡有重宇別院之家”,反過來說,若是無重宇別院,也就無需省親了。 自然,若是原本無,現如今有了,則依舊可以回娘家省親。

其實這事兒早一段時日也有聽聞,據說是因著泰安帝思念先皇,感懷宮中諸多妃嬪,這才特地宣布了恩旨。 之所以強調要有重宇別院,那也是因為宮妃身份特殊,若沒有高牆擋著,被隨便甚麼人瞧見了又怎生使得? 再說了,省親乃是喜事一樁,卻並非強制性的,究竟能否省親,自是看宮妃各自的娘家作出何等選擇。

冷不丁的聽了這消息,王夫人瞬間忘了方才賈母那句“長命百歲”,只忙不迭的念著佛。

卻聽賈母忽的撫掌大笑道:“方還惦記著宮裡的娘娘,想著我這輩子還能不能再瞧見她一回。可不想,竟是這般巧合的遂了我的心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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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賈母撫掌大笑之,底下的人甭管心裡頭是個甚麼想法,明面上自全都是“恭喜”二字。 尤其是王夫人,先前被唬了一大跳,如今卻是笑得見眉不見眼的,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 見狀,自也有人上前跟她道賀,畢竟她才是宮裡娘娘之母。

也有人另闢捷徑跑去向那拉淑嫻恭喜,一來今個兒原就是府上添丁進口的好日子,二來元姐兒也是她侄女,兩相一加倒也稱得上是雙喜臨門。

對此,那拉淑嫻皆笑臉相迎,她對賈政倆口子沒甚麼好感,不過對於打小就乖巧懂事的元姐兒還是極為疼愛的,尤其元姐兒以往沒少幫她照顧迎姐兒,之後入了宮中當女官,想也知曉定是吃了不少苦頭。 如今,甭管算不算得上是熬出了頭,能同娘家人見個面還是極好的。

只是……

那拉淑嫻並沒有忘卻“允凡有重宇別院之家”,重點在於重宇別院,若有之則允許省親,可反之,若沒有呢?

儘管兩世的很多規矩都不盡相同,可有一點卻是相差無幾的。 身為宮妃,還有六嬪之首的賢嬪娘娘,是絕不可能隨意讓人瞧見的。 泰安帝特地強調省親的前提是有重宇別院,這點並沒有任何問題,卻並未強調若沒有該如何。

是不能省親? 還是加緊時間建造? 況且,重宇別院的標準為何? 又是以何為依據的?

轉瞬間,那拉淑嫻已想了許多,抬眼卻見賈母和王夫人已經喜得不知南北了,登時在好笑之餘又感到萬分無奈。 這省親雖只是接待宮裡的娘娘,可作為曾經接駕過的賈家,理應想到花費如何。 哪怕娘娘跟先皇完全無法相提並論,卻也注定會耗費一大筆錢財。

可惜,賈母和王夫人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那拉淑嫻倒是想到了,不過彼時他們兩家早已分家,倒是無需她擔憂了。 頂多就是重宇別院建成之後,他們榮寧侯府作為近親,送上一份重禮便是。

這般想著,那拉淑嫻倒是鬆快了許多,卻無意間瞥見王熙鳳面色古怪的瞅著自己,似乎有難言之隱,便尋了個空檔,向她招手讓她過來說話。

王熙鳳過來後,只壓低了聲音道:“太太,那頭怕是會扯上咱們 大肚往前衝 。 ”

見那拉淑嫻似乎有些不明所以,王熙鳳隻飛快的瞥了王夫人一眼,這才又道:“建造重宇別院不單要花費巨大的財力物力,還需要偌大的地方。他們家如今住的不過是三進的院子,且還都住滿了人,哪裡還有地方造其他的?便是全推翻了也不夠造個小園子的。想來,回頭鐵定會找機會同老太太分說一二,頂好能勸得老太太鬆口,借咱們家的地兒蓋園子才好。”

“你是這麼想的?”那拉淑嫻奇道,說真的,就算跟王熙鳳相熟多年了,她還是有些摸不透王氏女的想法。

“鐵定不單我,政二太太必也是這般想的。”王熙鳳偷眼瞧了過去,果見王夫人正湊在賈母耳邊說了甚麼,登時又氣又急,“這世上哪兒有這般好的事兒?咱們家出錢出地方,偏叫他們來做了人情,充大頭!”

被王熙鳳這副咬牙切齒的給逗樂,那拉淑嫻愣是笑彎了腰。 待見王熙鳳一臉憋屈的望過來時,她才抿嘴笑著解釋道:“不至於的,咱們統共多大點兒地方?若在去年那會兒,後頭倒是空得很,可琮兒都將那一片改建了,如今哪還尋得到空地兒?”

“還不能拆了嗎?”王熙鳳頗為惱怒的側過頭瞧著王夫人,私以為這事兒對方完全乾得出來。

“她想就拆她家去。咱們堂堂侯府,哪裡容得下一介白丁之妻在府裡指手畫腳的?”那拉淑嫻忽的正了正臉色,向王熙鳳道,“鳳丫頭,雖說璉兒只是侯府繼承人而非侯爺,可他好歹也是正經科舉出仕的,如今更是正五品的戶部郎中。要是你今個兒是去他們家找茬的,或許不佔理,可咱們是在自個兒府上,做甚麼不成呢?”

論輩分,王熙鳳既是王夫人的侄兒媳婦兒,又是她娘家的侄女,故而王熙鳳對上王夫人永遠都是落了下乘的。 可若是撇開輩分不論,光論身份地位呢?

璉哥兒是榮寧侯府的嫡長子,也是下一任的侯爺,即便不算這個,他如今藉著賈赦和林海的實力,早已穩坐戶部郎中之位。 正五品的品階擱在那些個貴人眼裡確實不算甚麼,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可若是在平頭百姓跟前呢?

賈政如今就是平頭百姓,哪怕珠哥兒略有些本事,卻也沒有到給王夫人掙鳳冠霞帔的地步。

一個正五品文官之妻還能鬥不過區區白丁之妻?

至於輩分,其實在身份地位跟前壓根就算不得甚麼。 旁的不說,這賈家族學裡的老先生名喚賈代儒,那可是要喚榮公賈代善一句堂兄的人。 然而,那又如何呢? 事實上賈代儒家中極為貧寒,莫說跟平輩的賈母等人了,就算是見了孫子輩的璉哥兒、十二等人,不一樣都是恭敬有禮的嗎? 不過,賈代儒估計不是礙於地位,而是打心眼裡敬佩他們的進士身份。

甭管怎麼說,但凡王熙鳳有心懟上王夫人,如今的王夫人必無招架之力。

只是……

“璉二爺都同我說了,讓我別這麼折騰,免得再出以往那些事兒。”王熙鳳也很委屈,她的個性原就張揚無比,上回那事兒確是有些不妥當,卻也不能全賴在她頭上。 尤其她也是被人唆使的,罪魁禍首如今還在賈母身畔瞎逼逼呢,偏她犯了府裡老爺太太的忌諱,被璉哥兒好一通說教。 沒了奈何,她也只能老實了很長一段時日,以至於如今懟上王夫人,都頗有些底氣不足。

那拉淑嫻瞧稀罕一般的瞧著她,正想說點兒甚麼,忽聽賈母高聲喚她,忙上前兩步。

賈母道:“我聽政兒媳婦兒說的有理,既是聖上的恩典,咱們府上可不能怠慢了 你打擾到我積攢功德了[快穿] 。 偏政兒他們府上沒地方,我想著,不若就在咱們府上省親得了。 ”

這話一出,那拉淑嫻幾乎能想像到身後的王熙鳳是個甚麼神情,不過她倒也不懼,只笑臉盈盈的應承道:“成呢,只要老爺同意,我自會照辦。”

在那拉淑嫻略兩步後的王熙鳳忙低了頭掩了面上的笑意。 她原還想著擔心成了事實,該想個甚麼轍兒,卻沒有料到那拉淑嫻這般的光棍。

成啊,您說得對、說得好、說得格外有道理,可那又如何? 這裡是榮寧侯府,甭管幹啥都要經過侯爺的同意,偏生——侯爺是名為賈赦的天字第一號攪屎棍。

當下,賈母的臉就綠了。

她會不知曉這事兒必須告訴賈赦嗎? 還是她不知道賈赦一定不會同意? 說白了,賈母心裡自有一番盤算,想著自己先透了這個意思,再讓身為妻子的那拉淑嫻去同賈赦商議。 若是成了,那皆大歡喜,如若不成,丟的也不是她的臉。 卻是沒有想到,那拉淑嫻完全不接招。

“這是一件大好事兒。”賈母猶未死心,仍忙不迭的勸著,身畔的王夫人自也是滿口子的附和著。

那拉淑嫻只痛快的點頭:“是啊,這的確是一件大好事兒。”

“那赦兒那頭……”

“當然是老太太您去尋老爺說。”那拉淑嫻笑得眉眼彎彎的,“想來,老爺一定會賣您這個面子的。”

顏面這種事兒,原就靠自己去掙,而非靠別人施捨。 偏賈母永遠是個拎不清的,每當那拉淑嫻覺得她終於通透一點兒了,她下一回絕對會出昏招,照樣惹人嫌惡。 萬幸的是,就算賈赦不似賈政那般純孝,卻也是有底線的,甭管賈母怎麼鬧騰他都不曾真正往心裡去,久而久之更是練就了左耳朵右耳朵出的本事。

——您說您的,我做我的,您說夠了,咱們就下回再賤罷。

自然,那拉淑嫻能想到的結果,賈母也一樣想得到。 事實上,賈母原就是覺得自己沒法勸服賈赦,這才試圖逼迫那拉淑嫻應允。 偏生,那拉淑嫻只一副“您說得對”、“是的,沒錯”、“這是一件好事兒”……這叫她還怎麼往下搭話?

沒一會兒,賈母就被氣得青了臉。

那拉淑嫻只道:“老太太可是累了?還是乏了?要不要先回屋小憩一會兒?左右待會兒正主兒又不在府上,就算從宮裡出來,也是直接回了公主府,老太太您還是先去歇著罷。”

賈母氣得完全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

這尚公主,名義上雖也是將公主娶進家門,事實上卻跟尋常人娶妻是截然不同的。 首先,正常情況下,成親之禮是要在男方家中辦的,女方在這其中只承擔了一個梳妝打扮,外加將新娘送出門的任務。 然而,這是在尋常人家,若是擱在皇家,卻是得從宮中接人,還得陪著先給皇室一幫子長輩請安問好。

更要命的是,雍華公主是泰安帝在世的唯一一位公主,連泰安帝本人都對此極為上心,去年間就命禮部重新擬定了公主成親的細則。 基本上就是從宮中到公主府的流程,跟榮寧侯府幾乎沒有任何關係。

這還是成親當日,便是在明個兒,新媳婦兒拜見公婆之時,十二和雍華公主也得早起入宮拜見 [重生]頭條少女 。 榮寧侯府這邊還得早早的起身等著,等著這倆從宮中出來後,再來榮寧侯府拜見長輩。

想也知道入宮是最費時費事兒的,人家新媳婦兒進門還要負責做些點心奉公婆,要是擱雍華公主這兒,怕是能趕上午膳就已經很不錯了。 畢竟,入宮一趟再出宮一趟,費的時間可是真心不少。

換句話說,想要見到十二和雍華公主,基本上要等明個兒晌午了。

就這,還是一切順利的結果了。

那拉淑嫻說的實在,事實也的確如此,可這話落在賈母耳中,卻是怎麼聽怎麼不順耳。 按說,尚公主的確是一件有福氣的事兒,可仔細深究下來,卻讓賈母心裡頭格外的不對味兒。 哪怕事實上,公主是算嫁入賈家的,將來也是要記入族譜,成為真正的賈家人,可偏生她自個兒是有宅邸的,非但不會住在賈家,還要帶著十二一道兒走。

這算甚麼? 這還是他們賈家娶進門來的媳婦兒嗎?

賈母越想越覺得難過,雖說十二並非她最為寵愛的孫子,那也是她的金孫。 偏那拉淑嫻還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還有宮裡娘娘省親這事兒……

幾番想法壓下來,賈母只覺得心裡頭悶悶的,不由的便在面上帶了出來。

那拉淑嫻側過臉笑盈盈的看了王熙鳳一眼。

王熙鳳當下心頭一跳,旁人也就算了,身為兒媳婦兒的她怎麼可能不知道那拉淑嫻絕對不好惹呢? 不由的,她埋怨開了,怎麼賈母和王夫人這對婆媳就這麼愛作死呢? 明知道老爺太太都不是吃素的,偏三天兩頭的惹事。 這賈母也就罷了,到底是賈赦的親娘,可以想見賈赦就算再喪心病狂,也不至於到弒母的地步。 可王夫人呢?

說真的,王熙鳳只想揪著她這個娘家姑母大聲問一問,你到底是不是又把腦子忘在家裡沒帶出來?

可惜,她不能。

既這麼著,王熙鳳只能頂著那拉淑嫻的笑顏,硬著頭皮上去哄賈母。 虧得她天生一副巧舌,沒一會兒就哄得賈母開了顏。 又片刻,賈母許是真覺得累了,便搭著王熙鳳的胳膊回去歇著了。

再看王夫人,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 其實她何嘗不恨賈母,事實上整個榮寧侯府,就沒有一個人能入她的眼。 偏生,因著種種原因,她非但不能報復榮寧侯府的人,還是舔著臉湊上前。 她又不是天生犯賤,怎麼可能心裡沒想法呢? 可惜,她的想法跟實力完全對不上,即便想得再美,往往到最後也只能落得一肚子氣。

幸而,她還有娘娘……

一想到隔壁修建得如人間仙境的公主府,王夫人就心動不已。

其實,王夫人很清楚以賈赦的性子,既不會藉地方給她,更不會藉錢予她充門面。 因而,打從一開始她就沒指望過能在榮寧侯府省親。 她只是想著,先讓賈母開口借,借到了自然是好的,借不到多少也能讓賈赦他們倆口子感到心虛愧疚,到時候便順勢將這事兒推給賈赦。

喏,隔壁公主府不就挺好的? 因著公主府的前身寧國府人口也不豐,一應建築就跟最早的幾乎沒兩樣,倒是園子頗多,景色極佳。 如今,經過了去年的翻新修葺,公主府顯得既大氣又華貴,完全當得起省親別院。

王夫人想得很美,左右她也沒想過要長長久久的佔著,讓自己省些錢,再給宮裡的娘娘做做臉面,同時也能跟雍華公主的母妃弟弟打好交道……

何樂而不為呢?

結果,她那個討人嫌的娘家內侄女王熙鳳居然就這樣把賈母給拐跑了? 這是讓她接下來一個人唱獨角戲嗎? 混賬東西 神是演技帝[娛樂圈] ! !

可憐的王熙鳳半點兒也不知曉自己已經被親姑母記恨上了。 當然,就算她知曉了也不會在意的,她原本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就是上回被嚴重警告了,才略微收斂了一些。 可聽方才那拉淑嫻的話茬,顯然並不將王夫人放在眼裡,既如此,她還有啥好顧忌的?

等伺候著賈母歇下了,王熙鳳又略停留了片刻,確定沒甚麼事兒了,才擰著腰身過來找王夫人算賬了。

沒錯,就是算賬。

這年頭,輩分很重要,但是身份地位更重要。 咳咳,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在於,儘管外頭人都很懼怕賈赦,可唯獨她卻是打心眼裡怵那拉淑嫻。 王氏女本就勢力得很,更確切說,她們有著近乎野獸般的直覺,能夠清楚的知曉哪個能惹哪個不能惹。

等再度回來後,王熙鳳只徑自走到王夫人跟前,一口一個政二太太,語氣甜膩得好似未出閣小姑娘,在把王夫人弄得愣神之前,先把一直陪在跟前的李紈給噁心到了。

都說妯娌之間難相處,這話倒未必適用於所有地方,可至少那拉淑嫻和王夫人的關係就不咋地,而身為堂妯娌的李紈和王熙鳳,更是關係極為微妙。

李紈嫌棄王熙鳳大字不識一籮筐,渾身的銅臭。 王熙鳳則嫌棄李紈一股子窮酸氣兒,不願與之打交道。 更不提想當年還未分家時,李紈頭一胎就生了嫡長子蘭兒,而王熙鳳卻是先開花後結果。 雖說大房這頭是沒啥說的,可私底下卻是總有人嚼舌頭,明里暗裡的指摘王熙鳳善妒,生不出兒子也不讓別人生。

誰會這麼說?

王熙鳳當時是仔細想過的。

賈赦和那拉淑嫻都是有啥說啥,況且他倆若是對自己不滿,完全用不著背後說人,當面痛斥一番,她這個當人兒媳婦兒的,也無話可說。 璉哥兒對於兒女並無太大偏見,又因著鑫兒出生時,白得了一大筆銀錢,直到這會兒璉哥兒都覺得自家閨女是個天生帶福的。 旁的人呢? 十二是一肚子壞水,可他還沒有到編排自己親侄女的地步,璟哥兒滿腦子就是做學問上進,小五比鑫兒就大了小半年。

哦,對了,還有迎姐兒。 可迎姐兒素日里把鑫兒當成寶,比起自個兒弟弟小五都好,怎麼可能吃飽了撐著編排她? 至於賈母就更不會了,也許賈母有千萬個缺點,可絕度不會嫌棄姑娘家。

剩下的人選就很清楚了,無非是二房那幫子人。 除掉完全不管後宅之事的賈政和珠哥兒,再去掉不帶腦子的寶玉和那幾個庶出哥兒,剩下有嫌疑的無非就是王夫人、李紈、探春了。

王夫人不會這麼幹,或者應該說,假如她真的對王熙鳳產生了惡意,使出來的招數絕對是狠戾至極的,編排甚麼的,她犯不著。 旁的不說,當初李紈懷上蘭兒時,她就做主給珠哥兒提了幾個通房。 為何李紈頭一個孩子和第二個孩子差了這些個年歲? 不是因為她身子骨不好,而是她壓根就沒伺候珠哥兒幾回。

但凡王夫人想要折辱王熙鳳,只要開口送幾個人過來就好了,哪怕不是正經婆婆,身為親姑母和夫家的嬸娘,她也完全有理由這麼做。

也因此,王熙鳳最懷疑的就是李紈和探春了 總裁來襲,前妻門前請止步 。 這倆都不是甚麼好東西,尤其王熙鳳同迎姐兒交好,她更煩李紈一些,迎姐兒則討厭死了探春,故而當初賈家分家時,她倆表現得極為樂呵。

儘管這些事兒已經很久遠了,可當初的惱怒如今回想起來,依舊彷彿歷歷在目。

王熙鳳暗地裡向李紈甩了好幾個眼刀子,她小心的沒讓旁人瞧見,卻單單讓李紈看了。 偏生,李紈自持是書香門第出身,除了暗自惱怒之外,完全沒有任何法子。

喜宴狀似熱鬧非凡,其中卻是暗潮洶湧。

原本,王夫人是想著趁此機會好生同這些貴太太們打交道,畢竟如今賈家已然分家,失去了本家的庇佑後,他們這一支很是落魄了很多,莫說達官貴人們了,就連一般的官宦人家都懶得給他們下帖子了。 旁的也就罷了,寶玉的親事卻是一直擱在她心頭的。

偏生,王熙鳳就像是跟王夫人槓上了一般,自打她纏上去後,王夫人再沒機會同任何人說過話。 無奈之下,王夫人只得暗中給李紈使了個顏色,讓她去攀交情。

李紈暗喜不已。

比起王夫人一心惦記著寶玉的親事,李紈卻是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小蘭兒。 其實,蘭兒統共也就比寶玉小了三歲罷了,又因著蘭兒生日大,其實滿打滿算也就差了兩年時間。 這璟哥兒早已定親,寶玉這頭就算沒尋著好的,這不是還有薛家的寶丫頭做為後路嗎? 偏生只有她的蘭兒,一直都沒人注意到他也到了該議親的時候了。

當然,說是該議親,其實蘭兒的年歲還小。 可在外人看來是小了點兒,李紈卻是巴不得趕緊定一門好親事。

試想想,若是在分家之前,他們家算是榮國府的後人,可如今分了家,本家這一支倒是越來越紅火了,他們卻是愈發的難過了。 虧得蘭兒人品不錯,又是家中的嫡長子,想來到時候說一門好親也容易。 可便是如此,那也得有人將這事兒擱在心裡啊!

李紈心知,賈母的心裡只有寶玉,王夫人雖不至於那般誇張,可如今恰好臨著宮裡娘娘的事兒,估計就算不至於被寶玉的親事分心,也決計沒有可能想到她的蘭兒。 說來說去,這事兒還得靠她自己。

撇開了王夫人和王熙鳳這對討人厭的姑侄倆,李紈擺上了格外得體的笑容,周旋在太太奶奶們之間。

那拉淑嫻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只暗暗覺得好笑。 她當然看出了李紈的心思,問題是,除非當小輩兒的比當長輩的大了好多,譬如像蓉兒和惜春這對姑侄,必然是蓉兒先成親,惜春又嫁人的。 可若是像寶玉和蘭兒這般,蘭兒決計沒有可能越過寶玉。

這裡的越過,不單是指時間,還有親事的質量。

誠然,從身份上來說,蘭兒是珠哥兒的嫡長子,是賈政那一支的嫡長孫,加上他本人頗有唸書的天賦,也願意用功上進,不論從哪方面來說,他都應該比寶玉強才對。 可惜,賈家有個賈母,還有個王夫人。

有這倆人在,甭管蘭兒有多出眾,她們都不會讓蘭兒將來的親事越過寶玉去的。 用最通俗的*,哪怕今個兒寶玉尚了公主,蘭兒最多只也只能娶郡主。 倘若將來寶玉娶的是皇商家的閨女,那麼蘭兒絕不可能娶到官宦人家的小姐。

甭管怎麼說,賈母和王夫人也會聯手壓一次。

其實,王夫人也就罷了,賈母幹這事兒真心不是頭一回了。

當那拉淑嫻還未穿越而來時,賈母就沒少站在二房那邊壓制大房 蜜寵小妻子,老公不一般! 。 倒不是說她有甚麼惡意,而是要弄個平衡。 一旦大房和二房的地位差距過大,亦如如今這般,她這個老封君的話語權就會被變相的剝奪。 只有當兩房的地位權勢相當,她才能玩一手平衡,彰顯她的能耐。

這個想法跟已故的先皇完全一樣,他們想到的都是絕對的權勢,哪邊冒頭打哪邊,哪邊弱了則扶持一把。 總之一句話,一定要平衡。

擱在如今分出去的賈政那一支上,亦是如此。

珠哥兒現任從五品翰林院侍讀,因著其父賈政名諱的緣故,他這輩子怕是都離不開翰林院了。 不過,即便如此,以他的心性,穩紮穩打的立足翰林院,過上幾年鐵定能夠晉升的。 珠哥兒今年不過才二十出頭,就算再怎麼磨嘰,到了三十歲時,他至少也是個五品官了。 翰林院是不容易撈油水,晉升也比其他地方更慢一些,可卻是最講究資歷的地兒。

倘若珠哥兒三十歲成為五品官,那麼到他四十歲時,四品官絕不是問題。 再往後,其實反而容易多了,因為但凡有本事的人,都想出去搏一把。 現任翰林院掌院學士的潘鼎,也是因著年邁體弱,才索性打算老死在翰林院。 也因此,等珠哥兒過了那個砍,他遲早能夠成為掌院學士。

蘭兒作為珠哥兒的嫡長子,無論是相貌人品,都得了其父真傳。 加上他跟賈政又隔了一輩,名諱的問題沒那麼顧忌了,他的選擇餘地則更廣。

還有便是李紈去年生的小哥兒,還未滿周歲自是看不出來甚麼,可便是如此,有他爹和長兄在,他的前程也不會差的,畢竟又不是誰都跟寶玉似的,一出生就落了腦子的。

如此一來,賈政那一支甚至用不了十年,就會打破平衡。

賈母不希望她放在心坎上的金孫寶玉落得被人欺凌的下場,王夫人則希望能成為第二個賈母,不願看兒女的臉色行事,而是巴望著讓兒子媳婦兒們拿自己當老祖宗看。 甭管怎麼樣,這對婆媳也絕對不會讓蘭兒尋一門四角俱全的親事。

那拉淑嫻謂然嘆息,很顯然,李紈注定是要失望而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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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兒的親事沒那麼快定下來,當然這一日,李紈也的確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她本就沒有王熙鳳的伶牙俐齒,就算那些個太太奶奶們看在榮寧侯府的面子上,並不曾為難她,可她所求的,卻一樣都沒成。

次日,便是十二和雍華公主入宮謝恩之日。 就跟那拉淑嫻所預料的那般,等他倆從宮中回來,到了榮寧侯府時,就已經快晌午了。

到底疼惜孩子,那拉淑嫻知曉他倆大清早的入宮必然是滴米未盡的,索性直接打發他們先回府,好生用些熱乎東西,洗個澡換身衣裳,歇了午覺後,再往這兒來。

“左右離得近,往日見面的日子也多,沒得趕這一時半會兒的。歇著去罷。”

那拉淑嫻乾脆利索的打發走了這對新婚小倆口,等賈赦在書房裡久等不著時,才被一臉幸災樂禍的璉哥兒告知了這個消息。 當時,賈赦就呵呵了。

沒法收拾十二,他還收拾不了璉哥兒這個小兔崽子? 等王熙鳳讓丫鬟去打聽璉二爺往哪裡去時,丫鬟苦著臉告訴她,二爺被老爺收拾了。

王熙鳳:“…………”幹得好!

這世上總有愛作死的人,當然也不乏一不小心真把自己作死的人 重生之歸於田園 。 若是不相干的人家也就罷了,榮寧侯府的人雖哪個都不是好東西,卻也沒那份閒情逸致去操心別人家的事兒,可若是事關自家呢?

才沒幾日,王夫人又再度登門拜訪,因著她是特別過來求見賈母的,門房自然也不好阻攔,便讓人引著她直接去榮慶堂了。 王夫人來意很明確,就是為了省親一事。

也是因著王夫人再度提起了這事兒,那拉淑嫻這頭得了消息,也慢慢的上了心,當天夜裡就問了賈赦:“省親那事兒,老爺您是怎麼看的? ”

怎麼看的?

賈赦並不知曉王夫人又要作孽了,聽了那拉淑嫻這話,只把頭一揚,萬分嘚瑟的道:“那還用說?除了幫聖上的私庫添金子外,我也沒忘了拿自家的私房狠賺一筆!”

那拉淑嫻茫然的望著他,狐疑的問道:“甚麼?”

“怎麼?咱們家胖丫頭沒跟你說?”賈赦隨手褪了外頭的衣裳,走過來挨著那拉淑嫻坐下,“就是那筆大買賣啊!你想想,女人本就愛攀比,宮裡的女人那就更愛攀比,偏生這事兒還關係到整個娘家的臉面,你說,哪個不要臉?”

憑良心說,那拉淑嫻真的很想拿手指著賈赦,來一句,你。

好在她不是璉哥兒那蠢孩子,天天拉仇恨還不知曉跑路,因而只試探的道:“那老爺您的意思是……”

“大家都要臉面,那就必須將省親這事兒辦妥了。可聖上也說了,要家有重宇別院者,才能有省親這檔事兒,萬一沒有呢?是把臉面丟在地上任由旁人踩,還是硬生生的打腫臉充胖子先將重宇別院蓋起來?”

賈赦一面說著,一面露出了邪魅的笑容:“這不,趁著去年國孝當頭,九州大地都不允許大興土木,我幫著聖上收攏了好些個青磚泥瓦,還有上了年份的木料。對了,古董玉器也沒少收,還讓人去江南採買了好些個戲班子。到時候,就以買入價的十倍……不對,二十倍賣出去!誰不願意買,誰家就沒法造別院,等其他宮妃都回娘家省親了,他們家直接就不用再用臉面了!”

到了這會兒,那拉淑嫻已經完全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了。

英明神武的四爺啊,您還好嗎?

泰安帝好不好,其實跟那拉淑嫻並無太大干系,她這會兒更想問問賈赦,你真的有想過咱們府上嗎?

“咱?咱們府上?”不知不覺的,那拉淑嫻把心裡話說了出來,倒是惹得賈赦一臉的懵逼,“跟咱們有啥關係?胖丫頭還沒嫁出去呢,就算嫁了,那也不用興造別院罷?就張家那老小子……咳咳,我是說,大舅哥好啊,大舅哥對我別提有多好了,折騰了我那麼多年,也該輪到我讓閨女去禍害他們家了!”

那拉淑嫻氣運丹田:“老爺!您是不是忘了宮裡的賢嬪娘娘?”

賢嬪娘娘?

賈赦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樣,他能說他還真就是忘了嗎? 好在,賈赦沒別的優點,臉皮倒是厚實的可以,當下便道:“這我哪裡會忘呢?不過,賢嬪娘娘那是二弟家的,省親也是他的事兒。若是他沒錢沒地……咱們可以幫他一把。”

“您說甚麼?!”那拉淑嫻一臉的驚悚。

ga1105 2017-1-25 1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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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怎樣的語言也無法描述出此時此刻那拉淑嫻心頭的震撼。

賈赦他方才說了甚麼? 若是二房沒錢沒地,他願意幫一把?

那拉淑嫻抬眼望著頭頂的橫梁,榮禧堂本就極為雍容華貴,自打去年間由十二監督的改造修繕之後,就愈發的完美起來。 然而……

“淑嫻你不捨得?”賈赦忽的道,“放心罷,咱們家不會干那等子虧本的買賣,雖說是幫一把,可沒好處我憑甚麼幫他們?我是琢磨著,沒地,咱們可以藉他們,沒錢……拿好東西來換呢!別以為本老爺不知曉,老太太都捨得將私房給咱們那些個孩子,還會不偷摸著留給寶玉?再說了,賈政那媳婦兒也是有家底的,她嫁給賈政那會兒,正是王家如日中天之時,沒錢?那就拿王老爺子當年的戰利品過來換!”

聽得這麼一番話,那拉淑嫻這才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

“老爺,您能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方才,我還真的懷疑您怎麼的了,竟是如此的大方。”

這絕對不是誇讚,而是委婉的嘲諷。 可惜的是,賈赦這人聽話都是挑自己喜歡聽的,或者是根據自己的理解來歪曲對方的意思。 旁的不論,至少那拉淑嫻這話聽在他的耳中,那是滿滿的誇獎和讚美,喜得他笑得眉眼都瞇成了一條縫,連聲自謙道:“其實本老爺也沒那麼大方。”

那拉淑嫻:“…………”您高興就好。

被自家媳婦兒誇讚了一通,賈赦只覺得通體舒暢,好生一頓吃喝後,又特地泡了個澡,這才美滋滋的歇下了。 等次日一早,他還琢磨著,要不要主動約見一下賈政,商量商量這省親事宜。 在賈赦看來,兄弟之間沒啥不能溝通的,要是不能的話,就拿一萬兩來,若還不能,就兩萬兩、三萬兩……乃至五萬十萬的。

反正,他倆是嫡親的兄弟二人,身上流的血是完全一樣的。

嗯,只要錢到位,其實賈赦也不是不可能喚賈政一聲哥。

不過,賈赦到底還是沒能約到賈政,倒不是他不想約,而是還沒來得及讓人帶個信兒,他就被喚到了泰安帝跟前,好一通怒噴 滾回娛樂圈 。

……

……

賈赦是懵逼,他簡直不明白自個兒到底又做了甚麼天怒人怨的事情,莫名其妙的被泰安帝罵了個狗血淋頭。 難道是十二欺負了雍華公主? 這倒是有可能了,將心比心,要是他家胖丫頭才嫁到張家沒幾日,就被人給欺負了,他一定會豁出去打上門去的,就算張家有他最為懼怕的張老太爺,他也得給自家閨女做主呢!

同理可證,泰安帝一定是為了他家寶貝閨女。

“聖上您大可放心,回頭我一定狠狠的教訓我家那個小兔崽子,罵不行就直接上手打,赤手空拳不成的話,就拿杖子、板子、藤條狠狠的打,鐵定能打服了他,看他下回還敢不敢欺負公主殿下。”賈赦說的那叫一個慷概激昂,一副忠誠良將的模樣。

泰安帝狠狠的甩了他一個眼刀子。

“你長點兒心罷!雍華都嫁到你們家這些日子了,你居然啥都沒看透?嘖嘖,就她那德行,被人欺負?她別將自己的公主府,和隔壁你們家的榮寧侯府給掀了個底朝天,朕就已經謝天謝地了!不然你以為她為何直到十七歲才定親?哼,那是因為滿京城都沒人敢娶她!!”

賈赦驚呆了。

並非驚訝於雍華公主的能耐,而是不敢相信泰安帝居然這麼編排自家親閨女。 話說,雍華公主那應該是親生的罷? 賈赦隱隱約約的感到自己可能猜到了甚麼天大的秘密。

也許是因為賈赦面上的神情太讓人泰安帝牙疼了,泰安帝捂著腮幫子磨牙道:“怎麼,你還不信?哼,左右她已經嫁出去了,朕也不瞞你了。”

當下,泰安帝吐槽一般的將雍華公主這些年來幹過的兇殘事兒一五一十的全部告知了賈赦。 直把後者聽得目瞪口呆,卻隱隱還是有種格外熟悉的感覺。

半晌,賈赦猛地撫掌大叫一聲,驚得在一旁伺候的萬公公整個人原地跳得老高,然後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賈赦才不管那老貨如何,隻大叫道:“敢情雍華公主就是我家胖閨女和我家璉兒媳婦兒加一道兒的性子喲,不對,也許還要再加一點兒,有點兒像是我媳婦儿娘家那侄女,就是保齡侯夫人。”

“你想說甚麼?”泰安帝努力崩著冰山臉,盡可能的不讓賈赦看出來,他方才被嚇得心跳都漏了一拍,感覺魂魄都要挪位了。 嗯,絕對不能說,這般丟臉的事情他寧願爛在肚子裡也絕對不說。

“就是公主殿下這性子也沒啥大不了的,她之前嫁不出去一定是因著聖上您太實誠了。”

都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這雍華公主可不單單是皇帝的女兒,還是唯一在世的女兒,說一句受盡萬千寵愛真的是一點兒也不過分。 畢竟,甭管在哪個家裡,兒子總歸是要嚴厲教養的,女兒卻是可以放心的嬌養著。 亦如賈赦他們家,即便他最寵愛的孩子是十二,可他對十二還是有著很高的要求,唯獨只有迎姐兒,她只需要享受,並不需要承受太大的壓力。

這般想著,賈赦又冷不丁的撫掌道:“聖上!您今個兒喚我過來只是單純的想罵我一通嗎?還是說,另有旁的軍機要事?……聖上?”

泰安帝依舊崩著他那標誌性的冰山面癱臉,連個眼神都沒有給賈赦,只徑自道:“當初商議宮妃省親時,你是不是忘了算自己家?哼,你可知曉,你那好弟弟、弟媳婦兒已經將主意打到了雍華的公主府上 和情敵搶大腿[重生] 。 當然,朕知曉雍華必不會受委屈,可賈政夫妻二人……大膽! ! ”

“嗯,聖上您說得對……該打!!”

賈赦說的那叫一個咬牙切齒,一時間弄的泰安帝還道是自己方才說的太含糊了? 也不對,若是旁人也就罷了,賈赦他是個混賬東西啊!

當下,泰安帝又要開口,卻不想再度被賈赦搶了先機。

“聖上您大可放心,就算我家老太太有再多的不捨得,回頭我還是會狠狠的揍賈政一頓的。至於他媳婦兒,我就沒法子了,不過想也知曉,就賈政那個蠢樣兒,在我這兒吃了虧受了罪,回頭一準兒會拿他媳婦兒撒氣的,您就放心罷!”

說著,賈赦便要往御書房外,竟是一副打算立刻去尋賈政麻煩的模樣。

泰安帝趕緊出聲攔阻了他,略一運氣,才帶著萬分無奈道:“你先等等……朕不擔心雍華會吃虧,只是問問你,打算將賢嬪如何?賈政一家除了那賈珠還算湊合,其他就沒一個好的。莫說他們本就沒能耐建重宇別院,縱是建好了,朕也不打算讓賢嬪省親。”

“這是為何?”賈赦奇了。

為何? 泰安帝只想冷笑幾聲,旁人也罷,他身為天子,怎麼可能不知曉后宮裡發生的事兒呢? 先前還打量著賢嬪是個好的,畢竟是榮公的嫡長孫女,雖說不是長房的,可那會兒榮國府尚未分家,說她是嫡長孫女一點兒也不為過。 之後,他也看在賈赦的面子上,略給了幾分薄面,縱是後來流了孩子,也不曾苛責於她,畢竟身為宮妃是絕對不可能去害自己的腹中骨肉。

可結果呢?

這一天天的,不忙著修生養心,卻是滿腦子都是爭寵□□。 皇后是無用,可泰安帝並不會責怪於她,畢竟當年他們的嫡長子夭折一事,實實在在的要了她半條命。 時至今日,皇后等於就是靠著一股氣撐著,指望她將后宮掌管得滴水不漏,那根本就是不實際的。 更別說,他的皇后原就不是比著皇后的要求選的。

當年,長青帝所有的皇子之中,真正出身高門大戶,且本身有著不若於公主氣質能耐的,唯獨只有前太子妃一人而已。 可惜,那位是個沒福的,很早就沒了。 不過也好,若是她還在人世,便是要受幾十年的活罪,還不如死了來得乾脆痛快。

且不說他們的事兒,單說賢嬪,泰安帝對她也是攢了一肚子的怨氣。

甭管外頭人是如何看待三宮六院的嬪妃,至少泰安帝對她們只有一個定位,懷孕生子。

泰安帝的想法當然是有些枉顧宮妃意願的,可想也知曉了,你都入宮了,還講究自己的意願? 若真想一輩子自由自在的過日子,入宮做甚麼? !

誠然,本朝有明文規定,三品文官、二品武將以上者,其嫡女皆要參加大選,不可私自聘嫁。 可到底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旁的且不論,人家榮公賈代善的嫡女賈敏不就沒參加大選嗎? 還有張淄潼張老爺子的嫡女張氏淑嫻,一樣都沒參加。 像這種雖說並不多,可也不算罕見了,每年大選總有那麼三五人上折子求情,讓聖上允了他們自行聘嫁。

說真的,已故的長青帝也好,如今的泰安帝也罷,對於這些事兒壓根就不在乎。

這公主愁嫁那是怕她嫁得不好,毀了一輩子。 皇子還能娶不上媳婦兒? 若沒好,那就多來幾個,拿嫡妃當擺件玩意兒供著,再寵幸幾個可心的,不就成了? 再說了,女子一輩子都是圍繞著後院的,若是所嫁非人,那可真是毀了 [英美劇]心理矯正 。 可男子呢? 哪怕妻妾都不合心意,倒是一心一意的為他辦差呢,說真的,泰安帝一點兒也沒關心過他兒子娶妻後會如何,他只擔心他閨女被人欺負受了委屈。

——就算事實上並未受委屈,該是的賈政倆口子居然將主意打到了雍華的公主府上,就已經是罪該萬死了!

賈政和王夫人決計不會想到,他倆啥都還沒來得及做呢,就已經被泰安帝記恨上了。 更難得的是,這回還真就同賈赦全然無關。 不過,即便如此,等之後若出了事兒,賈政倆口子還是依舊會將這筆賬記在賈赦身上的。 誰讓他案底多呢?

泰安帝本人極為疼惜這唯一的閨女,所以他無法理解那些既要賣女求榮又口口聲聲念叨著父母子女親情的人。 當然,他同樣無法理解,明明是被自己的親生父母給賣了,偏幾十年如一日的認定父母是為了自己好。

傻了罷?

還真別說,賢嬪旁的也罷,腦子真心不管用。 不是說素日里為人處世有問題,而是她一心認定了父母對她是滿腔的疼愛憐惜。 你同她說,要是父母真的心疼你就不會讓你入宮了,她會尋出一大堆有理有據的證據來,驗證出她父母對她有多麼的疼惜。 甚至在知曉了賈政和王夫人謀劃著讓雍華公主借出宅邸來讓她省親時,她還不由的落下了淚,只呼沒能在父母跟前盡孝。

說真的,泰安帝已經完全不想再看到那蠢貨,見過沒腦子被人賣了的,卻沒見過明明被人賣了,不單幫著對方數錢,還滿心滿眼的感謝著對方。

虧得當年賢嬪腹中的骨肉沒能生下來,這萬一生了個比賢嬪更蠢的下來,泰安帝覺得,他的兒女們都可以組建一支蠢貨奇葩聯盟隊了。

——就沒一個是正常的! !

只要一想到先皇生下了不下五十個子女,泰安帝這心裡就拔涼拔涼的。 誠然,先皇存活的子女沒那麼多,可比他真的是多了太多倍了。

#后宮妃嬪都是蠢貨,還生不出個蛋來! #

若是平頭老百姓,泰安帝反而不會這般果決,畢竟老百姓都要為了衣食住行疲於奔命。 甚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干活連飯都吃不上了,誰還在乎這些呢? 至於棄婦再嫁、寡婦再醮,更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畢竟,不是所有人出嫁時都有供幾輩子吃喝用度的嫁妝。 不再嫁、再醮,難道伸長脖子喝西北風嗎?

百姓窮苦,泰安帝自是明白,可他的宮妃呢?

就算泰安帝本身不是極為奢侈的人,可他也敢斷言,他的宮妃生活得極為舒適康安,吃的是鮑參翅肚,穿的是綾羅綢緞,每日里單是胭脂水粉就是好大一筆開銷,更別提每年每季都要置辦頭面首飾了。 可縱是這般,居然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

#要你們何用! ! #

泰安帝心裡苦啊,他既覺得后宮全是一幫子蠢貨,又怨念那幫子蠢貨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尤其是賢嬪懷了居然還能流掉,流掉了還不知曉好生保重身子骨,爭取下次再懷一個,居然隻眼巴巴的盯著她娘家那點子事兒。

“實話跟你說了罷,賢嬪跟朕求旨意,有心想要朕給她娘家弟弟安排一門貴親。”泰安帝面沉如水,倘若今個兒賢妃有了人選,哪怕並非門當戶對,只要別太過分,他也懶得理會,左右身為宮妃雖不能賜婚,可給個祝福還是成的。

誰曾想……

“她那是甚麼意思?”賈赦茫然了 我們不止愛於微時 。

安排一門貴親甚麼的,賈赦一瞬間想到的不是旁的,而是早些年穿的塵囂甚上的“金玉良緣”。 雖說賈赦本人是瞧不上薛氏女的,不過如今兩房已經變成了兩家,賈赦就算再怎麼閒得慌,也不會去插手旁人家的是是非非。 再說了,以往他覺得商戶女身份低賤,如今看來,配寶玉倒也挺合適的。

有道是,魚配魚蝦配蝦,烏龜配王|八,可不是蠻登對的嗎?

“甚麼意思?”泰安帝冷笑一聲,“自是瞧著雍華的親事眼熱了,想著你家賈琮也非長子,既然賈琮當得起,他們家的寶玉何嘗擔不起呢?”

賈赦再度一臉懵逼。

先不說十二的親事是他自個兒給搞定的,就算兩家的情況,那就是完全不同的。 你說序齒? 的確,十二非繼承家業承襲爵位的嫡長子,可並不是說所有的非嫡長子就是完全一樣的。 要不然,四皇子五皇子不也不是嫡長子嗎? 所以,同理可證,他們就跟寶玉一個樣兒?

別鬧了!

說句最實在的,這年頭出身主要還是看當爹的,當娘的也會略影響幾分,可說到底,爹才是決定出身的根本。

這頭,賈赦是榮寧侯爺,並正一品殿閣大學士。 那頭,賈政是一介白丁,哦,對了,他身上還有個監生的名額,可惜沒用,除非他豁出去想外放當個七品芝麻官,要不然身上這個監生就是白瞎的。 更別提十二和寶玉之間的差距了,就這樣,他倆還能一樣?

“真是有夠瞎的。”賈赦忍不住吐槽道。

忽的,賈赦心下一動,不由的苦笑連連:“我方還在想著這世上有誰比賈政倆口子更瞎,忽的想到我府上的老太太。唉,聖上您許是不知曉,我府上老太太一心認定寶玉是個有大出息的,對寶玉就好像對待心頭肉一般,對旁的孫兒孫女則多半是敷衍了事的。”

“看出來了,你弟弟像你娘!”

賈赦一頭黑線,卻完全無力反駁,只能岔開話題問道:“那聖上您的意思,是不打算理會賢嬪娘娘的懇求?”

“呵,想要一門貴親,還是打算比著雍華的,莫說朕原就沒打算應承下來,便是真的應承下來了,你讓朕去哪兒尋一個跟雍華一般身份地位的未嫁女子?”

這個,還真沒有。

“唉,賢嬪娘娘昔日未出閣前,也是一個有著玲瓏心思的好姑娘,沒曾想……”說到底,深宮後院就是泥沼,一旦進去了,能有幾個做得到出淤泥而不染? 恐怕在出來之前,就已經被溺死在淤泥裡了。

可嘆,可悲。

等等……

“不對呀!”賈赦狠狠的一拍腦門,“這不是現成有的好親事嗎?索性聖上您就給賜個婚唄,就皇商薛家那閨女,就是金陵四大家族裡的薛家,他家哥兒前幾年在金陵打死了人被王子騰給抹平了,就是那個薛家!”

“紫薇舍人薛公之後?”泰安帝挑眉。

“對,就是他們家。聖上您是不知曉呢,那薛家姐兒可能耐了,以往我們府上還未分家之前,她死皮賴臉的就待在我府上不肯走人,據說還交了銀子,卻是交給了賈政他媳婦兒 [快穿]每天醒來都在拆西皮 。 您說有這樣的事兒嗎? 吃公中的用公中的,卻把銀錢交給完全不管家的賈政媳婦兒。 哼,我看他們就是左手倒右手,玩我們呢! ”

頓了頓,賈赦又道:“先前,我府上老太太看中了另外兩門好親事,那才叫四角俱全的親事呢,對方姑娘才不會答應這麼離譜的事兒,也就是薛家那姐兒,成天跟寶玉那個花前月下,我有金來你有玉……一看就不是正經人家的好姑娘。”

泰安帝沉默的望著賈赦,示意他接著往下說。

賈赦就為難了,再往下說他難保不說出內情來,旁的也就罷了,他方才所說的兩門四角俱全的好親事,一個是保齡侯爺家的嫡長女湘雲,另一個則是他妹子賈敏和林海的嫡長女黛玉。

思忖再三,賈赦決定只泛泛提一句。

“其實事情倒是簡單得很,無非就是一開始這兩人要好得很,可誰料薛家出了事兒,家產填進去了一多半,倒不是損了根本,卻也沒法在短時間內回到曾經的富貴無雙了。再說寶玉,越長大越顯得不堪重用,偏我還逼著賈政分了家,兩家可不是嫌棄上了嗎?”

“對了對了,還有一事!!”

“我依稀記得薛家當初入京,除了想讓自家哥兒避避風頭之外,更多的還是打算送薛家姐兒入宮謀個前程。他們家是皇商出身,不能參加大選,卻能參加小選。那薛家姐兒我看過,人品才能皆是好的,加上她原就挺有主意的,估摸著是打算走我侄女的老路,進宮當個女官之類的。”

說到這裡,賈赦忽的狂笑起來:“哈哈哈哈哈……說起這事兒我就忍不住想笑,薛家那閨女喲,她是一看寶玉這情況不對呢,趕緊琢磨起走我侄女的老路了,卻不想她這頭才剛將名諱報上去,就被賈政那媳婦兒讓人偷偷的給抹了名字哈哈哈哈!”

泰安帝一臉的面癱神情,他是真的不覺得這有甚麼好笑的。 當然,對於賈赦知情又不曾告訴薛家的緣由,他才是猜得出來的。 畢竟,於賈赦而言,賈政倆口子再混賬,那也是他的弟弟和弟媳婦兒。 至於薛家,說好聽點兒那叫故交,說難聽點兒,誰跟誰往上攀十八輩子,也一樣能成為故交的,有啥好在意的?

這般想著,泰安帝就淡定了,左右他對於女|色一向不怎麼在意,自然對於薛家姐兒如何,一點兒也不在乎。 況且,他就算再怎麼沒品位,也不會看上一個皇商家的閨女。

也太掉份兒了!

縱是選個農家女也比商戶女好罷?

見泰安帝沉默不語,賈赦再度選擇了放大招:“其實照我說,就他們倆,誰也別嫌棄誰,就這麼湊合著過唄。他們倒是覺得對方配不上自己,可我倒是認為他倆蠻相配的,都一樣的惹人嫌。”

“朕才不會賜婚。”泰安帝冷著臉道。

賈赦一想,也對,這世上能得聖上賜婚的本就寥寥無幾,且多半都是功勳之家。 像寶玉和薛家姐兒,甭管從自身來看,還是他們的家世,都不值當泰安帝費心。 至於賢嬪所求之事,對於賈赦來說就更無所謂了,左右看泰安帝那態度也不像是會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主兒。

那位,簡直就是徹頭徹尾的——我可以不愛你,但是你一定要全身心的愛我——渣心態。

可誰讓他是聖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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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賈赦離了宮中,只立刻翹班,趕回府裡將事情告訴了那拉淑嫻 被我寫死的反派都重生了 。 他也沒忘記去榮慶堂那頭瞧了瞧賈母,見賈母的興致格外好,正忙著將私庫裡的東西一一重新清點造冊,以至於連丫鬟回話說他來了,都沒注意到。

當然,最後還是注意到了,因而賈母只忙忙的喚人關了私庫,然後扶額擺出一副哭唧唧的模樣來。

賈赦只能向她問安,並委婉的告訴她,她大概是見不到賢嬪了。

從滿心希望到失落絕望,賈母只一瞬間就真正的不好了。 儘管在她心中,寶玉還是第一位,可到底賢嬪是她一手拉扯長大的。 再說了,記憶本身就兼備美化功能,賈母都已經那麼多年沒見到大孫女元姐兒了,如何會不想念呢? 尤其之後府上雖也有姐兒,可愣是沒一個能夠於元姐兒相提並論的。

結果,賈赦居然告訴她,她見不到心心念念的大孫女了……

“哎喲,哎喲我的心口啊!哎喲快傳太醫,快快!”賈母捂著心口連聲哀嘆,看得賈赦只覺得辣眼睛。

甚麼叫做東施效顰? 賈赦表示,今個兒漲見識了,居然真的見識了一把活人版的東施效顰。 主角居然還是他那年過六旬的親娘! !

“老太太您就慢慢哎喲罷,兒子先告退了,要是您還覺得心裡頭不舒坦,想請大夫請大夫,想吃藥就吃藥,要是無趣了想找人說話,麻煩您從府外找,畢竟咱們府裡的人還是很忙活的。”

賈母面色鐵青的瞪著賈赦,她聽出來了,這番話根本就是“哪涼快呆哪兒去的”委婉版。

偏生,賈赦早已不再是曾經那個任人捏扁搓圓的一等將軍了,如今的他,即便是見了他最怕的老泰山張家老爺子,也可以梗著脖子頂兩句牛。 當然了,他是不會那麼做的,畢竟沒必要惹出家庭大戰來。

等賈赦走了,賈母只一疊聲的讓人去請賈政和王夫人。 還真別說,儘管這倆口子素日里來拜訪求見,總是被拒絕,可若是賈母喚他們過來說話,卻是沒人會攔著的。 賈母思量著,到底誰生的誰疼,老大都是指望不上了,如今能指望的也就是賈政倆口子了。 這省親用的重宇別院是肯定要造的,沒地方就去買,沒錢則去賣。 不管怎麼說,總歸船到橋頭自然直,不會有問題的。

說真的,賈母還真就是幾十年如一日的想得美。 倒是她跟前的鴛鴦,冷眼瞧了這般久,慢慢的給看明白了。

見賈母非要讓人立刻將賈政和王夫人喚來,鴛鴦壯著膽子柔聲勸賈母先冷靜一會兒。

“老太太,您想想看,如今政二老爺他們搬出去了,這在家日日好,出門萬事愁。縱是他們分走了一部分家產,手頭上也確是不缺錢財,可有道是坐吃山空,他們那頭如今可只剩下了珠大爺一人有進項。”

這麼說已經很是委婉了,鴛鴦的意思是,左右都沒法管,不如順其自然,先調節一下心緒,再好生樣樣身子骨,只要賈母在,還怕二房不好嗎? 說的更直白一些,真要是遇到了坎坷,賈母哪怕是以死相逼,總能得了賈赦的憐憫,到時候何嘗不能多拉拔一把二房呢?

“行了,你不用多說了,我心裡有數。這但凡是旁的小事兒,我聽也就听了,可這關係到宮裡的娘娘,關係到咱們府上的顏面,無論怎樣,我都不能袖手旁觀。”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鴛鴦只能默默的垂下了頭 [紅樓]這對坑爹的奶娃! 。

其實,若真有選擇的話,鴛鴦倒是希望能投到大房那邊去。 說起來也真的是命,她還真就是賴大家的費心挑選出來的,本是被送到了迎姐兒跟前,偏當時榮慶堂出了點兒意外,便藉由王熙鳳的手送到了榮慶堂裡。

若沒有那樁意外,說不定她如今已經成了那拉淑嫻跟前的體面丫鬟,或者是當迎姐兒的陪嫁丫鬟,怎樣都成,只要別這般不死不活不上不下的吊著她。 畢竟,賈母已經這把年歲了,就算對她再好,又能依靠幾年呢? 鴛鴦不想離開榮寧侯府,也不想隨隨便便就這樣配人了,可她同樣不願意在賈母跟前伺候一輩子……

賈母的一輩子很快就會到了頭,可她呢? 她這輩子還有甚麼指望?

甭管怎麼說,賈母還是一意孤行的命人將口信帶到了賈政處。 約莫兩刻鐘後,賈政倆口子便匆匆趕來。

“老太太!”

比起賈政倆口子的激動莫名,賈母只是木著臉連聲嘆息。 這頂上的泰安帝是如何思量的,她並不清楚,但她可以確定的是,賈赦一定不會幫忙。 看來,賢妃省親那一事,也只能由她來操辦了。

同賈政倆口子說了好些子話,其中心思想卻只有一個,那就是叮囑他們趕緊去採買個大些的宅子,甭管宅子新舊,單看地段是否好,裡頭的園子是否能工巧匠雲集等等。 左右省親別院也不是給宮妃們住的,無非就是白日里仔細瞧上一瞧,待略晚一些時候,自是坐上步攆,趕緊回到宮裡。

“……先尋個適合的地兒,再趕緊拆掉抹平了。記得還要趁這個機會先去江南那頭採買些精貴物件,甑家前些年還欠了咱們府上五萬兩銀子,一樣買東西先從他們公賬上面走,若是還不夠,再動用我給你的銀錢。萬一要是還不夠,我就尋幾樣稀罕物件給當了,怎麼著也不能丟了娘娘臉面。 ”

說著,賈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不由的感概道:“我如今甚麼都不盼了,只盼著能在我闔眼之前,瞧娘娘最後一眼。”

賈政和王夫人皆是一臉的感激涕零,尤其在聽到那句“怎麼著也不能丟了娘娘臉面”時,不由的齊齊落下淚來。

都到了這份上了,他們倆口子又圖甚麼呢? 還不是為了那幾個小的,尤其是珠哥兒、寶玉兩兄弟。 這娘娘若有臉面在,他們家總算還不至於跌落到塵埃里,若是今次旁的宮妃娘家都準備要省親,獨獨落下了他們這一家……

得了,往後都不用在京城混日子了。

母子、婆媳皆又說了幾句話,場面和樂融融。 足足半個時辰後,賈政見賈母面露疲憊之情,這才躬身告退。 不曾想,他們倆口子才離開沒多久,連二門都還沒瞧見呢,就看到十二滿臉鐵青的跑了過來。

“琮兒……”

十二明顯就是心裡頭揣著事兒,壓根就沒注意到賈政倆口子在這裡。 直到跑過了之後,他才勉強回過神來,止住了腳步回頭道:“二叔二嬸也別走了,回頭跟咱們一道兒入宮弔唁罷!”

“你說甚麼?”賈政完全被弄懵了,下意識看了王夫人一眼,卻見她面色煞白,整個人都是搖搖欲墜的感覺,登時心下一跳,“怎麼了?到底出甚麼事兒了?入宮……弔唁!!”

“娘娘歿了。”十二臉色極為難看,若僅僅是歿了他還不至於如此,實在是因為……



257

娘娘歿了…………

王夫人整個人如墜冰窟,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她的女兒,上個月還好端端跟自己說話的女兒,就這樣沒了? 這種事情是絕對不可能開玩笑的,她也相當清楚以十二的性子絕對不可能開這種天大的玩笑。 所以說,她的女兒是真的沒了? 沒了! !

那是她捧在手心裡疼寵了十多年的女兒啊!

是年僅十四歲就入宮當女官學著伺候貴人的女兒啊!

本該嫁作嫡妻享受一輩子安逸生活,卻不得不為了家人付出一輩子幸福的女兒啊!

眼瞅著女兒就要迎來人生中最風光的日子,結果就這樣沒了?

這已經不是王夫人能不能接受的問題了,事實上她只能問一句:誰! 幹! 的!

誠然,元姐兒並非她唯一的孩子,卻是她最為心疼,也最愧疚的孩子。

長子珠哥兒打小乖巧懂事,再說他早些年就已經娶妻生子了,既要忙碌仕途上的事兒,又要時常陪伴妻兒盡到夫君和父親的責任。 說真的,王夫人不是不重視珠哥兒,而是珠哥兒這人用不著她花費太多的精力,他本身就能照顧好自己包括他的妻兒。

次子寶玉,說是銜玉而生,生而高貴。 可王夫人直到如今都沒瞧出甚麼門道來,倒是看出了寶玉除卻賈母之外,只喜歡年輕漂亮的丫鬟,對她這個親娘卻是百般嫌棄。 得虧這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但凡不是,她一準兒早把這個孽障給恁死了。

也是攤上了寶玉這個熊孩子以後,王夫人才總算真切了理解了這些年來賈母的苦處。

你道是賈母為何頻頻看賈赦不順眼,待他嚴苛到甚至有些刻薄了。 說真的,在理解了之後,王夫人覺得賈母對賈赦一點兒也不嚴苛,自己對寶玉更是真愛了。 若非如此,她還能容得了寶玉活那麼大? 賈赦和寶玉至今仍全須全尾的活著,就代表賈母和王夫人都是母愛爆棚之人了 仙城奶爸 。

而比起這倆一直都在跟前晃悠的倆兒子,王夫人對於她那唯一的嫡女元姐兒才是又心疼又虧欠。 她對不起那個孩子……

原本,王夫人還盤算著,好不容易迎來泰安帝的開恩,就算他們家自打分家過後就大不如前了,可就算真的豁出去家底,也一定要給娘娘撐住這個顏面。 這人嘛,哪個不要顏面了? 尤其娘娘苦了那麼多年,如今聖寵也所剩無幾了,偏上回的那個孩子也沒能保住,她這個當娘的,所能做的還不僅僅是為娘娘撐住顏面嗎?

再說的想法,再說的期盼,在聽到“娘娘歿了”這四個字時,就徹徹底底的煙消雲散了。

人都沒了,還有甚麼能指望的?

王夫人癱坐在地上,心下暗道,都說兒女是上輩子欠下的債,她欠娘娘的,怕是要拖到下輩子才能償還了。

“二叔二嬸,我還有事兒要同父母商議,先告退了。”十二看了王夫人,到底還是先行告退了。 事情略有些重大,饒是他身為駙馬爺,很多事情都不能隨意插手,尤其這事兒還涉及后宮,連雍華都不得不避嫌。 如今看來,倒不如讓賈赦出面來得更為穩妥一些,左右是去的賢嬪娘娘是他的親侄女。

這般想著,十二隻急急的離開了,當然他也沒讓人看著賈政倆口子,倒不是怕他們做甚麼,而是怕他們再出甚麼事兒。 至於賈母那頭,十二決定先緩緩,說是肯定要說的,可最好等大夫來了再徐徐圖之。

轉瞬,十二便已到了榮禧堂。

今個兒並非休沐日,不過賈赦如今清閒得很,他原就是階段性的忙碌。 如今,天下太平,內閣那幫子人正滿心盤算著要修書立傳,他沒興趣。 兼職的戶部那頭,林海已經被他這個大舅哥逼出來了,愣是憑藉一己之力將整個戶部料理得妥妥噹噹,底下的人別提有多乖巧聽話了,這也是沒法子,要是林海這邊兜不住,賈赦隨時會帶著驍騎營和虎賁軍殺過來,哪怕知曉不會針對恁死自己,可你說嚇人不嚇人?

種種情況混在一起,直接導致賈赦如今除了上早朝之外,旁的時候愛上哪兒就上哪兒去,左右他就算再折騰也離不了京城,縱是有人忍不住跟泰安帝上告了賈赦玩忽職守,泰安帝也懶得管束。 久而久之,賈赦索性一下朝就回家睡大覺,再不然就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教導小五背書認字。

因此,等十二過去說,賈赦就抱著小五坐在書房裡,面前桌案上攤著一本《金|瓶|梅》。

只一眼看過去,十二的臉就黑了。

“哎喲琮兒喲,你咋不去辦差,這麼早回來作甚?也不對呀,就算你回來你不該往這兒來。你走,走走走!”賈赦趕緊把閒書藏起來,無奈小五坐在他懷裡,甭管是將書放到膝上還是揣在懷裡,因著小五的阻隔,顯得是那般的不容易。

沒奈何,那就只能冷著臉揮手趕人了。

十二忍不住噴他:“別藏了,我又不瞎!”頓了頓,又道,“讓奶娘把小五抱走,我有正事兒同您說……宮裡出事了。”

“甚麼?”賈赦有些茫然,好在十二過來時,已經驚動了外面伺候的人,聽得他前頭那句話,自有丫鬟急急上前將小五抱出去尋奶娘。 倒是十二後頭那句壓低了聲音的話,除了賈赦之外,估計也就小五聽到了。

眼見人都跑了,賈赦才定了定神,又問道:“究竟出了何事?”

“娘娘歿了 天道獨尊 。 就是二叔家的那位娘娘。 ”十二的臉色非常難看,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二叔二嬸已經知曉了,我在二門裡碰到了他們。 宮裡頭估摸著已經準備起來了,不多會兒大概就有人會過來傳話的。 到時候,除了老太太,咱們所有人都要入宮弔唁祭靈。 ”

“好端端的,怎麼說沒就沒了?”

說不吃驚是假的,事實上,賈赦對於後來出生的那些個孩子反而不甚在意,可在最初,榮寧侯府還叫榮國府時,人丁並不是那麼興旺,孩子也不多。

那會兒,大房就倆孩子,瑚哥兒和璉哥兒,偏生瑚哥兒還早早的夭折了;二房也不似如今這般熱鬧,也就珠哥兒和元姐兒兄妹倆。 賈赦很有家主意識,至少在當時,他對唯一的兒子璉哥兒,以及倆侄子侄女都是一樣用心的。 哪裡像這會兒,他對二房嫡次子寶玉百般嫌棄,對那些個庶子庶女們更是到了見面不相識的地位。

憑良心說,整個二房能讓賈赦上心的,也就只有珠哥兒和元姐兒這倆罷了。

“還能怎麼沒的?宮裡是個甚麼情況,您就算不知曉也能猜出來罷?偏那位娘娘也是個自作聰明的主兒,哼!”一提起這事兒,十二就來氣。

十二跟賈赦等人還不一樣,事實上他只在意大房諸人,對於二房的珠哥兒、元姐兒,他不算熟悉更談不上有感情。 只因在元姐兒離家入宮的那幾年裡,他忙著算計旁人,尤其是算計賈赦去科舉,哪裡會有心力去關註二房的那些個閒事兒。

賈赦也不傻,他當然聽出了十二的言下之意,看他卻完全不信。

“這話又是怎麼說的?她又不是今個兒才入宮的,能不知曉宮裡的規矩嗎?你若說爭寵,那也不可能,雖說聖上並不會在女|色上分心太多,可哪次大選沒留人?娘娘的模樣倒是不錯,可她比你都大了三歲。二十好幾的人了,又是入宮十來年的,膝下又沒有子嗣,既無寵也無子,她能礙著誰?!”

宮裡再怎麼暗潮洶湧,可元姐兒入宮十來年了,就算再蠢也該學會韜光養晦了。 再一個,賈赦說的也沒錯,無寵又無子,能礙著誰呀? 除非她上趕著作死,不然誰又會無緣無故的折騰她呢?

不想,十二隻冷笑一聲:“您怎麼知曉她無寵也無子?聖上忙於朝堂之事,卻每個月至少會去她宮裡一次。除此之外,聖上去的最勤的,便是皇后的鳳鸞殿了,那是每月兩次!聖寵僅次於一國之後,怎叫無寵?至於無子……”

“她又有了?”賈赦的臉色頃刻間黑如墨汁,若真是如此,還真會礙了旁人的眼。

而事實上,比這個更糟糕。

賢嬪娘娘其實未必受寵,關鍵是泰安帝本身不喜流連后宮,在他看來家國大事才是真正需要他費神的,后宮女子不過是餐後小點,吃甚麼吃哪個或者吃不吃都無所謂。 也因此,乍一看賢嬪是不受寵,一個月才去她那裡一回,還未必會留下,多半時候都是一道兒用個晚膳,之後泰安帝便會回去繼續批奏章。

可很多事情,那就得橫向比較。

一個月去一次不算多? 三四次裡頭留宿一晚很少? 關鍵是,其他人更少啊! 就說大選入宮的女子,十有八|九都是只伺候過泰安帝一次的,之後莫說伺候了,連見面都是奢望。 唯一能夠跟賢嬪比肩的,那就是皇后了。 可皇后跟泰安帝同年生人,都四十好幾了,既是糟糠之妻又是一國之後,就是想讓人嫉妒都沒法子。 最重要的是,皇后早好幾年就已經絕經了。

試想想,一個身份極高,幾十年的夫妻情分,曾育有天賦極高的嫡子,卻又面臨嫡子夭亡的痛苦;而另一個,出身低賤地位低微,就算已經二十好幾了,那也是屬於年輕貌美款的,最重要的是,人家雖沒過孩子,可太醫又沒說她完全不能生了 就不能讓我高中畢業嗎 。

該嫉妒哪個,那是明擺著的。

單純的嫉妒未必會引來災禍,可若是冷不丁的出了甚麼意外的情況呢?

譬如,賢嬪娘娘於一個月前就停了換洗……

“有了身孕隱瞞不說,這點我倒是可以理解,當初璉二嫂子也是如此,生怕月份太小說出去不太妥當。可至少要瞞得住啊!”十二對於他那位堂姐簡直無奈了,隱瞞也好說謊也罷,又不是小孩子家家的,這完全就不叫個事兒。

可若是謊言被戳穿了呢? 人家暗害了你,還能以不知者無罪來脫罪。 當然,脫罪未必會成功,可你不是已經被暗害了嗎?

其實拿王熙鳳做比較並不恰當,畢竟王熙鳳那會兒懷了身子也不是完全瞞著的。 璉哥儿知曉,那拉淑嫻知曉,迎姐儿知曉,這是主子裡頭。 下人那邊,容嬤嬤知曉,王熙鳳跟前的一個嬤嬤兩個大丫鬟也都是知曉的。 她只是沒將這事兒告訴賈母和二房那些人,是存了旁的心思,可也能讓人理解,至少大房這頭是理解她的。

最最重要的是,王熙鳳懷孕會惹來某些人的酸水,卻絕對不至於惹來殺身之禍!

可賢嬪呢?

倘若賢嬪能瞞得住,順順利利的瞞到她覺得時機對的時候,那就甚麼事兒都沒了,事後連對手都不得不承認她有心計有手段。 可問題是,她沒瞞住啊! 停了換洗才區區一個月,她就已經被人察覺到了,光是這樣也就罷了,卻是別人肚察覺到了,她自己還沒察覺別人的陰謀詭計。

她是不是傻啊! !

哪怕一旦察覺到事情不妙,搶先一步把事情捅出來也好呢。 這樣,即便別人真的不怕死的動手了,最起碼整個事態就嚴重了,哪裡像如今,害了她的小宮女甚至只需要一口咬定不知道賢嬪有孕,自己完全是不小心的,哪怕立刻要了那小宮女的命又如何? 沒了孩子回不來,心若死灰的賢嬪更是救不回來了。

“一兩個月的身孕,流了就沒能救回來?”賈赦聽完了十二的說辭,首先對這一點感到了不理解。

十二再度冷笑之:“人家能耐得很,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偏皇后娘娘又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態度,逼急索性自縊了事,還留下血書要聖上還她和孩子一個公道。”

賈赦:“…………”我屮艸芔茻! !

一直以來,賈赦都認為他那侄女元姐兒是個打小乖巧懂事的好姑娘,有時候還心道,自家胖閨女也太缺心眼兒了,不光沒心機手段還整日里作天作地的。 可到了這會兒,賈赦才明白,元姐兒哪裡是乖巧懂事,她是憋著放大招呢!

試問誰家發生了這種事情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你說你想要個清白公道,問題是,這種事情徹查下去丟臉的是一大家子的人啊! 旁的不說,就先前二房妻妾鬧成一團,還牽扯到迎姐兒那事兒,賈赦就算再怎麼氣憤,他也不能將所有事情攤在太陽光底下辯個分明。 他所能做的,只是盡可能的護住迎姐兒,外加快刀斬亂麻將事情的影響降到最低。

家務事都是這般,真正想要掰扯清楚,鐵定是不容易的 重生之超級遊戲大亨 。 要不然也不會有那句“清官難斷家務事”了。

再說賢嬪失了孩子這件事情,究其根本是賢嬪自己先犯了錯。 既是有了身孕,頭一件事情就是上報,再然後就依著規矩該怎麼來就怎麼來。 這樣,即便是出了事兒,也不會有人怪罪於她,反而會得了同情憐憫,也自有人為她主持公道。 可偏生,她隱瞞了下來,若真能瞞得住算她有本事,偏讓旁人知曉了還被鑽了空子,那能怪誰? 怪別人狠毒,還是怪她自己蠢和自大?

況且,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與其想那些有的沒的,還不如裝可憐扮柔弱,即便泰安帝這人對於后宮妃嬪皆不上心,可他同樣是男人,面對一個剛失去孩子的女子,該有的同情心他還是有的。

在這種情況下,賢嬪雖失去了孩子,可至少能保住顏面,到時候泰安帝為了平息事態,即便沒法給她找回公道,那也會在旁的方面補償她。 這才是最佳的選擇,而非這樣一死了之,還留下血書逼迫泰安帝還她和孩子一個公道……

“娘娘真不愧是王氏女生的。”許久,賈赦才從牙縫裡擠出了這麼一句話,“回頭讓你娘仔細盯著點鑫兒,我怕鑫兒也像了王氏那邊。”

十二一頭的冷汗,且不說鑫兒會不會像王氏女,如今最緊要的不是立馬商議出個對策來嗎? 抬眼見賈赦一臉的心有戚戚然,十二都給氣樂了。

“爹!!”

怒吼一聲,十二劈裡啪啦的說道:“麻煩您別老是想那些有的沒的好嗎?如今賢嬪娘娘歿了,咱們家雖說已經跟二叔二嬸他們分家了,可說到底還是近親。到時候,甭管是入宮弔唁,還是事後查找真相,咱們都脫不開身!這個時候您惦記啥不好呢?偏要擔心你那才三歲大的小破孫女!”

“我……”賈赦原本是想教訓十二一通的,臨時忽的意識到一件事情,硬生生的轉了話題,“你說賢嬪是被人害的?咱們先不說誰害了她,整個三宮六院裡頭,誰想害她?”

“喲,原來您老人家的腦子不是當擺設用的?”十二橫了賈赦一眼,成功的得到一枚聲音脆蹦蹦的腦瓜崩兒,不得已只能捂著腦門哀嚎道,“不然您以為我幹嘛那麼著急?賢嬪有孕了才遭了旁人的毒手,您說哪個想害她?全天下都知曉皇后娘娘沒這個心思,高位妃嬪裡頭,只有靜妃娘娘和姚貴人生了孩子,您說哪個會更有心?!”

其實十二這種說法是不正確的,后宮之中,誕下過孩子的鐵定不止這倆人,就說皇后好了,也曾經誕下過一子,便是泰安帝的嫡長子。 不過,那孩子是個沒福氣的,精心養到八歲就夭折了,順勢還帶走了當時還是廉親王妃的皇后半條命。

當然,現如今膝下有孩子的人,的確只有靜妃娘娘和姚貴人。

靜妃娘娘膝下有一子一女,兒子便是四皇子錦嗣,女兒則是十二的妻子雍華公主。 至於姚貴人,她是跟了泰安帝多年的老人了,最早只是個沒名沒分的侍妾罷了,所幸她命好,沒伺候幾次就懷了身孕,僥倖生下了一子,便是五皇子。 不過,姚貴人從未受過寵,五皇子又是個一言難盡的性子,便是佔了泰安帝子嗣稀薄的福,這對母子倆在宮中依然是對小透明。

也就是說,最有可能對賢嬪下毒手的人,就是靜妃娘娘了。

賈赦:“…………”他只想一個人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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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嬪這事兒是壓根瞞不住的,當然,若是沒有後來自縊的事兒,僅僅只有流了孩子,那根本就不算甚麼 地府之主 。 莫說本身就沒有將懷孕一事報上去,就算報上去了,孩子沒保住也不是甚麼稀罕事兒。 哪怕孩子生下來夭折了,都不算甚麼。 這年頭,孩子的夭折率一直都居高不下,每家每戶幾乎都有沒了的孩子,更別提后宮這種意外頻發的地方了。

然而,賢嬪選擇了自縊。

莫看她只是一個嬪,可追究起來,她是榮公賈代善的嫡長孫女,是榮寧侯爺的親侄女,又是在潛邸就伺候泰安帝的老人,更別提她還留下了一封血書,逼迫泰安帝為她作主。

事情鬧到這份上,已經完全掩蓋不住了。

泰安帝幾乎氣了個半死,即便再怎麼念舊情,攤上這種蠢貨,心裡也是塞塞的。 好在沒多久,賈赦就遞了牌子求見,泰安帝氣呼呼的讓人允了他入宮覲見,然後隨手抓過幾支毫筆丟了過去。

賈赦特別委屈。

他的侄女沒了,就算已經十多年沒怎麼聯絡了,可那到底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說完全不心疼是假的,就是在知曉了全部真相後,僅有的那些個心疼已經被鄙夷壓了過去。 賈赦也是真不明白,這人得有多蠢,才會用死來逼迫旁人呢? 要是單純的尋死膩活也就罷了,一哭二鬧三上吊嘛,誰還沒折騰過呢,關鍵是她真的去死了呢!

這麼說罷,倘若泰安帝今個兒真的有將賢嬪放在心尖尖上,聽聞她的死訊後,怕是自個兒也要不行了。 將心比心,賈赦自問是將那拉淑嫻放在心頭的,他完全不能想像,失去妻子以後自己會是甚麼樣子,也許再不會對外界的事情有任何興趣,也許連曾經最疼愛的兒女也會拋之腦後,也許……

不管怎麼說,若真的是對恩愛夫妻,絕不可能拿自己的是去報復對方。

可倘若不是呢?

還是說賈赦好了,他對那拉淑嫻是好,問題是他也有年輕氣盛的時候。 在早二十年,他房裡就沒少過伺候的丫鬟。 當然,他是堅決不會納妾的,想要軟玉投怀,尋兩個俏丫鬟就好了,弄甚麼妾呢。 一開始新鮮的時候玩一玩,回頭不喜歡了直接給銀子打發出去。 若是那會兒,他的通房丫鬟裡頭有人以死相逼……

切,噁心誰呢! !

賈赦很認真的揣測了一番泰安帝的心意,他完全不覺得泰安帝對賢嬪有多上心,也許曾經是用了點兒心的,可人心都是肉長的,莫說跟前嬌俏的小丫鬟了,哪怕今個兒榮禧堂隨便哪個丫鬟婆子沒了,以賈赦的性子也會難過兩日的。

前提是,別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

思忖再三,賈赦深深的認為,泰安帝如今應當是惱怒大過於心疼的。 更準確的說,心疼甚麼的,早已被泰安帝拋之腦後了,這會兒該是恨得要死,恨賢嬪給自己惹了那麼大的麻煩,死了都不消停。

可不是嗎?

正如十二所想,賢嬪一死,正常人都會將目光落在靜妃娘娘身上,畢竟如今泰安帝膝下就兩子,五皇子還是個完全沒有希望繼承皇位的人。 那麼相當於四皇子就是無冕太子了,試問,有人會比靜妃娘娘更擔心新生兒的降臨?

甭管真相如何,這事兒一出,除非到最後真的能抓到罪魁禍首並且還是那種罪證確鑿的,但凡略有些模棱兩可,這個屎盆子,恐怕靜妃一輩子都摘不下來了。

關鍵是,四皇子他是無冕太子呢 俠嵐 ! 你往他親娘頭上扣屎盆子好玩? 哪怕是泰安帝好了,素日里他可以痛罵四皇子,可他也絕對不會給靜妃難堪。 這當娘的沒了顏面,兒女的面子又往哪裡擱? 偏生,這事兒還真就像是豆腐掉進煤灰裡,吹不得打不得。

“哼,那是你侄女!!”

無奈之下,泰安帝只能將一肚子氣發到賈赦頭上。 正如他所言,賢嬪就是賈赦的親侄女。

賈赦心裡苦啊,他委屈啊,這事兒跟他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啊!

“聖上明鑑,臣同賢嬪娘娘十多年不曾聯絡了。”不能說完全沒見面,畢竟賈赦每年大小年夜都要進宮領宴的,雖說距離了十萬八千里,可最少還是能見到隱隱綽綽的人影的。 只是說真的,這種見面跟完全不見壓根就沒啥區別,隔了那麼老遠,連身形都看不真切,更別說看長相、看面色了。

“不曾聯絡又如何?你還能否認她不是你侄女?”泰安帝一挑眉,明擺著就是非要拿賈赦撒氣了。

這會兒,賈赦也聽明白了,老老實實的跪倒在地,耷拉著腦袋,一臉的生無可戀。

“你也少裝無辜,來得那麼快,哪個給你通風報信了?”泰安帝又不傻,他是讓人去喚賈赦了,可賈赦這速度也太快了,估計他派出去的人這會兒都沒到榮寧侯府,賈赦卻已經蹦躂到了他跟前。 這裡頭沒鬼,他家那一言難盡的五皇子都不信。

“就是聖上您女婿呀。”賈赦老老實實回道。

這說法略奇葩,泰安帝愣是在腦子裡過了兩遍,才領會了賈赦的意思,登時愈發的沒好氣了:“賈琮是朕的女婿,他還是你兒子呢!”

“對呀,臣又沒否認。”賈赦一本正經的回道,“那小子打小就格外的鬼精,聖上您作為他的老泰山,素日里可得多抽出空閒來教導他才好。旁的不說,就說臣好了,迎娶張家女都二十多年了,孫子孫女都有了,臣還時不時的跑去張家聽老泰山的訓誡。”

“那是你蠢!”泰安帝怒噴道。

賈赦一點兒也不想承認自己蠢,可泰安帝都這麼說了,他上趕著否認也不叫個事兒。 略遲疑了一下,賈赦索性點頭道:“對,臣蠢,可賈琮是臣的兒子呢。”

“呵,你不知道生兒子像舅,生女兒像姑嗎?再不然,兒子俏母這話你總聽說過罷?”泰安帝完全不接招,準確的說,只顧冷笑著噴回去。

還真別說,這麼一想倒也沒錯……

“天!”賈赦一下子從原地跳了起來,面上俱是驚恐欲絕的神情,“那我的小孫子豈不是要像王仁那蠢蛋?”

泰安帝先是被嚇了個半死,旋即則是被氣了個半死,又想到如今后宮裡還亂成一鍋粥的,太后直接氣病了,皇后則乾脆在聽聞賢嬪死訊後直接暈厥過去,至今尚未清醒過來。 而他……為啥要在這兒聽一個蠢貨瞎逼逼? !

“滾!”

懶得多說一個字,泰安帝伸手直指門口,讓賈赦這個礙眼的東西趕緊滾蛋。

賈赦倒是聽話,只是在滾之前,好聽的提醒道:“這事兒我榮寧侯府是鐵定不會管的,不然回頭琮兒能拆了我的侯府。我家老太太還有我二弟是有心沒膽,唯一麻煩的就是我那個弟媳婦兒王氏了。好在也不用怎麼害怕,我這兒捏了她不少把柄,像包攬訴訟、收受賄|賂、放印子錢……”

“你再說一遍 職神 ! ! ”

泰安帝簡直要瘋,這混賬東西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啥? !

再看賈赦,只一臉懵逼的看著泰安帝,一副被自己蠢到的模樣。 好在旋即,他就回過神來了:“放印子是滿門獲罪,又不是株連九族。我跟他們家老早就已經分家了。”

所以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出賣他們了? !

“你你你……”泰安帝完全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以往的經驗告訴他,賈赦一般不說謊,不是有多正義凜然,而是這蠢貨總是會一不小心說漏嘴。 這些年來,賈赦有意無意的透露了多少事兒呢,甭管目的為何,至少樁樁件件都是真實的,人家頂多就只能算是出賣,而非誣陷。

越是這樣,泰安帝越是無奈。

頭疼的捏住了眉心,泰安帝深以為,他已經沒心思再去管后宮那檔子事兒了,偏生皇后身子骨一向不好,太后更是年歲大了,至於旁人妃嬪,甭管是因著他心思不在后宮還是有意識的壓制,那些宮妃都不成氣候。 以至於素日里好端端的倒是沒甚麼問題,一旦出了意外,連個得用之人都沒有了。

除非……

“讓你兒媳婦兒入宮來管這攤子事兒!反正她原就是個上躥下跳作天作地的臭丫頭!”泰安帝冷著臉道。

賈赦一臉的茫然,半晌才吭吭哧哧的道:“我兒媳婦兒?聖上您說的是哪個呢?”

“還能哪個?你有幾個上躥下跳作天作地的兒媳婦兒?!”泰安帝再度怒噴。

無奈,賈赦這回卻沒給他留面子,而是果斷的伸出兩支手指,嚴肅認真的回答道:“倆。”他家璉兒媳婦兒跟雍華公主簡直就像是前世的姐妹似的,對了,最好再加上他閨女迎姐兒,這仨擱一道兒簡直能把整個府邸都給掀翻了。

泰安帝無言以對。

見泰安帝沒有說話,賈赦想了想又道:“誰讓臣兒子多呢?我家璟兒未過門的媳婦兒倒是個好的,我最怕的就是進門以後她被欺負了,更怕她被前頭那幾個給帶歪了。我家小五還沒定親呢,我想著,回頭一定要給他尋個好的,不能再娶回跟前頭倆兒媳婦兒這麼能折騰的了。”

當著泰安帝的面,賈赦明晃晃的嘲諷了雍華公主,關鍵是泰安帝還不能說啥,因為就是他起的頭。

不由的,泰安帝心道,其實后宮那些是是非非不算甚麼罷? 管它是誰害了誰,左右人都是了,折騰那麼多做甚? 對了,還要補償,那就給賈政給補償? 還是賈政那個嫡長子? 或者……

“朕記得,賢嬪是由你家老太太教養長大的?”泰安帝忽的問道。

賈赦雖不明白怎麼忽的扯到這事兒上頭了,不過這事兒沒啥好隱瞞的,想也知曉,被從五品小官的妻子教養長大,和被超品國公夫人教養長大,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更別提如今賈政只是一介白丁,他們家自然要對外宣稱,元姐兒是由賈母教養長大的。

“對啊,沒錯。”

“那就行了,朕會讓皇后賜下恩賞,以彌補榮公夫人失去長孫女的痛苦。”

ga1105 2017-1-25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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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女兒死了,被安慰還得到皇后恩賞的,居然是賈母那個老虔婆? !

王夫人枯坐在榮禧堂的西暖閣裡,腦子裡完全一團亂 情到極致,染指心尖暖妻 。 就在方才,宮裡派了人過來傳了口諭,又賜下了好些的恩賞,具體為何王夫人當然不清楚,可想也知曉,多半該是擺件玩意兒、貴重藥材,再不然就乾脆就是金錠銀錠之類的。

其實,賞了甚麼真心無所謂,莫說身為超品國公夫人的賈母了,就連分家後大不如前的王夫人,都不會在意的。 說白了,上頭貴人的恩賞代表的是一個顏面問題,哪怕今個兒只賞賜了一碗稀粥兩塊糕點呢? 無所謂的。

可王夫人完全無法接受,明明是她的女兒沒了,為何得到安慰的卻是賈母?

天道不公!

“唉,怎麼就鬧成這般了。走了,這下事情瞞不住了,老太太……”賈政並不知曉王夫人心裡頭想著甚麼,他卻明白在此之前榮寧侯府定然是瞞著賈母的。 這也是正常的,賈母年歲大了,身子骨又一度不大好,自是經不起任何打擊。 可如今,宮裡的恩賞已經送來了,就算再怎麼想隱瞞,都沒轍兒了。

賈政長嘆了一聲,對於元姐兒這個閨女,他不是不疼愛,而是事已至此,說甚麼都沒用了。 當然,若有可能的話,他還是希望能查出真相,尋到罪魁禍首,讓九泉之下的女兒得以安息。

僅此而已。

“老太太……”王夫人原本已經完全僵住的面龐,忽的抽動了一下,用幾乎喃語的聲音吐出了幾個字。 賈政沒聽仔細,只一疊聲的催促她,又問了榮寧侯府的下人可有請大夫。

孰料,正在此時,王夫人霍然起身,一下就撞開了賈政,大步流星的衝了出去。 幾乎轉眼工夫,就沒了王夫人的人影。

“王氏!”賈政又氣又急,冷不丁的被撞了個踉蹌倒是無妨,又不至於會受傷,可王夫人這種做法明顯就是沒將他這個老爺放在心上。 不過,在驚怒之後,賈政忽的脊背滲出了陣陣冷汗。

——她想做甚? !

這裡已經改名榮寧侯府,可不是能讓王夫人撒野的榮國府了。 就算賈赦早先離開了府裡,可也不代表府裡剩下的人能讓王夫人在這裡肆意妄為。

賈政連著倒抽了兩口氣,兩步並做兩步的衝了出去,他以為王夫人說不准兒是去尋那拉淑嫻,卻聽說略早一會兒,那拉淑嫻已經帶著王熙鳳並迎姐兒往隔壁雍華公主府去了。

也就是說,府裡一個主子都沒有? !

“快,快告訴我,府裡還有哪個主子在?”賈政嚇瘋了,他已經意識到王夫人想要做甚麼了,可他完全不敢深想,只因為這種事情光是想想都是一樁大罪!

榮禧堂裡,容嬤嬤冷著臉走了出來,打眼就看到賈政掐著人家小丫鬟的胳膊一疊聲的追問著,小丫鬟都被嚇得掉眼淚了,無奈賈政死活不願意鬆手。

“政二老爺。”容嬤嬤陰測測的走到了賈政跟前,“雖說她只是個賣了身的小丫鬟,可不知政二老爺可聽說過一句話。宰相的丫鬟七品官,她就算只是個伺候人的,也不是政二老爺區區一介白丁可以折辱的。”

賈政霍然變臉,可他不認為那小丫鬟,卻是絕對不會忘記容嬤嬤的,當即下意識的鬆開了手,還倒退了兩步:“你這才是折辱本老爺!”

容嬤嬤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只轉而問那小丫鬟出了何事。

能進入榮禧堂的,至少也是個伶俐的 嫡長子的日常 。 小丫鬟方才也只是被唬了一跳,略緩了緩後,忙道:“政二老爺問咱們府上可還有旁的主子在,可奴婢並不知曉。”

不過是個負責擦洗擺件家舍的三等丫鬟罷了,她要是整日里都將眼珠子黏在主子們身上,那才叫有鬼了。 容嬤嬤剛要開口,小丫鬟又道:“方才、方才奴婢看到政二太太往老太太那頭去了。”

這話一出,莫說賈政了,連容嬤嬤都吃了一驚。

在這種時候忽的往榮慶堂那頭去,總不可能是為了去安慰賈母的罷? 沒見她家主子都帶著人避了出去了,王夫人要是會特地安慰賈母,那太陽就不是打從西邊出來,而是從北邊出來了。

當下,容嬤嬤便讓人喚了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趕緊往榮慶堂去了。

……

……

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萬幸的是,容嬤嬤等人是慢了,可賈母跟前卻也不乏忠心護主之人。

榮慶堂東面第二間耳房裡,賈母原是因著這邊的擺件不多,顯得略空曠透氣了些,這才暫且歇在這兒的。 她本不知曉賢嬪歿了的消息,卻架不住宮裡的賞賜源源不斷的進來,這要是擱在幾十年前,榮公賈代善還在之時,她還能尋個藉口哄哄自己。 可很顯然,擱在如今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更別說送賞賜的的人還對她進行了好一番勸慰。

勸慰甚麼? 自然是勸她不要傷心過度,逝者已矣,生者就更應該保重自己,也好讓娘娘在九泉之下能夠安息。

道理自是不會有錯的,可賈母還是懵了。

娘娘……走了?

在此之前,賈母還滿心滿眼的盤算著,要如何說服賈赦鬆口幫賢嬪一把,在她看來,就算已經分家單過了,可到底還是一本同源的近親。 旁的不論,這以往寧榮二府,不也是守望相助的嗎? 左右是雙贏的局面,哪怕真花了銀子造了重宇別院,那也不可能真的被賢嬪或者賈政倆口子拿走,弄到最後不一樣是留在榮寧侯府的,怎麼能算是吃虧受罪呢?

賈母想了很多很多,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的,她一定不會讓賢嬪失了顏面。 想也是,賢嬪既沒了聖寵,膝下又無子嗣,若連最後的顏面都保不住了,往後要如何在宮中立足呢?

然而,賈母千算萬算,卻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宮里送來的恩賞,還特地派了人安慰她。 倒是自家府上完全沒有動靜,這非但不顯得他們被蒙在鼓裡,反而愈發襯得所有人都是知情了,單指瞞了她一人。

何等悲涼……

可沒等賈母緩過勁兒來,王夫人就殺氣騰騰的衝了進來。 因著是臨時起意,她倒是沒有帶上任何兵刃,當然事實上王夫人雖是將門出身,可她卻半點兒武藝都不會。 可有時候,縱是手無寸鐵,只要動了殺念,想要造成傷害也容易得很,尤其榮慶堂裡可以充當凶器的物件真的很多很多。

王夫人選擇了東二間耳房門邊的半人高青瓷花瓶。

“……給我女兒償命!!”

賈母其實並未聽清楚王夫人說了甚麼,她只半躺在榻上,身上蓋著一床薄薄的緞被,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王夫人舉著高大的青瓷花瓶這般一步步的走到她的跟前 [快穿]拯救炮灰BOSS 。

一時間,賈母的雙眼裡只有那個青瓷花瓶的倒影,周遭任何的一切都沒有被她看在眼裡,耳朵彷彿突然失聰,好像感覺到了聲音,卻彷彿甚麼也沒有聽到。

這還不是最為可怕的,讓賈母心神俱裂的是,在那一瞬間,她整個人好似被鬼壓床了一般,只直勾勾的盯著那青瓷花瓶,旁的甚麼動作都做不出來,連眨眼這種小舉動都好像成為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說了那麼多,其實真正只有那麼一瞬間。

然後,賈母就看到眼前一片血色,帶著血腥味甚至有些微燙的血珠子,一下子的濺到了她的頭上、面上、脖頸上……乃至身上的緞被,身|下的美人榻。

再往後,賈母只覺得身上一重,鴛鴦整個人都橫摔在了她的胸口。

與此同時,容嬤嬤猛地拽下門簾,大步上前舉起蒲扇大的手,狠狠的一巴掌將王夫人扇倒在地。 而彼時,剛才破碎的青瓷花瓶碎片早已遍布美人榻周遭。 隨著王夫人一聲尖銳刺耳的慘叫聲,後進來的人皆看到了慘不忍睹的一幕。

躺在美人榻上的賈母已經完全懵了,一副三魂去了兩魂半的模樣;她的身前,鴛鴦面朝賈母,後腦勺則朝著門這邊,也正是因著如此,才更能看清楚她遭遇了怎樣慘烈的傷害,哪怕有厚厚的頭髮遮著,可大量的血跡卻是讓人想忽略都沒有辦法的。

還有王夫人,她整個人四腳朝天的躺在滿是碎瓷片的地上,慘叫聲幾乎直衝雲霄。

容嬤嬤冷哼一聲,旋即吩咐下去:“請大夫,跟太醫院遞帖子請太醫。記著,大夫是給鴛鴦姑娘請的,太醫是給老太太請的。至於那位政二太太,立馬給我丟出去!!”

王夫人還在慘叫,可惜的是,莫說容嬤嬤本身就不是一個憐香惜玉的主兒,就算她是好了,王夫人如今這副模樣也絕對不可能讓人產生憐惜之情的。

心腸好一點兒的,只會替她覺得疼,順便給點兒同情憐憫;心腸硬一點兒,或者乾脆就歹毒一點兒的人,譬如容嬤嬤,她只懊悔自己方才那巴掌打得還不夠狠,同時還琢磨著,要不要回頭整一套繡花針來,來一曲多年未現江湖的甩針舞?

反正想讓容嬤嬤產生大發善心,無異於白日做夢。

“政二老爺,你是想體體面面的自己走出去,還是想讓我喚人將你丟出去?”容嬤嬤側過身子,目光冰冷的望著只她慢了一步進來的賈政。

賈政完完全全的被嚇傻了。

夫妻多年,賈政不是不知曉王夫人跟賈母不對付。 事實上,他非但知道這一點,還知道那拉淑嫻也一樣跟賈母不對付。 這婆媳之間,有點兒小矛盾衝突那根本就不叫個事兒,想他年幼時候,賈母不也跟她的婆母第一代榮公夫人徐氏一樣不對付嗎?

然而,賈政萬萬沒有想到,王夫人竟然心腸歹毒到想要賈母的性命。

這已經不是矛盾衝突的問題了,而是喪心病狂,有違人|倫。

縱是賈母有再多的不是,哪怕她今個兒乾出了足以被判斬立決的大罪名,身為她的兒媳婦兒,王夫人也絕對不能這般做 天師同萌會 。 縱然大義滅親是個好詞,可絕不是讓人親自拿著凶器去殺人!

“我走。”賈政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的,好在他還不至於聽不懂容嬤嬤的話,只跟在被強行抬出去的王夫人落後兩步,深一腳淺一腳,踉踉蹌蹌的走出了榮慶堂。

——呵呵,不走還能如何? 他早已不是榮國府的政二老爺了,區區一介白丁,怎麼敢跟侯府的人較勁兒了?

賈政也不知曉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在進入榮慶堂正堂東二間耳房的那一刻,他完整的看到了王夫人行凶的畫面,可他第一時間不是為賈母擔心,而是彷若被雷劈了一般,滿腦子想的都是:他完了,他要完了,他要被王氏這個蠢婦害死了。

可他的母親呢? 賈政當然看到鴛鴦拼死護住了賈母,可他同樣也看到當時賈母的那臉色,絕對不像是無事,或者只受了點兒小驚嚇的模樣。 那分明就是恐懼到了極點,隨時會被嚇死過去的模樣。

憑良心說,直到這會兒出了榮慶堂,賈政還是滿腦子都是自己要完了的想法,竟絲毫不擔心那個生了他養了他的賈母。

一直到王夫人被人抬到了二門外,狠狠的丟在了青石板上,造成了二度傷害,疼得幾乎讓她昏厥過去。 可賈政還是沒能想明白,為何他完全不擔心賈母呢? 這是為甚麼呢? 他不是人人稱讚的純孝之人嗎? 他就算沒能像鴛鴦那般拼死救下賈母,也應該如同容嬤嬤那般,衝上去狠狠的教訓王夫人一通……

可惜,他甚麼也沒有做,只如同被抽去了三魂六魄的傻子一般,呆呆的立在當場,目光看似望著躺在地上不停呼痛的王夫人,實則毫無焦距,完完全全呈懵比狀態。

約莫半刻鐘後,那拉淑嫻帶著人匆匆回府。

“先將他們帶到前頭空置的院子里關起來,等老爺回來再另行處置。”那拉淑嫻面沉如水,榮慶堂裡發生的事情她已經知曉了,當然她並不否認容嬤嬤喜歡誇大其詞這一特點。 然而,甭管再怎麼誇張,王夫人意圖殺害賈母卻是鐵證如山的事實。

至於原因,那拉淑嫻沒時間過問,也懶得過問,她只是從未有過的噁心王夫人。

因此,在撂下這句話後,那拉淑嫻便帶著人匆匆回到了後宅,徑直前往了榮慶堂。

太醫自不可能來得那般快,倒是時常給府上看診的大夫已經到了。 儘管賈母和鴛鴦倆人,一看就是後者傷勢更重,可大夫卻還是先為賈母把脈診斷。 好在有這麼一會兒工夫,怨言已經被其他幾個大丫鬟七手八腳的抬到了外間的小炕上,也拿了乾淨的溫水幫她擦拭傷口,仔細的將細碎的小瓷片取出來。

等那拉淑嫻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去拿剪子將她後面的頭髮絞了,再去庫房裡取御賜的金瘡藥給她敷上止血。對了,要是大夫忙不過來,就去外頭再叫幾個來,別甚麼事兒都要主子一一過問!”

榮慶堂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那拉淑嫻卻沒心思理會這些,只給跟隨在身後的王熙鳳使了個眼色,讓她幫著料理一番,她本人則是徑自去了賈母房中。

賈母的情況也不樂觀。

誠然,那一記重擊被鴛鴦完完全全的擋了下來,可賈母受到的刺激卻也著實不輕。 身為侯府千金,之後又貴為超品的榮公夫人,賈母自問這一輩子經歷了不少風風雨雨 無冕之王(娛樂圈) 。 然而,像今個兒這般真刀真槍明晃晃的想要了她的命……

卻真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到底上了年紀,身子骨也一直不大好,這回又驚嚇過度,等大夫過來時,賈母其實已經起了燒,整個人彷彿被抽去了魂魄一般,倒是跟賈政像極了。

太醫還未趕到,倒是璉哥兒等人陸續趕回來了。

他們是聽聞賢嬪娘娘歿了,這才急匆匆趕回府裡的。 結果,才剛進了大門才知曉又出事了,偏生賈赦入了宮還未歸來不說,還不容易遞消息。 璉哥兒和十二苦笑著對視一眼,倒不似悲傷,而是單純的無可奈何。

誰能想到王夫人會突然發瘋呢? 就算發瘋好了,莫名其妙的攻擊賈母? 請問這裡面的邏輯在哪裡?

其實,璉哥兒也就罷了,十二先前是想過賈政倆口子會不會在受刺激的情況下,狗急跳牆的。 也因此,十二在將事情告訴賈赦之後,立刻勸那拉淑嫻帶著嫂子、妹妹一道兒往隔壁雍華公主府躲一躲,當然事實上不止這仨,包括璉哥兒家的一兒一女,以及那拉淑嫻的小五,都被抱到了隔壁府上。 不圖安全,也圖個清淨。

結果倒是好,該被報復的人沒被報復到,反而是賈母這個完全無辜的人,莫名其妙就拉倒了王夫人的仇恨。

十二特別不理解:“我以為,他們會恨上雍華。”

賢嬪死了,甭管動手之人是不是雍華公主和四皇子之母恭妃娘娘,可至少恭妃是既得利益者,哪怕是出於“我不好也見不得你好”的心理,王夫人該恨的也是恭妃母子仨人。 又考慮恭妃久居深宮,根本就不可能見著面,至於四皇子更是出入皆有暗衛,絕不可能是賈政、王夫人倆口子能應對的。

退而求其次,怎麼看都是雍華公主比較好對付一些。

——當然,這只是一個錯覺。

可甭管怎麼說,十二還是完全無法理解王夫人恨死賈母原因。

同樣的,璉哥兒也頗為不解:“也許是因著……當年是老太太提議將娘娘送入宮中的?”

這個猜測聽起來一點兒也不靠譜,不過仔細想想卻未必沒有可能。 其實,璉哥兒和十二都不知曉當年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不過,憑空猜測的話,以王夫人那種家世,是不可能尋到宮裡的教養嬤嬤,反倒是賈母極有可能尋人來仔細教導元姐兒。 況且,當時元姐兒的確是養在賈母膝下的,這一點決計不會出錯。 也就是說,由賈母提議元姐兒入宮小選,是很順理成章的事兒。

只有一個問題,王夫人當時不豁出去命反對,為何在多年以後的今個兒,忽的就瘋魔了?

哥兒倆不負責任的胡亂推測了一番,結果還是被後一步趕回家的璟哥兒打斷了:“你倆幹啥呢?杵在這兒到底進不進去?對了,老太太如何了?”

璉哥兒回頭就給了璟哥兒一個腦瓜崩兒,十二也不甘示弱的抓住璟哥兒的兩條胳膊,讓璉哥兒痛快的打。 於是,等迎姐兒聽了下人的回話出來看動靜時,好懸沒給直接氣暈了。

“你們真有出息!”迎姐兒恨得要命,跺著腳道,“老太太是真出事兒了,不是以往鬧著玩兒的!璉二哥哥你立刻去榮慶堂候著,萬一爹他沒能及時趕回來,到時候你必須要頂上去!小哥哥你趕緊去隔壁把哥兒姐兒都接回來,讓公主也一併過來罷 重生之逆轉人生 。 還有璟哥兒……你哪兒涼快待哪兒去! ! ”

仨哥兒:“…………”

還能怎麼著? 照辦唄。

不過,便真的是照辦了,他們哥仨也並不認為賈母會出事。 想想以往都那麼多回了,好幾次甚至都打算準備後事了,結果賈母硬生生的給挺過來了。 這回,雖說是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可畢竟打擊她的人是王夫人,便是最初氣得狠了,等緩過神來了鐵定沒事兒。 假若今個兒是賈政下的手,那估計賈母是真的要不行了。

受傷分為兩種,一種是表面受傷,一種是內心受傷。

王夫人這番舉動,其實就是把賈母給嚇懵了,而若是換成賈政,那恐怕就是身心受創了。

還真別說,這哥仨還真就又一次猜對了。 賈母是懵的,好在等大夫開了凝神靜氣的方子後,丫鬟急急的熬了湯藥給硬生生灌下去後不久,賈母就已經好很多了。 等身在宮中的賈赦終於得到了消息,順道兒從太醫院搶了個太醫回府時,賈母已經沒有了生命危險,只是整個人還是有些呆呆的,頗有點兒被驚了魂的感覺。

既是驚了魂,那就好生收收驚。

賈赦親自去瞧了賈母,確定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後,他便將泰安帝的話告訴了十二,讓他趕緊將雍華公主送到宮裡去。 其實,單這番話就已經表明了泰安帝的態度,但凡泰安帝對恭妃母子仨有半分懷疑的話,就斷然不可能讓雍華公主入宮。 這番表態,不單證明了泰安帝本人的立場,同時也算是給榮寧侯府一個明確的指引。

——別站錯隊。

泰安帝都表示得那般明顯了,但凡腦子沒坑的都知曉該怎麼做。

最重要的是,儘管在外人看來,賢嬪是賈家的姑娘,雍華公主只是嫁入賈家的媳婦兒,可在賈赦這幫人看來,卻完全不是這般的。

賢嬪是賈家的姑娘,卻僅僅是已分家的二房姑娘,如今甚至叫不得二房了,而該說是旁支的姑娘。 可雍華公主呢? 哪怕不忙著抱泰安帝的大腿,單是看在十二的面子上,他們就知曉該怎麼做了。

一個是自家人,一個是外頭的糟心親戚,你說幫哪個? !

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情要等著處理。

“老爺,王氏該如何處置?”最終,還是那拉淑嫻問出了這個一直被大家所迴避的問題。 說真的,這事兒很難處理。 再怎麼樣王夫人也是賈政明媒正娶的正房太太,是入了族譜的人,且還給賈政生養了兩子一女。 當然,再多的功勞都無法掩飾她所做下的錯事,然而怎麼處置仍然讓人犯愁。

以下犯上,意圖殺害婆母。

假若以這兩個罪名告發王夫人,那麼王夫人絕對難逃一死。 可賈家呢? 即便已經分家了的榮寧侯府可以獨善其身,那麼珠哥兒和寶玉他們呢? 說真的,榮寧侯府這邊,有好幾個人對珠哥兒下不了手,那孩子是真的挺讓人心疼的。

心疼他咋就攤上了這麼不省事的娘。

若是不告官,那就只能族中自行處置了。 這倒是簡單多了,賈氏一族如今的族長是賈蓉,小蓉哥兒。 那小子這兩年倒是長進了許多,然而甭管是賈赦還是旁人,想要收拾他還是手到擒來 麻煩 。 同樣的,若想逼迫蓉兒做出有利於榮寧侯府的決斷,也是相當容易的事兒。

然而,還是老問題,珠哥兒怎麼辦?

甭管事情的起因經過如何,王夫人意圖殺害賈母是事實,珠哥兒攤上這麼個娘,到了手的功名前途絕對盡毀。 又因著他本就是嫡長子,受到的影響絕對會大於寶玉,更別提那幾個庶出的弟妹了。 可以這麼說,一旦處置了王夫人,珠哥兒等人這輩子也就都跟著毀了。

“害人害己!”

賈赦一臉的惱怒,甭管他對賈母再怎麼不待見,可不待見跟要賈母的命本身就不是一碼事兒。 王夫人究竟心狠手辣到甚麼地步,竟會不管不顧的下如此狠手? 最最關鍵的是,賢嬪的死,跟賈母到底有啥關係呢?

璉哥兒和十二說出了早先的猜測,倒是得到了賈赦和那拉淑嫻的證實。

“對,娘娘會入宮的確是老太太的主意。其實這事兒二丫頭也應該知曉一些的,那會兒你不是還被宮裡來的教養嬤嬤嚇哭了好幾回嗎?那些教養嬤嬤都是老太太費盡千辛萬苦尋來的,絕不會區區王氏能夠做到的。”

究竟誰先提議的,如今已經不得而知,不過元姐兒之所以會入宮小選,那絕對是因為賈母的鼎力支持。 所以,如今賢嬪娘娘歿了,就都是賈母的錯?

饒是素來有著攪屎棍之名的賈赦都沒臉說出這種話。

早幹嘛去了? 請教養嬤嬤的時候不反對,入宮小選的時候不反對,賜給廉親王為侍妾時不反對,甚至還在元姐兒步步高升時,樂得都找不到北了。 如今,人出事了,卻反而全部怪罪到了賈母身上……

人幹事兒? !

“也別在這兒胡亂猜測了,過去問問就清楚了。”賈赦擺了擺手,示意幾個女眷好生在榮慶堂裡看著,他本人則帶著璉哥兒和十二往前院去了,至於璟哥兒則早一步被打發去看孩子了。

……

……

前院空置的廂房裡,賈政和王夫人皆被關在了裡頭,環境倒是不差,畢竟去年才整體翻新修葺過,再說即便是控制的房舍,那也是有丫鬟婆子日日打掃的。

只是,榮寧侯府這邊,完全沒有意識到要給王夫人請個大夫。

王夫人的傷勢其實不重,畢竟當時大半個花瓶碎片是落在美人榻上的,散在地上的倒也有不少,卻都是四下濺開的。 容嬤嬤給了王夫人狠狠一巴掌,直接導致她滾落在地,可到底不是瞄準了方向砸下去的,哪怕身上好幾次都被扎進了碎瓷片,那也僅僅是皮外傷。

至於比起現如今還生死不知的鴛鴦,王夫人這點兒小傷,完全不足掛齒。

可惜的是,王夫人顯然不那麼認為。

一開始她是大腦充血直接豁出去了,等被丟到這里後,倒是慢慢的冷靜下來了。 她身上的傷勢不算重,卻生疼生疼的,在一疊聲咒罵容嬤嬤下手狠戾的同時,王夫人也沒有忘記思考自己的處境。

若說她鬼上身了,會不會有人相信?

王夫人滿臉的愁容,旁人她是不知曉,反而她自己是鐵定不會相信 一不小心當了救世主[快穿] 。 可她為何要弄死賈母呢? 原因很簡單,賈母曾當著她的面說過兩句話。

“……娘娘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只盼著這輩子還能再瞧見娘娘一回。”

但凡這兩句話是旁人說的,王夫人都不會往心裡去。 可偏生,說這話的人不是旁人,就是賈母這個出了名的烏鴉嘴。 虧得她當時還心驚了一下,後來想著應該沒那麼詭異,加上泰安帝允許后宮妃嬪省親一事歡喜過度了,以至於將這麼重大的事情都拋到了腦後。

要是、要是她當時能夠警醒一點兒,那事情會不會就變得完全不同了呢?

“蠢婦!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會把我們都害死的!”賈政懵了足足半個時辰,這才總算緩過勁兒來。 然而,正如他先前所糾結的那般,他完全不擔心賈母,至始至終他擔心的只有自己。

聽得這話,王夫人只陣陣冷笑。

她是怎麼想重要嗎? 她的女兒都沒了,她憑甚麼不能豁出去替女兒報仇? 真要說起來,她倒是不後悔做出那番舉動,恨只恨鴛鴦那個小賤|蹄子壞了她的好事兒! 這萬一,女兒的仇沒法報,她還賠上了自己,那才叫一個得不償失呢。

不對,便是如此,她也未必就沒有機會。

正盤算間,外頭傳來了喧嘩聲,不多會兒,原本被人拿大鐵鍊條鎖上的門開了,賈赦一臉寒霜的走了進來。

說時遲那時快,賈政火速竄到了賈赦跟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喊著道:“大哥,這事兒真的不關我的事兒,但凡我要是對老太太有半點兒不敬之心,只叫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賈赦嗤笑一聲,他倒不懷疑這事兒同賈政有關,畢竟在他心目中賈政簡直就是蠢笨如豬,想也知曉應該同樣都是被蒙在鼓裡的。 然而,很多事情都不是這麼算的,不知者無罪只適用於很小很小的方面,在大部分情況下,你沒有察覺到陰謀,就已經釀成了大錯。

至少,賈赦肯定不會那般寬容的。

“說說罷,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賈赦冷著臉道。

“我真的不知道。大哥,你要相信我,我怎麼可能對老太太下毒手呢?這種喪盡天良的的事情,我是萬萬不會做的。”賈政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他不單單懼怕賈赦將弒母的罪名推到他身上,他還怕賈赦索性一狠心趁機把他給恁死了……那他找誰哭去?

“是、是王氏這個賤|人,是她的錯,一切都是她的錯!”

面對賈政的泣血控訴,王夫人選擇了正面槓上:“我的錯?笑話,若非你逼著我這般做,我如何要如此對付老太太?還不是你威脅我說,要不聽你的,就將我休棄回娘家,我會做出這般荒唐的事情嗎?”

殺人是重罪,意圖殺人其實也好不了多少。 不過,主犯和從犯的量刑差距就大了去了。 王夫人早在賈赦進門前的那一刻就已經有了決斷,與其賠上自己,倒不如讓賈政替她頂上去。 哪怕真的不行,倆口子也要一起死!

她的女兒都死了,憑甚麼她要償命,而賈政卻好端端的活著? 說不准,等過個一年半載的,還可以娶上一房美嬌娘,到時候生兒育女……她的倆兒子又該如何是好?

不如一起死了乾淨!

ga1105 2017-1-25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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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就這種無腦指控,連正常時候的王夫人自己都騙不了,可誰讓她已經徹底豁出去了呢?

其實,說歹毒點兒,就算今個兒是寶玉死了,王夫人都未必會有這般大的反應。 原因很簡單,她原就有個穩妥可靠的嫡長子珠哥兒,對於寶玉這個嫡次子本就不怎麼放在心上。 況且,在她原本的預想之中,寶玉的後路是由賈母來鋪就的,至於她所在意的兩個兒女,珠哥兒和元姐兒才是她下半輩子最大的倚靠。

可是,元姐兒——賢嬪娘娘她死了啊! !

王夫人完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偏巧,她原就堅信賈母是個烏鴉嘴。 前車之鑑那麼多,王夫人有時也恨自己,為何不早早的警覺,也許她能提前有所行動的話,事情的結果就會變得不一樣了呢? 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她又不可能真的恨死自己,被懊悔和怨毒逼得很了,她所能做的就是將一切責任都歸咎到旁人身上 南宮二少的小情人 。

那個所謂的旁人就是賈母。

自私的人總是這樣的,甭管真相如何,她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所想到的才是真相,同時她也會盡可能的將責任推給旁人,彷彿這樣子自己就能安心了,就不會再覺得愧疚痛苦了……

“王氏,你能不把本侯當傻子嗎?”賈赦面容肅穆,頭一次在賈政倆口子跟前自稱起了侯爺。

賈政霍然抬頭,隨後又頹廢的垂下了頭。

儘管有些吃,可賈政終於清晰的意識到了自己和賈赦之間的差距有多大。 他倆的確是嫡親兄弟,可兩者之間的差距已經不單單用一句佔長所能解釋的了。 甭管是榮寧侯爺的爵位,還是正一品殿閣大學士,這些都是賈赦自己掙來的,跟已故的榮公賈代善並無太大關聯。

而彼時,王夫人也漸漸的冷靜了下來。

“對,你們是親兄弟,我早就該知道,就算我說了實話,你也未必會相信。這是家醜,就算兩家早已分家,可這事兒一旦宣揚出去,你也討不了好。倒不如索性將一切責任都推給我這個外來的媳婦兒,倒顯得你們的無辜了。”

王夫人笑得異常詭異,她知曉這一次自己決計是躲不過去的,可她卻是打定了主意,就算是死也要拉個人當墊背。 況且,賈政也該死了,女子上了四旬多半都不能生養了,可若是換成男子,誰敢肯定呢? 連市井小民都知曉,有了後娘就有後爹,與其讓賈政續弦再生下嫡出子女,還不如他們倆口子一道兒都去死了,倒也落了個乾淨!

“你還是不肯說實話嗎?你就不怕我報復在……你兒女身上?”賈赦原本是想說家人的,不過轉念一想就知曉,王夫人在意的人很少很少,最起碼她一點兒也不在意賈政的死活。

“兒女?我女兒她已經沒了啊!”王夫人捂著心口,那裡痛得讓她不由的痙攣了一下,“你要怎麼報復?你告訴我,你打算怎麼報復?”

珠哥兒的身份很特殊,託了當年榮國府子嗣稀少的福,在賈赦的眼中,珠哥兒的地位並不比他親生兒女來得低。 所以,王夫人敢肯定,賈赦就算要報復,也絕對不可能向珠哥兒下黑手的。

然而,賈赦接下來的一番話,卻是讓王夫人心神俱裂。

“是的,你女兒已經沒了。可你知曉她是怎麼死的嗎?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她是自縊而亡。至於緣由,你可以自己去猜,我只能說這裡頭涉及到皇室秘辛。簡而言之,聖上非但沒為賢嬪娘娘的死感到絲毫悲傷,反而惱怒異常。不過,看在咱們家世代忠臣的份上,聖上也不至於做得太絕。可若是… …”

“不不不!你不能這麼做!娘娘她已經歿了啊!”王夫人幾乎完全崩潰了,她根本就不敢想像,若是元姐兒因著她的緣故,而在離開人世之後還徒留罵名,這讓她死後如何有臉去見孩子啊!

賈赦冷冷的看著她。

慢慢的,王夫人面上瘋狂的神情平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卻是陣陣絕望和淒涼。

是的,賈赦正如她先前所料想的那般,並不會對珠哥兒下手,事實上人家壓根就沒打算去作踐已經分出去的二房。 莫說賈赦只是無比嫌棄蠢弟弟,就算倆人真的有生死大仇,那也該先解決的外界矛盾,再細細商討,而不是讓外人瞧見他們兄弟二人自相殘殺 重生之嫡女傾國 。

“我說。”

許久許久之後,王夫人才將自己心中所思所想,並無限的怨毒盡數倒了出來。

在她的訴說之中,造成如今一切後果的,無異於是賈母那種人神共憤的烏鴉嘴。 賈政為何一事無成? 因為賈母誇了他大半輩子。 賈赦為何一飛沖天? 因為賈母一直不停的對他嫌棄謾罵。 她的娘娘為何會小產? 因為賈母說她母子平安,一舉奪男。 她的娘娘為何如今又會身亡……

“我記得,我清清楚楚的記得,就在琮兒尚公主那一日,老太太她說娘娘必會長命百歲!後來,等聖上允許宮妃省親的旨意傳來後,她又不止一次的說,她早就盼著這輩子還能再見到娘娘一回……”

王夫人撲倒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

對此,賈赦只冷冰冰的甩出兩個字:“偏執。”

可不是偏執嗎? 甚麼烏鴉嘴,這壓根就是以訛傳訛的事情。 就像某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信則有,不信則無,說白了這些事情都是王夫人自己琢磨出來的,完全沒有任何證據。

旁的不說,王熙鳳第二次懷孕的時候,賈母一時不察,又脫口而出這一次準是哥兒。 若真的照王夫人所言,豈不是王熙鳳該再度誕下一個姐兒?

胡說八道!

“大哥,如何可能證明我的清白?這一切都是王氏那毒婦的錯,我、我要休了她!”

賈赦目光冷冽的望向了忽的好像活過來的賈政:“你是說真的?”

“當然!”賈政並不知曉賈赦這是故意嘲諷他,還道是在詢問他的意見,便咬牙切齒的道,“王氏這毒婦,多年前我就想休棄了她。無奈當時老太太一直勸我看在孩子的面上,忍忍罷。對,我是忍了,我一直都在容忍著她。可如今大哥您也看到了,這個毒婦竟然妄想害死老太太!”

“所以你打算休棄了她?”

“對!我一定要休棄了她,這種毒婦還留著做甚麼?大哥您也不用擔心珠兒、寶玉的名聲,回頭等老太太無事了,定會給我再尋一門妥當的親事,到時候索性將珠兒、寶玉記在續弦名下,雖出身是要低了一等,可好歹不用被王氏這毒婦所牽連!”

這番話,賈政說得那叫一個慷概激昂,聽得賈赦嘴角直抽抽。

倒是原本一直不曾開口的璉哥兒,一個沒忍住開口噴道:“那索性也沒休棄了,不就不會影響到珠大哥哥了?讓她去家廟待著,既不會影響名聲,又能給予懲罰,犯得著非要休棄嗎?”

十二伸手拽了他一把,暗示他稍安勿躁,可璉哥兒也是真忍不住了,一方面他是在為珠哥兒擔憂,另一方面他也被賈政的薄涼所震驚。 說真的,休妻真的不是開玩笑的,哪怕恨得再厲害,你倒是偷偷的弄死她呢,怎麼著也好過於直接將人休棄。

要知道,若是今個兒王夫人死了,反而不會連累到人,可若是她被休棄了,回頭絕對還是難逃一死,卻會因此牽連無數。

“璉兒你是怕連累到鳳丫頭嗎?”賈政忽的冷笑道,“二叔作為過來人,也勸你一句。王氏女瘋起來連她們自己都怕,你還年輕,倒不如趁早休棄了鳳丫頭,讓你爹娘再給你尋個好的。”

賈赦目瞪口呆,十二也傻眼了  。

璉哥兒簡直就要原地爆炸,莫說這年頭本就是勸和不勸離的,光是他們之間的親戚情分,就沒的做出這般缺德冒泡的事兒。

其實,璉哥兒的脾氣一點兒也不好,只是他打小被十二和迎姐兒欺負慣了,以至於養成了謙讓弟妹的習慣,問題是他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應該謙讓賈政這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我家鳳丫頭哪裡不好了?就算她有天大的不是,她有我這個當夫君的管著,有我爹娘當公婆的教著,再不濟也有我老泰山看著。怎麼就輪到你個蠢貨上趕著教訓起人了?你憑甚麼教訓她?就憑你一介白丁的身份?還是祖父當年臨死前也要上折子替你求官職?你不就是個考了一輩子連個舉人都考不過的嗎?不對,應該是連童生、秀才你都過不了!你以為你是誰?仗著年歲大輩分長就能叫囂了?哼,門外叫花子也有比你年歲大的,你怎麼不讓他們教訓你呢?”

“哥!哥哥!”十二一臉的慘不忍睹,他就知道他哥聽不得這話,遲早要炸,卻是沒想到自己只懵一會兒,他哥就原地爆炸了。

“別攔著我!這蠢貨算是怎麼個意思?自個兒蠢還以為別人跟他蠢得如出一轍?二太太做甚麼要看不起你?因為你蠢啊,因為你沒用啊,因為你窩囊啊!你問她,但凡再給她一次機會,她願不願意嫁給你這個除了出身以外,一無是處蠢貨?你問她願不願意!!”

璉哥兒一面跳腳一面怒噴,不得不說,夫妻相是很有道理的,不是說真的長得像,而是同住一個屋簷下,吃一道兒睡一道兒,久而久之,一些言行舉止就很想像了。

而彼時,賈政完全已經看呆了,他自詡挺了解這個侄兒的,卻不知曉他侄兒炸起來那麼可怕。

與此同時,王夫人只冷冷的看了賈政一眼:“若非擔心連累到我兒女,我一早就跟他和離了。賈政,你真以為自己有多招人嗎?莫說我了,就算是通房丫鬟看中的也不是你這個人!”

眼見賈政要開口,王夫人索性豁出去戳穿了他的想法。

“別折騰了,你不就是巴望著將我休棄了,然後再迎娶一個高門貴女嗎?頂好就像大嫂那樣的對不對?出身書香世家,父兄皆是朝中重臣,一門清貴桃李滿天下,再給你生幾個輕而易舉就能通過科舉走上仕途的嫡子……哈哈哈哈,你也不瞧瞧你自己是個甚麼德行!便是我,當年若非娘家老爺子提親被拒,如何會輪到你!”

“你這話是甚麼意思?”賈政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既為王夫人戳穿了他的心事而惱羞成怒,又被她最後那句話所驚道,“甚麼叫做老爺子提親被拒?難不成當初王家另有打算?”

“廢話!你以為王家只這般野心?金陵四大家族,賈、史、王、薛。我父親當年是奔著榮公嫡長子去的,若非榮公眼界高,不願嫡長子迎娶武將世家的嫡女,你以為我會退而求其次?便是這般,我父親也是試探過其他人家的。可惜,當時你竟是看起來最像樣子的,這能怪誰?誰叫我是武將家里女兒。”

王夫人一臉的悲切,其實她並不是真的愛慕賈赦,至始至終她看重的就是賈赦當年的身份地位。 同樣的,賈政也並非愛慕那拉淑嫻,而是看重張家的權勢,以及所能帶來的好處。

這事兒雖說出來令人驚異萬分,不過仔細想想未必不能接受。

就是作為當事人之一的賈赦……有點兒囧。

再看賈政,這會兒已經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遠山近 。 偏生,王夫人並不想就此放過他:“你以為呢?你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榮公嫡次子,自幼飽讀詩書,將來鐵定前途無量……我呸!璉兒說的一點兒也不錯,你就是個考了大半輩子連個童生都考不過的蠢貨!你讀了一輩子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我看你還不如我這個大字不識一籮筐的婦人!”

“你你你……潑婦!潑婦!!”

可憐的賈政,他其實並不擅長口舌之爭,偏生王夫人卻是個嘴毒的。 甭管是拐彎抹角的指桑罵槐,還是正面懟上互噴,她一點兒也不怵。

尤其到了這會兒,王夫人太清楚自己的下場了,左右也是個一死,她還不如趁著能喘氣的時候,將賈政這個偽君子真小人的面皮給扯下來。

“對啊,我就是潑婦,可你政二老爺你以為你是甚麼東西?仗著自己的嫡親大哥養在祖父母跟前,拼了命的在父母跟前說他的壞話,撒嬌爭寵,愣是哄得榮公將唯一一個國子監監生名額予了你,還對外道,說你極有唸書的天賦。哈哈哈,真有天賦,考了一輩子啥都沒得到,你真的是太有讀書天賦了!”

“你閉嘴!閉嘴!!”

“我偏不。左右你都要休棄我了,我有甚麼不能說的?你還指望我死了以後,老太太給你尋門貴親?做夢罷你!就你這個慫樣兒,老太太跟前的鴛鴦都瞧不上你!還貴親呢,你當世家貴女瞎嗎?擱早二十多年前,你是榮公的嫡次子,就算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優點,至少佔了個年輕。如今呢?兒女都那麼大了,孫子都有了,你還整日里做著白日夢!我倒是要看看,你落得甚麼結果!”

“王氏!我這輩子最後悔就是娶了你這個潑婦!”

“彼此彼此,你以為我看得上你嗎?蠢了一輩子還以為自己很能耐很聰慧的蠢貨!!”

……

……

賈赦一臉的空白,十二保持著拽住璉哥兒的狀態,璉哥兒原本準備了一大車的話想要噴死賈政,卻硬生生的被卡在了嗓子眼裡,好懸沒給憋死過去。

父子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極為深刻的無奈。

這都是甚麼事兒呢!

“要不,讓他們先吵會兒?”半晌,賈赦才憋出了一句話。 抬眼見賈政倆口子完全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索性一手拉一個,先將倆兒子從房裡拽了出來。

出了房間,順手關了房門,賈赦站在廊下,抬眼望向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映了半邊天的晚霞,覺得他的人生真忒麼操蛋!

十二拿手肘一下又一下的捅著璉哥兒,直到把璉哥兒弄得煩了,反手在他胳膊上來了一下,叫他消停些。 偏十二變扭上了,倆人擰來擰去的,在賈赦背後各種小動作,直到賈赦驀然回頭,他們才趕緊跳開來站定。

“這倆要吵到甚麼時候?”賈赦壓根就沒注意到自家那倆蠢兒子又在犯蠢了,他只格外怨念的盯著房門,沒好氣的道,“吵啥呢?我覺得他倆蠻相配的。老話不是說了嗎?魚配魚蝦配蝦,烏龜配王|八!”

“嗯嗯,破鍋配爛蓋。”璉哥兒隨口接道。

“對啊!”十二冷不丁的大叫一聲,見父兄皆看了過來,忙道出了自己剛發現的秘密,“爹,哥,你們說二老爺和二太太像不像寶玉和薛家那姐兒?”

賈赦橫了他一眼:“你說反了罷?”

“不不,沒反 寒門貴女 。 我的意思是,當初寶玉看上了林家姐兒,薛家姐兒則看上了咱們家的璟兒。 結果,你們也知曉了。 難道不覺得很像嗎? ”十二一臉的敬佩,他是在敬佩他自己的聰明才智。

“滾滾,你倆都趕緊滾蛋,老子一看到你們就眼睛疼!”賈赦也是煩了,直接將這倆混賬小子轟走了,左右賈政倆口子也是蠢到了一定境界,就算有心幹壞事兒,也沒那個腦子。 當然,這並不代表賈赦就沒有防備,他早先就讓賴大安排下去了,派了十來個護院圍著這裡,順便還特地提醒了一句,別送水和食物。

對付這種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光會闖禍惹是生非的混賬東西,就應當清清靜靜的餓上他們幾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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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發生的事情,尚未傳到後院這邊。 而作為知情的賈赦父子仨,也沒打算讓那倆蠢貨的言語叨擾到後院女眷。 說真的,甭管是讚美還是鄙夷,從賈政倆口子嘴裡過一遍,那就只剩下了滿滿的嘲諷。

倒是他們仨來得巧,才剛到榮慶堂不久,賈母就慢慢的清醒過來了。

其實,賈母也不算是暈厥了,她只是被結結實實給嚇懵圈了。 沒法子,甭管祖上有多麼的榮耀,哪怕曾經歷經無數血戰,也難保子孫後代是個慫貨。 賈母這樣已經算是不錯了,至少沒直接被嚇死過去,饒是如此,等服了靜心凝神的藥,也是滿腦子漿糊,足足到了素日里用晚膳的時辰,才堪堪回過神來。

“鴛鴦……”

賈母下意識的喚了一聲,旋即瞳孔一縮,整個人痙攣了一下,旋即才長長了嘆了一口氣,拿眼看向一直守在跟前的那拉淑嫻並王熙鳳。

雍華公主早先得了泰安帝的口諭,趁著宮匙尚未落下就趕著入宮去了。 她是女子,又是公主之尊,留宿后宮那就不叫個事兒,反正有泰安帝的應允在,她想怎樣都成。

至於迎姐兒,總不能所有人都杵在賈母跟前不做事兒了,她自然要出面安排些事情。 而璟哥兒則更慘,他得負責照顧小五以及倆侄子侄女。

也因此,賈母回神之後,看到的只有那拉淑嫻婆媳倆,以及隨後趕來的賈赦父子仨。

“鴛鴦怎麼樣了?”賈母凝神看了好久,這才吐出了一句較為完整的話,只是仍舊氣若游絲。

那拉淑嫻回道:“先請了大夫瞧,後來索性讓太醫也幫著看了看。那孩子是個好的,我已經做主讓人拿了最好的御賜傷藥予她,也安排了人照顧她。等回頭她好點兒了,就讓她來給老太太請安。”

“哦,沒事兒就好。”賈母蔫蔫兒,說不出來是沒精神頭,還是真的被傷透了心,或許兩者皆有也極有可能。

王熙鳳這會兒已經喚了丫鬟端了小米粥過來,服侍賈母用了小半碗。 待墊了墊肚子後,才又端了湯藥,勉強餵了下去。 旋即又投了帕子,給賈母簡單的清洗一番後,這才同那拉淑嫻一道兒退開,讓賈赦父子仨走到跟前來。

賈母一臉的委屈,也沒吭聲,只怔怔的望著賈赦。

“老太太……”賈赦是一臉的無可奈何,捫心自問自己這輩子雖混賬了一點兒,好賴也沒幹喪盡天良的事兒,怎麼家裡頭大事兒小事兒跟趕場子似的,一堆堆的湧上來 星際大管家 。 儘管也不是完全沒法處理,可見天兒的事趕事兒,也怪煩人的。

尤其今個兒這事情,全盤推到王夫人身上鐵定也虧心,旁的不說,賈母也忒有些缺心眼了,就算堅信自己並非烏鴉嘴,就不能略微顧忌一點兒嗎? 聽聽賈母先前說的那話,祝福賢嬪娘娘長命百歲? 好嘛,長命百歲肯定是好詞兒,關鍵是你一老太太祝福自己的親孫女長命百歲? 這不是腦子有坑又是甚麼?

無奈的是,這缺心眼兒的老太太不是旁人,是賈赦他親娘!

“赦兒,那王氏、王氏……”見賈赦只喚了一聲就沒動靜了,賈母也是急了。 別看她多年來打壓大房捧著二房,可這些跟王夫人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事實上,在賈母最厭煩大房的時候,她也沒嫌棄過那拉淑嫻。 反過來說,自打王夫人進門的那一日起,賈母就沒有停止過噁心王夫人。

“賈政和王氏如今都被關在前院空房舍裡,我打算等他倆略冷靜一點兒,再好生算總賬。”

“這事兒同政兒有甚麼關係?”賈母登時急了,“赦兒,當時你不在場,你不知曉……”

賈赦面無表情的聽賈母講述了一遍當時的具體情況。 大體上同他了解的相差無幾,細節處則是醜化了王夫人,美化了賈政。 譬如說,容嬤嬤當時只是用最貧乏的言語講述了王夫人的罪行和賈政的不作為,到了賈母嘴裡,王夫人就成了十惡不赦如同從十八層地獄爬出來的妖魔一般,至於賈政則是單純的被嚇傻了。

說真的,聽完了賈母的講述,賈赦心頭只餘呵呵二字。

誠然,王夫人確實可惡,賈赦從頭到尾也沒打算放過她。 可賈政就全然無辜? 好罷,就算他是無辜的,那麼請問為何在王夫人行凶之後,賈政依然沒啥反應呢? 直到緩過來之後,也光顧著討伐王夫人的罪行,以及洗白自己。

從賈赦的立場來看,賈政的行為讓他真正的感到心寒。

“這事兒我會處理的,老太太您只安心調養身子骨。”賈赦垂下了眼眸,他並不打算跟賈母解釋太多,左右這事兒原就不該由一個婦道人家插手。

“不要放過王氏!”賈母滿臉的恨意,她要一個承諾。

“好。”賈赦一口答應下來。

許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諾,當然更有可能是身子骨堅持不住了,賈母又叮囑了兩句話,就半昏睡過去了。 那拉淑嫻讓幾個小的先留在內室裡,自己則跟賈赦到外間說話。

打從一開始,賈赦便沒打算刻意隱瞞,不過也沒打算仔細說就是了。 將宮裡府上的事情一句話帶過以後,他便直截了當的道:“賈政和王氏我都不會放過,左右珠兒已經長成了,那李氏我冷眼瞧著,雖有些小家子氣,好在她對於珠兒和兩個孩子都是極為上心的。這樣就成了!”

那拉淑嫻安靜的聽完了賈赦的話,才點頭道:“早該這般了,沒的一次兩次的給他們機會。我看珍哥兒如今就挺好的,靠兒子又如何?總有一日要靠的,早晚不都一樣?”

“對,就照著珍哥兒的舊例來,讓賈政那蠢貨直接當老太爺罷。家主之位讓予珠兒,管家的事情也有李氏在。倒是那幾個庶出子女麻煩得很。”賈赦頭疼的捏了捏眉心,心下將賈政抽了一遍又一遍,“寶玉也罷了,到底是嫡子,你說賈政那蠢貨咋就那麼想不開弄出一堆的庶子庶女來?”

“也不算麻煩,左右只是花些錢米罷了,他們家沒那麼窮 重生之頭上有根草 。 ”

有一句話,那拉淑嫻沒有點明,便是那珠哥兒之妻李紈,也不是甚麼善茬。 怎麼說呢? 李紈那性子不是不好,而是太自私。 在李紈心目中,整個賈氏一族,唯獨只有珠哥兒和她親生的兩個孩子才是她最為在意的,旁的人就算死了她也斷然不會皺一下眉頭。

簡單地說,但凡珠哥兒成為家主,整個分出去的二房一家子落到了李紈手里後,幾乎可以斷定其他人的日子有多慘。 李紈不至於故意苛待他們,卻也絕不會對他們上半點兒心,包括身為嫡子的寶玉。 索性寶玉也不小了,這年頭哥兒十五六歲成親的極多,可十二三歲成親的也不算少。 想來,以李紈的性子,應該會早早的讓寶玉成親分出去單過,至於那幾個庶出就更容易打發了。

李紈就是個面熱心冷的,不算壞,卻也斷然稱不上好。

“就這麼辦罷,有我在,珠兒自然能成為真正的家主。”賈赦冷著臉道。

沒錯,他當年既然可以越過賈敬、賈珍,獨扶持蓉兒上位,那麼如今照樣可以扶珠哥兒成為家主。 況且,珠哥兒本就是嫡長子,又是有官職在身的,就是到時候在外頭掛牌匾,這從五品翰林院侍讀府,也比單純的賈府來得好聽罷?

當然,到時候賈政是個甚麼想法,會不會因此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就跟賈赦沒有半分乾係了。

倆人正說著,容嬤嬤匆匆趕來:“主子,珠哥兒過來了。”

珠哥兒是在放衙前,才偶然間得知賢嬪歿了的消息,忙急匆匆的回了自家府上,結果就看到李紈一臉慌亂的守在二門口。 問清楚了賈政和王夫人倆口子打從早間出門就再沒回來後,珠哥兒趕忙又往榮寧侯府趕。 虧得他素日里同大房這邊關係不錯,賴大也沒為難他,一面讓人趕緊去後頭報訊,一面親自領著他過來了。

等見到了賈赦和那拉淑嫻,珠哥兒想也不想的就跪倒在地。

“做甚麼行這般大禮?”賈赦挑了挑眉,語氣倒不似方才那般生硬了,只道,“知曉了多少?”

他能知曉多少? 珠哥兒苦著臉向賈赦印證了賢嬪的死訊,又替父母請罪:“無論如何,大老爺您做事自有您的道理,我只求您別太跟老爺太太計較。”

賈赦向那拉淑嫻努了努嘴,後者回給他一個悠著點兒的眼神,旋即便先回了內室,喚璉哥兒和十二出來。

“王氏認為賢嬪娘娘之死,全拜老太太所賜。因而當眾意圖殺害老太太,有數人為證,其中一人便是賈政。如今,賈政明言想要休棄王氏,你倒是告訴我,我要如何不跟那倆蠢貨計較?!”

珠哥兒面色煞白。

子不言父母之過,可有時候父母做得太過了,便是身為人子也無顏替他們求情。 王夫人謀害賈母自是大罪,賈政愣是要藉此休棄王夫人難道就沒錯嗎?

“老太太可好?”半晌,珠哥兒才勉強擠出了這句話。

璉哥兒和十二相繼走到了外間,正好聽到這話,十二便嗤笑一聲:“好,當然好,運氣賊好的沒被政二太太拿大青瓷花瓶給砸死呢。”被璉哥兒杵了一下,十二不屑的道,“只需他們做得,還不准我說?我還沒說政二老爺忙著休妻妄想再去個世家貴女為妻呢!”

“你少說兩句 青春里的誰的誰 ! ”賈赦沒好氣的瞪了十二一眼,轉而又看到珠哥兒,“你們家的事情,其實我半點兒都不想理會,偏生一個兩個的都不消停。 索性我在這兒給你撂個準話,你若能管束他們,那就領他們回去,要不然便送他們去陪老太爺罷了! ”

“大伯!”珠哥兒差點兒要被嚇炸了,只滿臉驚恐的望著賈赦,“我、我要怎麼做才行?好好,我管束他們,我一定能管束他們再不招惹是非! ”

“知曉怎麼做?”賈赦猶有些不信。

“放心,我一定會做好的。”珠哥兒臉色極為難看,他當然清楚為人子想要管束父母有多艱難。 不過不要緊的,比起失去雙親,他寧願遭人唾棄,“我會讓人佈置一座家廟,讓太太好生修身養性。我也會讓老爺安生下來,絕不會再讓他去打擾大伯的清靜。 ”

很難,甚至難於登天,可不試試又怎麼知曉呢? 儘管珠哥兒打小身子骨就不大好,可事實上他反而是個性子堅毅之人,要不然也不會拖著病體苦讀,愣是考取了功名,並在幾年之內在翰林院徹底站穩了腳跟。 他不傻,非但不傻他還總是能做出最好的選擇,只是前途艱難,他恐怕會比以往過得更為艱辛。

賈赦認真的望著他。

“你喚個人去跟家裡打個招呼,今個兒索性留下來住一宿,明個兒我帶你去找蓉兒。賈政他太蠢了,年歲也不小了,該是讓年輕人當家做主了。”

珠哥兒慘笑一聲,怎樣都成,他只是不想失去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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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蓉兒來說,赦大老爺他不抽風還是赦大老爺嗎? 也因此,即便大清早的天還沒亮透,就被賈赦親自從被窩裡拽出來,他都淡定依舊。

甚麼? 打算扶持珠哥兒成為家主? 成呢,就算您今個兒終於下定決心懟死你那蠢弟弟了,他這個當人侄孫的,還能如何? 聽您的,誰讓您最了不起呢。

賈赦一臉牙疼的揮退了蓉兒,他都不知曉從甚麼時候開始,這個小兔崽子愈發的沒臉沒皮了,是打小就隱藏著這種不為人知的屬性,還是後來索性放飛了自己? 再不然就是自己開後門讓他進了驍騎營以後,這貨完全被帶歪了? 甭管是哪一種,如今說來都已經晚了,賈赦只能趕緊辦完事兒趕緊走人,多一刻都不想看到蓉兒那副“雖然你蠢但我不說”的神情。

倒是珠哥兒,因著昨個兒夜裡那拉淑嫻和王熙鳳都要守在榮慶堂裡,璉哥兒索性拉著珠哥兒去東院歇了一晚,同時也勸了一整晚。 到如今,雖說困得要命,不過珠哥兒倒是沒昨個兒那般絕望無助了,用璉哥兒的話說,大不了仔細回憶一下賈赦是怎麼折騰賈母的,你照著學一學不就結了?

因此,在看到蓉兒被賈赦一臉嫌棄的打發後,珠哥兒猛地想起了一件事兒。

“大伯,太太和薛家太太一直都在商議,如何讓蓉兒迎娶薛家姐兒。”珠哥兒如是說。

不等賈赦回過神來,已經退到了門邊上的蓉兒整個人都跳了起來,飛竄回來怒道:“咋還有人提這事兒?我先前已經命人放出去話了,絕不要商戶女!”

“嗯,我知曉的,所以太太和薛家太太商定,回頭找個機會坑你一把,讓你不娶也得娶。”珠哥兒一臉的同情,他是真的可憐這個堂侄兒,畢竟身為男子被女子算計,真的很值得掬一把辛酸淚。

蓉兒簡直要跪了 重生之軍嫂有空間 。

倒是賈赦奇道:“你知曉這事兒?哪個跟你說起的?”

薛家太太看中蓉兒在大房那頭並不是甚麼秘密,主要是薛家太太當初託的中人就是王熙鳳。 只不過王熙鳳收了禮物又不敢真的攬下這事兒,還裝了一回病,把這事兒混過去了。 按說這事兒雖沒個明確的說法,可到底薛家那頭是個閨女,只要做出一番沒結果的態度來,想來薛家也不至於刨根究底,這事兒也就能不了了之了。

所以,蓉兒又是怎麼知曉的?

看著賈赦一臉的狐疑,蓉兒老老實實的坦白:“二姑姑跟我說的。”

賈赦簡直要被氣樂了:“一個兩個的,都不消停!”又一想,迎姐兒當然會這麼幹,她素來跟蓉兒交好不說,關鍵是一個是自家的侄兒,另一個是所謂故交家的姐兒,在她看來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當下,賈赦只得又道:“你是男子,誰還能逼你娶妻?但凡你說不要,她們能如何?”

“那可不一定。”珠哥兒看了看蓉兒,到底還是沒忍不住說了出來,“要是故意使計算計呢?但凡坐實了名頭,到時候再來個以死證明清白,又該如何收場?”

這話一出,莫說蓉兒了,連賈赦都是一副漲見識的神情。 見過強搶民女的,聽過霸王硬上弓的,就聞所未聞這種女子上趕著算計男子的。 關鍵是,蓉兒那就不是個善茬!

“嘿,我還真來脾氣了,她們薛家要算計我是罷?來啊!看誰算計得過誰!”蓉兒氣得咬牙切齒,他的長相是偏秀氣的,可惜他的脾氣一點兒也不秀氣。 以往迎姐兒欺負他,那是因為他倆感情好,換一個人試試看,他不懟死姓薛的,他就把姓倒過來寫!

“行了行了,消停點兒罷。”賈赦皺了皺眉頭,轉而看向珠哥兒,“你特地說這些,是不打算沾手薛家的事兒?”

珠哥兒一臉的尷尬:“大伯,我一定會盡全力管束住老爺太太,可薛家那頭我卻是真的沒法子了。本就不是一家子,姻親又不是管閒事兒的理由。況且,薛家那姐兒一看就是個有主意的,偏太太還拿了薛家不少錢,我瞧著薛家母女的態度,似乎是拿捏住了太太。”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倘若今個兒王夫人仍是榮國府的二太太,那她倒是用不著懼怕薛家太太了。 偏生,隨著賈家分家,王夫人如今啥都不是了。 薛家是皇商,可皇商也是商人,商人本就逐利,一看無利可圖,自是忙不迭的尋旁的好處。 恰好,薛寶釵看得通透,確定賈赦不欲多管賈政倆口子的事情,索性連著出了好幾個主意,逼著王夫人不得不就範。

若是沒有賢嬪娘娘歿了一事,王夫人是打算等過段時日,先讓蓉兒跟薛寶釵私底下見個面兒,再等省親那天,借娘娘的嘴將這事兒定下來的。

真要到了那會兒,有事兒沒事兒就已經不重要了,但凡蓉兒還要臉面,這門親事他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來。

珠哥兒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再看向蓉兒時,自是一臉的愧疚:“蓉哥兒,這事兒是太太不對,我替她向你道歉。可薛家那頭,我是真沒法子。所幸如今太太沒法生事兒了,又沒有娘娘幫襯,薛家大概是無力成事兒的。”

“那可未必!萬一她豁出去在門口堵我呢?我天天往外跑,她想堵我多容易呢。到時候萬一她硬賴我毀了她的清白……哼,那我就毀給她看!!”

“得了得了 劍三異俠傳 ! ”賈赦差點兒沒噴出來,橫了蓉兒一眼,叱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薛家到底跟咱們家沾親帶故的,這事兒我幫你料理了,你給我老實點兒。 ”

蓉兒癟著嘴一臉怨念的瞪著賈赦,明明他是受害者,居然還叫他悠著點兒? 偏生,賈赦不單身份地位比他高多了,還是他祖父輩兒的,連他老子見了賈赦都像是耗子見了貓似的,他這個小的還能如何?

“回頭我跟二姑姑告狀去!”蓉兒恨恨的道。

陰謀詭計這種事兒,沒拆穿前確實麻煩,可一旦知曉了對方的全部計謀,破壞起來別提有多容易了。 這也虧得去年間太上皇忽的薨了,要不然估計早在去年間,薛家就迫不及待的動手了。 真要是如此的話,指不定蓉兒還真能吃虧。 好在如今就沒啥好怕的了,賈赦琢磨著,索性來一招釜底抽薪,將王夫人和薛家太太姐妹倆恩斷義絕!

想起來容易,做起來也不難。

賈赦先往工部跑了一趟,要了南方津州城的邸報,讓人幫著抄錄了關於修橋鋪路那段的消息,旋即讓人去薛家遞了個口信,說賈母病了,想念善解人意的薛寶釵,問能否抽空過來瞧瞧。

且不說薛家接到帖子是如何的歡天喜地,又是如何歸整衣裳首飾,爭取再度攀上榮寧侯府。 單說侯府這邊,賈赦已經允了珠哥兒將賈政倆口子接回去,當然也沒忘記親自上陣揍了賈政一頓。

又一日,薛家母女倆登門拜訪了。

探望賈母自是允許的,只不過在探望之後,還沒來得及離開榮慶堂,就被賈赦命人將她們請到了後頭的抱廈處。

這裡離哪兒都有一段路程,因而最是清靜不過了。 賈赦和那拉淑嫻都在,簡直薛家母女倆時,也沒有任何廢話,直截了當的甩出了早已備下的邸報。

“薛蟠這幾年一直忙著督建,很有種洗心革面的意思。聖上也覺得他做得不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就算當初是錯手害了人家書生,卻也非親手所殺。如今,他已經到了津州城,那邊離金陵亦是不遠,也並非窮山惡水之處,依我看,你們不如趕過去與之團聚罷。”

薛家太太早已渾身輕顫的奪過邸報細細看了起來,其實裡頭關於薛蟠的內容很少,可到底薛蟠當時頂了個督建的頭銜,雖無工錢卻有虛名,倒也在邸報裡出現了幾次。

看著看著,薛家太太不由的淚流滿面,薛寶釵心裡也不好受,只不由的脫口而出:“哥哥也真是的,既無事兒,為何不來封信呢?白讓母親擔心這些年。 ”

“他來信了。”賈赦冷冷的道,“每三個月一封信,一次都沒落下過。只不過除了頭一封送到了璉兒媳婦兒手裡,後轉交予你們外,其餘的信函全部都被王氏截留了。對了,薛家姐兒當初也上了小選的名單,同樣是被王氏讓人抹了去的。”

“甚麼……”薛家母女倆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底里看到了滿滿的震驚和不敢置信。

“本侯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騙你們,不過本侯也確實沒打算幫你們。說到底,王氏才是賈家的人,她縱然有千錯萬錯,也輪不到外人來指手畫腳。另外,王氏已經全盤托出,說你們正在謀劃逼迫蓉兒就範,是罷?她還說,之前薛家姐兒瞧上了我家璟兒,可有此事?”

薛寶釵整個腦子轟的一聲,登時臉紅得幾欲滴血。

再看薛家太太,也沒比她好多少,只不過相較於女兒的羞憤,她則是面色慘白毫無血色 重生包子他爹要種田 。

“有些事情,本侯不想跟你們計較太多,沒意思。今個兒以老太太的名義喚你們過來也是想問問清楚,你們到底想怎麼樣?以前的事情皆既往不咎,可若是你們仍要算計我賈家的人,那就休怪我不客氣。說難聽點兒,但凡有這個心,本侯想要懟死薛蟠易如反掌,你看到時候誰敢慘我!”

“侯爺……”薛家太太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薛寶釵也身子一軟,跪了下來。

“看在紫薇舍人薛公的面子上,本侯也不欲將你們趕盡殺絕。回頭自會派一隊得力的護院打手,陪你們一道兒去津州城尋找薛蟠。放心,薛蟠半點兒事情都沒有,且你們得不到他的消息,他卻可以通過朝廷的耳目,得知關於京城裡不少消息。不過估計,薛大傻子應該在納悶,為啥你們連一封回信都不給他去。”

“蟠兒……我的蟠兒!”

“哥哥!”

薛家母女倆抱頭痛哭,其實她們之所以非要扒住王夫人不放,甚至打算豁出去一切也要賴上蓉兒,不過就是因為心裡的不確定。

孤兒寡母會被人欺凌,若是孤女和寡母呢? 那根本就沒活路!

“三天,甭管是收拾細軟,還是尋某人算賬,都務必要快點兒。當然,本侯也並非不讓你們回京,可在璟兒和蓉兒娶妻之前,希望你們別回來。”

還有甚麼不明白的? 薛家母女倆喏喏的點頭應著,半句反駁之詞都不敢有,甚至連責怪賈赦不曾早點兒告知的心思都不敢起。 能怪誰呢? 賈赦本就沒有義務告訴她們甚麼,真要算起來,王夫人才是真正的狼心狗肺。 哪怕像王熙鳳那般收了錢不辦事兒,她們都認了,偏生……

“母親,咱們要去賈家嗎?”

此賈家非彼賈家,薛寶釵說的是王夫人那個家。

然而,薛家太太卻搖了搖頭:“去了也未必能要到銀子,更別提當初銀子都是送給她的,也沒借條更沒有證人,何苦討這個嫌?索性歸整一下細軟,去南邊尋你哥哥。”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薛家太太雖不是正人君子,卻也斷然沒有打落牙齒往肚裡咽的習慣。 她只是不願意在臨走前再生事端,離別好幾年,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她的蟠兒究竟如何了。 不過,縱是如此,臨走前她還是回了一趟娘家。

並非跟王夫人交好的王子騰家中,而是她的大哥王子勝。

薛家太太做的事情很簡單,拿出了一萬兩銀子,只要王子勝一個承諾。 一個永遠也不會站在王夫人身邊的承諾。

王子勝一口答應下來,他沒告訴薛家太太,其實他閨女恨王夫人恨得要死,他這個當爹的就算幫不了閨女,也不會特地跟閨女作對的。 尤其,親家公腦子裡有無底深坑,他才犯不著為了一個打小就看不起自己的妹妹得罪一幫子人呢。

三天后,薛家母女倆攜帶細軟,輕車簡裝的離開了京城。 京城裡的產業自然還留著,左右有掌櫃在,原就無需她們操心太多。 倒是因著這事兒頗有觸動,薛家放了好些下人,其中就有薛蟠從馮姓書生處搶來的婢女。

只這般,薛家走了,走得悄無聲息,等數月之後,王夫人好不容易緩過來,各種專營想轍兒,想讓人給妹妹遞個話兒,卻在多日之後才得知薛家早已人去樓空 最後一個地球人 。

而彼時,賈家早已徹底易主了,珠哥兒本就是個性子堅毅之人,既已下定了決心,就絕不會再婆婆媽媽的。 接管了整個家後,珠哥兒便將寶玉丟給了賈政教養,筆墨紙硯絕不會少,至於王夫人則被強制送到了家廟,並將她身邊所有的丫鬟婆子盡數發賣。 還有那些個庶出子嗣,珠哥兒倒是沒為難他們,哥兒照樣出去唸私塾,姐兒則讓李紈幫著教養,一時間整個家的風氣為之改變,好壞暫且不論,至少消停了不少。

這就成了,說真的,賈赦對於蠢弟弟一家子的要求是真不高,別折騰就萬事大吉!

不過,賈赦倒是安心了,泰安帝卻過得頗有些不順心。

賢妃之死就像是一根刺深深的紮在了泰安帝心裡,倒不是有多麼悲傷,而是他覺得神煩。 你說要死就去死罷,既是被逼死的,你倒是臨死前留血書寫明了是誰逼死你的。 就算生前不知曉,你不會死後來託夢嗎? 這麼不明不白的,留下了一堆亂攤子,弄得泰安帝看誰都像壞人,心堵得再也不想去后宮。

太后愁坏了。

這會兒真顧不上偏不偏心了,這十四王爺是她兒子,泰安帝也是呢。 關鍵是,十四王爺小日子過得美滋滋的,喝酒吃肉玩女人,如今更是連宮都不入了,把她這個老婆子嫌棄到天邊了。 再看她的長子,每日里忙的腳不沾地,明明身子骨不算好,還夜夜批奏章到深夜,明明子嗣稀少,還幾個月不往后宮裡來。

當然,事實並沒有那麼誇張,就算泰安帝不願看到后宮那些妃嬪,他還是要每日來給太后請安的,每月的初一十五也都會去皇后宮中用膳休息。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不得已,太后只能將目光盯在了能勸服泰安帝的人身上。

雍華公主就是那個倒霉蛋。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般無奈,你就是再怎麼能耐,這世上也有人比你更能耐。 雍華公主作為泰安帝最受寵也是唯一的女兒,她連泰安帝都敢當眾叫板。 可惜的是,這般彪悍的她,卻獨獨懼怕她那祖母。

原因倒是簡單,只因雍華公主小時候常跟著嫡母生母入宮給祖母請安。 這宮裡的規矩大,當時就給還年幼的她留下了永久性的心理陰影,以至於都這些年過去了,她再度看到她那老祖母——太后娘娘時,還是不免有些腿軟。

結果她還不能不去! !

隔三差五的被太后召入宮中,說的卻是成穀子爛芝麻的事情,倒不是太后故意折騰雍華公主,而是連太后自己都不知曉該怎麼開口。 讓雍華公主去勸泰安帝少干活勤跑后宮? 不,這種話怎麼著也說不出口,哪怕雍華公主的母妃恭妃早已不伺候泰安帝了,也沒得讓閨女拉皮|條的。

反觀雍華公主,她其實是猜到太后想說甚麼的,關鍵在於太后不把話挑明,她又能如何呢? 她一個當人晚輩的,在外頭倒是可以牛氣了,誰都不敢招惹她,可一旦入了宮,還不是蔫吧了?

倆人都清楚發生了何事,偏皆裝傻充愣,莫名其妙的就陷入了互相傷害的循環。

最終,還是雍華公主舉白旗投降了。

這也是沒法子,太后她已經一把年紀了,幾乎不管任何事情,換句話說,人家有的是閒工夫跟你玩水磨豆腐。 再說了,太后想要見雍華公主,只需要讓人去喚就成了,可反過來呢? 雍華公主是為人|妻者,本身又要管著偌大的一個公主府,且她三不五時的還要去隔壁榮寧侯府見公婆見妯娌,更別說她還要照顧十二的衣食住行,順便還得調養身子等著不知何時能到來的孩子……

她鬥不過太后呢 侍妾閨門札記 !

然而,再怎麼樣雍華公主也不願意給自己親爹拉皮|條。

“噗!你說這些日子你天天入宮,就是為了這事兒?”十二聽完了雍華公主的訴苦,都快笑抽風了,結果抬眼就看到雍華公主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只能硬生生的嚥下笑意,一本正經的道,“其實太后說得也沒錯,聖上他太辛苦了。這人又不是鐵打的,每日里這般不分晝夜的辛勞,遲早會損害身子骨的。”

話是沒錯的,關鍵這事兒沒法勸呢!

“我倒是能勸父皇好生休息,可他會聽我的嗎?”雍華公主也愁啊,有些話說得淺了,肯定不被當一回事兒,可要是說了,指不定被怎麼收拾呢。

十二思量再三,倒還真讓他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我倒是能想法子讓聖上歇一歇,不過要是因此害得四皇子吃虧受罪了,你會介意嗎?”十二挑眉道。

“介意甚麼?那混賬小子就是欠的!母妃一直都說,他素來仗著父皇膝下子嗣不豐,可勁兒的折騰,若不時常吃點兒小虧,假以時日,鐵定能作上天去!”一想到自家蠢弟弟,雍華公主就一肚子氣。 她不是不疼愛弟弟,而是每回都被這個弟弟弄得格外無奈。

沒錯,泰安帝素來是很疼愛子嗣的,兒子閨女他都疼。 然而,甭管怎麼樣,泰安帝也是先皇帝后才是父親的。

雍華公主最擔心的是,就她那蠢弟弟的腦子,裝個幾年是沒問題的,再不然裝個十來年估計也行。 可再往後呢? 甭管甚麼人,裝一輩子是絕不可能的,也就是說,蠢弟弟遲早會暴露本性。 到時候,要是真的作到了泰安帝都無法忍受的地步,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將自己心中的擔憂說了出來,十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還真別說,他上輩子的渣爹乾隆都有極佳的運氣。 一是佔了子嗣不豐的便宜,二則是因著雍正爺壽數短。 兩下一相加,渣爹乾隆就成了那個唯一的選擇。

要是他可勁兒的作一把呢?

十二一面想著這事兒的成功率,一面琢磨著要是成功的阻攔了泰安帝的“上進”,歷史又會發生怎樣的改變呢? 首先,雍正爺就是活生生被他自己給累死的,所以若能有人阻止,應該多少能延長一些壽數。 其次,甭管是前世的渣爹乾隆,還是這輩子的蠢貨四皇子,其實還真就不是當皇帝的料。 任性妄為,好大喜功,這兩者擱在尋常人身上不算太大的缺點,身為天子卻真的是要了命了。

不過,要是真阻止了,又會有怎樣的後果呢?

四皇子雖然蠢,可他跟十二的關係其實還是挺好的,換句話說,若是將來四皇子登基了,十二的日子過得不會差。 不過,這個也未必能夠保證,畢竟前世的渣爹乾隆就是個喜怒不定的性子,鬼知道前一刻好好的,為啥下一刻就瘋了。 尤其是親眼見識過乾隆犯抽後,十二就對他再也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兩相一比較,十二深深的認為,還是讓泰安帝長長久久的待在皇位上罷! !

“既然你並不擔心四皇子吃虧受罪,那就沒甚麼問題了。我回頭叫我爹配合一下,一定要讓聖上意識到這個嚴重問題 魔天記 ! ”十二信心滿滿。

見他這般,雍華公主反而不淡定了,忙拽住他問道:“怎麼就能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你打算怎麼做?不對,是甚麼問題呢?”

健康,還是子嗣? 還是兩者皆是?

“讓聖上意識到,他的兒子們不是夭折、過繼了,就是蠢貨和瘋子。如此一來,即便是為了江山社稷,他也得好生保重自己的身子骨。至於子嗣,與其再添不如好好教導目前這倆。當然,也許聖上在徹底認清楚現實後,還是會選擇再生一個。”

考慮到那兩位皇子的質量,十二真心覺得沒啥搶救的必要了,還不若直接從頭開始呢。

雍華公主一臉的茫然。

再茫然也沒用,十二已經想好了,回頭就跟賈赦打了個招呼,又拿出了他珍藏了多年的愛物,心疼了好幾個時辰後,這才捂著滴血的心肝,把東西送到了四皇子手裡。

那是前朝名家董其昌的真跡,若非這副字最容易點燃泰安帝的怒火,他一定捨不得。

不過,一想到前世被渣爹乾隆霍霍的那些個真跡典籍,十二深深的認為,犧牲一副字,保全其他的,還是很值得的……道理他都懂,就是心好痛。

把心頭好送出去後,十二那叫一個坐立不安,好不容易聽說四皇子格外欣賞那副字,為了確保萬一,十二還忍著心痛親自去瞧了一眼,然後險些沒直接背過氣去。

親眼所見跟猜測總歸是不同的,哪怕十二上輩子就知道渣爹乾隆的特殊愛好,當他親眼看到名家真跡被毀時,他還是接受不能。 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十二讓雍華公主絆住四皇子,回頭就帶著董其昌真跡去找泰安帝哭訴。

他還專門“挑”了個賈赦在場的時候。

“聖上,四皇子殿下太糟蹋東西了,我珍藏了多年的至寶啊!才兩天工夫就被他糟蹋得不成樣子了,您看,您看!!”

董其昌的真跡講究一個字與字、行與行之間,分行佈局,疏朗勻稱。 然而到這會兒已經完全沒必要了,因為所有的留白處全部被蓋上雜七雜八各種各樣的章,當然還有四皇子提筆所書的心得體會,並得到此寶物的喜愛之情。

最讓人無法接受的是,在真蹟的正中|央空白處,四皇子用最粗的毫筆寫了一個斗大的字:神!

神你個頭啊! !

簡直神煩! !

先皇生前很是推崇董其昌,臨摹的也是董其昌的字,泰安帝仿的則是先皇的字體。 也因此,對於董其昌的真跡,泰安帝就算不是格外喜歡,也下意識的會起了珍惜之意。 然而……

十二邊哭訴邊偷眼瞧著泰安帝的反應,而一旁的賈赦則完全傻眼了。 即便他曾經是京城裡聞名的紈絝子弟,可因著家學的緣故,他對於珍貴的書畫典籍還是很在意的。 倒不是愛得死去活來,而是多少了解一些,畢竟他當年可是被榮國公賈源悉心培養出來的。 可這會兒,賈赦已經完全不知曉該說甚麼才好了,他倒是聽了十二的叮囑,也願意配合兒子行事,關鍵是他沒有想到結果會是如此的慘烈。

#一根直腸通大腦的現實版#

就連提前知曉了真相的賈赦都懵圈了,更別說完全被蒙在鼓裡的泰安帝了 欺婚厚愛 。

偏十二還不消停:“聖上,原本四皇子跟我索要愛物,我也是自願給他的。可萬萬沒想到他竟會這麼糟蹋東西作踐|人,虧得雍華先前還勸我說,他還小讓我這個當姐夫的讓讓他……有這麼糟踐|人的嗎?”

說真的,十二還真傷心了,畢竟上輩子被渣爹乾隆糟蹋的文物雖無數,可那又不是他的東西。 可擱在如今……他付出的代價也太慘烈了。

泰安帝氣沉丹田:“來人!立刻將錦嗣那個小兔崽子給老子帶來!!”

……

……

四皇子錦嗣覺得自己冤枉死了,六月飛雪也不過如此。

他很喜歡董其昌的真跡,是發自內心的那種喜歡。 當然嘍,喜歡自是要表現出來的,就像看到美味佳餚,他會選擇全部吃下去;看到如水美人,他會想著收藏到後院裡;看到這般珍品的真跡,他當然要在上面蓋章題詞,以顯示自己對其的喜歡之情。

其實這麼想想也挺有道理的,畢竟民間也有不少傻貨喜歡在遊覽名勝古蹟的時候,刻下“某某到此一遊”的字跡。 從這方面來看,四皇子錦嗣的品位大概屬於市井流的,格外的接地氣。

然而,關鍵不在於從哪方面看,而是在於泰安帝是怎麼看的。

枉你貴為皇子,還是唯二的兩隻之一,可但凡泰安帝想懟你,那也只能忍著受著。

所以,四皇子錦嗣才覺得自己委屈死了:“父皇,兒臣是真的喜歡……”

泰安帝冷笑連連:“那朕也喜歡你,所以在你身上蓋章刻字,你覺得怎麼樣?”不等錦嗣回過神來,便有宮人將他拿下。 當然,泰安帝也不是真打算懟死他,到底是親生的,就算這孩子再混賬再熊,也還是可以試著搶救一下的。

於是,泰安帝說到做到,讓人在錦嗣面上、手上全蓋上了大大小小各種印章。 這還不算,泰安帝還仿照著被錦嗣毀掉了那副董其昌真跡,在錦嗣的額頭上,書寫了一個字。

蠢。

蓋完了印章,也題了字,泰安帝覺得心裡好受多了。 抬眼看了看自家蠢兒子,點頭道:“這麼看來就順眼多了。對了,朕用的是特殊的印泥和墨汁,多的不敢說,起碼也能保持個十天半個月的。在這期間,你也不用躲在房裡不出門,該怎樣就怎樣。去罷。”

錦嗣:“…………”

跟失了魂一般的飄出了御書房,錦嗣整個人都是懵圈的。 直到出了御書房的門,看到了等候多時的賈赦父子倆,他剛要開口說甚麼,就看到倆人比賽似的笑瘋了。

“姐夫。”錦嗣跟賈赦並不算熟,當然他是認識賈赦的,可畢竟年歲輩分擺在那兒,加上賈赦又是泰安帝的心腹重臣,他身為皇子,跟朝廷重臣太熟了也不好。 因此,在看到這已經笑瘋了的父子倆時,他本能的開口控訴十二,“是不是你跟父皇告的狀?”

“對啊哈哈哈哈哈!”十二一面狂笑一面揉著肚子,“我本來見你毀了我的愛物,氣得打算以後再不理會你。不過如今……哈哈哈哈,先別說話,讓我笑一會兒哈哈哈!”

“聖上英明哈哈哈,聖上實乃天下最聰慧之人哈哈哈……”賈赦也跟著笑瘋了,不過他也是絕了,就算已經快笑抽筋了,也仍然堅持讚美泰安帝 仙界孵蛋指南 。 可惜,泰安帝沒聽到,倒是錦嗣聽了這話,愈發的苦逼了。

彼時,錦嗣已經完全不知曉該做出怎樣的反應了。

憤怒罷? 其實也沒啥,畢竟自己被泰安帝懲罰是真的,賈赦父子倆雖笑話了他,好過於沒有因此疏遠了他。

委屈罷? 雖說他跟十二很熟悉,對方也確實是他的姐夫,卻也不至於到訴苦的地步。

那就順其自然?

錦嗣一臉的懵圈的望著賈赦父子倆,足足過了一刻鐘,倆人才勉強停下了笑意。 賈赦先道:“對了,我想起來先前那事兒還沒跟聖上商討完呢,我先去尋聖上。”十二也跟著道:“我也要回去了,雍華早先還說想吃東市口南悅樓的湯包子,我得趕緊去了。”

只片刻工夫,倆人就沒了踪影,徒留錦嗣一人目瞪口呆的立在御書房門口。

說真的,能從錦嗣臉上看到“目瞪口呆”的表情,已經很不容易了。 因為泰安帝做得特別絕,親自在他臉上手上蓋滿了大大小小的章,以至於他這會兒甭管做甚麼表情都是一臉的紅章黑墨。 也因此,他的表情不是人看出來的,而是從他那僵硬的舉止推算出來的。

天可見憐的。

就這般,錦嗣帶著一臉的紅章黑墨,生無可戀的回了府。

說起來錦嗣開府就比雍華出嫁晚那麼一個月時間,府邸就是曾經的齊國公陳翼府改造而成。 騰空齊國公府的人是賈赦,幫他修繕改造的人則是十二。 同時,他也由泰安帝賜了兩位側妃,倒是嫡妃尚未進門,估計要等年底才會正式大婚。

於是,等錦嗣歸了府後,成功的嚇哭了兩位側妃。

見兩位側妃皆是一副被嚇得魂飛魄散的模樣,錦嗣只覺得神煩,又嫌棄她們膽小怯懦。 畢竟,之前賈赦父子倆瞧見了他,全是笑得不能自抑的模樣,就連宮人、侍衛見了他,也是先驚後憋笑。 唉,女人就是沒用。

“啊!!!!!!!!!”

可惜,等錦嗣親眼從西洋進貢的玻璃鏡裡看到自己如今的尊榮後,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若說之前是懵圈的話,那麼這會兒他就是如同見了鬼一般。 先將手裡的玻璃鏡失手砸了,之後更是連滾帶爬的出了房間,一直跑到院中看著漫天繁星,他這心裡才略微安定了一些。 然而,當他看到伺候的宮人,並之後趕到的侍衛等人皆是一臉的驚魂未定時,他再度覺得滿腹委屈。

“備馬,本王要去五皇子府!”

五皇子只比四皇子錦嗣小了一歲,先前趁著收攏府邸時,也給他弄了一個。 不過,五皇子至今也沒有娶妻,連個側妃都沒有,倒是留了幾個侍妾。 畢竟,娶妻這種事情還是要講究一個長幼有序的。

錦嗣想去弟弟那裡尋找一下安慰,其實他本來是想去姐姐那裡的。 不過,看他姐夫那熊樣,就知道他姐姐到時候也會狂笑不止,他如今需要的是安慰,真心不是嘲笑或者恐懼。

只是如此一來,卻是苦了四皇子府的管家。 備馬當然沒問題,四皇子的騎射雖稱不上有多好,起碼並不算差。 關鍵是,您真的要頂著這麼一張臉,奔跑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嗎? 最終,管家連哄帶勸的讓錦嗣坐上了馬車,匆匆趕往與之並不遠的五皇子府 獵人之鳳凰養成攻略 。

自然,為了避免嚇到五皇子,四皇子府的人提前一步快馬加鞭的趕到,將大致的情況簡單的說了一遍,其重點是,四皇子沒犯病更沒瘋,他只是想讓五皇子安慰一下。

五皇子名錦成,他們這一輩兒兄弟取名其實比較隨意的,因為除了錦嗣是先皇長青帝幫著起名外,其餘倆都是由泰安帝隨口取的。 還真別說,別看如今的泰安帝對兒女挺上心的,可在他年輕那會兒,壓根就不在意這些。

而五皇子錦成又有一個格外貼切的形容:一言難盡。

這年頭,有取錯的名字,卻鐵定不會有叫錯的外號。 一如賈赦被人稱之為攪屎棍,而錦成的綽號雖有些怪,卻真的是異常的貼切。

所謂一言難盡,真心不是甚麼好話。 這麼說罷,若說四皇子錦嗣是一根之暢通大腦,那麼五皇子錦成則是天生腦迴路異於常人,時而癲狂時而安靜,簡直就是瘋子傻子外加神棍的結合體。

“四哥被父皇懲罰了?這麼好玩的事情怎麼沒人通知我?”錦成這會兒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桃花眼瞇呀瞇的,“找我要安慰來了?成!”

身為親兄弟,雖說並非一母同胞,不過拜泰安帝子嗣稀少所賜,再加上錦成打從一開始就喪失了繼承權,他和四皇子之間的感情倒是挺不錯的。

——前提是他不犯病。

於是,當天夜裡,看似正常實則早已偷偷犯病的五皇子拖著四皇子遊走到京城的大街小巷裡,挨家挨戶的敲開了朝廷重臣的門,拉著他們哭訴泰安帝是如何苛待他們兄弟二人的。 等得了消息的十二親自帶人將這倆蠢貨逮回來時,消息也已經傳到了泰安帝耳中。

十二簡直要給這倆蠢貨跪了。

“他腦子有病你也有病?好端端的,你找他做甚?全京城的人都知曉五皇子是個一言難盡之人,連我家璟兒跟他相識多年,離了宮裡也是避著他走的。就你能耐?主動往他跟前湊?你還記得去年先皇薨了時,他抱著聖上的大腿哭了整整三天三夜的事情?你找誰不好,找他你應付得過來嗎?”

錦嗣已經徹底懷疑人生了,他能說他那蠢弟弟沒旁的優點,偏偏天生神力嗎? 誠然,一開始是他先跑去五皇子府的,可到後來,他等於是被五皇子強制性的限制了自由,硬拖著去騷擾朝廷大臣的。 他掙扎了,也慘叫了,關鍵是頂著那麼一張紅章黑墨的臉,人家覺得五皇子比他正常多了。

“你等著罷!明個兒有你好受的!”十二氣瘋了,他今個兒算是真真切切的體會了一把家有蠢弟弟的感覺。 雖說這不是他親弟弟,卻是他的妻弟。 最重要的是,這貨跟他上輩子的渣爹乾隆還是完全一樣的屬性。

想到這裡,十二略微好受了點兒。

經了這事兒,想來應該能讓錦嗣留下極度深刻的印象罷? 以後若是再手賤的想在書畫真跡上塗抹蓋章,估計能立刻想起這事兒罷?

“哼,跟他有甚麼好說的?要我說,熊孩子就是欠揍!有事兒沒事兒狠狠揍一頓就好了,甚麼貴為皇子,這不是還有父皇在嗎?明個兒我就入宮懇求父皇,親自上陣揍得你三個月下不了床!”

“姐……”

要不怎麼說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呢? 雍華公主到底是女子,起身洗漱換衣裳用了不少時間,趕過來時,正好聽到了十二最後一句話,登時忍不住開口就噴 三吋日光 。 等噴完了,再看錦嗣這副小媳婦兒樣兒,愈發的來氣了。

“以往只覺得你略蠢了點兒,卻沒想到你能蠢到這份上。瞧瞧,這才多少工夫,你做錯了多少事兒?先是要了你姐夫的愛物,卻不好生珍惜,偏那還是先皇最為推崇的董其昌真跡。父皇一沒打你二沒罵你,只予了你丁點兒懲罰,你卻給委屈上了。回自個兒府裡折騰也就罷了,還專程跑去尋錦成?兄弟姐妹那麼多年,你不知道錦成是甚麼人呢?”

“我……”

“甚麼你你我我的?連句囫圇話都不會說!錦嗣,你也不少了,今年都十七歲了。擱人家尋常百姓家裡,都已經當爹了。我知曉,是因為我的緣故,才害得你和錦成都晚成親,可就算成親晚,也不表示就允許你犯蠢呢!”

“不是的……”

“少狡辯!我是你姐還不能說你兩句?便是你覺得委屈了,又見不著母妃,跑來尋我也是好的。你小時候光屁股包尿搭子的時候,我都是瞧見過的,有甚麼不能說的?倒是能耐了,半夜裡也不睡覺,跑去跟錦成一道兒滿京城的亂竄!就像你姐夫說的那般,明個兒有你好看的!”

“是錦成的錯啊!”

錦嗣都快瘋了,他怎麼知道會鬧成這般。 其實最主要的問題是,他貴為皇子,泰安帝繼位時,他雖不算小,也遠沒有到府外交際的地步。 也因此,他身邊除了伺候的下人外,僅有兩個兄弟並一個姐姐。 可三哥過繼出去不久就沒了,他本人又在前不久出宮建府了,正如雍華公主所言,他就是想找個人訴苦,也沒處尋呢。

“對,你說的一點兒也沒錯,都是錦成的錯。可他腦子有問題!”雍華公主長嘆了一口氣,“你最好趁著這會兒離天亮還有點兒時間,仔細盤算盤算要怎麼跟父皇說這事兒。要是你真的打算衝到父皇跟前說,這一切都是錦成的錯……”

雍華公主一臉的悲傷:“弟弟喲,姐姐恐怕以後都瞧不見你了。”

“姐!”錦嗣真的要瘋,可到最後他索性也認了,“是我的錯,我不該毀了姐夫的愛物,不該知錯還不改,不該覺得父皇懲罰是受了委屈,更不該大半夜不睡覺去尋錦成哭訴,最最不該的是居然拉著錦成滿京城的亂竄……”

他何等委屈! !

“乖,你這麼說,姐姐就很欣慰了,想來母妃知曉以後,也會心生安慰的。”

欣慰也好,安慰也罷,雍華公主真正想說的是,這熊孩子的確欠收拾。 小時候倒還真不覺得,畢竟年幼,加上素日里他多少也能裝一裝。 可越大越覺得這孩子不成器,偏生雍華公主很清楚泰自家的情況,指望錦成完全沒有可能,錦嗣雖有再多的缺點,嚴苛管著應該也出不了大錯。

至今為止,雍華公主都記得,在自己出嫁前一晚,泰安帝將她喚到跟前,一臉嚴肅的告訴她,不管序齒如何,她才是真正的大公主,尤其皇室子嗣單薄,將來萬一出了甚麼事兒,她這個嫁在京城裡的公主……

冷不丁,雍華公主感到手心一熱,扭頭看向不知何時走到自己身邊的十二:“怎的?”

“沒的為了個熊孩子氣成這般的,左右有聖上在,讓聖上收拾他去。你犯不著操心太多。”十二皺了皺眉頭,提醒道,“雖說長兄如父,長姐如母,可那熊孩子有的是人收拾 口袋妖怪之超能天王 。 ”

“我知曉。”長嘆一聲,雍華公主抬頭望著已經微微發亮的天邊,誠心誠意的道,“我希望,父皇能夠長命百歲,一生康健無憂。”

別以為她不知曉那些人在說閒話,總說她是四皇子的同胞姐姐,就算將來新帝上位,她也不會吃苦頭。 可弟弟有爹好嗎? 就算是親弟弟又如何? 成了親生了孩子,那就是兩家人了。 雍華對錦嗣是疼愛,可她並不願意徒家大好江山落在一個蠢貨手裡,她也不願意讓自己祖先的心血白流。 與其將來出事時,再挺身而出,倒不是直接讓泰安帝明白,他那倆兒子皆是蠢貨,你只能選擇自己頂著。

ga1105 2017-1-25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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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皇子的鬧劇看似出現得莫名其妙,其實卻也說明了很多問題。

如今已是泰安六年了,泰安帝年四十有七,身子骨雖好,可到底年歲長了,他又是個出了名的拼命皇帝,凡事皆求完美。 就連御醫都說了,泰安帝的身子骨雖沒問題,可長此以往,卻很容易損了壽數。

有一種死法,叫做過勞死。

泰安帝如今要做的,壓根就不是用湯藥,而是好好休息。 御醫的建議是,一天十二個時辰,泰安帝至少要保持四個時辰的睡眠,可以是晚間休息三個時辰,午後再休息一個時辰。 剩下的八個時辰,一日三餐花掉一個時辰,散步打拳騎射或者看書練字,也需要一個時辰。 也就是說,能夠用於辦公事的,只有六個時辰。

一半用於休息養神,一半用於乾正事兒。

對此,泰安帝一開始是不在乎的,他覺得這麼純粹扯淡。 等賈赦聽聞後,也覺得太瞎扯了。

“一天要幹活六個時辰?那御醫腦子裡是不是進水了?要我說,晚間睡覺就需要四個時辰,午後歇覺一個時辰倒是夠了。吃喝拉撒一個時辰,休閒玩樂的時間,最起碼每天要兩個時辰。聖上您想呢,從臘月二十三到正月十五,那都是休息的日子,幹甚麼活兒!我自個兒的生辰,我家老太太、太太、兒女們、孫輩兒們,那都得過。逢年過節要休息,逢休沐日當然也要休息。”

賈赦掰著手指頭好生算了算,越算越覺得自己說的極有道理。

“這冬日里太冷了,不適合幹活。夏日里又太熱了,頂著一腦門子的汗,我幹啥活兒呢?春日里是郊遊的好日子,就該好好玩一玩。至於秋日里……嘶,那就乾活罷。”

泰安帝伸手指向門的方向。

“哦哦,讓我滾,成呢,我就這滾。”賈赦麻溜儿的竄到門口,忽的想起一事兒,又再度竄了進來,一臉鬼祟的道,“聖上,您聽沒聽說過最近市井流傳的謠言?”

“說。”

“您不知曉?那就沒關係了!聖上,臣告退!”賈赦這回才是真的溜了,只一眨眼,他就跑了個無影無踪,徒留泰安帝在御書房裡運氣,再運氣。

不過,賈赦雖跑了,可他最後留下那話還是被泰安帝記在了心裡。 剛打算讓人去打聽,四皇子和五皇子便結伴來到了御書房。

四皇子錦嗣整個人都是蔫吧的,他面上的紅章黑墨倒是被洗乾淨了,可他覺得自己的心裡已經留下了永久性的傷痕。

再看五皇子錦成,精緻漂亮的小臉上,桃花眼一眨一眨的,就連泰安帝都不得不承認,錦成安分的時候,還是很討人喜歡的 重生後,你為女來我為男 。

泰安帝瞥了他倆一眼,伸手虛點了點位於他龍案兩側堆滿了奏章的桌案。

這是他新想出來折騰倆兒子的法子——讓他們看請安奏章。

軍機大事肯定是不行的,先不考慮洩密問題,單就一句話,那倆蠢貨看得懂嗎? 況且,一旦有所延誤,後果誰也擔不起。 倒是請安奏章,每天都有幾十份,說的都是成穀子爛芝麻的事情,當然更多的則是對泰安帝本人的讚譽。

想當年剛登基那會兒,泰安帝吹毛求疵追求完美的毛病犯了,那是連請安折子都一字一行的看完,還會斟酌詞句,認真批閱。

這種做法當然沒錯,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讓他原本就繁重的工作變得愈發繁重了。

人嘛,總歸要有捨有得。

泰安帝琢磨著,既不能讓老臣忠臣寒了心,他本人又實在是沒有那份精心做到事事完美,那就只能放手讓旁人替他完成。 正好,四皇子和五皇子也都大了,雖說為人處世很不靠譜,可正是因為他們的不靠譜,才愈發的需要歷練。 請安折子問題不大,翻閱一番看看有沒有問題,之後寫句“知道了”,或者旁的回復之話即可。

當然,泰安帝也沒那麼心大,他是想著等折子批好了,他在親自過目一遍的,畢竟看一遍可比批閱快多了。

於是,四皇子和五皇子就都倒了大霉。

而此時,一個略有些匪夷所思的流言,悄悄的在京城裡盛行起來。

流言的最初就是從兩位皇子倒霉開始的,不知何人透露了兩位皇子倒霉是因為駙馬爺賈琮的緣故,引得有心人紛紛探究內裡的情況。 再往後,流言蜚語愈發多了,從駙馬爺賈琮,到駙馬爺他爹賈赦,總覺得賈家人有些邪門怎麼辦?

賈赦就不用說了,榮公賈代善之嫡長子,承襲一等將軍,之後就晉升為榮寧侯爺,更是官拜正一品殿閣大學士。

這已經不能算是人生贏家了,這簡直就是老天爺的親兒子啊!

然而,老天爺是沒有親兒子的,先皇卻有。

聯繫到當年先皇長青帝還在位時,就是先皇在殿試之上,將賈赦特提拔為二甲第二名,哪怕事實上他的學識僅夠得上三甲最末。 而先皇也不單是提拔他為二甲第二名,還破天荒的點了翰林。 要知道,每一屆的翰林多半都出自於一甲頭三,連二甲第一都極少被點入翰林,更別提賈赦本就不是一個滿腹經綸之人。

再往後,先皇莫名的看好賈赦,還替他做了人生規劃。

先從翰林院庶吉士起步,再往御史台歷練三年,之後去內閣當侍讀學士、內閣學士,直至成為正一品殿閣大學士。

當然,現實跟規劃還是略微有些差異的,然而甭管怎麼說,最終賈赦是成為了正一品殿閣大學士,甚至這還是泰安帝親自下旨的。

可這是為何呢?

但凡在京城待了點兒年頭的人,都不會忘記賈赦那些年的晉升之路。 當然,更不會忘記,因著賈政一事,賈赦改名被貶斥一事。 可以說,那會兒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話,看他起得有多快,跌得則更快 后宮沉浮之蕭后野史 。 更有甚者,都盤算著等長青帝退位後,新帝上位就看他和他效忠的廉親王怎麼死!

結果簡直不能更心酸。

然而,事情真的就那麼湊巧?

就因為賈赦時不時的抽風,告自己告家人告親朋好友。 所有人都漲見識了,人家都是背地裡下黑手告別人的,單只有賈赦從沒有參過毫無關係之人,只把自家抖了個乾淨利索。 到後來,賈赦還越玩越大了,就沒有他不敢抖漏的內|幕,且他抖漏的內|幕越多,泰安帝越是看重他。

外人都羨慕死了,看他成天作天作地作死的,結果非但沒有挨罵受罰,反而官職越升越高。 因而,很是有一批沒長腦子的大臣排著隊寫罪己書。 都是一道兒遞的折子,結果次日早朝,泰安帝直接罷免了一幫人,就賈赦好端端的,啥事兒都沒有。

你就說這氣人不氣人罷!

這樣的事情,不是一回兩回了,而是自打端閏四十九年,賈赦通過科舉走上仕途後開始,就三不五時的發生一次。

一次兩次的可以算作巧合,次數多了呢?

與其相信賈赦那攪屎棍是老天爺的親生兒子,大家更願意相信他其實就是先皇長青帝的兒子。

再往深處一琢磨,全京城都知曉榮國府那位史老太君偏心幼子,這若僅僅是一般般的偏心當然沒問題。 有道是,皇帝愛長子,百姓疼么兒,那就不叫個事兒。 可賈母做得太過了,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偏心眼兒,而是給人一種別有內情的異樣感覺。

明明甭管從哪一方面來看,賈赦都比他弟弟賈政優秀千萬倍,就算當娘的不嫌棄親生兒子,也沒得幾十年如一日的作踐自己的長子,只為了讓幼子心裡好過罷? 要知道,賈母不止一次的痛斥賈赦不孝,反而屢次稱讚賈政才高八斗,實乃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絕世奇才。

這不是偏心眼兒。

這是瞎! !

然而,很多人都能夠證明,賈母此人雖有些勢利眼,可總的來說還算是個正常人。 於是,這就更讓人浮想聯翩了。

沒過幾日,更大的消息傳出來了。

“爹,您聽說了嗎?原來,當年老太爺的折子曾經被人換過,老太太屬意政二老爺承襲爵位。”璉哥兒一臉的驚悚,雖說事到如今,已經沒人在乎一個一等將軍的爵位了,可甭管在乎不在乎,那也不是誰想拿就能拿得走的。

“瞎說,這種街頭巷尾的流言蜚語你信它作甚?襲爵那就必須是嫡長子,甭管是聖上還是先皇,都是極重規矩的,怎麼可能允許在有嫡長子在的情況下,讓嫡次子襲爵呢?”賈赦完全不信。

璉哥兒其實也不信,不過他覺得有必要將小時候曾發生的事情告訴賈赦。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瑚哥兒剛夭折,榮公賈代善也故去不久,璉哥兒被賈母強制性的帶到了榮慶堂,雖說賈母對他不錯,可對於一個還不到三歲的小孩子來說,乍然換了地方,爹娘哥哥都不見了,沒嚇死他都是他膽儿大了。

幸而那會兒,珠哥兒也養在賈母膝下。

“琮兒不止一次的問我,幹嘛對珠大哥哥的事情那麼上心。我擰不過他,只好說了我的心裡話 又見紅樓 。 我告訴他,那會兒我們的大哥哥剛沒,祖父也走了,娘病著,爹整日里忙碌著,我一個人被送到了老太太跟前,害怕的整宿整宿睡不著,且一睡著就做噩夢,不停的哭喊痙攣。 要不是那會兒,有珠大哥哥陪著我,我覺得我遲早會被自己嚇死。 ”

賈赦沉默不語。

那段時間,是整個大房最黑暗的日子。

其實,榮國公賈代善的離世反而是有跡可循的,畢竟年歲也不小了,加上他原就是武將,多次浴血奮戰的結果就是身上大傷小傷無數。 再一個,人都這樣,能夠接受長者的離世,卻完全不能接受白髮人送黑髮人。 這與自私無關,純粹就是人的本能。 畢竟,在大部分人的潛意識裡,自己總有一天要送走祖父母、父母等長輩,而兒孫卻是能陪著他,為他送終的。

對於當時的璉哥兒來說,那時候府裡的氣氛讓他感到惶恐不安,可對於賈赦來說呢?

他先是失去了最疼愛最看重自己的祖父第一代榮國公賈源,緊接著祖母過世,前後不過短短兩月時間。 那會兒他才十來歲,被送到了父母跟前後,才愕然的發覺,父母並非他想像中的那般疼愛自己,當然他自己也無法將父母視為最親密的存在。

又幾年,他好不容易從失去祖父母的陰影之中走出來,娶了妻生了子。 還沒等滿足於現今的生活,前太子就出事了,他的老泰山一家被迫離開京城,歸期不定。

之後不久,長子瑚哥兒夭折了,榮公賈代善原就身子骨不好,種種事端壓在身上,沒幾日便也跟著去了。 偏當時嫡妻鬱結於心,病情更是一日重過於一日,賈母說要帶走璉哥兒親自撫養時,他是真的沒了主張。

身為男子,是不可能親自教養孩子的。 哪怕素日里他也時常同倆孩子玩耍,可逗趣跟教養能混為一談嗎? 再一個,不滿三歲的孩子原就身子骨羸弱,極容易出現狀況。 那會兒,瑚哥兒夭折了,張氏又病著,硬攔著賈母不讓她帶走璉哥兒,這本身就不現實。

“璉兒……”賈赦滿嘴的苦澀,他到底還是虧欠了這孩子。

“爹!爹,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也不是非要同您抱怨甚麼,只是想告訴您一些可能您不知曉的事情。”璉哥兒一疊聲的道,“我跟珠大哥哥的情誼暫且不提,有個事兒我覺得特別奇怪,那會兒老太太不止一次的看著我感概,沒娘的孩子有多可憐,又讓賴嬤嬤取了帖子來相看。因著我那時太小了,這些話也不是刻意對我說的,便很快就拋諸腦後了。”

沒娘的孩子多可憐……

賈赦面色一變,當初張氏病重,這是整個府裡都知曉的事情。 可病重又不代表過世,張氏當年不過才二十一歲,身子骨素來都很好,就連大夫也說,那是鬱結於心,而非得了不治之症。 既如此,賈母為何會如此肯定?

“爹,我在想,有沒有可能老太太當時知曉了某些咱們不知道的事情?還是說,她有害人之心?”一想到小時候的那些事兒,璉哥兒只覺得渾身發寒。

先前,之所以沒想起來,其實並不是真的忘卻了,而是璉哥兒本能的覺得是自己記錯了。 可最近,一連在外面聽到了那麼多的閒言碎語,弄得他愈發的疑神疑鬼起來。 以至於昨個兒夜里便夢到了兒時的場景。

——賈母一臉憐愛的望著他,心裡喃喃自語般道,沒娘的孩子真可憐。

“沒有道理。”賈赦面色大變卻仍保持著鎮定,“老太太對你娘素來不錯,倒是對王氏有著百般不滿 這一定不是我寫的文(修真) 。 ”

看了看璉哥兒,賈赦有心想說許是你聽錯了或者時間太久記錯了,可到底沒能說出口。 只因細究起來,當時的賈母確實有些不妥當。

譬如,榮公賈代善已故,本該第一時間讓出榮禧堂予他們大房入住,偏賈母卻藉口住慣了不願意搬。 問題是,那榮禧堂原是第一代榮國公賈源夫婦所居,也是賈赦打小長大的地方。 至於賈代善和賈母,不過是在賈源夫婦過世後才搬入,滿打滿算也不過五六年時間。

住了五六年的地方,就是住習慣了不願意搬? 就算勉強說得通,那為何後來又痛快的搬到了榮慶堂呢? 至於榮禧堂,則在他忙著照顧妻兒之時,悄無聲息的讓給了賈政一家子。

光這些也就罷了,賈赦完全可以認為是賈母的偏心眼兒作祟,可那帖子相看那事兒……

他記得! !

“這事兒不要再提了,璉兒你早點兒回東院,陪你媳婦兒孩子去。”草草的打發走了璉哥兒,賈赦不顧已是掌燈時分,再度悄然離開府裡。

就在賈赦離開之後,十二從角落裡閃身出來。

“咋樣?我這麼說有用?”璉哥兒看著十二,一臉的不確定,“我說的那些話倒是真的,可是不是有些秋後算賬的意思?這都過去那麼多年了,也許當時老太太聽岔了大夫的話,誤認為娘的病很嚴重?”

十二嗤笑一聲:“越嚴重才越不會說這話。再說,到底真相如何,爹自然會查清楚。不然你還真以為他還是多年前那個紈絝子弟?就他而言,莫說只是咱們府上的陳年往事,哪怕想要探究皇家秘辛,他都有本事查到。”

“可是,為甚麼呢?”璉哥兒一臉的不明所以。

“外頭有流言蜚語在先,我雖不清楚是何人放出去,又是何人引導的,不過總歸是個起因。正好,利用一把弄清楚當年發生了何事。有怨報怨有仇報仇,要是甚麼都沒有,頂多也就是將咱們蠢爹遛一圈罷了,沒損失甚麼。”

聽十二這麼一說,璉哥兒倒是點了點頭:“那行,左右有爹在前頭頂著,我也懶得管了,先回去了。”

“去罷。”十二笑瞇瞇的看著璉哥兒汪東院去,忽的笑容一收,側過臉望向不遠處的榮慶堂。

二房已經解決了,甭管是賈政還是王夫人都已經翻不起甚麼浪了,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在人生剩餘的日子裡,互相詆毀、傷害了。

可賈母呢?

既然做錯了事情,就應該為之付出代價。 當然,十二不會說,他之所以忽的下了這個決心,是因為賈母又開始折騰了。 這回倒是沒啥,也就是想要接寶玉到自己跟前養著,或者乾脆讓寶玉成為侯府的子嗣,享受本不該由他享受的福分。

想得美! !

十二對著榮慶堂的方向冷笑連連,他倒是要看看,他家那蠢爹若是查清楚,當年賈母意圖逼死張氏後,會是個甚麼反應。

也許,對於賈赦等人來說,賈母只是意圖逼死人。 可十二卻在很早之前,就從那拉淑嫻口中得知,張氏……是真的被逼死了。

沒人要賈母償命,可她不能不付出代價還這般窮折騰。


260

時間太久遠了,很多事情查起來特別難。 倒是有一件事情,因著賈赦本人還有點兒記憶,反倒是很快就尋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那會子,張氏倒並非病得極為嚴重,只是打從瑚哥兒夭折後,就一病不起。 時好時壞的,有時候看著倒是精神頭不錯,有時候卻索性一兩天的昏睡著,先請了大夫,後又請了太醫,看甭管哪個來了都是同樣的話。

心病還須心藥醫。

這就是為何賈赦斷定張氏是鬱結於心的緣故。 只因當時張氏的身子骨並沒有太大的問題,偏生眼瞅著娘家祖母故去,娘家父親被貶謫帶著全家離開京城歸期不定,而瑚哥兒的死更是徹底帶走了她的半條命,至於後來榮國公賈代善因著嫡長孫夭折而離開人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同張氏有那麼一絲關係。

說真的,就算沒人責怪她,她也會自己逼死自己的。 倒不是有多脆弱,而是一個打小就被嬌養的閨閣女子,一下子麵臨來自於各方面的壓力,加上她本就是個多愁善感的性子,死亡是必然的。

當年,賈赦只顧著慶幸妻子終於緩過來了,卻從未想過,也不敢去想萬一妻子撇開他走了,又該如何是好。 如今,得了璉哥兒的提醒,賈赦終於警覺。 哪怕這事兒只是未曾成功,那也不能否認背後主使其心可誅。

一直過了兩三日,賈赦才終於查到了確切的結果。 他沒告訴璉哥兒,更不會同其他人說,而是直接帶上證據找上了賈母。

……

榮慶堂裡,賈母正歪在暖炕上,炕尾坐著戴上了毛帽的鴛鴦。 鴛鴦的傷勢倒是早就好了,只不過當初為了給她治傷,讓人絞了她後腦勺的頭髮,故而這都過去了幾個月時間,她還戴著帽子,就是不想讓人看到層次不齊的頭髮。

賈赦過來時,賈母正同鴛鴦說著想念寶玉之類的話。

二房已經這般了,看賈赦的態度,最多也就是在珠哥兒的前程上會略施援手,對於二房其他人,賈赦完全不加理會。 這賈政也就罷了,到底年歲長了,讀了大半輩子書都沒出息,還能指望甚麼? 可是寶玉……

說真的,賈母還是抱了一絲期望的。

“赦兒你來了,我正同鴛鴦聊著呢,想著再過些時候也入冬了,你弟弟那邊不知曉備足了炭不成,又想著寶玉年歲小,倒不如早早的領到我跟前,陪我貓個冬。”

“珠兒做事素來穩妥,那李氏便是娘家出身不夠,也斷然不至於連炭火都準備不齊 女保鏢的邪魅狼夫 。 老太太,您太多慮。 ”賈赦面無表情的走到賈母跟前,冷冷的道。

賈母心下一緊,到底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便是再怎麼偏心眼兒,也不至於完全不了解賈赦。 先前,賈母的心思放在分出去的二房那頭,這才沒注意到。 這會兒聽著賈赦這話茬,抬眼又見他這副神情,登時心頭一咯噔,隱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遲疑了一瞬,賈母緩了語氣,試探的道:“可是外頭出了甚麼事兒?還是璉兒、琮兒闖禍了?再不然,就是二丫頭又淘氣了?”

“外頭沒出事兒,孩子們也都很好。”

這會兒,鴛鴦搬了圓凳過來,請賈赦入座,自己則出去喚小丫鬟拿茶水點心。 一時間,屋內只餘賈母和賈赦二人。

“赦兒……”賈母抿了抿嘴,到了這會兒,她已經完全確定賈赦遇到了甚麼事兒,可盤算再三,又實在是想不明白究竟怎的了。

好在,賈赦並不打算跟她打啞謎,見鴛鴦出去了,便直接從袖口掏出了幾封書信,甩到了賈母身上。

這可將賈母唬了一大跳,她很清楚自己這個嫡長子,雖說素日里頗有些不著調,可但凡認真起來,那就是真的出事了。 而今又偏偏是針對她的,這讓賈母如何不多想? 只是這般,等賈母拿過那幾封書信草草的掃視一眼,卻反而弄不懂賈赦的路數了。

“這是甚麼?帖子?庚帖?”賈母一臉的莫名其妙,其實,庚帖並不奇怪,畢竟榮寧侯府不曾嫁娶的也有好幾個。 再說,就算小五他們不著急,蓉兒卻是正當時候,賈赦拿出庚帖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這些庚帖上所書的年月,“這都多大年歲了?你是打算給誰說親?”

都說生辰八字,一般來說除非定下來了,通常情況下庚帖上只會書寫年月。 這是方便大概是排個年歲,若有意思,自可以拿八字去合一下。

賈赦拿來的幾張庚帖上皆署了年月和姓氏、排行,當然也有各家的大概情況,可旁的暫且不論,單這個年份就很不正常。

這麼說罷,賈赦跟泰安帝同年所生,皆是端閏十七年生人。 而帖子上的人,最大的是端閏十九年生人,也就是只比賈赦小了兩歲,跟那拉淑嫻一般大小。 最小的則是端閏二十五年生人,比賈赦小了八歲。

問題是,賈赦今年四十有七,就算是最小的那個,今年也有三十九歲了。

敢問誰家會拖到這麼晚才想到嫁娶? 甭管是男子亦或是女子都已經晚了。 當然,鰥夫續弦或者寡婦再嫁除外。 可賈母思來想去,自家也沒這樣的親戚呢。

“難不成,是親家公?鳳丫頭的爹?”

琢磨了半晌,賈母終於勉強尋到了一個還算靠譜的想法。 王熙鳳的爹王子勝比賈赦還大了五歲,這麼一算倒是勉強合適。 只是問題在於,王子勝家中也頗有家產,這到底有多想不開才會娶一個三四十歲的婦人? 娶個家境落魄的妙齡少女不成嗎? 續弦又不是正經娶嫡妻,完全沒有必要看家世。

“老太太您就不覺得這個眼熟?”賈赦嗤笑一聲,特地將其中一張抽出來擱在賈母的眼皮子底下。

賈母定睛一看,旋即面色大變。

那張紙上寫的倒是簡單,邢氏,其父生前為七品官,自幼喪母,三年前喪父,家中還有一弟名為邢德全,兩個妹妹皆為出閣……

“你這是甚麼意思? 皇上難當 ! ”賈母惡狠狠的將手裡的庚帖擲於地上,原本歪在炕上的身子也直了起來,看向賈赦的目光彷若擇人而噬。然而,此番舉動非但不能讓賈赦知難而退,反而愈發的讓他肯定自己查到的事情果然是真的。

其實賈赦也沒有想到,原來,早在榮公賈代善出殯之後,賈母就已經偷偷的喚人幫他相看續弦了。 多可笑啊,那會兒張氏雖病著,可遠沒有後來那麼嚴重。 便是真的嚴重了,也不至於趕這麼急罷?

榮國府尚在孝期,榮公屍骨未寒,賈母居然急吼吼的讓人開始尋摸親事,這還不是為了傳宗接代,畢竟那會兒就算瑚哥兒沒了,也還有璉哥兒。

賈赦真的很想大聲質問,你當時到底在想甚麼,又打算做些甚麼呢?

然而,賈母卻只道:“這都是成穀子爛芝麻的事情,如今還提這些作甚?我不知曉你是從哪裡弄來的這些,可那會兒我也只是略瞧了瞧,點了幾個還算瞧得上眼的,旁的甚麼都沒有做。”

話是這麼說的,可惜賈赦完全不信。

“老太太,今個兒我既然將這些東西拿過來了,就表示我想徹查下去。其實,比起刨根究底,我更想從您的口中得知事情真相。我知道,老太爺沒了,您一定很傷心,可我不明白為何您會在短短時日內,竟關注起這些了。您到底是怎麼想的?”

“重要嗎?都過去那麼多年了!”

外頭,鴛鴦正打算端著茶水點心進來,冷不丁的聽到賈母憤怒的吼聲,心下一顫,腳步便停了下來,既不敢離開也沒敢立刻進去。

屋裡,賈赦冷笑連連:“您不肯說是罷?那我替您說。一定是您聽了甚麼閒言碎語,覺得瑚兒的死,還有老太爺的過世,全都是淑嫻的錯?所以,您索性想將她逼死了之,左右那會兒咱們府上一團亂,就算她真的沒了,也絕對不會有人懷疑到您身上的。畢竟,您甚麼都沒做,是罷?”

見賈母只冷著臉並不開口,賈赦又道:“是的,您的確甚麼都沒有做。只不過是將像徵著家主地位的榮禧堂讓賈政倆口子入住,只不過將管家權交給了王氏,只不過將淑嫻跟前伺候多年的丫鬟婆子一一打殺發賣,只不過三不五時的讓人去她的窗沿底下編排張家的閒話,只不過趁著淑嫻病重的時候硬生生的當著她的面將璉兒奪走……”

“真的,您甚麼都沒做,卻比做了任何事兒都歹毒!”

賈赦目光冷冽的盯著賈母,哪怕後者回給了他一個惡狠狠的眼神,他依然淡定自若。

“怎麼?老太太,我說的不對嗎?您以為您做的□□無縫,甚麼證據都沒有留下?對,證據是不多,畢竟很多事情都是您口頭上吩咐下去的。可您卻百密一疏,忘了曾經拿過庚帖,也沒有想到被您看上的那幾家至今為止都拿此當作談資。”

“老太太,您讓我說您甚麼好?這些年來,我以為您只是偏心,卻沒有想到您竟是一副蛇蠍心腸!”

“閉嘴!”賈母怒吼一聲。

她做錯了嗎? 若非娶了張氏那個喪門星,如何會跟前太子牽連上? 原本,賈家因著是開國功臣,是先皇長青帝的忠臣,本無需站隊,偏因著張家老太爺是太子太傅的緣故,早早的被綁在了一條船上。 結果,前太子被廢,一大波的臣子遭了秧,若非當時張家老太爺那年老的母親忽的病故,張家決計不可能只是扶柩回鄉那麼容易 假如我輕若塵埃 。

至於他們賈家,不過就是娶錯了兒媳婦兒,在朝堂上被牽連貶謫也就罷了,還因著嫡長孫瑚哥兒的死,害的原本身子骨就極弱的賈代善一時無法接受這般痛苦,就這麼去了。

“……太醫當年明明說,老太爺只要好生將養著,過個一年半載就可以痊癒的。哪怕病情惡化,拖上三五個月也沒有問題。可事實上呢?瑚兒沒了,老太爺知道消息後,整個人都不好了,撐著最後一口氣給先皇寫了折子,沒多久就走了。”

賈母早已老淚縱橫,她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甚麼,只是當年被仇恨沖昏了腦子。

“就因為這樣?”賈赦一臉的苦澀。

“這樣還不夠嗎?我就不同意張氏進門,這般多的功勳之家,怎麼就挑不出一個好的了?非要眼巴巴的一次兩次的求上門……你以為真的是老太爺和張家一拍即合嗎?不,老太爺去拜訪了好多次,幾乎是求著人家將女兒下嫁的。憑甚麼?!”

一提起那些年的往事,賈母就氣不打一處來。 她完全不覺得張家有甚麼好的,清貴人家又如何? 書香傳家又怎樣? 說白了,還不是那麼一回事兒嘛! 尤其張氏的嫁妝並不豐厚,書畫和古籍就佔了一半。 偏賈母出身於保齡侯府,對於書畫一道並不了解。 待張氏進門後,見她又是一副清貴做派,愈發的瞧得不順眼了。

當然,倘若沒有後來發生的那些事兒,或許賈母就不會那麼做了。

將這些年的苦楚都說了出來,其實賈母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瑚哥兒的早夭。 說起來,當年張氏誕下瑚哥兒時,賈母是動了心思要養在膝下的。 她自問生養了三個兒女,又帶大了三個庶女,怎麼著也比當時剛為人母的張氏要有經驗得多。 不曾想,張氏說甚麼也不願意,還哄得賈赦偏幫於她。

結果,瑚哥兒卻是早夭了。

瑚哥兒的早夭直接導致了榮公賈代善的過世,畢竟在此之前,他恢復的情況良好,就算不能長命百歲,也不會立刻嚥氣。

所以,賈母恨張氏,恨不得讓她立刻去死。

“……我的瑚兒早夭了,老太爺也走了,她還活著做甚麼?她為甚麼不去死?!若是她死了,我完全可以再給你尋一門親事。到時候,你承襲爵位,家產由政兒繼承,這多公平呢?偏生,她居然熬過來了,還帶走了我的璉兒。我原本是思量著,讓璉兒跟著我,跟珠兒好好相處,跟政兒他們倆口子好生過著。就算將來,家業由政兒繼承時,璉兒也只會感到高興,不會不滿。”

賈母眼前一片迷離,她知曉這些話說不得,可她偏就生了一股子氣,非要將事情掰扯清楚不可。

“為甚麼呢?這到底是為甚麼呢?但凡她死了,也就不會有後來那些個事情了。如今倒是好了,政兒那一房徹底沒救了,再怎麼趕也趕不上你了。我不想這樣的,我只想你們倆都好好的,平衡……平衡一下多好呢?”

大房一家獨大,賈赦既有侯爺爵位又有一品官的職位,膝下四子一女各個健康聰慧。 他們已經不需要她了……

“難道不是嗎?就因為平衡早早的被打破了,我這個所謂的老封君又有何人會在意呢?但凡政兒爭點兒氣,你這會兒還敢在我跟前叫囂嗎?張氏再如何也不過是個外人,我是你娘!你的親娘!!”

賈赦都已經這般做派了,賈母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他這是鐵了心打算秋後算賬了? 不過,賈母也不會懼怕,左右她是超品的國公夫人,是賈赦的嫡母生母,甭管她今個兒做錯了甚麼事兒,賈赦都只能忍著受著,連訴苦都只能私下悄著來 惡少的盲妻 。

真的嗎?

“總算是說了實話了。”賈赦霍然起身,一腳踹開了圓凳,憤然道,“我萬萬沒有想到,老太太您竟會是這樣一個人,不分是非黑白,心腸歹毒至極。這樣的你,如何配成為超品的國公夫人?如何配享受兒孫的孝敬?”

“大膽!放肆!!”賈母氣得渾身直顫,伸出手指憤怒的指著賈赦,“好,好!真是太好了!你長大了,翅膀硬了,竟敢這般說我!莫說那些陳年往事本就無憑無證的,就算你有鐵證又如何?張氏她活得好好的,我做錯了甚麼?你才是罪大惡極,你不孝,你個不孝子!! ”

“我為何要孝順?我恨只恨自己竟是被你這般毒婦生出來的!我恨不得剔肉還母!”

……

……

門外,鴛鴦已經嚇得完全不知曉該如何是好了,原本端在手上的茶點也都摔到了地上,發出了不小的響動。 然而,便是如此也不曾驚動裡面大吵大鬧的母子倆,鴛鴦只能勉強扶著牆出來,抓住外頭候著的丫鬟,一疊聲的道:“快去喚人!去喚太太,去喚璉二爺璉二奶奶,去隔壁將琮三爺都喚來……快去,快去!”

外頭的小丫鬟們被這般失態的鴛鴦給嚇住了,不過到底還是聽了她的話,四下跑出去傳話。

可就算跑得再快,到底還是費了一會兒工夫。

先趕過來的是離得最近的那拉淑嫻和迎姐兒,旋即則是璉哥兒倆口子,再然後是璟哥兒,最後才是變了臉色的十二。

這裡頭,唯一算得上知情的只有璉哥兒和十二,其他人皆被蒙在鼓裡。 可就算是這倆,也不清楚怎麼就鬧成了這一步。

那拉淑嫻先趕到了榮慶堂,幾乎她前腳剛到,迎姐兒也過來了。 然而,她們看到的卻是賈赦和賈母對噴叫罵,全然沒有母子倆的樣子,倒像是有著血海深仇的生死仇人。 這會兒,誰算都沒有用,哪怕大聲的吼,那倆也決計聽不進去。 事實上,一直等其他人都到齊之後,賈赦也全然沒回頭看一眼。

“好!要告我不孝是罷?去啊,趕緊去啊,你自個兒走不了,我送你去宮門外,登聞鼓告御狀如何?就狀告我不孝,我大逆不道!你敢去嗎?只要你說一個敢,我立刻送你過去!!”

“我有何不敢?好,我這就去!”

等最後趕到的十二過來是,聽到的就只有這兩段話了。 登時,十二的臉都白了。

卻見賈赦大步流星的走出內室,朗聲吩咐道:“來人,備馬車!本侯爺要親自送老太太去宮門外登聞鼓告御狀!立刻備馬!!”

那拉淑嫻等人:“…………”得了,這作死都作出新的高度來了。

然而,正如賈赦先前無數次作死都沒人攔得住一般,這一次,照樣也沒人懶得下他。 虧得這會兒還早,這要是再晚一點兒,等宮匙落下後再去登聞鼓告御狀,那就更精彩了。 當然,這會兒也一樣很精彩。 因著只是下半晌,離傍晚還有至少兩個時辰,外頭正人聲鼎沸。

須臾間,榮寧侯府門戶大開,賈赦親自當車夫,帶著賈母直奔宮中 溺寵,惹火猥瑣妻 。 而後頭,則跟著一串馬車或者馬匹。 馬車裡坐著那拉淑嫻、王熙鳳等女眷,騎馬的則是璉哥兒、十二並璟哥兒三兄弟。

眼瞅著賈赦將馬抽得飛快,後頭的人簡直無奈極了。

“琮兒你等著,這回絕對是你的鍋,我跟你說,這事兒我不會幫我背鍋的,我也沒這個能耐!”璉哥兒比十二要早來許多,雖說不清楚全部的經過,好歹也明白了大概的過程。 因此,他這會兒看十二,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若非這會兒沒法開揍,璉哥兒一定會狠狠的揍他一頓。

十二也是真的傻眼了,他沒想到賈赦會直接撕破臉跟賈母硬槓上,更完全不明白賈母怎麼就有底氣跟賈赦懟恁呢?

依著他的想法,賈赦知曉了當年的真相,徹底厭棄了賈母。 往後甭管是晨昏定省,還是逢年過節的,只要大面子上不出錯,賈母就成了個擺件玩意兒。 到時候,十二都想好了,只讓雍華公主三不五時的去看望賈母一趟,雍華公主當日是以嫡公主的身份出嫁的,跟賈母品階相當,身份卻更高。

結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這對母子是在搞啥玩意兒呢! !

“你別不說話,以為裝聾作啞就沒事兒了?登聞鼓告御狀啊!還不是甚麼血海深仇,而是當娘的告自己兒子不孝、大逆不道!我說琮兒,你這次玩大了你知道嗎?”璉哥兒簡直要瘋,他都不知曉該說賈母能耐,還是賈赦能作死,或者這倆都不是好東西?

說真的,璉哥兒不敢,他慫,他只能回過頭來怒噴蠢弟弟。

“我倒是覺得咱們爹說的一點兒也不錯,哪個人都少不了一兩個蠢弟弟,我原以為就算我弟弟蠢,那也是小五那壞東西最蠢。結果呢?琮兒喲,你這是要么不玩,一玩就來個大的!你別不說話!!”

十二始終保持著一臉懵逼,許久才回頭瞥了璉哥兒一眼:“我在想……”

“想你個頭!這回我絕不護著你,回頭就將你的打算告訴娘,讓娘來收拾你!”璉哥兒恨恨的磨牙。

“不,我是想說,今個兒雍華一早就入宮了,要是她在宮裡聽說咱們一家子策馬飛奔衝到宮裡,會不會被嚇死?再一打聽,咱們爹親自送老太太入宮,為的就是讓老太太告自己不孝和大逆不道?”十二滿臉的不忍,他覺得雍華公主會被嚇瘋的。

璉哥兒啐了他一口:“呸!你該想的不是你媳婦兒怎樣,是想想你那天可憐見的老丈人!!”

……

……

的確,真正覺得崩潰的並非雍華公主,事實上雍華公主雖說今個兒一早就入宮了,可她又不是在前頭,而是跟她的母妃恭妃娘娘一道兒陪在太后身邊。 當然,前頭的事情遲早會傳到後頭來,可最初鐵定是先傳給泰安帝的。

泰安帝要瘋。

聽聽萬公公都是怎麼說的。

“回禀聖上,榮寧侯賈赦帶其母榮公夫人前往宮外,登聞鼓告御狀。狀告……不對,是榮公夫人狀告榮寧侯爺不孝、大逆不道……榮寧侯爺始終陪伴在其母跟前,那個,這個……”萬公公覺得,他要原地爆炸了。

這甚麼亂七八糟的,簡直就是作死作出了嶄新的高度 九爺別這樣 。

而彼時,泰安帝以及幫著他批閱請安折子的兩位皇子,皆一臉懵逼的看著萬公公。 半晌,五皇子先回過神來,歡喜的大叫一聲:“榮寧侯爺?那不是姐夫他爹嗎?天啊,太好玩了!太有意思了!太了不起了!我也想要這樣的爹!!”

泰安帝原本還處於懵逼狀態,冷不丁的聽到五皇子這麼一說,隨手就將手裡的朱筆擲了過來,怒道:“那你去啊!索性別認我當爹!”

但凡稍微有腦子的人,都知曉這只是氣話。 然而,誰讓五皇子沒腦子呢? 或者說,他其實是有腦子的,卻純粹只是一種擺設,腦子裡空空如也,比傻子好不了多少。

因此,泰安帝話音一落,五皇子先是有點兒傻眼的看著朱筆“吧唧”一下落在自己眼前尚未批閱的請安折子上,旋即一個鯉魚打挺飛躍而起,大叫一聲便竄了出去。

他叫的是:“爹!!!!!”

四皇子都嚇瘋了,無論是榮寧侯府的事兒,還是他那蠢弟弟那一聲不怕死的“爹”,都把他嚇得不輕。 這會兒,他甚至都不敢抬眼看泰安帝是甚麼神情,只一頭栽倒在請安折子堆裡,權當自己已經被折子埋了。

“叫!賈!赦!給!朕!滾!進!來!”

萬公公連滾帶爬的出去了,完全不敢提醒泰安帝,登聞鼓告御狀那是有規矩的。 而且,叫賈赦滾進去,那其他人? 那些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暫且不提,賈母怎麼辦? 是人家賈母告御狀,賈赦只是送她過來的,當然同時也是被告之人。

這都是甚麼事兒喲!

苦逼臉的萬公公去喚人了,半刻鐘後,賈赦一臉全天下都欠我臉色,並身後墜著個屁顛屁顛跟過來的五皇子,大搖大擺的進了御書房。

泰安帝怒指五皇子:“你給老子滾出去!”

“不!您叫我別認您當爹的!我換爹了!”五皇子梗著脖子叫囂道,“就方才的事兒,四哥聽到了,萬公公也聽到了,不信問他們!”

四皇子和萬公公皆做鵪鶉狀,恨不得直接在地上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得了得了,熊孩子一邊兒待著去。”賈赦沒好氣的回頭噴了一嘴,登時五皇子就老實了,乖乖的退到旁邊,束手立著作乖巧狀。

見狀,泰安帝好懸沒直接給氣得上天了,又想著小兔崽子啥時候教訓都成,左右自家小五也不是頭一回犯病了,還是個孩子嘛,慢慢收拾,會好的……才怪! !

“來人,給人將五皇子拖下去,杖責十下!”泰安帝怒火沖天,一眼瞥見將整個腦袋埋進折子裡,只露出淺淺的後腦勺的四皇子,登時再度叱道,“還有四皇子,一併拖下去杖責!”

五皇子梗著脖子冷哼一聲,不用人上前,自己就擰過身子傲嬌的揚著頭出去了,只是四皇子卻是一副慘絕人寰的神情。 不過,是何神情一點兒也不重要,倆人皆被帶下去杖責十下,完了又被拖上來,暫時安置在御書房旁邊的廂房裡,畢竟這會兒泰安帝正在火頭上,貿然送進去,只會再度挨罵或者挨打。

彼時,沒了小混蛋搗亂,泰安帝也終於從賈赦嘴裡問清楚了前因後果。 其實,泰安帝這般做法很有問題,畢竟是賈母告御狀,而非賈赦。 也就是說,於情於理都應該先詢問賈母究竟發生了何事,而非像如今這般,將賈母丟棄在一旁不聞不問,只問賈赦緣由 重生之岩欽 。

不過,更操蛋的還在後面。

“傳朕旨意,奪了榮公夫人賈史氏一應誥命,命其即日起入家廟為榮公祈福,無論發生何事,皆不可外出一步!”

萬公公已經嚇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哪怕再怎麼有心提醒泰安帝這麼不對,考慮到自己的小命,他還是將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這泰安帝是願意當千古名君,還是想當昏君暴君,一個無根之人管那麼多閒事兒做甚? 還不若老老實實待著,有一日活一日。

泰安帝的旨意很快就傳了出去,在短短一個時辰內就傳遍了全京城。

那是因為賈赦這般浩浩蕩蕩的帶全家入宮,一路上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等賈母登聞鼓告御狀時,更是轟動一片。 因此,等賈赦向泰安帝解釋完前因後果時,宮外已經圍了一大幫的人。

當然,尋常百姓是沒法進入這裡的,可皇室宗親和文武百官卻是沒有問題的。

可別小看了這些人,關鍵時候,他們的碎嘴能耐半點兒也不比市井潑婦差。

……

……

“聽說了嗎?那史氏作孽,告嫡長子不孝,反而被自己折了進去,簡直天下奇聞呢。”

“對對,聽說是將超品的榮公夫人直接擼成了民婦,還讓她進入家廟為亡夫祈福。多新鮮呢?榮公都過世多少年了,怎麼著也有二十年了罷?”

“應該有。不過你們說這裡頭是不是另有緣故?怎麼當娘的告兒子不孝,還能把自己折進去的?偏生,被告的兒子屁事兒都沒有,這也太荒謬了!”

“你懂個球!”

“那你就懂?……真的另有隱情?”

“哼,一群無知小民,連這麼大的消息都不知曉。你們真以為榮寧侯爺賈赦是那史氏的親生兒子?但凡是親生的,能這麼坑兒子?甭管孝不孝,都不會這般狠心的。我跟你說,其實那賈赦壓根就不是史氏親生的。”

“天!難道是庶出?我懂了,一定是榮公最疼愛的小妾生的兒子。”

“屁話!榮公是這樣的人?說出這種話也不怕遭了報應!實話告訴你們,其實那賈赦根本就不姓賈,人家那是上頭的人。還不懂?先皇的私生子!誰人不知曉榮公在世時跟先皇關係極好,讓榮公幫著撫養私生子有何不可?榮公鐵定是怕庶出或者抱養賈赦不利,索性就說是史氏親生的,佔了個嫡長子的位置。”

“天,那史氏怎麼敢……”

“估計史氏也不知曉罷,這麼大的事情能隨便瞎嚷嚷?你想啊,賈赦年幼時候還在養在第一代榮公夫婦跟前的,那地位比榮公賈代善都要高,但凡出門訪友會親,忘了誰也不會忘了他。估計,整個榮國府知曉真相的也就只有第一代榮公夫婦,以及榮公賈代善了。”

“難怪呀難怪,怪道賈赦天天作死,幾十年如一日的各種花式折騰,聖上都沒要了他的命。”

……

……

很多事情,剛開始的時候真不覺得有甚麼 重生之嫡長雍主 。 可一旦,一傳十十傳百,就很容易變了味兒,同時引申出各種別樣的用意來。 更別說,很多事情原就可以靠腦補解決一切的。 這不,隨著泰安帝的這道聖旨,很快就在京城裡掀起了一股子猜測賈赦身世的潮流。

賈赦他命好啊,被祖父母親自撫養長大,去哪兒都捎帶上,既不捨得他習武又不願意他費心做學問,這就算再怎麼疼寵兒孫,也不該是這種方式。

再看後來,先皇長青帝重用賈赦,明知道這貨就是個草包,卻還給他規劃了近乎不可能的人生目標。 還故意讓賈赦跟廉親王套近乎,這分明就是因著當時的長青帝已經屬意廉親王為下任天子了。

還有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賈母。

偏心眼兒這種事情,發生的概率非常大,畢竟十根手指頭都各種長短,更別說尋常人們了。

俗話說,皇帝愛長子,百姓疼么兒。 賈母雖出身侯府,卻也是尋常人的心態。 嫡次子賈政自幼養在膝下,甭管是單純的疼惜幼子,還是母子倆感情更為深厚的緣故,反正不算太稀罕。

然而,再怎麼偏心,手心手背都是肉,沒的盼著自己親生孩子不好的,更不可能心腸歹毒到非要懟死親生兒的。 除非,賈赦壓根就不是賈母的親骨肉,所以她才會這般痛恨賈赦,恨他搶走了本該屬於親生兒子的一切……

天,越腦補越覺得這才是真相。

#賈赦身世之謎#

這簡直就是年度大戲啊! 目測還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那種,且輕易不會平息的特大鬧劇。

流言蜚語這種事情,本身就是止於智者的。 可如今的問題是,沒腦子的人只當個茶餘飯後的談資,說過也就完事了。 反而那些個越有腦子的人,越想越覺得這事兒不對勁兒,再往深處想,就愈發肯定自己猜想的才是被埋藏多年的真相。

賈赦簡直大開眼界,在火速幫賈母安排了一個家廟後,他就立馬拖上十二入宮求見泰安帝。

泰安帝一點兒也不想看到他。

饒是如此,最終還是讓賈赦父子倆進來了。 這更是間接的證明了賈赦身份的特殊性,弄得他整個人飛一般的蹦躂進了御書房,一看到泰安帝張嘴就問:“聖上!您真的是我失散多年的親哥嗎?四哥!”

“四伯……等等,這不對呢,我娶了雍華,豈不是娶了自己的堂妹?天吶!”

其實,十二倒是難得的腦子清楚之人,他打從一開始就沒相信過這些流言蜚語。 然而,甭管信還是不信,都不妨礙他跟著瞎起哄。 他也是沒想到自己這輩子還能扯上皇室血統……

泰安帝雙眼都快噴火了,剛打算把賈赦噴個狗血淋頭之時,傷勢略有些好轉的五皇子緊跟著蹦躂進來了,且開口就道:“父皇您把三哥過繼給二伯了,您索性也把我過繼給叔……幾叔來著?那不重要,我只是想換個爹。”

想比比誰更氣人嗎? 這一個二個的,簡直要將他往死裡氣! !

“來人,傳朕旨意,賈赦乃榮公賈代善親生子,同皇室宗親沒有任何關係。其子賈琮尚公主,更證明賈家無皇室血統。另外,再賞四皇子、五皇子一人十杖!給朕狠狠的打!!”

ga1105 2017-1-25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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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您看……”

十四王爺一臉麻木的看著眼前的情形——泰安帝跟前第一總管太監萬公公滿臉諂媚的望著他,身邊是被抬著進來的五皇子錦成。

“這是甚麼意思?聖上大概是怎麼打算的?”十四王爺真的很茫然,他當然是認識五皇子錦成的。 事實上,因著他跟泰安帝是同胞兄弟,哪怕年歲時差得略多了點兒,以往也時常鬧點兒口角之類的,不過他倆相互之間對於對方府邸裡的情況還是很清楚的。 這女人暫且不論,子嗣那是絕對很熟悉的。 尤其……

五皇子錦成啊! !

出了名一言難盡的皇子殿下呢! !

可就算十四王爺認識五皇子,素日里也時常碰面,叔侄之前即便不算極為了解,至少還是挺熟稔的。 然而,這並不代表十四王爺就願意收留五皇子。

“呃……聖上有令,命十四王爺代為照顧五皇子殿下幾日,等回頭聖上得空了,一定就來將五皇子接走 溺寵,錯上霸道總裁 。 ”萬公公搓著手心,面上除了諂媚之外,更多的則是心虛和不安。

當然要不安了,這要是尋常百姓家裡,一時忙碌起來,讓近親幫著帶下孩子是很平常的事兒。 其實別說尋常百姓家了,就算是勳貴人家,代為撫養的也有不少。 譬如,賈赦就收養了賈家長房的嫡長女惜春,這完全就不叫個事兒。

然而,皇室宗親真心不是一般般的人家呢。 若是如今反過來,泰安帝願意幫著撫養十四王爺的兒女,那就甚麼事兒都沒有了,反而是一種美談。 可讓十四王爺撫養泰安帝唯二兩個兒子其中之一……

十四王爺由衷的表示,他真的沒膽量接手這個燙手山芋。

且不說五皇子如今的帶著傷過來的,就算他今個兒全須全尾毫髮無傷過來小住幾日,你就敢肯定他不會去作死? 這要是四皇子也就罷了,頂多毀幾樣書畫孤本,擱在五皇子身上,他做出啥事兒都不算稀罕。 萬一他今個兒想不開,打算半夜裡玩一個點屋子呢? 東西毀了也就毀了,但凡他把自己給玩死了,十四王爺深深的覺得,自個兒整個府上就算無需陪葬,那也絕對討不了好。

最最最關鍵的是,他幹嘛非要接手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蠢差事兒?

“萬公公,你看要不我入宮求見一下聖上?”十四王爺到底知曉今時不同往日,即便他年輕時候再鬧騰,如今也還是會顧忌一下自己的身份地位的。 當然,在泰安帝跟前就無所謂了,說句大實話,人家可是連他光著屁股蛋子滿屋子亂竄都看到過的,還有啥好避諱的?

可在萬公公跟前,尤其這裡還有個瞪圓了眼睛望著他的小兔崽子,他就更應該端起皇叔的架子來。

“王爺,奴才勸您還是先將五皇子給安頓下來罷。這就麼三五天工夫,五皇子殿下都挨了兩回打了。雖說太醫明言只是皮外傷,好好養養就成,可到底……王爺,還是請您多擔著點兒罷。”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十四王爺還能如何?

恭恭敬敬的先將萬公公給送出門去,十四王爺又遣人去後頭喚了王妃過來。 也虧得一家子,就算五皇子也已經是個少年郎了,倒也無需避諱那麼多。 只是這要安置妥當,哪裡是一時半會兒能成的? 不得已,十四王妃索性讓自家哥兒將院子騰了出來,先將五皇子殿下安置進去,旁的再慢慢歸整。

最讓人無奈的是,五皇子殿下是被人用春屜抬過來的。 莫說外裳不見了,跟前就連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至於貼身換洗的衣物等等,更是完全沒有。

簡而言之,五皇子就只有光人過來了,當然還有穿在身上帶著斑斑血蹟的衣裳。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不久之後,太醫便過來了,幫著五皇子清洗傷口上了藥膏後,很認真的告訴十四王爺:“王爺且寬心,五皇子殿下身子骨素來極好,這點兒皮外傷完全不算甚麼的。上回也是這般,結果四皇子還下不來床呢,五皇子已經活蹦亂跳的四下竄了。估摸著這次也差不離,就算連帶舊傷算在內,想來不出時日一定能恢復如初的。”

十四王爺其實並不怎麼擔心五皇子身上的傷,一方面他很清楚自己這個侄子身子骨有多結實,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杖責這種事情,裡頭的彎彎繞繞極多。

通常情況下,能進入刑司的人都是練了七八年的,要打出甚麼效果來,全都在下手之前就已經心中有數了。

這麼說罷,兩三杖下去打成內傷不治身亡也容易,一百杖下去仍絲毫不曾傷筋動骨一樣沒問題 天才紈絝 。 不然,五皇子的身子骨再好也經不住這種刑罰,主要還是因為他們倆兄弟是泰安帝唯二的倆兒子,敢打出毛病來,這不是壽星公上吊,嫌命太長?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緣由……

“十四叔,你不用擔心我,他們壓根就沒用力打我,其實比上回還輕呢,就是之前傷口結痂了沒完全好,才流了點兒血。我沒事兒!”五皇子都趴在床榻上了,還擰過頭來跟十四王爺閒聊。

“呵呵。”十四王爺冷笑幾聲,“我擔心你?老話說得好,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就你這德行,我看就跟那攪屎棍賈赦似的,不折騰個千八百年的,能消停?”

五皇子愣了一下,旋即大笑起來:“十四叔您也覺得我跟那賈赦像?我其實一直想當他兒子,你看他家的璟兒就很好玩,還有我姐夫……唉,就是父皇不允許我換爹。”

這話一出,十四王爺只能一手摀著腮幫子,一手摀著心口,整一個兒就是牙疼心疼渾身都疼的可憐模樣兒。

換爹甚麼的,也就這蠢貨敢說出來了。 但凡換個人……就說他家裡好了,要是他的兒子敢這麼說,他一定恁死那小兔崽子不可! 可惜,在面對侄兒時,十四王爺還真得端上一端。

“行了,你好好養傷,回頭等傷勢好了,就老實回自個兒府裡待著。”說到這裡,十四王爺又想吐槽,“你這熊孩子年歲也不小了,都已經出宮開府了,府裡的下人也該是不少才對,幹嘛非要叫我照顧你?聖上也是沒事找事兒,見不得我清閒。”

“對對對,他就是這樣,見不得旁人好。”五皇子最喜歡編排自己親爹了,以往總是他說,沒一個人敢接口,包括他親哥四皇子也不敢,所以總是沒啥興致。 今個兒就不同了,五皇子也是頭一回知曉,原來自家十四叔跟他有著一樣的興趣愛好。

於是乎,原本打算混日子的五皇子,和不打算管閒事的十四王爺,只這般因著共同愛好湊到了一道兒,興致勃勃的編排起了泰安帝。 他們還真不怕泰安帝派探子過來,左右最壞的結果也就是被噴個狗血淋頭,無妨!

泰安帝絕對不會知曉,他的親弟弟和親兒子早已將臉皮練到了最頂尖的厚度,基本上可以保持到刀槍不入水火不輕的地步,更是在湊到一起之後,點亮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技能。

要是能早些知曉的話,泰安帝絕不會讓他倆湊到一塊兒去兒。

可惜太遲了。

更要命的是,五皇子比太醫所預料的都要更好康復,因著跟十四王爺越說越投機,且五皇子還是對賈家有執念,索性在康復的差不多時,倆人結伴一道兒先去了雍華公主府,想著到時候讓公主幫著引荐一下,就能成功的打入賈家內部了。

五皇子還道:“其實不當他們家的兒子也成,我覺得當女婿也是不錯的。可惜呀,年紀不對,要是璟兒是個小姑娘就好了。”

十四王爺開心的幫著出主意:“你咋知道賈赦沒閨女?我記得他有個閨女的,比賈琮小了一兩歲的樣子,比你也大不了幾歲。”

“我知道,璟兒同我說過,可惜人家下個月就要出嫁了,嫁到張老他們家去。”五皇子嘀嘀咕咕的道,“十四叔,要不這樣好了,您把我丟到賈府裡頭,然後拍拍屁股就走人。這樣,我就能名正言順的留下來了。”

“好主意 最強妖俠 ! ”

……

……

賈赦萬萬沒想到,皇室宗親裡頭還有這般不靠譜的存在。 先前只說是訪友,自沒有不讓人進門的道理,再說人家再蠢也是皇家的人,能來做客已經算是給賈家面子了。 因而,賈赦還真就格外客氣的接待了泰安帝的蠢弟弟和蠢兒子,然後就被狠狠的坑了。

這還不是最慘的,讓賈赦無法接受的是,當他被別人坑了時,全家上下排著隊兒來嘲諷他。

那拉淑嫻算是說的最委婉的:“這不挺好的?公主喚您老爺,如今皇子殿下也這般喚您了,老爺您多有福氣呢。”

璉哥兒一臉辣眼睛的神情,他跟五皇子是真的一點兒都不熟,連面都沒有見過的那種,因而在見識過之後,很是一副不忍直視的模樣:“五皇子……看起來似乎也許可能比咱們家的小五要聰慧一點兒。”

十二則是已經見怪不怪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時辰一到善惡有報!爹啊,我倒是覺得這是您的報應來了,瞧瞧,五皇子這德行多俏似您老人家呢?一看就是咱們家的人。”

璟哥兒是五皇子的侍讀,倆人認識多年了,彼此之間算是最為熟悉的,他倒是沒急著嘲諷賈赦,而是第一時間去感謝了那拉淑嫻:“娘,謝天謝地您將我生成了男兒身,不然一想到也許有可能嫁給五皇子那二貨,我就直接上吊去了。”

完了倒也不忘嘲諷賈赦:“該!”

而他們所有人的嘲諷都不如迎姐兒一個人。

“哈哈哈哈哈……爹您也有今天!大五,姐姐認下你這個弟弟了!”迎姐兒狠狠的拍著五皇子的肩膀,險些沒把人拍到泥裡去。

偏五皇子還挺樂呵的:“二姐姐好。雖說我姐姐比你還大一歲,不過我倒是覺得,你比我三姐姐看起來靠譜多了。”

五皇子的三姐姐——雍華公主笑得一臉的端莊大氣,轉而趁著五皇子一個沒留神,一腳將其踹倒在地,朗聲吆喝著將人五花大綁丟上馬車,直接駛向宮門口。

雍華公主時常出入宮中,還是直接往后宮走的那種,因而她隨身都佩戴有令牌,極是順利的將五皇子弄到了宮裡,並成功見到了泰安帝。 雍華其實也懶得多說了,自家的弟弟,就算不是一母同胞好了,礙於宮中子嗣稀少的緣故,其實兄弟姐妹之間都是很熟悉的。 尤其五皇子的生母至今還僅僅是個貴人,依附於恭妃娘娘,也因此,至少在雍華公主和四皇子、五皇子之間,一直都是很和睦的。

畢竟,誰也不會防備一個出身低微的熊孩子。

只是這頭雍華公主剛將五皇子丟給了泰安帝,那頭恭妃娘娘有請。 雍華公主倒是沒意識到毀出事,本著閒著也是閒著的想法,只撇下五皇子不管,徑直的往后宮趕去,完全不在乎五皇子會不會被泰安帝給懟死。

且不說五皇子會不會倒霉,又或者會不會再度牽連到倒霉催的四皇子,單說恭妃娘娘那裡,確是有要緊事兒。

“……想著你到底已經嫁到了賈家,就算那邊分家了,可也是一本同源的。將來真要是鬧開了,你也可以將自己摘出來。尤其那賈氏這般不體面的死法,聖上都賜封了賢德貴妃的諡號,可見聖上未必沒將她放在眼裡。索性過了你的嘴兒告訴那賈家,她是被靜妃害死的。”

262

“靜妃娘娘?”

雍華公主面露詫異之色,不過旋即,她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其實,賈妃之死也就是在最初引起了一陣騷動,過後不久就沒人再放在心上了,哪怕偶爾有人提起,說的也是她那不名譽的死法。

說真的,假若賈妃是因小產而亡,或者乾脆就是病死的,這些都沒甚麼。 偏生,她是上吊自縊的。

除了死於非命之外,上吊自縊和跳井自殺,皆為不名譽的死法。 上吊代表生前受盡苦楚,又因著死狀不雅,很容易傳出怨鬼的流言來;跳井也好不了多少,只不過一般代表的是想藉此洗脫背負在身上的屈辱,反過來說,若非受盡屈辱之人通常是不會選擇跳井的。

又因著本朝崇尚佛法,認為自殺之人是無法轉世輪迴的,必須在陰間受到懲罰後才能投胎,故而很多人對此都忌諱不已。

不過,這也是對於外人而言的,若是自家人,甭管是因何而死,或者死狀如何,帶來的只有滿腔的悲痛。

想起自己在榮寧侯府聽到的那些關於二房王夫人的瘋言瘋語,雍華公主正了正神色,認真的道:“多謝母妃,我一定將這話轉告給公婆、夫君。”

“記住,只說原話,不要添加任何自己的想法。”恭妃深深的看了女兒一眼,“不要忘記,咱們身份特殊,你只需將你知曉的告訴他們,孰是孰非由他們去評判,切勿插手。另外,無論你對賢德貴妃有何想法,死者已矣,莫說你嫁到了賈家,就算不是,也不可多言。”

“是,謹遵母妃的吩咐。”

甭管雍華公主素日里有多麼得胡鬧任性,不過她對於自己的母妃卻是發自內心的敬重。 一則,那是生了她養了她的母親,二則,雍華公主也明白恐怕自己一輩子也學不來母妃的處變不驚,但凡她能學個四五成像,當年泰安帝也不用擔心她會嫁不出去了。

雍華公主並未在宮中耽擱太久,很快便告辭離開,臨走前也沒去打聽五皇子如何了,左右那是她親弟弟,泰安帝的親生兒子 盛寵:本少好低調 。 君不見就連錦時這般作死,泰安帝也不過是將他過繼出去。 想來,五皇子就更不會有事兒了,不過懲罰是肯定免不了的,那就跟她無關了。

等出了宮回到府裡,雍華公主先是換了一身常服,這才往榮寧侯府而去。

對於能夠留在京城裡,而非遠嫁外蒙番邦,雍華公主是很感激的,甭管她是否能習慣那邊的生活,能不離開打小生活的家鄉,還能時不時的見到父母弟弟,這就足以讓她感謝一輩子了。 更別說,賈家那頭待她極好,她自也願意真誠相待。 因而,但凡素日里要往隔壁侯府而去,她都會穿上常服,而非外出訪客的華服。

到了她這個地步,真心已經不需要用華服美飾來支撐了,她所要做的,是讓榮寧侯府覺得自家是娶了個兒媳婦兒,而非尚了一個高攀不起的公主。

進了榮寧侯府,雍華公主便徑直去了榮禧堂。

彼時,榮禧堂裡只有那拉淑嫻帶著小五,再有便是常伴左右的容嬤嬤了。

小五已經四歲了,長得白白嫩嫩的,乍一看就跟個小姑娘似的,可又跟璟哥兒那種精緻不同,小五是單純的可愛,外加性子略有些靦腆,在熟人跟前倒還算湊合,若是碰到了生人,直接能鑽到那拉淑嫻身後去。 這也是為何,他總是被小了半歲的侄女鑫兒欺負的原因,真不是打不過她,而是性子太軟和了。

雍華公主不止一次的思索過,這孩子到底是隨了誰呢? 像賈赦是絕不可能的,甭管是長相還是性子,那就沒有一處是相似的。 那拉淑嫻倒是個穩妥性子,可怎麼著也不可能跟害羞靦腆扯上關係。 至於家裡的哥哥姐姐們,更是臉皮一個比一個厚……

“小五兒,來讓嫂子抱抱。”雍華公主先是給那拉淑嫻請了安,旋即便彎腰去逗弄小五。 哪知小五隻含笑著低頭往那拉淑嫻懷裡鑽,一副羞羞的小模樣。

“你這孩子見了你嫂子害羞個甚麼勁兒?快鬆手,別扯了,回頭又給我扯壞了。”那拉淑嫻格外無奈的低頭瞅著自家小五。 小五愛害羞倒也罷了,偏生他還是個力氣大的,每回望她懷里或者背後鑽時,又總愛扯著她的衣裳不放,幾乎每隔兩三日就能給她扯壞一件,說他了他又一副做錯了好羞愧好委屈的模樣,每每都弄得那拉淑嫻哭笑不得。

因而,雍華公主思量的問題,那拉淑嫻甚至已經想了好幾年了,依然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來。

而彼時,原本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小五,在聽了那拉淑嫻這話後,更是一張小臉羞得通紅,愈發襯得他面紅齒白,活像年華的小娃娃。

“得了,讓奶娘帶他去東院尋鑫兒玩罷。”那拉淑嫻也是沒了奈何,她倒是看出來雍華公主來尋她有事兒,可小五真不好對付,思來想去,還不如讓他去東院被鑫兒欺負。 也就只有在被鑫兒欺負的時候,小五才能跟著鬧一陣子,不然就顯得更弱了。

很快,容嬤嬤就帶著小五去隔壁尋奶娘去了,等容嬤嬤再度回來時,雍華公主已然離開,獨留那拉淑嫻一人坐在窗邊思索。

“主子?”容嬤嬤探究的問道。

“放心,無事。”那拉淑嫻淡淡的說道,“是關於……元姐兒的。”

元姐兒尚未離去時,府裡慣常都是稱呼她為娘娘的。 可一旦她走了,反而不知道如何稱呼了 市長夫人 。 她的諡號是賢德貴妃,仍照舊稱呼罷,顯得侯府沒將諡號放在心上,稱呼貴妃娘娘罷,又顯得故意提起這事兒。

也因此,那拉淑嫻最終還是喚起了元姐兒曾經的名諱,雖有些不敬,卻更顯得親近。

“那位……如何了?”容嬤嬤略有些遲疑,許是因著上輩子的經歷,讓容嬤嬤本能的對宮裡不喜。 又因著大房和二房的關係從來都沒有好過,哪怕錯不在小輩兒,可有時候難免會帶了點兒出來。 至少,容嬤嬤對元姐兒並沒有甚麼好印象。

那拉淑嫻微微搖頭,輕嘆道:“雍華方才告訴我,元姐兒恐怕是被靜妃逼死的。”

之所以說是被逼死的,而非害死,那還是因著元姐兒是自縊的緣故。 估摸著,怕是連靜妃都沒有想到她會選擇自縊罷? 元姐兒身子骨不算差,哪怕先前流過一次孩子,可因著當初月份小,再加上有好生調理過,雖略損了點兒身子,卻也不至於遺憾終生。 至於這次,月份也不算大,按說小產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以往子嗣艱難,是絕對不可能有生命危險的。 由此可見,靜妃並非鐵了心想要元姐兒的命。

倒是元姐兒自己,要了自己的命。

“哪個當娘的不心疼孩子?甭管出生了沒,那都是心頭肉。那位……先前已經沒了一回,這回要是再沒了,指不定就再也不可能有了,那靜妃也是心狠。”容嬤嬤想得更透徹,且不說小產之後能不能養回來,就算養回來好了,需要多長時日?

元姐兒只比璉哥兒小了幾個月,沒了時已是二十有三。 擱在尋常人家倒是無妨,那拉淑嫻生小五時都四十出頭了。

可皇室呢?

泰安帝雖不是喜新厭舊之人,可到底妃嬪數量擺在那裡,他又是個講究雨露均霑的,先前能對元姐兒這般已經算是很給面子了,再又一次沒了孩子以後,還指望他每月去個一兩趟? 做夢還比較快。 更別說女人小產後至少要調養幾個月,這些時間足夠讓泰安帝徹底忘卻元姐兒了。

絕望是肯定的,只是很顯然元姐兒並沒有想過一句話:好死不如賴活著。

“那孩子……心思太重了,以往在閨閣時,有個珠兒在跟前襯著,尚且不明顯。等她入了宮,那個環境真的是你不想上進也得上進,她可不是要生生的逼死自己嗎?”那拉淑嫻長嘆一聲,她跟賈赦一樣,雖對二房沒甚好感,可對於珠哥兒和元姐兒倒是頗為疼愛。

沒法子,誰讓最初榮國府里人丁稀少呢? 兩房加一塊兒也就仨孩子,全是嫡出,元姐兒更是唯一的姑娘家,模樣好性子更好,自是格外的可人疼。

可惜,自家孩子自家疼,一旦出了門子,就全靠自己打拼了。 若是低嫁也就罷了,偏元姐兒嫁到了宮裡,莫說她是二房的姑娘,便是那拉淑嫻親生的,也不好過問太多。

再一次的,那拉淑嫻覺得給迎姐兒挑的親事好。

且不說張家的情況沒人比她更清楚了,單說如今張家長房沒落了,榆哥兒看著是好孩子,可到底只得了個舉人身上,雖說以他的學識,將來考個進士應當沒問題,可便是如此,沒個三四十年時間,也不可能成為朝堂的中流砥柱,而那時,整個張家長房就是靠他一個人的了,堂兄弟雖能助他,可到底是隔房的,哪裡有親兄弟來得靠譜? 指不定那時候還要靠十二和璟哥兒幫襯,不怕他待迎姐兒不好。

那拉淑嫻不由的想到,跟她單方面別了一輩子苗頭的王夫人,會不會在午夜夢迴時後悔呢?

ga1105 2017-1-25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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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自然是後悔的,甚至用不著等到午夜夢迴時,她每日里無時無刻不想著這個跟她只有二十來年母女緣分的女兒。

其實,這要是算起來,元姐兒只在王夫人跟前養了不到兩年的時間而已。 之後,多半時間都是跟著賈母的,哪怕賈母並不限制王夫人來榮慶堂看女兒,也不限制元姐兒去梨香院給母親請安,可甭管怎麼說,到底還是差了一層。

更別提後來元姐兒入宮了。

元姐兒的死因是自縊,這是毋庸置疑的。 可背後的原因,王夫人猜了又猜,卻仍是摸不透。 她不是沒懷疑過宮中其他有子嗣的妃嬪,也曾一度極為懷疑生養了雍華公主和四皇子的恭妃娘娘。

這也是人之常情,正常人都會往子嗣爭寵那方面去思量,至於王夫人為何沒去尋雍華公主和榮寧侯府的麻煩,那是因為珠哥兒軟禁了她。

多稀罕不是?

王夫人站在狹小的最後一進院子裡,抬頭望向天空,入目的不是甚麼廣闊無邊的湛藍天空,而是四四方方的一小塊。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王夫人才明白何為字面解釋的井底之蛙,她如今雖不是囚犯,恐怕也比囚犯好不了多少罷? 試問這世上,有幾個當娘的是被親生兒子囚|禁的? 居然還是她報以最大希望的嫡長子珠哥兒。

有時候想想,世事無常這個詞還真是有夠殘忍的,至少擱在多年前,王夫人決計想不到,自己終有一日被困在這狹小的院子裡,慢慢的等著燈盡油幹,生生的被熬死……

她以為,自己這一生也就這樣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你怎麼捨得我難過 。 不曾想,今個兒居然還有人來探望她。

是那拉淑嫻。

“有個事兒,我想來想去,終究還是覺得應當同你支會一聲。”

許久不曾打開的院子門被打開,那拉淑嫻也沒打算進來喝杯茶吃口點心,只就這麼站在院門口,目光輕飄飄的落在王夫人面上,淡淡的開口道:“宮裡那事兒有說法了,是靜妃幹的。不過,她到底是自打潛邸起就跟著聖上的,又為聖上生養了三兒一女,雖說如今所有的孩子都沒了,可功勞總是在的。我想,聖上不會懲罰她的,只是覺得到底還應該同你說一聲。”

靜妃就算真的是幕後真兇,可她畢竟不是拿著刀將元姐兒捅死的,說白了,言語相比就算造成了嚴重的後果,也不可能真的叫對方以命償命的。 這不單單是在皇室,就算是尋常人家好了,將旁人逼死,也不可能判斬立決的。 也許,旁的懲罰會有,可再多的懲罰也換不來逝者的性命。

那拉淑嫻很懷疑,若是元姐兒在天有靈知曉了此事,會不會後悔當初魯莽的行為呢?

她才二十三歲,還有大半的人生路要走,卻倒在了所有人前頭。

“靜妃嗎……”王夫人皺著眉頭喃喃的說著,似乎長年累月的囚|禁讓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過了好半晌,她才遲疑的看向那拉淑嫻,“你是說,是那個三皇子的母妃害死了我的元姐兒?”

靜妃一共生養了三兒一女,留住的卻只有三皇子錦時一人。 可便是錦時,也在早先就被過繼給了義忠親王。 也就是說,靜妃如今是沒有子嗣的。

“她曾經生養了義忠親王府的世子。”略頓了頓,那拉淑嫻如是說。

“為何?”王夫人並沒有糾結這裡頭的關係,她只是要確定逼死元姐兒的那人是誰。 在確定之後,她便開始狐疑這裡頭的緣由了,“大嫂,我知曉這些年來,我做過不少對不起你的事情。可到底請您看在我那早逝的女兒面子上,告訴我這裡頭到底發生了何事。那靜妃……怎麼就非要逼死我的元姐兒?”

原因?

那拉淑嫻抿了抿嘴,其實她並不知曉這裡頭確切的原因,甚至究竟是不是靜妃所為,也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 不過,在內心裡,那拉淑嫻是相信的,根據前世的經驗。

在她的前世,並沒有靜妃這個人,不過類似的事情卻也沒少發生。

也許,元姐兒曾在入宮之初得罪了靜妃;也許,靜妃先頭幾個死去的孩子跟元姐兒脫不了關係;也許,原因是最簡單的那個,靜妃看元姐兒不順眼……

“弟妹,你若是非要追究原因的話,那麼元姐兒她是自縊而亡的。”最終,那拉淑嫻也沒有說出自己的猜測。

說真相,和說出自己的看法,那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哪怕那拉淑嫻隱隱摸到了真相,她也不覺得應該從她的嘴裡說出來。 再一個,人死不能複生,而作為幕後主使的靜妃,因著她自身的可憐,估計也不會受到太大的懲罰。

換句話說,這個虧,賈家吃定了;這份痛苦,王夫人這個當娘的,也受定了 狐狸精末日來襲 。

“我知道了。”王夫人長嘆一聲,她便是有著再多的缺點,也不至於淪落到如今還不知好歹。 說白了,那拉淑嫻願意來跟她說一聲,已經盡到了親戚情分,至於旁的,還是不要苛求了。

想了想,王夫人又道:“二丫頭快出嫁了罷?早先我就給她準備了添妝禮,一直沒機會拿給她。既然今個兒大嫂過來了,倒不是替我給了她。 ”

“好。”那拉淑嫻應下了,卻並未停留太久,很快就帶上王夫人給的添妝禮離開了。

直到侯府的馬車徹底消失在了眼前,身為家主的珠哥兒這才命人關了門,慢慢的渡步到了最後一進院子。

說起來,賈家的宅子還是當初賈母替他們置辦的,不算大,卻也堪堪夠住了。 加上正好一進院子遠離前頭的街面,端的是清淨,珠哥兒索性讓人休整了一番,將院子一分為二,一半讓賈政住,另一半讓王夫人住。 倒不是不想讓他們夫妻二人團聚,而是單純的不希望他們再掐架了。

至於賈家其他人,皆由李紈代為教養著,又因著賈政這人肚子裡還算有點兒墨汁,便讓其幫著教導府裡的哥兒。

當然,珠哥兒兩個親生的哥兒都是他自己教養的,說真的,他還真就信不過賈政。 不過,寶玉和他那幾個庶出弟弟就無所謂了。 只要不涉及自己親生的哥兒,珠哥兒還是很淡定的,一點兒也不怕賈政下狠手把兒子們弄死了。

等珠哥兒走到王夫人所居的最後一近靠右面的院子時,只隱隱約約聽到左邊傳來陣陣背書聲,腳步略頓了頓後,他還是進了王夫人那院子。

“太太。”

珠哥兒始終都是那般的彬彬有禮,甭管對面是甚麼人,縱是一個粗使婆子,他也是禮遇有加,一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模樣。

然而,仔細看去,卻能輕易的發現珠哥兒原本如玉的面龐早在不知不覺間添上了許多細紋,甚至兩鬢都出現了斑斑白髮。

——心思重,承受能力差,極容易因憂慮過度造成心血枯竭而亡,最好的調養法子就是讓他放輕鬆。

曾幾何時,太醫的話還歷歷在目,可珠哥兒卻不得不背負上這沉重的責任,只因他是家中的嫡長子。

大徒律法有云,嫡長子可承襲家中爵位,可繼承祖宅和祭田,並可獲家產中至少七成以上……這是權利。 與此同時,嫡長子的義務也有不少,贍養父母長輩,教養弟妹子侄,以及支撐起一個龐大的家族。

大房的嫡長子璉哥兒只比珠哥兒小了一歲,倆人在同一年科舉入仕,又先後成親生子,官運也相差無幾,然而命運卻差距極大。 至少,珠哥兒記得很清楚,自己上回看到璉哥兒時,後者還是那個笑起來一臉得瑟欠揍的痞子樣兒,半點兒都沒有被生活所壓迫的模樣。

也是,璉哥兒原就只需要享受生活……

“太太,我知曉我的很多做法都不被您所認同,事實上父親也是這麼認為的。”說到這裡,珠哥兒忽的笑了一聲,“說起來,這怕是多年來,你們二老難得的有了共同意見罷?對了,我來是想告訴您,大伯家的二丫頭就快出嫁了,璟兒的親事也已經定下來了,您可知曉?”

迎姐兒即將出嫁一事,王夫人自是知曉的,可她並不知曉璟哥兒之事 返戀少女時 。

不過,她也並不好奇。

“且不論侯府之事,想來大伯鐵定會將一切料理的妥妥噹噹。”

珠哥兒苦笑一聲,曾經整個家族裡最不靠譜的大伯,如今看來,人家才是最為靠譜的。 瞧瞧給兒女挑的那些個親事,俱是極好的。 哪怕小五尚未說定,可那也是因為小五年歲太小的緣故,等再過個七八年,小五絕對能說上一門四角俱全的好親事。 再反觀自家……

“太太,寶玉的親事該如何是好,您給我個準話兒罷。”

“去找你祖母。”王夫人頭也不抬的道。

“若是老太太願意管這事兒,或者她有這個能耐管,我也不會來打擾太太您的清淨了。侯府那頭早就傳出話來,說該給寶玉的一定不會少了半分,可老太太卻是要為已故的老太爺祈福,再也不會離開家廟了。”

這是往好聽了說的,事實上但凡耳目略靈通的,早已打聽到了當初泰安帝的那份口諭。

口諭也是聖旨,一樣需要不打折扣的完成。

也因此,自打那一日賈母登聞鼓告御狀之後,她便再也沒有出過門子。 甚至別說出門子了,等連著趕工將家廟造好以後,賈母甚至連房門都沒有出過,更因著家廟絕不允許有葷腥出現,更不准身著華服塗脂抹粉,也因此賈母如今的日子比之王夫人更為淒慘得多。

“那就找老爺去。”

“可老爺他……”珠哥兒忽的有些踟躕了。

王夫人終於將目光落在了珠哥兒面上,身子微微一顫:“珠兒,你別再管這些事情了,事情太多了,你打小身子骨就不好,別管了,放手罷。若是連老爺都知曉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又何苦攬這麼多事情上身呢?”

珠哥兒苦笑連連,他也不想管,可他還能如何?

“罷了,索性由我再最後做一次惡人罷。”王夫人長嘆一聲,她這輩子已經這樣了,何苦再苦撐著拖累孩子呢?

猶見珠哥兒一臉的茫然,王夫人便吩咐他去王家送個口信:“……不是你大舅舅家,他們家是絕不會理我的,你去你二舅舅家,他們家雖敗落了,總歸底子還在。也虧得當初赦大老爺下手早,但凡略晚一些,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二舅舅……”

“讓你去你就去!”王夫人抿了抿嘴,又道,“別怪我心狠,若是兩個兒子只能保住一個,我的珠兒,娘絕對會保你。”

也許跟其他枝繁葉茂的大家族比起來,他們分出來的這一房甚麼都不算。 可對於珠哥兒來說,人太多了,且不說是非,這壓力也不是他所能夠承受得住的。 偏生,李紈雖能管得了後宅,可在外頭的事情上,卻是絲毫幫助都不能提供給珠哥兒。 至於李紈的娘家,更是完全靠不上。 等於就是將整個家裡所有的責任一併壓到了珠哥兒身上。

王夫人她很害怕,害怕某一日有人告訴她,她又要再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

與其這般,還不如趁早將所有的隱患盡數去除。

而很不幸的,頭一個隱患就是寶玉。

264
王子騰夫人一臉震驚的望著自己這位曾經算是高嫁,如今卻是一文不值的小姑子,面上俱是滿滿的不敢置信。 然而,便是如此,她也沒有立刻起身離去,而是略帶著一絲遲疑的盤算起這個意見來。

這些年來,隨著泰安帝的登基,以及太上皇的駕薨,一些老臣們的子嗣都過得不大好。 事實上,比起太上皇的念舊,泰安帝更願意重用那些科舉出身的寒門子弟,這讓像王家這樣的人家私底下頗為不滿。

其實,若說泰安帝完全重用寒門子弟也不盡然,畢竟還是有一些老臣之子成為朝堂中的中流砥柱。

譬如賈赦,譬如林如海,再譬如保齡侯爺……

然而,都不需要細想,就知曉這些全部都是通過科舉入仕之人。 泰安帝的態度很明白,萌祖蔭並非不行,卻絕不可能成為朝中重臣,左右他能使的人多得很,既如此,就沒必要對老臣子嗣格外優待。 換句話說,想要入仕,就去科舉。

道理誰人不懂? 可做起來卻是太難太難了,且不說考進士有多難,事實上大部分人連舉人都考不上。

偏生,泰安帝的態度擺在那裡,像王家這等又曾經得罪過他,基本上可以說算是絕了希望。 尤其……王家只得一女。

“二嫂,您仔細想想罷,我家寶玉縱是有再多的缺點,他的人品才貌還是俱佳的。撇開他,二嫂您還能找到更加合心意的贅婿嗎?”王夫人一臉的篤定,假若她今個兒是替寶玉向王家提親,但凡王子騰腦子沒問題就絕不可能答應。 不過,反過來若是讓寶玉成為王家的贅婿,她卻是有十足十的把握。

世間對女子本就苛刻,男子想娶媳婦兒極為容易,女子若想個贅婿卻是千難萬難。 當然,若是只想隨便尋一個自是容易得很,可那人必是出身地位,且品貌也很難以保證。

正如王夫人所言,甭管寶玉有再多的缺點,王家也絕不可能尋到比寶玉更好的贅婿了。

論身份,即便賈政如今是一介白丁,可寶玉仍是榮公賈代善的嫡孫。 論相貌,也就只有璟哥兒和北靜王爺水溶能同寶玉相比了,就算是璉哥兒也沒有寶玉那般精緻的容貌。 論年歲,寶玉甚至還要比王子騰之女小了五歲……

“我答應了,不過最終還得由我家老爺來拍板決定。”王子騰夫人只略一遲疑,便鬆口答應了下來。

王子騰之女名王熙鸞,比她的堂姐王熙鳳也沒小幾歲 重生毒妃 。 然而,如今王熙鳳都有一子一女了,她卻仍尚未出嫁。 這倒怪不了她,只因當初在她出嫁之前,王家先出了事兒,緊接著她的未婚夫家保寧侯府被泰安帝直接連根拔起,連原本的侯府都已經易主了。 這直接導致王熙鸞親事作廢,她便因此拖到瞭如今。

憑良心說,王熙鸞本身並不差,論相貌身段,同王熙鳳比起來也不分高下。 問題在於,她曾經定過親,雖不是退親,可未婚夫全家死的死,發配邊疆的發配邊疆。 其實,若是她有情義的話,就應當跟著未婚夫走,可惜她害怕。

害怕的結果就是,一直到她曾經的未婚夫死去,她都沒敢出面。 加上王子騰雖最後保住了性命,官途卻是坎坷無比,哪怕曾有人上門保媒,可看得上她的,她看不上,反之亦然。

最終,王子騰索性拍板,決定給女兒招贅。 左右他年歲也不小了,與其期待著再得一子,還不如指望女兒招的贅婿。 可問題依然存在,想要找到合心意的贅婿,一點兒也不比給女兒挑個門當戶對的親事來得容易。

“放心,只要二嫂如實的將事兒告訴我二哥,想來他一定會應允的。”王夫人格外的淡定,相較於打小就看不上眼的大哥王子勝,她跟二哥王子騰關係極好,相互之間也更為熟稔了解,她敢打包票,王子騰一定不會拒絕。

顯然,王子騰夫人也是這麼想的,因而並未反駁王夫人這話,倒是額外問了一句:“可還有旁的要求?”

“並無。左右我知哥哥嫂子的性子,必會將寶玉視如己出。”王夫人道。

聽得這話,王子騰夫人終於放下了心來。 她對於這樁親事極為心動,怕就怕王夫人提出了甚麼難以辦到的要求。 至於寶玉那略有些小姑娘的軟綿性子,王子騰夫人倒是無所謂,大不了就真當娶了個媳婦兒進來,乖乖的待在後宅,管他是吟詩作對還是折騰胭脂水粉,只要到時候王熙鸞能生下兒女來,大不了讓她家老爺轉而培養孫子去。

打定了主意後,王子騰夫人便快步離去。 次日一早,就派人過來給了準話,說王子騰應允了。

既是應允了,那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親事素來都是男方操辦的,雖說這回王夫人才算是男方母親,可她的寶玉是去當人家贅婿的,所以她索性袖手不管了。 當然,嫁妝還是要備下的,王夫人娶了自己嫁妝裡的一部分,又特地派了人給榮寧侯府的人送口信,讓賈母等人到時候記得添妝。

說真的,收到口信時,王熙鳳是一副日了狗的神情。

誰能想到寶玉居然會去當人家的贅婿? 而且那人不是旁人,還是她王熙鳳的堂妹。 偏生,王熙鳳又知曉沒人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的,在驚愕之後,還是將消息遞給了府裡其他人。

一時間,榮寧侯府所有人都懵了。

能不懵嗎? 那個曾經因著銜玉而生,被當成賈家未來救星的寶玉,居然要當人贅婿了? 雖說榮寧侯府這邊已經出了一個駙馬爺,可說到底駙馬爺跟真正意義上的贅婿還是不一樣的。 至少,十二不需要入住岳父家中,更不需要奉養岳父等人,將來他的孩子無論男女都姓賈,上的是賈家的族譜,而非皇室徒家。

可寶玉就不同了。

他是真正的贅婿,成親後要入住王家,管王子騰夫婦二人叫父母親,將來不說孩子要跟著姓王,連帶寶玉本人都要入王家的族譜,死後也是葬在王家祖墳裡……

這叫榮寧侯府的人如何不呆若木雞? 人魚公主尋夫記 !

賈赦頭一次對王夫人表示了敬佩之情,還真別說,這招看起來蠢,實則卻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試問,連寶玉都嫁出去了,接下來那些並不比寶玉小多少的庶出子女呢? 這嫡子且不曾留在家中,庶出的還有臉留? 可以說,王夫人這是變相的學了榮寧侯府的做派,只是她的損失會更大。

失了一個嫡子。

“不錯了,至少她保住了珠兒。”那拉淑嫻微微嘆氣,連她都感覺出來珠哥兒那孩子近段時日愈發有些不好了,若是連珠哥兒都出事了,那二房就不單單是敗落的問題,而是真的沒救了。

到了那個時候,榮寧侯府這邊,於情於理都要伸手拉拔一把,畢竟是近親。

“是挺不錯的。”賈赦點了點頭,吩咐道,“回頭你尋一份厚禮給他們送去罷,就當寶玉是個姐兒,或者索性給雙份也成,權當是將元姐兒那份也一併予了他……”

當年,元姐兒入宮時,只帶了兩個包袱,以及一個抱琴。 而之後,雖說被指給了當時的廉親王,然而身為一個侍妾,非但沒有三媒六聘,連何時進門的,賈家這頭也不知曉。 哪怕再往後,廉親王成了泰安帝,可元姐兒依然沒有等到屬於她的婚宴。 等於賈家這頭的長輩,連份添妝都送不出去。

“我知了,不會對寶玉小氣的。”那拉淑嫻心道,若真將寶玉當成姐兒,這事兒倒是容易接受多了。 多給一份添妝也無妨,她本就不是小氣的人,再說自家跟二房那頭雖不再親近,卻也不至於真正的撕破臉。

很快,那拉淑嫻就將賈赦的意思傳達了下去。 因著前頭幾個大的都已經嫁娶,自成一家的話,添妝自要送上。 甚至若是有心的話,未成家的也該送。 就連璉哥兒之女鑫兒,若是能送上一份添妝,也算是一片心意。

許是因著賈赦的意思很明確,又或者乾脆就是底下的那幫熊孩子們看熱鬧不嫌事兒,這一回,人人都極為大方。 非但所有人都送了禮物,還皆比尋常的添妝要厚上幾分。 不單如此,他們還呼朋喚友的組隊給寶玉送添妝。

保齡侯府那頭,小鈴鐺得了消息,不單自個兒夫婦二人送了,還替兒女給了。 王家那頭,王熙鳳特地回了一趟娘家,饒是王子胜對於自家二弟極為不滿,得了女兒的話,還是備了厚禮,預備兩邊都送上。 還有那拉淑嫻的娘家,在十二的唆使下也準備了厚禮。 以及……

“聖上您這又是要作甚?”賈赦覺得有些頭大,這一刻,他覺得五皇子那絕對是泰安帝親生的,父子倆簡直就是一樣的熊。

泰安帝沒有賜婚,可他賞賜了東西,祝福王子騰招贅成功。

且不說王子騰看到東西時是甚麼臉色,就說賈赦好了,他都覺得這般做法略有些過分了。

甚麼人家會招贅? 生不出兒子的人家。 想也知道,生不出兒子有多鬧心,這跟那拉淑嫻生不出女兒抱養人家的還不同。 簡而言之,生不出女兒只能說是遺憾,抱養的跟親生的也沒啥區別。 可生不出兒子卻是愧對祖宗,莫說抱養的了,就算是過繼了,那仍跟親生的隔了一層。 試想想,自家的祖宅祖產有一日要給一個非親生的兒子……

你說鬧心不鬧心! !

結果,泰安帝覺得這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大大方方的賜下了賞賜。

賈赦深以為,得罪誰也不要得罪泰安帝,他還道當年泰安帝已經留手了,卻不想居然在這兒等著 重生之名門商女 。 這要是將來寶玉“嫁”過去了,王子騰之女很快誕下兒子,那問題還不大。 等過上個七八年,王家這事兒也就揭過去了。 可但凡王子騰之女要是跟她娘似的,這簡直就是經久不衰的笑話。

這個時候,賈赦並不知曉,其實他繼承了賈母的“烏鴉嘴”。 或者應該這麼說,賈母那不叫烏鴉嘴,只能算是真相帝,僅僅是因著每次說中的真相都略不好,這才被人誤解了。

然而,甭管是哪種說法,賈赦都真相了……

而那頭,王家接到了泰安帝的賞賜,王子騰簡直羞憤欲死。 可親事已然說定,再說這個時候要是反悔了,且不論名聲如何,他閨女才叫真的嫁不出去了。

等泰安六年臘月時,迎姐兒已出嫁,寶玉緊隨其後。

外人暗道寶玉嫁得太快了,畢竟這年頭十五六歲出嫁才是正理,十七八歲嫁出去的也是常事。 像迎姐兒這種被耽誤的當然不算,可甭管怎麼說,寶玉才十二呢,這就嫁出去了? 也真是夠猴急的。

於是,也不知哪個混賬起的頭,王子騰很快就得了個“猴急岳父”的美稱,氣得他直接在年關里稱病,拒絕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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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鬧成怎樣,對於榮寧侯府來說都不算甚麼。 然而,賈母卻有些不好了。

說起來,賈母這身子骨原就稱不上有多好,這些年來被氣到暈厥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了。 莫說她年歲不小了,就算再年輕個十來年,長此以往也受不住。 當然,最讓賈母受不住的是泰安帝對她的懲罰,她怎麼也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狀告賈赦不孝,為何到頭來受到懲罰的人卻是她呢?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人嘛,哪怕重病在身,若是心態好的話,多熬個幾年也沒問題。 要不怎麼會有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說法呢? 反過來說,若是心態極差,那麼導致病情惡化也並非不可能。

賈母病倒了,這回卻並不單單是病倒,而是整個人的精氣神被抽空了。

偏生,寶玉出嫁這般大的事情,又不可能瞞著賈母。 原本就病重的賈母,在聽到消息後就有些不好了。 就連給寶玉的添妝都是鴛鴦幫著收拾的,只是當鴛鴦詢問是否要遵照約定將餘下的私房都給寶玉時,賈母斷然拒絕。

給寶玉作甚? 讓他帶到王家去?

莫說寶玉只是賈母的孫子,就算是親兒子,也沒的這麼幹的。 尤其對方還是極讓賈母厭惡的王氏女。 一想到自己在王氏女身上不止栽了一次跟頭,賈母就不願意便宜了王家。 可若是不將私房留給寶玉,她又還能便宜誰呢?

這般拖拖拉拉的,直到寶玉真的嫁出去了,賈母也沒能做出決定來。 倒是太醫頻頻來訪,試圖讓賈母拖過今年的年關。

還真別說,賈母的身子骨是不好,可她到底心裡存著事兒,哪怕幾度暈迷,最後仍咬牙挺了過來。

賈赦先前擔心了好幾回,後來見賈母還真一次次的挺了過來,索性不管她了。 還是那拉淑嫻,讓璟哥兒帶著惜春時不時的去探望一下賈母。 不管怎麼說,賈母終究是他們的祖母。 再一個,賈母就算做了很多錯事,卻並未對不起他們。

如此這般,泰安七年悄然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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