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7-4-13 17:27
《(黑籃)記憶拼圖》作者：Miang【完結+番外】
文案：
一篇沒啥好說的蘇文。渣女主，自行避雷。
本篇為黑籃篇，火影篇見專欄搞事拼圖。
一群【Miang的小恐龍們】：529242774（推薦）
二群【Miang的後宮】：12666271（飽和）
作者微博@德得德得德
內容標籤： 黑籃
搜索關鍵字：主角：佐藤泉 ┃ 配角：彩虹戰隊；朋友忍者；；搞基獵人們； ┃ 其它：魔法籃球；朋友忍者；麻將獵人
悠于 2017-4-13 17:30
第1章 001
【記憶一片空白。】
【常識性的知識，與最基本的資訊會自然地浮現在腦海中。】
【但是，僅此而已。】
【關於自己從何處而來，想要做些什麼——完全無法獲悉。】
佐藤泉提著黑色的書包，站在帝光中學的校門口。
雖然只是嫺靜地立在原地，她卻依舊吸引了一片關注的目光，就像是落在金屬中的一枚磁鐵。
四月份的枝頭綻著或粉或白的櫻花，細碎輕渺的花瓣堆疊如雲。每逢風吹，便洋灑飄轉著落下，猶如一捧捧染了春|色的雪。而這灑落的細碎花瓣，卻遠不如她美麗。
窈窕的、殊麗的身影，猶如鐫刻在古卷上的端麗美人。
所有看見她的人，都會在內心浮現出一個奇怪又隱約的想法——要如何優秀、如何強大，才能吸引到她的目光呢？
而被投以關注的佐藤泉，卻處在極為特殊的狀況。
她的記憶一片空白。
若說是常識性的知識，她掌握得一清二楚——譬如，要問她如何從家裡走來帝光中學，她能夠即刻溫柔地指明方向；要問她最喜愛的書是哪一本，她也會柔雅地回答說「最近喜愛《艾瑪》」。
但是，除此以外，她想不起來關於自己的任何故事。
——她在過去發生了什麼，又想要獲得什麼樣的結局。
就像一個被設定好了的小說主人公，恰好站在第一幕開始的時間軸上。以「帝光中學開學」為開幕式，開啟了一段嶄新的篇章。
至於她從前的故事，或者除了劇情以外的人格，根本無需著墨。
她有著被固定好的性格，會選擇固定的行為模式，比如永遠溫柔地回答一切問題。
她知道，自己名為佐藤泉，帝光中學的國一學生。
她在將來要做的事情極為複雜，也極具挑戰性。
但是，這件事情，可以使得創造出她的人滿意。
她要，渣遍帝光中學。
|||
佐藤泉步入了帝光中學的校門口。
趁著開學的熱鬧，各大社團都極為努力地招攬著新入學的一年級生。往來的人群極為熱鬧，嘈雜的喧囂不絕於耳。
佐藤泉停留在社團分佈案內圖前，細細地查看著。
她擅長吹長笛，於是，眼光便自然而然地停留在了吹奏部上。
「要加入文學社嗎？」
「同學，來棒球部吧？我們還沒有經理噢。」
當她立在案內圖前時，總有人上前詢問類似的問題，以滿懷期待的目光注視著她。
佐藤泉像是不明白為何他們如此熱切，只能露出略帶茫然的神情，隨後溫柔地回答：「我對這些東西沒有瞭解呢，抱歉。」
雖然是拒絕之辭，卻讓人無法感到「掃興」一類的情緒。
仿佛只要被她注視著，就能感受到極大的幸運。
她走到了吹奏部的所在，向負責人索要入部申請書。當她走到自己面前時，負責社團的學姐忍不住為她的容貌而微微驚詫——美麗，溫雅，猶如一株簌簌開放的花，本當被置於耀眼的高臺上，讓他人欣賞。
這樣美麗的人，竟然沒被戲劇之類的社團搶走，還真是難得。
泉接過入部申請書，取出鋼筆低頭填寫。黑色的長發落了下來，半遮住她的容貌，然而卻擋不住其餘人的目光。
吹奏部多女生，負責這次招新的也全都是女性。
泉雖然美麗，但是俊美的男生更能引來她們的關注。
譬如，剛剛路過她們面前的一位學生——他有著猶如燦陽般的金色短髮，以及相同顏色的眸子，面孔如同被天神眷顧的寵兒，或者希臘神祗的雕塑。總之，極其吸引女性的注意力。
大約是察覺到了女生們的熱切目光，他回過頭，朝著她們揚唇一笑。
清澈又略帶逗弄的笑意，登時引來一片低呼。
「請務必來我們的社團！」女生們不管不顧地大喊道。
「萬一對方根本不會樂器呢……！」部長是唯一保持著理智的人。
被身旁的喧囂所打擾，泉抬起了頭，朝著那金髮男生投去了目光。
如每一篇小說的開頭一般，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隨即便在彼此的目光裡看到自己微微一愣的模樣。
從旁人的視角來看，這幅畫面大抵也是無比美好的。
枝梢的櫻花落在佐藤泉的肩頭，她朝著金髮少年展露出淺淡的、猶如葉上露珠般短暫的笑容，像是禮節性地示好，又像是別有他意的暗示。而俊美的金髮少年，也回以了溫柔的笑容。
在看見他的一瞬間，佐藤泉便知道，她要獲得這個人的好感——她的行為模式早就被固定好，這樣的念頭，如同被設定在身體之中的程式一般，自然而然地浮現了出來。
他的名字，毫不費力地便可以獲悉。
引人注目的帥氣外表，使得他的大名很快在帝光中學的女生中傳開——黃瀨涼太。
|||
想要在學生間博得名氣，有許多不同的方式，譬如擁有美麗的長相、優異的成績、優渥的身世，又或者特別擅長某些東西。
佐藤泉卻恰好佔據了這全部的幸運。
這樣的幸運，讓她在極短的時間內名揚於帝光的新生間。
她本應當是無比惹人嫉妒的，然而她總能讓人產生奇妙的想法——「如果嫉妒她的話，便愈發不如總是在發光的佐藤泉了」。
她總是讓旁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與折服。
擁有這樣的條件，想要靠近黃瀨涼太應該是件輕鬆的事情。
可是，她並不急著去接近那位金髮少年。
她有著微妙的預感，黃瀨總有一天會主動來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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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預感總是正確的。
就如她認為自己所做的事情，也全部都是正確的。
午後部活結束的時間，用於活動的教室門口，被一道身影遮擋住。偏近傍晚的澄澈夕光穿照他金色的短髮，落在女生們的面孔上。
收拾著樂譜的女生們不由微微一愣。
黃瀨涼太會出現在這裡，只有一個理由。
在這間教室裡，能夠讓他特意前來的，恐怕只有一個人。
黃瀨還未開口，女生們便齊齊將目光投向了泉。她恍若未察覺黃瀨的存在，正將長笛放入盒中。她扣在長笛盒上的十指，纖細皎白，如同灑落一抹雪。
「佐藤同學在嗎？」黃瀨果然開口這麼問道。
「嗯？」泉抬起了頭。
極其自然地，她提著長笛盒，走到了黃瀨涼太的身旁。兩人站在走廊上，任由教室裡的女生們投來窺伺的目光。
黃瀨低著頭，面孔上帶著笑意。而泉則如往常一樣，靜靜地凝視著面前的人。走廊上極其安靜，從窗外照進的光灑落於他們的腳畔。身著灰藍色襯衫的少年少女，猶如某些校園電影宣傳頁上被定格的畫面。
「總感覺……好配啊。」
「進行到了哪一步呢？交往了？在告白？還是第一次正式介紹？」
竊竊私語在翕動著。
無人能聽到兩人之間的對話。
黃瀨的手在口袋中不安地攪動著。
他眨一眨眼，眼尾的纖長睫毛輕輕翕動。低垂下眸光，他低聲地說：「好在意啊……佐藤同學，那天看著我笑了，是什麼意思呢？」
雖然才國一，但是黃瀨的異性緣一直不錯。對於如何追求各色各樣的女生，他也極為擅長。年紀輕輕便試著游走在女生堆裡的他，卻還沒有試過追求佐藤泉這種類型的女生。
他總覺得，和她對話，必須鼓起勇氣來。
這不像是原本的黃瀨涼太會有的心情。
入學才數月，他就交往了幾任女友。然而，沒有一位能像佐藤泉那樣吸引他。
準確地說，佐藤泉在吸引著所有人。
「我們……見過嗎？」泉露出了困惑的神情：「抱歉。」
「誒？」黃瀨睜大了眼睛，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她竟然不記得在開學的時候見過自己了嗎？
竟然有女生會忘記他的存在？是故意的嗎？
佐藤泉是故意的。
但是她的故意，總能表現得極其完美，讓人看不出分毫端倪。
「那就重新介紹一下吧。」黃瀨正了衣領，狀似正經地說：「我是黃瀨涼太。佐藤同學，我可以要你的聯繫方式嗎？」
趴在門口偷聽的吹奏部成員們登時齊齊握緊了拳頭，在暗地裡一起喊了聲「Yes」。
——快答應啊！泉！
——這可是黃瀨涼太誒！！
也許是女生們的呼喚終於被佐藤泉所接受，她點了點頭，將自己的聯繫方式交給了黃瀨涼太。
黃瀨涼太很擅長追求各種女生。
同時，他也懂得如何讓女孩子保持對他的好奇心。
很重要的一點，便是不能追的太緊，不能落於下風，尤其是對佐藤泉這樣等級的女生——如果一味地討好她，寵愛她，那便和其他男生毫無二致，落於俗套了。
於是，在索要一個電話號碼後，就沒了下文。
黃瀨涼太也再也沒在部活結束的時間來過吹奏部。
泉的生活還是一如既往，她並不為那些還未發生的事情著急。
她的預感，永遠都是正確的。
作者有話要說：
閱讀須知/排雷：
1.渣女主，並且在he線裡好好活下去了沒有被柴刀，注意避雷。
2.女主性格表溫柔裡泥潭，本性惡劣狹隘，後期黑化不正，亟待拯救，注意避雷。
3.謝絕同類型文碰瓷，【piao文】是一種類型，不要因為都是【piao文】就覺得抄襲了誰，丟不丟人呐。
第2章 002
引人注目的人，總能被傳出各種各樣的緋聞。對於那些平常人來說，討論、矚目、編寫他們的故事，就是一項極其愉悅人心的活動。
——哪一位漂亮的女生向哪一位學長告白，又或是看見了誰與誰悄悄地牽著手。
唯獨佐藤泉的身旁，永遠沒有任何的傳聞。
並非孤高疏遠，並非排斥他人，而是她讓人難以產生戲弄的心思。就好像如果要在唇間吐露出無根無據、浮萍般的傳言，便是在褻瀆她一般。就算黃瀨涼太曾特地索要過她的聯繫方式，同學們也捨不得編排出離奇的緋聞來消費她。
這樣的狀態，對於黃瀨來說是相當奇怪的。以往，只要他和哪位女生走的近一些，第二天緋聞便會傳的沸沸揚揚。獨獨佐藤泉不一樣，沒有任何人將他們的事情渲染放大，再四處傳播。
還不算成熟的少年人，在心裡有了隱隱約約的不甘。
在這份不甘的驅使下，他忍不住再次去見了泉。
「佐藤同學在嗎？」
「泉，有人找你噢。」
穿著帝光學校春季制服的佐藤泉收攏了樂譜，朝著黃瀨的方向走去。她黑色的長髮，泛著堆鴉之色，落在黃瀨眼中，猶如一道漆流。
「黃瀨君。」她仰起頭，望著黃瀨。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正處在發育期，隔一段時間不見，身長便瘋狂地抽高著。
「佐藤，那個……我想問一下，怎麼加入吹奏部。」黃瀨露出了微訕的笑容。
「誒？」泉輕眨雙眼，說：「我去喊部長……」
「等等。」黃瀨喊住了她。
極為自然地，不著痕跡地，黃瀨握住了她的手掌，好像只是出於驚慌之下無奈緊張的行為。
泉低頭掃一眼不小心交握的手掌，既不驚也不亂，任由他這麼握著。
「喊部長的話，多麻煩啊。你們的部長已經是忙碌的三年級了吧？麻煩佐藤同學了。」
「……既然黃瀨君這麼要求的話，那好吧。」
她夾著樂譜，認真地說：「首先，黃瀨君要會一門樂器。」
黃瀨笑得愈深：「就算不會也不要緊，我學習什麼都很快。」
|||
「小佐藤，可以教我怎麼吹長笛嗎？」
「吹奏部的長笛部分由我完成，如果學習長笛的話，黃瀨君就無法參加正式演出了。」
「沒事，參不參加演出並不重要啊。」
「那黃瀨君是為了什麼而想要加入吹奏部呢？」
佐藤泉的問題，讓黃瀨涼太有些氣餒。
他以為，他的暗示應該已經足夠明顯了。
因為他總是在部活結束的時間，在吹奏部的門口等待佐藤泉，久而久之，關於兩人的流言終於姍姍來遲地傳開了——然而，卻不是黃瀨期待的形式。
並非「佐藤泉與黃瀨涼太在交往」，而是「黃瀨涼太在瘋狂倒貼佐藤同學誒？！」
黃瀨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裡，他扭頭看著身旁的少女，不由苦著臉歎了一口氣。
美麗而溫雅的少女，像是一捧閃耀著熠熠光彩的寶鑽。無論走到何處，都在吸引著熾熱的目光。她雖然和自己走在一起，卻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分寸，不多靠近一步。
即使同排而行，看起來也有著遙遠的距離感。
看著她手中的長笛包，黃瀨忍不住彎腰從她手中將其接了過來。
「我來背吧。」他的肩上掛著兩個黑色的包裹。
「謝謝黃瀨君。」她禮貌地道謝了。
黃瀨的內心更鬱卒了，臉上竟然浮現出了一絲委屈的神色。
放下架子苦追了那麼久，甚至還特意學習了長笛，結果佐藤好似完全沒有發現他的追求。
「黃瀨君心情不好嗎？」泉目光直視著前方，口中問。
「稍微有一點吧……」黃瀨摸著頭顱，無奈地說。
「為什麼呢？」
「……」黃瀨捏緊了長笛包的系帶。
【你完全感覺不到我在追求你嗎你是不是缺少了一根筋還是說已經削髮為尼徹底出家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竟然對帥氣的男孩子別無所求真是太可怕了】
儘管內心的委屈碎碎念已經要沖天而起，黃瀨卻忍住了。他微笑著問：「可以冒昧地問一下……泉，喜歡怎樣的男孩子呢？」
「男孩子？」佐藤泉停下了步伐。
兩人正在朝著吹奏部走去，恰好途徑籃球部的體育館。正處於部活時間的體育館內，傳來籃球敲擊地面的、有節奏的響聲，哨聲與喧鬧聲此起彼伏。
她微微歪著頭，說：「大概是會打籃球的男孩子吧？下一個從體育館裡走出來的，可能就是我喜歡的類型。」
黃瀨：……
你——說——什麼——
太隨意了吧？！
【難道因為走到了籃球場外，就說自己喜歡「會打籃球的男孩子」嗎？那麼，走到相撲社附近的時候豈不是就要喜歡巨人級的選手？你以為你是利威爾嗎！】
黃瀨內心的字幕瘋狂滾動著，體育館裡卻真的走出了一個人。
黃瀨在同齡人已經算高大，然而那個蓄著紫發的人卻比他更高。不像是中學生，甚至也不像是高中生的體魄，即使相隔一段距離，依舊有著嚇人的威懾感。好在他的神情看起來懶懶的，好像對面前的一切毫無興趣，因而不至於使人產生後退的衝動。
佐藤泉若有所思，說：「也許再下一個才是我喜歡的類型。」
黃瀨在內心舒了口氣。
追著那位紫發少年出來的，則是一名戴著眼鏡的綠發少年。他一手規規矩矩地托著一根擀麵杖，仿佛那是自由女神的火把，另一手則一推眼鏡。他對著紫發少年的身影嚴厲地訓斥道：「紫原，現在還是部活時間，不准擅自離開。」
佐藤泉的表情依舊是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也許……嗯，是再下一位。」
黃瀨忍不住笑出了聲。
要是真的會喜歡身量大到可怕的巨人，或者在籃球部揮舞擀麵杖的眼鏡男，那真是太可怕了。
再下一位卻是一個比佐藤泉還矮的路人同學。
泉保持著微笑的神情，卻略略低下了頭，說：「我……誰都不喜歡。」
「哈哈哈哈……泉真是……」黃瀨扣緊了背上的長笛包，笑地抖起了肩：「可愛。」
「黃瀨君，請不要這樣說。」泉說。
「那麼，要不要考慮我？」黃瀨終於找回了平常的從容自信：「我是你喜歡的類型嗎？」
「……黃瀨君？」她微惑地打量著黃瀨，輕聲說：「我們只是朋友，不是嗎？」
黃瀨的笑容依舊掛在面孔上，在陽光下恍若閃閃發著微光。
|||
黃瀨涼太缺席了很久吹奏部部活。
他的學習能力很強，雖然只是從國一開始學長笛，卻很快追上了其他人的步伐。部長甚至一度擔心，如果黃瀨過於優秀的話，一向為集體著想的佐藤泉就會主動退讓，讓黃瀨參與正式演出。
吹奏部一整年的排練，除了代學校參加比賽，便是為了年終的校內演出。如果失去了在舞臺上綻放光彩的機會，許多成員恐怕不會再來參與吹奏部的活動。
然而，黃瀨卻好像對長笛失去了耐心，再也沒有來過。
不會再有人在放學時等著佐藤泉了。
當別人擔憂地說著「不要難過黃瀨君一定會回來」之類的話，她卻會露出詫異的神情，說：「我和黃瀨君只是朋友，為什麼要等他回來呢？」
吹奏部多女生，女性的心思大多細膩敏感。雖然佐藤泉表現得優雅完美，然而她們卻在內心腦補出了一出虐心戀歌——美麗優秀的佐藤泉，與同樣引人注目的黃瀨涼太，如果沒有那樣一出足以與他們的身份相配的故事，根本對不起二者的相遇。
於是，泉的正常，在她們的眼中就成為了暗自舔舐傷口的表現。
「不要發呆啦。」部長中村晶子伸手在佐藤面前晃了晃。
「我只是在看樂譜而已。」泉說。
「給你找一些事情做吧。」晶子說：「去幫大家買飲料回來。」
|||
佐藤泉不喝任何的碳酸飲料，對自動售貨機裡那些顏色鮮豔的瓶罐也毫無興趣。
她喜愛咖啡、茶葉，並且滴酒不沾。
站在自動售貨機前，她猶豫著考慮部長愛喝怎樣的飲料。
當她將一百日元的硬幣塞入售貨機後，伴隨著飲料滾落的聲音，售切的紅燈亮了起來。
「啊。」懶懶散散的、沒有幹勁的聲音，忽而在背後響了起來：「沒了耶。」
泉轉過身，發現身後的長凳上坐著紫原敦。
顯然是在部活時間偷跑出的他還穿著訓練用的球衣，過耳的長髮用皮筋束著。低垂的眉眼，透著幾分惰怠，就像是被剛剛到來的夏季豔陽榨幹了生氣。他的目光在泉手中的塑膠袋上徘徊，他用手指指著那個塑膠袋，說：「那麼多，你喝的完嗎？」
「不是我一個人的。」泉解釋了一聲，隨即將手中的飲料塞入了他的手中：「這個就給你吧，紫原同學。」
善解人意的動作，卻並沒有讓紫原敦滿意。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泉手中的一大袋飲料上。
「這個不能給你噢。」泉輕輕地笑了起來：「如果給你的話，我的部長就會生氣。」
「好麻煩啊。」紫原捏緊了手裡的罐子，露出了困擾的神色：「下一個售貨機在教學樓的另一側……好遠啊。」
「抱歉。」泉伸手，在口袋內掏出了什麼，遞給了紫原：「我也不是有意的。」
圓滾滾的比利時巧克力，由金色的錫紙包裹著。雖然初夏的天氣很炎熱，卻沒有任何融化的跡象，大概是因為它的前主人看起來便很涼爽怡人。
佐藤泉離開了，紫原盯著手心裡的巧克力。
盯——
盯——
盯——
吃。
咀嚼吞咽完，他向來懶散的眸光，忽而亮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反正這個女主就是渣，誰都日，中央空調，日完還說我們是朋友。
ps黃瀨學音樂上手很快是個人二設qaq，不能深究_(:зゝ∠)_
第3章 003
在部活結束的時間，久違地，又有人來找佐藤泉了。
不是黃瀨涼太，而是籃球部的正選紫原敦。
吹奏部的部長中村晶子對此感到十分驚奇。
雖然，吹奏部有著佐藤泉這樣一位吸睛的優秀人物，但是她十分擅長營造委婉的距離感，即使她表現的溫柔無比，也不會讓人產生打擾的想法。所以，吹奏部才不會過於熱鬧，總保持著自己的獨立與清淨。
「只要遠遠地看著她就足夠了」——大多數人在看到她時，就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唯有那些極有自信，或者毫無自覺者，才會破壞掉她營造的距離感。
黃瀨涼太是第一個。
而紫原敦，是第二個。
能讓一向排斥麻煩、懶得動彈的紫原敦特意前來的，只有食物。他對佐藤泉的巧克力很感興趣；同時，他也對巧克力的主人很感興趣——她看起來溫溫涼涼，一副很美味的模樣。
「巧克力嗎？」被喊住的泉露出了抱歉的神色：「已經沒有了呢。」
「……」紫原敦的世界似乎崩塌了。
明明是身量高大的男性，卻偏偏露出稚齡孩童一般的表情。面對這樣的紫原敦，泉露出了輕微的無奈之色。隨即，她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一小袋糖果，遞了過去。
上次，她從這裡掏出了巧克力。
這次，是糖果。
紫原接過糖果後，目光卻落在了佐藤泉的上衣口袋裡。
——這個地方，似乎擁有無限的寶藏。
未加多想，他便俯身將頭探到了口袋前，伸出手指在其間攪動著。因為過大的身高差，他不得不半彎著腰。這樣子，就仿佛他在用腦袋蹭著佐藤泉的胸口撒嬌一樣。
「紫原同學……？」佐藤向後退了一步，腳跟卻不期然地撞到了牆壁。
「好像有很多好東西誒。」紫原慢吞吞地說著，用手指夾住了口袋裡的其他東西。
零碎的糖果，部活教室的鑰匙，以及一張寫有字的便簽條。
紫原露出了略略失望的神色，只能百無聊賴地盯著那張便簽條。
「佐藤，能請你在放學時到C棟的天臺來嗎？我會等你的。By大田厚村。」
還未看仔細，泉便輕輕地將字條從他指尖抽走，放回了口袋中。她輕聲說：「紫原同學，隨意看別人的東西是不對的。」
「你姓佐藤嗎？」紫原問。
「是的。」她點了點頭：「我叫佐藤泉。」
「那麼，泉……仔？」紫原喊了一個奇怪的昵稱。
「喊我佐藤就可以了。」泉說。
「好軟。」紫原輕輕地嘟囔了一聲，隨即又將頭抵回了她的胸口，蹭。
明明應該是耍流氓一般的行為，可他卻只表現出一股稚氣，仿佛只是在索求關注的孩童，讓人無法對他感到慍怒。更何況，佐藤泉是一個溫柔的人，本來就不會生氣。
「紫原同學，我要走了。」她柔和地說著，併攏了雙臂，以將紫原抗拒地推出去。
「你要去C棟的天臺嗎？」紫原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中收拾好的長笛包上。
「……如果不去的話，會顯得很沒禮貌的。」泉解釋說：「萬一是為了學校的事情呢？」
「我也要去。」紫原說。
紫原並未發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他只是憑藉直覺，認為佐藤泉這個剛認識的新玩具值得自己多動彈兩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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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泉走上C棟天臺時，一名身著帝光中學校服的男生正單獨地站在那裡。
本應是極其尋常的告白場景，泉卻在他的身上發現了奇怪的地方。
大田厚村灰藍色的襯衫少了一顆紐扣，手臂上滿是淤青和刮痕，仿佛剛剛打了一架。而這個面貌普通的少年，也一直瑟縮躲閃著她的目光，根本不敢直視她。
一個如此膽怯的人，是怎麼萌生出勇氣打破她營造的距離感，朝她遞來邀請的呢？
「大田同學，有什麼事嗎？」她在天臺上站定。
「我……」大田厚村抬起頭，卻發現泉的身後還站著一個人。
高大到可怕的身量，毫無幹勁的懶散面孔，以及手裡還沒拆開的美味棒——紫原敦的形象，明顯嚇到了生性怯懦的大田同學。
「這這這這是誰——」大田忍不住抖著腿後退了一步。
知道有人告白因而前來示威的男朋友？默默捍衛佐藤的追求者？
糟糕了，會不會現場被打死呢？
「大田同學也沒說只能我一個人來，因此，就順路……」佐藤露出了歉意：「抱歉。」
「不……這……不要緊。」大田低下了頭。
他握緊拳頭，小腿不停地顫抖著。在數十秒的沉寂後，他緊閉著雙眼，咬著牙狠狠甩出了一串話：「佐藤泉，你真是遜爆了！長得也不算特別好看！憑什麼那麼高傲啊？你以為真的會有人來追求你嗎……別做夢了！耍你玩的而已！」
爆發般的一斷大吼，讓整片天臺陷入了沉寂。
大田軟著腿倒退兩步，跪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呼著氣。
——完了，完了……
佐藤同學會印象深刻地記住他的名字，還會十分討厭他。並且，這件事情，恐怕立刻會傳遍學校。搞不好，現在他就會被那個跟著佐藤同學的紫頭髮男生打一頓……
看著大田恐懼的模樣，泉流露出了一分驚詫。
不過，也僅此而已。
反而是站在她身後的紫原敦，神情一暗。一直閒散的面孔，竟然流露出幾分戾氣。
他向前一跨，伸手就要去提起大田的衣領。
然而，他的手臂卻被泉捉住了。
軟軟的、微涼的手指，輕飄飄地搭在他的手腕上，輕而易舉地讓紫原止住了動作。
「大田同學，先處理一下手臂的傷口吧。」泉在大田的面前蹲下，從挎包中取出了一枚創口貼：「要我幫你嗎？」
柔軟的嗓音沒有任何的不悅。
大田抬起頭，恰好迎上她的面孔。
美麗的，溫和的，像是一陣被風包圍的夢，讓大田不由陷入了失神之中。
「你不生氣嗎？」大田的眼裡竟然有著驚恐的神色：「我說了那麼過分的話。」
「為什麼要生氣啊。」她露出輕微的不解：「並沒有什麼好生氣的。」
「是別人讓你做這樣的事情吧？……因為，大田同學，看起來並不是那麼衝動魯莽的人。」
明明是膽小怯懦，泉卻說他不是個「衝動魯莽」的人。這樣體貼溫柔的說辭，讓大田原本跳動不停的、滿是恐懼的心漸漸落了地，他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他雙手撐著地面，平庸的面孔上滿是後悔之色，眼角甚至有了明顯的眼淚。
「是灰崎他……他讓我來的。」大田顫著嗓子說：「這些話也是他教給我的。因為……我，我沒能按約定的那樣去幫他打架……」
「是這樣啊。」泉站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灰崎是誰，但多半是位不良少年吧。
因為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便脅迫可憐膽小的大田厚村做出這樣的事情。
向絕對不可能觸碰的佐藤泉遞出邀請，再將她羞辱一頓——這樣的事情，是絕對沒有人願意做的。因為，讓佐藤泉厭惡自己，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啊。
即使不是佐藤泉，那位灰崎恐怕也會選擇其他高不可攀的美麗女生，讓大田完成這件連大田自己都會厭惡的事情——這是一種懲罰。
「崎仔？」紫原慢悠悠地說：「確實像是這樣的人啊。」
「紫原同學認識那位元……灰崎嗎？」泉問。
「啊，他是籃球部的。」紫原回答。
「這樣子啊。」
泉將創口貼遞給了大田，抿唇柔和一笑：「也不要一直聽灰崎的話啊。如果遇見的不是我，恐怕你會被人扇一巴掌噢。」
大田大聲地回答：「就算是佐藤同學要扇我一巴掌我也願意！！」
「走吧。」紫原興致缺缺地咀嚼著美味棒：「……真是沒意思。」
兩人將大田同學丟在了天臺。
一站在樓梯上，高大的紫原又將頭懶洋洋地抵了過來，靠在她的肩上。
「……泉仔哪裡都是軟軟的啊。好舒服。」
「會有人不是『軟軟的』才比較奇怪吧，紫原同學。」
「綠仔就是渾身硬邦邦的，不小心靠到他，會被打一頓……」
「綠仔？」
「是綠間啦。」
|||
灰崎祥吾等在學校的側門處。
他將校服外套甩在肩膀上，手裡反復掂著幾枚硬幣。灰白的細碎頭髮遮住了他略顯陰鷙的眸光，他的面容隱匿在高大建築投下的陰影之中。
遠遠地，他便看到了大田厚村的身影。
瞬間，他便有了興致。他意味深長地、話有所指地朝著大田打招呼。
「喲，厚村，告白的如何了？佐藤泉接受你了嗎？」
灰崎不懷好意地朝著大田厚村的身上望去，想在他的面孔上找到拳打腳踢或者是巴掌的痕跡。
只可惜，什麼都沒有，他的手臂上還多了一張創口貼。
「不要……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了。」向來服從灰崎命令的膽怯少年，卻一反常態地，大聲地朝灰崎喊出了這樣的話：「佐藤同學是個很美好的人，你不可以用這種手段……無形地傷害到她。」
「啊？」灰崎滿是惡意的笑容一滯，他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不准你用這種方法無形地傷害佐藤同學。」大田握緊了拳頭。
「你在說什麼傻話啊。」灰崎笑了起來，輕聲地嘟囔著。
他對待大田厚村的方式一向很簡單，拳打腳踢是再常見不過的脅迫手段，然而，這一次大田卻還手了。在疏於提防之下，灰崎被大田揍了一拳。
他擦著嘴角微腫的傷口，滿面都是不耐之色。
——佐藤同學佐藤同學佐藤同學……
那個膽小鬼大田厚村是怎麼了啊？！
叫他去羞辱一下佐藤泉，怎麼反倒像是變了個人？
他在校門口站定，目光狠狠，暗地在心裡考慮著下次怎麼收拾大田。
提著長笛包的少女，于他面前輕緩地走過。
如流水般的黑色長髮，在陽光下泛開柔軟的光澤。
灰崎擦著嘴角的手指，忽然不能動彈了。
悠于 2017-4-13 17:31
第4章 004
灰崎只在入學式的那天，遠遠看到過佐藤泉一次。但是，他總是從別人的口中聽到佐藤泉的名字。無外乎都是那些俗套常見的關鍵字，漂亮、溫柔、成績優異，乍一聽來，便和其他心高氣傲、引人注目的女生沒有區別。
唯有親眼看到過她，灰崎才能發現她的不同。
如果只是普通的漂亮女生，他會產生戲耍的想法，用標準不良的架勢去搭話。看著那些平常自恃容貌靚麗的女生露出驚懼的神情，或者飛速羞紅臉蛋低下頭，他都會找到一種滿足感。
接下來，便是敷衍的追求與戀愛，或者是隨意敲定的分手。無論女生流露出多麼傷心的神態，他都不會有任何的愧疚，就仿佛欺負她們是自己的天職一樣。
然而，佐藤泉卻無法讓他產生這樣的想法。
脅迫、威懾或者奚落，都不應該出現在她身上。
當她提著長笛包從自己面前走過時，灰崎竟然只能站在原地看著她離開。他想要催著自己的腳步，如往常一樣上前堵住佐藤泉的去路，讓她露出害怕畏縮的表情。但是，這一切僅存在於他的幻想裡。
佐藤泉早就走遠了。
灰崎祥吾在內心暗暗罵了一聲可惡。
能讓大田有勇氣反抗自己，佐藤泉的魅力真是可怕。
|||
佐藤泉的魅力當然很可怕。
不過認識半月，紫原敦已經認定了她是「很好吃的類型」。
每逢午休，他便會屈尊來找佐藤泉，努力想從她的口袋裡翻出些什麼來。雖然他自己也常備零食，但是自己帶的美味棒卻永遠不如泉的好吃。而且，他也喜歡用頭頂在泉的身上蹭來蹭去。有的時候蹭累了，便懶散著眼神，直接靠在泉的腿上。
這樣的親密接觸，也不會使泉生氣。恰恰相反，她會偶爾摸一摸紫原的發頂，像是在摸一個蹭在她腿上的無辜孩子，或者一隻毛茸茸的大型寵物。
泉希望紫原敦能夠喜歡上自己，就像黃瀨涼太一樣。
不過，她不會輕易允諾什麼，她能說的只是「我們是朋友」。
這是創造出她的人賦予她的任務，她想要竭力完成這個不可能的任務，以追溯自己從前的記憶，來填滿這個滿是空缺的短暫人生。
「泉仔。」紫原躺在她的腿上，無甚活力地說：「為什麼你的部長總是要趕我走啊。明明是那麼瘦的小女孩，卻凶巴巴的。」
「晶子部長是為了保持吹奏部的秩序才那樣做的。而且，紫原君在部活沒結束的時間就來找我的話，確實不太好呢。」泉說。
「那就不要待在那裡啊。來籃球部好了誒。」紫原說著，語氣忽而又低落了下去：「可是泉仔你也不會打籃球，部裡也沒有女孩子……啊，經理好像是女孩子。泉仔來當經理好了。」
「我對籃球毫不瞭解啊。」泉耐心地回答：「而且，吹奏部不能缺了我，就像籃球部不能沒有紫原君一樣。」
她低下頭的時候，垂順的黑色長髮便落在紫原的鼻端前，一晃一晃地撓著。紫原的視線隨著她的發梢動著，他忽然說：「泉仔應該也很好吃吧。」
「嗯？」
他寬大的手掌扣在了佐藤泉的脖頸上，將她的面龐壓向了自己。
迎著泉微詫的眼神，他半抬起頭，在少女的唇上咬了一下。
「果然很好吃誒。……唔，很軟。」他躺回了泉的膝蓋上。
佐藤泉不會生氣。
她永遠是溫柔的。
於是，她半闔著眼簾，帶著笑意打量著紫原。
「還想吃。」紫原說。
「好啊。」泉從口袋中掏出一枚糖果遞給他。
「唔，不是吃這個。」紫原說。
「快到午休結束的時間了。」身穿灰藍色襯衫的少女順了順他頭頂的髮絲：「快起來吧，紫原，我要回去了。」
她理好了自己的校服衣擺，朝教室的方向走去。
哪怕紫原不滿地蹲在長凳旁盯著她的背影，她也沒有回頭。
|||
「黃瀨君……要退部？」佐藤泉的聲音，回蕩在吹奏部的練習室裡。
「嗯，是的。」部長中村晶子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這麼突然嗎？」泉若有所思。
看著她如往昔一樣平靜的面孔，晶子在心裡暗暗著急。
——還不是因為黃瀨君在和你鬧彆扭，所以才不願意繼續待在吹奏部嗎……
「黃瀨君說是因為學習的速度太快，所以已經找不到長笛的樂趣了。他不想繼續和音樂打交道，所以打算去排球或者棒球部了。」晶子歎了口氣，說：「雖然泉很優秀，但是我也希望黃瀨君留下來——我知道這句話很過分，可是……」
「並不過分。」泉說：「晶子部長也是在為吹奏部考慮吧。」
「請務必要讓黃瀨同學留下來啊！好久都沒有見到他了！」一直在旁偷聽的女生們露出了焦急的神色，生怕黃瀨涼太離開了吹奏部。
「在這裡唯一和黃瀨君關係較好的，就是泉了。」晶子雙手合十，懇切地說：「拜託了。」
「晶子部長可是前輩啊，說這樣的話，我會很過意不去的。」泉說：「雖然，我和黃瀨君的關係也只是『僅此而已』，但是，我會努力的。」
|||
幾經詢問，佐藤泉終於在排球部訓練用的體育館裡找到了黃瀨涼太的身影。
退部申請還沒有被通過，他已經在開始向排球部的前輩學習排球規則了。
「攔網不是長得高就夠的。而且，黃瀨同學用臉觸球的話，女生們會哭哦。」
黃瀨涼太站在排球網下，用手背擦著額頭的汗水。他的金髮在體育館的燈光下，閃著猶如實質的光。在少年之時就呈現出獨一份俊秀的面容，吸引了不少隔壁女子排球部的部員前來圍觀。
「黃瀨君。」泉朝著他的背影喊了一聲。
「誒？」黃瀨捧著排球轉過了身：「……佐藤同學？」
黃瀨涼太許久未見到佐藤泉了。
但她還是和印象中一樣，宛如一枚瑰麗的寶石。
正在練習的排球部員們，忽然都變得蠢蠢欲動起來。故作帥氣地扣殺，或者乾脆地脫掉上衣展現鍛煉出的肌肉——整座體育館的氛圍，忽而被調動地熱切起來。這樣的變化，讓黃瀨的心底湧現了複雜的情緒。
他放下排球，走到她面前，問道：「佐藤同學，有什麼事嗎？」
泉困惑地眨著眼，纖長的眼睫微微翕動：「黃瀨君為什麼要退部呢？」
黃瀨的手指在褲袋裡百無聊賴地攪著，面上卻是一副溫柔的神情：「啊，因為對長笛沒有什麼興趣了，想試一些新東西，比如排球啊，油畫啊什麼的。」
【當初是為了追你才加入的吹奏部，既然追不到，當然就走了咯】
「我希望黃瀨君可以留下來。」
「誒？」
像是忽然發現了新大陸，黃瀨極有興致地問道：「泉希望我留下來嗎？」
泉點了點頭。
「是晶子前輩讓泉這麼說的，還是泉自己想要我留下來誒？」黃瀨繼續追問。
「黃瀨君，非要分的這麼清楚嗎？」她低下了頭。
「因為分不清的話，我就不能確定我到底要不要離開吹奏部。」黃瀨說。
「……請留下來吧。」泉說著，伸手牽住了黃瀨的手。
像是驚慌之下，一時不察，手無足措地抓住了他的手掌。
黃瀨涼太第一次去吹奏部時，就對她做過這樣的事情。
他們站在體育館的角落裡，兩個排球箱擋住了他們交握的手，無人察覺他們的動作。
黃瀨露出了笑容，說：「好啊，既然泉這麼希望的話。」
真是不妙。
明明自己已經打定主意，放棄佐藤泉這個難追的女生了，但是她一旦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乾脆地答應了她的請求。
黃瀨撤銷了退部申請，重新回到了吹奏部。部裡的女生雖然很高興，但同時也掃興著。
黃瀨回來了，那就意味著他和佐藤泉的關係可能更好了。
他們到底進行到哪一步了呢？
沒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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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啊……泉仔。最近總是跟你走在一起的那個金髮男，是誰啊。」
「黃瀨君嗎？是吹奏部的部員。」
紫原敦握著薯片的手不動了。
他將手中的薯片捏扁了灑在地上，懶懶地說：「竟然有點不開心。」
「薯片的味道不對嗎？」泉問。
「……不知道啊。」紫原穿著籃球鞋的腳碾過地上的零食碎屑：「不開心，就是不開心啊。」
天氣漸熱，天臺上的陽光已經有些刺眼。兩人坐在樓梯上，用屋簷的陰影遮擋著夏日的炎陽。就當紫原拆開下一包薯片時，他的背後忽而出現了另外一個人的身影。
「說好了會在這個時間開會，你卻跑來這裡偷懶。」
「啊。午休時間就是吃東西的時間。非部活時間，為什麼要貢獻給部活啊。」
出現在紫原背後的人，是他的籃球隊長虹村修造。
身為二年級的前輩兼隊長，他面對紫原毫無幹勁的面孔，顯得懾力十足。這個擔當著大前鋒一職的學生橫抱雙臂，催促道：「快跟我回去。不然，就像對灰崎那樣拖你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眸光向著一旁落下，恰好看見了佐藤泉的面孔。
虹村微微一愣。
他當然知道佐藤泉是誰，不過，也僅僅只是知道一個名字而已。
對於她本人到底有多麼出眾，虹村向來不感興趣，他一向只關注著自己的隊員。
然而……
紫原為什麼會和佐藤在一起？
第5章 005
出於不明心理，虹村對紫原說：「你先去籃球部吧。」
紫原撇嘴，慢吞吞地走下了樓梯，說：「隊長也快點噢。」
其實紫原並不想單獨留下佐藤泉和虹村修造。
但是他覺得這樣的心理太奇怪了，所以他不想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紫原離開後，虹村終於將目光放在了佐藤泉的面孔上。匆匆的一瞥，便讓他轉開了視線。
——果然，「佐藤泉是帝光的瑰寶」這句話，不是說著好玩的。
雖然誇張了些，但她對得起這個稱呼。如果沒有站在她的面前，貧乏的想像力恐怕根本無法構寫出這個稱號所代表的意義。
「佐藤，你在和紫原交往嗎？」虹村問。
其實他根本想不到任何與泉對話的理由。拿出這個話題，也只是勉強撐起了籃球部長的威嚴罷了。而且，他也沒有立場去干預紫原和佐藤之間的事情，他的話題似乎根本站不住腳。
泉歪過頭，說：「我和紫原只是朋友罷了。」
虹村的語氣淡了下來：「紫原最近總是早退。雖然他出席了部活，但是提前離開總歸是不好的。聽說他一直去吹奏部找你？」
「紫原已經很久沒有來過吹奏部了。」她說。
因為會在部活結束的時間遇到黃瀨和她啊。
虹村也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過分，於是他說：「抱歉，佐藤同學。」
泉站了起來，朝著樓梯走去。她踏下第一步的時候，回頭問道：「要一起下去嗎？虹村前輩。」
對於虹村修造來說，這是一個根本無法拒絕的請求。
他走在泉的身後，鼻端似乎可以嗅到少女身上淺淡的馨香。那是一種不同於洗衣劑或者沾染到的花木的味道，大概來源於佐藤泉的身體。
腳步聲回蕩在走廊間。
當虹村終於和泉走出教學樓之時，他們恰好迎面遇上幾名抱著書本路過的二年級生。彼時，那些同學們朝著虹村投來的目光，讓他的心底泛起一陣些微的波瀾——那是豔羨混合著驚詫的目光，也是只要品嘗過一次就難以忘懷的、足以滿足一切虛榮的目光。
虹村不由在內心開始暗自揣測，帝光中學的籃球部長與佐藤泉並肩走在一起，應當是正常的、相配的、不容置喙的吧？
「虹村前輩，我向這邊走。」泉停下腳步，指了一個方向：「和籃球部相反。」
「好的。」虹村點頭。
泉離開後，虹村忍不住產生了一個想法。
想要再次——再次，和剛才那樣，與她一起走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
夏溫漸盛，吹奏部的氛圍漸漸緊張了起來。
帝光中學以籃球聞名，其他社團也並非爾爾之輩。吹奏部雖不是全國頂尖，卻也能與其他縣的隊伍同台謝幕。在第一學期即將結束的七月，吹奏部將代表學校參加東京都內的比賽。
「雖然不期望拿到金獎，但是務必不能將三甲讓給別人。」這是部長中村晶子定下的目標。
比賽結束後，部員們打算乘坐新幹線由中野區返回帝光。臨站在閘口，黃瀨卻朝部長說：「那個……晶子前輩，我和小佐藤不回學校了，直接坐5線回千代田就好了。」
「誒？」中村晶子看了看還站在閘口外的兩個人，隨即點頭說：「黃瀨君要保護好泉哦。」
「是呢是呢。」還提著樂器箱的女生們也笑眯眯地應和著。
不知怎的，一向擅長和女生對話的黃瀨竟然覺得面上有些燒。
他假裝若無其事地揚起唇角，說：「當然咯。」
他和佐藤泉搭上了不同的線路，這組電車上人很少，車廂裡空空蕩蕩。將長笛包擱置在空置的位子上，兩人坐在了臨近的位置上。正是傍晚時分，金色的夕光鋪滿了天際。當電車穿過橫跨河流上方的橋面時，紅霞縈繞的景色便在眼前一覽無餘。
「為什麼晶子前輩總說『三甲』啊，拿到金獎不好嗎？」黃瀨問。
「那是因為我們還不是最優秀的。」泉說：「明年讓黃瀨君完成長笛部分的話……」
「泉已經夠好啦。」黃瀨連忙打斷了她的話。
【明年他肯定不在吹奏部啦……他肯定不會在一個社團待三個月以上。】
也許是因為疲倦，泉合上了眼簾，竟然在電車上淺淺地睡著了。不知不覺間，她渾然未覺地靠在了黃瀨的肩膀上。淺淺的呼吸聲落在黃瀨的耳邊，他一動不動地坐在位置上，生怕吵醒了泉。
從對面窗戶的反光中，黃瀨可以清楚地看到身邊的景象。
泉倚靠在他肩膀的邊緣，不知道是故作親昵，還是不小心為之。她黑色的髮絲落在肩頭，隨著車廂的前進而一搖一晃著。而他自己則像個情竇初開的普通國中生一樣，小心翼翼地目視前方。
校服、樂器、空空蕩蕩的電車箱、傍晚的夕陽、美麗的少女與少年、停著烏鴉的電線杆和背景中一掠而過的雲，這似乎就是一副被不小心定格的照片。
黃瀨總覺得，現在這幅模樣，就好像他和佐藤泉已經在交往了一樣。
他們只是一對普普通通的年少戀人，在放學時分享受獨屬於自己的時刻。
他修長的手指鬆開了一直握著的書包帶，悄悄挪向了佐藤泉放在腿上的手掌。在悄然間，他扣緊了泉的五指。
——嗯，這樣子，就更像是戀人了。
|||
「黃瀨涼太和佐藤泉在交往嗎？」
「沒有吧……不是早就被黃瀨同學否認了嘛？」
「誒，我還聽佐藤同部的人說他們感情很好噢。」
「都是部員當然這樣說啦，佐藤的同班同學可是從來沒見過黃瀨去找她誒。」
「謔，還好吹奏部都是女生哦。要是佐藤在籃球部的話……」
「搞不好會全隊淪陷呢，真是慘不忍睹。」
抱著水瓶的籃球部女經理們站在球架邊閒聊著。
無論是哪個部門的學生，但凡是女生，多少都對黃瀨涼太有所關注。自然而然地，時常被與他的名字一併提起的佐藤泉，也在女生們的討論範圍內。
虹村提起球衣的領口，抹了抹鼻尖因為鍛煉而沁出的汗水。因為分神聽著籃球部經理們的討論，他投籃的命中率有了明顯的下降。
「隊長。有什麼心事嗎？」
籃球部副部長赤司征十郎的聲音在虹村身旁響起。
身著訓練球衣的紅發少年有著薔薇色的雙眸與白皙的肌膚，他略顯青澀的面孔上帶著溫雅的微笑。一下午的鍛煉，讓他的手臂與脖頸上掛著汗水。然而，這樣的他卻絲毫不顯狼狽，反而引來了經理們關切的目光。
「赤司大人看這邊了誒……」
虹村撿起了籃球，回答道：「只是在考慮家裡的事情。」
這位一年級的後輩，有著讓他害怕的、敏銳的觀察力。虹村相當慶倖他是赤司的隊友，這才不用時常體驗那種「所有弱點與心事都被挖掘而出」的恐懼感。
想到泉，虹村的目光就不由在一軍的體育館裡搜尋著紫原敦的身影。身量高大的紫發少年正軟趴趴地抱著籃球，有一下沒一下地練習著偷懶。他的動作看起來很敷衍，神態仿佛隨時會睡過去一般。
「紫原總是這樣沒有幹勁可不行啊。」虹村歎了口氣：「難道要在籃球上放一根美味棒嗎？」
訓練結束後，虹村用毛巾擦拭了身體，換上帝光的校服。在做這一切時，他一直保持著若有所思的表情。
——黃瀨涼太，是誰啊？
他提起書包，走出了體育館，卻並不急著朝校門口走去。他的腳步就像是有意識般，不由自主地朝著某棟教學樓走去。
極其不巧地是，前一刻還湛藍的天際在一分鐘內便變為一片昏黃，盛夏的暴雨說降就降，毫不留情。忽然落下的驟雨，讓可憐的籃球部長拿出了突破過防的速度，拔腿朝著最近的教學樓跑去。
他帶著滿頭的水珠沖入屋簷下，卻發現公共傘架上早已空空如也。
他在心底歎了口氣，只能抬頭仰望天際，等著夏季的陣雨過去。
就在這時，他發現身旁竟然蹲著一個人。
身穿帝光夏季校服的黑髮少女蹲在地上，掂著的黑色制服鞋微微懸空。她纖細的雙手扣著裝有長笛的黑包，十指正努力地將斷裂的包帶勉強系在一起。
「……佐藤？」虹村認出了她。
「誒？」泉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她抬起頭，精緻的面孔流露出一分驚詫：「虹村前輩？」
虹村輕呼了口氣，說：「你也沒帶傘嗎？我送你回家吧。」
【當然是那種送你回家啦】
【把我的校服撐在你的頭頂，我張開雙臂變成翅膀守護你的那種送你回家啦】
「不，我可以……」泉溫柔地打算拒絕。
「沒事的，我幫你遮雨。」虹村說。
泉露出了微微困擾的神色。
她的話還沒說完呢。
她可以打電話給黃瀨，也可以等雨停了，或者等別人把公共傘架上的傘還回來。
可是，虹村前輩好像……很期待的樣子。
就在虹村從包中取出校服外套的時刻，雨幕中忽然響起了一道有禮而溫厚的嗓音：「隊長，傘。」
虹村修造抬起頭，卻發現他的後輩赤司征十郎正站在面前。
他撐著傘，那張能夠吸引無數女生的面孔露著恰到好處的溫和笑意。白皙的手掌間，提著兩柄折疊傘。
……兩柄折疊傘？！
「因為隊長一直心事重重的樣子，所以我猜測會發生這樣的一件事。」赤司的笑意愈深：「還好，我猜對了。」
他的手掌一展，兩柄傘被向前一遞。
作者有話要說：
虹村：赤司你ammp
第6章 006
籃球部部長虹村修造是個很敬職的人。能夠讓驕傲如赤司者接受自己的意見，可見虹村修造有著其理性過人的一面。然而，這樣一位統帥籃球部的領導者，卻在今天顯得心不在焉，甚至連隨身攜帶的傘都落在了更衣室的儲物櫃裡。
赤司認為，也只有籃球部經理們在討論的那位「黃瀨涼太」會讓虹村如此在意了。畢竟，為了聽到經理們的悄悄話，虹村連投籃都變得漫不經心起來。
黃瀨以帥氣的外表在一年級生中聞名，赤司並不覺得黃瀨的身上有什麼值得虹村留意的東西為了以防萬一，他在取走虹村落下的傘之後，又備上了另外一把傘——給虹村所留意的黃瀨涼太準備的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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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村接過了赤司手中的傘：「謝謝。」
赤司將視線轉向了虹村身旁的佐藤泉：「你也沒有帶傘嗎？」
泉將系緊了的包帶拎在手中，說：「我等雨停再走。」
虹村說：「先用我們的傘吧。」
泉猶豫著，卻始終沒有接過赤司的傘。
就在這時，雨幕中忽然響起了一串輕快的腳步聲。身穿帝光校服的年輕女孩，一面朝他們揮著手，一面撐著傘匆匆跑來：「泉！你還沒走，太好了。」
吹奏部的西田美紀匆匆地跑到屋簷下，她抖著傘面上的水珠，輕喘著氣說道：「我走到家裡才想起來——泉把傘借給我的話，萬一再下大雨，泉就回不來的。所以，我又回來了。這是泉的傘，多謝了。」
虹村忽然理解了，為什麼看起來極有自理能力的佐藤泉會被雨水困在教學樓中。
她大概是將自己的傘借給了別人。
美紀將一柄整齊理好的摺傘放入了泉的手中。她窺見泉長笛包帶上的斷裂痕跡，說：「誒？系帶斷了？會滑下來吧？那只能抱回去了，可真不走運啊……」
聽見美紀的話，虹村下意識地便要伸手去接泉身上的長笛包。然而，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薔薇色短髮的少年朝著佐藤泉伸出了手，白皙的手掌在她的面前攤開。他露出溫柔的神情，說：「我來幫你吧。」
赤司征十郎一直是個溫和周全的人，無論是多麼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願意伸出援手。
但在此刻，虹村忽然希望他並非那麼的溫和周全。
赤司接過了泉手中的長笛包，抱在懷中。他微揚的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年少卻溫雅精緻的容貌讓站在一旁的西田美紀羞澀地低下了頭。
佐藤泉和赤司征十郎站在一起，似乎很相配——這樣的認知，讓虹村的心裡湧起了奇怪的情緒。
他一直知道，自己終將被赤司征十郎超越，籃球部部長的位置也遲早會交給赤司征十郎。他對赤司的完美與優秀最為瞭解不過，從前的他只會對籃球部擁有這樣的後輩而感到驕傲，然而現在的他卻有了「不甘」的情緒。
他渴望和佐藤泉站在一起。
他也本應有資格和佐藤泉站在一起。
佐藤泉撐開了傘，和赤司一起朝著雨水中走去。西田美紀和虹村修造跟在兩人的身後，像是兩個若即若離的局外人。
「佐藤是紫原的朋友吧？」虹村忽然問：「馬上就是中學聯賽的決賽了，你來看嗎？紫原也是首發。」
「時間可能有些衝突呢。」泉回過頭，對虹村微微一笑：「抱歉。」
虹村忽然覺得有些不妙。他太主動了，這樣突兀地邀請佐藤泉去看籃球決賽，他的後輩赤司征十郎必然已經發生了什麼。
他望向赤司，卻發現紅發的少年神情平常一如往日。
虹村想，如果赤司發覺了他詭異的心思也無妨——他並不介意讓赤司知道他現在的想法。
赤司只是臨時離開了籃球部，他的書包還留在體育館內。走到校門口，他便抽身折返，離開了另外的三人。
望著赤司離開的背影，西田美紀忍不住開啟了嘰嘰喳喳模式。她轉著傘柄，面帶幻想之色：「赤司大人可真是如傳聞中一般溫柔完美啊。聽說他出生財閥世家，也就是說，他是那種名門貴公子噢。泉，雖然黃瀨君也很優秀，但是赤司大人實在是讓人放不開啊……」
聽著西田美紀滿懷少女心的聲音，虹村露出了不悅的面色。一直顯得很平和包容的他忽而強勢地拽住了佐藤泉的手腕，朝著校門一側走去：「走吧，佐藤。」
要是在往日，只有在對待隊員時虹村才會用這樣強勢可怕的態度。
他的態度，讓美紀嚇了一跳。她不由向兩人離去的背影投去一瞥——他們是什麼關係呢？
他們是什麼關係呢？——虹村也說不上來。
虹村頂替了赤司的位置，將泉的長笛包拎在手中，走在她的身旁。
「有空的話，佐藤同學可以來看中學聯賽的決賽。帝光籃球部從來不會讓人失望。」他再次發出了邀請。
「如果時間不衝突的話，我一定會去看。」她說：「只是越到學期末越忙碌，如果不能去的話，請原諒我。」
「好。」
已經走到了JR車站，虹村將長笛包交還給了泉。還未歇的雨水從屋簷上淅瀝灑落，穿梭不息的人群在閘口進進出出。在交還包裹的瞬間，虹村的手擦過了泉的手指，而對方的五指也在他的掌心輕輕一撓。
虹村露出了微愕的神色。
剛才那是……
是她不小心撓了一下自己的掌心？還是說……她是故意的？
虹村從失神中恢復過來，立刻想要追問。然而，佐藤泉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站內擁擠喧囂的人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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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上週五為什麼沒有等我啊？」
「因為遇到了熟人，就一起先走了。我以為黃瀨君沒有在等我。抱歉」
黃瀨有些氣餒。他以為，兩人放學時一起離開已經成為了不用說明、約定俗成的習慣，卻沒料想到佐藤泉還會丟下他先行離開。
儘管氣餒，他卻沒有多說什麼。畢竟，類似的打擊他早就習慣了。佐藤泉對他的態度便是這樣。既不過分親熱，也不顯疏遠，總讓他產生「自己是特殊的」的錯覺，然後又在之後親手將其打破。
而讓黃瀨滿意的，則是佐藤泉沒有對其他人展現出這樣的態度——這是獨屬於他的。
黃瀨涼太竟然對此深感滿足。
「熟人？晶子前輩嗎？」他隨口問。
「是西田同學。」
「哦……好像是我們部的吧。」黃瀨隱隱約約記起了西田美紀的面孔。
兩個人坐在教學樓外的草地上，用於練習的樂譜和長笛擺在身旁。明明從教室的窗玻璃後可以發現兩人正在明目張膽地偷懶，部長晶子和其他人卻絲毫沒有打擾他們的想法。
泉用手指撣去裙擺上的一小粒餅乾屑——紫原最近越來越過分了，躺在她膝蓋上的時候竟然也開始吃東西，讓她不得不隨時提防著那些可怕的食物碎渣。
「黃瀨君，想麻煩你一件事。」泉說。
「什麼？」黃瀨的眼睛瞬間晶亮起來。
「我想約你一起去看中學籃球聯賽的……」
窗戶刷拉推開的聲音，打斷了泉的話。部長中村晶子扶著眼鏡，站在窗內朝兩人喊道：「雖然不想打擾二位，但是你們摸魚的時間未免太長了吧？兩位吹奏部的希望？」
原本坐在地上的兩個人同時筆直地站了起來，如同面見領袖的軍人一般直直地立在窗前。黃瀨和泉一同露出了微笑，表示他們不會再摸魚。
在窗戶以下、晶子看不到的地方，黃瀨悄悄握住了佐藤泉的手。
修長的十指帶著暖意，散入了她的肌膚間。
黃瀨目不斜視，依舊認真聽著部長的教導。他纖長的尾睫輕輕一扇，金色的眸子盛著夏日的陽光。他察覺到自己的心跳似乎重了起來，他現在就像是在體驗初戀的男孩一樣緊張，因為泉也併攏了五指，反握住了他的手掌。
他用余光望向泉，發現她也如自己一般露著正經的面色，仿佛正在認真聽晶子的教導。
黃瀨忽然覺得，他們兩人在保持著一個共同的秘密。
等到晶子訓斥完畢，將窗戶關上離開後，黃瀨依舊緊緊握著她的手。終於，他忍不住了，悄悄將頭抵向泉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試探地問道：「那個……泉，我可以親你嗎？」
他忍不住在內心把自己罵了一頓。
絕對會拒絕的——絕對會拒絕的！
黃瀨的面上已經出現了後悔的神色。
然而，佐藤泉卻垂眸凝視著自己的鞋尖，低聲地說：「可以啊。」
黃瀨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再次打量著泉，生怕自己認錯了人，面前的女生不是佐藤泉而是其他自己的小迷妹——可是眼前的女生確實是佐藤泉沒有錯。
澄澈的光跳躍在她流水般的黑髮上，她低垂的眼簾抖著小扇似的長睫。從鼻尖至脖頸，每一寸肌膚都完美雪白，像是不曾見風的一片蘆葦。
黃瀨眨了眨眼，面上依舊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泉朝他側過頭，小聲地補充道：「……不能被別人看到哦。」
作者有話要說：
親完後。
佐藤泉：黃瀨君，我們只是朋友。
悠于 2017-4-13 17:31
第7章 007
輕柔的吻，落在佐藤泉的唇瓣上。淺嘗即止，如同微風掠過竹葉的一瞬間。
泉鬆開了一直緊拽著的黃瀨的袖口，低下了頭。她白皙的肌膚上，泛起了淡薄的紅色。
黃瀨看著她的模樣，竟然連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明明既不是初戀，也不是初吻，卻異樣地覺得心動非常。
他想對泉說些什麼，但她卻匆匆收拾了地上的樂譜和樂器，扭頭便走，只留下一句：「我先回家了。」
從那以後，她就好像在躲著黃瀨涼太一樣，儘量避免著與黃瀨產生視線的交匯。
兩人不在同一個班級就讀，在非部活時間遇到的概率很低。但在部活的時間，泉又偏偏和一群嘰嘰喳喳的女生坐在一起，讓黃瀨無法和她單獨相處。偶爾她抬起頭，漂亮的眸子遇到了黃瀨的視線，她便會飛速地紅著耳根低下頭去。
黃瀨想，她是在害羞吧。
一定是吧。
就算平常顯得高不可攀，但她也只是個國中女生而已。
在和男生接吻後，會產生怯懦後怕的情緒也是正常的。
雖然她一直對黃瀨躲躲閃閃，黃瀨卻並沒有為此感到不悅，相反，還有些莫名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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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泉本想邀請黃瀨涼太一起去看中學籃球聯賽，但是，在那個吻之後，她就察覺到黃瀨對她的好感度再次上升了。足夠喜歡她的黃瀨，已經不需要泉投以過多的關注。於是，她一個人去看了籃球決賽。
帝光中學無疑是一所籃球豪強學校，每年的隊員們都有著角逐冠軍的實力。而這一年，由一年級生和二年級生輪替組成的陣容又極具攻擊性，於是帝光在比賽的最後，以完美的成績摘得了決賽的勝利。
在哨聲吹響後，帝光籃球部的隊員們在球場上列隊，朝著對手鞠躬。站在隊首的虹村修造忍不住微抬起面孔，朝著觀眾席上望去，努力地搜索著佐藤泉的身影。
無須多費工夫，他便找到了泉。
她實在是太耀眼了。
想到她果然如約定所言的來看了中學聯賽決賽，虹村便覺得有些興奮。
她應該看到了吧？他的隊員有多麼的優秀？
這樣的喜悅感一直陪伴著他，直到換完運動服、跟著教練一齊走出了更衣室。因為贏得了冠軍，隊員們大多面帶喜悅之色，因此他的興奮也不算出格。
看見他們身穿的帝光運動服，往來的人們不由紛紛停下腳步，朝著他們投去讚歎的目光。
「是帝光中學的……」
「又贏了吧？果然是豪強學校，實力不容小覷啊。」
在散去的觀眾群中，虹村發現了佐藤泉——身穿長裙的少女正露出困擾的神色，對身前的一名男性說著拒絕之辭。
「真的不考慮來看一看我們的製作科嗎？夢之咲學園很期待你這樣的學生。」
「抱歉，我才國一……還有兩年才是該考慮高中的時間。」
大概是因為長相出眾，所以才被相關的專門高中看中了吧。
只可惜，她還沒到三年級。
虹村剛想為她解圍，卻發現有人比他更快一步。上一次，是赤司征十郎，這一次，則是看起來沒精打采的紫原敦。高大的紫原很輕鬆地擠進了泉和那男人的中間，擋住了別人的視線。他旁若無人地將頭抵在了泉的肩上，說：「阿，泉仔，帶吃的了嗎？」
說著，他就想伸手去掏泉的口袋。然而她今天穿的衣服並沒有口袋，於是紫原的手指只能僵僵地停在了半空中。他失望地緩緩眨了一下眼，說：「沒有啊。怎麼辦。」
泉流露出無奈之色，說：「那我請你吃飯吧，就當是慶祝你和你的隊友贏得了勝利。」
紫原點了點頭，說：「好誒。」
一旦提到了食物，他就會振奮起來。他轉頭和隊友打了一聲招呼，便和泉先行離開。他自行脫隊的行為，讓戴著眼鏡的綠發少年神情不悅。綠間真太郎扶著鏡框，尚帶著幼嫩的面孔上卻盛滿了大人的成熟：「紫原好像根本不把規矩放在眼裡。」
虹村修造收回了視線。
他早該瞭解的——佐藤泉並不是因為他而來的，而是為了紫原。
經理桃井五月的關注點卻和其他人的不一樣。她戳了戳身旁的青峰大輝，說：「呐，我沒看錯吧，竟然是……佐藤泉？」
青峰正在活動著略帶疲憊感的手臂，他有些納悶地問：「佐藤泉是誰啊？」
他向來只對籃球感興趣，對於學校裡的風雲八卦，青峰從來都很遲鈍。他的反應，讓桃井感到很無趣，於是她立刻便和身旁的籃球笨蛋青梅竹馬解釋了起來。
「佐藤泉啊，是學校裡很有名的美少女噢。她是一年級生，大家都誇她是什麼『吹奏部的美人笛手』，據說因為她要參加年末的演出，所以現在就有人開始競爭演出節目的名額了。平常很少見到她呢，沒想到她竟然認識紫原。」
年少的青峰大輝還很單純，沒有考慮那麼多的腦袋，只聽到了幾個明顯的關鍵字——「美少女」和「美人笛手」，於是他抬起頭，努力地朝著人群中望去。
佐藤泉並不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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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原……紫君想要吃什麼呢？」
紫原的姓氏實在太長了。
她悄悄地將尾音去掉，稱呼他為「紫君」。
這樣，紫原應該不會生氣吧？
紫原敦停在了體育館空無一人的樓梯上。他高大的身影，在牆壁上投下了狹長的影子。半垂著眼簾的少年人慢吞吞地說：「今天想吃泉仔。」
泉柔聲說：「我不能吃。」
紫原將挎包丟在地上，他伸出修長的雙臂撐在泉的兩側，將她置於自己的身體陰影之下。他盯著面前的少女，說：「那天，我看到了啊……泉仔和那個討厭的金毛，牽手了。」
泉微微一愣。
她和黃瀨牽手的時候……被紫原看到了嗎？
她抿唇一笑，說：「我和黃瀨君是朋友……就像我和紫君一樣。」
紫原不改懶洋洋的面色，卻低聲地重複說：「原來是朋友啊。」
他低下頭，吻著懷中的少女，雙臂朝著她的背上收緊，佐藤泉也輕柔地回吻了他。等到他們分開了，泉輕聲問：「紫君……吃飽了嗎？」
「還沒有。」紫原將頭垂在她的肩上：「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不開心。比上次和泉仔說的那種不開心，還要不開心一些。為什麼呢？」
「我也不懂。」泉用手指摸著他的脊背：「如果心情不好的話，就大吃一頓吧。贏得了比賽，本來就是值得慶祝的事情。」
紫原敦是個很怕麻煩的人，他也不想考慮自己和佐藤泉是什麼關係。他對於泉的所有行為，都是未經思索、發自本能的動作。他只是單純地覺得，不想看到泉和黃瀨待在一起。
泉安撫地朝他微笑著，問道：「我看了你們的比賽噢。帝光的籃球部真的很厲害。對了……和虹村隊長一起充當大小前鋒的那個男生，是叫青峰大輝，對嗎？」
紫原點了點頭。
懷中的少女靠在了他的胸口，並未多言。
紫原問：「泉仔真的不來籃球部嘛。……這樣子，就可以天天看到你了。」
泉說：「天天看見我的話，就會不想再見到我了。就像總是吃一樣零食，就會對此感到厭倦一樣。我不想被紫原厭煩。」
紫原很困惑：「不會啊。美味棒那麼好吃，我一天可以吃掉兩大包，從來不會厭煩。」
泉笑了起來：「我跟美味棒還是不太一樣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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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光中學贏得中學籃球聯賽後，不少體育月刊都採訪了籃球部的時任隊員。一時間，虹村修造及其隊員的名字，時常出現在學生們的口中。
「奇跡的世代……」
泉停留在宣傳欄前，看著被單獨摘出、訂在軟木板上的雜誌拉頁。被撰稿人稱之為「奇跡的世代」的學生們身著帝光球衣，在球場上猶如閃亮的繁星。她的視線，悄悄落在了球衣編號為6的籃球隊員身上。
「佐藤同學，要一起去圖書館嗎？」同班的女生和她打招呼。
「不了。」她攏緊了手中的書本：「我的書落在社團了，我去一下就回來。」
她朝著和圖書館相反的方向走去。
虹村修造正在體育館的側門處等著她。
穿著球衣的黑髮少年一手轉著籃球，靠在狹小的陰影之中。籃球在他的指尖穩穩地賺著，發出細細的聲響。
「虹村前輩，這個是慶祝籃球部拿到勝利的禮物。是我自己做的，因而比較粗陋，還請不要見怪。」泉將一個銀灰色的漂亮木盒遞到了虹村修造的手中。
虹村接過禮物，說：「謝謝了。對了，佐藤，要不要來……」
「我還要去圖書館複習。期末考試真讓人頭疼啊。」佐藤泉不著痕跡地拒絕了他：「抱歉，失陪了。」
即使成績優異，她也一直保持著認真勤勉的學習態度。
將禮物送給虹村後，她就離開了，然而走的卻不是通往圖書館的路。
青峰大輝雙手撐著水池邊緣，他將頭探到了水龍頭下，任由涼爽的水流沖刷著他的短髮。水珠從他蜜色的面頰上滑下，再落在水池之中。
他的身後慢慢地走來了一個人。
第8章 008
青峰大輝閉著雙眼，手掌掬起一捧水，朝著自己的面頰上潑去。清涼的水珠洗去了夏日的炎熱，讓他輕舒了一口氣。聽見身後明顯屬於女生的腳步聲，他閉著眼睛喊道：「喂，五月，幫我拿一下毛巾。」
腳步聲走開了，很快又折返回來。
青峰伸出手，毛巾卻遲遲沒有落在他的手上，反而罩在了他的頭頂。
有人用不輕不重的力度，幫他擦著頭髮上細密的水珠。這樣溫柔細膩的動作，可不像是他那位下手粗暴的青梅竹馬桃井五月所會擁有的。
青峰略帶疑惑地睜開了雙眼。
他正彎著腰，因而只能看到那人腰部以下的位置——制服短裙下一雙筆挺的、併攏的雙腿，毫無瑕疵的潔白肌膚在陽光下仿佛一團細膩的玉。提在腳踝上的、薄薄的襪口，籠著她弧度漂亮的踝骨。
雖然桃井五月的身材也很好，但是這個女生顯然不是桃井。
青峰一下子直起了腰，他按著頭頂的毛巾，眨了眨眼，有些無措地看著面前的少女。
她的模樣很好看，在青峰大輝缺乏浪漫辭藻和豐富修辭的腦海裡，他只能想出「好看」這個形容詞來描述她。而且，不僅僅是好看，她還有著很獨特的氣質，讓人過目難忘——溫柔又優雅，就像是物語中描述的深閨千金。
「你……你是誰啊？」他緊緊攥著毛巾，略略後退了一步。
「我嗎？」她眨了眨眼，笑了起來：「我叫佐藤泉。因為附近沒有別人，所以我就自作主張幫你把毛巾拿來了。」
「啊，謝謝。」青峰將毛巾從頭頂上摘下。
現在的青峰大輝還是個極其單純直率的人，以「是否喜愛打籃球」來判別一個人的好壞。一直與籃球打交道的他，在和異性相處時總帶著彆扭與好奇。既忍不住想要探索未知的、屬於女孩子們的身體，又不敢太過直白地和她們對視。
（權衡之下，他選擇沉迷紙片人泳裝明星）
「你叫做青峰大輝，對吧？」泉抿唇一笑，從他手中接過毛巾，繼續擦著他發梢上濕漉漉的水珠：「我也去看了籃球部的決賽呢，青峰同學很厲害。」
她的動作很自然，沒有任何的猶豫，仿佛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然而，事實上，這是她第一次和青峰說話。
青峰大輝安靜地站了一會兒，隨即後知後覺地彈了起來，從她面前退開。他扯著手裡半濕的毛巾，喊道：「你是那個佐藤泉啊？！」
泉歪過頭，問：「怎麼了嗎？」
青峰：「沒什麼！」
從前的他對佐藤泉這個名字一無所知，通過桃井五月之口，他才得知了佐藤泉的存在——作為「學校裡有名的美少女」和「吹奏部的美人笛手」而存在的抽象形象。現在，他真真切切地見到了桃井口中的佐藤泉。
她來找自己是為了什麼呢？
青峰大輝的心底有著困惑。
他猶豫地盯著面前的少女，思考著是不是要和她繼續搭話——畢竟機會難得，佐藤泉這樣的女孩子可不是隨時隨地都能偶遇上的。
就在他猶豫的時刻，泉已經撿起了放在腳邊的課本，朝他道了別：「既然不需要幫助的話，我就先走了。下次見，青峰君。」
——下，下次見？
意思是說，還會有下次嗎？
青峰將毛巾掛在了脖子上，目送泉離去。就在他站在水池旁發呆的時候，他忽然聽見了隊友灰崎祥吾帶著嘲諷的調笑聲：「怎麼，看呆了啊？」
「沒有。」青峰瞥他一眼，直白地說：「雖然很漂亮，但也沒有到了『看呆了』的地步。」
「嘖嘖，這麼言不由衷。」灰崎拎著球鞋，從體育館中走出。
青峰看見灰崎已經換上了校服襯衫，便問：「你又不參加下午的訓練嗎？」
灰崎冷哼一聲，說：「怎麼，你也要和虹村一樣來說教嗎？」
青峰：「不，我才懶得管你。」
青峰大輝對灰崎祥吾的關注很有限。因為灰崎有著不錯的天賦與能力，青峰偶爾也會觀察一下他打球的方式。但灰崎的個性太過放縱肆意，使得本性單純的青峰並不能太好地和他共處。
「嘖。」灰崎說：「我奉勸你一句，佐藤泉那樣的女生，你還是早點放棄吧。明明原本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樣，為了形象，卻能低三下四地對那些她看不起的人裝出溫柔的模樣來。這麼虛偽的女生，你不覺得……很可怕嗎？」
聽著灰崎的說辭，青峰竟然覺得有些生氣。
雖然相處的時間極為短暫，但他潛意識地覺得，佐藤泉不是那樣的人。
青峰不會很好地掩蓋自己的情緒，他面上流露出的輕微不悅神色，讓灰崎嘴角的笑容愈發輕蔑起來：「這麼快就開始維護她了嗎？想當護花使者？恐怕還輪不到你吧。」
「你很討厭佐藤？」青峰問。
「……啊。」灰崎歪過頭，挑高了眉頭，面目覆上了一層陰鬱之色：「討厭啊，我非常討厭她。」
說完這句話，他便慢悠悠地離開了體育館。
青峰大輝休息完畢，回到一軍的體育館中。桃井五月正蹲在休息用的矮凳旁，整理著水瓶。青峰走到她身旁，低聲地問道：「那個……五月，灰崎認識佐藤泉嗎？」
體育館中的聲音很嘈雜，籃球鞋在地上摩擦的響聲尖銳無比。桃井五月在一堆繁雜的聲音之中，聽清了「佐藤泉」這個名字，有些好奇地抬起頭：「阿大竟然對佐藤泉感興趣了嗎？」
「不是！」青峰立刻否決。
「很難得看到你對兩個無關的人這麼關心嘛。」桃井笑眯眯地說：「至於灰崎認不認識佐藤，我就不清楚啦，灰崎又不常來訓練。不過，學校裡不認識佐藤的人很少吧——像阿大這樣的籃球白癡，畢竟是少數。」
「哦。」青峰敷衍地應了一聲。
雖然十分微小，但「佐藤泉」這個名字，確確實實在他的心底紮上了一道淺淺的根。並不是對她美麗外貌的嚮往，而是對「佐藤泉」這個人感到好奇——外表看起來溫柔完美的人，為什麼會讓灰崎祥吾如此厭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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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期末，帝光中學的學生們大多都在埋頭苦讀，以免因為不及格而留校補習。佐藤泉的午休時間分給了紫原，放學後的時間偶爾要分給黃瀨，這讓她的學習時間一再縮減。
為了保證成績的優異，她乾脆短暫地切斷了和這兩個人的來往；正好，也考量一下兩人對她的好感，到底能否經歷短暫的陪伴缺失。用「學習」作為藉口，真是再適合不過了。
「即使成績已經這麼優秀了，佐藤同學還是如此刻苦啊。」
「羡慕也沒有用，首先得有她的學習天賦啊。」
每每看見她伏案學習的身影，總有人在偷偷地如是議論著。
因為成績優異，她時常會被老師喊去辦公室幫忙做一些小事——批閱來不及修改的作業，或者裝訂收回來的成冊試卷。因為她已經足夠優秀，所以佔用她的學習時間，能夠將浪費降到最低。同時，這也是彰顯老師對優秀生褒揚的一種方式。
佐藤泉抱著理完的作業走進國一的辦公室時，負責她所在班級的鈴村老師正在略帶嚴厲地訓斥著一位男生。
「籃球部的部活確實很重要，但是部活再有趣，也只是一個業餘活動而已。你還要繼續升學，可不能因為一項業餘運動而影響了自己的成績。你最近的測試成績下滑得太厲害了，這種情況實在令人擔心。」
站在辦公桌旁的男生有著白皙的肌膚與清秀文氣的五官，發色與眸色都是淺淡的藍。他禮貌又謙和地應了聲「好」，十分專注地聽著鈴村老師的教導。
看著他恭敬謙和的模樣，鈴村老師也只能搖了搖頭。無論是誰，對上一個總是和和氣氣、看似聽話的學生，都發不出火吧。
就在這時，鈴村老師發現佐藤泉來了，他扶了一把眼鏡，對身旁的男生說：「你先回去吧。」
淡藍色短髮的男生安靜地從辦公室中的過道走過。
「下午好，黑子同學。」
溫柔的問好聲，讓黑子哲也停下了腳步。他藍色的瞳孔輕輕一縮，視線便朝著說話人望去，然後開始習慣使然地打量著她的神情。
懷抱作業本的少女，正在用專注而禮貌的目光注視著他，盛著笑意的面孔，如同盛放的夏日花朵。她的目光很溫和，甚至給人以一種「她的眼中只有自己」的錯覺。
黑子有些驚訝。
她不僅注意到了自己，還主動地和自己打了招呼。
這樣的情況，很少見。
「下午好，佐藤同學。」黑子點了點頭，也和她問好，隨即與她擦肩走過。
如果說佐藤泉是這個班級上最為耀眼的一點星芒，那黑子哲也就是這個班級最沒有存在感的一團陰影。黑子原本就不是個引人注目的人，在加入籃球部後，存在感愈發地稀薄，以至於同班同學都不太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就像是個影子一樣，只能讓人隱隱約約想起大概的輪廓。
而和他處於相反極端的佐藤泉，卻十分自然地發現了他的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
黑子：嚇死我了
第9章 009
「鈴村老師，黑子同學的成績……怎麼了嗎？」
「他在社團活動上花費太多心思了，所以分給學習的時間不多。聽說他每天都留在體育館打籃球，一直到晚上八點才回家。……已經是期末了，這樣可是很影響學習的。」
聽著鈴村老師的話，泉抿唇微微一笑，說：「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由我輔導黑子同學的學習。我也會看著他，減少他去體育館的時間。」
「呃……啊？」鈴村老師面帶詫異，扶著眼鏡轉向了泉，說：「這樣沒事嗎？我倒是覺得能由你來輔導他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是，你自己也要學習的吧？」
「沒事的。」泉說：「能幫助到同學是我的榮幸。」
鈴村老師點了點頭，說：「那就交給你了。」
佐藤泉離開後，原本在國一的辦公室中假裝認真批閱作業的老師們紛紛抬起了頭，開始了悄悄的私語。
「很少看到佐藤那麼主動的樣子。不會出問題吧？我們學校對戀愛雖然管的不嚴，要是影響到了學習，也是要干涉的啊，鈴村老師。」
「你多心了吧，高倉老師。佐藤可不像是那種會在這個年紀戀愛的學生。」
「說的也是。只要佐藤可以一直保持著現在的成績，就算她真的戀愛了……鈴木老師也記得要溫和一些。這個年紀的女生，可是相當敏感易碎的喲。嘛，我總覺得，就算要戀愛，佐藤也不會和黑子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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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子哲也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多了一位輔導作業的同學。
籃球部並非每天都有部活，然而黑子哲也每天都堅持到體育館參加一軍訓練。並且，在一軍的訓練結束後，他會和好友青峰大輝留下來繼續進行單獨的訓練，直到暮色四合時分才會走出校園。
在放學的時間，黑子哲也照例理好了書包，打算去體育館。
「黑子同學。」
「咦？」
再一次被佐藤泉喊住的黑子哲也，露出了真實的詫異之色。他望著手捧課本的泉，疑惑地問道：「……佐藤同學，有什麼事嗎？」
以往在這個時候，悄悄離開的他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這一次，佐藤泉卻準確地逮到了準備去體育館的黑子。並且，這已經是第二次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黑子同學不知道嗎？」泉翻開了手中的課本「從今天開始，黑子同學必須在我這裡完成文化課的練習才可以走喔。」
「誒？」黑子眨了一下眼睛：「……是嗎。那就麻煩佐藤同學了。」
黑子哲也確實不知道這件事，但他一貫是個善於接受和包容的人，於是他放下了已經理好的書包，重新在課桌前坐了下來。佐藤泉將練習冊推到他的面前，說：「如果正確率高的話，用不了三十分鐘，黑子同學就可以走了。」
想到好友青峰大輝，黑子在心底歎了口氣。
今天就讓青峰君一個人練習投籃吧。
他白皙的手掌握住了鉛筆，在練習冊上刷刷寫起了字。如他本人一樣清秀的字跡，逐一落在黑色的橫線上。
黑子哲也有一雙淺藍色的眼睛，仿佛剛亮起不久時乾淨純粹的天空。泉看到他的眼眸，便仿佛看見了來學校的路上抬起頭所看見的蔚藍景象。
黑子一邊答著題，一邊問道：「那個……佐藤同學，我可以問一下，為什麼佐藤同學總會注意到我呢？」
泉雙手托著面頰，思索了一會兒，回答說：「注意到你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我又不是戀愛中的小姑娘，眼裡只有男朋友。」
她略帶幽默的話，卻沒讓黑子笑起來。黑子總是保持著不慌不亂的神色，此刻亦然。他盯著泉，安靜地、緩緩地眨了下眼睛，隨後繼續和筆下的練習題奮鬥著。
兩人都沒有說話，教室中一時只有筆尖摩擦著紙頁的刷刷聲。這樣平和的安靜，卻被一串匆忙的腳步聲打破了。青峰大輝大步跑到了教室的後門，他扯著松垮的領口，朝著教室裡大喊道：「喂，哲，你慢死了——」
沒有刻意壓抑的音量，毫不客氣地回蕩在空蕩的教室裡。坐在靠窗位置的黑子這也和佐藤泉，同時朝他抬起了頭。
看清了教室裡的情況，青峰忽然擠起了眉頭。
——這是什麼情況啊？為什麼哲會跟佐藤單獨留在教室裡？
「我還不能去體育館，抱歉，青峰君。」黑子握著筆，滿是歉意地說：「我得先做完這幾頁習題。不然的話，佐藤同學不會放我走的。」
「什麼啊，原來是做練習題啊。」青峰走近了兩人，伸手在黑子的頭頂一揉，將他柔軟的淡藍色短髮揉成了一團亂：「習題有什麼好做的啊，趕緊來陪我練習打球啊。」
「抱歉。」雖然打球很誘惑，但黑子還是堅持著拒絕了。
「按照黑子現在的正確率，大概再過十五分鐘，他就可以走了。」佐藤歪過頭，倒著看黑子所寫下的答案：「黑子同學認真起來，正確率還是很高的。」
「沒辦法。」青峰一副無奈的模樣，隨意地在教室裡坐了下來。他將雙肘托在膝蓋上，難得安靜地望著那兩個人。或者說，更多地望著佐藤泉。
（哲天天都可以看到，有什麼可看的啊？）
自窗外傳來的光落在她的鼻尖與眼睫上，在翹起的輪廓處盈著一抹微亮的光。每當她輕輕變換了托腮的姿勢，她細而長的眼睫上便流溢過一道暗金之色。
青峰想，五月說的沒錯，佐藤泉確實很好看。
她說話的模樣也很溫柔，為什麼灰崎會那麼討厭她呢？
佐藤泉估計的不錯，十五分鐘後，黑子按時完成了所有的練習。他將練習本交還給泉後，便提起書包，走向了好友青峰。
泉問：「已經這個時間了，今天黑子同學還要去體育館嗎？」
黑子點頭：「是的，我每天都會去。」
「那我也陪你們一起去吧。」泉將書包背在了肩上，微微一笑：「說實話，在中學聯賽上看到青峰同學投籃的姿勢，至今還覺得相當帥氣呢。只可惜，在那之後就沒有機會見到了。」
她的誇讚，讓青峰大輝微微一愣。
如果她扭捏含蓄一些，恐怕效果會更為曖昧。只是她的誇讚太過直白和發自內心，沒有留下任何旖旎幻想的餘地——她只是在誇讚著投籃的帥氣動作。
「啊，好吧。」青峰假裝無所謂地答應了：「我是沒問題啦，反正無論有沒有人看，我都不會投失的。哲呢？」
「……」哲也不說話。
三個人朝著體育館走去。天色微暗，帝光校園之中的學生已經很少見。沿路的燈亮了起來，在未徹底黯淡的天色之下，釋放著淺淡的光。
「已經是期末了，黑子同學還在堅持訓練。為什麼那麼刻苦呢？」泉問：「一般來說，都會認為學習比較重要吧？吹奏部的部員很多都不會來參加合訓呢。」
「因為我比別人更弱一些。」黑子低下了頭，慢慢說：「所以，也要更努力一些，才可以追上別人的步伐。」
青峰大輝用力拍了拍黑子的肩膀，驚得黑子朝前踉蹌了一步。青峰看著黑子受了驚的模樣，對泉說：「這個嘛，因為和學習比起來，籃球可是我們最喜歡的東西啊。」
在不知不覺間，三人就走到了體育館。
青峰大輝脫掉了短袖襯衫，露出了穿在最裡的T恤。他掂著球，輕輕鬆松地便投中了籃。他投籃時的姿勢帥氣俐落，一氣呵成，幾乎可以用「漂亮」來形容。在撿起球後，他朝著泉投來目光，仿佛在無聲地問著「怎麼樣」。
「很厲害。」泉適時地回答道。
「我，我也來一個。」黑子從球箱裡取出一個籃球，眨著眼睛站在了球架下。
青峰大輝流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哲他要投籃？沒聽錯吧？
黑子哲也的投籃技術可是非常難以描述的。
黑子哲也站在籃筐下，深吸了一口氣。現在的他，竟然能感覺到心臟咚咚的跳動聲，就仿佛他第一次參加正式比賽時，站在偌大的球場上的那種感覺。
他伸手，舉起籃球，拋。
完美的投失。
籃球從遙遠的球架邊緣滾落下來，尷尬地落在了青峰大輝的腳邊。
黑子略帶失望地低垂下了頭。雖然早就知道會是這種情況，不過早就習慣了投失的自己，竟然有了微微的不甘。
「黑子同學投籃的動作也很帥。」佐藤泉的話，忽然傳到了他的耳中。
黑子抬起頭，發現泉的神色，一如剛才誇獎青峰時的那樣，帶著誇讚與欣賞。忽然間，黑子便釋然了——佐藤泉並不懂籃球，她只能用女生的眼光，來看待他們投籃的動作。
「我還是不太適合投籃。」黑子摸了摸腦袋，說。
在體育館中站了五分鐘後，佐藤泉便告別離開。
黑子哲也捧著籃球，認真地對青峰說：「青峰君今天很不一樣呢。」
「啊？」青峰不明覺厲。
「從前我說過吧，青峰君很單純，所以很容易就能看出青峰君觀察人的習慣——在看到女性的時候，會先從歐派看起。但是，青峰君看佐藤同學的時候，竟然不敢看歐派。」
「啊？啊啊啊啊你不要一本正經地說這種話好不好啊？！哲！」
悠于 2017-4-13 17:32
第10章 010
在逼近期末考試的兩個禮拜內，佐藤泉一直在放學後留下來，盡可能地阻攔黑子哲也和青峰大輝約會（刪去）輔導黑子哲也的學習。黑子的成績並不算差，只是因為忙於籃球而略有滑落。在一番惡補之下，很快就回到了原來的水準。
因為兩人時常單獨留在教室裡，也有不少返回教室的同學發現他們單獨相處的場景。儘管如此，卻沒有奇怪的緋聞四處流傳。
「只是輔導學習而已吧？畢竟那兩個人會交往的可能性實在是太低了。」
「依照佐藤同學的條件，即使要追求男生，也不需要使用這樣的手段。」
「黑子……好像有些印象。我竟然都不太記得他的長相，他是誰啊？」
佐藤泉太過高不可攀了。
即使她看上去為人溫柔，極好相處，但她總能使人感受到一種隱約的距離感。就好像她應當屬於畫卷、歌劇或者俳句，而非這個嘈雜的世界。
嚮往著她的學生們，打心底裡不想承認佐藤泉會和某一個人交往，因而也並不願意讓她沾染上奇怪的流言——與其討論她會被哪一位優秀的男生摘下，成為「別人的女友」，倒不如讓她一直做一支完美的高嶺之花。
期末考試的試卷發還到手上後，看著還算整齊悅目的成績，黑子哲也悄悄地呼了一口氣。隨後，他將目光投向了佐藤泉的背影。
收到試卷後的學生們放鬆了緊繃的身體，進入了閒散的狀態，因而教室裡一片吵鬧。不幸掛科的學生們捧著頭大喊著討厭暑期補課，而通過了測驗的學生們則開始嘰嘰喳喳地討論著暑假的安排。夏日正盛的陽光，將喧鬧的教室照得一片明亮。
「泉有什麼安排嗎？打工之類的？」
「阿泉的家境哪需要去打工誒，我這樣的才需要啦。小亞紀呢？」
「我好想去看GA哥的演唱會啊……」
在幾個面露輕快之色的女生間，佐藤泉安靜地整理著自己的課本。她纖麗的背影，總能讓附近的人悄悄投去暗暗窺伺的眼光。
雖然此時此刻的她被同班的女生所包圍著，然而等到放學時間一過，她便是孤身一人。
既沒有女生會與她結伴回家，也沒有女生會留下來等她。
並不是說因為佐藤泉有多麼的令同性討厭，而是因為她太過優秀。每每和她走在一起，總會讓人產生自卑的想法。
誰都不願意成為別人的陪襯品，於是，佐藤泉便被篩選了出來，被獨自擺放在光下。
佐藤泉將一疊樂譜理好，想要放入包中。她的手指翻過樂譜的頁腳，用淺淡的劃痕作為記號。
「佐藤同學，這個。」
一張被遺漏的樂譜被遞到了泉的面前。
她接過樂譜，抬起了頭。黑子哲也清秀的面容，映入了她的眼中。
「謝謝佐藤同學這段時間的關照。」黑子說。
「及格了吧？」泉微笑說：「不然可對不起我哦。」
「……嗯。」黑子稍帶靦腆地點了點頭：「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所以……」
「和我約會吧。」
「咦？」
黑子哲也眨了眨眼，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雖然他始終保持著同一個表情，但內心卻滿是疑惑。
佐藤泉……想和他約會？
是怎樣的約會呢？
黑子哲也完全不會朝著男女之情的方向思考——他很擅長觀察人類的細枝末節，但對於女生的感情，他卻只能算得上「一知半解」。
籃球部的經理桃井五月最近很愛撲到他的身上，用胸部蹭著他的肩膀，然而黑子哲也認為這只是友情的表現；現在，佐藤泉微笑著對他說「我們約會吧」，黑子哲也認為……這大概也是友情的表現。
唯一的疑問，就是佐藤泉真的認為自己是朋友嗎？
她是個極其遙遠的人，完美到難以靠近。即使這段時間一直留下來和和她單獨相處，黑子也不認為自己和佐藤泉之間的距離有所縮短。
因為那太過遙遠的距離，黑子直接否定了某些可能性。
「一直很想去千葉那邊新開的主題公園，正好假期開始了，一起去吧？」
黑子微怔，藍色的眼眸輕輕一動。不知怎的，他竟然覺得心跳的速度好像又變快了。面前少女微笑著的美麗面龐，竟然讓他不敢如往常一樣毫無芥蒂地直視著。於是，他快速地低下了頭。
難道說，佐藤同學對他……
不，不可能。那樣的可能性，比青峰君忽然變成美白產品代言人還低。
只不過是因為大家都是朋友而已。
「黑子？」泉歪過頭，疑惑地問：「……可以嗎？」
如往常一樣溫柔如水的嗓音，卻帶著一點撒嬌的語氣。
黑子點了點頭，溫和地應下了：「嗯，好。」
教室裡已經沒有了其他人，於是兩人一齊朝著教學樓外走去。看到黑子未徹底拉攏的書包內露出的球衣，泉問：「今天也要去體育館嗎？」
「嗯。」黑子說。他一直注視著前方的眸光一停，口中說：「那個……佐藤同學，那個男生，是在等你嗎？」
黑子目光所及之處，正是黃瀨涼太。他百無聊賴地靠在校門口，用手背掩著嘴懶洋洋地打著哈欠。還沒走的女生們站在附近，驚慌地討論著是否要上前和他搭訕。而這位引起騷動的帝光之花（不是）卻半睜著眼睛，一副半睡半醒的困倦模樣。
「啊，是的。」泉的腳步一頓：「是我的朋友。那麼，我就先走了。」
|||
看著佐藤泉離去的背影，黑子哲也竟然輕輕地松了一口氣。
他如往常一樣走到了體育館，將書包放在地上，開始做熱身運動。青峰大輝早就不耐地坐在了籃球架下，一邊啃著一根冰棒，一邊含糊地說：「哲，今天也這麼慢，又和佐藤慢悠悠走過來的？我說你把妹也要有個限度啊，別影響訓練。」
「……不是的。」黑子目光認真，毫不作偽：「我和佐藤同學並不是那樣的關係。」
「我也覺得你們兩個完全不可能。」青峰大輝毫不客氣地說。
一枚巨大的標槍擊垮了黑子哲也的靈魂。
他彎著腰，失落地說：「雖然知道是事實，可是真的好傷人。」
不一會兒後，黑子哲也便從打擊中恢復了。他雙手捧著籃球，對青峰說：「那個……青峰君，暑假，想請你和我一起去千葉那邊的主題公園玩。」
「啊？」青峰大輝疑惑：「你竟然想去那種地方玩？」
「不，並不是我想去。」黑子不好意思地說道：「其實是同班的女生邀請我一起去。但是，我實在不擅長和女孩子相處，所以拜託青峰君和我一起吧。……嗯，也可以讓桃井一起來。」
「饒了我吧。」青峰一臉苦惱：「上次和五月一起去主題公園，坐過山車的時候被她抓得頭都要掉下來了啊。」
「青峰君。」[黑子哲也發動了技能•正直的視線]
青峰大輝退一步，又退一步，最後抓狂地捧著籃球說：「好好好好我去——但是，那個約你的女生是誰啊？視力很好嘛。」
「……是佐藤同學。」
「哈？！」青峰大輝指尖轉動的籃球掉了下來，砸在了地板上：「不——不可能吧？」
「是真的。」
「……」心情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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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瀨君，久等了。」
佐藤泉走到了黃瀨涼太的面前。
因為她的靠近，原本活絡著心思想要上前和黃瀨說話的女生們，瞬間安靜了下來，然後悄然作鳥獸散。
「喔！泉。」黃瀨原本困倦的面容，瞬間打起了精神。他很自然地從泉的手中接過了她的書包，和她一齊朝著電車站走去。
一個學期過去，黃瀨的身高又長了不少。初入中學便過了一百七十公分的黃瀨，如今走在佐藤泉的身旁更顯高挑。雖然年紀極輕，他的面貌卻總能讓異性面紅心跳、羞怯不已。他就像是一道清澈的光，又仿佛是暖煦的風，讓人產生想要與之接觸的欲望。
「終於放假了啊。」他朝天伸展著雙臂：「太好了。都怪小佐藤說什麼考完試以後才可以見我……超期待今天的。」
「畢竟學習很重要啊。」泉的視線迎向他：「聽晶子部長說，黃瀨君在學習油畫？」
「只是隨便試一下而已啦！」黃瀨摸著鼻端解釋道：「而且我發現我真的不適合畫畫。我一直覺得我無論學習什麼都很快，但是畫畫……啊，算了。不想提了。」
「沒想到黃瀨君也有這樣的時候。」
「對了，泉。那個男生……」黃瀨忽然低聲說：「那個超沒存在感的男生，是什麼情況？雖然我幾乎沒有發現他站在你身邊，但是！他確實！陪著你一路走出來了！」
「你說黑子君嗎？」泉說：「……沒什麼情況，只是我的朋友而已。」
「朋—友—？」黃瀨停下了腳步，話中透著淺淺的懷疑和玩笑般的懷疑：「真的嗎？」
「黃瀨君，在生氣嗎？」泉淡淡地說。
黃瀨收斂了神色，剛想回答「只是玩笑」，面前的少女卻踮起了腳尖，捧著他的面頰，在他的唇上輕輕地啄了一下。她低垂的、輕顫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羽翼。
「這樣子，就不會生氣了吧。」
第11章 011
臨走到車站的閘口之時，佐藤泉拉住了黃瀨的襯衫。
「……黃瀨君。」她站在匆匆的人流之中，低聲地說：「今天，可以來我家陪我嗎？」
「怎麼了？」黃瀨盯著她：「家裡沒人，所以害怕……什麼的嗎？」
「差不多吧。」泉抿唇一笑：「家裡沒人，所以希望黃瀨君陪我。」
雖然黃瀨不太理解佐藤泉的邏輯，但他一貫對泉的請求毫無抵抗力。他露出爽快的笑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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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泉和離異的母親共同居住在一棟複式公寓中。
雖說她有一位同居的母親，但她對於母親的印象十分模糊。她無法清晰地回憶出那位婦人的面容，也說不出婦人的喜好以及與她互動的細節。唯有在需要這個婦人出現的時候，那些生活的細節才會浮上記憶的腦海。
就仿佛，這位母親只是拼湊出她人生的一個普通元素，並不需要任何感情的寄託。只要能夠在人前將佐藤泉組裝為一個完美的人類，這位母親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泉的媽媽是……鋼琴家是嗎？」黃瀨想到了學校裡的傳言。
「是的。」泉將自家的房門合上。
「為什麼泉不學鋼琴啊？」黃瀨一面環顧著屋內的景象，一面問。
「啊……這個。」泉的聲音輕了下去。
她也不知道原因。
包含著原因的那部分記憶，還沒有進入她的腦海。
所幸，黃瀨只是隨口一問。
他有些拘謹地坐在了沙發上，眼睛直直打量著對面刷的雪白的牆壁與懸掛著的油畫：「總感覺……泉的家教應該很嚴。家裡的陳設也是，一點都不活潑。」
「是媽媽委託人這樣設計的。」泉替黃瀨斟來了熱水，坐在了他的身旁。
「啊，對了。」黃瀨看了一眼掛鐘：「我不能陪你到太晚的。不然，會被家裡人教訓。」
「沒事的……這點時間，已經足夠了。」少女輕聲地說。
「誒？」黃瀨不明覺厲。
佐藤泉好像話裡有話，她是不是……想要做些什麼啊？
黃瀨的喉結悄悄一滑，他忍不住低頭去看身旁的少女，口中低聲問：「泉要做什麼嗎？現在就開始寫暑假作業的話，是不是太早了啊？」
「不是作業。」泉說。
隨即，她伸出雙手，摟住了黃瀨的身體，將頭埋入他的胸膛。
忽然靠近的熱度，讓黃瀨猝不及防地一征。
隨即，他手足無措地問道：「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雖然有些驚慌，可他並不打算推開泉。而且，與生俱來的撩妹天賦讓他很快習慣了佐藤泉待在懷裡的感受——本就不是第一次擁抱女生，他馬上就就熟門熟路地開始用手掌安撫著泉的脊背。
「黃瀨君。」他懷中的少女抬起了頭，說：「請和我做吧。」
她的神色很認真，仿佛正在應對一場考試，沒有任何的玩笑之色。
黃瀨扶在泉肩膀上的手微微一縮，他愣愣地問：「你在說什麼啊……泉？」
「我還是第一次。」面前的少女愈發認真了，嗓音之中毫無羞怯，只有慎重與仔細：「請對我溫柔一些。」
「啊啊啊——？！」黃瀨微紅了面龐，盯著泉問：「泉怎麼突然想要和我做這樣的事情？不，我的意思不是拒絕，但是……泉，並不想和我戀愛，不是嗎？」
「不能戀愛，不是不能做。」泉吐字清晰地說。
「話雖如此，但泉怎麼突然就想和我……」黃瀨的話裡透著疑惑。
他一直猜不透佐藤泉的心思，覺得她總是表現得若即若離。
雖然黃瀨有自信，他在泉的心中並非毫無分量，但他也不清楚這分量到底有多重。
——難道，她其實很喜歡自己嗎？
她就像是在走一條獨木橋，用時近時遠的態度，前前後後地尋找著平衡的支點，確保自己不會從狹窄的橋面上跌落，摔於斷崖之中。
「我想要，黃瀨君更喜歡我一些。」泉說。
她的話，讓黃瀨哭笑不得。他只能將手放在泉的面頰上，說：「我以為我已經足夠喜歡泉了，畢竟，我很久沒有那麼認真地追過一個女孩了。」
「不。」她聲音輕婉地否決了：「還不夠……還不夠喜歡我。」
所以，至今為止，她仍不能獲得任何屬於自己的記憶，也就無從談及拼湊完美的自己。
唯有他們對她的好感度上升，創造出她的人才願意一一填補她空缺的人生。
佐藤泉想做一個完整的人類。
她本以為，靠著紫原和黃瀨對她的喜愛，她便可以一一將這塊拼圖拼湊完整。然而，現在的她發現，僅僅如此是不夠的。
「還不夠呀……」她低聲地絮語著，撒嬌似的在黃瀨的肩上蹭著。
意義不明的軟語輕言，像是軟綿綿的一捧雲，嘟嘟囔囔著徘徊在耳邊。對於這樣少見的、並不完美的佐藤泉，黃瀨根本無法拒絕她的任何請求。
「好好好。」他說著，摟住了懷裡的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泉想要把自己交給我，我當然很開心。但是，說實話，我也沒有經驗啊……如果是問如何親你的話，我還是很精通的。」
「啊……是嗎？」泉依舊緊緊地靠著他。
這樣零距離的親密接觸，讓兩人的呼吸聲近在咫尺。黃瀨低下頭，便可以看見她光潔的後頸與衣領下掩藏著的皎白肌膚。與從前那滿是青澀與懵懂的境況不同，此刻的氛圍竟然異樣地旖旎飄渺起來。
短暫的沉默，室內唯有兩人淺淺的呼吸聲。
黃瀨的視線掃過牆面，緊緊盯著一副肖像油畫，仿佛那上面的人物藏著什麼稀世瑰寶。
在長達數分鐘的沉默後，泉忽然訝然地低呼出聲：「……想起來了。」
「什麼？」黃瀨問。
「我不練鋼琴的原因。」泉抬起了頭，面龐上有著微微的喜悅之色。
「啊……原、原因？」黃瀨仍舊沒有轉過彎來。
「因為，我不想成為媽媽那樣的人。」泉微笑著說，望向黃瀨的眼眸裡有著明晰的愉悅。
黃瀨無法理解，她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表情。
明明這不是一句令人欣喜的話，她卻表現得如獲至寶一般開心。
「原來如此。」黃瀨只能順著她的話說下去：「現在的泉也很好。」
他竟然有點沮喪。啊——剛才的氛圍是多麼的好啊，轉瞬間便消失地乾乾淨淨了。
那個蹭在他懷裡的、可愛無比的泉不見了，她又變回了若即若離、滿是距離感的泉。
佐藤泉鬆開了黃瀨，將手安分地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剛才的請求，仿佛從未發生過。她又變得優雅而穩妥，讓人難以靠近。
在短短的幾分鐘內，黃瀨對她的喜愛便急遽上升了。因而，她也獲得了部分的記憶——關於她為何沒有學習鋼琴的回憶。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是學習過鋼琴的，媽媽也很希望我可以成為厲害的演奏家。但是……因為鋼琴，媽媽變得很奇怪。我不想變成她那樣，所以就選擇了其他的樂器。」
「奇怪？」黃瀨歪過了頭，將滿心的可惜與遺憾拋之腦後：「奇怪是指？……啊，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探這件事的，如果不想說的話，也不用特地告訴我。」
佐藤泉抿著唇，淺淺地笑了起來。她什麼也沒有說，也沒有將那些剛剛獲得的故事告訴黃瀨。她用手指扯了扯黃瀨的袖口，說：「既然黃瀨君不願意的話，……算了，謝謝。我送你到樓下吧。」
黃瀨愣住了。
【誒——等等！並不是不願意啊我非常願意非常願意——雖然說我們年級還小但是已經可以做這樣那樣的事情了我毫不在意請你繼續吧——】
佐藤泉已經坐在玄關處，將制服鞋套在了腳上。她理著薄薄的白襪，扭頭對黃瀨說：「突然提出這樣的請求，黃瀨君會嚇壞吧。……沒辦法呢，我是真的很希望，黃瀨君能夠更喜歡我一些。」
沒有勇氣再次提起剛才的話題，黃瀨涼太只能順從她的話，一邊懊惱著為什麼不抓住機會，一邊跟在她的背後離開。
將黃瀨送到樓下，佐藤泉揮手告別了他。
黃瀨走出許久後，還會扭頭去看她的身影。她一直沒有離開，站在路燈旁，低頭在手機上翻閱著什麼。黑色的發落在她的胸前，手機的光微微照亮了她的面容。
佐藤泉正在翻著信箱。
這部手機剛買不久，連絡人一欄空空如也。唯一被保存下來的電話，只有一個——黑子哲也。而此刻，她所收到的消息，也來源於這位元清秀安靜的同班男生。
[佐藤同學，後天的約會，我邀請了好友青峰和桃井一起來。可以嗎？]
完全是先斬後奏的短信嘛，根本沒有考慮到佐藤泉拒絕的可能性。
[可以啊。人多才更好玩嘛。]
第12章 012
對於佐藤泉來說，黑子哲也是個很不好猜的人。
他總是保持著同樣的表情，好像永遠不會有吃驚或者害怕的時候。只有偶爾流露出的失落與些微的喜悅，才會讓人意識到那副表情不是一張完美的假面。
換成全年級中的任何一個人，但凡佐藤泉對她/他發出約會的請求，那她/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將這個寶貴的機會分享給其他人。然而，黑子哲也卻這樣做了。
佐藤泉站在售票的小木屋旁，望著眼前的場景，在內心悄然一歎。
在假期不用穿著校服，泉選擇了淺色的短連衣裙。裙擺下露出的膝蓋與雙腿，綻著夏日光芒下顯眼的白。雖然年紀尚輕，她在人群中依舊十分耀目，一直在無聲地將所有人的目光吸來。然而，這樣的出眾，卻未讓黑子哲也專注地看著她。
「桃井同學，別，別這樣……」
桃井五月自從見到黑子後，就一直挽著他的手臂蹭來蹭去，這讓不太擅長與女生打交道的黑子只能步步後退著。
而青峰大輝則被桃井趕去排隊——頭頂十字架的男孩擠在茫茫人海裡，不時回頭看著自己那正放肆地在黑子身上蹭來蹭去的青梅竹馬，最後忍不住大喊一聲：「我說五月你也注意一點啊！哲快被你悶死了！」
「桃井同學和黑子很要好呢。」泉說。
「誒？」桃井鬆開了對黑子的桎梏，說：「因為黑子太可愛了嘛。」
【確實挺可愛的】
原本是單獨刷好感的場合，因為桃井五月和青峰大輝的加入，四個人便被硬生生拆成了兩組小隊。一旦黑子哲也進入了視野，桃井就瞬間冷落了身旁的青梅竹馬。久而久之，佐藤泉便和青峰大輝走在了一起。
眼看著黑子哲也被笑眯眯的桃井拖上了過山車，青峰露出難以描述的複雜表情，說：「哲……應該會活著回來吧。」
「青峰君也要去玩嗎？」
「啊？……不，不了。」
他才不想被五月拽著，一路聽著耳旁的尖叫度過那難熬的幾分鐘。
四周人流熙攘，被漆成五顏六色的移動板屋販售著顏色鮮豔的糖果和食物，歡快的樂聲與特意營造的音效在耳旁喧鬧著。青峰買了一瓶軟飲料，走到長凳上坐下，低頭松了口氣。
泉坐在他身旁，正抬頭望著剛剛出發的過山車。
「喂，佐藤。你……你在追黑子嗎？」青峰猶豫了一會兒，問。
「咦？為什麼這麼問？」泉側過了頭。
「不然……」青峰露出苦惱的表情：「你幹嘛要和他約會啊？」
「唔……」泉的神色有幾分困擾：「原來如此。約會就是要追求的意思……」
「你當我什麼也沒說！」青峰立刻辯解說：「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不妙，他怎麼覺得自己好像提醒了佐藤什麼可怕的東西】
讓全年級都心生嚮往之意的女生就坐在自己的身旁，青峰很難按捺下起伏不定的心思。想到黑子曾說過自己不敢看佐藤的……之類的話，青峰握著飲料瓶的手指就狠狠一緊。
不就是看一下女生啊！
有什麼不敢看的！
這樣想著，青峰大輝朝著佐藤泉的胸口投去了一瞥。
穿著吊帶裙的少女正用手指點著自己的大腿，她的手臂也因此一起一伏著。從吊帶下露出的一星雪白肌膚，透著盈盈的光澤。剛發育不久的身體，呈現出青澀而誘人的曲線。不算性感豐滿，卻帶著別樣的誘惑。
「青峰君？你在看什麼？」
佐藤泉略帶茫然地回過了頭。
「沒什麼。」青峰大輝咳了咳，快速地別轉開視線，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
「……啊。果然。」泉盯著他若無其事的側面：「青峰君，在想不好的事情吧。」
「沒有。」青峰直直盯視前方：「你想多了。」
【糟了，被抓到了】
明明只是短短的數分鐘，青峰大輝卻覺得坐在她身旁的這段時間無比煎熬。
不是痛苦的煎熬，而是滿含著奇妙期待又感到失望的煎熬。
雖然他的目光幾度想要自行溜到佐藤泉的身上，但最終都被青峰強行收回來了。身旁喧鬧無比，但他和佐藤泉之間卻極為安靜。許久之後，青峰忽然問：「佐藤，你認識灰崎嗎？」
「灰崎？」泉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見過，但是，我不認識。」
「噢好。」青峰隨口應下。
果然，泉根本不認識灰崎祥吾。
那為什麼灰崎會那麼討厭她？兩人之間，應該毫無交集吧？
桃井和黑子從過山車上下來了，桃井五月依舊笑眯眯地，看起來沒有絲毫不適；反而是身為男生的黑子哲也，卻是一副沒精打采的吐魂模樣。他走到泉的面前，很抱歉地說：「那個，佐藤同學……我可能……」
話沒說完，他便捂著嘴轉過身去。
青峰立刻站了起來扶住他：「喂！哲！這就不行了嗎！只是過山車而已！」
黑子緩了過來，喘了口氣，小聲說：「過山車倒是沒什麼，但是桃井同學搖我的力度實在是……」
桃井五月露出了無辜的笑容。
摩天輪，鬼屋，遊覽車，藝人表演……四個人如所有的遊人一樣，穿梭在各個項目之間。桃井五月很熱衷於這些遊樂項目，而青峰卻是最興趣缺缺的那一個。他喜歡籃球，也喜歡研究雜誌上的泳裝明星，但對這些遊樂設施沒什麼興趣。
倍感無趣的他，悄然放緩了腳步，走在了三個人的背後。
現在，他終於可以放心地看著佐藤泉的背影了。
「看一看她的背影吧」——心思簡單、不通情感的他還不能理解這樣的認知代表著什麼。
從前的他，對校園裡的一切人都沒什麼興趣，因而也不知道其他人對於佐藤泉的評價。「只要看著遠遠看著她，便會感到滿足。」那些人是這樣說的。
現在，青峰大輝也不小心成為了其中的一員。
少女纖細的背影，卻散著與年齡不符的濃綺鬱麗，仿佛在那副優雅而溫柔的模樣之下，還潛藏著另一個她。這讓旁觀的人不由產生一種想法——當她卸下那副用於營造距離感的溫柔面孔之後，會是怎樣的誘人呢？
青峰一直在最後看著泉，他發現泉的腳步也滿了下來。
似乎……在回著誰的短信。
佐藤泉正在回復一個未保存的號碼的短信。
[佐藤，聽我們部裡的黑子說，你和他出門約會？和男生單獨出去，一定要注意安全，在入夜之前一定要離開他。虹村。]
[黑子君並不危險呀？]
[你就不應該和男生單獨出門。這太危險了。]
泉的手指落在鍵盤上，唇角卻有了些微的笑容。
虹村總是這樣，不自覺地就將對待隊員時的語氣露了出來。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樣，虹村總是會在泉與別人發生互動後，流露出失態的情感波動。明明只是不遠不近的關係，他卻對佐藤泉有著奇怪的佔有欲。
雖然奇怪……但是，泉很喜歡這樣的態度。
因為，有佔有欲，就代表著對方喜歡她。
她保持著笑意，很快地給虹村回復了一條消息。
[那和虹村前輩單獨出去呢？可以跟虹村前輩過夜嗎？]
她的笑意愈深了。
她幾乎可以想像到，那位黑髮的前輩此刻盯著手機一臉僵硬的模樣。
[那也不行。那也很危險。]
「佐藤同學在笑什麼誒？」桃井將頭湊了過來，想要看她手機螢幕上的內容。泉不動聲色地合上了螢幕，微笑著說：「只是遇到了一些開心的事情而已。」
佐藤泉防的滴水不漏，根本沒有人可以看透她的心思。
一天結束後，青峰大輝若有所思地跟著桃井五月踏上了返程的電車。
看著青峰難得無比地保持著沉思的模樣，桃井用手捅了捅他的腰，問：「呐呐，阿大，你是怎麼了啊？一直都不說話誒。」
電車正在向前行駛著，車窗外映出一片金色的晚霞。青峰被她一戳，才回過神來，下意識地說：「啊，我在想佐藤她……」
「嗯？」桃井流露出了懷疑的神色：「佐藤同學？」
「不是那種！」青峰咬牙，辯駁道：「我在想她是不是在追求哲啊？」
「嗯……？」桃井五月的神色上的懷疑更多了：「那也不關阿大的事情吧？」
「怎麼不關我的事情了。」青峰露出笑容，找到了一個義正辭嚴的正當理由：「我和哲可是最好的朋友，他的戀情當然和我有關咯。」
「你們兩個啊。」桃井搖了搖頭：「還是和籃球戀愛一輩子吧。至於佐藤同學那種級別的，你就不要妄想啦。籃球才是你的歸宿哦，阿大。」
「五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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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村修造沖澡完畢，走回了自己的房間。按亮檯燈，屋外昏黃的天光暫態便從眼前褪去。他用毛巾擦拭著黑髮上的水珠，另一隻手則翻開了手機螢幕。那個人依舊沒有回復他的消息，螢幕上一片安靜。
【忽然發去了這麼多的要求，她可能生氣了吧】
虹村這樣想著，不由為自己的舉動而感到些微的後悔。
在打籃球之前，他一度有著莽撞衝動的習慣。雖然籃球已經磨去了他從前不良時的大多惡習，偶爾他還會露出這些缺點來。
手機終於發出了震動，期待已久的回復發到了他的手中。
[虹村前輩，明天我也要單獨和男孩子出門噢。]
虹村修造猛然用補習的課本蓋住了自己的臉。
這一句不知道是在撒嬌還是在故意氣他的話，讓他想要立刻沖到那傢伙身邊去教訓她一頓。不過，他也並不生氣。這種流露出幾分刻意的話，反而讓他察覺到了泉對他的特殊。
[和誰？]他問。
[帶十歲的弟弟去體育館。]
虹村：……
真是拿她毫無辦法。
悠于 2017-4-13 17:33
第13章 013
【想要立刻到她的身邊去。】
【想要……並肩走在她的身旁。】
這樣的念頭，充斥著少年的腦海。
虹村趴在桌案上，用手指百無聊賴地轉著筆。
忽然亮起的手機螢幕，提醒著他下一條短信的到來。
[虹村前輩的暑假是不是很忙呢？不忙的話，和我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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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的室外體育館很熱鬧。持續三個小時的棒球比賽，使得整座體育館盈沸著人聲。然而，佐藤泉的目的卻不是棒球比賽。
「喂，泉。說好的看我訓練，為什麼你會帶男朋友過來啊？」
還在小學就讀的男孩，滿面不爽地橫抱著手臂。雖然個子矮矮小小，看起來卻氣魄十足——他正用滿是敵意的目光盯著虹村修造。
虹村輕輕咳了一聲，有些不自在地摸著手上的護腕。即使內心在瘋狂的叫囂著「什麼啊臭小子怎麼跟大人說話的」之類的話，他卻要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來。
「可是你的老師並不讓我旁觀啊。」泉柔和地解釋道：「我會在外面等你的。」
「算了，原諒你。」男孩掂著手裡的棒球手套，跟著身後一群同齡的孩子朝前走去。走了幾步後，他還扭過頭來，對泉叮囑說：「等我啊。」
「好好練習呐，和樹君。」泉對他揮了揮手。
虹村的目光瞥向她：「和樹是你的……弟弟嗎？佐藤。」
泉收回了手，說：「唔，是同父異母的弟弟。」
虹村猶豫地問：「…同父異母？」
泉輕聲說：「是啊，是爸爸那邊的孩子。不過，和樹君很喜歡我。所以，每逢周日，和樹來體育館附近訓練的時候，都是由我送來的。」
虹村的喉間微微一滯。
他忽然理解了佐藤泉身上所擁有的完美是怎麼來的。
父母離異各自生活，父親還擁有了自己的孩子；想要在這樣的單親家庭中生活，必然會比別的同齡孩子更成熟一些吧。
不自覺的，虹村的心底竟然有了未知的喜悅——為他觸碰到了佐藤泉的真實而感到喜悅。
虹村說：「年紀輕輕就要照顧弟弟，很辛苦吧？」
泉回答：「並不呀。只是每週日見一下他而已。」
想到佐藤和樹剛才那副敵意滿滿的模樣，虹村竟然有了想笑的衝動。
那小子八成以為自己是他所喜愛的姐姐的男朋友，因此才會故意擺出凶巴巴的樣子來吧。
「有點口渴，我去買飲料。」泉說著，朝著路邊的自動販售機走去。剛跨出一步後，她的手卻被虹村握住了。
「我跟你一起去。」黑髮少年若無其事地說道。
「虹村前輩，只是幾步路而已。」泉失笑：「想要喝什麼，我幫你一起買吧。」
「那就一瓶……」虹村的視線在飲料上打著轉，最終卻落到了佐藤泉的面孔上。
毫無防備的、帶著笑意的面容，正專注地看著他，就仿佛他真的是她的戀人一樣。
「虹村前輩？」
「不用了。」他說著，上前一步，將她摟入了懷中。
少女柔軟的身體，散發著淺淡的馨香。近在咫尺的脖頸，仿佛一片細膩的白瓷。他的雙臂攏得太緊，以至於泉輕聲地說：「虹村前輩，太緊啦。」
他微微鬆開了手臂，下意識地道歉：「抱歉。」
泉用下巴在他的身體上蹭了一下，說：「沒事的噢。」
得到她的允許，虹村再次縮緊了手臂：「……佐藤。」
也許是他帶著滿滿不甘的聲音觸動了佐藤泉，她終於回應了這個擁抱。少女的手掌攀附在了虹村的脊背上，仿佛在安慰著一個不諳人事的孩子。
「別這樣子抱著我，還有人等著買飲料。」泉小聲提醒道。
虹村這才回過神，想起他們兩人還站在人來人往的體育館外。他牙關一咬，假作嚴肅正經地在自動販售機裡買了兩聽汽水，隨即牽著佐藤泉朝花壇旁走去。
他望著少女的後頸，心裡蠢動著小小的雀躍。
在佐藤和樹的面前，她沒有否認自己是她的男友。就算是一時衝動的擁抱，也得到了她的回應。那麼，是否更進一步的事情，也可以得到她的應允？
「佐藤。」虹村喊住她。
「嗯？」
「沒、沒什麼……」
雖然心底充斥著某種想法，但他卻不敢吐露分毫。腦海中的念頭在叫囂著「擁抱她」或是「親吻她」，但他卻不敢這樣做，只能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掌。
他有些擔憂，一旦挑明這樣的感情，對方便會困擾地離開。
佐藤泉總能給人以鮮明的距離感。
但是，總有一天，自己會忍不住的吧。
他想。
虹村扯開了汽水的拉環，將易開罐遞到了泉的面前。盛夏的陽光從枝葉間的縫隙裡漏下，在她的腳背上剔出一片一片的光影。在等著和樹的這段時間內，兩人只是隨意地聊著天。
「和虹村前輩待在一起，就覺得很開心呢。」她搖著手裡的易開罐：「真好啊。以後……也可以去找你嗎？九月開學之後。」
「啊，好。」虹村用手肘撐著面頰，應了下來：「我要盯著隊員訓練，不忙的話，可以陪你。」
「那真是太好了。」泉說。
虹村想，他好像答應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他不住地用餘光偷偷地望著佐藤泉，即使夏日的陽光讓人容易變得不耐而煩躁，他卻難得地保持著安靜。
——忍不住了。
這個念頭，將腦海填得滿滿當當。
虹村收緊五指，捏扁了手裡的易開罐。隨即，他托起佐藤泉的面孔，親吻了她綿軟的嘴唇。
在做這一切的時候，他緊張得不像話。就算從前在校外打架的時候，都不曾有過這種緊張到血脈鼓動的感覺。
泉黑色的瞳眸中盛著一點茫然，那雙漂亮的眼眸正毫無阻礙地、直直地望著他。她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所以只能用這幅毫無防備的神情看著他。
鼓噪的蟬鳴聲，在耳際響起。
虹村鬆開了她的面孔，深呼一口氣，揚起已經被捏扁了的易開罐，想要將殘存在罐體底部的最後幾滴飲料倒入自己的口中。
「虹村前輩很過分啊。」
「啊？」虹村將易開罐丟進了可迴圈的垃圾桶內：「過分嗎？」
佐藤泉摸了摸自己的唇角，低聲說：「怎麼可以這麼突然的……」
虹村扯著自己的護腕，不作回答，然後再次親了她。
有了第一次後，便會有第二次。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一旦品嘗到了她的味道，便會念念不忘。更何況，虹村克制已久。
少女假裝梳理自己的長髮，用白皙的手臂擋住了面頰。虹村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能若無其事地說道：「下次不要再單獨和男孩子出去。」
「不然的話，虹村君會生氣，是嗎？」泉說。
「是的。」虹村故意談露出一副嚴肅的模樣：「我生氣的樣子，你絕對不想看到。」
佐藤泉也沒機會看到那副模樣。
只有在對上頑劣不堪、時常逃訓的隊員時，他才會露出那副火山爆發的陰沉模樣來。
和佐藤泉在一起的時間，走得特別快。
虹村覺得，上一秒他才滿懷佔有欲地親吻了泉，下一秒佐藤和樹就回來了。
「喂，泉！」十歲的男孩興沖沖地帶著滿頭大汗朝兩人跑來：「我想吃西餐！不准帶那個討厭的男人！」
虹村的額頭上登時挑起了一個十字架。
——臭小子怎麼和你姐姐的男朋友說話的啊！
然而，他在佐藤泉心中的地位，似乎遠遠不如佐藤和樹。
他沒能加入泉與和樹的晚餐。
|||
從那天之後，虹村修造就開始構想著第二次約會的場景。
只可惜，整整一個暑假，他都沒能約到佐藤泉。
馬上就要升上國三，進階考試的壓力使得他不得不忙碌于學業。而泉，似乎也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知是巧合還是人為，兩個人的時間，無論如何都湊不好。
虹村有空的時候，泉便很忙碌，或者是要練習長笛，又或者是和友人有約；泉打來電話詢問的時候，虹村卻對文化課的練習簿感到煩悶無比。
於是，他竟然開始期待九月的秋季學期。
等到夏日走到了末尾，樹冠的綠蔭籠上了最濃郁的綠，帝光中學的學生們返回了校園。
虹村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佐藤泉。
然而，當他找到佐藤泉的時候，卻發現對方和另外一個人待在一起。
高大的紫發少年板著那副沒精打采的面孔，低聲嘟囔著站在佐藤泉的面前。他攤開的掌心裡，放著一顆由錫紙包裹的巧克力。
看著佐藤泉和紫原敦站在屋簷下的模樣，虹村的腳步忽然慢了下來。
他幾乎忘記了，他之所以認識了佐藤泉，都是因為紫原。
那種由佐藤泉所製造的，名為「隔閡」的距離感，再次捲土重來，將他在整整一個暑期內積攢的自信全部打碎。
「泉仔。」紫原不滿地戳著手裡的巧克力：「整個暑假都沒有見我誒。」
「紫君覺得約會太麻煩了……也不能怪我呀。」泉小聲地說著。
整個暑期都未曾見面，紫原對她的好感卻沒有下降。
「呐，泉仔。」紫原說：「隊長看你的眼神，很奇怪噢。直覺告訴我……唔，我也說不出來。總之，你們兩個，很奇怪啊。」
「怎麼會呢？」泉說：「我和虹村前輩，只是朋友啊。」
這句話很有效用地安撫了紫原敦的心。
懶于思考的少年乖乖地回體育館訓練去了。
佐藤泉將黑色的碎發撩到耳後，朝著自己的教室走去。她同沒有被任何人發現的黑子哲也打了招呼，安靜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坐在鄰桌的女生瀨戶亞紀迫不及待地將椅子挪到了她的身旁，用滿含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佐藤泉，問：「阿泉，聽說你在和……綠間真太郎交往，是真的嗎？」
佐藤泉翻閱書頁的手一頓，停在了半空
她略帶茫然地望向亞紀，說：「綠間……真太郎？誰？」
她的緋聞一向很少。就算有，也是支支吾吾、半掩半藏，不肯點破那層紙。
誰也不願意佐藤泉成為「別人的女朋友」。
然而，這一次，卻有人這樣做了。
並且，緋聞的對象還是一位她並不熟識的人。
第14章 014
「綠間……真太郎？誰？」
「阿，泉不認識綠間同學呀。……果然如此。」
瀨戶亞紀露出一副「早就猜到了」的表情，搖著頭從書包裡摸出了掛著可愛吊墜的手機。她打開螢幕，刷刷翻到了校園BBS的頁面。
「這個這個啦，就是這個。」她用手指指著螢幕：「只是一張照片而已，竟然可以解讀出那麼多訊息，總感覺……好嚇人噢。」
不知道是誰用手機偷拍的照片，鏡頭還帶著跑動時的微微模糊。
照片上的黑髮少女站在陽光下，還開著殘留櫻花的花枝探過她的發頂。她正在望著體育館的方向，而體育館的門口則站著一位身穿運動服的綠發少年。兩人的目光恰好彼此對視著，泉窈窕的背影與頭頂的花枝，又確實營造出了幾分少女漫畫的氛圍。
發帖人叫做奇卡提羅。
奇卡提羅並沒有給照片配文字，仿佛只是不小心點錯了而發出這張照片。
但是，帖子的回復則灌注了同學們滿滿當當的幻想。
「綠間真太郎和佐藤泉都是家教嚴格、家境優渥的類型吧？美人笛手和籃球選手，超配的噢。不覺得他們兩個人的身上有很多共同點嗎？都是很認真努力的類型，家境又配得上彼此。我覺得這一眼對視裡，應該有很多故事吧。」
一開始只是猜測，帖子回復的內容卻越來越歪。甚至有人開始言之鑿鑿地確認，這兩位有著不少相似之處的優秀生，必然有著別人不知道的交♂易。
「啊，這個啊。」泉有些哭笑不得：「拍照片的人好過分啊，竟然把黃瀨君截掉了。」
「咦？」瀨戶美紀有些驚詫：「黃瀨同學？」
「是啊。」泉指了指照片邊緣勉強露出的、別人的衣角：「沒記錯的話，這一天我是和黃瀨君一起去吹奏部，然後在體育館外停留了一會兒。」
「黃瀨同學也在？」瀨戶美紀有些氣餒：「還以為是多浪漫的場景呢，原來還有第三個人在啊。」
「不，場景一點都不浪漫。」泉回憶了當時的場景：「這個綠間同學，當時手裡舉著一根擀麵杖。因為拍照的角度原因，擀麵杖被我的身體擋住了。但是……他確實，舉著一根擀麵杖。」
「擀麵杖？！」美紀低聲地喊了起來：「為什麼舉著一根擀麵杖？！」
「不知道呢。」泉笑著搖了搖頭：「簡直像自由女神一樣。」
美好的幻想被打破，瀨戶亞紀歎了口氣，收起了手機：「我就說嘛。雖然綠間同學也很努力優秀，確實有著嚴格的家教與素養，但是，論說泉這樣等級的，還是要和那位赤司大人站在一起才算匹配啊。不……我不是說綠間同學不好，誒，好難選擇噢，那兩位都很優秀。」
亞紀捧著面頰進入了少女心萌動的哲學時間。
泉有些困惑。
一向難以逾越的距離感似乎被打破了。僅僅因為一張照片，便會出現這樣奇怪的傳聞。而且，對方的屬性也和她極其類似——優秀努力、與緋聞絕緣，任何人都想不到綠間真太郎和女生相處的模樣。
難道是因為……負負得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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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間真太郎也有著同樣的困惑。
明明自己和佐藤泉毫無交集，為何會有人將兩個人扯上關係？
僅僅只是因為他和佐藤泉在個性上的相似之處？
他點開了發帖人奇卡提羅的主頁。
奇卡提羅個人資料寥寥無幾，唯有相冊之中的無數張偷拍的佐藤泉照片，顯示了他/她獨特的愛好。
「啊，綠仔。你怎麼……」
紫原的聲音忽然在他頭頂響起。
美味棒的碎屑落在了綠間的腳旁，這讓他無法容忍。
更不能容忍的，則是紫原的下半句話。
「手機裡存了那麼多泉仔的照片啊。」
綠間推了一下眼鏡，退出了奇卡提羅的主頁，嚴肅地說：「這不是我拍的，我只是偶爾看到而已。紫原，訓練時間不准吃零食，也不能把碎屑灑在地上。」
紫原懶散地瞥了一眼地板，敷衍地應了一聲。他根本沒有清掃地面的意願，非常淡定地走遠了。
綠間的頭頂蹦起一個十字架。
他扶著眼鏡，重新打開了手機。這一回，他不小心又點開了那位奇卡提羅的相冊。
滿螢幕的佐藤泉，鋪天蓋地而來。
佐藤泉站在校門口的六連拍，在快速滑過時便猶如電影一般遲鈍地動了起來。雖然幀數極低，卻能感受到照片中那位少女的安靜明麗。
從靜立，到抬起腳跟、側過面頰，柔軟的發尾在風中揚起，每一寸都猶如精心剪裁的風景。
她就是所謂的帝光的瑰寶，佐藤泉。
綠間的手指僵了僵。
他抬起頭，鏡片映過一道光。在察覺到四下無人之後，他面色正經地直視前方，憑藉記憶和感覺，用手指在鍵盤上按下了保存鍵。
保存-下一張-保存-下一張-保存……
六連拍全部進入了本地相冊。
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是綠間還是這樣做了。
【這是物證，防止自己認不出佐藤泉長什麼樣子】
↑綠間的理由。
在短短的數個小時候，綠間真太郎就面不改色地強行遺忘了這件事。當同學開玩笑似的問起他與佐藤泉的關係，便會得到一個冷冽的眼神和一句冷冰冰又可怕的「沒有關係」。
沒有人照顧黃瀨涼太的心情。
「——為什麼！為什麼把我裁掉了啊！為什麼我不在那張照片裡啊！」
黃瀨涼太的委屈，只能在角落裡發洩著。
他拽著佐藤泉的袖口，猶如一個得不到糖果的孩子一樣委委屈屈地傾訴著：「太過分了，這實在是太過分了……」
「黃瀨君，不能再扯了。」泉耐心地說著，順便把自己的領口朝上提了提。
「啊，抱歉。」黃瀨鬆開了她的袖口。
還好，已經是放學時間，沒有人看見黃瀨這幅委委屈屈孩子氣的模樣。
對於黃瀨來說，他可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假裝若無其實地和泉繼續正常相處。
在暑假剛剛開始的時候，泉向他提出了更進一步的請求，但是那樣的請求卻因為不明的原因而失敗了；每每想到這件事，黃瀨就有些後悔和心痛。
泉肯定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決定那樣做吧？
自己卻是一副遲疑猶豫的樣子，也許傷害到了泉也說不定。
那天過後，黃瀨就察覺到自己無法正常地面對泉。他竟然像個被奪走初吻或者初戀的青澀少女一樣，少見地開始靦腆起來。
泉和黃瀨一齊朝著校門口走去。
「那個，我就走到這裡了，我要去體育館了。」黑子哲也忽然出聲說。
「咦？！」黃瀨從原地彈起，驚恐地說：「這、這裡怎麼還有一個人？」
黑子哲也的存在感實在太低了。
哪怕他和泉一同走出了教室，黃瀨涼太也沒注意到這個若有若無的影子。
「回見。」泉說。
「誒？誒？」黃瀨看著泉的反應，問：「泉從一開始……就知道他跟在我們後面嗎？」
「恰好順路。」泉說。
黑子哲也總是像個影子一樣，在放學時分安靜地走出教室門。有時與她隔著數步的距離，有時便是一棟教學樓的間隔。但是，她可以察覺到對方的存在。
黃瀨盯著黑子的背影許久，在打量了他矮小的身量和毫無威懾感的側頰之後，他確信對方沒有與自己一爭的實力，於是，他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了那張過分的照片上。
「泉，你不會真的對那個綠間……」
「黃瀨君在想什麼呢？」泉淺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說：「我並不認識綠間同學。」
「好像也是。」黃瀨舒展了眉宇。
「黃瀨君要加油噢。」
「誒？哪方面的？」
佐藤泉不說話。
——記憶是人類最原始的心智技能。
想要成為一個完美的、真正的人類，她必然得先獲得唯獨屬於自己的記憶。
「泉——等我啦。」黃瀨跟上了她的腳步，揚著笑臉提過了她手裡的長笛包。
在黃瀨的手與泉的手掌交疊的一瞬間，在某個未知的、陰暗的角落裡，手機發出了拍攝照片的哢擦響聲。雋秀的年輕人們，便被定格在了螢幕的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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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間真太郎在更衣室裡脫下了球衣。他一邊用毛巾擦拭著身上的汗水，一邊打開了手機。雖然年少，他的身材卻已經有了久經鍛煉的健康輪廓。
他將手機放在身體與儲物櫃之間的空隙裡，防止別人窺見手機上的內容。少年摘去眼鏡後的雙眸，閃著翠綠寶石般的光澤。
鬼使神差地，他再次點入了奇卡提羅的相冊。
就在剛才，數分鐘之前，奇卡提羅更新了動態。一張未曾見過的佐藤泉的相片，出現在了相冊的最前端。
面含微笑的少女正理著微微淩亂的領口，握著樂器包的手則和另外一個人的手掌交疊著。那人特徵鮮明的黃色短髮與出眾的身高，使得他的身份十分好猜——一年級中另外一位以外貌聞名帝光的學生，黃瀨涼太。
又是一張容易讓人誤會的照片。
有了自己的經歷作為前車之鑒，綠間已經不會輕易相信拍攝人所想展示出的世界。
綠間試探著按了「下一張」的選項。
本應到了盡頭的相冊，卻出現了一張新的照片，上傳時間就在二十秒前。
一把美工刀橫在桌案上，像是被隨意丟棄的玩具，刀片的頂端閃著微寒的光。
奇卡提羅為這張圖配了一行字。
——「不可饒恕。」
綠間真太郎戴眼鏡的動作一僵。
過了待機時間的手機螢幕，自動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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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佐藤泉走到了更衣室的儲物櫃前，打開了櫃門。
站在她身旁的瀨戶亞紀一邊解開襯衫紐扣，一邊埋怨著下一節體育課的老師有多麼的嚴苛惱人。她久久沒聽見泉的回應——這可不像是擅長溫柔傾聽的泉所會有出現的狀況。
「阿泉？怎麼了？」她扭過頭去，發現身旁的泉還穿著襯衫和短裙，便好心地提醒道：「再不換衣服就來不及了哦，體育課的山口老師可是超麻煩的。」
「啊……嗯。」泉低聲地應了。
「怎麼了？」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亞紀朝著泉的儲物櫃裡探過了頭。
沒有上鎖的櫃子裡，放著一柄美工刀。
第15章 015
一把意味不明的美工刀。
給女生換衣服的更衣室裡不可能安排監控，只存放著衣物和鞋子、沒有貴重物品的儲物櫃也沒有上鎖的必要。是誰將美工刀放入她的儲物櫃裡，根本無從追尋。
「放錯的可能性實在是太低了。不可能沒有看到貼著的『佐藤』和學號吧？咦咦咦總感覺好可怕啊……告訴老師比較好吧？」體育課結束後，瀨戶亞紀依舊覺得一陣惡寒，即使收到刀片的並不是她。
「唔，既然沒有傷害到我，那就算了吧。」泉說。
「可是，感覺很可怕誒？」亞紀不安地說：「現在只是刀，萬一以後是更奇怪的東西……」
亞紀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大概就是「嫉妒」。也許是某位女生厭惡太過完美的佐藤泉，因而想以這種方式宣洩自己的惡意——這樣的情節，在漫畫裡也挺常見的。不過，一般經歷校園欺淩的都是被排擠的小可憐，而非泉這樣令人心生喜愛的人。
雖然泉並不想把事情鬧大，但亞紀卻並非一個守口如瓶的人。不消一個下午，整個一年級都知道有人在佐藤泉的儲物櫃中放了一把美工刀。
「真是太過分了——」
「不敢追求佐藤，就想要這種方式來傷害她嗎！」
「還是說有誰竟然會嫉妒佐藤同學？」
既然同學們都知道了這件事，那泉的那幾位朋友必然也會知道。他們的反應大同小異，無外乎是「護送上下學」、「陪你一起出門」之類的選擇，在情理與意料之中。
泉禮貌地回絕了，並且說明自己會和同班的女生結伴一起回家。
——要是讓那幾位撞到了一起，處理起來便有些麻煩了。她可不想見到太爆炸的場面。
不用去部活的放學時間，泉選擇和同班的瀨戶亞紀與茂木沙耶香一起回家。瀨戶亞紀雖然與佐藤泉的關係不錯，但從前也不會和她結伴回家。第一次和泉一起走，亞紀的內心竟然有些忐忑。
走在泉的身邊，肯定也會被那些追逐泉的目光發現吧。
真是不甘心淪為陪襯品啊。
至於茂木沙耶香，則是主動提出要和泉同行。
沙耶香是泉所在班級的班長，為人爽快俐落，是個落落大方、極有人緣的女生，平時也喜愛幫助他人。聽說泉遇到了麻煩，便很自然地想要與她一起回家。
「三個人一起走的話，就不怕遇到危險了。」亞紀說。
「謝謝。」泉用手指卷著自己的發尾：「還要麻煩你們和我一起走。」
「沒事啦。」沙耶香笑眯眯地站在了教室門口，朝剩下的兩人招手：「走吧，要四點了喲。」
沙耶香剛說完這句話，便愣住了。
教室門外的走廊上，正站著一個人。既不是她們的友人，也不是這個班級的成員，而是以律己與優秀被一年級生所知悉的綠間真太郎。
沙耶香並未仔細看他的打扮與長相，而是光速把視線聚集在了綠間的手上。不知為何，綠間的手掌上竟拿著一隻粉色的貓咪玩偶。
「咦？！」
沙耶香和亞紀同時驚呼起來。
亞紀的內心瘋狂地滾過了巨大的字幕。
【莫非傳聞是真的——綠間真太郎對佐藤泉有意——所以才特地拿了畫風不符、女孩子所喜歡的可愛玩偶來追求她，可是這個玩偶未免也太可愛了！和佐藤泉的畫風也不太符合啊！】
察覺到女孩子的目光都聚集在手裡的玩偶上，綠間嚴肅地扶了一下眼鏡，說：「不要誤會了，這只是我今天的幸運物。」
「幸、幸運物……？」
粉色的泡泡瞬間從瀨戶亞紀的背後消散。
「佐藤，聽說你收到了一把美工刀，對吧？」綠間從口袋中取出了翻蓋手機，點入了奇卡提羅的主頁。他正色說：「就在昨天，這個叫做『奇卡提羅』的人才發佈過一張美工刀的照片。從他的相冊內容來看。咳……你自己看吧。」
綠間不太想直白地說出某些事，於是將手機遞給了面前的三個女孩子。
泉用拇指按了上下移動鍵，就發現這個相冊裡裝滿了她的照片。雖然大多只是在上下學時偷拍的照片，但數量也足夠驚人。偶爾會拍攝到她和黃瀨走在一起的照片，但無一例外，黃瀨涼太全部被截掉了。
「雖然他很快就刪掉了，但是我確信放美工刀的人就是這個『奇卡提羅』沒錯。」綠間收回了手機：「和你在一起的男性都被刻意截掉，而你和我同框的照片不僅保存完好，還被發佈到了BBS上。」
綠間的目光沉靜，話語中透著鎮定與從容：「雖然這樣對女性講話很失禮，但與你從不相識的我，確實不想因你而惹上什麼麻煩。我會拜託認識的人查找這位元奇卡提羅，也請你注意安全。」
毫無旖旎、公事公辦的語氣，絲毫不給女生們幻想的空間。
說完這些話，綠間就離開了。
瀨戶亞紀為那個在網路上隱匿了身份的窺視者感到恐懼，而泉則在疑惑之餘，略略松了一口氣。
看起來，並非是她營造的距離感失去了作用。而是那樣的距離感太過不可逾越，因而才讓被劃在社交範圍以外的人萌生了其他的想法。
每次被截掉的都是黃瀨，而最後一張照片卻沒有將黃瀨去掉。
所以，泉也許可以這樣理解：她和綠間對視的照片，重點並不在於綠間真太郎，而在於被截掉的黃瀨涼太。因為她和綠間毫無交集，所以綠間並不值得「截掉」這樣的特殊對待；而黃瀨卻不一樣，她與黃瀨的關係一向很親密。
發佈在BBS上的照片只是一張警告，想要傳達給她的，大概是類似「不要和黃瀨如此親密」這樣的信號；這樣的信號太過隱匿，所以根本沒人察覺到。於是，那個窺伺者便發出了第二個更具危險性的警告——在她的儲物櫃裡放上了一把美工刀。
八成是看了某部影片或者漫畫之後突然萌生的想法吧。
「啊……果然，是一些瘋狂的愛慕者呢。」茂木沙耶香認真地說：「因為泉太優秀了，所以難免會吸引到一些佔有欲強的追求者。『如果不屬於我，也不能屬於其他人』——類似這樣的想法。所以，為了安全考慮，泉還是不要和其他男生來往吧。」
「誒？誒？這是什麼奇怪的想法啊！」瀨戶亞紀憤憤不平。
「『得不到就毀滅』，是一種很正常的思維吧。」沙耶香豎起手指，替亞紀科普。
「茂木你平常看的小說太可怕啦！」亞紀說。
「什麼嘛，我只是在看很正常的輕小說啊。」沙耶香說：「泉太優秀了，優秀的人都會遇上這樣的事情。總之，泉還是一直保持單身吧。」
接下來的一段時光，泉一直保持著和同班女生結伴而行的狀態。即使是在部活時間，也不會和黃瀨太過靠近。這樣的安靜，顯然令那位窺視者很滿意，類似的事件一直沒有再發生。
唔，其實黑子哲也會一直跟在身後。
但是黑子的存在感實在是太低了，所以那位窺視者完全沒發現黑子的存在。
沒有再發生，卻不代表被遺忘了。
遲鈍懶散如紫原都提出了「要不要給你一包美味棒作為安慰」，黃瀨和虹村對這件事就更耿耿於懷了。但是，兩者的表現卻全然不一樣。
黃瀨只能惱怒又委屈地和泉保持著距離，以免那位未知的窺視者傷害到她；而虹村則要複雜得多——他原本正因莫名的距離感而感到退縮，但美工刀的事情又給了他一種奇怪的責任感。
【保護佐藤泉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大概就是與此類似的責任感。
|||
「……虹村前輩。」
「你過來。」
佐藤泉只是在體育館外匆匆見到了虹村，就被他扯著手腕拽進了半掩著門的樓梯間。未等站穩，少年的身體便覆了上來，緊接著便是忍耐已久、滿是渴求的吻。
運動過後的身體還帶著鮮明的熱度，掛著汗珠的手臂緊緊地桎梏住了泉的身體。
「虹村前輩，不要在這裡啊。」泉下頭，小聲地抗議著：「這太過分了。」
「被人看到也沒事啊。」虹村不以為意：「這樣的話，那個放刀的傢伙就會沖著我來了吧。」
泉掙出了他的懷抱，低聲說：「說實話，之前的那把刀，是因為我和黃瀨君走太近了才被放在了我的櫃子裡。如果讓那個人發現虹村前輩這樣做的話，也許會給前輩惹來麻煩。」
「黃瀨涼太？」虹村扯起球衣的領口，擦著鼻端的汗水：「吹奏部的帥哥嗎？肯定是瘦瘦弱弱的藝術學生吧？我和那種只會樂器的男生可不一樣，不管是刀片還是打架，我都不在意。」
「並不是啊。」泉哭笑不得：「不是打架的問題呀。」
「佐藤，我說。」虹村盯著她：「乾脆就告訴別人我們在交往吧。這樣子，那些在暗地裡窺伺的人也會死心了。要是想做什麼動作，也正好把他揪出來。」
悠于 2017-4-13 17:34
第16章 016
「前輩好過分啊。」泉假作苦惱之色，舉起了手指，說：「見面的次數寥寥，假期的約會每次都被前輩拒絕。難道虹村前輩覺得，我是那麼好追到手的嗎？」
虹村修造一怔，隨即訕訕地轉過了頭。
佐藤泉說的很有道理，她這樣等級的女生，必然需要十分艱苦的追求過程。不說苦戀三年什麼的，至少要浪漫又辛苦地表示過追求。而他自己拒絕了好幾次泉的約會請求，整個假期也只和泉見了一面，付出的努力實在是微不足道。
泉會答應和他交往才比較奇怪。
「抱歉。」虹村說：「我不太擅長追女生。」
「所以就想讓我直接成為前輩的女朋友嗎？」她問。
「那我回去再認真地想一下。」虹村說：「我真的……不會追求女孩子。」
【到底該怎麼追求女孩子啊？！難道不是親完對方就會答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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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虹村修造身邊後，泉在心底暗暗舒了一口氣。如果真的答應了虹村的請求，她就必須有所收斂，至少不能和其他男性再有身體的接觸。這對於她來說，可不算一件好事。
如何做到遊刃有餘的曖昧，真是一件考驗人的事情。
想到麻煩的窺視者，佐藤泉取出手機，循著記憶點開了奇卡提羅的主頁，頓時又覺得頭疼不已——奇卡提羅又發佈了新的照片，內容是黃瀨在吹奏部時幫她翻了一頁樂譜。
這也不可以嗎？
這個窺視者還真是心胸狹隘。他是不是希望黃瀨君直接在世界上消失啊？
意識到一直躲避是無法解決問題的，泉決定主動找出這個中二病發作的窺視者。
「咳，佐藤。」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你好……唔，青峰君？綠間同學？桃井同學？」
青峰大輝、綠間真太郎和桃井五月竟然一起出現在了她的面前。這麼整齊的陣容，讓她一瞬間以為自己加入了籃球部。
青峰大輝用手肘戳了戳綠間，催促道：「喂！快說啦，快說！」
綠間用余光冷冷地瞥了青峰一眼，將手指扶在鏡架上，冷靜地開了口：「佐藤同學，有件事想要和你說。首先，這件事與我無關，我是被青峰和桃井脅迫參與的，請你不要誤會。」
聽見綠間一副打算慢慢解釋的口氣，急呼呼的桃井五月忍不住了，她緊張萬分地說：「就是，那個，綠間發現那個放刀片的人好像又要搞事了！所以我們決定陪你一起去更衣室看一下！」
「誒？」泉歪過了頭：「這麼……這麼多人嗎？」
「其實，我也在的。」黑子哲也如同幽靈一般現了身。
泉和黑子是好友，和青峰與桃井的關係就要疏遠一些，但也算是友人。至於綠間……可能真的是被「脅迫參與」吧。
「你們三個男生，確定要去女生的更衣室嗎？」泉更疑惑了。
「……咳。」三個人紛紛轉向了不同的角度，假裝看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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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級選修體育課的更衣室，位於走廊的末端。已經過了三點三十的放學時間，走廊上零零落落地走著一些背著書包、等著去打工或者參加部活的學生，更衣室前反而空空蕩蕩的。
幾個人走到更衣室前，望向了那扇緊閉的門。
「咳……青峰君，目光不要那麼灼熱。」泉委婉地提醒道：「別人會以為你是那種人。」
「沒錯，阿大就是那種人。」桃井對泉小聲地說。
「綠間，這個借我。」青峰拿走了綠間手裡的英語大詞典：「當武器。」
「喂！那是我的幸運物！」綠間不悅地說。
並不在體育課時間，更衣室的門扇卻傳來嘎吱一聲響，緊接著就被打開了。
一名身穿帝光中學校服的男生，竟然從女更衣室裡走了出來。他領口淩亂，領帶也鬆散無比，校服被他穿的歪斜松垮。灰色的短髮半覆著他的眉宇，唇角上則掛著意味不明、暗含饜足的笑。
在視線接觸到門口站著的一大堆人後，灰發的男生登時愣在了原地。
青峰大輝瞬間惱了起來：「灰崎？！竟然是你——？雖然我知道你討厭佐藤，但也沒必要做那麼過分的事情吧？放刀片很有趣嗎？」
青峰的聲音可算不得溫柔，低沉又兇悍，讓灰崎瞬間露出了詫異之色。隨即，灰崎很誇張地「啊」了一聲，很不屑地說道：「你在說什麼啊？！你們一大群人又在這裡幹什麼？我只是……」
「和女朋友約會，你們都要管呀？」灰崎的身後露出了一名女生嬌氣的面孔：「真是嚇死啦。」
青峰大輝一怔。
【和女朋友在女更衣室約會這種情節難道不是只在工口本中存在嗎？原來現實裡也會發生？！】
「啊，對了！櫃子，先去看一下櫃子。」桃井一拍手掌，拽著泉向更衣室裡走去，留下灰崎和外面的幾個男生互相盯視著。
不多時，桃井便面色不佳地走了出來，手裡還握著一把美工刀：「這次更過分了。竟然把放在櫃子裡的運動服割裂了。」
「喔，那個呀。」軟軟地趴在灰崎身上的女生說話了。她用塗著紅指甲的手指了指美工刀，說：「我看到有人把那個放到佐藤的櫃子裡噢，是個女孩子呢。」
「是誰啊？」
「不知道呢。」女生軟綿綿地玩著自己的指甲：「我為什麼要關心佐藤的事情啊，我又不是被她迷得團團轉的男生。」
若有所指的話，讓青峰和綠間的面色都不好起來。而灰崎則揚起了唇角，面上露出了更奇怪的笑：「我說你們，要追佐藤也不是這樣亂來吧？抓錯人了也不道個歉什麼的嗎？」
青峰一點都不想向灰崎祥吾低頭。
灰崎出現在女更衣室裡，本身就是一件欠打的事情——誰知道他是不是想偷窺別人啊？！
就在青峰內心躊躇之時，泉已經上前一步，朝灰崎半曲起了脊背。她低下頭，輕聲說：「抱歉，沒猜到……呃，灰……灰助同學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更衣室，產生了一些誤會，十分抱歉。」
她低下頭時，黑髮便從肩膀一側落下去，半掩住明麗的面孔。柔軟的話語聲，如同晨起時鳥雀的輕語。明明是溫和又能讓人感到愉悅的說話方式，卻讓灰崎心頭的陰鬱更甚。
「是灰崎。」他的女伴糾正說。
「啊，抱歉。」泉再次說：「灰崎同學。」
【竟然連他的名字都記不正確嗎？】
灰崎很想要嘲諷她一句，或者也乾脆地再她的櫃子裡放一把小刀，將她嚇得流下眼淚來。但此刻，竟然只能煩悶無比地說了一句「算了」，然後流露出嫌棄的神色，假裝什麼都不在意地離開。
身旁的女生雖然很可愛，但是廉價口紅的味道真是一點都不好。
他很想知道，到底是因為廉價口紅的味道不好，還是因為女朋友的味道不好。也很想知道，同樣廉價的口紅，在佐藤泉身上會呈現出怎樣的味道。
察覺到灰崎的心不在焉，他的女友用手臂挽住了灰崎，撒嬌著埋怨道：「怎麼啦？忽然心情不好嗎？還是說你也被佐藤迷住啦？」
——還是說，你也被佐藤迷住了？
「煩死了。」
灰崎祥吾甩開了她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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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崎離去後，綠間從青峰的手裡拿回了自己的幸運物辭海。他扶著眼鏡，說：「這種無聊的事情，我就先不參與了。」
「小—綠—綠—」桃井生氣地說：「信不信我把你相冊裡的秘密說出去噢？」
綠間的腳步一凝。很快，他轉過身，投來一個鎮定的視線：「我放在手機裡的相片，只是為了方便我確認身份而已。畢竟，我從沒有見過她。」
桃井露出了無比懷疑的神色：「那也不用放六連拍吧？」
綠間的額頭攀上了一個十字架。隨即，他再也沒有理桃井，而是光速離開了教學樓。
青峰和黑子彼此對望一眼，從對方的視線裡都讀到了同一個疑問——「桃井和綠間在說什麼？」
桃井將美工刀和被割裂的運動服收好，對泉說：「可惜，還是沒能抓到那個人。」
她注視著佐藤泉的面容，心裡忍不住冒起了粉紅色的愛心。
即使自己是女孩子，看到佐藤的模樣，竟然也有了心動的衝動。
佐藤泉的魅力真是太可怕了，難怪阿大莫名其妙地對佐藤上了心。
想到這裡，桃井將若有所思的目光投向了青峰——向來大大咧咧、將所有心思寫在臉上的青峰，現在卻盯著女更衣室的門牌陷入了迷の哲學狀態。
誰也不知道青峰大輝現在在想什麼。
【更衣室裡果然可以做工口的事情。】
【竟然真的可以和女生在更衣室裡發生這樣那樣的事情。】
【女生……旁邊的女生啊。】
青峰努力遏制著自己的視線，不要落到佐藤泉的臉上去，也不要偷偷溜到她有著玲瓏起伏的身軀上去。
[灰崎祥吾獲得稱號：新世界大門的看守者]
「麻煩你們了。」泉對剩下的三個人說：「雖然沒有找到那個人，但還是謝謝你們。今天已經晚了，我先和沙耶香她們回去了。」
與他們道別後，泉朝教室走去。忽而，她發現灰崎還站在走廊的另一端。先前和他一起待在更衣室的女伴已經不見了。他懶懶地靠在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手裡的包。
「喲，佐藤。」他朝泉打了一聲招呼。
在泉停下腳步的時候，他抬起拇指，用舌尖輕輕地勾了一下，仿佛那上面有什麼美味一般。做完這個動作後，他的眼神便有了奇怪的玩味之意。
「我知道那個放刀的人是誰。」他說：「我女朋友告訴我了。」
「…咦？」泉眨了眨眼。
灰崎幾乎抑制不住內心滿懷惡意的喜悅。
他很期待佐藤泉接下來的反應。
「如果這個人所做的事情被全校知道了，那她免不了要被退學。但是，一個成績優異的優秀生也就此被毀掉了。一向來溫柔大方的佐藤同學，會為此而忍讓……嗎？」
第17章 017
「如果這個人所做的事情被全校知道了，那她免不了要被退學。但是，一個成績優異的優秀生也就此被毀掉了。一向來溫柔大方的佐藤同學，會為此而忍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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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普通人，那麼他/她必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將這名窺視者揭發出來。就算不能迫使其退學，也要讓窺視者的名聲敗裂。
但是，佐藤泉是一個完美到可怕的人。
她永遠也不會生氣。無論是多麼過分的惡意與作弄，她都只會回報以溫柔與包容。
灰崎祥吾很想知道，面對那名窺視者，泉會選擇揭發，還是掩蓋？
如果她如常人那樣，將這個窺視者的名字公之於眾，那就說明佐藤泉也不過如此。所謂的寬容與溫柔，都是偽裝給外人看的表像而已，她也只是一個逃脫不了狹隘情緒的庸俗者。
如果佐藤泉將這件事蓋過，那她的憐憫之心似乎強大到……有些病態。
而且，還令人厭惡不已。
灰崎只要一想到他可以親手掀去佐藤泉的偽象，將她扯下完美無缺的王座，見證她流露出凡人表情的時刻，他就覺得興奮不已。
「灰崎同學可以將那個人的身份告訴我嗎？」泉問。
「好啊。」灰崎說：「是叫做……沙耶香吧？這個名字。茂木沙耶香。」
泉的眼睫微微一顫。
——「如果不屬於我，也不能屬於其他人。」
——「『得不到就毀滅』，是一種很正常的思維吧。」
沙耶香確實是個優秀的學生。
身為班長的她，喜愛幫助他人，人緣極好，成績也很優異。
如果將這件事公之於眾，憑藉「佐藤泉」這個名字的影響力，留給茂木沙耶香的，恐怕真的只剩下「退學」這一條路。
灰崎祥吾晃著手裡的包，用餘光打量著泉的神情。漸漸的，他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便消退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煩悶的神情。
「什麼啊。」灰崎暗嘁了一聲，眸光向著泉的方向一動：「一點反應都沒有，看起來完全都不憤怒，也不害怕。正常的女生都會露出害怕的表情吧？」
他的話似乎提醒了泉，讓泉回了神。
她微微一愣，隨即微笑著輕聲說：「謝謝灰崎同學了。」
很有禮貌的道謝，卻讓灰崎的心中隱隱覆上了一層陰鬱。
「你不害怕嗎？」他的話語裡帶著幾分惑意：「好朋友竟然在你的儲物櫃裡放上了一把……即使是面對這樣的事情，你也只會露出這幅假惺惺的寬容模樣？」
「咦？」泉不解。
「……嘁。」灰崎蹙緊眉頭，輕聲說：「真是令人作嘔。」
泉不改柔和的神色。
但她的手指卻悄然握緊，在灰崎看不到的角落縮成了拳。
她也想生氣，也想憤怒，也想表現出正常人的喜怒哀樂。但是她做不到，她的身體在創造時就被設定好了個性；她是無法發怒的，她只能用這種溫柔到令人作嘔的、近乎變態的包容去迎接所有可能的惡意。
「如果可以的話，」泉說：「能請灰崎同學不要將這件事情告訴別人嗎？我想自己解決。」
「果然。」灰崎哼了一聲：「你還真是可怕啊。」
「可以嗎？」泉追問道。
「可以是可以啊。」灰崎的嘴角揚了起來：「但是，大小姐，你沒聽說過，拜託別人做事是要付出一定代價的吧？——懂嗎？要我保守秘密可以，但是你也得展現出相應的誠意啊。」
「灰崎同學想要什麼呢？」
——他想要什麼呢？
灰崎祥吾的視線落在了佐藤泉的身上。
糅粹著青澀與優雅的身形，未徹底抽開，卻已經有了奇怪的誘惑力。明明是一副嫺靜溫柔的模樣，身上既沒有故作浮華的顏色，也沒有引誘視線的元素，卻總能讓人聯想到「豔麗」之類的形容詞。
他想要的，大概就是讓佐藤泉摘下那副從容優雅的面具，流露出哭泣或者恐懼的神色吧。
即使心底的惡意積蓄已久，他卻不知為何，不能把這些雜念化為具體的一句話說出口。
灰崎不耐煩地撇了一下嘴角，說：「現在還沒想好，以後再說吧。」
說完，他便毫無預兆地轉身下樓。
走出數步後，他忽然側過頭，對泉說：「啊，對了，你最好快點交往一個男朋友吧。」
面對泉略帶疑惑的神色，灰崎將拇指放到了嘴角邊，用舌尖輕輕一舔：「因為，從別人那裡搶來的東西，才比較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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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次日的午休時間，佐藤泉將茂木沙耶香約了出來。
她原本的午休時間屬於紫原敦，為了說服這個大齡兒童將午休時間騰出來讓給別人，她花費了不少功夫——至少，讓紫原敦吃到了想要的美味。
在被泉邀請的時候，沙耶香的面色就已經有了不豫。等她與泉一前一後走到天臺的時候，她更是已經確信了某個事實。
「佐藤，你已經知道是誰做的了吧？」沙耶香問。
「嗯。」泉說。
「你想要怎麼樣？」沙耶香的面色微沉，眉宇間浮出一分厲色：「告訴鈴村老師嗎？還是將這件事情公之於眾？或者更乾脆一些，將我從這個天臺上推下去？」
「為什麼我非要那樣做不可？」泉說。
泉的回答，讓茂木沙耶香一愣。她低聲說：「難道不應該這樣嗎？畢竟，我試圖用刀片恐嚇你。雖然，我的出發點是為了你。」
「為了……我？」
「佐藤，優秀的人不能將生命浪費在愛情上。明明有著大好前途的你，卻非要和那些無聊的男人糾纏在一起，這實在是太可惜了。越是優秀的人，就越應該享受孤獨才對。」
雖然言之鑿鑿、義正辭嚴，但只有沙耶香才知道，她心底有著一層惶恐。
這些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是她拿來為自己開脫的藉口。
只有沙耶香才知道，她對佐藤……
「茂木同學，謝謝你這樣關心我。但是，『戀愛』這樣的問題，請不用煩惱了。」泉用手指將耳邊的碎發理好，她低垂著眸光，淺淡地說：「我和黃瀨君只是朋友。這一年……不，至少在國三之前，我都不會考慮『戀愛』這樣的事情。」
她並不打算成為某人的女友。
一旦成為某個人的專屬物，被打上了特定的標籤，那她的自由就會受到限制。
沙耶香輕輕一怔，她望著泉的表情，問：「你不生氣嗎？不罵我嗎？不去向鈴木老師揭發我的行為嗎？……討厭我嗎？」
「怎麼說呢。」泉略帶無奈地笑著：「說到底，也只是放了一把美工刀而已，並沒有對我造成實質的傷害。大家都太過敏感了。」
沙耶香愕然地看著她。
「茂木同學想要和我做朋友的話，就試著和我走得近一些吧。」泉說：「從前的我還沒有和女生一起結伴回家的經歷，這段時間和茂木同學與亞紀一起回家……感覺也很不錯呢。我們可以繼續做同學，像從前那樣。」
茂木沙耶香的神色很是複雜，她的眼簾微微垂落下去。
佐藤泉笑得柔緩，絲毫看不出任何的作弄與虛假之色。她交握在身前的十指，扣得緊緊的。
——這就是佐藤泉，無法生氣與憤怒，只能用可怕的憐憫與寬容迎接惡意的佐藤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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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木沙耶香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天臺。
佐藤泉循著樓梯向下走去，下了一層後，便看見倚靠在牆壁上的紫原敦。
紫原半耷著眼皮，手指塞在薯片的包裝袋裡。看見泉來了，他勉強提起了精神，用困倦的聲音輕聲地嘟囔著：「唔，事情好像比以前更麻煩了。」
「紫君……？」泉停在了樓梯上，問：「你聽見了嗎？」
「嗯。」紫原將薯片塞入了嘴中，邊嚼邊含糊地說：「聽見了一點。」
「隨意聽別人說話，可不是好孩子的習慣。」泉說。
「誰讓泉仔把我丟在這裡的。過分誒。」紫原慢吞吞地抱怨著。
「抱歉。」泉伸出手掌，踮起腳來，努力地夠到了紫原的頭頂：「下次不會了。」
對於她的親昵，紫原卻少見地皺起了眉。他將手掌從薯片袋中伸出，「啪」地一聲打掉了泉的手臂。他保持著手臂淩空的姿勢，緩緩地說：「竟然連女孩子都想要吃泉仔啊。」
頓了頓，他半闔起眼眸，說：「泉仔和那個黃毛，還有隊長之間的事情，我一直都知道噢。只是因為嫌麻煩，而不想說出來而已。但是……竟然連女孩子都……真麻煩啊。」
「紫君？」泉輕聲地問：「生氣了嗎？」
「現在還沒有生氣。只是有些不開心而已。」紫原說著，將頭抵到了泉的肩上，低聲地說：「以後，如果泉仔做的太過分的話，我可能會生氣。」
紫原從不覺得佐藤泉是他的，泉也從來沒允諾過什麼。既然如此，那他就懶得去深究她和虹村的關係。直到現在，他認為自己也只是「覺得佐藤泉很有趣」，僅此而已。
至於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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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木沙耶香轉學了。
誰也不知道，一向和誰都聊得來又成績優異的班長，為何在國一的第二學期不打一聲招呼就轉學離開了帝光中學。
只有佐藤泉知道沙耶香離開的原因。
沙耶香在儲物櫃中放下美工刀的時候，內心也許還懷揣著某種興奮。
從未進入過佐藤泉視野中的茂木沙耶香，終於可以用這樣的方式引起佐藤泉的注意了吧？
就算是害怕，就算是討厭……那也是有別於他人的態度。
但是，在被發現後，沙耶香卻沒有得到任何應有的憤怒與厭惡。
泉對沙耶香的態度，一如既往。
「我們可以繼續做同學，像從前那樣」——這就是壓垮了茂木沙耶香的最後一根稻草。
溫柔的人，有溫柔的謀殺方式。
第18章 018
茂木沙耶香的轉學，在小半個月後便退出了熱議的話題。
佐藤泉敏感地察覺到，某些人對她的好感度上升了，因而她擁有了一段簡短的回憶。
也許是被迫和她保持距離的黃瀨，也許是對「獨佔」有所意識的紫原，也許是想要公開關係的虹村，也許是……
佐藤泉在去吹奏部的必經之路上，遇到了綠間真太郎。
他手持一包水果乾，綠色的短髮上棲著秋季暖煦的光。他迎面走來，在泉的身邊停下，完美無缺地展現出「他只是恰好路過此處」的事實。
至於生活規律，從來只在圖書館、籃球部和教學樓三點一線的真太郎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就是一個不可說的謎題了。
「佐藤，我先前讓人追查奇卡提羅的身份，現在已經稍有眉目了。但是，」綠間的聲音低了下去：「聽說你的班長轉學了，那麼，這件事情應該已經處理好了吧？」
「是的。」泉說。
「那就好。」綠間舒緩了眉頭，冷然說：「不用誤會，我只是來確定一下這個事實而已。」
「唔……好。」泉回答：「讓你費心了。」
說完這句話，綠間便離開了。泉望著綠間的背影，若有所思——綠間真太郎看起來很不好接近，是那種「即使有了好感也不會輕易說出來」的類型。
而且，綠間性格嚴謹冷靜，和散漫隨性的紫原、外向開朗的黃瀨不一樣。這樣的男性，或者不戀愛，或者專一地喜愛一個人。佐藤泉所擅長的曖昧周旋、極不穩定的感情，並不適合他。
暫且把綠間真太郎的順序向後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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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泉會去哪一所中學，但是肯定還會繼續練長笛。既然如此，那就在全國的比賽上見咯。一定要來啊，這可是我和你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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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泉手捧樂譜，深吸了一口氣。
因為持續上升的好感度取悅了創作出她的人，那個「創造者」終於願意提起筆來，將她的人設填補地更為豐滿一些。
她不再是記憶空空、對過去一無所知、毫無目標的人；現在的她，已經有了一點零星的記憶碎片——佐藤泉在進入國中前，和一直仰慕著的、名為「時見春菜」的學姐定下了約定，要在中學的比賽上，以競爭者的身份見面。
雖然，時見春菜就像是忽然冒出來的人物一樣，既沒有清晰的面貌，也沒有可以被回憶起的互動，但泉卻可以感受到自己對春菜，以及那個突然浮現的約定的重視。
僅僅是一個抽象的約定，卻讓泉感受到了「擁有記憶」的充足感。
她也可以在同學們閒聊之時，假作不經意地提起自己過去的往事，而不用保持著微笑，始終充當「聆聽者」的角色，在被詢問到過去時三緘其口。
國一這年的比賽進行時，佐藤泉還沒能擁有這部分記憶，因而吹奏部只以關東區的三甲作為目標，根本沒能進入全國的範圍。現在，既然她擁有了這部分的記憶，她絕對會遵守和春菜的約定。
她收起樂譜，急匆匆地追上了黃瀨涼太的腳步。
「黃瀨君——」
一聽見泉的聲音，黃瀨立刻警惕地轉頭，探查附近有沒有可疑的偷拍者。隨即，他後退數步，緊張地對泉說：「啊啊啊，泉，我們不能靠太近，不然那傢伙又往你的櫃子裡放東西該怎麼辦啊……」
「嗯……沒事的。」泉刹住了腳步：「其實那件事情已經私下解決了。現在不用保持距離了。」
黃瀨松了一口氣，隨即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解——解決了？怎麼解決的？是誰啊？為什麼學校裡都沒有人討論這件事？為什麼不告訴我啊！」
「因為是私下解決的嘛。」泉用手指繞著發梢，小聲地說：「既然是私下解決，我就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啊，真是的。」黃瀨將手搭在了泉的頭頂上，用力地揉了一下：「以後，告訴我。告——訴——我——明白了嗎？無論出了什麼事，都記得和我說一聲。」
「可是，是『私下解決』啊。」泉再次輕聲地強調道。
黃瀨無奈地歎了口氣。
泉還是這幅模樣，總是會在某件小事上，悄悄地把他推開。
既然事情已經解決了，黃瀨就沒有再追問。他和泉一起朝著校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問：「一副很著急的模樣，有什麼事嗎？」
泉想起了自己的來意，慢慢地說：「嗯，是有一件事想要拜託黃瀨君。雖然很過意不去，但我還是要試一試。」
黃瀨的心情登時變得緊張起來。
——莫非，莫非……她又想要♂♀……
這次絕對不能再錯過了。
「怎麼了？」黃瀨咳了一聲，維持著正經的神色。
「黃瀨君太優秀了，以黃瀨君的成長速度，不出意外的話，明年的比賽應該會讓黃瀨君頂替我的位置。快的話，也許十二月的演出就會這樣做了。」泉認真地說：「但是，我和重要的人有一個約定，必須在比賽上完成。所以……」
「誒？」黃瀨不明覺厲。
——難道不是那♂樣的請求嗎？！
「即使知道我在成長潛力方面遠不如黃瀨君，但我也想要參加明年的比賽。所以……黃瀨君，能……能……把機會讓給我嗎？」泉低聲說完這句話，緊緊地閉上了眼，隨即補充道：「只要那一次機會就夠了。作為代價，讓我退部也可以。」
黃瀨涼太保持著愕然的神色聽完了她的一大串話，隨即沉默一陣，微歎了一口氣，說：「泉，我都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了。」
「嗯？」泉困惑地睜開了眼睛：「我太失禮了，抱歉。」
「不是失禮的問題。」黃瀨笑了起來：「是泉太沒有自信了。一來，晶子部長把泉看成了鎮部之寶，肯定不會換下你。二來，泉的請求，我可是從來都無法拒絕的。」
「可是這樣的請求，對黃瀨君來說太過分了。」泉滿面抱歉之色：「如果黃瀨君不願意的話，請不要勉強。」
「並不過分啊。」黃瀨涼太朝天伸展了一下雙臂：「我對這些東西並不看重，無論是樂器還是體育，對我來說都沒有特別大的意義。比賽啊演出啊……都無所謂啦，哪有泉重要。唔，不如說，我至今還沒有找到可以讓我無比重視的興趣愛好吧。」
無論是什麼形式的活動，都不能讓黃瀨產生強烈的興趣。因為學習能力太過優秀，黃瀨往往在快速地學成後便匆匆丟失了最初的好奇與趣味，然後便更換社團。
在佐藤泉的社團待了那麼久，已經打破了黃瀨的記錄。
答應了泉的請求，黃瀨露出了微妙的笑容，問：「有沒有什麼……獎勵之類的東西啊？」
不說親一下，好歹也要抱一下嘛？
他可是好久都沒有碰到泉了。
「抱歉，沒有。」泉說：「畢竟，這可是有別人在的場合。」
「別、別人？」黃瀨納悶地重複了一遍，隨即將視線朝著周圍投去。
黃瀨的視線逡巡了一遍又一遍，最後，他終於發現，自己的身後竟然站著黑子哲也。黑子似乎是等著穿過這處狹窄的小道，但道路被兩個人擋住了，因而黑子只能默默地站在那裡。
黑子哲也的存在感低到可怕，哪怕他就站在黃瀨的身後，黃瀨也渾然未覺。
「這傢伙！！」黃瀨登時一驚：「什麼時候站在這裡的？！」
「我嗎？」黑子眨了一下眼睛，說：「一直都在。我可以……過去嗎？」
黃瀨果斷向後退了一步：「請，請……」
黑子哲也走出許久後，都可以感受到黃瀨怨念的目光。
【美好的氛圍都在瞬間被破壞乾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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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部活結束的時間，籃球部一軍和二軍的體育館都已關閉。綠間真太郎將換下的球衣放進包中，穿上了帝光中學的襯衫與白色西裝外套。
不知何時形成的習慣，讓他取出了手機，放在了身體和儲物櫃的狹小空間裡。
他在手機上點開了奇卡提羅的主頁，理所當然地看不到任何更新。但他的手指卻忍不住地在鍵盤上動作著，將相冊過去的照片快速地一一流覽過來。
——唔這張好像也可以先按了保存再說……
——這張的構圖簡直不像是手機抓拍的……
茂木沙耶香拍照的技術可真是一流啊。
同在更衣室換衣服的紫原懶散著嗓音，問青峰大輝：「你不換衣服嗎？又要去三軍的體育館？」
青峰胡亂地用毛巾擦著脖子上的汗水，隨口應：「是的，陪朋友練球。」
「啊，真是精力充沛。」紫原打了個哈欠：「平常的訓練就夠累人了。」
「對了。」青峰甩了下毛巾，說：「有人要去看學校十二月的演出嗎？」
「演出……？」紫原歪著頭，吸著一包果凍：「聽起來好累。」
「那個啊。」身為前輩的虹村轉過身來，解釋說：「就是由校內學生自發準備的表演，戲劇、合唱、舞蹈之類的社團都會準備專案。因為禮堂的位置有限，所以觀看的資格要提前申請。」
「這麼說！那吹奏部也！」青峰抓緊了毛巾，登時站了起來：「也會去咯！」
「好像是的吧。」虹村微微眯起了眼睛：「青峰，你很關心吹奏部嗎？」
「誒。」紫原也朝青峰投去了溫吞的一眼：「很關心嗎？」
「呃，不是，那個。我朋友在吹奏部。」青峰微抽嘴角，說：「所以才這麼關心。我先走了。」
青峰大輝將毛巾拋入櫃子裡，隨即離開了更衣室。
然而，他留下的可怕話題，依舊在籃球部的更衣室裡發酵著。
虹村將外套扣好，低聲說：「真少見，那個青峰大輝竟然有個學器樂的朋友。」
與虹村同屆的二年級隊員濱田爽朗地笑了起來，說：「不是說吹奏部有個『美人笛手』嗎，八成是因為有那個美女在吧？」
虹村提起書包的手一緊。
【那是我女朋友！】——可惜，他不能把這件事明目張膽地說出來。
佐藤泉還沒有正式接受他。
濱田忽然好奇地環顧四周，問：「有人去看嗎？十二月的演出？戲劇和舞蹈之類的社團裡，應該有很多單身的美少女吧？你們難道沒有任何的興趣嗎？」
虹村的額頭繃起了一個十字架，他握緊拳頭，說：「訓練啊，訓練！看什麼演出。」
——最好把整個部門都留下來訓練。
綠間收起手機，冷漠地回答：「毫無興趣。」
——就算有興趣，也不會告訴這群肌肉男。
紫原將袋裝果凍吮成了扁扁的一條，回答：「我也不想去。」
——看著泉仔被其他人用眼光分食的樣子可一點都不有趣。
濱田摸著後腦勺笑了起來：「啊哈哈哈，大家都沒興趣啊？看來只有我一個人……」
「我倒是想去看一下。」
忽然響起的溫雅嗓音，來源於一直在旁傾聽的赤司征十郎。年紀輕輕的副隊長露出了溫和的笑顏，說：「一年僅此一次，偶爾放鬆一下，也未嘗不可。」
僅僅敘述的語氣，禮貌卻毫無感情|色彩。
綠間扶了一下眼鏡：「那，我也去吧。」
濱田：……
——雖然你和赤司關係不錯，但你們也沒有親密到必須合體的份上吧？！因為赤司就改變了主意嗎？！你和赤司什麼情況？！
紫原：「我聽赤仔的。赤司去，我也去。」
濱田：……
——根本沒有在命令你啊紫原！你不用勉強自己啊紫原！
虹村：「既然大家都去，為了照顧隊員們的心情，我也去。」
濱田：……
——你還是留下來訓練吧你！
悠于 2017-4-13 17:35
第19章 019
臨近十二月的校園，樹枝上已沒有了葉片的蹤影。再愛美的女生，也將短襪改換成了棉質的高筒襪以防禦寒冷。呵出口的暖氣，在空中很開化為一片白色。
虹村修造等在一年級的教學樓出口，時不時抬頭望一下教學樓外牆的上的壁鐘。離籃球部部活開始的時間只有二十七分鐘，他的時間不多了。
想到十二月末文化祭上的演出，虹村便從內心感到煩躁。
現在的佐藤泉已經如此引人矚目，要是再在演出上大放光彩，那麼便會更為耀眼。他無法容忍更多的人追逐著她，或者說無法容忍更多人認為泉依舊單身。
虹村特意挑了今天來找泉。
如果是在有部活的時間，那麼泉的身旁一定會跟著一個叫做黃瀨涼太的男生。但在茂木沙耶香轉學後，在沒有部活的時間，泉是單獨離開的。
這樣想著，虹村就看見了泉的身影。
「佐藤。」他堵住了唯一的走廊出口，朝佐藤泉招了招手。
「虹村前輩？」泉停下了腳步。
「有一件事情想要和你說。」虹村咳了咳，幾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什麼？」泉仰起了頭。
虹村十分謹慎地將手伸進口袋之中，取出一顆網球，遞給了泉。在泉不解的目光下，他說：「本來想把我最喜歡的籃球送給你，但是考慮到不方便攜帶，而且你也不會打籃球，所以我就改成了網球。」
「網球？」
「這是我的禮物。」虹村認真地說：「佐藤，請你和我交往吧。」
泉默默地盯著掌心裡的網球。
不得不說，虹村修造絲毫不懂女孩子的心事。如果是體育部的前輩對後輩，送上體育器材是一件熱血沸騰、極有意義的事情，但是送追求的女生一顆網球，那效果可就相反了。
虹村等著她的回答。
這已經是他能想出的最為認真的告白了。
如果泉答應了，他就不用再遮掩著兩人的關係，可以正大光明地告訴別人「佐藤泉是我的女朋友」，也可以有理由揍那些整天妄想著佐藤泉的男生了。
一時之間，他有些忐忑，唯恐泉生出拒絕之意。
面前的佐藤泉面露迷茫之色，好似在思考是否應該答應。
就在這時，教學樓外傳來喧嘩之聲。兩人一同朝著窗外投去目光，卻發現是一名二年級的男生在地上鋪開了一片玫瑰花瓣，用紅色的花瓣隱隱約約地組成一個名字。那男生帶領著身後十數個同班同學，一齊聲威浩大地朝樓上大喊：
「文子——我喜歡你——請和我交往吧！」
同樣是告白，教學樓外這壯觀的一幕，讓虹村不由微微後退一步。
二年級的高橋老師很快夾著資料夾出現在了一群男生面前，怒斥道：「你們在做什麼！快把這堆垃圾全部清理掉！」
看著窗外一片混亂，虹村忽然意識到，他似乎做的遠不如別人浪漫。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用網球告白的。」泉掂了掂手裡的網球：「虹村前輩還請加油啊。從前沒有追求過女孩子嗎？」
雖然她的笑容依舊很溫柔，但虹村卻聽出了一絲揶揄之意。他微微漲紅了面龐，說：「說實話，真的沒有。」
他想著剩餘不多的時間，腦袋一熱，極其俐落地說道：「佐藤，那麼，等我帶領的籃球部拿到中學聯賽的連霸，我再來向你告白吧。在這期間，如果我輸掉任何一場比賽，我就放棄你。」
「……咦？」泉小聲地說。
「目標是『百戰百勝』。」
「聽起來好像很霸氣。」泉說：「如果我是籃球部經理的話，就更完美了。」
虹村想不出其他的告白方式。
雖然他明白，籃球比賽連霸對於佐藤泉來說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但這個結果足以證明他的優秀，也足以證明他可以站在泉的身邊。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了這棟教學樓。
雖然在泉的面前許下了這樣的諾言，但他的心底有著一層隱約的擔憂。
在春季因病入院的父親，身體狀況雖已有好轉，卻也不能排除再度惡化的可能。如果父親能夠在今冬順利出院便好，如果不能，他恐怕要專心于照顧父親。無論是籃球，還是佐藤，都要被放置於之後的位置。
因為向佐藤泉告白，虹村少見地在部活時間遲到了五分鐘，差點錯過點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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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是第二學期的最後一個月。雖然氣候寒冷，但東京很少下雪。即使偶爾落下星星點點的雪花，也無法積成厚厚的一層。和期末考試一同臨近的，還有一年一度的校園文化祭，以及在文化祭中最為學生所期待的校內演出。
「黃瀨君不參加演出？請假？」
「不會吧……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面對吹奏部內女生們緊張又好奇的目光，泉翻著手機裡的短信，解釋說：「唔，說是最近被事務所相中了，想要試試看當兼職模特。演出那天正好有一份重要的面試，所以來不了。」
「誒誒誒！模特！」女生們雙手交握，幸福地喊了起來：「黃瀨君果然成為了模特！」
「那以後就能在雜誌和廣告上看見他了吧？好棒啊！」
女生們嘰嘰喳喳地嚷了一會兒，又莫名地擔憂起了泉：「那黃瀨君以後會很忙吧？泉會不會感到孤獨啊？」
泉微微一愣，無奈地笑說：「怎麼會呢，我和黃瀨君只是朋友啊。」
「啊又來了，又是這句話。不知道有多少男生想要成為泉這樣的『朋友』呢？」
「托泉的福，聽說今年的觀看席位爆滿噢。希望他們不要向舞臺上扔禮物。」
部長中村晶子推門而入，對著練習教室中的一眾女生說道：「請先安靜一下，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佈。」
因為第三學期既無比賽也無演出，已經三年級的部長中村晶子將會按照慣例在這次演出後引退，將部長一職轉交給現二年級的後輩西田美紀，而副部長則會由佐藤泉擔當。
對於泉成為副部長這件事，無人有所非議。
在中村晶子致辭之後，晶子讓即將接手吹奏部的正副部長鼓勵一下全部的士氣。兩位相差一年的少女對視一眼，十分正經地說出了「目標是全國」這樣大氣的話。
晶子笑眯眯地說：「士氣很足嘛。……先把演出的曲目排練一下吧？」
在數次的排演後，文化祭終於如期而至。
籃球部的濱田同學無比緊張地跟隨著隊長虹村，走到了喧囂熱鬧的禮堂門口。身量高大、面容穩厚的濱田朝身後一望，忍不住悄悄咽了一下口水——除了灰崎祥吾以外，籃球部正選全部到場，無論一二年級，都是一副正經模樣，仿佛即將踏入中學聯賽的球場。
#你們為什麼全部都來了？！說好的對藝術毫無興趣呢？！#
學生會的成員在禮堂門口分發演出單，虹村取來一張，果斷用視線搜尋吹奏部的節目。戲劇部、輕音部、聯舞……直到最後，虹村才找到了一支由數部聯合編排的小型交響樂曲目。
對藝術毫無造詣的籃球部員正選們，有不少在前幾項節目時就表現出了昏昏欲睡的態度。紫原敦一直都是昏昏欲睡的，這情有可原，但青峰大輝也一副即將睡死過去的模樣，這讓端正坐在席位上的綠間真太郎無法容忍。
「觀看演出的時候，不能表現地如此失禮。」綠間不悅地提醒。
「馬上就會醒過來了。」濱田笑呵呵地說。
「嗯？」綠間不解地推了一下眼鏡。
燈光晦暗的禮堂內一直有著低低的絮語聲，直到紅色的帷幕後露出由學生組成的樂團的身影，禮堂內竟然奇跡一般地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第一瞬間開始搜索同一個人的身影——很遺憾，佐藤泉坐在舞臺最靠裡的位置；與全體部員一樣的長裙打扮，又使得她和背景融為了一團。即使如此，憑藉著她窈窕的身形，已經有許多人認出了她。
她的長笛與第一小提琴手一樣，起著領奏的作用。音色獨特、旋律輝煌的長笛聲，堪堪響起，回蕩於眾人的耳畔。猶如春風卷過綠野的樂聲，令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細細地傾聽著。
然而，這獨屬於佐藤泉的時間很快結束了。隨著領奏的片段臨近末尾，其他的樂器加了進來，長笛聲從高音區回到了中音區，以純淨的樂聲作為協奏。
赤司征十郎坐在人群之中，他輪廓分明的雙眸安靜輕緩地一眨。他將修長白皙的手指搭在膝上，輕輕地點著。
綠間扶著眼鏡，觀察著赤司的舉動——他知道家教嚴格的赤司除了籃球以外，還擅長鋼琴和小提琴。此刻的赤司，應該是處於「欣賞音樂」的狀態，因而才會如此認真地聆聽著；
他的眸光向著另一側瞥去——向來毫無規矩的紫原和走健氣缺根筋路線的青峰大輝會突然從睡夢中驚醒開始聽交響樂，理由就很值得懷疑了；至於虹村隊長面上那隱隱約約的驕傲之情……估計交響樂隊裡的哪一位學姐是他暗中交往的女朋友吧。
他將手指從眼鏡上撤下，不由在內心開始懷疑：佐藤泉真的如此受歡迎嗎？竟然能讓所有人都專注地凝視著她一個人？
是的，佐藤泉就是如此受歡迎。
演出結束後，綠間看著在座位上痛哭流涕、滿面幸福的男生們，在內心默默地想。
雖然演出結束了，但以佐藤泉為中心的話題，依舊在散去的人群中被討論著。
「真可惜……還以為能看到佐藤泉和黃瀨涼太出現在一個舞臺上。」
「領奏只有一個人，當然不可能看見兩個人一起出現了。」
「雖然真的很好聽，但總感覺沒什麼感情。」
「竟然還能聽出有沒有感情？不學習樂器的我根本不理解這種東西。」
原本籃球部的人要一起離開禮堂，但在等待人流散去之時，原本一直抱著前排座椅犯困的紫原敦忽然站了起來，說：「你們先走吧，我去找一個人。」
虹村的神經瞬間繃緊了：「我也去找一個人。」
紫原的眼眸輕輕一動，他望見虹村的面色，便半闔了眼簾，低聲說：「……算了。懶得去了。前輩一個人去吧。」
——唔，虹村和泉仔之間的關係……可真是棘手。
作者有話要說：
我碼字碼著碼著就碼出了這麼一段話：
學生會的成員在禮堂門口分發演出單，虹村取來一張，果斷用視線搜尋吹奏部的節目。什麼戲劇《叼布蘭多踹了我的狗》，什麼舞蹈表演《今天大包平實裝了嗎》，什麼輕音部《摩的大飆客》，都被他果斷無視了。
打完之後發現有點不對勁，趕緊刪掉了。。。。
這篇文還沒出現過捏他和惡搞，不能崩壞！我要崩緊了！繼續走唯美小清新文藝路線！
泉妹必須軟妹，不能變成泉哥和泉帝！
第20章 020
參加演出的學生們都在更換衣物、收拾行李。在一團熱鬧中，毫無頭緒的虹村修造根本找不到他想要見到的人。在他無所察覺的時候，樂隊的女生們已經提著樂器箱，穿著冬季的西裝校服，混雜於喧囂笑鬧的人流之中，走出了禮堂。
黃瀨涼太不在，就沒有人會和佐藤泉結伴回家。
一天的文化祭落幕了，就算沒有來看演出的學生們也在鬼屋、咖妃店、畫展之類的項目上獲得了充實感，此時此刻正三三兩兩地結伴著，一邊討論著這一天的趣事，一邊朝校門外走。
泉望著他們的背影，心底萌生了莫名的羡慕感。
【真好啊，可以一直擁有著豐滿美好的回憶。】
她的家裡學校較遠，需要坐數站的電車。當她向車站走去時，灰濛濛的天空忽然飄起了細細點點的雪花。輕渺的雪花還未落到地面便已消融，卻在空中形成了一層朦朧的遮蓋。
在隱約的白色下，高樓上巨幅的廣告依舊透著明晰豔麗的色彩。寫有「新年鋼琴獨奏會」的標題選用了正經的黑色，透著一股嚴謹。
佐藤泉站在車站前，抬頭望了一眼那副巨幅廣告，隨即走入了車站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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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祭上的演出，在帝光中學內形成了新一輪的話題。
無數張從各個角度拍攝的佐藤泉領奏照片，出現在了校園BBS上。有的極為清晰、結構嚴謹，顯然是用專業的相機拍攝的；而有的模糊朦朧，繪著即興塗鴉，顯然是用手機隨手一拍的作品。
雖然佐藤泉並非這場演出的核心人物，她僅僅是一個節目中的一位參與者而已，最後卻依靠著過人的美麗與獨特的氣質，讓整一場演出都淪為了她的陪襯。
在關東地區的比賽上，佐藤泉已經展現過這樣的魅力，但由於觀賽者大多是外校人和比賽選手，因而話題並未在帝光被熱議。而這一次，所有帝光學生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甚至有不少外校的人都聽聞了她的名字——「帝光的瑰寶」，果然名不虛傳。
在一眾照片之中，有一張捕捉到了赤司征十郎的側面。於是，就讀于帝光中學的學生們驚奇地發現，身為財閥之子、在剛進入中學時就被冠以「天之驕子」形象的赤司，竟然也去看了那場演出。
就算是在名門雲集的帝光中學，赤司征十郎那出自日本三大財閥之一的家世，依舊是顯赫出挑的。這樣的人物，往往在進入學校最初便能引起注意；然而，赤司卻是一個溫厚而低調的人。除了在籃球部有所活躍外，他並不時常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中，如同一個站在幕後的觀望者。
歷經一年，姍姍來遲又理所當然的，佐藤泉的名字被與赤司征十郎湊在了一起，又很快被各自放好——這兩個人的交集少的可怕。
網路上的熱議，同樣也被籃球部的人所知悉。
「赤司的家境原來這麼好？！」青峰大輝後知後覺地驚詫說：「那些女生對赤司的推崇，簡直到了誇張的要命的程度啊……」
「你才知道嗎？」綠間冷然地瞥了他一眼。
「別管別人的事情了。」虹村板起隊長的面孔，說：「青峰，你的考試怎麼辦？不及格的話就別來參與假期合宿訓練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考試！」青峰頭疼地捂住了腦袋：「我都開始考慮假期怎麼過了，還沒想過考試該怎麼辦。像黑子那樣找個女生幫自己補習可以嗎？」
「黑子？三軍的嗎？你找黑子給你補習吧。」
聽見身後幾個隊友的話題已然從赤司的身上轉到了新年，綠間真太郎的神色一動。他沒有參與話題，而是若有所思地望向了窗外。玻璃窗上有著白色的水汽，綠間因而無法看清窗外的景象，但他可以確定，在相隔數條街道的高樓上，懸掛著一副巨大的廣告。
為了女鋼琴家佐藤雅子的新年獨奏音樂會，那張顏色鮮豔的宣傳廣告已經佈滿了東京。
在十二月最後一天的晚八點開始的音樂會將會持續數個小時，女鋼琴家是否會在午夜前返回家中，是一個未知數。
那麼，那位離異女鋼琴家的女兒，恐怕會獨自一人迎來下一年吧。
忽然間，綠間很想知道佐藤泉現在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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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泉正在回復同父異母的弟弟佐藤和樹的短信。
十歲的男孩剛買了手機不久，十分熱切於給她發短信。
[我看到雅子小姐的獨奏會海報了，泉要來我家一起迎接新年嗎？]
[不了，謝謝。]
佐藤和樹不知道，他的母親並不喜歡佐藤泉。
畢竟，那是她丈夫與前妻所生的孩子。
泉回復完這條消息，打開了家門。玄關的鞋櫃上放著一雙沾了雪水的長靴以及一柄黑色的長柄傘。看到這些東西，泉意識到，她的母親在家——母親的面貌一直是模糊朦朧的，直到最近，她的性格與外貌才在創造者的寬容下，漸漸地明晰起來。
泉的母親不再以一個音樂家的身份出沒在背景裡，也終於有了自己的名字。也許是因為懶惰，也許是因為習慣，在與丈夫離異後，泉的母親並沒有將姓氏改掉，而是以佐藤雅子這個名字繼續活躍在樂壇。
泉提著書包走入家門，佐藤雅子恰好匆匆地從二樓走下。她沒有穿襪子，足尖的指甲上閃著豔紅的色澤。和足尖的色彩相同的，是她手中閃著皮革光澤的手包。
因為視線之中闖入了別人，雅子的腳步停在了樓梯的最下一格。她看著泉，微微一愣，隨即說：「國二已經結束了嗎？成績如何？」
這還是泉第一次和這位被創造出來的母親對話。
即使泉知道，佐藤雅子不過是「創造者」隨手捏造出的角色，可以被賦予任何可能的性格，泉的心底還是忍不住湧出了失望。
不過，泉是無法表現出「失望」的，她只能溫柔地一笑，說：「我正在帝光中學上國一，還沒有到國二的年紀。」
「這樣。」雅子點了點頭，說：「我看到你的成績書了。是這個學期的吧？繼續保持吧。」
「……不，那是上個學期的。」泉說：「第二學期還有一個禮拜才正式結束。」
雅子捏著手包的手指一緊。
她的手指極漂亮，白皙修長，指甲為了琴鍵而打磨圓潤。細細的手腕上，戴著一款寬大的貝殼腕表，寬大的錶盤像是要刻意遮擋什麼一般。
「我走了。」雅子快步走向了門口，抖了抖擱置在傘架上的長柄傘：「最近半個月我都不在家。」
「一路順風。」
泉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泉在早晨整理整齊的桌面變得極淩亂，國一的成績書被從書架上翻了出來，胡亂地攤在桌面上。想要查閱成績書的人對泉的房間並無興趣，也忘記了將翻亂的東西復位，因而桌面上一團亂七八糟。
佐藤泉有些不解——為何在取悅了「創造者」之後，母親的形象卻被定為這並不討人喜愛的模樣呢？
也許，當更多的記憶被創造出之後，佐藤雅子的形象會有所轉變吧。
有可能那時候的佐藤雅子不會未經允許就進入泉的房間，隨意翻動泉的物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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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期末考試結束後，國一的第二學期正式結束了。十二月漸漸逼近尾聲，佐藤泉一個人過完了新年。新年煙火大會和電視機上的娛樂節目都沒能驅散家裡的冷清，連新年第一天的初詣，佐藤泉都是獨自完成的。
所幸，黃瀨涼太活力滿滿的電話終於打破了冷清的氛圍。
「新年快樂——泉，好久不見。新年過得如何？」黃瀨輕快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來。
「新年快樂，黃瀨君。」泉說：「感覺……好久沒見到黃瀨君了。」
「因為之前在忙事務所的事情。」黃瀨說：「泉，以後可以在雜誌上看到我了噢。雖然我現在還只能出現在內頁裡，不過總有一天我會登上封面的。」
「恭喜。」
「那個……」黃瀨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電話裡有了隱約的雜音。
「嗯？」
「你想我嗎？泉。」
泉站在陽臺上，回望著漆黑一片的客廳，保持著沉默。許久後，她輕聲說：「很想你。」
黃瀨也安靜了十數秒，隨後他急促又期待地問：「我可以去見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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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瀨涼太走入佐藤泉家門的時候，忍不住蹙著眉問：「怎麼和外面一樣冷？」
「因為只有一個人在家，所以懶得開空調。」泉說。
「一、一個人？」黃瀨微愣：「這不是新年剛過嗎……你的家人呢？」
「唔，有工作，所以新年和除夜都是我自己過的。」泉說。
黃瀨徹底愣住了。
他打量著面前的泉——她看起來並無大礙，毫無失落之色。
「你怎麼不早說阿喂。」黃瀨嚷道：「早知道就讓你來我家啦，我家裡超熱鬧的噢。」
「那也不可以吧。」泉將黃瀨從玄關處引入了客廳：「那畢竟是黃瀨君的家。」
黃瀨還是覺得這兩者之間沒差。
把泉帶回家裡，介紹給自己的家人，想起來就是一副很美好的畫面。
「新年一個人過，未免也太可憐了吧。」黃瀨故作惆悵地說：「肯定很無聊吧？」
「看了一下電視節目，還挺有趣的。」泉笑起來：「以後能在電視上看到黃瀨君吧？」
黃瀨注視著佐藤泉的笑容。
溫柔又可愛，看不出任何的難過。
「……喂，泉。」黃瀨的聲音低了下去：「我有些分不清了，現在的你到底在想什麼呢？」
「嗯？」正在切水果的泉愣了一下。
她想到家中冷清的模樣，還有佐藤雅子那並不討人喜愛的性格，便回答說：「我想讓黃瀨君，更喜歡我一些。」
【更喜歡我一些】
【更喜歡我一些】
【然後，我才能……】
黃瀨隱約覺得這句話很熟悉。似乎在國一第一學期結束的時候，在同樣的地方，她說過同樣的話。那個時候他們倆……
而且，一個人度過了新年的泉，一定很需要他吧。
黃瀨糾結地用手指拽著袖口，猶豫著要不要繼續那件事。
拽啊拽啊拽啊拽。
黃瀨涼太蹭地站了起來，走向了佐藤泉。
「泉。」他鄭重其事地站在了泉的背後。
「黃瀨君，這樣突然站在別人身後，會嚇到別人的。」泉說。
黃瀨不回答，從背後摟住了她。他垂下頭，飛快地親了一下泉的脖頸，說：「被嚇到了嗎？」
泉伸手摸了摸被親的地方，說：「沒有。」
黃瀨笑了起來：「那讓我更喜歡你一些？」
泉放下了手裡切好的水果，將手指用熱毛巾擦拭乾淨：「黃瀨君在想什麼？」
她沾著熱意的手指，落在了黃瀨的手背上：「如果，是在想那件事的話……至少，要去我的房間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不開車，所以下一章直接跳事後_(:зゝ∠)_
宗旨是渣的唯美清新動人。
第21章 021
時見家和佐藤家互為鄰居。
四歲的佐藤泉認識時見春菜的時候，恰好是父母吵架冷戰最為可怕的時候。
「你根本不像一個母親！泉只有四歲，這種程度的練習太過分了。醫生不是也說了嗎？泉現在的發育情況根本不適合練習鋼琴！」
「難道你就像一個父親了嗎？你這個月回家的次數超過五天了嗎？你為什麼不乾脆從這裡滾出去呢？你根本沒有資格和我置喙如何撫育孩子！」
但逢父親佐藤健回家的時刻，家裡便充斥著種種爭吵。如果佐藤健不回家，家裡便安靜地可怕，或者又會傳來雅子嚴厲的訓斥聲。
「身為我的孩子，必須繼承我的事業。」佐藤雅子秀麗的面容上，寫滿了嚴苛之色：「年幼並不是偷懶的藉口。」
為了繼承鋼琴家母親的事業，四歲的佐藤泉每天都在不停地、枯燥地練習著鋼琴。年幼的她無法理解母親佐藤雅子對鋼琴的狂熱，也不明白為何自己必須學習鋼琴不可。
七月的午後，佐藤雅子冒著夏日的陣雨離開了家門。終於得以舒一口氣的泉，可以慢悠悠地狹小的院子裡逛悠著。後院以低矮的灌木叢作為籬笆，和鄰家隔開。那並不算高大的深綠色灌木裡，露出了一雙眼睛，繼而鑽出了一個頭上掛著葉片的同齡女孩。
「今天你不彈鋼琴了嗎？」那女孩撥掉了頭上的葉片，說：「你的鋼琴聲可不好聽，結結巴巴的，像我祖父那支摔壞了的鋼筆。」
「……」第一次聽到這麼直白的評價，年幼的泉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聽我吹笛子嗎？」女孩問：「比你的鋼琴好聽。」
那個陣雨的傍晚，雅子孤身一人冒著雨回到了家。
「以後，你父親不會再回到這裡來了。」渾身濕漉漉的的雅子對泉說。
她的眼睛也濕漉漉的，像是夏天的陣雨。
那意味著一段被冠以「童話」之名的婚姻的結束。
——身為大家族之子的男人，不惜與家族決裂，從而得以和心儀的女鋼琴家結為夫妻。這曾被譽贊一時的愛情，最後以登載於報紙某一頁的文章作為結尾。
「佐藤雅子（28）與其夫健（32）婚姻破裂。」
然後，那個原本溫柔多情的男人，就回到了他那優渥繁榮的家族之中。
剩下的，便是孑然一身的鋼琴天才與她永遠不會哭泣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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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泉睜開雙眼，悄悄地吸了一口氣。
黃瀨涼太正坐盤著腿在床尾回復事務所的短信，螢幕上的光將他的面孔微微照亮。他只穿著一條寬鬆的長褲，半赤著勁瘦的少年軀體。他微微彎起的脊背上，露著不明顯的肌肉線條，以及一道尷尬紅腫的抓痕。
聽見泉的聲音，黃瀨及時合上了手機，問：「還很疼嗎？」
泉勉強地坐了起來，低聲地說：「唔，還好。也不是那麼的難以接受。」
她說話的聲音低低的，黃瀨注視著她的面孔，不由自主地湊了上去，親了她柔軟的嘴唇。雖然剛才他已經無數次做了這樣的事情，但始終都覺得不夠。
「抱歉。」黃瀨摸著自己的腦袋，說：「今天我能留下來嗎？你家沒人吧？」
「嗯。」泉輕聲地應了：「就是，我有點累了。晚上能……只睡覺嗎？」
「啊啊啊當然。」黃瀨竭力安慰她：「我什麼都不會做的。」
「謝謝。」泉說。
「道謝做什麼啊。」黃瀨低咕道：「要喝水嗎？或者吃點什麼？我出去買。」
黃瀨問了許久，泉都沒有回答，只是一直望著自己縮起的膝蓋發呆。他不由有些擔憂泉現在的狀況，於是他將一直在出神狀態的佐藤泉摟緊了自己的懷裡。
「我沒事。」泉說：「只是稍微想起了一點……小時候的事情。廚房裡有可以加熱的食物，麻煩你了，黃瀨君。」
「等我一下。」黃瀨立刻站了起來。
他的褲子鬆鬆垮垮地掛在腰上，半露著白皙的小腹線條。雖然才是個國中生，但黃瀨的身體已經有了不錯的肌肉曲線，再配上那張讓女孩子們仰慕無比的面孔，難怪會被模特事務所一眼相中。
黃瀨離開後，佐藤泉擰亮了檯燈，讓房間裡有了一點光亮。
她之所以對黃瀨說「謝謝」，是因為黃瀨對她的好感度明顯再次急遽上升了。所以，關於初見春菜的回憶，便一併被創造出來，填充入她的身體裡。
遺憾的是，關於「家庭」的那部分記憶，顯然並不算愉快。
看來，創造者並不打算賜予佐藤泉一個美好的童年。
她將落在地上的衣服套在身上，再把床褥簡單地整理了一下。等到收拾地差不多了，在廚房和微波爐奮鬥的黃瀨也端著速食的方便食品和兩瓶汽水走回來了。
「泉，沒人做飯的話，也記得填充一下冰箱啊。空蕩蕩的，看起來好可憐。」
兩個人盤腿吃了一點垃圾速食食品，又喝掉了對身體發育不好的碳酸飲料。黃瀨把電視聲音鬧哄哄調到最大，他們像是兩個頑皮的孩子一樣盡做著父母不允許的事情。鬧到最後實在是累了，便胡亂地摟著睡下了。
如果可以的話，黃瀨很想在泉的家裡住下。但是，這明顯是不顯示的。第二天一早，他就被家人的電話喊了回去。即使已經離開了佐藤泉，他還要時不時發一條短信彰顯一下存在感。
[泉要想我啊。]
[完蛋了，太興奮了，剛才被我兩個姐姐輪流打了一頓……]
他使出了積攢已久的撩妹之力瘋狂地撩泉。
只可惜，佐藤泉的回應寥寥，因為她覺得黃瀨實在是過於興奮了，需要冷靜一下。
雖然泉想將黃瀨冷處理一下，但無奈何一月上旬就是第三學期的開學時間，不可避免地，她又在學校裡遇見了黃瀨。
所有的吹奏部員都覺得，黃瀨涼太對佐藤泉的黏著度提升了。
而佐藤泉則恰恰相反，對黃瀨冷淡了許多。
【如果不冷淡一些的話，恐怕黃瀨君一找到機會，就會再做一遍那天晚上的事情吧？】
被泉疏遠的黃瀨覺得很鬱悶。
雖然模特事業很順利，他兼職模特的名聲在學校裡也漸漸響亮了起來，女孩子們的尖叫聲比以往也更瘋狂了，但他就是覺得鬱悶。
第一次親吻泉之後，她躲了自己足足一個月。
這一次兩個人做了，那泉估計要躲他整整一年吧？
明明是親密無比的關係，泉卻這麼彆扭靦腆，真是棘手。
黃瀨歎了一口氣，慢悠悠地走在小徑上。就在這時，一顆籃球帶著極大的力氣砸到了他的頭頂，讓黃瀨瞬間進入了呆滯狀態。
——發，發生了什麼？
「啊，抱歉抱歉！」青峰大輝遠遠地跑了過來：「我不是故意的！砸傷你了嗎？」
「……啊？」黃瀨苦著臉低頭望去，看到一顆籃球滾落在自己腳邊。
籃球啊。
好像也挺有趣的。
【反正泉也不理自己，去看一看這群打籃球的人吧】
黃瀨揉著被砸疼的頭顱，朝著籃球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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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學期的演出結束後，中村晶子就很少來部裡了。跟多的時候，她只是來鼓勵一下士氣。作為新部長的西田美紀遠比晶子活潑，也更喜歡和泉說話。
「呐呐，我說阿泉。你和黃瀨君是不是又在鬧什麼彆扭啊？」敏感的西田發現了黃瀨和佐藤泉之間有哪裡不對勁，於是問：「感覺你們最近都不會同時出現。」
「黃瀨君在忙模特的事情吧。」泉回答。
「不是吧？」另外一名正在清掃教室的女生插口說：「聽說黃瀨君最近總出現在籃球部。」
「籃、籃球部？！」西田驚叫起來：「誒？不會又要……換部了吧？」
類似的事情，在國一的第一學期就發生過了。那個時候的黃瀨涼太想換到排球部去，還是晶子拜託泉將黃瀨挽留了下來。有了前車之鑒，西田鄭重地握住了泉的手，認真地說：「阿泉，黃瀨君就交給你了。請務必，為了吹奏部的將來，將黃瀨涼太留下來。」
「……我會盡力的。」這熟悉的一幕讓佐藤泉哭笑不得：「但我也只能盡力了，畢竟，我和黃瀨君只是朋友而已。」
黃瀨涼太並未提交退部申請，但是來部裡參加部活的時間越來越少了。能找到他的時候，他都待在籃球館裡，十分熱切地練習著籃球。
他好像忽然找到了新的趣味。
佐藤泉對黃瀨涼太的這種情況習以為常——過不了一兩個禮拜，黃瀨就會因為打籃球打的超厲害而對籃球喪失興趣，乖乖回來繼續吹長笛了。
佐藤泉坐得住，部裡其他的女生卻坐不住。
「阿泉！啊啊啊！虧你還能這麼鎮定地在這裡練習！」西田美紀一副幾乎崩潰的模樣：「黃瀨君可能會就這樣離開你！」
「不可能。」佐藤泉柔聲回答。
「咦？」西田喏喏：「怎麼這麼自信……雖然阿泉有資本自信。等等，你是承認了嗎？」
「我的意思是，黃瀨君不會輕易離開這裡。」泉說：「畢竟，他已經留了這麼久。」
「不光光是社團的問題。」西田一副火燒眉毛的著急模樣：「你知道嗎——」
「你們年級有一個女生，叫池內還是什麼來著？據說她和黃瀨君快要在一起了誒！！你還能坐得住嗎！泉！」西田搖著佐藤泉的肩膀。
「這個……我和黃瀨君……只是朋友呀……」
悠于 2017-4-13 17:36
第22章 022
一年級的池內早苗和黃瀨涼太的緋聞鬧的沸沸揚揚。
黃瀨對女生一貫抱著玩鬧歡迎的的態度，從前身旁也有不少來來去去的可愛女孩。自從他開始追求佐藤泉後，就很少再有類似的緋聞了——佐藤泉等級太高，別的女孩自動退後三尺。
至於黃瀨有沒有追到佐藤泉，這就是一年級最無解的謎題了。
但是，這位名叫池內早苗的女生卻大大方方地承認了黃瀨正在追求她，兩人馬上就會戀愛云云——她確實長相靚麗妝容時尚，在男生之中也有著一定的受歡迎度。但是，只要和佐藤泉一比，無論是誰都會變得黯然失色起來。
「有沒有搞錯？寧可選擇池內，也不要佐藤同學？」
「應該是追不到佐藤同學，所以自暴自棄了吧。」
「聽說黃瀨最近都一個人孤單地待在籃球部打球，這是被甩了吧！」
想到學校之中的流言，以及新部長西田那副緊張無比的模樣，泉略感無奈。
黃瀨和籃球正是新婚燕爾，熱戀難當，恐怕沒有閒心分給那位叫做池內早苗的女生。更何況，黃瀨的閒暇活動都通過手機短信分毫不差地彙報給她，可以說她對黃瀨的生活無比瞭解。
[今天被大姐抓去買衣服累死我了]或者[我在打籃球啊你來不來看我打球]之類的短信，塞滿了整個手機信箱。
唔，也許黃瀨瞞著她偷偷地和池內早苗有所交往呢？
佐藤泉微笑了起來，她的預感告訴她，這也不可能。
「泉仔，你在笑什麼？」紫原敦問。
「你的嘴角沾到飯粒了。」泉說著，用手指抹掉了他面頰上的食物殘渣。
紫原把空飯盒收起來，交還到泉的手中。他若有所思地將目光投向了泉，說：「總感覺……泉仔有哪裡不太一樣了。」
「有嗎？」
「看起來比以前更好吃一些。」
紫原用紙巾擦了擦嘴角，然後慢吞吞地將頭枕到了她的腿上。他闔上眼眸，低聲地說：「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泉仔一定做了什麼。唔，不要玩的太過分。」
他將修長的手臂垂了下來，隔著黑色的高筒襪捏了捏泉的小腿，闔著眼說：「泉仔太瘦了，腿和手都那麼細，稍微一捏就會斷掉。我生氣的話……恐怕會讓泉仔受傷吧。」
「那我多吃一點，也許會有用？」泉低聲喃喃著。
「我把美味棒分給你。」紫原收回了手：「別人我都不會給。」
紫原的手掌在她的小腿上摸了一會兒，卻沒有收回來，而是朝著膝蓋的方向挪去，最後悄悄地蹭到了大腿上。他試圖用手指撐開高筒襪的邊緣，最後卻被泉制止了。
「紫君，不要這樣做。」泉扣著他的手指，認真地說：「很癢。」
雖然不知道紫原有沒有察覺到她和黃瀨的關係，但紫原顯然不打算管這件事。他是個很懶惰的人，對於「男女關係」這樣費心的話題，毫無興趣。
紫原乖乖收回了手。
泉又將思緒移回了原來的地方——受西田部長所托，她要試著將黃瀨涼太留下來。
泉在心底歎了口氣。
根本沒必要對黃瀨做什麼，黃瀨涼太的熱愛來得快，去得也快。無論是足球還是排球，黃瀨都在短短的幾個禮拜內迅速習成，並且成為佼佼者。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對某一種事物保持長久的熱度。
也只有始終都不能徹底得到的東西，才能將他抓住。
比如佐藤泉。
在泉的放縱下，黃瀨就這樣開始徹底缺席吹奏部的活動。在第三學期剩下的兩個學期內，他都在研究籃球的規則，以及如何運球投籃。至於學習籃球的進度，也隨時通過短信和泉播報著。
至於那名叫做池內早苗的女生……
難得的週末約會，黃瀨在咖啡店裡露出愁眉苦臉的表情。
「我根本不認識她，也只是在校內碰到過兩次，對她笑了一下。她好像問我要了一次簽名，然後……什麼都沒有發生，她就說是我的女朋友，我很煩惱啊！！」
「黃瀨君真的什麼都沒有做嗎？」泉微惑：「那位池內同學還真是失禮啊。」
「我怎麼可能跟那個池內！！」黃瀨捏緊了杯柄，懊惱地說：「拜託了，她跟泉簡直沒法比。」
「這樣子也很失禮。」泉小聲說：「怎麼可以把兩個不同的女孩子放在一起比較呢？對我和池內同學來說都不好。」
「抱歉抱歉！我的意思是，在我心中的份量！」黃瀨雙手合十，半睜開一隻眼，露出懇求的神情：「那麼，泉，下次麻煩你，幫我把她徹底甩開，行嗎？」
「需要我……做什麼嗎？」泉問。
「咳，就是。」黃瀨說：「讓她明白我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然後知難而退就可以了。」
【直接說出你和我正在交往不就好啦——】
「唔，我試試看。」泉說。
雖然答應了黃瀨要幫助他甩開池內，但黃瀨的期末卻十分忙碌。一邊是漸漸上升的模特事業，一邊是讓他沉迷不可自拔的籃球，黃瀨涼太、池內早苗和佐藤泉總是沒機會遇見彼此。
直到春季的櫻花綻滿了枝頭，幾個人都升上了國二，事情才有所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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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瀨君的……退、退部書……」
伴隨著女生們心碎的吸氣聲，部長西田美紀扶著額頭，差點暈厥。她眼眶含淚，奮力地搖著泉的肩膀，說：「黃瀨君怎麼這樣！就算是泉在我們部裡，他也不願意為了泉留下來嗎？！」
「別這樣，部長，我和黃瀨君只是普通朋友。」泉擺了擺手，笑著說：「但是，我也沒有預料到黃瀨君真的要去籃球部了。不管怎樣，我先去問一下黃瀨君吧。」
全部的女生都含著熱淚，將希望託付在了佐藤泉身上。
泉接過了黃瀨的退部書，朝著體育館走去。四月的開學時間正逢櫻花盛開，滿地都是飄落的粉白色花瓣。微風一動，便有細碎的花瓣落到她的發頂。等到走至體育館時，她的發間依舊夾著一枚細小的櫻花花瓣。
今天的籃球部沒有部活，體育館內只有部分成員在自發地訓練著。偌大的球場上回蕩著球鞋摩擦著地板的響聲，時不時傳來籃球撞擊地面的沉重聲音。
平常的這個時間，也會有部外的女生來看籃球部的男孩打球。對於那些圍觀的目光，隊員們早就熟悉了。但是，這一次，站在球場邊的卻是佐藤泉。
容色殊麗的少女用纖細的手指捉著黑髮間的花瓣，即使沒有朝他們投來目光，卻依舊能讓別人心跳加速。
瞬間，有兩個人開始了同手同腳運動。
「佐藤泉來看我們打球？在做夢吧。」
「近看好像更漂亮了一些，真羡慕她的同班同學啊。」
站在球架下的青峰大輝和黃瀨涼太也注意到了泉的到來，黃瀨立刻把籃球往青峰懷裡一塞，二話不說便揮著手臂朝她跑去：「喂——泉！你終於願意來看我打球了啊。」
青峰看著黃瀨和泉的身影，竟然覺得有些彆扭。
自己要不要走上前去？
他和佐藤泉的關係，並不像佐藤泉和黃瀨涼太的關係那麼熟。雖然桃井五月很熱衷於給自己講佐藤泉的故事，但青峰和泉也只不過見了那麼幾次而已，只能勉強算是友人。
看著黃瀨一副開心的模樣，青峰大輝有些煩悶地將籃球丟在了球架旁。
如果走到他們身旁去，自己未免顯得多餘而尷尬。
如果不走過去，卻有些不甘心。
就在這時，黃瀨走了回來，親昵地把手臂橫在青峰的肩上，一路拽著他走到了佐藤泉的面前，笑眯眯地為泉介紹說：「泉，他叫做青峰大輝，是籃球部超厲害的前鋒！因為看了他打球的樣子，我才下定決心來打籃球的。」
「青、青峰君？」泉望著青峰故意轉開的面頰，輕輕笑了起來：「原來是因為青峰君呀，怪不得。青峰君的籃球確實很厲害呢。」
「誒，泉認識小青峰啊？」黃瀨鬆開了青峰大輝。
「唔，我看過青峰君的比賽。」泉說：「確實，動作帥氣得不可思議呢。」
「泉也覺得吧？是吧是吧？籃球超有趣的。」黃瀨興致勃勃地說：「雖然我不一定會像小青峰這樣厲害，但我決定了要打籃球。而且，泉也覺得很帥氣，不是嗎？」
「那麼。」泉抖開了手裡的退部書，舉到了面前，認真地說：「這就是黃瀨君退部的理由嗎？」
一看到那張退部書，又想到部裡女孩子們哀怨的目光，黃瀨涼太立刻進入了沉默狀態，隨即訕訕乾笑了一會兒。在泉認真的盯視下，黃瀨也正經了起來，說：「是的，我想打籃球。而且，泉有很重要的約定要去完成吧？如果我退出的話，泉就不用擔心部長會將你換下來了。」
佐藤泉微微一愣。
面前的黃瀨，笑容裡夾帶著一分溫柔。
——她的請求，黃瀨一直都記得。
她攥著紙頁的手指一緊，面上也展露出了笑意。
「這樣子，我會很過意不去的。」她輕聲說：「那麼，黃瀨君是真的很喜歡打籃球嗎？如果是為了我而委屈自己的話，那可不行。」
「我是真的想打籃球啊。」黃瀨急匆匆地攬住了青峰的肩膀，把青峰的腦袋按在了泉的面前，說：「看啊！這傢伙超厲害！我想成為像他這樣帥氣的球員！」
「喂黃瀨——」被按著腦門的青峰大輝很不滿地喊道：「把手鬆開啊！」
「那好吧。」泉收起了退部書，說：「黃瀨君，要加油打籃球啊。我也會努力的。」
青峰大輝、黃瀨涼太和佐藤泉正站在體育館的門口，冷不防，角落裡便闖出了一個女孩的身影。妝容可愛、面貌嬌嫩的池內早苗快步朝著幾人走來，喊道：「涼太君——上次說的演唱會，你考慮好了嗎？」
傳說中的黃瀨涼太的緋聞女友，就這樣登場了。
第23章 023
一看到池內早苗，黃瀨立刻露出驚慌之色。他將青峰拽到了自己的面前，一邊把青峰向前推去，一邊緊張地問：「怎麼辦啊她又來了？！小青峰你去解決一下？！」
「喂幹嘛讓我去？！」青峰大輝惱怒地後退著，抵抗著黃瀨的推力：「這傢伙不是說她是你女朋友嗎？長得還可以啊你收下算了！」
「我不要啊！！」黃瀨愈發退後了。
眼看著池內早苗越走越近，佐藤泉悄然走到了黃瀨的面前。她不動聲色地用身體攔住了池內早苗的路，對著這位不請自來的女孩露出了溫柔的笑意。
被阻隔住去路的池內露出驚疑之色：「誰啊……哦，是佐藤啊。」
一旦意識到面前的人是佐藤泉，池內早苗的面色就冷了下來，還帶著一點小小的不甘。就算不願承認，她也知道面前的女生實在太過美貌，也遠比自己受歡迎；可以說，因為佐藤泉太過難以觸及與高不可攀，因而在男生中有了「不敢追求列表NO.1」的說法。
池內早苗很想成為黃瀨的女友，但佐藤泉就是第一道跨不過的高檻。
佐藤泉什麼也不用做，只需站在黃瀨涼太的身旁，池內就會產生「自己無法靠近他們」的想法，繼而有了逃跑的衝動。
池內強抑著快步走開的想法，乾笑著說：「什麼啊，佐藤你有事嗎？」
泉溫柔地注視著池內，說：「池內同學，總是自稱黃瀨君的女友，會讓黃瀨君感到困擾的。」
池內硬著頭皮冷哼一聲，說：「關你什麼事誒。」
泉低聲說：「唔，我也會困擾呀。因為我和黃瀨君是朋友。」
池內後退了一步。
——這，這是在示威嗎？
雖然佐藤泉並沒有和黃瀨涼太在一起，但她和黃瀨的關係，未免親密得有些不同尋常了吧？
所以，她這是在溫柔地敲打自己，不要動她的東西？
佐藤泉的面色很柔緩，這讓池內一時理不清她的意圖。繼而，池內哼了一聲，有些匆忙地轉身離開了體育館。
黃瀨舒了一口氣。
青峰也舒了一口氣：「不要每次都把我推上去當擋箭牌！」
看著黃瀨的模樣，泉說：「看起來，黃瀨君已經在籃球部有了很好的朋友。那麼，我就這樣回去告訴部裡的女孩子們了。」
「又要讓女孩子們心碎流淚，可真是我的過錯啊。」黃瀨恢復了活力，將手指抵在面頰邊，輕快地說：「以後就要待在全是男孩的籃球部裡了。對了，泉要練習的話，還可以來找我啊。」
聽見黃瀨輕佻的話，青峰忍不住低聲喊道：「說好的要早點打贏我呢？光陪女生不練習是不可能打贏我的啊黃瀨！」
黃瀨和青峰看起來相處地很好。
泉竟然在心底感到淺淡的開心——比起全是女孩子的器樂部門，也許籃球部更適合黃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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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瀨加入籃球部的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雖然在加入籃球部後，他必須從三軍開始向上緩緩地爬，但是他顯然樂在其中。
吹奏部內眼淚遍野，女生們痛心無比，唯恐「全帝光持有黃瀨涼太時間最長部門」的記錄，會被籃球部奪走。
佐藤泉並沒有因此而感到不習慣。為了在比賽上見到時見春菜，她打算勤加練習。但是，她卻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一種不妙的訊號——對於長笛而言，她似乎已經碰到了「自己的頂端」。
對於學習音樂的人來說，「突破」與「進步」是必須的。不然，便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而令佐藤泉困惑的，則是她可能已經做到了最優秀，因而無法再前進一步。在這一點上，潛力無限的黃瀨就和她完全不同。因而前部長中村晶子才會萌發了讓黃瀨成為領奏的想法。
部門裡的其他人對長笛沒有研究，她也無法理解問題究竟出在何處。
於是，她便想到了現在身在籃球部的黃瀨涼太。
黃瀨晉升的速度很快，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便進入了籃球部一軍。雖然還不是正選，成長速度卻格外驚人。
[黃瀨君，我在長笛方面遇到了一些問題，想和你討論一下，有空嗎？]她給黃瀨發短信。
[週三下午部活結束的時間吧？]黃瀨回復。
[那在C棟的音樂教室見面？]
[來籃球館接我嘛？好不好啊？一定要來籃球館噢！！一定！]
撒著嬌讓泉去接他的黃瀨，簡直就像是個孩子一樣，讓人無法拒絕。
大概，讓別人看到他和泉走在一起，對黃瀨來說就很滿足了吧。
到了約定的時間，泉去了體育館。在球場外的走廊上，泉卻迎面碰見了一位麻煩人物——池內早苗一面借著走廊內昏暗的光對著鏡子補妝，一面朝球場走去。因為專注於鏡子中的自己，她完全沒注意到佐藤泉站在對面。
泉暗暗覺得有些失策。
她那永遠只能表現出溫柔的性格，實在不適合對付池內這樣的女生。
池內走到了球場門口，朝著球場內喊了一聲：「祥吾君，練習結束了嗎？」
站在她身後的泉一愣。
竟然不是來找黃瀨的嗎？
那也好，至少不用她費心思幫黃瀨阻擋池內早苗。
灰崎祥吾邊走向池內，邊說：「啊抱歉抱歉，剛好結束。」
眼看著剛訓練完的灰崎就要走到身旁，池內退後一步，撒嬌著責備道：「全身都是汗啊！」
灰崎低笑了幾聲，說：「我這就去沖澡，你要不要一起來？」
池內掩嘴：「你可真討厭啊。」
兩個人旁若無人地在球場門口調笑著，池內早苗的目光躍過灰崎的肩頭，望到了他身後跪在地上、正處於失落狀態的黃瀨，有些疑惑地說：「涼太君？」
灰崎側過身，說：「那傢伙挑戰我慘敗，現在正在傷心著呢。」
池內嬌俏地笑了起來：「真的呀？感覺真差勁。」
她似乎完全忘記了，之前的自己是如何瘋狂地追求黃瀨涼太。
佐藤泉柔和的笑意，漸漸從面頰上隱去了。
池內正和灰崎祥吾笑著，忽然聽見身後響起了佐藤泉的聲音：「池內同學。」
池內早苗僵住了。
她對佐藤泉的想法很複雜。
每次見到佐藤泉，她的內心都會有不願承認的自卑感。這樣的自卑，使得她面孔上的熱切和愉快都不見了，變為一片訕訕之色：「啊，又，又是你啊。……幹嘛，佐藤。」
泉將長笛包橫在了身前，朝著池內面前湊去。因為她的靠近，池內一步步後退，最後退到了球場之中，也進入了籃球部眾人的視野。
「池內同學總是這樣纏著黃瀨君，會讓黃瀨君困擾的呀。」
泉的嗓音很溫柔，她的目光平和似水，說出的話也滿懷著關切與體貼：「而且，別人也會覺得池內同學太過自作主張了。明明不是黃瀨君的女友，卻冒然自稱在和黃瀨君交往，這太失禮了。」
泉的話，讓籃球部裡圍觀的其他成員面面相覷。
「什麼啊，這個池內不是黃瀨的女朋友啊。看她經常這樣說，我竟然還信了。」
「明眼人都知道選擇哪一個吧？換我也不會答應池內啊。」
聽著籃球部員們的聲音，池內漲紅了嬌俏的面孔，快速地說：「什、什麼啊！我現在在和祥吾君交往。我今天是來找祥吾君的！」
「咦。」泉直起了身體，眨了一下眼睛。她仿佛才發現這件事一般，略帶歉意地說：「原來池內同學已經找到男朋友了。抱歉……因為之前的你一直纏著黃瀨君，所以我以為……非常抱歉，我不是故意這樣的。」
池內氣得渾身發抖。
因為一直被黃瀨涼太拒絕，一時衝動之下，池內早苗就答應了灰崎祥吾的追求。她對男朋友的身份性格向來無所謂，只要對方長得足夠帥氣她就會喜歡，因而她對黃瀨也沒有太深的感情。
現在，佐藤泉的一番話，就好像就她剝乾淨了一樣，把最粗鄙庸俗的內裡都展現在了別人的面前。而偏偏佐藤泉的面孔純澈無害，看起來只是無心之失，還帶著滿滿的溫柔關切。
池內早苗狠狠瞪了一眼黃瀨，也不管灰崎的身上是否都是汗水，拽著他就朝外走：「祥吾君，我們走吧~嗯？」
灰崎祥吾卻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活動了一下肩部的肌肉，一雙狹長的眼眸微沉。他盯著佐藤泉的面孔，說：「果然，我還是很討厭你。」
泉略略歪過頭，輕聲地說：「你是……灰崎同學嗎？」
她記得這個人——他曾經將茂木沙耶香的真相告訴了自己。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灰崎祥吾幫助過佐藤泉。
灰崎的嘴角揚了起來，他望向了黃瀨，低聲說：「看來你聽了我的話，已經找了一個男朋友。是涼太嗎？……很好。就是這樣。」
說完這段意味不明的話，他就和池內早苗一起離開了。
第24章 024
佐藤泉在球場外的走廊上等候黃瀨涼太。
結束訓練的籃球部員們一一從她身旁走過，這群男孩雖然忍不住偷偷地張望著她，卻無一敢上前與她搭話。最有可能和她說話的虹村不在，紫原只是懶懶地瞥了她一眼便直接離開了。而唯一和她問好的，則是黑子。
——在黃瀨涼太加入籃球部之前，黑子剛剛通過比賽證明了自己的實力，最終也加入了一軍，成為了帝光正選。
「佐藤同學，下午好。」黑子很有禮貌。
「黑子君好。」她回復道。
隨即，那個淡藍色短髮的男孩便跟著青峰大輝走遠了。
黃瀨涼太沖完澡後，帶著一頭的細小水珠在更衣室換好了西裝校服，這才走了出來。他有些彆扭地說：「本來是想讓大家看一下泉的，結果卻讓泉看到了這麼丟臉的場景。」
「你和那位灰崎之間發生了什麼嗎？」
「我本來想打敗他，把他的正選位置搶過來的！」黃瀨握緊了拳頭，有些懊喪地說：「結果，我還是高估了我自己。」
「黃瀨君才開始打籃球沒多久呢。」泉抿唇笑了起來：「作為新人，這麼快就要別人把正選的位置乖乖讓出來，也難怪那位灰崎看起來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嘁。我肯定會成為正選的啦。」黃瀨將她的長笛包接了過來。
兩個人去了音樂教室，黃瀨很認真地研究了一會兒樂譜，模棱兩可地說：「怎麼說呢，泉的長笛……唔，挺好的。但是，泉喜歡長笛嗎？」
佐藤泉微微一愣。
她喜歡長笛嗎？
她竟然無法確定這個問題的答案——她隱隱約約的知道，學習長笛的契機，是為了逃避母親的瘋狂，以及對鄰居兼學姐時見春菜的嚮往，但她當初對長笛到底喜愛與否，她毫不清楚。
「我，我說不出來。」泉低下了頭。
「怎麼會呢？」黃瀨納悶地戳著五線譜：「比如，我喜歡籃球，這是很好確認的事情。」
「……嗯。算了。」泉輕聲說：「我大概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
「咦？」黃瀨眨了一下眼睛：「『樂聲沒有感情和靈魂』之類的東西——？」
泉想，如果要探知答案的謎底，恐怕要等到創作者補全她的記憶才可以了。
想到這裡，她問黃瀨：「什麼時候有空……來我家呢？」
原本因為挑戰失敗而盤踞在黃瀨心中的失落，瞬間便消失了。
佐藤泉到籃球部見黃瀨的事情，在籃球部內成為了一道談資。因為佐藤泉，熱切的隊員們甚至遺忘了黃瀨挑戰灰崎失敗的事情。
「還是第一次這麼近的見到她，真的比照片和舞臺上要好看一些。」
「太慘了吧？難道沒在學校裡碰見過嗎？去音樂教室門口蹲點碰到她的概率會升高哦。」
「什麼啊什麼啊！」黃瀨的頭被套在運動服裡，他嘟囔著：「你們竟然蹲點？！」
紫原敦扣上了校服外套的扣子，默不作聲地朝門口走去。
他關上門的聲音太大，讓更衣室裡的人都安靜了三秒。
「怎麼回事啊，紫原？」
「不知道，大概是餓了吧。」
紫原敦覺得心情不佳。
在次日見到佐藤泉時，他的心情促使他沒有像往日一樣，懶洋洋地倒在泉的膝蓋上吃零食，而是將纖瘦的泉捧到了自己的膝蓋上，說：「今天換一下，你睡在我身上。」
被高大的紫原敦忽然摟在懷裡，又像個乖乖的布娃娃似的被併攏雙腿擺好，泉微詫地扭頭詢問原因，紫原卻沒有回答。
「紫君，我沒有午睡的習慣。」
「午睡很舒服的。馬上你就會睡著的。」紫原將她的頭輕按到了自己的胸膛上。
佐藤泉試著閉上眼睛，倚靠在紫原的懷裡。春夏之交的風暖和舒適，讓她確實有了微微的睡意。就在這時，她卻察覺到紫原的手掌落在了她的大腿上。
春季來臨後，高筒襪就被換成了薄薄的短襪。此刻，紫原的手毫無阻礙地撫過有彈性的腿部肌膚，直直地朝著她的裙底挪去。他不安分地手就像是在探尋什麼新地圖一般，在泉的腿根處蹭來蹭去。
「好癢啊，紫君。」泉說。
「唔……快睡吧。」紫原收回了手。
佐藤泉倚靠在他的懷裡，竟然真的很快睡著了。紫原低下頭，傾聽著她淺淺的鼻息，隨後用手掌撩開了她覆在後背的黑色長髮，低頭吮著她後頸上的肌膚，直到那裡有了一小片曖昧的青痕。
紫原凝視著那片痕跡，揚起唇角小聲地低笑起來。
他可不想讓黃瀨太開心——泉並不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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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的天色暗的很晚。
虹村修造見完教練後，走出了辦公室。已經漆黑一片的走廊上，站著赤司征十郎。
虹村擠眉，望向薔薇色短髮的少年，問：「我說，你是不是都聽見了啊？」
赤司凝視著他，回答道：「只是最後的那些。」
虹村扶著額頭：「那才是我最不想讓你聽到的一部分啊。」頓了頓，虹村走到赤司的面前：「換句話說，雖然有些倉促，但是以後你就是隊長了，赤司。」
「還沒有確定。」赤司的回答很嚴謹。
「聽了剛才的那些話，難道你還想讓我繼續當隊長嗎？」虹村說著，微斂眼簾：「以後就拜託你了，赤司隊長。……對了，『百戰百勝』，和中學聯賽的三連冠，也拜託你了。」
說完這些話，虹村便微笑著轉身離去。
讓赤司成為隊長，是他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舉動。他喜歡籃球，也喜歡這支隊伍。然而，父親的病情卻並不適合讓他繼續擔當領袖。即使這樣做會讓他的心裡滿是不甘與失落，他卻依舊如此選擇。
虹村換下了運動服，從包中取出了手機。他坐在黑漆漆的更衣室裡，對著手機螢幕沉默許久，才敲打出了一條資訊。
[佐藤，我不再是籃球部的部長了。答應的事情，可能也做不到了。抱歉。]
發完這條消息後，虹村合上了手機，久久地陷入了沉默。
現在，已經不再是籃球部部長的他，恐怕已經褪去了一身的光輝，再也無法站在佐藤泉的身旁了吧，畢竟她的身邊從來都只有優秀者。
許久之後，他的手機螢幕亮了起來。虹村點開了那條資訊，卻發現是佐藤泉的回復。
[那會輕鬆一些吧？我現在做副部長就覺得好累。如果是部長就更不敢想像了。]
佐藤泉和虹村的隊員一樣，都不瞭解他家裡的事情。看著泉單純的回復，虹村竟然露出了微微的笑意。很快，他給泉發去了回復。
[是會輕鬆一些，至少不用每場比賽都上場了。]
[那麼，約會的時間也會變多咯？]
虹村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回復什麼。
短時間內，他的失落之意便消散了。他忽然意識到，「是否是籃球部長」對於佐藤泉來說，並不重要。大概，泉所重視的，只是虹村修造而已，而非籃球部長——這樣的認知，讓他的心情好起來。
[嗯。]虹村回復。
[那，約會呢？]
[這週末我有事情，抱歉了。下次吧。]
[還是這樣呢。]
想到佐藤泉可能流露出的嗔怪面色，虹村忍不住用雙手撐著額頭，以免自己因為心底的悸動而露出什麼可怕的表情來。
現在的他，恐怕更不夠資格和佐藤泉告白了。
但是，他無法輕易地斷掉和佐藤泉的關係。
[下下周吧。我應該有空，也不用訓練和比賽。]
[那好。要等我送完和樹噢。]
想到佐藤泉那個姐控的弟弟，虹村的腦門上蹦起了一個十字架。
他才不想見到那個小鬼頭。
赤司征十郎接替虹村修造成為隊長後，綠間真太郎也成為了隊伍的副隊長。這樣的晉升，在隊伍內沒有引起任何的不滿。赤司征十郎強悍的實力與優秀的領袖和判斷能力，讓他的登頂成為實至名歸的事。
對於籃球部員來說，赤司是個溫柔有禮、善於觀察的人；而對於副隊長綠間真太郎來說，赤司在他面前偶爾會展露出另外一面——冷酷、嚴苛、不顧人情，與平日溫厚有禮的性格截然相反。
這樣的赤司，極為冷酷乾脆地對部員灰崎祥吾下達了退部的命令。
灰崎祥吾性格散漫不羈，視紀律為無物，不僅時常缺席訓練，就連比賽也找藉口不來。這樣的漫無紀律不僅僅給籃球部的部風造成了不好的影響，更是影響到了整一支團隊的發展。
不等黃瀨涼太從灰崎的手中搶過正選的位置，灰崎就依照赤司征十郎所言，自主退出了籃球部，黃瀨則接替了灰崎的位置，成為了籃球部正選。
不用再參與訓練或者躲著虹村修造，也不用早起去參加比賽，明明應該為此感到輕鬆，灰崎卻怎麼也輕鬆不起來。他很想說出「自己對籃球沒有興趣」之類的話，但卻始做不到。
——他對籃球可是毫不在意，退部與否，也根本無所謂。
灰崎在內心再次強調了一遍，拎起籃球鞋朝著焚化池走去。
將球鞋燒毀後，他察覺到有人給他發短信，便不耐煩地打開手機螢幕，卻發現是池內早苗可憐兮兮的資訊——滿是「我真的很喜歡你請不要和我分手」之類的懇求，塞滿了眼前，這讓他愈發煩躁。
要不是因為池內早苗自稱是黃瀨涼太的女友，他才懶得去追求那傢伙。
竟然被一個女人耍了，還真是不爽。
想到那天在籃球館發生的事情，灰崎忽然低笑了一聲，隨即從手機電話簿裡翻出了一個號碼，打了過去。他撥了許久，都沒有人接，灰崎不耐地嘖了一聲，已經想像出了電話那端的畫面——那傢伙抖抖索索地看著響個不停的手機，無助又害怕地猶豫著是否要接。
在灰崎幾近喪失耐心的時候，電話終於被接通了。
「灰，灰崎同學。」一個顫抖的男聲響了起來：「有什麼事情嗎？」
「大田，好久沒找你玩了，幫我做件事啊。」灰崎說：「你不是很擅長電腦之類的東西嗎？那用手機做事，應該會更簡單吧？」
悠于 2017-4-13 17:36
第25章 025
「阿泉，那個人是誰誒？已經站在那裡門口很久了。」
「不知道是找誰。要不要去問一下？」
瀨戶亞紀和另一名女生小聲地在泉耳旁談論著。
順著她們的視線，佐藤泉回過頭去，發現教室的後門外站著一個人。大田厚村目光躲躲閃閃與，脊背習慣性地駝著，仿佛瘦弱的身體上壓著什麼看不見的枷鎖。
大田肯定是來找她的，但是這樣的行為，絕非出自性格懦弱的大田「自己的意願」——肯定又是躲在他背後的人想要做什麼吧。
她必須將溫柔包容貫徹到極限。
被身體所驅使著，佐藤泉默不作聲地朝著大田走去。靠窗而坐的黑子注意到了這一幕，也安靜地站了起來，借著薄弱的存在感，黑子跟在了兩人的身後。
直到灰崎退部前，黑子哲也和灰崎都不算是熟絡的關係，但他知道大田厚村是灰崎在學校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稍微有點擔心佐藤同學】
黑子哲也的想法很單純。
大田厚村和佐藤泉在靠近樓梯的無人處站定。
「好久不見，有什麼事嗎？」佐藤泉的目光朝著大田的手臂和脖頸上望去。
果不其然，那裡又有著不少刮擦的傷口。
顯然，大田又被那些校外的不良學生欺負過了。
「佐藤同學，我……我有話要說。」大田的目光低垂，聲音微顫：「你國一時的表演很精彩，所以我……」
對於大田厚村主動提起的話題，佐藤泉略略感到不解。畢竟，演出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沒什麼交集的大田現在才來對她說這些，未免有些奇怪。
「謝謝。」佐藤泉道了一聲謝。
就在這時，一個清澈的少年嗓音響了起來。
「將手機探進女孩子的裙底是不對的。」
黑子哲也抓住了大田的手臂，淡藍色的雙眸透著認真之意。平常文秀的面孔，在此刻滿是堅持。被他緊握著的、大田的手上，原本正抓著手機，意圖悄悄地放向佐藤泉的裙下。
突然出現的黑子，嚇得大田跌坐在樓梯上，手機也啪嗒地摔在地上。
「唔。」佐藤泉眨了眨眼，明白了眼前發生了什麼。她轉向黑子，說：「謝謝。」
「佐藤同學，你……」黑子欲言又止，最後說：「不要輕易地相信別人。」
佐藤泉對人的戒心太低了。
她對誰都是那麼的溫柔，再可惡的人也能無條件地包容。這樣的寬厚，難免會招來一些危險。
大田有些慌張地低聲喊道：「佐藤同學，我也不想這樣做的，但是是灰崎他逼迫我，灰崎他讓我必須那麼做……原諒我吧，原諒我吧！」
佐藤泉注視著他，手指悄然攥緊。
【這種借著弱勢，理所當然想要奢求原諒的姿態，是怎麼回事？】
【這是人類所謂的……「惡劣原罪」之一嗎？】
只可惜，就算心底有著疑惑，她也無法表現出「溫柔」以外的性格。她只能以平和的目光注視著大田，說：「我知道你是被人脅迫的。沒關係，我不會對你生氣。」
大田面上的驚慌之色不見了。雖然面色依舊難看得可怕，但他卻努力擠出了一個信任的笑容：「啊，太好了。我就知道，只有佐藤是永遠不會對我生氣的。」
黑子鬆開了大田的手腕，說：「即使佐藤不生氣，也不代表你的行為沒有過錯。就算是受迫於人，大田同學也不該對女生做這麼……的事。」
「我是被灰崎威脅的！！」
就像被踩到了逆鱗一樣，大田慌張又略帶歇斯底里地喊了起來：「我是被威脅的！是灰崎！我都說了！」
泉的笑容未變，心底已經有了隱約的思量。
「大田同學，你難道沒有想過，學校裡那麼多同齡人，為什麼灰崎只會選擇你嗎？」
「我……我……」大田的聲音透著幾分尖銳：「我不知道。」
泉揚著溫柔的笑容，說：「因為只有大田願意和灰崎做『朋友』啊，其他人，早就在最開始就想辦法反抗，然後逃得遠遠的了吧。」
大田又開始反復地強調著「他是被灰崎脅迫的」，似乎他只剩下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來為自己的行為推脫。最後，他握緊拳頭，說：「我試著反抗過，但是沒有用。我……我做不到。」
「我知道大田是迫於無奈才這樣做，因而不會對你生氣。但是，大田也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吧？我相信，總有一天，你可以擺脫灰崎的影響。」泉耐心地對他說。
雖然她和大田並不熟識，但她希望大田可以真正擺脫對灰崎的恐懼。
這樣，她也會少一些麻煩事。
泉的心底隱隱約約有著潛藏的不豫，但她無法將這種奇怪的情緒以任何的形式表現出來。無論是話語、表情、眼神，或者是眼淚與畫圖，都辦不到。
她只知道，現在的她對「灰崎祥吾」這個名字，已經足夠印象深刻了。
——偷拍女孩子的裙底？真虧灰崎想得出來。池內早苗知道灰崎這麼惡劣無聊嗎？
她對黑子說：「我們先回去吧，黑子同學。這一次，謝謝你了。」
黑子用餘光觀察著她的神情，說：「佐藤同學，沒事嗎？」
聽見他毫不逾越的稱呼，泉對他說：「我沒事。……還有，叫我泉吧。總是稱呼我為『佐藤同學』很見外。畢竟，我們是朋友，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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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崎祥吾將提包放進了電車站的儲物櫃裡。車站的時刻表上顯示的時間是四點十分，再過大約十分鐘，佐藤泉就會獨自一人走到這裡。
灰崎將手探入口袋中，確認了口袋中躺著的一柄小刀。想到茂木沙耶香曾經用來威懾佐藤泉的手段，灰崎不禁自嘲地笑了起來。
沒想到他也有用上這招對付女孩子的一天。
灰崎祥吾想，那也不能怪他，實在是佐藤泉實在是太令人討厭了。她對大田的寬容，就像是間接地在他身上割了一刀一樣，讓他覺得實在不悅。
原本的他可沒想過對佐藤泉真的做什麼——那傢伙總是在自己和所有人間都劃出一條明顯的溝壑；但是，不悅堆積多了，便終於有了爆發的一天。
他等在走向電車站的必經之路上，在七分鐘後，他看到了泉的身影——美麗的少女停在了商店櫥窗前，抬頭打量著一張貼在牆壁上的海報。明顯過時的新年鋼琴獨奏會海報已經被風吹雨打地褪了色，也許是某位店員偷懶忘記摘下的結果。
「佐藤，好久不見啊。」
伴隨著灰崎若有所指的聲音，泉忽然被扯入了一條狹窄的巷道。只有單面出口的巷道，被灰崎祥吾的身影堵住了。他的身體逆著光，一手隨意地放在口袋裡，口中說：「不要亂跑，我口袋裡放著你很害怕的東西喲。」
在隱約的陰暗之中，泉認出了他的面貌：「……灰崎？」
灰崎歪著頭，說：「我說，你啊，怎麼就這麼令人討厭呢？總是一副溫柔包容的模樣，是不是我在這裡對你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情，你也會……原諒我啊？」
泉凝視著他，沒有回答。
但是，她知道灰崎說對了——哪怕灰崎真的對她做了什麼，她也只會無條件地包容對方。
多麼可怕的性格。
「是不是憐憫那些臭蟲一樣的差勁生，會讓你產生很強烈的優越感，讓你覺得自己是一個救世主？還是說，你享受被那些下水道裡的生物仰慕的快感？」灰崎迫近了她的面孔：「我說，你倒是給一點反應啊，佐藤——同學？」
恐懼的神色，害怕的眼淚，或者驚慌的呼吸，無論是什麼都可以。
一直保持著這幅溫柔微笑的模樣，就好像他是一個白癡……不，也是下水道裡的臭蟲一樣。
「灰崎很討厭我嗎？」佐藤泉問他。
灰崎用手拽了一下校服領帶，很不耐煩地回答：「討厭啊。非常討厭。」
青峰大輝問灰崎這個問題的時候，他也是如此回答的。
灰崎發現，自己似乎很熱衷於告訴別人，他很討厭佐藤泉。就好像只要這樣說出來了，就能顯示出他與別人的不同，證明他自己對佐藤泉真的毫無好感。
「先問一點。」泉說：「你和池內同學在交往嗎？」
「啊？」被突入起來問了奇怪的問題，灰崎愣住，然後嚷道：「你說那個女人啊？甩了。本來就不喜歡，追來也只是隨便玩玩而已。」
「嗯，那我就放心了。」佐藤泉上前了一步。
「放心……什麼啊？」灰崎有些奇怪：「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我說——」
「你討厭我嗎？」
「……討厭啊！」
「真的，討厭我嗎？」
她的聲音仿佛在誘導著什麼。
柔和的目光，讓人不由放下了所有的戒備。
「我不想重複了。」灰崎掂了掂手裡的小刀，說：「你很害怕這個吧？因為被茂木用刀片恐嚇了，所以很久都不敢獨自回家，對吧？如果怕的話，你就乖一點……」
還沒說完的話，被灰崎硬生生吞回了腹中。他睜大眼睛，注視著面前的一幕——佐藤泉踮起雙腳，親吻了他還在說著囂張話語的嘴唇。隨即，她抬起頭來，問：「你討厭我嗎？……不，喜歡我嗎？」
她的語氣很理所當然，這讓灰崎很憤怒。
她憑什麼認為自己會和那些普通的男人一樣，輕易地就喜歡上她？
「喜歡我嗎……？」她又問了一遍。
即使腦海裡是如此想著的，灰崎卻鬆手，將小刀放回了口袋中。他攬住了佐藤泉的身體，將她死死地扣在自己懷裡。因為手臂所用的力量過大，佐藤泉甚至發出了輕微的呼疼聲。
佐藤泉的身上有著奇妙又好聞的馨香，這和他身上的味道截然不同。他身上有前一群朋友身上沾到的廉價煙草味，嘈雜人群的油膩味，還混雜著不知道哪個女朋友身上的刺鼻的香味。
「你和涼太在交往嗎？」灰崎問。
「唔……？並沒有。我和黃瀨君只是朋友。」
「啊？真無趣。」灰崎說。
泉在他的懷裡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你之所以討厭我，只是在為不敢靠近的自卑而找藉口。一旦兩人之間的距離消失了，那藉口也就不被需要了。】
唔。
這傢伙討厭黃瀨君，也唆使大田做出過那麼多不應該得到諒解的事情。
她無法對灰崎生氣，但是，她可以做別的事情。
【——用剩下的時間喜歡我，然後……】
第26章 026
泉用指尖撫著被咬破了的唇角，走進了電車站的閘口。雖然只是被灰崎抱著親了一會兒，她卻察覺到自己身上已經沾到了灰崎身上的味道。
想到灰崎祥吾一副惱怒的模樣把自己推出懷中，又忍不住再把自己拽回去的場景，她就再次揚起了唇角。
她隨著進站的熙攘人群走向了樓梯，很快隱沒在人海裡。佐藤泉隨著人群走到了候車線外，恰好駛入站內的電車，鼓動著風揚起她的裙擺與黑髮。她站在排隊的人群裡，慢慢拼湊著腦海裡新浮現出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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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歡鋼琴，我可以學習長笛嗎？」
佐藤泉從小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
她不會哭，也不會鬧脾氣；不會頑劣地提出孩子氣的請求，也不會違抗自己的父母。
這樣的泉，第一次對著母親提出了請求。
雅子盯著她乖巧柔嫩的面容，一言不發。她眼眶紅腫著，似乎是切過了洋蔥。
在漫長的沉默後，她慢慢地說：「去練習。」
這樣的回答，早在意料之中。於是，年幼的孩子黯淡地轉過了身，悄悄地走開了。
在泉離開數步後，雅子攥緊了手掌，面上出現了恨恨的神色。忽然地，她將手搭在已經走開的泉肩上，將五歲的孩子拽回了自己的面前，再用手掌朝她的面頰上摑去。
在清脆的耳光聲後，雅子卻後悔又驚慌地看著自己的手：「啊，我，我做了什麼……耳朵！聽力絕對不能受損！…我去給東原醫生打電話！」
所幸，佐藤泉的聽力並未受損。
「聽護士說，這是孩子的父親打的。」私人醫生東原搖了搖頭，說：「這樣的父親可真是太失職了。如果可以的話，勸誡一下你的丈夫，不能用暴力來教育年幼的孩子，這會對將來的心理成長造成影響的。」
佐藤雅子露出了微笑：「好的，我會告訴他的。東原先生，這一次又麻煩你了，每次都要勞煩你關閉診所接待我一個人，實在是過意不去。」
東原醫生和藹地笑了起來：「我可以理解的，畢竟是公眾人物，也需要自己的隱私空間。」
佐藤泉坐在一旁的座椅上，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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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溫度漸高，濃綠的樹蔭遍佈帝光校園。佐藤泉期盼已久的全國比賽，終於到來。
因為男性們對佐藤泉的好感度不停地上升，時見春菜的面貌也逐漸清晰了起來。關於時見春菜的回憶，終於被一一補全。
春菜是個長著一顆小虎牙的可愛姑娘，除了長笛外，她也擅長足球。自從春菜升入千葉陽谷中學後，兩人已經三年未見。據往來的明信片來看，春菜在學校的樂隊內擔任領奏，她很期待有一天可以和泉在比賽上見面。
雖然時見春菜只是在中途被創造出的友人，佐藤泉卻為這個角色的出現而感到喜悅——時見春菜的出現，代表著她的完成度越來越高，她在向著「完整的人類」靠近。
泉確信她拿出了最好的狀態來應對這次比賽，遺憾的是，她所在的隊伍卻依舊無緣第一名。評委的理由是「因為領奏缺乏情感與自由，所以整支曲目都喪失了靈魂」。這樣的評價，讓隊員多少有些不滿。
不過，比賽的結果對於泉來說並不重要，她只想在千葉縣的隊伍中找到時見春菜的面孔。
【從未見過】，又【已見過無數次】的時見春菜。
佐藤泉確信，自己可以在第一眼就認出時見春菜。
在一群穿著西裝短裙或者白色禮裙的女孩中，她卻沒有見到時見春菜的面容。已經是比賽完的時間，比賽場地外的天色已經有了幾分黯淡，部長西田美紀催促著所有人趕快收拾東西。
「我……我想留下來。」泉低頭盯著手機，說。
就在剛才，她的手機上發來一條短信，寄件者顯示為「春菜」。
[真糟糕啊，因為交通的問題，所以沒趕上比賽，現在還在路上，太遺憾了。聽說已經結束了吧？麻煩泉在那裡等我一下，我馬上要到了喲。]
等到場館內已經變得空空蕩蕩，她依舊等在出口前的大廳上。
等待原本就是一件無聊的事情，這讓泉不得不將注意力放到其他地方，比如用視線打量著牆磚上的花紋或者天頂上垂掛下的玻璃燈罩。
忽然間，她發現通向男洗手間的走廊處隱隱約約露出了一撮淡藍色的頭髮。
「……黑子君？」她微微疑惑地喊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已經躲了很久的黑子正貼在牆壁上發呆，聽見她的聲音，黑子的脊背頓時一直——他本想站在這裡，等著佐藤泉離開後再從這道門出去，沒想到泉一直坐在大廳裡，沒有離去的意思。於是，黑子只能走了出來，說：「你好，佐藤同學。」
泉眨了眨眼，盯著黑子——穿著普通的T恤與運動短褲的少年，仿佛剛從籃球公園中走出來一樣，與需要正裝出席的音樂會格格不入。
「你也……對音樂有興趣嗎？」泉笑了起來：「真是少見呀。」
「也不全是這樣吧。」黑子神情不動，他保持著平靜的語調，說：「那天聽到佐藤同學和黃瀨君的對話，所以，想要看到佐藤同學……實現和朋友的約定。」
「咦？」泉微愣。
哪一天的……哪些話呢？
她竟然不太記得。
隱隱約約地，她想起了很久之前，拜託黃瀨將比賽機會讓給自己的某一天。
那一次，黑子也跟在身後吧？
因為存在感過低，還將毫無察覺的黃瀨涼太狠狠嚇了一跳。
黑子微微垂下了眼簾，說：「佐藤同學要在比賽上，和小學時期的好友達成約定吧？可以實現這樣的約定，一定是極為美好的回憶。」
「是的。」泉點了點頭，喃喃說：「肯定是……非常棒的回憶呐。」
她的笑容滿懷期待與喜悅，這讓黑子也被傳染了一般，流露出輕微的溫柔笑意。
「佐藤同學見到自己的朋友了嗎？」黑子問。
「沒有。」泉輕輕搖了搖頭，盯著手機螢幕說：「有些遺憾，她因為交通的原因沒能趕上比賽時間。下次在比賽上見面，恐怕就要到高中了吧。還有，喊我泉就可以了。」
「嗯。」黑子低下了頭，猶豫著是否要把那個稱呼喊出口。許久之後，他終於說：「……泉，你現在在等著你的朋友嗎？」
「是的。」泉回答。
「真少見，比賽已經五十分鐘了。」黑子說：「打一個電話問一下吧？」
被黑子哲也所提醒，泉低頭看了一眼螢幕上的時間。果不其然，春菜遲到的時間已經遠遠超出泉所估計的時間。就在她打算撥通電話之時，又一條短信發了過來。
[抱歉啊泉，我在路上遇到了一些事情，可能還會遲到的久一些。千萬要等我噢！好久沒見你了，我超想你的！( ＞ω＜)]
「在路上被事情絆住了腳。」泉搖搖頭，略帶無奈地說：「還是一樣問題百出呢，真擔心她如何領導隊伍。」
在說出這句話時，她的內心帶著不自察的喜悅與緊張。
喜悅是為了自己可以像普通人一樣，「傾訴過去的事情」；緊張則是害怕黑子哲也察覺到她的謊言：她其實並未真正地見過這位被創造出來的友人。
黑子望了一下場館外已經徹底黑漆下來的天色，再將視線投向了佐藤泉。提著長笛包的少女將頭倚靠在椅背上，白皙修長的雙腿緊緊地併攏著。大廳內殘餘的冰冷燈光，將她膝上的肌膚映得雪白。
這樣的白色，十分令人心動。
黑子哲也猶豫著在內心將某句話咀嚼了半晌，隨後說：「泉，我陪你一起等吧。……已經這個時間了，如果你獨自回去的話，有些不安全。」
黑子哲也很少有表情的變化，這讓佐藤泉難以猜出他心底所想。
他到底是發自禮儀的關切自己，還是因為自己是「佐藤泉」而特殊對待呢？
「麻煩你了。」泉抿唇一笑。
不知不覺，時間在等待中又過去了三十分鐘。
已經到了晚飯的時間。泉想，就算自己願意繼續等在這裡，也不可以讓黑子哲也一直餓著肚子陪著自己。於是，她滿懷歉意地對黑子說：「抱歉，沒想到等了這麼久。黑子君先回家吧。」
黑子哲也眨了一下淡藍色的雙眸。
他在某些事情上，態度會變得很強硬，這讓好友青峰大輝也無可奈何。就比如現在，他並不想離開佐藤泉的身邊，他也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無聲地在佐藤泉的身旁坐下，安靜地陪著她。
壁鐘上秒鐘走過的哢噠聲，迴響在音樂廳空蕩的大廳裡。四下沒有其他的聲音，唯有泉輕輕的呼吸聲。黑子的視線掠一晃動，便能看到泉搭在長笛包上的手指。纖細又乾淨的手指，讓他不由產生了一個疑問——佐藤同學的雙手，摸起來應該是軟而溫暖的觸感吧？
雖然不知道這種奇怪的想法從何萌生而來，但這樣的感覺，很好。
「打電話問一下吧？」黑子建議。
「嗯，好。」泉撥通了春菜的電話。
忙碌。
忙碌。
忙碌。
泉面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望著場館外川流的車輛與深藍色的夜空，不由陷入了沉默。黑子注視著她的神情，悄然將手指攥緊。他用平和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將佐藤泉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泉的朋友，也是樂隊的人吧？」
「啊，是的。」泉走到了張貼有比賽名單的牆壁前，用手指為黑子哲也指出來：「唔，第三場，千葉縣代表……啊，找到了，陽谷中學……」
泉的手指停在了黑色的字跡上，她的笑容也凝住了。
千葉縣代表隊陽谷中學，領奏長穀川愛子。接下來的名字分別是三田、永井、鈴木、倉壽……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時見春菜的名字。
黑子走到她的身後，問：「怎麼了，泉？」
佐藤泉放下了手臂，說：「沒事。」
——她不相信，時見春菜不在這場比賽的名單上。
畢竟，她是如此的期待著和時見春菜的見面，就像是期待著自己成為一個完整的人一樣。歷經辛苦才得到了獨屬於自己的回憶與朋友，她不願意相信，也不容許時見春菜背叛這個約定。
泉握緊了手中的橫包，面上的笑意愈發溫柔：「什麼事情都沒有。」
在等待了三個小時候，她依舊保持著那副期待又溫柔的模樣。黑子哲也認真地看著她的面頰，又看了一眼壁鐘上的時間，終於站了起來。
——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不想讓佐藤泉再這樣等下去了。
「不要等了，泉。」他走到佐藤泉的面前，迎著她微征的神色，握住她的手掌，將她從座位上拽了起來：「既然無法聯繫，也沒有按時到達，那肯定是出了什麼事情。佐藤同學已經等得夠久了，我們回家吧。」
黑子哲也的手燙的厲害。
一瞬間，他的腦海之中只有一個想法：佐藤泉的手，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樣，柔軟而溫暖。
兩手交握的時間很短，數秒之後，黑子便主動放開了泉的手。
佐藤泉低垂了眼簾，用輕緩的嗓音低聲說：「謝謝你。」
「泉的朋友在千葉就讀吧？」黑子說：「既然如此，那就去她的學校問一下吧。」
「嗯。」泉點了點頭。
「……需要，我陪著你嗎？」黑子說。
他的表情和平時並無二致，似乎他並沒有意識到，這個主動的請求意味著什麼。
第27章 027
時見春菜失約了。
無法聯繫，就無法獲知緣由。誰也不知道，春菜到底為何失約——在路上遇到了麻煩，比賽的名單被臨時更換，亦或是更可怕的——「時見春菜」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在黑子哲也的建議下，佐藤泉決定在沒有部活的某一天去千葉見她。
黃瀨成為籃球部正選後，愈發得沉迷籃球難以自拔。以往的任何一項運動，都不能讓他保持太長久的興趣；但這次不同，他對籃球的喜愛不僅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磨滅，反而呈現出越來越濃厚的趨勢。
但凡能找到他的時間，他都在體育館和隊員練球。
但是，也有例外的時候。
「佐藤，黃瀨在你這裡嗎？」
「咦？」
青峰大輝夾著籃球，若無其事地出現在了佐藤泉的教室門口。他比同齡人高許多，高大的體格已經隱隱能讓人感到壓迫感。他的嘴裡銜著一根棒冰棍，因而說話顯得含含糊糊的。
「不在啊。」青峰大輝朝空蕩蕩的教室裡張望了一下。
「怎麼每次都到我這裡找黃瀨君呢？」佐藤泉輕聲說：「我和黃瀨君只是普通朋友啊。」
「抱歉啊。」青峰大輝笑起來：「因為黃瀨那傢伙很喜歡和你待在一起的樣子。」
「太過理所當然了吧。」她說：「明明黃瀨君最近跟青峰君待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
青峰怔住，隨即指著自己，問：「佐藤，你這是在……生氣嘛？我搶走了黃瀨的時間什麼的？哎哎今天哲不在我才來找黃瀨打球的！結果他也不在！」
聽著青峰有些過於單純的問題，佐藤泉忍不住輕笑起來。她搖了搖頭，說：「怎麼會呢？都說了我和黃瀨君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唔，就像我和青峰君這樣的。」
青峰大輝忍不住在腦海裡回溯了一遍她的話。
——他們是一樣的朋友？真虧她想得出來。
她對自己和黃瀨的態度，可是截然不同。
什麼時候，她也會主動地來找自己……
【不對，不應該有這樣的想法】
青峰大輝很想再說些什麼，佐藤泉卻已經提起書包，朝著他——不，只是朝著門走來。她站在青峰的面前，說：「借過一下，青峰君。」
「呃……哦。」青峰大輝側過了身體。
他的視線，在低頭時便落到了佐藤泉的胸口上。只一眼，便仿佛被燙傷了一般快速地收了回來——她的身材好像比上次見到的時候更好了一些。
佐藤泉從他的面前穿了過去。走出數步後，她回過頭，輕巧地笑了起來，說：「啊，青峰君又在看下流的地方了。」
說完這句話，她便轉過身去，只將纖細的背影留給了青峰大輝。
青峰久久地愣在教室外，許久之後，才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面頰。
【剛才，是在夢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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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我陪著你嗎？」
上一次分別時，黑子哲也是這樣對她說的。
黑子哲也陪著佐藤泉，坐上了前往千葉的總武線快速。千葉與東京接壤，距離不過十站左右。然而，途中的沉默卻極為無聊，尤其當電車內人滿為患、必須和陌生人緊緊擠在一起的時候，時間就更難熬了。
黑子哲也被電車內擁擠的人群擠得喘不過氣來。他有些艱難地走到了車廂的最角落裡，靠在了泉身旁的車壁上，長久地呼了一口氣。
「抱歉啊，要你陪我一起擠電車。」泉說：「還佔據了你的部活時間……這樣離開沒事嗎？」
「我和隊長說過了。」黑子說：「只請假一次的話，應該不要緊。」
想到隊長赤司征十郎答應請求時的模樣，黑子的話不由一滯。那時，赤司是這樣說的。
「真少見啊，你竟然會主動在部活時間請假。遇見了什麼比籃球更重要的人嗎？」
雖然赤司最後答應了請求，也准許他缺席部活，黑子卻依舊為赤司那時所表現出的態度而感到隱隱的緊張。
就好像……
赤司一不小心發現了什麼不可言說的真相一樣。
泉安靜了一陣子，忽而對身旁的少年說：「為什麼黑子君要陪著我呢？黑子很喜歡籃球吧，每天都會去體育館訓練。這一次卻……」
黑子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在消化她的問題。
「因為我可以理解佐藤同學對約定的期待。」黑子說：「我和以前的朋友也約定過，要在中學籃球聯賽上見面。但是，我和佐藤同學不一樣，因為不擅長投籃，所以從前的我連一軍都無法進入，更別說在聯賽上見到他了。」
話到最後，黑子微微低下了頭。
車輪碾過鐵軌時，發出有節奏的厚重聲響。
「不過……現在的我，應該可以實現這個約定了。」黑子說著，唇角微微揚起：「所以，我能理解佐藤同學迫切的心情，也想……」
【也想看到你實現約定的模樣。】
「佐藤同學，一定很想見到那位朋友吧？」黑子問。
「……」泉默然一陣，隨即笑了起來，說：「嗯，我很想見到她。」
——從未見過的，又已經見過無數次的友人。
——代表著獨立記憶與完整人生的友人。
因為車廂中有人在走動，人群不可避免地互相擠壓著。佐藤泉的身旁站著一位中年大叔，穿著黑色西裝，腹部微凸，臂下還夾著鼓鼓囊囊的公事包。不知有意無意，這位面龐油亮的大叔總是借著人群的擠壓，朝泉的身上倒來。
泉默不作聲地後退又後退，直到身體已經緊緊貼著車廂壁，再無退路；然而，那位中年大叔依舊在擠蹭著。
忽然間，泉的手被黑子握住了。
在黑子哲也的用力一拽下，兩人交換了位置。
大叔借著車廂的慣性，又一次向著身旁倒去。這一次，他的身體順利地依靠到了柔軟的軀體，他很滿意地笑了起來。就在他想要向後壓一壓身體，以感受女學生的身體之時，卻聽到身後響起了屬於少年的嗓音：「非常抱歉，你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能讓一下嗎？」
清澈又文靜，絕對的男孩子聲線。
正處於享受狀態的中年大叔一瞬間便彈起了身體，有些驚詫地朝身旁看去，恰好迎上黑子哲也筆直的、毫無波瀾的眼神，登時便後退一步。
什麼時候自己身邊可愛的女學生變成了一個男人？
一想到自己在同性的身上蹭了那麼久，直男大叔就流露出了後怕的神情。
一直偷偷注意著動向的泉偷偷踮起腳，在黑子的耳旁說：「謝謝你。」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柔軟的、微熱的氣息直直地落在了黑子的耳畔。淡藍色發的少年目光筆
直地望著前方，握著扶杆的手卻緊了幾分。
為了不讓佐藤泉發現自己的失常，黑子保持著平日的面色，繼續回到了原來的話題：「我和佐藤同學不一樣……」
「叫我『泉』。」
「……好。泉。」黑子說：「我和泉不一樣。泉很優秀，從一開始就能夠站上想要的舞臺。但是，我必須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可以勉強追上同伴的腳步。」
「其實，也並不是這樣。」泉說：「我也並非黑子君想像的那麼優秀。——我的音樂生涯，可能只能到中學為止吧。越是參加比賽，我就越發覺自己已經觸到了極限。我的後續發展潛力，實在是太低了。這樣說的話，黑子君比我要優秀的多。畢竟，你還有很久的未來。」
「怎麼會？」黑子哲也猛然抬起了頭：「佐藤……不是，泉在舞臺上的樣子，明明很耀眼。」
「可能，那已經是我最後的餘熱了吧？」泉微笑著說：「所以，才如此地想要見到她。」
她的笑容很柔軟，像是初春的陽光。
有那樣的一瞬間，黑子哲也很想假借人群的擁擠，更靠近她一些——或者，乾脆地將她擁抱在懷裡。
但是，這樣的衝動在短短的數秒後就從黑子哲也的腦海裡消失了。伴隨著到站的提示，車廂內的人群開始湧了起來，黑子和泉也相繼走下了車廂。
陽谷中學已經過了放學時間，但部活時間還未結束。借助地圖和問路，黑子和泉終於找到了器樂社團的所在。
「春菜？我們部有這個人嗎？」
「是已經引退的前輩嗎？還是說一年級的新人？」
「啊，不說這個，說起來你是東京都代表隊的佐藤泉吧？竟然來我們學校了誒！」
「佐藤泉」這個名字，將一群人都炸了起來。雖然面前的少女看起來有著若有若無的距離感，但他們紛紛興奮地湊了過來，想要和她對話。爭先恐後的姿態，甚至將存在感薄弱的黑子都擠出了包圍圈。
「沒想到……佐藤同學在外校還那麼有名……」黑子閉著一隻眼睛，揉著被擠紅的額頭。
泉看著面前一片擠挨，又一次認真地問道：「請問，真的沒人知道『時見春菜』這個人嗎？」
人群安靜了下來，陽谷中學的學生們面面相覷著。
終於，有人打破了沉寂：「不會是那個三年級的……」
這句話，就像是什麼約定好的暗號，所有人都假裝若無其事地掉頭走開了。
面對這幅場景，佐藤泉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她和黑子朝著教學樓外走去，就在這時，她卻忽然被一名陽谷中學的女生喊住了。
「你好，我是部長長谷川愛子。」戴著眼鏡的文秀女生對她鞠了一躬，隨即從口袋中取出紙筆，在上面寫好了什麼，然後遞給了泉：「如果你說的是三年級的那位時見春菜，這個時間，她應該在這裡打工。」
泉和黑子的目光，齊齊落到了那張紙上。
水槍女郎俱樂部……？
黑子從佐藤泉的手中抽走了那張紙條，對她說：「佐藤同學，這個地方，聽起來就不太適合你去。總之，今天就算了吧。」
佐藤泉要是隻身去這種俱樂部，恐怕會被立刻拆吃入腹，骨頭都不剩下吧。
就算有自己保護，也不能做到萬無一失。
泉微微低下了頭，說：「但是……我還是想要見她。」
黑子的目光堅定了起來：「我不答應佐藤同學去這樣的地方。即使是見朋友也不可以。」
懷著最後的期望，泉撥打了時見春菜的電話。
依舊沒有接通。
就好像——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這個人一樣。
她很害怕這個結果。
在黑子哲也的堅持下，兩個人踏上了返程的電車。她靠在車門的玻璃前，凝望著車窗外飛速閃過的景色。隨著天色的黯淡，她倒映在玻璃上的面頰愈發得明晰起來。
雖然失落，她卻也只能對著倒映出的自己微笑著。
就連表現出「失落」都辦不到。
「不要擔心。」黑子說：「佐藤同學一定會見到她的。只是一時半會兒聯繫不到而已。我和我的朋友也是這樣，在假日還會互相通電話，一旦忙碌起來就可能無暇顧及對方了。」
雖然他說話平鋪直敘，語調和平常沒有任何區別，佐藤泉卻意外察覺到了一分溫柔。
「謝謝。」她的笑容有了幾分真實：「我和她三年未見了。她對於我來說，是個很重要的人。因為她，我才開始練習長笛——即使我並不喜歡長笛，也沒有相應的才能。」
黑子微微一愣。
泉的眼簾輕翕，她將剛得到的記憶仔細挑選拼裝，有選擇地告訴了黑子：「小時候的春菜過著讓我羡慕的生活，自由又快樂。所以，我一直很憧憬著她，也想要學習她所擅長的長笛。」
「其實，我對音樂毫無興趣。對於沒有才能的、又無法用充沛感情演奏的我來說，實現和春菜的約定，就是支撐著我繼續的動力了。」
補全的記憶，讓她終於瞭解了過去的自己為何會開始學習長笛。最初的動機，就不是「喜歡音樂」，而是「厭惡音樂」。
她的眸光垂得更低。
其他的事情，就不必告訴黑子了。
忽然間，黑子的身體被擠挨的人群推了過來。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他用身體橫在了佐藤泉的面前。兩人之間的距離飛快地縮短了，泉的鼻尖很容易就會蹭到黑子的肩膀。這樣迫近的距離和狹小的空間，就好像黑子是在擁抱著她一樣。
「……黑子君？」
她微惑著問了一聲，隨即側過面孔，枕靠在黑子的胸前。
她聽見了黑子有些急促的心跳聲。
悠于 2017-4-13 17:37
第28章 028
「……黑子君？」
「黑子君？」
黑子哲也目光筆直地盯著電車外的景色，好像全然沒發現懷裡發生了什麼。
泉小聲地喊了黑子兩聲，得不到回應，便悄悄地笑著，將頭更深地埋在了他的懷裡。她的手指不動聲色地扯住了黑子的衣角，在人群看不到的地方，有一下沒一下地、慢悠悠地輕拽著。
黑子哲也的目光偶爾下落，便能看到她襯衫衣領下白皙的後頸，以及幾縷軟而烏漆的髮絲。僅僅是一瞬的視線接觸，便讓他幾乎無法移開眼睛。
黑子忽然有些擔心，懷中的少女會發現自己的異常。於是，他決定說些什麼來轉移注意力。
「就算約定的時間過了，佐藤同學也一定可以再和她在其他的比賽上見到。無論是什麼樣的比賽……總之，一定會的。」
「黑子君也是呀。」泉說：「也要加油實現和朋友的約定哦。」
泉和黑子下了電車。
漆黑的夜色籠罩了東京，四下亮起了接連不斷的各色燈光。即使已經是夜間，街道上依舊很熱鬧。電車站外人來人往，歸家的腳步聲零零落落。
在往來的人群中，泉輕咳了一聲，說：「黑子君，可以鬆開我的手了嗎……？」
黑子哲也面色如常，默不作聲地放開了不知何時握到的她的手掌。
泉正想和黑子道別，手機卻忽然震動了起來。
她低下頭，卻發現顯示的來電者是「時見春菜」。被喜悅所驅使著，她很迫切地揚起手機螢幕，展示給黑子哲也：「她終於給我來電了。」
「太好了。」黑子說。
佐藤泉深吸了一口氣。
只要接通這個電話，她就可以確定時見春菜是個真實存在的人了。
「你好。」她終於按下了接聽鍵。
「泉？」對面的女孩問。
在聽見春菜聲音的一瞬間，佐藤卻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被莫大的滿足所填滿。
「是我。」泉略帶緊張地、柔和地問：「是……春菜嗎？」
「嗯。」女孩說著，聲音低低：「沒想到你找到千葉這邊來了啊。」
「抱歉，沒打招呼就自作主張地過來了，因為一直聯繫不到你，所以很擔心。」泉說：「我在你打工的時間去了你的中學……」
「不要再過來找我了。」春菜說。
「咦？」
「我說，不要再過來找我了，我一點都不想見到你。」
「……」
「你不會說話嗎？聽見了沒有啊。」
「可是，不是約定好要在比賽上……」
「你還真的相信啊？你怎麼那麼好騙呢？我以為那天讓你在那裡站三個小時，已經足夠讓你清醒一下了。只不過是個社團活動、業餘愛好而已，為什麼我非要參加比賽不可？」
「……」
「你聽好了，我一點都不想見到你。從小你就那麼惹人討厭，所有人都覺得佐藤泉完美無比，無論什麼都做的比我好。看見你，我就很生氣。好不容易才從你家旁邊搬走，才可以去和你不一樣的學校，過不一樣的人生，我一點都不想再見到你。我真是受夠了繼續假裝的日子了！」
「春菜……？」
「也不要拿長笛什麼的來和我說話了，我不怎麼喜歡長笛，已經三年沒有練習了。就是這樣咯，拜拜。」
耳邊傳來的忙音，讓佐藤泉有些茫然地放下了手機。
她略帶失神的眼睛，對上了黑子哲也的目光。
「泉。」黑子走近了她，將處於出神狀態的佐藤泉攏入了自己的懷裡。
他本來想問「你還好嗎」，但是顯而易見的，佐藤泉並不好。並且，即使如此，她也只會溫和地告訴自己「沒事」。無用功是不被需要的，所以黑子乾脆地抱住了她。
懷中的少女並沒有反抗，而是將身體更低地伏在了他的胸前。
短短的幾分鐘，經歷了喜悅與失落，最後甚至略略品嘗到了絕望的感覺。然而，她的面上卻依舊只有溫軟的笑容，能說的也只是「我沒事」。
「我聽見了。」黑子說：「那樣的友人，根本不能算是友人。快點把這件事情忘掉吧。」
佐藤泉抱著黑子，低低地應了一聲，隨即，她對黑子說：「……我去籃球部當經理的話，會不會被人笑話？」
「佐藤同學要來籃球部嗎？不行。那樣的話，你……」
「長笛也只是一個業餘愛好而已，沒有什麼特別的。」
「……不會被人笑話。」
黑子哲也將想說的話吞回了腹中。
夜晚的東京依舊很繁華，街道上的燈光將夜色照得分外多彩嫵媚。初夏的時節，草叢裡已經有了低伏的蟬鳴聲。黑子抱著她，只覺得懷裡的少女柔軟脆弱，像是一團一觸即化的雪。
他很喜歡在舞臺上的、耀眼的佐藤泉。
但是，現在的佐藤泉恐怕已經不想再回到舞臺上去了。
就連泉自己都說——支撐她繼續站在那裡的只是和友人的約定而已。而現在，這個約定已經被友人取消，或者說踐踏了——現在，再強求她繼續回到舞臺上去，實在是太過分了。
既然如此……
黑子哲也摸著她柔軟的發尾，低聲說：「佐藤同學要來籃球部的話，大家一定會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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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泉，你，你，你要去籃球部？」西田美紀看著佐藤泉的退部書，露出了驚詫的神色：「是為了黃瀨君嗎？」
「不是。」泉用手理了一下耳邊的碎發，淺笑著說：「我對長笛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情，練習了這麼久，也有些疲倦，所以乾脆去朋友多的運動社團當經理好了，還可以替他們加油。」
「啊啊我懂的。」西田美紀露出了瞭解的神色：「黃瀨君好歹是從我們這裡出去的，千萬不要交給其他人。」
「什麼啊。我和黃瀨君……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泉說著，低垂了眼簾：「而且，西田部長也瞭解吧——？我的才能，不過就到此而已。讓我一直擔任領奏的話，只會拖累別人。」
西田美紀一直很俏皮的神色冷靜了下來。
雖然佐藤泉很優秀，但她說的的確沒錯。
前部長中村晶子引退前就說過，現在的佐藤泉雖然無比優秀，但黃瀨涼太肯定會超越她；將來的某一天，也許還會有其他人超越她，只因為泉已經觸碰到了自己的頂點。在一年級的新人笛手入部之後，佐藤泉與別人的距離一直在縮小著。
雖然，她很捨不得佐藤泉，但她明白泉決定要做的事情，就不會有反悔的餘地。無論是自己，還是前部長，都無法勸說泉改變主意。
她總是如此的堅定。
「我懂。」西田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肩：「籃球部有很多很帥的男生噢，泉要加油，爭取把整個籃球部都迷倒。」
佐藤泉笑著，並不說話。
她坐在教室裡，冷靜下來的思緒讓她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時見春菜這個角色，也許只是為了方便她擷取別人的好感度而被創造出來的——因為時見春菜的違約，她可以更方便地獲取黑子哲也的喜愛。
所以，這個角色才會和「母親」一樣，那麼的不討喜。
雖然還不確定這個事實，但她已經隱隱有了這樣的猜測：她和春菜的約定，使得黑子哲也產生了共鳴。創造出春菜的人，無疑知道怎樣的故事才可以敲動那些男孩的心房。
黑子哲也對她的好感必然上升了。
她慢慢消化著剛得到不久的記憶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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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原醫生那裡回來後，作為補償，母親佐藤雅子帶她去了器樂行。
「真的可以買下它嗎……？好貴。」年幼的泉踮起腳尖，看著那支被封呈在玻璃櫃中、售價一百八十萬日元的長笛。
「嗯。」雅子點了點頭。
在付完款後，雅子快步走出了大廈的旋轉門，從手包中取出手機，接通了別人打來的電話。隔著一扇玻璃門，泉看到她的眼睛又微紅了起來，像是被街道上的塵礫迷了眼。
那一天的晚上，她走到了浴室前，看到了正用水果刀在手腕上割劃的雅子。那時，五歲的她是這樣乖巧地說話的。
「媽媽，只割手腕的話，是不會死的。」
佐藤雅子驚恐地抬起了頭。
她看著泉，就像在注視著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
「阿泉？阿泉？」西田的呼喚聲將泉喚醒了。
「沒什麼。」她微笑著，縮起了在桌腹裡狠狠摳挖的手指。
時見春菜是獨屬於她的，獨一無二的友人。
她不希望春菜成為一個獲取好感度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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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泉退出吹奏部，加入籃球部擔當經理的事情，在帝光校園裡成為了一件瞬間爆炸的可怕大事。誰也不明白，已經成為吹奏部副部長的佐藤泉為什麼會忽然換部，甘願去籃球部當經理——畢竟，雖然是「經理」，實際上只是負責幫忙的人。
雖然佐藤泉還沒有在籃球部路面過，籃球部的部員們卻已經將這個消息興奮地反復咀嚼了無數次，無論是一軍還是三軍，都在熱切地討論著她。
「那個佐藤竟然跑到我們這裡來當經理，真是沒想到。不會是看上哪一位部員了吧？」
「反正不會看上你啊，我看是想和部長之類的人告白還差不多。」
「當經理很累啊，她的身體受的住嗎？又要隨行比賽，又要搬東西……」
只有黑子哲也知道她換部的原因。
然而，他不想告訴任何人。
第29章 029
「帝光的瑰寶」即將到來，籃球部最近的出席率變得無比整齊，就連原本常有曠訓請假的三軍都保持著極高的出勤率。
「嗚哇……好可怕。佐藤泉還沒來，那些男生就是一副『我要戀愛』的模樣。」
「去年我說過什麼？佐藤要是來了籃球部，絕對全•員•覆•沒。」
籃球部經理桃井五月坐在長凳上，和同為經理的另一名女生聊天。桃井托著面頰，慢悠悠地說：「連阿大那樣的笨蛋都對佐藤有些反應了。最近和他說佐藤泉的事情，他竟然瞭解的比我還清楚誒。」
「真的？我怎麼沒有看出來？」
「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的。」桃井認真地豎起了手指：「佐藤泉可不是雜誌裡摸不到的寫真明星啊，阿大要是真喜歡上了佐藤，肯定會因為追不到而心碎的。」
「我覺得，第一個追到佐藤的人應該是黃瀨君吧。唔！對了，之前不是有傳聞說，她和綠間的相性度很高，兩個人很適合『結為夫妻』嘛？」
兩個女生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並沒有注意到紫原敦從她們身後走了過去。他拎著一袋零食，有些過長的頭髮用皮筋紮著，眼簾沒什麼精神地半耷著。
【啊這些女生肯定不會懂泉仔為什麼來了籃球部啦。】
他可是一年如一日地在佐藤泉的耳邊不停地提著意見，希望佐藤泉來籃球部當經理。現在她終於來了，籃球部那些高興的男人們還應該感謝自己才是。
而現在，不小心又處於話題中心的佐藤泉，正站在赤司征十郎的面前。
已經入了夏，悠長的蟬鳴聲在綠樹間起伏不歇。炎熱的陽光自天穹潑灑而下，穿過枝梢間的縫隙，在地上曬勒出一片又一片細碎的光與影。
「歡迎加入籃球部。」
赤司征十郎穿著灰藍色的短袖襯衫，領口挺括而整潔。和青峰大輝、紫原敦這些身材較同齡人高大的球員來說，他的身高並不出眾。然而，他卻在身高並不佔優勢的情況下取得了籃球部正選的位置，甚至成為了隊長。不得不說，赤司是個極為優秀的人物。
就佐藤泉來看，他不僅僅在籃球這方面變現得極為優秀，在其他方面亦然。
【完美地理所當然，又讓人無可指摘】
說的便應該是赤司征十郎了。
現在，站在佐藤泉面前的赤司只是露著些微笑意，對她說一些寬泛的關切之語。大概，在每一位新人加入一軍或者成為一軍的經理時，他都會說一遍同樣的話。
「雖然很失禮，但我有一個疑問。」
赤司注視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問：「我大致可以瞭解你退出原部門的原因。但是，籃球部經理的工作並不輕鬆，我想知道你是為了什麼而加入這裡？」
擔任領奏、足以在舞臺上耀眼的副部長，和跑腿幫忙、在幕後默默無聞的經理，可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工作。
泉輕輕地眨了一下眼睛，說：「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充其量只是興趣愛好的轉移罷了。」
「是嗎？」
「難道赤司部長希望我說出『是為了你才加入籃球部』這樣的話嗎？」她半開玩笑地說。
如果換成任何一個普通的男生，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恐怕就會感到心跳加速、面紅耳赤，忍不住多想幾分。然而，赤司卻輕笑了一聲，隨即說：「你願意支持我們的隊伍，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情。」
輕而易舉地，就將泉的話解釋為對赤司所帶領的隊伍的喜愛。
佐藤泉的笑容漸漸隱去，她泯去了話語中的玩笑成分，對赤司說：「如果沒其他的事情的話，我就先失陪了。趁著時間還早，我想去體育館裡見一下朋友。」
在赤司淺淺地應了一聲後，她便離去了。
赤司征十郎也不是個容易攻略的人物。同為領導者，赤司卻比虹村多了一分不易接觸。對於自己的隊員，他可以表現出親和力，但是在球場以外的地方，他恐怕不會流露出過多的情感身為財閥家族的繼承人，他也確實應該秉持著這樣待人接物的態度。
體育館是她來過數次的地方，早就已經熟悉無比了。她一邊走，一邊用手指繞著自己的發梢，思考著最先見到的會是誰。
一見到她就會沖上來的黃瀨涼太，在平常只會懶洋洋瞥她一眼的紫原敦，剛在週末約會過的虹村修造，還是剛有過簡單身體接觸的黑子哲也？亦或是還沒進一步互動過、只略略混了面熟的的青峰大輝與綠間真太郎？
「泉仔。」
紫原敦高大的身軀，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佐藤泉抬頭望著他的面頰，輕聲地說：「紫君，我還是來籃球部了。」
紫原抬起她的手腕，將什麼東西塞進了她的手裡。
泉攤開手掌，卻發現那是一塊糖果。她微笑著，問：「是獎勵嗎？」
紫原側過了身體，說：「不是。……我可不會給你獎勵這樣的東西。」
對於她去了籃球部這件事，紫原敦雖然沒有明說，顯然還是很愉悅的。他不僅將食物分給了佐藤泉，還又一次在午休時間將她按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已經是夏天了。這樣子會很熱。」泉說。
「……你身上很涼快。」紫原說著，手掌又熟絡地朝著她的腿根處滑去。
「每次都只能這樣子摸一下，好不開心啊。」紫原悶悶地說著，低下頭，作勢在她的脖子上輕咬了一下。即使只是輕輕地用牙齒碰了一下肌膚，泉的肩膀卻顫了一下。她扭過頭去，附在紫原的耳邊，輕聲說：「我並沒有說過……只能做這樣的事情啊。」
紫原敦原本懶散的眼神，忽而暗沉了起來。他的手指向著泉雙腿的更深處戳去，卻沒有遇見任何的反抗。恰恰相反，她假作不經意地分開了姣白的雙腿，穿著制服鞋的腳輕輕地晃著。
「唔，現在的泉仔看起來好像很好吃啊。」
紫原打量著佐藤泉微紅的耳廓，用牙齒在她領口上的脖頸處輕輕地研磨著。大約是被咬地疼了，佐藤泉扭過頭來，托起他的面頰，在他的嘴唇上飛快地親了一下。
她低垂著眼簾，面頰上散著輕微的薄紅：「紫君，想要在學校以外的地方見到我嗎？」
紫原悶悶地，像是沒反應過來：「學校以外？」
她輕聲地說：「比如，約會，或者……我家？」
紫原抬起頭，想了一下和佐藤泉約會的場景。不得不說，他一度認為陪女人約會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但只要對方是佐藤泉，棘手的約會竟然也顯得不那麼麻煩了。
「你想要去哪裡？」
「來我家吧。……唔，我會準備食物的喲。」
說不清是被美食所誘惑，還是被佐藤泉所誘惑，紫原敦答應了她的請求。極其自然地，當佐藤泉倚在他的懷中時，兩人又不小心做了其他的事情。
佐藤泉原本並不想對紫原敦做什麼，只是想在二人獨處的環境下讓他更喜歡自己一些。然而，當封閉的房間裡只剩下兩個人時，事情的發生和氛圍的發展往往是不由她控制的。更何況，她的個性決定了她只能溫和地順從，而非強硬地拒絕。
她不討厭紫原，也不覺得這樣的事情會感到羞恥和難堪，因此便順其自然地接受了——能夠讓紫原對她上升好感度的事情，她當然願意做。
在離開泉的家裡時，紫原敦走過空空蕩蕩的二樓，注視著走廊末端被相框所裱的一副照片，問：「這是……泉仔的父母嗎？」
拍攝已有些年份的婚紗照裡，年輕的男女親熱地擁在一起，面上透露著仿佛擁有了全世界一般的幸福笑容。
「嗯。」佐藤泉的手指摸了摸相框的邊緣，她望著這張很久之前拍攝的婚紗照，說：「是我的父親和母親。」
「唔，感情很好吧。」紫原敦說：「婚紗照還拍得那麼擠。」
「不。」泉低垂了眼簾：「我的父親已經不和我們生活在一起了。」
「……」紫原敦用手掌按在了她的發頂，輕輕地一壓。
佐藤泉送他到門口。
紫原敦低頭注視著她雪白的雙腿，低聲說：「現在我可以確定了，果然，泉仔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和別人做了些什麼。……是虹村還是黃賴？」
「很重要麼？」她笑容軟軟。
「不重要。」紫原敦的眸光又懶散了下來：「反正，泉仔不喜歡他們。只是想和他們做朋友而已。」
佐藤泉踮起了腳尖，竭力地夠到了紫原的面孔，在他的面頰上輕吻一下。她輕快地說道：「紫君，請更喜歡我一些吧。」
「更喜歡泉仔一些，就可以吃到想吃的東西，對嗎？」紫原敦問。
「是的嗯。」她歪著頭，笑了起來：「想吃什麼都可以。」
第30章 030
對於佐藤泉來說，部門的變更並沒有給生活帶來多大的改變，只是放學後的去處從音樂教室變為了體育館而已。從前的她也許會對樂器有所留戀，但補全了記憶後的她，發現自己對長笛也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
長笛是在被衝動的母親打了一耳光後作為補償才得到的東西——這個認知，並不是什麼令人愉悅的事情。
然而，對於籃球部的部員來說，這卻是一件大事。
佐藤泉在籃球部露面的第一天，就收穫了不少關切的問話。譬如「要不要休息一會兒」、「整理籃球箱很累吧我來吧」又或者「我自己倒水就好你先坐」，仿佛佐藤泉才是球場上的球員。
不過，除此以外，那些部員也不會再多說些什麼。親昵地搭訕，又或者坐在她身邊閒聊之類的事情，更是想也不用想。也只有黃瀨涼太，會在中途的休息時間興奮地跑到她面前，和往常一樣熱切地同她說話。
泉對籃球並沒有什麼研究，她只能粗淺地看出「投籃的姿勢很帥」這樣的表像。在不用做事時，她就會安靜地坐在角落裡，看著那些球員練球。
同為經理的桃井五月並不忍心讓她一個人坐著。
成績優異又漂亮可人的佐藤泉，一直是她內心優秀的楷模。即使兩人只是匆匆地見過幾面，通過黑子哲也建立的「友誼」很疏遠，桃井對她卻一直很有好感，不自覺地就將她劃入了朋友的範疇。現在，佐藤泉加入了籃球部，她很願意成為泉在籃球部最熟悉的人。
她走近了泉，將手中的水瓶遞給她，問：「籃球部怎麼樣？是不是比原來的部門要累一些？」
泉望著她，道了謝，回答：「不累。大家都不讓我幫忙，我只要坐在這裡就夠了。」
「那是只有你才能拿到的特殊待遇啊。」桃井故作無奈地說：「他們可是很少幫我們的忙，至少在訓練的時候不會。」
「那還真是過意不去。」泉說。
兩個女生坐在一起聊天的時候，話題就無法避免地朝著某個角度發展。
「我說，那個，泉。」桃井用手掩著嘴角，說：「籃球部有很多很帥氣的男孩子，有你喜歡的類型嗎？或者說，有心儀和暗戀的物件嗎？」
「喜歡的類型？」泉輕聲地重複了一遍，說：「虹村前輩吧？雖然他就要引退了，但在國一時，我去看了他的比賽，對他印象深刻。他是個很有領導才能的人。」
「虹村前輩？」桃井托著面頰陷入了沉思狀態：「嗯，追求起來有點困難，畢竟是即將畢業升學的學長。而且，部門裡也有傳言說他在別的部門有一位同級的女友，兩個人經常在都立體育館那裡約會什麼的。」
「我只是很欣賞這樣的人而已。」泉說：「那桃井同學呢？」
「不能說哦——」桃井笑了起來，眼眸彎彎：「我的秘密，雖然這樣對泉很過分。」
桃井五月的模樣，讓泉也展露出了笑意。泉的目光落在她的衣領上，口中小聲地提醒：「領扣開了，我幫你吧。」
桃井一愣，正想說「我自己來就好」，卻發現對方正用手指幫她別好扣子，順帶理挺了衣領。佐藤泉的手指很靈活溫柔，她低頭時，一縷長髮便垂在桃井的短裙裙擺上。
【佐藤同學好——】
好……
無論如何，桃井五月都想不出適當的形容詞來形容佐藤泉。
就當桃井努力斟酌著適當的詞語之時，一個籃球滾落在了兩人的腳下。黃瀨露出抱歉的面孔，舉著手朝兩人揮了揮：「那是我的球啊我的球，泉能不能扔回來一下？」
泉照做。
十分鐘後，黃瀨的球再一次滾落到了桃井和泉的面前。這一次，黃瀨摸著腦袋跑到了兩人的面前，露著笑嘻嘻的面容將球撿走了，順便摸了一把泉的腦袋。
「啊啊啊那傢伙手上都是汗吧！」桃井一副崩潰的模樣：「就這樣摸上來了！」
又過了十分鐘，黃瀨再次失手把籃球擊了出去，讓籃球滾落在了泉和桃井的面前。桃井五月一怒，撿起籃球憤怒地劈了回去：「別再扔過來啦！泉，我們找個安全的地方。」
黃瀨的失常，不僅讓陪黃瀨訓練的青峰大輝蹦起了滿頭的十字架，更讓在一旁觀看的虹村修造忍不住了。
「我說，給我認真點啊！不要一天到晚想著在女生的面前搞事！」虹村擼起短袖的袖口，掄了掄手臂：「我已經很久沒揍人了，你是想讓我在引退前最後過一把癮嗎？！」
黃瀨舉著籃球，委委屈屈地說：「我偶爾也會有失常的狀態啊……」
青峰和虹村同時按住了他的腦袋：「你那根本不叫失常！！」
青峰大輝不由抬起頭，向著黃瀨「失常」的元兇看去——佐藤泉已經被桃井五月拽出了練習場地，兩個人正和其他幾名抱著水瓶的經理站在一起，愉快地說笑著什麼。
【不知道她們在說些什麼】
青峰大輝強硬地把自己的視線收了回來。
部活時間結束後，少部分部員留下來繼續訓練，大部分人都紛紛去沖澡換衣服。佐藤泉向來習慣一個人回家，今天也是這麼打算的。但是，桃井五月卻拉住她的手，建議說：「跟我們一起走吧？」
「跟桃井同學嗎？」
「不，跟大家一起走。」桃井笑眯眯地豎起了手指：「一起才熱鬧嘛。」
所謂的「一起走」，就是跟著黃瀨、青峰、紫原、綠間和黑子走成一團，路上再各自分開。因為黃瀨的活潑外向，他們在沿途時並不沉默。就連給人以優秀律己印象的綠間，都會偶爾搭一下話。
走到最後，同路的又只剩下黃瀨和泉。
「好久沒有和泉一起回家了。」黃瀨說。
「是的，自從黃瀨君去了籃球部之後，我們就分開走了。」
「泉，籃球部怎麼樣？我打球是不是超——帥的？」黃瀨興致十足地問。
「嘛，這個嘛。」泉沉思一會兒，說：「桃井同學很可愛。」
「誒？？？」黃瀨驚。
和青峰大輝走在一起的桃井五月，也被問到了奇怪的問題。
「你覺得……佐藤泉，怎麼樣？」青峰大輝將手臂枕在腦後，低聲地問。
原本應該笑著取笑青峰「竟然對佐藤同學這麼感興趣」，但此時的桃井，腦海中卻盤踞著另外一件事。一提到「佐藤泉」這個名字，她便想起了泉在她脖子上輕擦而過的手指。她不由用指尖輕輕捂住了嘴唇，防止自己說出什麼奇怪的話來。
「什麼怎麼樣？」桃井問：「哪個方面的？」
「沒什麼。」青峰說。
「要說性格的話，泉好像是個很體貼周到的人，跟她說話會感到很舒心。這是我自己的感受，雖然我和她相處並不多。」桃井說：「至於其他的傳聞，什麼家裡很有錢啦，媽媽是很厲害的鋼琴家，爸爸是大家族的繼承人之類的，你應該早就聽過了。」
「那五月，」青峰拽著書包的系帶，有些煩惱地說：「這種女生肯定很難追吧？」
「當然咯。她到現在都沒有和任何一個男生交往過。」桃井回答。
「怎麼會？」青峰大輝露出驚訝的神色：「沒人追她嗎？」
「一方面是很多人不敢追求，另一方面是她可能真的全部拒絕了吧。」桃井說：「搞不好我們部裡就有被她拒絕過的男孩子呢。」
青峰大輝的喉結動了動，他咳了咳，有些猶豫地問出了一個問題：「那我這樣的……有可能追到佐藤泉那種類型的女生嗎？我只是很好奇，隨口一說而已。」
桃井瞥了他一眼，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不用統計資料，可能性百分之零。」
青峰大輝身體一僵，暗嘁了一聲，低聲嚷道：「我有那麼糟糕嗎？」
「你知道怎麼追求女生嗎？」桃井敏銳地指出了癥結的所在。
「當、當然知道啊！我和黃瀨可是關係很好的！」青峰硬著頭皮說：「送花，聊天什麼的。」
「還有呢？」
「還有什麼啊！不就是這些？」青峰大輝有些不耐：「女生有那麼難追嗎？」
「你知道佐藤泉喜歡什麼嗎？知道特別的愛好嗎？她喜歡和什麼性格的人物相處？喜歡強勢的男孩子還是溫柔的男孩子？喜歡照顧人還是被照顧？絕對是零瞭解，對吧？」
雖然不想承認，但青峰大輝只能老實地點了點頭。
「對佐藤泉一無所知，是不可能追求到她這種『帝光瑰寶』級別的女孩的。」桃井五月下了結論：「尤其，你就知道籃球和崛北麻衣——絕對沒有女孩子會喜歡沉迷泳裝明星的男朋友。」
「好啦我知道啦。」青峰大輝悶悶地說著：「我就是隨便問一下，並不是對佐藤泉有什麼想法。」
「啊，原來真的沒什麼想法啊。」桃井捂著額頭，歎了一口氣：「還以為阿大終於開竅了，想要戀愛呢。如果你真的想追求她的話，我倒是可以幫你打聽一下她的喜好之類的。」
「你你你不要亂來啊五月！」青峰忽然就緊張了起來：「我沒說我要追求她！剛才那只是個假設！」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桃井說。
青峰不說話了，桃井五月卻陷入了沉思。
佐藤泉喜歡什麼呢？特別的愛好是什麼呢？她喜歡和什麼性格的人物相處？喜歡強勢的人還是溫柔的人？喜歡照顧人還是被照顧？
——從前的她好像很喜歡音樂，但現在看來她對音樂也沒什麼興趣；因為不由自主地忍讓和包容，她和所有性格的人物都能好好相處；強勢的人或者溫柔的人，她也許都會一視同仁；無論是照顧人，還是被人照顧，她都能恰到好處地讓人喜歡。
真是讓人無法拒絕，又無法嫉妒的佐藤泉啊。
悠于 2017-4-13 17:38
第31章 031
青峰大輝很喜歡籃球，從小就在街頭籃球和比自己年齡更大的對手打球。過人的天賦又使得他在得分方面幾乎找不到敵手。一年級的籃球聯賽時，他就可以和比自己更大一級的敵方王牌爭得難分上下。而現在，但凡是部內的訓練比賽，十有八九他都無法找到可以和自己抗衡的防守員。
總是輕輕鬆松贏下比賽，讓他對籃球比賽逐漸產生了一種微妙的無趣感。他渴望能遇到讓他發揮全力的對手，但是自己與別人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很少有人可以讓他享受盡興的比賽。
【減少訓練次數的話，就會逐漸縮小自己和別人的差距吧？】
在這樣的想法驅使下，在入夏以後，從前能夠一年如一日陪著黑子哲也在體育館練球的青峰大輝，竟然有了缺席訓練的記錄。
作為青峰大輝的青梅竹馬，桃井五月會自告奮勇，力圖把躺在校園某個角落偷懶的青峰大輝拽回來。起初，她的話還能奏效；後來，青峰便乾脆在放學時間直接回家了——這下，連桃井五月也無法找到他。
和從前常年缺席的灰崎不一樣，青峰大輝縱使缺席，也是帝光籃球部不可缺少的得分手。籃球部當然不會放棄青峰，並且還竭力將他找回來訓練。
「乾脆讓佐藤泉去找他吧！」籃球部的部員偶爾會這麼開玩笑：「沒人能夠拒絕她的請求。」
這樣說的人多了，佐藤泉便問桃井：「需要我去找青峰同學嗎？」
桃井正在為青峰的狀態頭疼，她有些煩惱地說：「我怎麼可能好意思麻煩你啦!」
「沒事的。」泉笑著用手指勾纏著自己的頭髮：「在籃球部的時候，別人總不讓我做事。幫不上忙會讓我覺得很愧疚，如果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請一定要說出來。」
桃井忽然就想起了上次青峰對她說過的話。於是，桃井笑眯眯地握住了佐藤泉的手掌，說：「拜託你了，泉。請務必將阿大那傢伙帶來訓練。無論用什麼手段都可以哦。」
「無論用什麼手段？」佐藤泉輕聲地重複了一遍。
「是的。」桃井說。
泉有些擔心在這個時間青峰大輝已經先行回家了。幸好，她走近青峰的教室時，發現那個高高大大、蜜色皮膚的少年人依舊坐在位置上。他用寬大的手掌托著面頰，手裡百無聊賴地轉著一支筆。教室已經很空蕩了，他卻沒有離開的跡象。
「青峰君。」佐藤泉喊了一聲。
「……啊？」聽見她的聲音，青峰朝泉的身影投去一瞥，隨即說：「黃瀨不在我這裡。」
「我是來找青峰君的。」泉說。
「找我？」青峰大輝終於打起了一點精神：「是五月叫你來找我回去訓練的嗎？」
他活動了一下手臂，不自覺地用雙手將短袖襯衫松垮的領口正好。肌肉微勃的小臂收緊，呈現出一截流暢又漂亮的線條。
「青峰君為什麼不去訓練呢？」佐藤泉問他。
青峰大輝看著她，一時半會兒不知道如何解釋——佐藤泉只堪堪學習了籃球規則不久，比賽都沒能看幾場。雖然她很快地上手了如何裁判計分的規則，但想必對籃球還無法瞭解地太透徹。對這樣的佐藤泉來說，她可能根本無法理解青峰大輝的煩惱。
「因為太優秀了嗎？」佐藤泉又問他。
這次，青峰一愣，隨即支吾著點頭：「差不多吧。沒有可以讓我享受比賽的對手，所以也不想訓練了。越訓練，別人就越追不上我的腳步。」
「無論我說什麼，都不想回去訓練嗎？」泉問。
「啊……嗯。」青峰敷衍地應了：「訓練很無聊啊。」
「那沒有辦法了。」佐藤泉板出了認真的眉眼，她卷起袖口，用雙手環住了青峰大輝的手臂，將他突然從座位上拽了起來。
「喂——喂喂笨蛋！你幹嘛啊！那麼突然！」青峰大輝被猛然拽了起來，站立不穩，差點把椅子一腳踹翻。
更讓他彆扭地，則是自己的手臂正被面前的少女用雙手環著，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埋在了她的胸前。
自己的手臂深陷在柔軟的觸感裡，這讓青峰無可避免地產生了不知所措的想法。雖然他很喜歡性感的女生，但不代表他習慣和女生產生肢體的接觸。尤其對方還是佐藤泉這樣的女孩。
「既然青峰君不肯自己回去訓練的話，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佐藤泉認真地說：「我一定會把你拽到籃球部去的。來的時候，已經答應了桃井，無論用什麼手段都要把你帶回去。哪怕在路上被別人嘲笑，也無所謂。」
青峰大輝一怔。
怎麼感覺……佐藤泉只是為了桃井五月才來找他的。
青峰內心無端有了些煩躁。
「啊那傢伙！」青峰單手撓了撓短刺的腦袋，說：「喂，你又拖不動我，快放手啦！」
「不跟我走的話，我就不鬆手了。」泉說著，將手臂摟地更緊了一些。
「你是笨蛋嗎？！」青峰大輝有些抓狂：「好好好我跟你回去，你先鬆開我。」
佐藤泉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輕眨了一下眼睛，軟軟地問道：「真的嗎？」
她這副模樣，仿佛一鬆手青峰大輝就會立刻溜掉一樣，又如同一隻擔心囤糧被搶的小松鼠，讓青峰大輝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嘲笑她。
「真的。」青峰說。
「嗯。」她終於鬆開了手。
原本好像在挽著自己的人離遠了，青峰大輝心裡竟然有了一種奇怪的失落感。
既然答應了佐藤泉，他就真的理好了包，跟著她一起朝籃球部走去。路程不遠也不算近，青峰一直走在她的身後，注視著她的背影。
——身材應該比以前更好了吧？
從剛才手臂的觸感上估計，果然是這樣的沒錯。
雖然從前已經看過很多次，青峰大輝對這樣的事情仍舊不厭其煩。佐藤泉的背影也很好看，而且從背後看也不怕他發現自己的目光。
他很想試著問她一些問題，例如「喜歡強勢還是溫柔的男生」或者「喜歡照顧人還是被照顧」，但是他的喉嚨被不知名的東西所摁著，讓他始終無法把這些問題問出口來。
回到籃球部的時候，桃井看到青峰大輝果然乖乖回來了，不由露出了頗有深意的笑容。她一撩粉色的長髮，笑容滿滿地問：「泉，怎麼辦到的？」
「威脅說要把他拖回來。」泉說：「然後青峰君就跟我回來了。」
「我怕真的被一路拖著走！」青峰立刻強調：「那太丟人了吧！」
「那，阿大就快去訓練吧。」桃井笑眯眯地拍了拍青峰的肩膀：「佐藤同學，我就先帶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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籃球部的部活相對其他女生來說可能算辛苦，因為要幫球隊做苦力。然而，對於從前擔任副部長又要不停訓練的佐藤泉來說，卻是一項較為輕鬆的工作。在等待訓練結束的時間，她可以安靜地待在某個角落裡，做自己的事情。
她發給時見春菜詢問緣由的短信，無一例外全都石沉大海；對方好像真的很討厭她，因而連短信都不想回復。
佐藤泉在心底悄悄歎了一口氣，剛想收起手機，就收到了一條陌生號碼的來信。擁有她手機號的人不多，除了籃球部的某幾位，便只有家人才有了。因此，她看著這條短信，陷入了疑惑之中。
[你加入籃球部了？我在體育館看到你了。]
不說明自己是誰，又只有一個突兀的問題，實在是失禮得很。
[嗯。你是？]她回復了。
[你到體育館外來，就能看到我。]
對於這種賣關子的人，她實在是感到無奈。但作為一個不會拒絕的人，她還是走出了球場，想要看一眼這位無名的發信人是誰。
灰崎祥吾靠在網球場的圍欄上，遠遠地朝她揮了揮手。
她禮貌性地朝他點了一下頭，示意自己看到了，就走回了球場。然而，這樣簡單的回復卻換來了對方的不滿。
[怎麼這麼冷淡？掉頭就跑啊？有那麼害怕我嗎？偏偏在我離開籃球部之後跑去當了經理，還真是一貫地令人討厭啊。]
泉不知道該回復他些什麼，還好籃球部的部活時間就要結束了，她也忙了起來。等到跟著別人一起收拾完球場走出體育館，她意外地發現灰崎祥吾還在那裡。
看到灰崎，青峰大輝立刻回想起了他對佐藤泉莫名其妙的厭惡。於是，他不動聲色地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泉。他很高，輕而易舉地就將泉的身體遮了個嚴嚴實實。
青峰大輝略帶緊張的行為，讓靠在網球場護欄上的灰崎在暗地裡漫不經心地笑了一下。
【——那傢伙還真是收穫頗豐，不僅僅是黃瀨涼太，現在就連青峰大輝也這副模樣。】
他在心底這樣想著。
看見灰崎走了，青峰將甩在肩上的包放了下來。他低頭，問身旁的泉：「灰崎好像很討厭你的樣子，怎麼回事啊？」
泉的神色未有分毫變動。
她知道——【灰崎並不是討厭她，而是喜歡她呀。】
「不知道呢。」泉回答。
黃瀨趕了上來，擠開了青峰和泉，親熱地蹭在了兩人中間。紫原和綠間也走在了附近，青峰只能把沒問的問題全部吞了回去。看著黃瀨親昵地在佐藤泉身旁和她對話的模樣，青峰不由有些煩悶。
他想，要是能多一些獨處的機會就好了。
正在聽著黃瀨說話的佐藤泉，悄然地勾起了唇角，用余光望向了青峰大輝的方向。
第32章 032
在炎炎夏日逐漸行經至末梢時，中學籃球聯賽的比賽開始了。比賽不僅需要球員到場，籃球部經理也要隨行幫忙。上一次看比賽時，佐藤泉還坐在觀眾席上。這一次，她卻要跟著帝光中學的隊伍一起參加開幕式。
其實在正式的比賽場地上，經理只能留下一人。桃井卻希望泉也能跟著一起去，即使只是在場外看著，積攢帶隊的經驗也好，也能在比賽結束的時間幫忙一起收拾。桃井向赤司如此提議的時候，赤司也同意了她的請求。
身為籃球豪門，帝光的隊伍一向很引人注目。許多人在看見那一身隊服之時，就已經開始竊竊私語。而這一次，佐藤泉也一同隨行之後，人們議論的話題便也多了一個。
「果真是豪強學校，隨行的經理都不止一個。我們部只有一個可憐兮兮的男經理呢。」
「都很漂亮啊？待遇可真是好，我也想和美人經理們近距離接觸啊。」
開幕式結束後，參加聯賽的隊伍們各自散開。許多球員彼此認識，這些身在不同隊伍的人便趁著此刻互相打招呼。令人驚異的，則是帝光中學的隊員竟然被採訪者團團包圍了起來，而隊長赤司則在這群採訪人員中遊刃有餘地回答著問題。
在一片喧鬧裡，黑子哲也小學時期的好友荻原成浩攬住了他的肩膀，笑眯眯地喊道：「黑子，好久不見啊！」
在簡短地打了幾聲招呼後，黑子轉向站在隊伍最後的泉，說：「佐藤同學，這就是我說過的那位朋友。他叫做荻原成浩，現在是明洸的隊員。」
荻原成浩把視線扭向了黑子所看的方向，他剛想笑眯眯地打聲招呼介紹自己，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凝住了，同時，他的面頰也不可思議地紅了起來。許久之後，他才對著佐藤泉結結巴巴地說了一聲：「你，你好，我是荻原。」
荻原成浩沿途就聽說過帝光「美人經理」的事情，但那時他只想到了去年就隨行比賽的桃井五月。而現在站在黑子身後的女孩氣質優雅、長相美麗，是與桃井五月不一樣的風采——她對著自己輕婉一笑，低頭問了聲好，聲音柔軟到能讓人的心底融化。
——啊啊啊好羡慕帝光的籃球部員啊！經理都是美女不說，還是不同類型的！
因為害羞，荻原和黑子接下來的對話都顯得結巴彆扭。很快，他就逃跑一般跟著隊員離去了，也不知道是在躲什麼。黑子望著他的背影，露出了笑意：「阿成還是這幅模樣呢。」
佐藤泉對黑子說：「明洸中學的實力很強吧？我相信你們一定可以在決賽上遇到。」
黑子點了點頭：「嗯。」
他看著佐藤泉面上的柔和笑意，心底卻想到了泉和春菜的事情，心底不由有些後悔——他將荻原成浩介紹給泉，是否會讓佐藤泉的內心感到失落呢？
想到這裡，黑子泯去了面上的笑容，正經了神色，對泉說：「佐藤同學，我覺得，還是找那位時見同學問清楚違約的緣由比較好。等到籃球聯賽結束後，我再陪你去一次千葉吧。」
「咦？」泉的眼簾微抬：「怎麼忽然在這裡說起這件事……」
「泉！小黑子！」黃瀨忽然撲了過來，把正在對話的兩個人同時攬在手臂下，笑眯眯地說：「你們兩個在說些什麼啊？！」
喊完這句話後，他就抱著兩人跟著帝光的隊伍朝退場出口走去。一邊走，他一邊附在黑子耳邊低聲叮囑：「其他學校有這麼多人盯著我們隊伍的兩個經理看！不能站在這裡給他們提供搭訕的機會！」
——剛才他可是看到了黑子那個好友對著泉那副結結巴巴、面紅耳赤的模樣。
開幕式結束的當天就有兩場比賽，帝光中學以絕對優勢毫無懸念地贏下了第一場的對手。但是，比賽之後的氛圍卻並不是那麼讓人欣喜。得分無數的青峰大輝毫無愉悅之色，反而滿臉不耐地回到了控球室。
「我說阿大你等等……」桃井五月有些氣惱地跟在他身後。
「好煩啊，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青峰大輝提起了運動外套，又轉身離開了控球室，留下一眾球員驚異地盯著他的背影。
桃井怔怔看著已經合上的門，雙手攥緊。
雖然和青峰的交往並不深刻，泉也隱隱意識到，青峰大輝似乎改變了些什麼。
泉想，癥結大概就在於青峰遇不到能和自己一爭高下的敵手。作為一個喜歡籃球的人，卻無法盡情地享受比賽，這樣的現況難免使得一個優秀的球員產生厭倦的情緒。
【會因為遇不到敵手而感到煩悶，青峰的心底似乎潛藏著別樣的細膩呢。】
她看到桃井五月面上的擔憂之色，便用手掌摸了摸桃井的頭頂，抿唇安慰一笑：「我去把他找回來。」
一直低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的黑子說：「我也一起去。」
體育館外已經夜幕四合，兩個人在游泳池邊找到了青峰大輝。明明贏得了比賽，他卻沒有任何的欣喜之情，嘴角緊抿，目光凜然地凝視著泳池粼粼的水面。在聽見靠近的腳步聲時，他就很不耐煩地將罩在頭上的毛巾拽下，說：「不是說了，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嗎！」
「一聲不響地到處亂跑，會讓桃井很擔心的。」佐藤泉走到了他的背後。
「啊？」青峰大輝懶洋洋地從水面上看著她的倒影：「只是想要自己待一會兒而已。」
「贏得了比賽，反而感到不開心嗎？真是難以理解呀，所謂『強者的寂寞』，簡直和漫畫裡配角所說的臺詞一樣呢。」泉說。
她的話換來了青峰大輝的一聲輕嘁。他曲起膝蓋，眸光凜然，說：「既然無法理解，就不要勉強自己了吧。說到底，我們也只是不熟的朋友而已。」
——【沒錯，不熟悉的朋友。】
青峰大輝盯著泳池的水面，在心底如此想著。
「那我呢？」黑子推開了泉，說：「如果佐藤同學不夠熟悉的話，我對青峰君來說，總該算是最熟悉的朋友吧？佐藤同學沒能說出的話，就讓我來說吧。……我希望，青峰君可以……」
不等黑子說出接下來的話，青峰大輝就筆直地站了起來，伸展著懶腰說：「啊，你們兩個一個接一個的對我說教，囉囉嗦嗦地煩死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這就回隊伍。我只是想安靜一下都辦不到！」
雖然青峰大輝的話裡滿含不耐，表情也是一副嫌棄模樣，但黑子卻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還有一場比賽，休息時間已然無多，黑子在控球室裡接到了好友荻原成浩的電話，獲悉明洸中學輸掉了比賽。黑子聽著電話那頭荻原的哭泣和道歉聲，心裡滿是不忍和遺憾。同時，他也悄悄地舒了一口氣，視線的余光望向了泉的方向。
——這樣子，她應該不會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吧？
他和荻原還有機會在來年比賽，佐藤同學已經沒有那樣的機會了。
等到全部比賽終了，天色已經徹底一片漆黑。佐藤泉幫著桃井五月將控球室內的雜物收掇好，桃井低聲地對她說：「阿大他……青峰君……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她粉色的長髮垂在耳畔，眼睫一扇一扇，眉頭緊蹙著。
泉點了點頭，說：「嗯。因為他太優秀了吧。」
桃井五月的聲音裡有著隱隱的擔憂：「儘管知道那個笨蛋不會聽我的話，可我根本沒法放下心來。要是阿大一直這樣下去……」
「我會努力勸說他的。這樣子，桃井同學就不會過於難過了。」泉直起了身子，用手撩起了她散落在肩前的長髮：「雖然我不是很懂，現在的他和以前的他對桃井來說有什麼不同的意義。我這樣膚淺的人，覺得無論怎麼樣的青峰，都只是他自己。畢竟，人不可能一成不變。」
她的手指擦著桃井五月的耳廓飛過，桃井望著她，有些無措地眨了眨眼睛。桃井面前的少女臉上滿是安慰性的笑，眼裡盛著不深不淺的關切之色，體貼地恰到好處。
「人是不可能一成不變的嗎？」桃井五月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可是，現在的阿大，跟以前的阿大真的不一樣。」
「現在的也很帥氣啊。」泉歪著頭，笑著說：「人類是會成長和改變的。」
「還是以前的更好一些呀！」桃井執拗地說：「現在的阿大有些不好接觸呢！」
望著桃井夾雜著擔憂的面容，佐藤泉沉默了許久。最後，她疑惑地問：
「『理念』這樣的東西，本來就沒有誰對誰錯之分。其實我不理解，為什麼桃井一定要糾正青峰君的性格呢？人肯定是會改變的，不可能沿著既定的軌跡發展。……現在，讓桃井同學感到喜愛的我，也許在將來會成為一個讓你害怕的殺人犯也說不定噢。」
「怎麼可能嘛！」桃井笑了起來：「這樣的玩笑可不好笑。」
她安靜了一會兒，低聲說：「……現在的阿大，會不如從前那樣開心吧。我和阿大一起長大，所以能夠察覺到很多泉無法察覺的東西。」
「那，只要讓他開心起來，就沒有問題了吧？」泉對桃井說：「桃井也會很開心吧？」
第33章 033
帝光中學籃球部的隊員相繼走出了控球室。觀看比賽的觀眾大多已經散去，走廊上只有零零散散結隊離開的球員們。佐藤泉走在隊伍的最後，和桃井五月並肩而行。虹村修造時不時會回頭望她一眼，卻也沒有多話。
他自願從首發變為替補，儘管上場次數大大減少，他卻沒有任何失落。相反，對於完成度越來越高的隊伍，他感到極為欣慰。唯一的缺憾，便是自己似乎再沒有資格和佐藤泉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明明她加入了籃球部，可兩人之間的距離卻在無形間變得更遠了。
「……泉？」
忽然而起的疑問聲，讓幾個人相繼停下了腳步。背著笨重雜物袋的佐藤泉最先停步，略帶疑惑地回過頭去，黃瀨和黑子也因為放慢步伐而落在了隊伍的最後。
穿著陽穀中學校服、燙著精緻卷髮的年輕女孩，怔怔地站在佐藤泉的對面。
明明應該是清純無比的年紀，她的身上卻奇異地混雜了一絲屬於成人世界的色彩：妝容故作成熟、手腕上戴著價格明顯非學生階級所能承受的手錶；松敞的領口下，露出微豐的前胸與低垂在衣領下的項鍊；雖然身穿中學制服，短裙卻被拉到了迷你裙的高度，使人聯想到雜誌上穿著改良水手服的女明星；
在看見她的一瞬間，佐藤泉便愣住了：「春菜？」
——她竟然在這裡見到了這位從未見過的朋友。
時見春菜盯著她背著笨重背包的模樣，擠著眉頭詫異地問：「你在這裡幹什麼？你不是帝光中學音樂部門的嗎？」
「我現在在籃球部當經理。」雖然有很多話想問，但泉還是靦腆地回答了春菜的問題。她將手中的包裹示意給春菜，解釋說：「體育部門的經理都要隨行比賽，幫忙搬東西什麼的。」
因為她和黃瀨、黑子落隊太久，帝光籃球部的其他人也陸續停了下來。雖然他們明明可以自己先走，卻不由自主地決定停下來等待佐藤泉。
春菜聽見泉的解釋，露出不可思議的面色：「你……你不練長笛了？！」
泉露出了柔和的笑容，點了點頭：「嗯。本身就對音樂沒什麼興趣，而且我覺得，春菜說的很對，長笛只是一個業餘消遣而已。所以我就……」
「就因為我說的那些話，你就放棄了長笛？！」時見春菜的聲音陡然拔高，她露出一副莫名憤怒的表情，對著她喊道：「就算是這樣我也還是討厭你！現在更討厭你了！」
她的聲音回蕩在走廊裡，喊完這句話，春菜便逃也似地沖過了佐藤泉的身旁，一路穿過帝光球隊眾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黃瀨奇怪地打量著春菜的背影，嘟囔道：「那個女人囉囉嗦嗦的在說些什麼啊？竟然對泉這樣大吼大叫的，好沒有禮貌啊。那傢伙是誰啊？不是帝光的吧？」
「不知道。」紫原敦說。
「我也不知道。」虹村露出回憶之色。
「女人之間就是這麼麻煩。」青峰大輝甩了甩手腕。
只有黑子哲也走近了泉，對尚處在出神狀態的泉說：「走吧，佐藤同學。」
說完，他接過了泉身上的背包，強硬地按在了自己肩上。在做這件事的同時，他用只能讓兩人聽見的音量對泉輕聲說：「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一定有什麼原因吧。果然，還是再去一趟千葉比較好。——她明明希望你繼續站在舞臺上。」
帝光的籃球部員繼續向前走，這個小插曲很快從他們的注意之中退出。閒聊地閒聊、打哈欠的打哈欠，並未有人注意兩人之間的對話。此時此刻，黑子哲也的心裡盤旋著一個念頭——現在，只有他一個人瞭解佐藤泉的故事。
走在隊伍最前端的赤司征十郎，朝著這兩人投來了若有所思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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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計畫著陪佐藤泉再去一次千葉，黑子哲也找到隊長赤司征十郎請假。上一次，赤司很從容地答應了他的請求，而這一次，赤司卻沒有應下來。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雖然你請假的時間是在決賽之後，但是，黑子，我想問的是，你遇到了什麼比籃球更為重要的事情嗎？」赤司問。
赤司和虹村一樣，不僅關注球隊的發展，也關注球員們的個人狀況。他過人的觀察能力，往往使得隊員在他面前無法隱瞞心事。
此時此刻，黑子便是如此。他猶豫了一會兒，便很誠實地對赤司說：「有一個人需要我的陪伴。那個人現在的狀況很特殊，如果沒有人陪著的話，我怕會有什麼意外。」
赤司的表情毫無波瀾，他用右手托著面孔，若有所思地說：「你要陪的那個人，是佐藤泉嗎？」
黑子驚詫地抬起頭，然後點頭。
「我不反對部員戀愛，但是，如果私人感情影響到了球隊的話，我是不會網開一面的。」赤司說：「如果因為她，你再三請假的話，對其他部員也無法交代。」
黑子攥緊右手，說：「並不是……並不是因為『戀愛』這樣的事情。實際上，只是佐藤同學的私事而已。事情有些複雜，想要清楚地解釋給赤司同學聽需要花費一些時間。最重要的是，現在的她不適合自己去做這件事。」
「說吧。時間很充足。」赤司說。
「抱歉。」黑子又低下了頭：「這是佐藤同學的私事，就算是赤司君，我也不能隨意地把這件事說出來。」
「說的也是。」赤司微笑著：「雖然即使說出來，她也不會因此責備你。佐藤是一個很溫和的人，只要知道你的行為是出於好意，她就不會產生反感。是這樣的吧？」
「非常抱歉。」黑子說。
「既然不是戀愛關係的話，那這就是最後一次了。就算是朋友，她也是一個獨立優秀的人，不至於脆弱到需要你去替她完成所有的事情。」赤司說。
「嗯。」黑子回應了一聲。
赤司收斂了笑容，與黑子哲也擦身而過。走出數步後，他忽然側過頭，對仍舊留在原地的黑子說：「我也會在最近留心一下她的狀況，事情交給我的話，就不會有問題。你可以和從前一樣安心練習。」
聽見赤司的話，黑子一震，隨即陷入了茫然之中。赤司已經走遠了，他依舊站在體育館的出口處，用略略失神的目光望著腳邊的花壇。
赤司說的話很簡單，卻是正確的。
佐藤泉是個很優秀的人，不會脆弱到需要自己插手她的每一件事，也許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説明。對於佐藤泉來說，他可能真的只是一個普通朋友。
忽然間，黑子又想到了赤司所說的「事情交給他就不會有問題」——在一瞬間，他很想知道如果陪伴泉的人換成了赤司，那她會不會終於披露出脆弱之處，不再以萬全的形象示人？
如果是赤司的話，也許佐藤泉真的會敞開心扉吧。畢竟，赤司確實是一個值得依靠又永遠不會出現紕漏的人。敏感、細緻、周全、強大，這就是黑子對赤司的印象。
胡亂想了一會兒，黑子又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無奈。赤司和泉雖然同在籃球部，可兩個人的交際也並不多。除了在籃球部必須接觸的時間，他們兩根本沒有機會交流，更親密的關係也就無從談起。
【大概是赤司對佐藤泉有些逾越的關心，激起了自己胡亂的思緒吧。】
臨近中學籃球聯賽決賽，帝光籃球部卻沒有什麼緊張的氛圍。習慣了贏得比賽的感覺，仿佛勝利已經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對於虹村來說，這場比賽卻是他中學籃球的最後一場正式比賽。在決賽之前，他特地對泉鄭重地說了一些話。
「抱歉，原本誇下海口說要帶領隊伍取得中學籃球聯賽的連冠，但是迫於生活原因，不得不將這個重任轉交給了赤司隊長。」虹村站在陽光下，黑色的眼眸裡有著微微的遺憾與欣慰：「還好，他們非常地優秀。成為籃球部一員的你，也可以感受到『百戰百勝』的樂趣了吧。」
「虹村前輩，辛苦了。」泉說。
「決賽結束以後，我就要引退了。」虹村頓了頓，最終還是將在嘴邊躊躇已久的話說了出來：「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其他人，但我決定告訴你。……我的父親因病入院許久，為了尋找更好的醫生緩解父親的病情，我……」
他咬咬牙，把那句話說了出來：「中學畢業以後，不會留在日本了。」
佐藤泉微詫地睜大了雙眸，小聲地重複道：「不會留在日本了？」
「嗯。」虹村闔上眼眸，點了點頭：「我會隨著家人一起去美國，也會在那裡繼續學業。就算是高中的籃球比賽，應該也無法再遇見他們了。說起來，還有些遺憾。等決賽結束，我就把這件事告訴他們吧。」
「雖然遺憾，可父親的病情最重要。」泉說：「我可以理解虹村前輩現在的心情。」
「你真的能理解嗎？」虹村哭笑不得，將她摟在了懷裡：「我是指，我面對你的心情。」
明明喜歡著她，又無法給予相應的鄭重。
想要展現一個優秀而強大的自己，卻始終無法做到。
——這樣矛盾又遺憾的心情。
作者有話要說：
青峰大輝遇到的情敵是桃井五月
黑子哲也遇到的情敵是赤司_(:зゝ∠)_
赤司：我負責棒打鴛鴦並且把鴦撿走
悠于 2017-4-13 17:38
第34章 034
「你真的能理解嗎？……我是指，我面對你的心情。」
「虹村前輩現在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如果去了美國，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恐怕都不能再見到你了吧。」虹村用手撫摸著她的發尾，合上眼簾：「就算有，機會也很小。」
然厚，在漫長的三年，四年甚至是十年之後，佐藤泉已經將他這位中學時期的戀人忘得一乾二淨、毫無痕跡了。
「可以發郵件吧？網路通訊也不是不可以。」泉安慰道。
「做一個看不見摸不著，只能在螢幕裡存在的人嗎？聽起來很有趣。」虹村笑了起來。
「畢竟，還是父親的身體更重要。」泉低下頭，說：「虹村前輩和家人的關係很好吧？」
「呃……是的。」想到泉那對雙親，虹村的聲音也竭力溫柔：「和樹和你的關係很好。你是個好姐姐。」
——但是，也僅僅是個好姐姐而已。
從四歲開始，佐藤泉的家庭中就缺失了父親這一角色。她的母親是一位有名的鋼琴家，忙於事業常年不在家中；而她遠在愛媛鄉下的祖父母，也根本不可能給予她過多的溫暖。也唯有那個頑劣活潑的弟弟，能讓她有一分家庭的感覺。
虹村鬆開她的雙肩，轉為握住了她纖細的手指。黑髮少年的面龐上流露出認真之意，他輕咳一聲，撇開面孔，說：「介於我要離開日本很久……很有可能，直到大學才會回來。我覺得，我不應該制止你戀愛之類的行為。」
佐藤泉的面龐上布了一層微惑之色，她歪著頭，輕聲地問：「虹村前輩？」
虹村緊了緊握著她的手掌，咬咬牙說：「如果遇到足以令你心動的男人，千萬不要錯過了。你很優秀，如果你願意的話，會有很多人想和你交往的。」
虹村想，是的，只要佐藤泉願意，會有很多男生不顧一切地追求她。
泉安靜半晌，淺淺地應了，說：「虹村前輩，離美國還有兩個學期吧？為什麼要挑選現在跟我說這些話呢？」
「那是因為……」虹村話說了一半，忽然就吞了回去。
他摸摸頭，說：「沒什麼，忽然想到了，就說出來了。這次決賽過後，我就會和其他三年級的前輩一起引退了。將隊伍交給二年級，我很放心。以後偶爾會回到部裡來看一下，但是其餘時間應該都在準備去那邊的事情吧。畢竟語言什麼的……」
想到自己中學前兩年堪稱灰崎祥吾翻版的不良生涯，虹村登時扶住了額頭。
——早知道要去美國讀書，當初就從國一開始好好學習英語了……
「我只是經理而已，這些話應該對赤司部長說。」她認真地糾正道：「太正經了，我都不習慣了。」
「抱歉抱歉。」虹村舉起手掌：「我總是這樣，想到什麼就說出來了。」
其實，他也有沒有說出來的話。
他總覺得，在籃球聯賽過後，他和佐藤泉的關係就會無限度地疏遠。無須等到他畢業離開日本，泉就會和他成為擦肩而過的陌路人了。
「那，虹村前輩也是。」泉抿著唇角輕笑起來：「如果能喜歡我的話，我很願意。但是，如果遇到了足以令前輩心動的女孩子，也千萬不要錯過了。……前輩也很優秀。」
她的笑意讓虹村如釋重負，卻又讓心臟的某一角變得空落落的，仿佛懸在虛空之中，又仿佛少了些什麼。
他覺得自己和佐藤泉這段說不清道不白的關係，近似戀愛又不是戀愛——所有戀人之間會做的事情，他們都會做。但是，礙於某些原因，他們兩人誰都沒有將這件事告訴別人。
虹村很喜歡佐藤泉，但是他不想用這個理由將泉強硬留在自己身邊。分居異國、遠隔重洋的戀情，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過分了。
現在，這段未被說明、未被確立的戀愛關係，以類似「和平分手」的結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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籃球聯賽的決賽在夏日的傍晚舉行。
雖說是一年一度的決賽，帝光的球員們卻並不緊張，紫原和青峰甚至看上去沒精打采的，好似根本不重視比賽的結果一樣。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帝光不會輸。
在出發去體育館之前，佐藤泉幫著桃井五月一起收拾隨行的行李。桃井幫她將一直披散著的烏髮束成了馬尾，免得讓不時散落的頭髮遮掩了視線。在桃井看來，不論是散發還是束髮，佐藤泉都好看得不可思議。
「佐藤。」
有人站在球場的入口處，喊了佐藤泉的稱呼。泉和桃井齊齊抬起頭來，卻發現那裡站著赤司征十郎。
赤司已經換上了刺有帝光籃球部字樣的短袖，肩上披掛著運動外套。他將已經半滑落下的外套摘了下來掛在手上，對桃井說：「桃井同學，能讓我和佐藤單獨說一些事情嗎？」
「……誒？！嗯好。」桃井直起了腰，有些驚詫地注視著赤司，與他迎面擦肩而過。走到球場門口時，她還忍不住回望了兩眼——赤司已經走到了佐藤泉的面前，顯然要說什麼不能讓她知道的話。
桃井在心裡暗呼不妙。
很少有女生能直面赤司部長的面孔而不淪陷，畢竟部裡的女經理們可是虔誠地將他奉為「赤司大人」，作為男神高高捧著。要是佐藤泉也淪陷的話，那可憐的阿大就真的成了永恆單相思了。
赤司站在佐藤泉的面前。
「佐藤，接下來這些話，由我來說可能不妥。但是，身為部長，為了籃球部，我必須替你理清這些事情。」赤司的唇角微微揚起：「插手你的私人生活，也並非我願。……先說『失禮』吧。」
「請說吧。」佐藤泉在身前併攏雙手，神情恬淡地注視著他。
「如果沒猜錯的話，你和虹村前輩應該交往一年了吧？」赤司說。
「咦？」泉微詫地抬起了頭，卻並不否認。
「是想問……『你怎麼知道』嗎？」赤司聲音平和：「只要仔細觀察虹村前輩，就能發現這件事。不過，別人都沒有興趣這麼做。」
「部長對別人的觀察真是體貼入微。」泉並不吝嗇自己的讚美。
「那麼，既然如此的話。」赤司的眉尖不易察覺地一斂，面上笑容依舊：「希望你可以妥善處理黑子和你的關係。」
「我和黑子……」泉的聲音輕了下去，目光有一瞬的遊移：「對他而言，我只是朋友而已。」
「這些話雖然很失禮，但為了籃球部，我也必須提出來。」赤司眸光垂落，話語淡淡：「你並不是一個遲鈍的人，黑子和你之間的關係該如何把控，便由你自己決定吧。他是一個相當努力的人，一旦確立了目標就不會輕易放棄。……這樣說，你就應該明白了吧？」
——黑子哲也對佐藤泉的關切，已經隱隱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範圍。如果是普通的女生，那一切尚且有迴旋的餘地，但對方卻是佐藤泉這樣的女孩。可以說，一旦淪陷，就很難找到機會從泥淖裡脫身。
早在擔任副部長之時，赤司就發現了虹村修造與佐藤泉暗中交往的事情。
每每在別人提到泉的時候，那個成熟又可靠的領袖都會露出如同幼稚初戀男孩一樣的神情。再兼之親耳聽見過虹村不小心說出「女友」之類的相關字眼，他已經百分之九十地確定了虹村的戀愛狀況。
這只是一個無心的發現，既然虹村和佐藤不想宣言，他也不會將這件事說出來。而現在，對此毫不知情的黑子哲也喜歡上了前輩的女友。這對籃球部來說，無疑不是一件好事。
「嗯，我明白。」泉點頭。
「我不希望一名球風獨特的球員，在將來因為球場外的失意而感到低落。」赤司委婉地說：「也不希望身為籃球部前輩的虹村，在準備升學之時還要因此而困擾。」
佐藤泉淺淺地呼了一口氣，她宛然一笑，對赤司說：「部長，請放心吧。」
頓了頓，她又說：「有一件事，提前告訴身為部長的赤司同學，應該也沒事。虹村前輩他在中學畢業後，就會離開日本了。所以我和他已經……」
接下來的話，她沒有明說，只是淡淡地笑著。
赤司少見地沉默了一會兒。
「……是我失禮了。」赤司望了一眼天色：「那麼，你就當做我什麼都沒說吧。」
「不，赤司同學說的很對。」佐藤泉喃喃著低下了頭：「黑子君是個很溫柔的人，因為他很溫柔，所以我不應該和他走得太近。」
「你可以自行選擇。」赤司說話的態度彬彬有禮：「但是……如果你不想和他確立戀愛關係的話，就保持妥當的距離吧。」
「……赤司同學，是這麼希望的麼？」佐藤泉望向了他，纖而細密的眼睫悄然一扇：「如果是的話，那麼我願意這樣做。」
赤司凝望著她的目光，略略低沉了下去。柔軟的玫瑰紅凝在他的眼眸中，如同低垂天光映耀下的流輝寶石。
作者有話要說：
赤司：棒打鴛鴦並撿走鴦（進度：30/100）
第35章 035
「……赤司同學是這麼希望的麼？如果是的話，那麼我願意這樣做。」
佐藤泉的耳邊散著幾縷細小短碎的黑髮，白皙的脖頸露著優雅的弧度。她面帶輕柔的笑，用足以蠱惑人心的嗓音說著模棱兩可、滿是遐想餘地的話。
赤司征十郎默然許久，緩緩地點了點頭：「是的。」
佐藤泉側過頭，說：「嗯。我答應你。」
赤司征十郎有充分的理由證明自己沒有錯——譬如不希望黑子因為無果的戀情而影響到球場上的狀況，進而影響整支球隊的氛圍。
這讓佐藤泉琢磨不透他的所思所想，就像當初也猜不透黑子哲也的想法一樣。
她唯一能確定的，就是赤司征十郎遠比黑子哲也複雜。
「對了，我之所以會提起這件事，是因為黑子哲也多次在部活時間向我請假。」赤司說：「既然你決定和黑子保持適當的關係，那我可以冒昧地詢問一下，出了什麼事嗎？」
「啊……也並沒有什麼事。」泉的神情靦腆起來。
「只是和久別未見的朋友有了一些誤會，所以要去朋友所在的地方和她面談一下解開誤會。我一個人也可以做這件事，只是因為朋友打工的地方比較……嗯，比較，比較……，黑子君不放心我一個人去，才會想要請假陪我一起去。他很善良，也很溫柔。」
雖然佐藤泉沒有明說友人打工的場所是怎樣的地方，但赤司大致可以想到她省略的話。
恐怕是不適合女學生去的風俗場所，又或者滿是危險的地方吧。
想到開幕式那一天，曾在體育館中喊出佐藤泉又惱怒離去的外校女孩，赤司露出了若有所思的面色——原本可以作為保護者跟著她的黑子，現在卻要被她主動遠離了。
赤司在心底已經有了幾分思量。
「你一個人，真的可以麼？」赤司問。
「沒問題的。」佐藤泉說。
「這樣倒顯得是我太不顧人情了。」赤司溫和地注視著她，說：「那麼，我陪你去吧，決賽勝利以後。」
佐藤泉微訝，她眨了眨眼睛，說：「不，我一個人就可以了。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情。」
赤司輕笑一聲：「既然知道部裡的女生要獨自去危險的地方，我不可能熟視無睹。當然，不知道的話就另當別論。」
「不用了。」泉說。
「如果是我的話，一切都不會有問題。」赤司說。
快到前往體育館的時間了，兩人終於結束了漫長的對話。佐藤泉撿起自己的包，向著門口走去。邁出數步後，她忽然低聲問道：「赤司部長，對其他的女孩……也是如此溫柔的麼？」
「並不。」他說。
「謝謝。」佐藤泉走到了球場的門口。
她在穿鞋的時候，忽而發現門邊立著另外一個人——翠綠短髮的少年手托一隻青蛙錢包，一本正經地背貼牆壁而站。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站在了這裡。
「……綠間同學好。」佐藤泉小聲地打了一聲招呼，就穿上了制服鞋，朝著集合的地點走去。綠間用中指推了一下眼鏡，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眼眸中凝著一層深意。
赤司也走到了球場門口，他半闔雙眸，對綠間說：「倒也提前出來打一聲招呼吧。畢竟，那樣的女生可不願意被太多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綠間猶豫了一會兒，忍不住問赤司：「赤司，她和虹村……？」
赤司瞥他一眼，並不說話，只是淡淡地點了一下頭。
綠間的表情很微妙，像是發現了一個令他不知所措的秘密，卻還要強勢地維持著冷淡與冷靜的模樣：「我竟然對此毫無察覺。」
赤司將運動外套重新披在了肩上：「只是無傷大雅的小事而已。」
綠間跟在赤司的身後，一齊走向集合的地方。他淺淺地呼了一口氣，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優秀的佐藤泉在眾多追求者中選擇一個佼佼者暗地交往，完全是情理之內的事情。
這樣的事實，讓綠間的腦海間猛然出現了一個念頭。
——她並非不願意接受任何人，只要足夠優秀，就可以站在她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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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泉答應了赤司，會妥善處理自己和黑子之間的關係。
赤司的話提醒了她——對黑子哲也的接觸，應該保持在最適當的程度。
不管看上去如何，黑子哲也的內心都是細膩溫柔又堅強的人；去過千葉之後，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經稍稍逾界了，也許這樣的關係並不適合現在的她。
她的本性註定了她不會是一個好人，也許最後所有喜歡過她的人都會厭棄她。但是此時此刻，她並不想讓黑子對她產生更深一步的感情。
徘徊在曖昧與暗戀之間的、未曾挑明的感情，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狀態。
也許，以後該換一種收集好感的方法了，比如輪流和這群男孩子公開戀愛。
為了防止影響黑子哲也在籃球決賽上的發揮，在比賽期間，佐藤泉並未讓自己的態度有明顯改觀。而在頒獎儀式結束後，她對黑子哲也的態度便悄然冷淡了下來。當黑子想要和她分享關於荻原成浩的事時，她只是有禮地謝絕了邀請，然後獨自走到了桃井的身邊。
黑子哲也注視著她的背影，面上表情並沒有任何變化。他站在熱鬧的人群裡，聽著耳邊黃瀨攬著紫原興奮地說著話，腦海裡卻有著淺淡的疑問。
雖然佐藤泉的態度一如既往的溫柔，但她好像隱隱有哪裡改變了。
從前只會展現給陌生人的距離感，又重新出現在了他和佐藤泉之間。
黑子哲也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佐藤泉發現了自己對她有些過於逾越的關心——恐怕，她是不會回應自己這份關心的。為了避免影響到自己，她早早地、未雨綢繆地，開始不經意地拉遠兩人之間的關係。
就像……
她對其他不可能追求到她的男生所做的一樣。
在散發著誘惑，讓人忍不住喜愛著她的同時，又在面前畫下鮮明的溝壑，讓別人無法前進一步。既然沒有前進的希望，就不會有失敗後的失望。無形地保護了自己，要保護了那些喜愛她的人。
明明，他根本沒奢求過得到佐藤泉的回應。
黑子站在儲物櫃前，用毛巾擦了擦面頰上的汗水，不經意地歎了一聲氣。
——被這樣周全又溫柔地照顧著，就算被疏遠了，也無法產生失落或者生氣這樣的情緒。
已經三年級的前輩們，在控球室裡說著引退之前的鼓勵之語。雖然升學進入高中之後，十有八九大家還會在球場上見面，但前輩們將會有好一段時間不再出現在體育場中。也許正因為以後肯定還會再見，籃球部員們並沒有出現感傷之類的情緒——青峰大輝甚至都不在控球室裡。
坐在長凳上的黑子哲也察覺到手機微微地震了一下。他在包裡打開了手機螢幕，卻發現是佐藤泉發來的一條短信。
[我想了又想，去千葉的事情，還是不打算麻煩黑子君了。要努力練球成為厲害的球員哦。]
黑子的拇指擦過螢幕上顯示的字，他悄無聲息地在心底說了一聲「果然如此」。
心中並沒有失落之類的情緒，只是有著難以言說的空曠。
現在，他唯一能想到的事情，便是跟著帝光的大家一起，讓這支優秀又讓人羡慕的隊伍走得更遠一些——那樣的話，佐藤就不會再想這麼多奇怪的事情了吧？
[那麼，請佐藤同學保護好自己。請務必不要獨身去危險的地方。]
黑子想，這也是現在的他唯一能說的話了。
[謝謝關照。如果事情解決了，我會告訴黑子同學的。]
[好。]
「喂，小黑子，別在那裡管自己給什麼青梅竹馬發短信啊。」黃瀨湊到黑子的耳邊，嘟囔道：「前輩的引退辭說得他自己都熱淚盈眶了——明明他已經被泉真館的隊長定走了的說，以後肯定還會再見到的誒。」
「啊，抱歉。」黑子收起手機，將包的拉鍊拉上。
青峰大輝獨自在體育館外待了許久，直到籃球部集合回帝光時才出現。雖然拿到了聯賽的冠軍，他卻毫無興奮與喜悅，在沿途上神情懶散、毫無幹勁。回到帝光後，也沒有和從前一樣和其他人一起回家，反而獨自先離開了。
桃井五月面露微悵，卻沒有追上青峰的腳步。她抬頭，問身旁陸續走出帝光校門的球員：「那個，我說，要不要和去年一樣，慶祝一下連冠什麼的……？」
「有什麼好慶祝的啊。」紫原打了一個哈欠：「比賽超沒勁的誒。」
「慶祝？還有慶祝啊？」黃瀨倒是興致高昂：「去年我還不在呢，要慶祝嗎？」
雖然部員興致不高，籃球部卻還是決定聚餐慶祝。聚餐的時間定下後，佐藤泉略帶抱歉地對桃井說：「聚餐的話，因為那一天有事，所以我來不了啦。抱歉。」
「有什麼事比在一起吃一頓還重要啊？約會嗎？」
「不，要去其他地方……嗯，見一位朋友。」
「男朋友嗎？」
「女孩子啦。」
站在人群最後的黑子哲也，想要擠出微笑，最終卻只是微垂著眉尾，低下了頭。
作者有話要說：
黑子哲也：不要緊，我高中階段勝利預定。也不看看這是誰的籃球。
第36章 036
因為比賽時間結束的晚，佐藤泉回到家中時，已經是晚上的九點了。
她的家裡總是空空蕩蕩的，除了她自己，很少見到雅子的身影。她本以為今天也是如此，沒料到卻久違地在那棟讓人只能感到清冷的房子裡見到了雅子。
「怎麼這麼晚回來？」
年近四十的女人蹙著眉心，塗著李紅色指甲的手指握著透明的方口玻璃杯。她從茶几上的小藥瓶裡倒出幾枚藥片，就著玻璃杯中的熱水咽了下去。她散碎的劉海褪掉了些許染上的棕色，露出黯淡的漂金色來。
「因為去體育感看了籃球比賽，結束的時間比較晚。」泉回答。
「籃球比賽？」雅子將玻璃杯放在了茶几上。
「啊，對了，媽媽。一直沒有機會說。」泉小心翼翼地說：「我從學校的器樂社團退出了，現在在籃球部做經理。」
「籃球部？」雅子輕呵了一口氣，仰靠在沙發上，用細細的指尖揉按有不少皺紋的眼角：「在籃球部做經理幹什麼？明天退掉，回去繼續練習長笛。」
「我不想繼續練習長笛了。」泉說。
「你在說什麼？」雅子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小時候鬧著不肯學習鋼琴的是你，現在放棄長笛的也是你。半途而廢，怎麼可能做到最好。」
「音樂只是興趣而已。」泉低聲地說。
「我已經很累了。」雅子的聲音拔高了一些：「不要讓我重複那些廢話。」
她用兩指捉起藥瓶的瓶蓋，朝著泉的腳邊砸去。一聲鈍鈍的響，塑膠瓶蓋砸在泉的額頭上，又掉在地上，豎著滾了兩圈，最後趴倒在地。
「做不到最好，那你還有什麼用呢？」
雅子站了起來，用手拎起了她的提包。她朝門口走去，視線徘徊在鞋架上。許久之後，她才選定了一雙細高跟鞋。時針恰好指向十點，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谷賀嗎？我這就要出門了，請稍等一下。」
雅子匆匆地離開了家門。
佐藤泉輕舒了一口氣，一邊揉著略有鈍痛感的額頭，一邊從腳邊撿起了被遺忘的藥瓶蓋。她用手指撚著瓶蓋，在燈光下慢慢地轉了一圈，漫不經心地打量著藥品的名字。
她的母親對「最好」有著太大的執念。
雖然雅子從未說過，但泉可以感受到，她依舊深愛著自己從前的丈夫。或者說，她只是不甘於失去了從前的丈夫佐藤健。
因此，即使已經離婚多年，她依舊保持著從前的夫姓，家中的結婚照也妥善保存著。她似乎一直持有一個詭異的想法：只要做到最好，在所有人的面前都成為完美而閃耀的那一個，佐藤健就會拋下新家庭回到她的身邊來。
——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有了新妻子和已經年滿十歲的兒子，佐藤健根本不可能再回到雅子的身旁來。
可惜，雅子從未意識到這一點。所以，她總是在逼迫著自己更優秀、更優秀一些。對待女兒的教育方式，亦是如此。
也許，這就是佐藤雅子如此令人不悅與厭惡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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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光中學再次在中學籃球聯賽上取得了冠軍。這個結果早在籃球部的預料之中，所以籃球部員們並未有著過多的驚喜。而那些非籃球部的學生，反倒對這場比賽熱議不絕。
夏天的天氣悶熱得可怕。稍不留神，便是一場傾盆的暴雨。佐藤泉望著教學樓外被雨水遮蓋著的灰黃色天空，不由在心底暗覺麻煩。
這種悶潮的天氣擠在電車裡最難受了。滿是潮濕水珠的雨傘和地上亂七八糟的髒汙腳印，都足夠讓人感到心情低迷。
籃球部的部員們已經一起去了聚餐的地方，她獨自一人，小心翼翼地避過積著落雨的低窪，朝著校門口走去。雖然足夠謹慎，黑色的薄薄短襪上還是濺上了不少水漬，白皙的小腿上也有了污痕。
好不容易走出校門，她朝著電車站的方向走去。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在她身旁減速停下。本該鋥亮的車身被夏季的暴雨澆的得滿身雨珠，雨刷一上一下地刮著淌下的水痕。
貼著窗膜的黑色車窗降了下去，露出赤司白皙周正的面容。
「部長？」佐藤泉微詫：「你不去聚餐嗎？」
「原本想去的，但是現在已經告了假了。」赤司將車門打開，說：「這樣的天氣，你卻要一個人去千葉，所以無論如何都想送你一程。」
佐藤泉一愣，在安靜了數秒後。她便微笑著道了謝，並不客氣地收傘坐進了車裡。收攏傘面的時間很短，但即使只有這短短的一瞬，兜頭的暴雨也將她的頭髮潑地濕漉漉的。從面頰到脖頸上，滿是透明的水珠。
赤司沒有看她，只是望著另一側車窗外的景象。透過窗膜看出去，外面的世界都蒙上了一層黯淡的灰，再加上雨水的洗禮，一切景物都朦朧不清。
轎車啟動了，平穩地朝前行駛去。
佐藤泉取出手帕，擦著身上的雨水。她低著頭，問：「部長對誰都是這樣嗎？」
「不。只是對部員比較關心罷了。」赤司回答：「我也說過吧。前提是在我知道的情況下，我才會那麼做。」
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順手幫助一下部員，似乎確實是部長會做的事情。
佐藤泉拂去了發尾上沾著的雨水，淺淺地呼了一口氣。
「佐藤，你要去見的那個朋友，就是那天在體育館遇見的女孩吧？」赤司問。
「誒？……嗯。」泉點了點頭。
從她的一言半語裡，赤司已經可以勾勒出在她身上所發生的故事。
對音樂生涯感到迷茫的器樂社團副部長，因為友人幾句消極的話，和友人決裂後乾脆徹底放棄了樂器，又在朋友的煽動下去體育社團當了一名經理。
雖說已經放棄了曾經的理想，但現在還對友情存著一線希望，想要去曾經的好友打工的地方再做一下最後的挽回。
——差不多就是這樣的事情吧？
「既然要去見她的話，不妨先打用電話聯絡一下吧？」赤司說。
「嗯，我試一試。」泉說。
她對撥通時見春菜的電話，絲毫不抱希望。對方在看見她的名字的瞬間，就會按下拒接鍵，讓自己只能聽到一連串的忙音。然而，這一次，她卻異樣地撥通了。
「是泉嗎？」春菜的聲音也伴著刷刷的雨聲，顯然千葉也處在暴雨之中：「長穀川把我打工的地方告訴你了嗎？要來千葉的話，別去那裡。到站前的加油站來找我好了。」
掛斷電話後，赤司忽然問了一個問題。
「如果和朋友的誤會解開了，你就會回到吹奏部去吧？」
「那也不一定。……誒？」
在下意識地回答完問題後，泉忽然訝異地望向赤司：「我明明還什麼都沒有告訴部長呢。」
——他是怎麼把自己的心理猜得如此清楚的？
赤司並不回答，嘴角的笑意淺淺。
他的目光落在少女的身上，好似在打量一件鑲嵌有名貴寶石的珍貴工藝品。
她被雨水淋濕的、近乎半透明的薄薄襯衫，貼著肌膚表層，隱約露出了那白瓷般的光澤；修長的雙腿彼此倚靠著，未能徹底抹淨的水珠殘餘其上，讓人想要親手為她拭去。
她微愕的神色與秀麗的容貌，都能夠取悅面前的人。而那略顯狼狽的姿態，又給予了對方「拯救者」的責任。現在的她，對自己的誘惑毫無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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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的驟雨絲毫未減，即使撐著傘，聚餐的籃球部部員們還是被淋濕了。紫原敦厭煩地揪著被澆濕了半邊的衣袖，說：「啊~果然被淋濕了。早知道就不來了。」
虹村修造環顧了一下在餐廳門口的部員們，在幾名竊竊私語的女經理中，理所當然地沒有發現佐藤泉的身影。想到泉要在這樣的天氣外出，他不由想要打電話過去追問一下是否需要陪伴。然而，當他將手伸入口袋之中時，卻又停住了。
【都打算放手了，還是別再這樣做了吧。】
虹村想。
雖然說是勝利聚餐，卻也只是在烤肉店這樣學生階級能負擔得起的地方吃一頓飯而已。幾人分坐開，捧著功能表研究著。不寬敞的店鋪裡，傳來紫原和黃瀨熱鬧的嗓音。
「這個這個~小紫，我們吃這個大阪風味的如何？」
「啊，先來十份牛舌吧。」
黑子哲也望著被雨水糊得一片朦朧的窗戶，眉心微蹙。他身旁的青峰大輝用手掌托著額頭，目光懶洋洋地盯著菜單：「我說啊，哲，你也看下你想吃什麼。一直看著窗外幹什麼。」
「嗯，好。」黑子收回了視線，若有所思地喃喃說道：「赤司君還沒有來呢。可真少見啊。」
「赤司？」青峰大輝打了一個哈欠，瞥著黑子：「你沒聽桃井說嗎？他有事，不能來。」
「……有事不能來了？」黑子重複了一遍，心裡忽然湧上了一些困惑。
這麼巧？
真的只是巧合吧。
「你在擔心佐藤嗎？聽說她今天要坐車去相模原還是浦安來著？這樣的天氣還真是不方便。」青峰大輝合起了菜單。
「稍微有些擔心。」黑子說。
「她現在來籃球部了，你的機會變多了。」青峰大輝毫不在意地說：「從前的她和黃瀨好像關係很好，現在看來是黃瀨跟誰都關係很好。……不過啊，哲，你也真是有夠遲鈍的。要是換做是我，肯定也不來無聊的聚餐，趁機陪她出門咯。」
青峰大輝漫不經心地說完這串話，忽然微愣著自己重複了一遍：「等等，不來無聊的聚餐，……趁機陪她出門？」
他和黑子互相對視著，默不作聲。
窗外的大雨愈發瓢潑。
作者有話要說：
黑子哲也：？？？？
青峰大輝：？？？？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赤司？？？？
【ps，存稿已經寫到了三方互相修羅場，□□哈哈哈哈先預告一下大概在49章，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更新到】
悠于 2017-4-13 17:42
第37章 037
時見春菜站在加油站外的一家蕎麥麵館門口，在寫有「藥王山」的招牌下避雨。因為雨水的沖洗，她臉上的妝容暈開了，在眼角變成淡淡的黑色一團，看起來滑稽極了。
佐藤泉推開車門，在細密的雨水裡抖開傘，撐在了頭頂。她纖細筆直的小腿未沾塵埃，挺括的校服襯衫一絲不苟。與狼狽的春菜相比，她顯得從容又靚麗。
春菜悄然咬緊了牙關。
「喂，泉。」春菜將橫在頭頂上的書包放下來背在胸前，她站在雨水裡，哆嗦了一下身體，說：「既然你這麼想見我的話，那就在這一次全都說清楚吧，以後就再也不要來找我了。……想問什麼呢？」
佐藤泉走近了她，將傘撐在她的頭頂上。
「我想知道……為什麼，春菜不再練長笛了？」泉問。
「我說過吧？！那只是一個消遣而已。我為什麼非要學下去不可？」春菜嚷道。
「可是小時候的春菜明明很喜歡長笛。」泉執拗地說。
「小時候是小時候的事，誰都會長大和改變啊！怎麼可能有人會保持一成不變呢！」春菜大聲喊。
泉頓了頓，垂下了眼簾，輕聲地問：「春菜，真的不會再見我，也不會練長笛了嗎？」
她這幅柔軟又脆弱的模樣，就像一隻被雨淋濕了羽翼、棲在枝葉下躲雨取暖的瘦弱鳥雀，極容易讓人生出憐憫之心。然而，看到她的這幅模樣，春菜卻愈發惱怒了。
「不會再練了！還有，不要擺出那副假惺惺的模樣了！你什麼都擁有，卻還要擺出這幅可憐的模樣來，是在故意裝給我看嗎？」
在說出這句話後，春菜就察覺到自己的失言。她猛然捂住了嘴角，想要制止說話的衝動。然而，傾訴的欲望卻源源不絕地湧出，讓她仿佛打開了話匣一般，借著暴雨之聲，將積攢多年的心裡話一口氣說了出來。
「你的母親是優秀的音樂家，父親也是大企業的繼承人。你想要什麼，都可以輕鬆地拿到手。我現在還記得，你的第一支長笛就是一百八十萬日元的宮澤，就算是現在的我，也要不停地打一年半的工才可以攢齊這筆錢。」
「額外上課的費用，器樂的保養和更換全部都需要錢，可我家根本沒有準備這項多餘的支出。我根本不可能和你一樣，去帝光那樣的中學，然後在舞臺上像你的鋼琴家媽媽一樣發亮。這樣簡單的事實，你竟然一點都看不出來，還會用那種天真的語氣問我為什麼不繼續練。」
「我也喜歡音樂啊！我也想繼續留在舞臺上！可是我必須要出來打工，不然的話，爸爸欠下的高利貸根本還不清！現在的我不要說是畢業升學了，也許哪一天就陪著家裡人一起從東京逃走也說不定。所以……所以，不要再來找我了！看到你，只會讓我感到更絕望而已！」
像是抓到了癥結所在，佐藤泉猶豫著重複了一遍：「高利貸？」
時見春菜的眉眼一松，她慢慢地說：「是。現在的我很害怕敲門聲，連待在家裡都不敢。有時候恐嚇傳單就從窗縫裡塞進來，要債的人隔著被釘起來的窗戶對我笑。現在的我……現在的我……只能努力打工掙錢。什麼夢想啊，音樂啊這樣的東西，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春菜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氣，又溢滿了晦暗的顏色。
佐藤泉的面色依舊很柔軟，心底卻隱隱浮現出了一個詭異的念頭。
【因為自己陷入了泥淖，所以也要……將無辜的，優秀的，曾經約定過誓言的朋友，一起拉入泥潭之中嗎？】
「既然都說清楚了的話，你就不要再來找我了。反正已經三年沒有見了，我也不想再見到你！我要去打工了。」
說完這些話，春菜就推開了泉握著傘的手，匆匆地跑入了雨幕之中。
泉在雨中立了一會兒，表情未有任何變動。
許久後，她走到車窗邊，對赤司說：「我自己回去吧，就不勞煩部長了。」
作為回答，赤司打開車門，向裡移了一個座位。
「謝謝，但是我還是……」泉低聲說。
「沒事。」赤司向她抬起了手臂：「我送你回家吧。」
雖然再三推辭，但在赤司的堅持下，泉只能不客氣地給赤司征十郎再添一項麻煩了。她報了自己家的地址後，便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之中。
「佐藤，剛才那個女孩，說她家欠了高利貸，自己在努力掙錢打工對吧？」赤司忽然問。
「嗯。」
「既然是欠了很多錢的話，那應該沒有閒錢去購置那樣貴的手錶。雖然只是遠看了一眼，但看起來不像是仿品。」
「是的。」泉望著窗外，輕聲地回答。
只有她自己知道，現在的她心底滿溢著怎樣的失望。
好不容易得到的朋友，卻是這樣的存在。
下車的時候，驟雨已經停了下來。赤司家的轎車停在了社區的門口，他從降下的窗戶中露出面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般，說：「佐藤，和我交換一下聯繫方式吧。到家以後，記得告訴我。」
「只是這麼一點路而已。」泉抿唇笑著說：「不用擔心。」
「告訴我吧。」赤司的眼簾微微一沉。
「……好。」
簡直像是一位大權在握、毫不講理的國王殿下。
將自己的電話留給赤司以後，她便轉身離開了。她側過身時，鴉黑色的髮絲被風吹著撓過細長的眼睫。從額際到唇角的輪廓，在雨過天晴的太陽映耀下，似乎散著隱隱的流光。
佐藤泉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赤司還未離開，她一邊走，一邊取出了手機，撥打了一個一直沒有聯繫過的電話。
「喂。……爸爸嗎？我是泉。嗯，很抱歉，這麼久沒有聯繫了卻突如其來地打擾你。」泉抖去了傘面上的水珠，用肩膀夾著手機：「能不能拜託爸爸一件事？爸爸對船橋那邊的高利貸公司應該有所瞭解吧。」
|||
已經是國二第一學期的期末了，帝光的學生們都在為期末考試做準備，以免在美好的暑假時間被留下來補課。因為時常要被鈴村老師留下來幫忙，佐藤泉去籃球部的時間便減少了。所幸，經理和球員不一樣，不需要每一位都堅持到崗。
往往佐藤泉到體育館的時候，桃井五月早就已經到了。
「泉，我說啊泉。」桃井扯著她的手，將她拽到了角落裡：「你請假的那一天，赤司部長也沒來。你們兩個人……是說好的嗎？」
「誒？不是。」泉說。
【確實並非兩人約定好一起請假的，那麼這樣回答，應該也不算錯誤吧？】
「我們部門有很多女生喜歡赤司哦。」桃井用手指戳了戳泉細細的手臂：「整天『赤司大人』、『赤司大人』的。他在領導能力上和虹村前輩絕對不相上下，阿泉……對赤司……嗯？」
「嗯？」泉歪著頭，面上滿是茫然的神情：「赤司部長怎麼了嗎？」
「啊，沒什麼。」桃井立刻收聲。
桃井原本以為赤司和佐藤泉已經發展出了些什麼——畢竟兩人都是如此優秀，要是對彼此都沒有感覺，那才是不可思議的情況——但現在從佐藤泉的反應看來，還真的什麼都沒發生。
「那，阿泉，你對籃球笨蛋有興趣嗎？」桃井問。
「籃球笨蛋？你是說黃瀨君那樣的嗎？」泉回答。
「……不是啦！」桃井攥緊手指：「阿大……我是說，青峰君那種類型。」
「嗯？說起來，」泉環顧體育館：「今天青峰君也沒有來訓練。」
一句話，簡單地將桃井的八卦問題搪塞了過去。
雖然有些氣餒，桃井卻順著她的視線望向了體育館中——果然，青峰大輝並沒有出現在這裡。贏得了比賽的勝利後，籃球部的氛圍反而有些低迷，趁著教練不在的時刻，紫原和黃瀨甚至公然蹲在牆壁旁開始吃零食和碎碎念。
泉問桃井：「要去找青峰君嗎？」
桃井歎了一口氣，說：「恐怕已經回家了吧。」
「籃球部從前也是這樣的嗎？」泉問：「贏得比賽以後，也不是很開心的樣子。大概是因為勝利已經是一件習以為常的事情了？」
「……不，不是的。」桃井低垂下眼簾：「從前，不是這樣子的。」
從前不是這樣的——這句話已經成為了桃井五月最近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從前的籃球部，對勝利這樣的事情還是有所期待的，青峰大輝也不會缺席訓練，露出那副對比賽無所謂的樣子來。
「桃井同學還是開心的時候好看一些呐。」泉抬起手掌，摸了摸桃井五月的面頰，笑眯眯地說：「不要露出這幅表情，讓別人去找青峰君吧。」
「誒？」忽然被佐藤泉溫柔的手掌所觸碰了，桃井微愕地抬起頭，說：「阿大可能已經回家了。」
「他一定還在學校的某個角落裡偷懶吧。」泉說：「我的預感是這樣告訴我的。」
【並且，青峰大輝可能還在躲起來的同時，期待著某些人會去找他吧。】
「不如讓黃瀨君去找青峰君吧？」佐藤泉一歪頭，笑得純澈無害。
作者有話要說：
青峰大輝：【內心os中】快來找我 快來找我 我擺好姿勢了 絕對很帥
黃瀨：誒！老子來啦！你他娘的就是老子的master嗎！
青峰：？？？？
第38章 038
青峰大輝確實沒有回家。
他找到了一個放鬆自我的好去處——在夏日臨近傍晚時、已漸趨溫和的陽光下，躺在無人光顧的教學樓頂端天臺，翻看著泳裝明星的寫真集。除了偶爾撞到一次在這裡告白的一年級學生，平常並沒有人會打擾他。
青峰大輝毫不介意天臺地面的塵埃，將手墊在頭顱下仰躺在地，另外一手舉起新買不久的寫真集，蹙著眉用單手嘩啦蕩開許多頁。
封面上的崛北麻衣雖然剛出道不久，卻在一夕之間驟然爆紅，依靠年輕嬌嫩的容貌與絕對誘人的身材吸引了無數粉絲。她的事務所打著「和你同齡的可接觸偶像」招牌，將中學與高中的男學生也網羅進了目標人群，用生寫和歌碟瘋狂掏空粉絲們的錢包。
青峰大輝還是第一次對「偶像」這樣的東西感興趣。
對於他來說，在過去的十幾年裡，籃球差不多就是他全部的興趣愛好了。
【偶像什麼的……只要長得漂亮就可以了吧？桃井或者佐藤也許有一天也會被事務所相中？畢竟連黃瀨都是在簽的藝人了。】
青峰大輝歪頭，盯著雜誌頁裡對著鏡頭擠胸、作出可愛表情的崛北麻衣，又在內心否定了這個想法。
活潑可愛的桃井五月倒是有可能成為偶像，憑藉她的社交能力，她一定能打出一個響亮的名聲來，比如「超可愛料理界殺手」或者「白癡脫線籃球小姐」之類的稱呼；至於佐藤泉，她倒是不太可能成為偶像。
佐藤泉更像是一位優雅的名門千金——她總是保持著溫柔高遠的態度。這樣的她，既不可能放下身段去取悅觀眾，也不可能在鏡頭前穿著比基尼擺出性感姿勢。比起在電視劇裡扮演和她分毫不像的角色，她更適合像去年演出時所展現的那樣，在舞臺上安靜地吹奏長笛。
不知不覺間，青峰大輝的思緒竟然被「佐藤泉」這個名字滿滿地佔據了。
「啊，找到了。」佐藤泉推開了天臺的門。
正在思考的女生本尊忽然出現在了面前，青峰大輝心底微驚。他迅速地擺出一副不耐煩的面色來，以免讓人察覺到端倪。他微惱地摸著短刺的頭髮，坐了起來，說：「怎麼找到這裡來了啊……又是來找我回去訓練的嗎？佐藤。」
佐藤泉快步走到他的身前，抱著膝蓋蹲了下來。
她並不急著催促青峰大輝回去訓練，反而歪頭盯著他手裡翻開的寫真集看：「這是什麼？」
「這是……呃，沒什麼。」青峰大輝乾脆地卷起了書頁，藏到了自己的身後。
【被佐藤泉看到了自己工口的一面，還真是糟糕。】
雖然，青峰並不覺得這個愛好有多麼的見不得人，但是他不太想讓佐藤泉知道。
大概，是桃井五月曾經的教誨發生了作用——「沒有哪一個女生會喜歡沉迷泳裝明星的男朋友！」
佐藤泉眨了兩下眼，向來柔和的面龐上，難得地出現了可以被稱之為「可愛的呆怔」的神情。
她拽了拽青峰的袖口，問道：「青峰君又不去訓練嗎？」
「我說過吧，我不想回去訓練。」青峰大輝雙手撐地，露出無所謂的神情：「越是訓練，別人就越不可能追上我。現在的比賽已經這麼無趣了，不用訓練也可以贏，那我為什麼還要訓練啊。」
「嗯……」佐藤泉輕輕地應了聲，黑白分明的眼凝望著他：「其實，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啊？」青峰大輝剛擺好的無謂表情愣住了。
「我是說，青峰君很優秀，現在暫時不可能出現一位可以讓青峰君享受比賽的選手。既然如此，訓練什麼的，也沒有必要了吧，反正對比賽的輸贏也毫無影響。」她解釋說。
「啊？！」青峰大輝為她的說法一怔，隨即嚷道：「既然理解的話，那你幹嘛還來找我啊？」
「因為不想看到桃井露出那副難過的表情啊。」佐藤泉說著，眸光低低，手指纏上了垂落在肩前的發尾：「對於我來說，青峰君現在的模樣也很好；但是桃井同學好像很難過。雖然不懂原因，但我不想讓她不開心。」
「……」想到青梅竹馬桃井五月，青峰大輝沉默了下來。
——果然，又是因為桃井嗎……
「那麼，青峰君，我要把你拽回去咯。」佐藤泉站了起來，作勢朝他伸出手掌：「還是說，青峰君自己跟我回去？」
「都說了吧，我不想去訓練啊。」青峰大輝瞥她一眼，乾脆懶散地躺回了地上，用寫真集蓋住了自己的面頰，佯裝出一副熟睡的模樣。
「喂，青峰君怎麼跟小孩子一樣呢？」佐藤泉的話裡並未流露出氣惱之意，說話的嗓音軟綿綿的，反而像是撒嬌。她用手指捉住青峰大輝的袖口，努力地向外拽著，試圖拖動這個睡在地上、身量高大的男生。
當然，青峰大輝的身體分毫未動。
被拽得不耐煩了，青峰便伸出手掌，扣住佐藤泉的小臂，向著自己身上一扯。在輕軟的低呼聲後，泉被他扯落在自己的身體上。
青峰大輝掀開覆蓋在面頰上的寫真集，微翹著嘴角，對趴在身上、勉力想要爬起來的泉說：「喂，我說，佐藤——你也別回去了吧？就留在這裡陪我好了。」
【多一點獨處的時間也不錯。】
佐藤泉用手撐著他的胸口，坐在了青峰身旁的地面上。她的五指刮蹭過被襯衫所掩著的結實肌肉，落在了自己的膝蓋上。她一邊理著微亂的髮絲，一邊低聲說：「青峰君快回去訓練吧。」
「都說了我不想訓練啊。」青峰大輝饒有興致地盯著她，再次輕輕一扯，把她扯進了自己的懷裡。
他原本並不想這麼做。
但是，他忽然很想知道一貫優雅從容的泉在面對自己近似輕薄的行為時，會做出什麼反應。於是，在一時衝動之下，他便這麼做了。
佐藤泉安靜了。
她像是一隻在積蓄著力量等待豎起尾巴的貓，抱著膝蓋坐在青峰大輝的腿上，思慮著該怎麼解決眼前的場景。許久之後，她很認真地問青峰：「青峰君是認真的嗎？」
「當然了。」青峰大輝回答。
「那好。」她縱身，趴在了青峰的身上。
柔軟的軀體絲嚴縫合地貼了上來，軟軟的觸感讓青峰大輝怔在當場——雖然剛才的他戲弄佐藤泉的動作行雲流水、無比自然，但現在的他卻從心底生出不知所措來。剛才的勇氣早就不見了，滿腦海只盤旋著「該怎麼辦」這一個問題。
任由佐藤泉躺在自己身上，乾脆在天臺上一起純潔地睡覺？！
美麗的少女雙手托著面頰，趴在自己的胸口，用那雙如同凝著細雨的眼眸認真地打量著自己，神情之中沒有分毫的狎昵與調笑。
青峰大輝抬起雙臂，猶豫著是否要乾脆地摟住她。
這麼漂亮的女生毫無防備地縮在懷裡，換做是誰都會忍不住的吧？
「青峰君，留在這裡做什麼呢？休息嗎？」佐藤泉問：「要不然，一起看青峰君的……書吧？」
「書？」青峰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寫真集：「啊，哦。」
大腦已經處於空白狀態的青峰坐了起來，將她圈在了自己的懷裡，然後機械地舉起崛北麻衣的寫真集，在佐藤泉的面前翻開。
「夏日沙灘的少女——」
寫有如是小標題的頁面上，沒有穿著內衣的崛北麻衣將豐滿的胸部埋在了沙子裡，對著鏡頭舉起一根色彩鮮豔的糖果，笑地極其可愛。
「這，這是……嗯。」青峰大輝看清了書頁上的內容，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言辭來解釋自己大腦當機狀態下的行為：「個人興趣。」
「青峰君喜歡這樣的女孩嗎？」佐藤泉捧著面頰，盯著崛北麻衣的笑顏，一隻手不自覺地托了托自己的胸口：「我的……好像還不夠。」
青峰大輝光速合起了寫真集。
【真糟糕，這傢伙一本正經地在說什麼工口的臺詞啊！】
而且，明明還是那副優雅文靜的、美麗乖巧的模樣，好像她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又或者說，她的思想原本就很單純。
「我回去訓練了。」青峰大輝仿佛有些戀戀不捨地放開了佐藤泉。
「回去了嗎？」她竟然有幾分不可置信。
「是啊。」青峰忽然煩躁起來，他卷起寫真集，朝門走去：「你也快點回去吧。」
——他確實很想留在這裡，偷懶，或者和佐藤泉再單獨待一會兒。但是，一想到他要面對佐藤泉無意識、不自覺的誘惑，又必須秉持著自我不能越界，他就無端地感到煩躁。
「那可真是太好了。」佐藤泉在他的背後輕輕地笑著。
她的笑聲像是夏日的陣雨，落在鋪滿青碧荷葉的水面上，與漣漪融為一體，消弭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在B站上看了黑籃特點，提到帝光文化祭的時候有最佳情侶大賽，籃球部全員出席並且couple是女裝青+黃瀨，女裝赤司+黑子，女裝綠間+紫原，我靠這活動是多麼好的梗啊哈哈哈哈哈有空當個番外寫，這3個couple我不會拆的，我估計會把泉哥和小桃子湊成一對【捶地】
第39章 039
國二的第一個學期結束了。
暑假前的最後一天，是佐藤泉和桃井五月一起走出了校門。
「明天起就是假期了，有什麼特別的安排嗎？約會之類的？」桃井伸了一個懶腰，語氣輕快地如同從籠中飛出的小鳥。
「如果沒有合宿訓練之類的東西，可能會去其他地方旅行吧。」泉說。
「合宿？」桃井沉思一會兒，說：「去年倒是安排了一次，但是今年可不一定。因為小紫和黃瀨君好像都不太想出遠門的模樣。……阿大也是，乾脆直接失蹤了。」
說完這些話，桃井忽然伸出手指，指著校門口的某一處，用警惕的語氣說道：「那傢伙老盯著你看噢。怪可怕的。」
泉望向她所指之處，很快收回了視線，淡淡地寬慰說：「沒事的，他不敢做什麼的。」
被桃井所指著的人，正是很久未見的大田厚村。他一貫是懦弱又瑟縮的，要是沒有灰崎的指示，他就不會有和佐藤泉說話的勇氣。而現在，灰崎祥吾早就打消了戲弄佐藤泉的想法，也不耐煩和大田做所謂的朋友了。
——【戲弄自己的女人好像沒什麼意義】
灰崎祥吾是這樣認為的。
「泉認識那種人嘛？他看起來眼神怪怪的，總感覺很不舒服呢。」桃井納悶地說。
「嗯，機緣巧合之下認識的，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泉淡笑著，說：「就是把我約去天臺罵了一頓，又或者偷偷拿手機偷拍裙底這樣的事情。」
「誒——？！」桃井五月登時驚呼起來：「這麼過分！你怎麼解決的？」
「原諒他了。」泉回答。
「就這樣原諒了？」桃井很不可思議：「你都不會生氣啦、發火啦之類的嗎？」
「……生氣？」泉輕笑了起來，並不說話。
看著她的側顏，桃井五月忽然想起來，她好像從來沒有看到佐藤泉流露出過那些消極的表情——無論是憤怒還是哀傷，失落還是惱然，都不會出現在她的面孔上。
她總是笑著，偶爾會有些無傷大雅的疑惑與驚訝，但這些表情未免太過單調了。即使她的笑很豐富、很惑人，有深有淺，靠著眼神便能傳遞出許多訊息，但對於一個處在中學年紀的女生來說，這樣單一的表情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她真的不會生氣嗎？
不知怎的，桃井五月的心裡有了一絲微妙奇怪的感覺。
和桃井五月分別後，佐藤泉坐電車回了家。在路上，她接到了父親佐藤健的電話。
「泉，你拜託我的事情我已經讓蒼崎去做了，現在已經知道是船橋哪一家公司在做時見家的生意。不過時見好像已經處理好了這件事，船橋那邊的負責人和我說，已經保證了不會在三個月內漲息和催債。」
「真的嗎？」
「嗯。雖然不知道時見走了什麼大運，能夠讓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公司答應三個月不催債。船橋的高利貸公司一向兇狠，給出的額度高，滾的利息也遠比其他地方高。如果不是有人向他們明面上的產業施壓，時見也爭取不到這三個月的緩和期。大人的事情本來就不該牽扯到孩子身上。是不是春菜和你說了什麼？」
「也沒有什麼。」
「雅子應該教育過你吧，時見家的孩子和你不一樣。你還是不要和那個女孩過多來往比較好。」
「爸爸，我有一個問題。是什麼樣的人才能向這麼厲害的高利貸公司施壓？」
「工會或者市議員之類的人物吧？和公司老闆有資金往來的大集團也有可能。這樣的公司往往都跟黑社會有些關係，深究起來關節盤根錯雜，說不清楚。」
簡單地和父親道謝後，佐藤泉低低地松了一口氣。
雖然時見春菜莫名地厭惡著她，但她依舊無法生氣，還發自內心地想要幫助她走出泥潭。
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這樣的行為是發自于對「友人」或者說對「完整的自我」放不下的執念，還是出於身體自身的設定。
【也許創造者希望她成為一個對誰都濫發同情心的變態呢？】
想到剛才父親在電話中所說的話，她猶豫著翻開了手機中的電話簿，從未撥打過的、赤司征十郎的號碼靜靜地躺在螢幕上。她的拇指懸空了許久，最後按下了撥通鍵。
「是赤司部長嗎？」
「佐藤？」
赤司的聲音溫和一如既往。
「你是為了那位朋友的事情，才來找我的吧？」赤司問。
「請問，是你……」
「不用誤會。」赤司的嗓音淺淡：「我並沒有特意做什麼。」
「咦？」
「那個女孩背負著高利貸，卻享受著奢侈品的狀況讓我起了疑，我便找認識的人索要了一份船橋公司的業務往來名單。但是，這樣簡單的行為，好像把那家公司嚇到了。我什麼都沒有做，他們就自己起草了一份放緩利息增長的計畫書。」
「啊？這樣啊？」佐藤泉一時不該說些什麼。
雖然赤司的聲音一樣有禮謙和，她卻難得地聽出了一份潛藏的無辜。理智成熟到令人害怕的部長大人，竟然也會有這樣的一面。
她可以想像到赤司所說的那副畫面——一時好奇之下，向著管家或者父親的部下索要了一家中型高利貸公司的資料，這來自赤司財閥的迷之舉動立刻嚇到了與之往來的組織和企業，各位擘首將這份驚恐層層下傳，最終通過各種組織與協會，迫使那家可憐的高利貸公司在暗自揣摩著大人物們心思的同時，戰戰兢兢地自割腿肉。
而赤司征十郎本人可能真的……沒有特意做任何事情。
赤司財閥確實著這樣的力量：輕微的一個舉動，便足以引起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所有人都在矚目著赤司族人的動作，揣摩著他們的心思，想要借此迎風直上又或者借刀殺人；如果換作是在九州或者中國地區，赤司財閥的影響力可能就會減小。但至少在關東地區，赤司財閥就是有著這樣的魄力。
「謝謝。」泉說。
「我什麼都沒有做。」赤司說：「我甚至還沒看過那張往來表。」
「話雖如此，可還是要道謝呀。」佐藤泉執拗地說。
「你的那位朋友可不會因此而感謝你。想要代替她感謝我，你未免有些理想主義了。」
赤司說得沒錯。
時見春菜可不會為此而感謝任何人。
她捏緊了耳旁的手機，輕聲地問：「赤司部長……對誰都是如此溫柔的嗎？」
赤司竟然輕笑了起來：「我回答過好幾次了吧。」
電話掛斷後，赤司忍不住輕戳著額頭，在內心反復地思考著一句話。
【真是多餘又無謂的行為啊。】
面前翻開的英文書頁中夾著一枚樹葉風乾後做成的書簽，墨綠底色的燙金書封平整地契合著桌面。他拿起鋼筆，從墨水痕斷掉的地方繼續朝下寫著。
「任何為你所鍾愛的地方，即是你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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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之後，佐藤泉收到了一條短信。
[如果真的想感謝我的無心之為，那就和我一起參加佐藤雅子小姐的獨奏會吧。門票恰好多了一張，不知道該轉贈給誰。]
泉歪著頭，盯著螢幕許久。
赤司征十郎似乎比她想像地要主動地多。
這傢伙是什麼時候注意到自己的呢？
明明從前根本沒有說過幾句話。
[赤司部長喜歡鋼琴嗎？]
[練過幾年而已。]
——邀請她去母親的獨奏會？
她一點都不想去佐藤雅子的音樂會。
她不動聲色地婉言拒絕了赤司。
大概是第一次被女孩子拒絕，赤司很久沒有回復。但他一貫是個妥帖的人，很快就對佐藤泉的拒絕表示了理解。
[雖然不能去音樂會很可惜，但我可以請赤司部長去我最喜歡的餐廳吃一頓。【笑】雖然部長可能早就吃過世界各地各種風味的美食了。]
——主動邀請赤司，好歹還挽回了一下赤司的體面。
佐藤泉想，自己可真是一個體貼的人。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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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佐藤和樹去訓練的那一天，泉的面前出現了這樣的一幕。
「虹村呢？」十一歲的男孩橫抱雙臂，盯著自己的姐姐：「還是說泉你換男朋友了啊？」
「快去訓練吧。」泉拍了拍他的肩膀，指著體育館外熙攘的人流：「一會兒就跟不上了。」
佐藤和樹早就習慣了虹村修造的存在，偶爾也會跟著這個類似「大哥」的人物學一下籃球。現在，虹村修造忽然換成了一個面容溫和、氣質出眾的紅發少年，他還有些不習慣。
誠然，他覺得和總是把情緒寫在臉上、孩子氣地和自己爭執起來的虹村修造相比，這個氣質溫雅的少年似乎和姐姐更匹配一些。
佐藤和樹扭頭盯了一眼站在佐藤泉身後的赤司，暗暗跟上了老師和隊友。他有隱隱的預感——這個紅頭髮的傢伙比虹村要難對付多了。
赤司若有所思地盯著佐藤和樹的背影，問：「是你弟弟嗎？」
泉點頭。
「那麼，現在的我和你。」赤司對她說：「是在做從前虹村前輩和你一起做的事情嗎？」
作者有話要說：
虹村：我叫後輩接手我的籃球隊，結果人家tmd把我女朋友一起接手了
悠于 2017-4-13 17:43
第40章 040
「那麼，現在的我和你。是在做從前虹村前輩和你一起做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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鋪著墨綠色桌布的餐桌上，應景地放著籠有嬌嫩玫瑰的細口花瓶。盛有紅茶的白瓷壺和一小疊牛奶擠挨在一起，恰好落在窗外投進的一圈光線之中。餐廳內遠遠地坐著一些零散的人，悠閒的爵士樂流淌在桌椅之間。
「看起來，請我吃飯只是送弟弟訓練之後順便完成的事情。」
赤司的目光落在泉面前的細柄茶杯上，嘴角含著淡淡的笑意。
佐藤泉拿起茶杯淺淺地啜飲了一口：「被發現了嗎？赤司部長可別生氣啊。」
「並不。」赤司說：「和我在一起，可以不用那麼拘謹。」
「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畢竟坐在對面的人是赤司部長啊。」
泉放下茶杯，杯底和瓷碟輕碰時，發出清脆的鳴響。
「那我是否也該拘謹一些？」赤司將茶勺放進了杯中，眸光微抬：「畢竟，坐在我對面的人是佐藤同學。」
佐藤泉輕輕一愣，隨即揚著嘴角，問：「這是在誇獎我麼？」
「可以這樣認為。」赤司說。
他用餘光打量著泉——她將頰邊的黑髮撩起別在腦後，只在耳旁留下一撮細碎微彎的髮絲，姣好的面龐因此顯露無疑。鉑金色襯衫的方領間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弧度纖瘦美好。
「佐藤，我一直很意外你會放棄樂器。」赤司說。
「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泉回答。
「我也去看了你在國一的演出，以我對長笛零碎的瞭解，那時的我認為你會一直走這條路。」
「是嗎？」
「無法讓人感覺到共鳴與喜愛，卻能體會到『不甘』的感覺。」
「……咦？赤司君說的很深奧呢。」
「簡單地做個比喻吧，就好像是我在幼年初初接觸籃球的時候，迫切地想要學習大人的姿勢灌籃，卻礙於身高的原因無法投中。因此，虛張聲勢地表現著自己的天賦，想要換取別人的刮目相看。」
「好像不小心被赤司君發現了呢。」泉抿著唇角，笑了起來：「確實如此。雖然天賦不夠，我卻總在想方設法地練習一些高難度的曲目，生怕被別人發現我的才能不過爾爾。……退出吹奏部後，已經不會再有那樣的憂慮感了。……赤司君喜歡音樂嗎？」
「談不上喜歡或者厭惡，只是在業餘閒暇時間練過鋼琴和小提琴罷了。」赤司說。
「鋼琴啊……」泉用手指撐著面頰，若有所思。
「佐藤的母親是有名的鋼琴家，對吧？能得到她的指點，一定是件幸運的事情。」
佐藤泉目光深深，並不說話。
許久之後，她才輕快地說：「難得和赤司部長在一起，卻一直讓你討論我的業餘愛好，這可不好。還是討論一些籃球之類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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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
在餐廳門口臨分別的時候，赤司對佐藤泉說：「先說一聲失禮了，我能問一件私人的事情嗎？」
泉雙手交握在身前，歪頭笑著說：「那要看是什麼樣的私事了。如果是問下一次有空是什麼時間的話，我可能會回答噢。」
她的話，讓赤司的笑意也深切起來。
「我想問……」
「喂！泉！別磨磨蹭蹭啦！再不走的話今天又搶不到蜜桃超人的限定玩偶了！蒼崎大叔可不會帶我去店裡買玩偶！」
赤司的話剛說出口，佐藤和樹矮矮小小的身體就出現在了泉的面前。他毫不客氣地瞪了一眼赤司，雙手反叉在腰間，口中嘟囔道：「泉可是我的姐姐啊！我的姐姐！」
赤司半闔眼眸，溫和地改口說：「下次再問吧。」
佐藤泉略帶歉意地說：「抱歉，赤司部長。那麼，就下次再說吧。」
兩人剛剛作別，一輛黑色的轎車便緩緩停在佐藤泉的身側。降下的車窗裡，坐著一位西裝筆挺、面帶微微風霜的中年男人。
一看見他的容貌，佐藤和樹立刻歡快地撲到了車窗前，不管不顧地拽著那男人筆挺的西裝，絲毫不介意將這件造價昂貴的西服揉皺：「噢爸爸！今天怎麼有空呢？不是說這個禮拜都不會在家嗎？」
雖然身上價格高昂的裁制西裝被揉出了難看的皺痕，面對寵愛的么子，佐藤健卻流露出了和藹的面色。他輕咳一聲，說：「今天是想見一下你的姐姐。因為知道她會接送你來訓練，所以特意過來。……許久未見了，有些想念自己的女兒。」
「什麼啊，不是來看我的啊。」佐藤和樹露出了不屑的面色。
「泉。」佐藤健望向了泉，目光順著泉的身影，接觸到了赤司征十郎的面容。他微微一愕，隨即說：「噢，泉也到了這個年紀嗎？果然，孩子們都已經長大了。」
含義不清，卻帶著隱隱的指向。
「你好。」赤司說。
「真是一位優秀的年輕人。」佐藤健誇了一聲，隨即便告了失陪，讓泉與和樹姐弟坐上了車。
司機不發一言地啟動了車輛，車窗外的風景朝著身後倒退而去，很快不見了赤司的身影。坐在副駕駛上的佐藤健沉沉的嗓音響了起來：「泉，那個孩子是赤司財閥的少爺吧？」
「爸爸知道嗎？」正在望著窗外風景的泉微微一愣。
「和赤司財閥名下的子公司有些生意上的往來，在應酬的時候見過那位少爺一面。」
說完這句話後，佐藤健沉默許久，在佐藤和樹不耐煩地玩著放置酒水的託盤時，他終於開口說：「泉，雖然你和雅子一起生活，但也是我的女兒。……既然你和赤司財閥的少爺有所交往，那就要把握機會才是。」
「……爸爸？」泉微惑地說：「我和赤司君只是朋友而已。」
「啊，這樣啊。」佐藤健的聲音略幹：「是我想得太多了。」
頓了頓，健又說：「要是什麼時候，你不想和雅子生活了，爸爸這裡也會歡迎你的。久美子也一直很喜歡你。」
「啊，對的對的！」佐藤和樹爬到了泉的身旁，興奮地說：「泉來我們家住吧？這樣就不用一個人過新年了，泉的媽媽總是不在家呢。我的媽媽一定會歡迎你的！」
「不了，我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了。」佐藤泉說。
父親佐藤健再婚的繼妻久美子並不喜歡泉。
「一個人過新年？」健的聲音愈沉：「雅子還是老樣子啊。太過分了。」
「爸爸也很差勁啊。」佐藤和樹毫不掩飾地耿直說道：「也總是很久不回家。」
車輛開到了佐藤泉所居住的高檔社區門口，泉下了車，和父親與弟弟道了別。剛下車不久，她就接到了赤司的電話。
「到家了嗎？」
「剛下車。……赤司部長這麼快就打電話給我，會讓我誤會的。」
「是嗎？」
「就像剛戀愛的情侶一樣，分開不久就要保持電話聯絡。」
赤司輕笑著，說：「要是剛才的你，也像現在這樣輕鬆又毫不拘謹就好了。」
佐藤泉說：「那下次我會努力的。」
只可惜，說好的「下次」一直沒有了下次。赤司很忙，就算是假期也要一直保持高強度的學習和訓練。對於他來說，將時間分給漂亮的女孩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於是，他和佐藤泉，便真的一直保持著「普通朋友」的關係。
而泉在假期中的閒暇時間，則大多分給了黃瀨與紫原。黑子沒有再聯繫她，灰崎倒是偶爾會發來一些邀請，但都被她以各種各樣的藉口拒絕了。
她也不太懂灰崎祥吾的想法——邀請女孩子去嘈雜的遊戲機廳，又或者毫無計畫地、忽然地提出「我們去江之島吧」這樣隨意的約會，他是認真的嗎？
同時，她也知道灰崎祥吾也在試著和不同的女孩交往。類似「喂今天有女人和我告白」和「把上次的女朋友甩了」這樣的話，灰崎都會挑釁一般通過短信或者電話告訴她，仿佛是在特意地彰顯著什麼。
大概是因為佐藤泉每次都回復一句「恭喜」或者「太好了」這樣敷衍的話，久而久之，灰崎就不再這樣做了。最近他甚至都沒有了追求女生的動力，整天窩在網吧或者遊戲機廳裡。
【陪女人玩哪有遊戲好玩啊】
灰崎在內心是這樣想的。
但在意識的深處，他隱約知道自己最近毫無幹勁的原因——即所謂的「食髓知味」。
和佐藤泉的世界構建起聯繫之後，他已經不願意再回到自己原本屬於的地界去了。就好像是一個常年徘徊在立交橋下方陰影中的人，一旦接觸了橋面上的陽光與新鮮的空氣，便立刻想要改換自己的出身，讓自己也浸曝在陽光之中一樣。
那些嬌嬌軟軟、善於勾纏人的不良少女，即使化妝後的容貌能夠勉強入眼，與佐藤泉相比也差得太遠。只要佐藤泉願意，他可以為她做很多事，譬如幫她揍全校任何一個看不順眼的男孩。
但是，佐藤泉好像……已經忘記了他。
雖然她每次的回復都有禮謙和，但灰崎能夠察覺到那種隱約的敷衍。
想要生氣，卻又挑不出一絲錯處，真是令人難受極了。
作者有話要說：
赤司：我先去見她爸媽了。
第41章 041
在暑假結束前的最後一個禮拜，佐藤泉接到了時見春菜的電話。
「泉，是你做的嗎？」
「什麼？」
「船橋公司的人說給我們三個月的緩收期限。」
「不是噢。」
「我不會因此而感謝你的。」春菜的聲音乾巴巴的。
「都說了……嗯，不是我做的呢。現在的春菜，打算做什麼呢？三個月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利用妥當的話，可以掙很多錢吧？而且利息也不會再滾了。」
「啊……」春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快速地說道：「我再也不要打工幫我的父親還債了。我決定離開這個家庭，到鄉下去和外祖母一起生活。到那裡去的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吧？！」
「嗯呐。會好起來的。」
「再說一遍。」春菜的聲音裡隱隱帶了哭腔：「我最討厭你了，我絕對不會感謝你的。」
「什麼時候出發？我去送你吧。」
|||
千葉中央站裡人來人往，自動售票機前排著不長不短的隊伍。
時見春菜買好了千葉中央線通往幕張本鄉的車票，從隊伍的最前端走了出來。她打扮地很有夏日的青春活潑感，細吊帶的背心與牛仔熱褲讓她看起來極有活力。
「既然又要搬家了，那以後可能真的沒機會見到你了吧。」泉對她說。
「……」時見春菜咬著唇，並不說話。
「既然不會再見了，那麼，這個就送給你作為最後的禮物吧。」泉將手中的長笛包遞了過去。
「……這是？」
「很久以前，我獲得的第一支長笛，一直保存地很好，零件也更換過。」泉的眼眸裡盛著笑意，她說：「既然我不再練習長笛了，對音樂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就把它交給喜歡音樂的人吧。」
簡單的告別後，佐藤泉便毫無眷戀地離去，消失在人流熙攘的入站口。
時見春菜低頭，將長笛包橫在地上，拉開了拉鍊。她的目光瞥到了那支長笛——價值一百八十萬日元的宮澤長笛，曾讓年幼的她豔羨不已，懊惱著自己的家庭為什麼不如佐藤一家那樣富裕顯赫。
而現在，注視著這支長笛，她的腦海裡忽然湧現了其他的想法。
就算去了鄉下又如何呢？
外祖母家也無法擔負起學習音樂的費用，更何況那是一個如此偏遠而閉塞的地方。她永遠也無法追上佐藤泉——佐藤泉會從那所貴族中學繼續升學，借由著鋼琴家母親或是企業家父親的引導，成為令人羡慕的寵兒。但她只會在貧窮的鄉下，做一個默默無名的普通人。
佐藤泉溫柔相贈的舉動，讓她意識到了這樣不堪的一個現實。
她永遠都不如佐藤泉。
時見春菜從來不是一個甘於平凡的人，強大的虛榮心和自尊心令她無法正視自己與佐藤泉的差距。而現在，這份本就破碎的自尊，再次被打地粉碎。
人來人往的車站裡，人們驚異地看到這個打扮時髦、混搭著廉價飾品和名貴奢侈品的少女抱著膝蓋，失態地痛哭失聲。
|||
佐藤泉走出了電車站，赤司征十郎正在不遠處等著她。
「她出發了嗎？」赤司問。
「嗯。」佐藤泉攤開空空如也的雙手，說：「已經送走了。」
赤司注視著他，薔薇色的眼眸中好似凝著一團光。他靠在了身後的欄杆上，淺笑著說：「即使背負著債務，也要掙扎著購買奢侈品以維護尊嚴的女人，一定有著強到可怕的虛榮心。將那支長笛送給她，只會不停地提醒她某些令人不齒的過去吧。」
「嗯？」佐藤泉笑意柔柔。
「是無心之失嗎？」赤司深深地凝視著她：「還是說，我發現了佐藤的另一面呢？」
佐藤泉並不回答。
因為自己的不堪，就想將過去的友人一同拉入泥淖，這樣的行為也許能緩解春菜的疲憊，讓自己找到不幸的歸宿感，對泉來說卻算不上一件好事。
同時，她也隱約猜到了創造者的想法——這些友人又或者家人，都只是隨手刻畫出來的陪襯品罷了。不需要有多麼豐滿的人格或者優秀的閃光點，只要會創造獲得好感的機會就足夠了。
【他們被創造出的作用，大概就是作為陪襯，然後再被毀滅吧。】
她低頭用手指玩著自己的發尾，換了個話題。
「我倒沒想到赤司部長願意在今天出來呢。」
「只是想看一下這件事的結尾是什麼。」赤司說。
「這樣啊。」
「現在，既然這個代表長笛生涯的朋友已經離開了。」赤司抬眸，望著面前的佐藤泉：「你就會一直留在籃球部了吧？」
——也會，一直留在某些人的身邊了吧？
美麗的少女面上掛著溫柔可人的笑容，她就像是戴了一副婉轉的面具，讓人猜不透心底的所想。她望著紅發的少年，輕快地眨了一下眼，說：「應該吧。」
「對了，你要跟黑子說一聲嗎？他好像也很關心這件事。」赤司說。
「……赤司部長，是這樣認為的嗎？」泉問。
佐藤泉的話，仿佛是一隻夜鶯在請示著主人的意願，決定是否要一展歌喉。這樣的態度，讓赤司的心情愉悅了起來，他說：「告訴他一聲吧，畢竟都是朋友。」
「好。」泉說。
|||
第二學期開學，天氣漸漸轉涼。籃球部的監督因為突發的病情而離開了隊伍，帶隊的教練兼替了監督一職。
隨著監督的變更，籃球部內的氛圍似乎愈發奇怪起來。青峰大輝時常缺席，其他人對訓練也興趣缺缺。和其他學校比賽的勝利理所當然地拿下了一場又一場，但對於這群被稱作「奇跡的世代」的球員來說，比賽也變得越來越無趣。
青峰大輝難得來球館訓練一次，陪練的二軍部員卻無法阻礙他的攻勢。
「喂，我說你們，倒是認真點啊！」
「……沒、沒有辦法啊，青峰同學實在是太強大了，我們根本……擋不住啊……」
在發生了這樣的對話後，青峰大輝不管不顧地跑出了體育館。黑子哲也和桃井五月面露擔憂之色，最終，黑子放下了進行到一半的訓練，朝體育館外追了出去。
臨近傍晚時分，天空驟然下起了暴雨。出門尋找青峰大輝的黑子哲也帶著一身雨水回到了體育館。他淡藍色的短髮被盡數打濕，清秀的面孔上盈著一片黯淡之色。他沒有面對桃井的目光，而是不發一言、自顧自地走向了更衣室。
黑子哲也露出這樣的表情，代表他沒能勸說成功。
連黑子都失敗了，看來真的沒有人可以讓青峰大輝改變了。
因為擔心青峰大輝，桃井五月急匆匆地自己離開了。原本在部活結束時間一起走的籃球部員，這一次卻少了三個。黑子、桃井和青峰都不在，原本就性格不太融洽的綠間和紫原彼此對視一眼，乾脆地選擇了不同的路。
看著綠間和紫原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佐藤泉望向了還在自己面前一臉若無其事的黃瀨涼太——他好似沒發覺籃球部中氣場的不對勁，依舊保持著自己的開朗。
至於他到底有沒有發現隊友的不對勁，還是在假裝毫無所察，這很難說。
畢竟，黃瀨也不是個天真如斯的人。
「那我也自己走吧，黃瀨君。今天有些事。」她對黃瀨揚唇笑著：「暴雨天要小心些哦。」
「今天不跟我一起回家嗎？」黃瀨有些懊喪：「那我會很不習慣的啊。」
「這樣的事情，要早點習慣呢。」泉笑著說：「畢竟，我們肯定會從帝光畢業的呀。」
說完，她便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瓢潑而下的雨幕，讓視線變得有些模糊。佐藤泉穿過人影蕭疏的街道，青峰大輝被雨淋透的身影，不期然地出現在了雨水之中。
他深藍色的短刺頭髮被不歇的雨水浸濕，狼狽地粘在額際；單薄的短袖T恤被澆地幾近透明，濕漉漉地貼著身體曲線。低垂的眼眸，顯露著極為少見的、與個性不符的失落。當他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視線接觸到泉的身體時，便發出驚詫的聲音。
「……佐藤？」
「青峰君。」
佐藤泉目光柔軟地望著他，好像自己專程在這裡等著他一樣。
【她的預感，總是不會錯的。】
青峰大輝呆怔地注視了她數秒，然後，就如同某個按鈕被啟動了一般，他走上前去，張開手臂環住了佐藤泉，將高大的身體強硬地擠進了泉的傘下。
他那被雨水淋透了的冰冷身體貼了上來，泉卻沒有絲毫的抗拒。她用手撫過青峰大輝的脊背，說：「……青峰君還是那個優秀的青峰君。至少，在我眼裡，沒有任何的改變。」
青峰大輝抱著她的手臂，愈發緊了。
作者有話要說：
青峰大輝：不費我淋雨半個小時。
ps存稿寫到了帝光卒業，好想讓女主去洛山哦……可是那樣就離開火神了……
火神可是我的黑籃初戀啊*（¥%¥&%@&！
抓個蟲
第42章 042
「教練對你說了什麼嗎？忽然這麼失落的模樣。」
「……沒什麼。」
青峰大輝坐在更衣室的長凳上，用毛巾擦著頭上的雨水。被雨淋濕的T恤已經被換了下來，亂糟糟地團在身旁。他裸著肌肉勻稱實的上半身，用微彎的脊背對向佐藤泉的目光。從泉的方向，恰好能看到他漂亮的肩胛骨與脊背中央微凸的線條，如同遊魚的尾鰭一樣優美。
「我留在這裡不要緊嗎？畢竟是部員專用的更衣室。」泉望著已經漆黑一片的體育館走廊。
「沒事的。」青峰將毛巾從頭上拽下：「這個時間，體育館裡應該沒人了。」
頓了頓，他側過頭，問：「還是說，你不敢和我一起單獨留在這裡？」
泉輕笑說：「那倒不是。」
「既然如此的話，」青峰大輝將毛巾遞了過去，歪著頭說：「幫我擦頭髮吧。我第一次認識你的時候，你不就這麼做了嗎？現在也沒問題吧。」
「好。」佐藤泉接過毛巾，走到了他的面前。
青峰坐著，泉站著。她擦著青峰的短髮時，瑩白的手臂不時從青峰的面前晃過。
這樣迫近的距離，讓青峰大輝的心底漸生出一股躁動不安的情緒來。
「喂……佐藤。」他低低地喊了一聲。
「嗯？」泉應了。
不等她回答，青峰大輝就摟住了她的腰，將她扣進了自己的懷裡。
雖然已經是第二次擁抱了，但他卻依舊覺得心臟跳得很快。畢竟，這裡是除了他們以外空無一人的體育館，而他還裸著上身。第一個擁抱或許可以用「一時失態」來解釋，現在這個擁抱可就找不到任何適當的理由了。
佐藤泉沒有抗拒，她很順從地接受這個擁抱，還用手摸了摸他半濕的頭髮。
這樣的舉動，卻讓青峰有些惱怒：「……怎麼和哄小孩子似的？」
「咦？我沒有把青峰君當小孩子啊。」泉略帶無奈地說著。
她輕輕地推開青峰大輝的肩膀，低頭望著他的面容。因為被她如此直接地打量著，青峰大輝有些不自在起來，卻礙於自尊心而不敢扭開視線，僵硬地回望著她。
「青峰君倒是個不誠實又心底纖細的人。」她很肯定地說。
「啊？」青峰嚷了起來：「你在說什麼啊？」
「明明平常經常理所當然、毫不遮掩地盯著女生的大腿和胸口看，在這種時候卻又不敢看了。」
「……囉囉嗦嗦的在說什麼奇怪的話。」
佐藤泉笑著注視著他，青峰大輝也沉默地望著她。空氣裡安靜了好一會兒，青峰忽然用手將她的肩膀按低，湊上前去親吻她。
青峰大輝接觸過的女人其實很少，畢竟，他將所有的閒暇時間都貢獻給了籃球。而且，在現實世界裡也很難找到一個完全符合他幻想的可愛女孩。
身材、氣質、容貌卻都無可挑剔的女孩，在那些經過層層包裝美化的偶像之外可能也找不出其他人。
——除了佐藤泉。
青峰在心裡暗猜，這個算是被自己強吻了的女生，會在第幾秒的時候尖叫著掙脫，然後羞惱又憤恨地盯著他，又或者哭著跑開；自己必須露出怎樣強硬的態度才可以把她留在這裡——
結果，佐藤泉完全沒有掙扎。不僅如此，她還用手捧著青峰的面頰，很自然地吻了回來。
他的眸光微動，便能對上泉黑色的眼眸。
那雙眼眸中毫無驚慌，滿盛著笑意。
青峰大輝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將面前的女生抵在儲物櫃上。身體和金屬的櫃門輕輕一碰，發出淺淺的鈍響。他用從未練習過的吻野蠻地探索著少女柔軟的唇間，總是在和籃球打交道的手指急躁地扯著她的扣子。
多餘的理智，似乎都不夠他做出「解開扣子」這樣精細的活動，只能憑藉衝動將襯衫硬生生拽開。
「……青峰君？」
佐藤泉略帶失神的呼喚，讓青峰大輝陡然回神。
清醒過來時，他愕然地發現自己正面對著一副可怕的景象。
佐藤泉的身材可真是好的嚇人。
青峰大輝怔怔地想。
「我……」他張口，想為自己辯解，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最後只能說：「抱歉。」
「能先鬆開我嗎？」泉說。
「啊……哦，好。」青峰大輝放開他，退後癱坐在長凳上，用手扶住了額頭。
——自己剛才都做了什麼啊！
這下佐藤泉肯定要生氣了吧！
他懊惱地捂著自己的額頭，甚至產生了「繼續做吧」的詭異想法。身體的衝動與殘存的理智在大腦裡碰撞著，讓他惱怒不已，只能咬著唇角狠狠地「嘁」了一聲。
佐藤泉扣好了扣子，說：「青峰君喜歡我嗎？」
「……哈？」青峰大輝單手撐著額頭，抬起的眸光略略暗沉：「你問這個幹什麼？」
「只有對喜歡的女孩子，才會想做這種事情吧？」她用手梳著長髮。
「我認輸了。」他像是放棄了所有抵抗，自暴自棄地說：「是的。」
「是什麼？……喜歡我嗎？」她繼續追問著。
「你問這麼清楚幹什麼啊！」青峰大輝的聲音帶了隱隱的惱怒。他甚至故作著兇惡，想要讓她停止追問。
「我很喜歡青峰君噢，投籃的姿勢真的很帥。」她低笑著說：「真的——很帥。」
「你說籃球嗎？」
青峰大輝沒有意識到她在說什麼，簡單地認為她在討論「籃球」之類的事物。於是，他一邊如此問著，一邊朝儲物櫃走去，想要拿出替換的衣物。走到一半，他忽然僵住了，後知後覺地重複道：「……意思是，你喜歡我嗎？」
泉說：「我喜歡青峰君的籃球。」
因為這個模棱兩可的回答，青峰大輝皺起了眉。但他很快把這個回答理解為女孩子的羞澀和靦腆，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佐藤泉的喜愛。
——都被他看光光了還能毫不生氣，接吻也很享受的模樣，再不喜歡自己，說不過去吧？
這樣想著，他打開自己儲物櫃的櫃門，卻發現崛北麻衣的寫真集赫然躺在衣服的最上層。為了防止佐藤泉看這本少兒不宜的寫真集，他連忙緊張地用高大的身體擋住了櫃門。
「現在可以告訴我，教練說了什麼嗎？青峰君很少露出那樣的表情。」泉問。
「……」想到教練的話，青峰大輝又煩悶了起來。
「不能說嗎？」泉問。
「也不是。」青峰合上櫃門：「類似『只要能贏得勝利，不來訓練也可以』這樣的話。」
「是嗎？」
「該怎麼說呢？」青峰竟然笑了起來：「感覺自己已經徹底找不到籃球的樂趣了。真的——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人可以打敗我了。」
「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她的聲音裡有一絲擔憂：「但是，至少在我眼裡，青峰君一直都很優秀。不用訓練也可以拿下比賽的勝利，說明青峰君是最厲害的，對嗎？大概是我太膚淺了……只能看到這樣的東西。」
「啊無所謂吧。」青峰大輝的聲音沉了下去：「訓練也好，比賽也好，都無所謂了。」
「不要露出這幅表情。」她摸了摸青峰大輝的面頰：「讓人難過呢。」
「你的表情可一點都不難過。」青峰大輝盯著她面上的笑意：「喂，再親我一下？」
理所當然、頤指氣使的語氣，還透著一點隱藏的惡劣之意。
像是少年心底壓藏不住的欲念，終於爬過了緊實又缺少空氣的土壤，冒出了尖芽。
「好啊。如果……能讓青峰君開心的話。」她微笑著，如青峰所願地照做了。
這一次，青峰大輝不用在心裡猶豫掙扎，也沒有任何的負罪感。他由著身體的衝動，胡亂又用力地撕吻著她，雙手在她的軀體上游走著，就像是一隻被囚困多年的野獸驟然出了籠。
「女孩子的身體，摸起來怎麼樣？」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用優雅的笑容說著糟糕的話。
「還能怎麼樣。……比想像中更軟一些。我是指，胸。」青峰說。
「果然，青峰君沒有真的摸過女孩子的身體。」泉說。
「你！」青峰大輝陡然一怔，因為被發現了某些真實而感到惱怒：「喜歡看女生不代表我必須得碰女生啊！我可不像灰崎那傢伙那樣來者不拒！身材不好或者臉蛋難看的女孩我可是沒有興趣的。」
明明正處在情緒亢奮的時刻，一直很柔順的佐藤泉，卻忽而說起了掃興的話。
「原來如此。對了，時間很晚了哦，我要回家了，青峰君。」
青峰大輝一怔，轉過身去，在心底勉力掙扎著是否要放她回家。許久之後，他用頭輕輕地撞了一下面前的儲物櫃門，悶悶地說：「好……你回家吧。」
【以後，應該還會有機會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青峰：我一頭撞在擋風玻璃上。
ps：還是決定讓女主去洛山了。
黛前輩和葉山喵太可愛了。
至於黑子，可以發展線下♂友誼，週末♂約會
pps：我靠，洛山的女生校服長啥樣啊？？
悠于 2017-4-13 17:43
第43章 043
有了「接吻」這樣的身體接觸後，青峰大輝和佐藤泉不可能變回普通的朋友關係了。雖然她沒有點明兩個人之間是什麼樣的關係，但青峰已經簡單地將她劃入了自己的所有物範圍。
——被他親過抱過的女生，難道不是屬於他的東西嗎？
他的邏輯就是如此簡單。
出於這種心理，再再次看到佐藤泉時，他的心底就會有著壓抑不住的興奮感。他很想迫切地再碰一下她的身體，或者再找個角落按住她親吻。但是，這樣的想法卻總是被現實所阻礙著。
要想見到佐藤泉，就必須去籃球部，他可不想待在那樣無聊的地方。
於是，趁著部活結束、籃球部部員都在更衣室換衣服的時間，他強硬地將佐藤泉拽離了體育館，很直接地要求她「先回家吧」。
泉看著走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他將書包甩在背後，頎長的手指微蜷在肩上，高挑的身體將視野遮去一大截。
「青峰君，我和你不同路呀。」泉小步追趕著他。
「沒事，我送你回家。反正都等了這麼久了，無所謂再晚一點。」青峰說。
青峰快步走了許久，卻在校門口驟然刹住腳步。他緊皺著眉頭，微冷的眸光凝視著某一處，口中低聲說：「那傢伙什麼情況？一直鬼鬼祟祟地朝你看。」
「咦？」佐藤泉從他背後探出了頭，繼而解釋說：「大田同學呀，沒事的。他一直這樣，總是躲在角落裡，一副想說什麼又不敢說的模樣。每次我問他，他也不會回答。」
「那是理所當然的吧？」青峰鬆開了她的手。
【這種傢伙還整天妄想著和泉說話？】
青峰大輝冷下眉目，他十指交疊，活動了一下手腕，說：「我去教訓一下他。」
「等、等一下！」佐藤泉急急拽住他的衣領：「算了，只是被看幾眼而已，沒事的。」
「啊……？嘁。」青峰握緊了拳頭，面上仍有著不悅之色：「你就不會像其他女生一樣嬌滴滴地發脾氣嗎？罵他一頓『變態』『跟蹤狂』之類的詞語也可以啊。」
「我像是那樣的人嗎？」泉小聲說。
「不像。」青峰回答。
青峰大輝特意繞了遠路，將佐藤泉送回家中。雖然沿途他並沒有什麼機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僅僅是陪伴著她，就已經讓青峰感到了滿足。
【除了籃球以外，生活裡也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嘛。】
站在自己家門口時，泉雙手交握在身前，嗓音柔和地問青峰：「現在的青峰君，是開心的呢，還是不開心的呢？」
「我？」青峰大輝的面孔上沒什麼表情，他用腳踢了踢花壇，低聲說：「挺開心的吧。」
「那就好了。」佐藤泉說：「畢竟，我答應了桃井，要讓青峰君變得開心起來。」
「又是因為五月——喂！你！」青峰大輝面色微惱：「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佐藤？」
惱怒之下，他緊緊地拽住了佐藤泉的手腕。
就在青峰追問之時，佐藤泉身後的門悄然打開。戴著眼鏡、烏髮披卷在左肩上的佐藤雅子不悅地出現在了門後：「這麼喧鬧，實在是太不懂禮數了。……泉？」
她的目光落在泉的面容上，神情不由一凝。等到她冷然的視線轉到青峰大輝握著泉的手上時，她的肩膀已經開始微微發抖。
「……泉。」她咬著牙，尖聲說：「你和你那喜歡勾三搭四的父親一樣不知廉恥。」
「喂！」聽見中年女人嗓音頗高的喊叫，青峰大輝可不管對方的身份，二話不說便惱怒地頂了回去：「你才是不懂禮數的女人吧？什麼都不問就說這樣的話？！」
「我在和我的孩子說話！」佐藤雅子的目光愈發冷厲。
她從前和丈夫吵架時，就是這幅不讓寸步、強硬無比的模樣。
「既然現在這個年紀就已經會做這種無聊的事情了，那你就憑藉你的本事讓男人收容你吧。」佐藤雅子冷睨著泉，拋下這句話後，就將門合上了。
佐藤泉保持著不變的淡然神情，聽完了母親毫不留情的話。她將手放在門把上一轉，果然，門已經從內反鎖上了。
「沒辦法了呢。」泉低垂眼簾，說：「看來要隔一天她才會消氣。」
「什麼情況啊？」青峰大輝後知後覺地放開她的手：「怎麼好端端的就忽然沖出來發火？」
「因為看到青峰君握著我的手了呀。」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佐藤泉的語氣依舊是輕快而溫柔的：「她很不喜歡我和男孩交往。所以，平常她在的時候，我絕不會和任何的男性有眼神接觸。也是沒有想到，她今天回家了。」
「啊？！」青峰大輝擠著眉頭，有些僵硬地道歉：「抱歉啊。」
「沒事。」佐藤泉朝著樓下走去：「就是今天我可能要去別人家借住了。」
望著佐藤泉淡定從容的背影，青峰大輝沉聲問：「她是……佐藤你的媽媽麼？」
泉的腳步停住了，她不回頭，說：「嗯，是呢。」
「你好像對這種事很習慣的樣子。」
「以前發生過。後來，我去爸……其他親戚那裡借住了。」
從前的她被母親鎖在門外，於是她去了父親佐藤健的宅邸，心底戰兢地面對父親的再婚妻子久美子的刁難。
【已經習慣了啊，這樣的事情。】
「這樣的事情」——父母被創造出來，無法讓人產生喜愛只是為了推動好感度收集而存在著。
「啊——」青峰大輝面色複雜，他懊惱地將肩上的書包甩了下來，說：「要不然，你住到五月家裡去吧。她和我住得近，也方便我照顧你。反正，也只是一個晚上而已。」
「可以嗎？桃井同學會不方便嗎？」
「我和五月說一聲吧。」
桃井五月很快答應了青峰的要求，並且對兩人為什麼會在放學後待在一起發出了意味深長的「嗯」聲。
「啊？你說我為什麼和佐藤待在一起？」青峰拿著手機，半合著眼，懶洋洋地說：「解釋起來太麻煩了，我懶得說。」
合上手機，他斜斜瞥了一眼泉，說道：「抱歉啊。」
泉眨眨眼：「都說了，不是青峰君的錯。」
「我可不是為了那件事道歉。」青峰大輝蔑笑了一聲，彎下腰來，又在她的嘴唇上親了一下。
「……！」佐藤泉有幾分好氣好笑：「青峰君還真是讓人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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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泉去了桃井家，桃井的父母很歡迎這位看起來可愛漂亮的同齡女生，也大方地接待了她。換洗的衣物都是由桃井五月友情提供的，等到泉洗完澡，換上桃井淺杏色的吊帶睡裙、踩著軟拖鞋站在門口的時候，窩在床上的桃井五月反而有些結巴了。
桃井披散著粉色的長髮，捂著微紅的面頰，問站在門口的少女：「泉，泉要和我睡一張床嗎？」
佐藤泉遲疑地嗯了一聲，隨即說：「如果不習慣的話，我就不……」
「不不不！來吧！」桃井掀開了身旁的被子，將佔據著空位的巨大熊娃娃一腳踹下了床。
「熊先生會生氣的吧？」泉開玩笑地說。
美麗的少女順從地躺在了桃井五月的身旁，鎖骨和肩膀的弧度就像是瘦弱的蝶翼。
視線已然變為一片黑暗，桃井五月將手掌枕在耳側，竟然覺得緊張無比。她聽著身後淺淺的、均勻的呼吸聲，不自覺地在被窩中用手掌握緊了嘴唇。
【那位優秀的令人羡慕的佐藤泉，就睡在她的身旁。】
桃井五月艱難地合上了眼眸，竭力想要入睡，卻根本睡不著。
「青峰君喊你五月呢，我也可以嗎？」她身後顯然沒睡著的佐藤泉說。
「嗯……好！我們是朋友嘛。」桃井說。
「朋友啊……」不知怎的，佐藤泉的聲音變得幽長了起來。
【朋友啊，真是不值得期待的東西。】
忽然間，佐藤泉放在床頭櫃裡的手機震了起來，一條消息進入了她的短信箱。雖然時間已晚，她還是借著勉強的光亮將手機摸了出來。
「怎麼了嗎？」桃井扭亮了檯燈。
「……不，沒什麼。」佐藤泉將凝視著手機螢幕的目光轉向桃井，她露出寬慰的笑容，柔和地凝視著桃井五月：「睡覺吧，晚安，五月。」
昏黃的燈光，將她的肌膚映照得猶如一截象牙。
桃井五月滅了燈，安心地躺回了被窩之中。
而在泉的手機上，則顯示著來自弟弟佐藤和樹的、源源不絕發來的短信。已經調為靜音的手機，不會再因為短信的進入而發出震動與響聲。
[泉，我真的好討厭爸爸啊。]
[今天我又看見了，爸爸和其他的女人待在一起。這已經是秋天以來的第二個女人了。]
[而且，爸爸和從前的女朋友也還在聯繫，上個禮拜那個女人來找了蒼崎叔。]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令人討厭的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青峰大輝：我是不是選擇了錯誤的選項Σ( ° △ °|||)︴
第44章 044
次日，桃井五月和佐藤泉一起去了學校。到了回家的時刻，桃井對著手指，有些羞赧地問泉要不要再住在她家。
「反正都是女孩子啦，沒事的。」
粉色長髮的少女低垂著面頰，面孔上少見地泛著一層羞赧的杏色。她的食指互相勾纏著，像是想要努力讓彼此打結。
泉作出思索的模樣。
「今天的話……」
溫柔的回答只說了一半，話語的主人便在一聲驚呼中，被別人硬生生扯離了桃井五月的視線。蜜色皮膚、身量高大的少年用手掌緊緊地拽住了泉的手腕，強勢地將她帶入了自己的視線範圍。與此同時，他恍若才發覺桃井五月的存在，滿是散漫地打了聲招呼：「喲，五月。」
「咦？誒？！阿大！」
聽見青峰的嗓音，桃井微惱著抬起了頭，握緊小小的拳頭，嚷道：「訓練的時候不見人影，一到回家的時候就從不知道哪個角落裡冒出來了誒！這也太過分了吧！」
這一幕恰好落入了同樣走到體育館門口的黃瀨眼中，他將校服外套掛在手臂上，快步追上了青峰和泉，面帶笑容、不動聲色地擠開了兩個人，很親昵地將手臂橫在了青峰的肩膀上——過去籃球部部員一同回家時，黃瀨也時常這樣做。
他低下頭顱，湊近了泉，笑著說：「我說啊，泉，昨天怎麼沒有跟我一起回家？」
「我送她。」青峰大輝散漫地說。
「啊？」黃瀨一愣，眨著眼睛盯著青峰：「小青峰，你送她？」
黃瀨仿佛聽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笑話一般，輕抖著肩膀笑了起來：「小青峰也會有這樣的時候啊？你知道泉家在哪裡嗎？」
「什麼叫『這樣的時候』？」因為黃瀨的揶揄，青峰大輝挑起眉頭：「我當然知道她家在哪裡。昨天是我送回去的。」
「那今天就不勞煩你了。」黃瀨笑眯眯的，眼尾修長的眼睫輕輕一撲閃。他露著略帶輕佻的笑，仿佛此刻正處在鎂光燈下應對攝像師一般：「小青峰，One on One雖然比不過你，但是在追女人方面，我可是穩勝。」
青峰大輝沉著面色，緊皺眉頭打量著黃瀨。
一時之間，他想不透黃瀨涼太的舉動是什麼意思。
黃瀨喜歡佐藤泉，他倒是早就猜到了，但是泉對黃瀨的態度也並不疏遠。
【啊可惡——對誰都是一副溫溫柔柔的模樣，有點過分啊？】
一直歪著頭在旁圍觀的佐藤泉忽然出聲，說：「為什麼一定要送我啊？我又不是剛上小學的孩子。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謝謝。」
「喂！佐藤！」
「泉？」
黃瀨和青峰的喊聲齊齊響起。
|||
佐藤泉坐在電車上時，忍不住抱著懷裡的提包悄悄地歎了口氣。
奇跡的世代們果然還都只是少年人，也難免會有這樣劍拔弩張的時刻。要是他們知道自己同時在和好幾個男生保持曖昧……不，朋友關係的話，也許會直接和自己絕交也說不定。
【要是他們會一直喜歡我就好了。】
【喜歡我的程度，超過對我的行為的厭惡程度，就沒問題了吧】
佐藤泉低眸，盯著自己的指尖。電車晃悠悠的，一個身穿帝光校服的高大男生忽然走到了她的面前，久久地停留在她身前。即使四下還有其他座位，他也一直握著佐藤泉面前的扶杆。
「咦？」泉抬起頭，卻看到了青峰大輝略帶不豫的面孔。
「『咦』什麼『咦』啊？」青峰挑眉，語帶不屑。
「青峰君怎麼在這裡？」她撩起耳邊落下的碎發：「不是說，我一個人回家就可以了嗎？」
「我為什麼非要聽你的？」青峰說。
「……真是拿你沒辦法呀。」泉故作無奈。她抬眸，望著青峰的面龐，說：「那麼，如果今天媽媽不在的話，青峰君……願意來我家裡，陪我一會兒嗎？」
「嗯？」青峰大輝咀嚼了一下這句話，點了點頭：「只是陪你一會兒，當然可以。」
佐藤泉的笑容愈深了。
——怎麼可能只是單純地陪她一會兒。
電車站與道路上都有其他人在，青峰大輝不能做太多的動作，只能牽住泉的手，或者和她並肩走在一起。等到進入空無一人的公寓樓道，少年便按捺不住地摟了上去，將自己的頭埋在佐藤泉的頸窩裡。
「這樣壓著我的話，我就沒辦法開門了喲。」泉按了按門把手：「果然，媽媽不在呢。」
聽見泉的話，青峰露著微微的惱意，不太情願地鬆開了她。他跟著佐藤群走入整潔寬敞的複式公寓，將球鞋脫在玄關處。他一邊活動著自己的肩膀，一邊低聲說：「黃瀨那傢伙，和你是怎麼回事？」
「如你所見的那樣，我和黃瀨君是朋友呀。」泉說。
「你們倆的關係，好的有些過分了吧？」青峰大輝不悅地說。
「有嗎？那就是『好的有些過分』的關係吧。」泉抿唇一笑，頓了頓，又說：「青峰君還真是……在某些方面十分的孩子氣呢。」
「啊？」青峰大輝危險地斂起眼眸：「你說什麼？」
因為十分不爽於自己被當成一個孩子，青峰卷起袖口，面色危險地靠近了佐藤泉。他揚著唇角，在佐藤泉面下半彎下腰，說：「你要不要試試看，我是不是個『孩子』？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繼續上次的事情。」
「……上次的，事情？」泉不解。
「更衣室裡的事情。」青峰大輝的解釋很耿直。
青峰大輝想，他大概會看到佐藤泉羞惱緋紅的面色。然而，面前的泉卻流露出了異樣認真的神情來，她甚至還點了一下頭，說：「好呀。」
「你……你說什麼？」這回，輪到青峰大輝驚訝了。
雖然口上說話一直想著佔便宜，但真的到了需要實際行動的時候，青峰大輝卻又有了一絲不知所措的感覺——他可是毫無經驗，也不太懂該如何取悅女生。他甚至有些僵硬地退後了一步，硬著頭皮說：「佐藤，你，你別亂來。」
「什麼嘛？」佐藤泉軟軟地笑著：「五月還說，青峰君變了好多。其實，內裡還是沒變的嘛。……相當可愛又敏感。」
「喂！」青峰大輝的眉頭為她的評價擠得更緊。
「那，我亂來咯？」泉的笑容溫軟而輕和。
她走上前去，纖細的十指纏上了青峰大輝的腰。迎著青峰微愕的面色，踮起腳尖去親吻他的面頰。
【沒錯，就是這樣……】
【更喜歡我一些。】
|||
青峰大輝站在浴室裡，對著鏡子捧起冷水沖洗自己的面頰。
冰冷的水珠從他的面龐上滑落，在洗手池的瓷壁上匯成一片。
冷冽的溫度，讓他燒得厲害、仿佛短路一般的大腦清醒了過來，他也終於可以正視自己——啊，所以，他現在只穿著內褲，赤腳站在佐藤家的浴室裡，用佐藤泉新拆的毛巾擦著身上亂七八糟的汗水。
鏡子裡的少年身軀修長，腹胸的肌肉勻稱結實。白色的毛巾掛在蜜色的頸子上，表情透著一股懶散饜足——雖然剛剛經歷了運動，他卻顯露不出疲憊來。
他走向浴室的門，猶豫著是否要走出去面對現在的佐藤泉。
【已經發生了這樣的關係，該怎麼和她說話才好？】
從來不懂如何和女生相處的青峰大輝，不由覺得一陣頭疼。
他定下心神，一鼓作氣地拉開浴室的門，若無其事、彷如身在自己家中，淡定地喊道：「喂，佐藤，我也洗好了。……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穿著寬鬆棉質長裙的佐藤泉正坐在書桌前，用手翻著一本書。她的腳尖勾著，雪白的足尖在燈光下極為誘人。想到剛才這雙腳如何勾纏在自己脊背上，青峰大輝的喉嚨微微一動。
「什麼事？」泉翻過一頁，聲音綿軟。
「你……」青峰大輝走到了她身旁，將手臂撐在她面前：「不是第一次了吧？」
「嗯。」泉說：「青峰君很看重這個嗎？」
「我不是那樣老套的男人！」青峰大輝立刻反駁：「只是……只是，啊，畢竟，你是佐藤泉。」
「因為我是佐藤泉，所以才在意嗎？」泉托著面頰，望向了他。
「可惡。」青峰用手狠狠地抓了一下自己額頭上垂落的髮絲：「嫉妒得要命，是誰？」
「青峰君想知道嗎？」她眨著眼，安靜了許久，張口說：「是……」
「別告訴我了。」青峰大輝輕呼一口氣：「不用告訴我。我怕我會把他打一頓。」
【想也不用想，八成是那個傢伙……】
青峰大輝很是懊惱。
「好。」泉說。
青峰將她手中的書頁合上，伸出雙臂摟住她，口中低低說：「不行……我還想再來一次。一想到已經有別人捷足先登了，我就覺得手癢。」
「好。」泉將面孔埋進了他的懷裡。
她一貫是如此溫柔的，面對喜歡自己的男孩的索求，也基本不會拒絕。只要他們想要，自己就會竭力滿足。
她附到青峰耳邊，用輕輕的嗓音在他耳畔喃喃說：「青峰君。……現在放棄我的話，還來得及喲。依照青峰君這樣看似粗獷實則細膩的性格，我怕有一天，青峰君會後悔。」
「不可能。」青峰大輝重新揚起了唇角：「我又沒有吃虧。你才是該好好想一想吧？要不要繼續和我在一起？按照你這樣的性格……我怕有一天，你也會後悔。」
「不會喲。」
佐藤泉喃呢著說。
她的聲音，像是在傾訴一個小秘密。
「我是不會後悔的。」
作者有話要說：
黃瀨：給作者加個雞腿。
第45章 045
天氣漸漸轉涼，秋季的尾聲銜著即將到來的冬季，又是一個學期即將結束。
放學時分，佐藤泉快走到校門口時，她忽然想到，黃瀨和青峰要是在此刻又撞到一起，也許又要來一次小孩子一般的爭執。
就在她在心底構思著如何獨自回家時，父親佐藤健的車輛不期然地出現在了校門口。
父親的助手蒼崎打開車門，朝泉走來。這位幹練精明的中年男人對泉恭敬地說：「大小姐，佐藤先生在車裡等您。」
「爸爸？」泉一愣，隨即朝身旁的桃井五月道別。
她快步走向黑色的車輛，拉開車門坐了上去。身穿深灰色西裝、領帶筆挺的中年男人，正嚴肅地正襟危坐著。他望見泉的面孔，眼神一凝，忍不住細細地打量著她的面容。許久後，佐藤健頗為欣慰地開口。
「許久不見，泉果然出落成雅子那樣的標緻人物了，也確實像是佐藤氏的女兒。」
「謝謝。有什麼事情嗎？」
她的口氣很生疏，兩人似乎不像是一對親生父女，這讓佐藤健多少有些尷尬。
「這兩天雅子也不在東京吧？這個年紀的孩子不能總是一個人待在家裡，既然我是你的父親，就有責任帶你去認識一下家族裡往來的人物。」
「……爸爸？」
佐藤泉不是很能理解父親的做法。
在上次見過一面之後，一向來冷冷淡淡的父親，忽然對她熱切了起來。
「今天晚上有一場拍賣會，我想恰好雅子不在，就帶你去見一下佐藤家生意上往來的人。」
「拍賣會？」
「不用擔心，說是拍賣會，也不過是個熟人圈裡的交流會罷了。大多是些昭和年流傳進來的西洋珠寶或者古玩之類的東西。要是有看中的，告訴爸爸就可以了。」
「爸爸，我沒有去過這樣的場合呢。」泉面露擔憂。
「這就是雅子的的不對了。」佐藤健的語氣憤憤了起來：「身為你的母親，竟然整天在外邊忙碌著自己的工作，絲毫不照看孩子的成長。如果你是在爸爸這裡長大，爸爸絕對不會這樣的。」
「啊……是嗎。」泉的嗓音很軟，誰也聽不出她的心底在想什麼。
「不用擔心。」佐藤健望著泉的目光頗為滿意：「就按照你平常的習慣去做就好，你可是我的女兒，不需要特意學習什麼，就足夠優秀了。」
健說的沒錯。
佐藤泉什麼都無須學習，她本身就足夠出眾了。即使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也會無端地吸引著旁人的目光。
佐藤泉平常都穿著帝光的制服，偶有休息日才會穿一些居家休閒的服飾。因為是第一次跟隨父親進出如此正式的社交場合，佐藤健特意替她置辦了一身適合少女身段的和服。
健很滿意地打量著換上了衣服的泉——真朱色的中振袖禮服，以藤草作為回環的繪羽紋路；低垂至小腿肚上的下擺上有著一層淺淺的薄紅色，顏色明快的丸帶與振袖的底色相符，再輔以少女美麗的面容，使得她明媚鮮妍更勝平日。
「不知道你適合什麼樣的衣服，穿和服總歸沒錯。」健很滿意地打量著她，因為愉悅，他也忘記了遮掩一些不該說出的東西：「我把你的照片給文乃看了一下，她就知道你該穿怎樣的大小了。她的眼光可真是不錯。」
「爸爸，文乃是誰？」
「呃……公司裡的人。」佐藤健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父親生意上的助手。」
將佐藤泉收拾完畢，已經是快到晚餐的時間。佐藤家的車輛穿過繁華的夜街，泊在一家外表看起來年份久遠的高聳建築前。穿著深紅色制服的酒店門童上前拉開車門，請車上的幾人下了車。
連成片的玻璃落地窗內透著暖金色的光，地板上光可鑒人。雖然廳堂內燈火晃晃，但是卻沒有幾個人。除了沉默至極、面帶標準微笑的服務生外，便只有三兩個身穿正裝的客人，或是靠在沙發上流覽報紙，或是對著落地窗打量夜景。
「噢，這不是佐藤先生嗎。」一名身穿黑色西裝、面容和藹，如同某些寺廟泥偶的中年男人看到佐藤健，便熱切地迎了過來：「沒想到會在東京見到你。」
佐藤健的笑容淡淡的，他不疏不近地和中年男人握了手，簡單地回答著對方的問候。
「田中，真是好久不見了。」
田中先生的目光移到了泉的面容上，便是一陣驚豔。隨即，他笑地愈發和藹：「佐藤先生，這位是令嬡吧？我記得是叫做明穗吧？」
佐藤健的笑容一僵，他乾笑了一聲，說：「啊，不，這位是長女，叫做泉。」
田中也意識到了自己呼錯了名字，立馬圓滑地糾正了起來：「原來是泉，還沒見過你這個女兒呢。佐藤先生兒女眾多，我這樣的粗人難免會有粗漏之處，見諒。」
佐藤泉和他見了好，便安靜地靜立在兩人身後。
在看不見的地方，她的指甲卻悄悄地戳著自己的掌心。
「……那位，這一次會來嗎？田中。」佐藤健低聲詢問道。
「聽說永作沒有請到他，可惜。」田中先生搖搖頭：「說是派了旁支的一個負責人過來。」
「我們這樣的二流人物，是入不得他眼的吧。」佐藤健面帶笑容，搖了搖頭。
「佐藤先生何必自謙？」田中的話很圓滑：「你是二流，那我等就是八|九流。」
兩人交談了許久，佐藤健才帶著泉朝電梯走去。等到電梯廂中只剩下父女兩人，佐藤健對著鏡子正了一下領帶，面色嚴肅地說：「泉，這一次，赤司家的小少爺也來了，你可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這和在學校裡可不一樣，是正式場合。」
聽見父親的話，佐藤泉有些不可思議：「……爸爸？我和赤司君只是朋友啊。」
「泉，你可是佐藤家的女兒。」健不悅地說：「你這樣身份與長相的女孩兒，自然應該和地位等同的人走動認識。只是雅子實在太理想化了，竟然一直用普通人家的方式教育你。」
「爸爸從前不也……」泉的聲音輕了下去。
佐藤健曾經為了雅子離開家族，嘗試過用「普通人」的方法生活，並且樂此不疲地享受著不屬於貴介公子的平凡日子。
電梯門一開，佐藤泉便藉口要去洗手間，匆匆地逃開了父親的目光。
她穿著木屐，下擺又小，不能走的太快。即使如此，她也在竭力從父親身旁走開。
【父母什麼的……她一點也不需要。】
佐藤泉走到酒店十八層向外探出的陽臺上，用雙手撐著面頰，任憑高處的夜風吹拂著自己盤起的黑色長髮與鬢邊垂落的流蘇發飾。
「爸爸和媽媽什麼的……」她輕輕地喃喃著：「一點都不討人喜歡……」
「佐藤？」
意料之外的聲音，在佐藤泉的身後響起。
溫和有禮，屬於赤司征十郎。
泉雖然聽出了他的聲音，但她卻一點都不想回頭。此時此刻，向來溫柔的她雖然依舊露著柔和的神情，卻像鬧彆扭似的不肯回過頭去回應赤司，只是繼續望著陽臺外所能俯瞰到的絢爛夜景。
【啊……哪怕一次也好，讓她把討厭的父親氣一頓吧。】
【忽然不是那麼的想要靠近赤司了。】
因為她久久地沒有回答，赤司征十郎凝神又問了一聲：「……是泉嗎？」
紅發的少年穿著黑色的正裝，身量雖然不高，卻已然有了財閥繼承人的風範。他用目光勾勒著陽臺上少女的身形，在心裡再度確定了她的身份。
他不可能認錯。
「怎麼，不想理我嗎？」赤司問。
「不是。」佐藤泉終於回過了頭：「只是不確定是誰在喊我。」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柔軟，看不出絲毫不悅。美麗的面龐盈著流溢的燈光，像是象牙雕刻而成，透著誘人的光澤。
赤司的目光徘徊過她被丸帶緊束的腰與玲瓏有致的身形，他揚著嘴角，讚歎說：「今天的佐藤很漂亮。」
「我平常不漂亮嗎？」她的話略帶俏皮，像是在撒嬌。
「……當然，平常也是。」赤司說。
赤司回望著放在走廊一角的座鐘，隨即朝佐藤泉探出了彎曲的手臂，示意泉挽住他：「交流會快要開始了，我和你一起進去吧。」
佐藤泉的目光落到了他的手臂上。
【哪怕一次也好……】
她在心底默默地想著。
「今天有些氣餒呢。雖然外表上和往常沒有兩樣。」
赤司的聲音，落入了她的耳畔。
佐藤泉確信自己的神情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同之處——準確地說，她無法表現出心底異樣的情緒，只能將溫柔和乖順展露在他的面前。但是，赤司卻依靠著驚人的洞察力發現了她悄悄藏起來的內在。
她微詫著望向赤司，忍不住誇讚道：「赤司部長的目光還是一如既往地敏銳。」
「只是有這樣的感覺罷了。」赤司微微一笑，說：「也許，這就是對於你來說，我和旁人的不同之處吧。如何，和我一起進去嗎？」
悠于 2017-4-13 17:44
第46章 046
赤司的手臂半彎著，恰好騰出了可以讓人挽住的空餘。
佐藤泉凝視他許久，順從地伸出手去，挽住了他。
交流會設在一間寬敞的廳堂，參與的人數並不多，都是彼此熟識、在生意場上多有往來的人物，大多是西裝革履、人過中年的男性，偶爾也有打扮或雍容或幹練的女人，與跟著父親前來社交的子輩。
赤司和她走進門時，舉著酒杯、拿著號碼牌流連於燈光下的人們並沒有注意到這兩人。但在走了幾步後，目光就無可避免地、偷偷摸摸地彙聚而來。
「那是赤司家的少爺吧，永作竟然能將他們家的人也一併請來。」
「那孩子身邊的女孩是誰？真是美麗。」
佐藤健從侍者的託盤上取下一隻斟了紅酒的高腳杯，假裝不經意地對身旁的人說：「赤司身旁的那個孩子是在下的長女，她喜歡安靜，所以從來不跟我出門。」
泉察覺到了眾人的竊竊私語，挽著赤司的手漸漸滑開。這微小的動作，卻被赤司捕捉到了。在泉的手即將滑出他的臂彎之時，他捉住了佐藤泉的手掌，半斂雙眸，問她：「你要回到你父親身邊去嗎？」
「嗯。」泉輕輕地說：「跟赤司君站在一起的話，打量我們的人就格外多。……有些受不了。」
「我還以為你很習慣這樣的目光。」
「不。」泉的聲音愈低：「我不習慣這樣帶著揣測的、大人的目光。總感覺……我的秘密都會被挖掘出來。」
就在這時，佐藤泉聽見了幾個女人低低的笑語。
「聽說那個孩子是佐藤先生的長女。真是奇怪，我可從來沒見過她。」
「上次佐藤先生帶來的孩子不是她吧？我不記得佐藤先生有容貌氣質如此出眾的女兒。」
「……三個不同母親的女兒，同一位父親，可真是貽笑大方呀……」
佐藤泉的眼簾一垂，她抽回了自己的手，對赤司說：「我先去爸爸那裡了。」
她想要走，赤司卻又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恰好在這時，燈光暗了下來，主持這場小型拍賣交流會的主持人走上了臨時搭建的禮台，用有禮用不失活力的聲音吸引著全部人的注意。他身後的白色幕布上，被投影燈反復打上待拍賣物品的影像。
雕刻著精緻神話人物的紅珊瑚首飾，即使已經湊不成完整的一套，只有零落的一半耳墜與胸針，也依舊引起了女人們的關注和讚美。
燈光黯淡，再兼之所有人都望著禮台，沒有人注意到赤司正緊握著泉的手掌。他的面孔一如尋常，並未有什麼特殊的表情。他問泉：「有什麼喜歡的嗎？」
「……不，沒有。」佐藤泉草草說。
「壓軸的東西會比較有趣。」赤司說。
人群之中忽而傳來了一陣低低的驚呼與碰撞聲，有人在抱怨著「怎麼忽然撞上來」。東倒西歪的人群裡，擠過一個穿著黑色抹胸長裙、盤著髮髻的女人。她走到正與朋友談笑風生的佐藤健面前，極力壓抑著有些變調的聲音：「把泉還給我！」
雖然她已經壓輕了聲音，但女人尖細的聲音仍舊讓周圍一靜。所幸，拍賣的氛圍很活絡，競標聲與主持人的插科打諢很快將其他人的注意力吸引走。
佐藤健的目光接觸到她的面容，登時一沉：「雅子？你怎麼在這裡？」
雅子冷冷地環著雙臂：「永作也是我的朋友，請我來當然沒問題。」
「他請你？」佐藤健露出不可思議的面色：「他真是瘋了！」
——竟然讓他們這對怨偶在同一個拍賣會上出現？
「泉呢？」雅子環繞著四周攢動的人影，目光愈冷。
「收斂一下你的控制欲吧。」健搖了搖酒杯，說：「泉已經那麼大了，早該自己決定人生了。雅子，你難得來這種地方，倒不如好好享受一下拍賣會的氛圍。有什麼看中的首飾，我拍給你也未嘗不可。」
田中先生像是才發現佐藤健身旁的異動，他帶著和藹親切的微笑扭過頭來，十分自來熟地很佐藤雅子打著招呼：「噢，這不是文乃嗎？真是許久不見。佐藤先生可真是好豔福啊，身邊的都是難得一見的好女人啊。」
佐藤健的面色一僵。
現在，他可以確定這個笑面虎田中百分百是故意的。——他覺得這樣打趣自己很有趣。
田中怎麼可能不知道佐藤雅子是誰？
他可是時常在朋友圈裡提起「女鋼琴家雅子在離婚後還念念不忘自己」的事蹟。
用遺憾與懷念的語氣提起對自己愛慕不已、舊情難忘的優秀女人，可是一件能夠滿足強烈虛榮心的事情。
雅子的神情略略扭曲起來，她盯著健的面孔，輕輕地呼著氣，目光裡有著一種可怕的憤恨。這樣的憤恨，讓一直保持著風趣優雅、想要溫柔體貼地照顧她的佐藤健都不由移開了目光，閃躲她的視線。
「看來，這些年你還是老樣子，身邊的女人來去不停。」雅子冷笑了一聲，隨即轉頭尋找著泉的身影。在人與人相擦的肩膀間，她看到了泉的面孔，便毫不猶豫地朝那裡走去。
禮臺上的主持人正在介紹奧地利珠寶商在1942年打造給妻子的首飾，參與競拍的人紛紛為首飾的精美發出讚歎喧嘩之聲。而佐藤泉卻在驚覺雅子也在這裡之後，無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她對赤司說：「赤司君，我，我想先走。」
「去哪裡？」赤司對她突然的話感到疑惑。
「無論去哪裡都可以，總之，我不想待在這裡。」泉說。
「……好。」赤司牽住她，朝著門的方向走去。
開側門時的吱呀一聲響，被主持人的報標聲輕鬆蓋過。赤司和泉走出了光線暗淡的廳堂，站在了空蕩無人的走廊上。
看著走廊寬大窗戶外的夜景，佐藤泉輕呼了一口氣。
「怎麼了？不習慣這樣的場合麼？」赤司問。
「不是……」
泉的回答尚說了一半，女人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便落在了她的身後。面孔冷凝如霜的雅子死死地盯著佐藤泉，用美麗的、彈慣了鋼琴的手掌牢牢攥住泉的雙肩，質問她：「你跑什麼？媽媽是這樣可怕的人嗎？」
空空蕩蕩的走廊上，只有他們三個人。煌煌的燈光打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卻無端透著冷意。
「誰允許你私自跟著健到這裡來的？」雅子攥著泉的十指更緊，指甲幾乎要在她的衣服上掐出一道印跡。
「這位女士，在走廊裡這樣大聲喧嘩，有些不妥吧。」赤司提醒她。
「你……你又是誰？」雅子的目光落在了赤司那張俊美的面孔上。
她有些呆怔地凝視了一會赤司，僵硬地鬆開了自己的手。隨即，她的面孔無端扭曲了起來。剛才在佐藤健身旁所隱忍下的惱怒與恥辱，都在此刻爆發了出來。
她抿唇，手掌毫不留情地落在了泉的面頰上，美麗的雙目圓瞪著。
「你果然繼承了你父親那最下流可恥的血脈，是個只會到處勾引人的廢物。」
咬著牙恨恨地說完這句話後，雅子有些崩潰地捂住自己的面頰，用無比失態的聲音低低地喊道：「都怪你不好！你為什麼不能更優秀一點！所以健才一直不肯回來！你要學長笛我也答應了，要去帝光讀書我也答應了，你既然做不到最好，還不如當初直接死掉好了！」
「……媽媽？」泉捂著面頰，表情一成不變，沒有任何的驚慌與眼淚。
「怎麼又是這幅表情？你到底是什麼東西？」雅子盯著泉的面孔，聲音裡帶著惶惶：「要是你討厭我，你就跟著他去生活吧！你們是一家人，我只不過是沒人要的女人而已！」
她用手掌捂著面頰，低低地嗚咽著，隨即狼狽地朝外跑去，將佐藤泉丟在了走廊裡。
泉摸了摸自己微微腫起的面頰，在心底歎了口氣。
【父母什麼的……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
【早知道，當初就不要急切地想要創造者將他們補全了。】
她的神色淡淡的，嘴角甚至還有著柔和的笑，看起來並無任何的驚慌。許久之後，她背對著赤司，說：「見笑了，不過是一些家事。」
「我帶你去處理一下吧。」赤司並沒有對剛才的事表示詫異，他仿佛什麼都沒有聽見、什麼都沒有看見，重新牽起了泉的手：「敷一下臉吧，雖然沒有什麼用。」
兩人在交流會下一層的空餘廳室內坐下了。
這也是一間偌大的房間，設置著整齊的桌椅，金紅間色的地毯從門口鋪曳至垂掛著紅絨布的房間盡頭。
泉用毛巾捂著臉頰，閉著眼小憩。她將腫起來的部分遮住，另一半的面頰依舊很漂亮，只是鼻尖微紅，好像是從夜風中走了一趟一般。
赤司將手肘撐在桌上，用手掌托著面頰。他的目光流連在少女的面孔上，口中狀似不經意地提起：「介意告訴我，發生了些什麼嗎？」
「赤司君想知道嗎？」
「如果是我的話，一切都沒有問題吧。」
「赤司君真是別樣的自信呢。」
「我也想知道，我的自信是來源於我的錯覺，還是我真的……可以如此自信？」
他伸出手臂，白皙的五指托起了泉的面頰。繼而，他俯身親吻了佐藤泉閉著的眼簾。
落在眉眼處的吻，十分地溫柔。赤司微笑著，半闔的薔薇色眸子裡，映著輝煌的燈光。
「如果是我的話，就沒有問題。我和其他人……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你可以將一切都告訴我。」
第47章 047
「如果是我的話，就沒有問題。我和其他人……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你可以將一切都告訴我。」
紅發的少年說完這句話，便面色如常地坐回了原處。
佐藤泉放下了握著毛巾的手，露出微腫的面頰。她輕翕著眼睫，狀似無意地輕聲說著：「看來這兩天只能戴著口罩去學校了。」
她的答非所問，讓赤司征十郎紅色的瞳眸微微一暗。他用修長的手指撩起少女耳廓旁散碎的黑髮，讓那些順滑的髮絲自指腹上流瀉過，最後安靜地垂落回自己的屬地。
「不願意告訴我……嗎？」
「並不是『不願』。」佐藤泉嗓音輕軟：「而是告訴赤司君這些毫無意義的事情，並沒有什麼用處。平白無故地訴苦，賣弄傷疤、博取憐憫，也只不過是給別人增添煩惱而已。」
「對於別人來說，可能只是徒增煩惱。」赤司說：「但是我願意聽你說這些事。」
「是嗎？」少女竟然展露出了笑顏，絲毫不見應有的惆悵與憂鬱：「如果告訴赤司君的話，莫非還有什麼『獎勵』之類的東西嗎？……獎勵我將那些秘密分享給赤司君的行為？」
她不太應景的俏皮話，讓赤司的眸中流露出一分了然，仿佛他已經與面前的少女相處了許多年。他收回手，聲音裡竟然帶著隱隱的寵溺。
「真是貪心不足的夜鶯啊。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向國王索求。」赤司說。
「那是理所當然的吧。以歌喉換取寵愛的夜鶯，一旦得不到國王的視線，就會寂寞又鬱鬱寡歡地死去吧？」泉順著他的話回答。
「那麼，可以告訴我了嗎？」赤司凝視著她：「你的全部。」
雖然是溫柔的語氣，卻帶著高高在上的、君王命令一般的感覺。
他總是給人以一種強勢的安心感，就算被他頤指氣使也會感到心甘情願。
「其實也不是什麼有意思的事情。」泉開了口。
「我的母親是一位很有才華的鋼琴家，父親則是大企業的長子。我那位父親在年輕時就極為輕狂，為了追求母親不惜離開家族。這樣的兩個人結合在一起，本當可以過著幸福的生活。但是，他們兩人的性格實在不適合生活在一起。」
「母親的鋼琴才能異凜，這樣的優秀也讓她擁有了爭強好勝與滿是控制欲的性格；而父親則是優柔寡斷、風流多情的名門公子，這樣的兩人結合在一起，結果也大抵可以預料到吧？」
赤司淺淺地點了下頭。
「父親總是徘徊在不同的女人身旁，四歲那年，父親甚至擁有了其他的孩子。無法忍受這件事的母親，最終離開了他。即使如此，母親依舊懷念著當初願意為她與家族決裂的戀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赤司用手指托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將挽回丈夫的希望寄託在孩子的身上，渴求她成為最優秀的……是這樣嗎？」
「嗯。如果只是單純地單相思著，那倒也無所謂。」泉抿著唇角，對赤司說：「我和其他人不一樣，對父母的情感十分淡薄。赤司君會因此而感到奇怪嗎？」
「不會。」赤司說：「……我原本以為，你只是對身邊的人情感淡薄而已，沒想到連父母也無法成為你的羈絆。」
「有一對這樣的父母，不可能深切地愛著他們吧？」佐藤泉如同開玩笑一般說著。
「說的也是。」
「只是單純的想念——沒有問題。但是，」泉頓了頓，抬眸望著赤司，像是在猶豫著是否要把接下來的話說出來。
「告訴我吧。」赤司說。
「最近，我發現母親在服用抗抑鬱的藥物。」她的聲音漸低：「不知是否因為這個原因，她的脾氣變得極為暴躁易怒。只要接觸到有關父親的事情，她就無法冷靜下來。」
沒錯了，那一天砸在她額頭上的那個藥瓶的瓶蓋……
「所以才會表現出如此的失態嗎？」赤司盯著泉微腫的面頰。
「是。」泉點頭。
「我的父親並不是一個值得留戀的男人。與其說母親是深愛著那個男人，倒不如說是深愛著過去那個完美的自己——當年的她足以令出身富家的名門公子與家族決裂，放下一切和她結婚生子、組建家庭，這是何等美好的童話，不是嗎？」
不停地懷念著過去的自己，不停地追憶著曾經的優秀，無論如何也不肯放下。
強烈的執念就這樣刻入了骨髓之中。
其實她的母親，從骨子裡散發出了一股懦弱的味道——連承認失敗的勇氣都沒有。
頓了頓，她輕笑起來：「見笑了，赤司君，讓你聽到這些無聊又無趣的事。」
「並不會。」赤司說：「世界上什麼樣的父母都有。我可以理解你在母親的期願下被逼迫成長的心情，但同時，也不太理解現在的你的心情。」
「赤司君的家教比我更嚴格吧？」
「是的。」赤司垂下眼簾，話語中莫名有了一絲懷戀：「我的母親是個很優秀的女人，但是她在數年前過世了。因而，我無法體會被母親所傷害的你是怎樣的心情。」
「抱歉。」
「無妨。」赤司望著她，頓了頓，忽而說：「你還有其他沒有告訴我的事情嗎？我所看到的佐藤泉，和你刻意展現給別人的佐藤泉，可不像是一個人啊。」
「……赤司君？」泉愣愣地，歪著頭看著他。
「如果，」赤司湊近了她的身體，將手掌契合在她的面頰上，五指擦著耳畔摩擦入她的發間：「你和表面上那樣溫柔無害，完美而優雅的話，也許現在的我還不會認識你。」
佐藤泉依舊掛著溫柔的笑容，眼睛卻飛速地一眨。
她眉宇輕斂，問：「赤司君，我們從前見過嗎？」
「我看過你的演出。」赤司的回答模棱兩可。
「這樣的回答可沒有任何意義。」佐藤泉的話像輕輕的撒嬌。
赤司征十郎的手掌撫摸著她的耳畔，像是在順著鳥類璀璨翠綠的羽毛。
「那麼，我就實話實說吧，」佐藤泉的笑意愈深了，她的神色顯得十分柔軟溫和：「父親和母親什麼的，我根本毫不在意。我甚至希望他們根本不存在。——母親對我的掌控，已經過分到了讓我無法接受的地步。我害怕再這樣下去，她會在某一天忍不住殺死我。」
「害怕嗎？」
「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有這樣的預感。」
赤司征十郎側過頭，明麗的燈光只能將他一半的面頰照亮，另一側的面孔卻顯得有些晦暗難測。即使如此，他的雙眼卻凝著粹然冰冷的光，像是鑲嵌在大理石雕像中的寶石，泯滅了所有感情的波動。
「成為掌控者就可以解決這個煩惱不是嗎？——我信奉這樣的守則——『我是掌控者』，悖逆我意願的人，即使是父母雙親，也不能輕易饒恕。」
他的話不復先前的溫和，透著隱隱的冷然鋒銳。
這樣冷漠又強勢的赤司征十郎，悄悄地從溫厚謙和的面具後露出了一角。
佐藤泉放在膝上的手指悄然一緊。
她低垂下頭，嘴角的笑意漸漸斂去。
坐在她面前的少年似乎悄悄變了一個人，然而這樣的變化，卻沒有讓她感到任何的不適，因為那人的話十分契合她的心意，仿佛是提前窺知了她的內心所想，再將其光明正大地說了出來。
更或者說……
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個，直白的，滿是渴望的，不加掩飾的自己。
【就是這樣，不需要任何的遮掩，想要放肆地說出心底的話，按照想要的生活方式去生活。】
「赤司君，再留在這裡，拍賣會就要結束了。我怕我的父親也會一直找我。」她柔和地說著，提醒道：「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赤司捉住她的手掌，將她扣進了自己的懷中：「這是答應賜予夜鶯的獎勵。」
他親吻了佐藤泉的額頭，然後目送著身形窈窕的少女從容地緩步離去。隱隱地，他的耳邊似乎又迴響起了某句話。
「任何為你所鍾愛的地方，即是你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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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泉回到父親身邊時，父親佐藤健很驚詫地望著她的面孔，繼而惱怒地說：「是雅子嗎？她怎麼還是這幅樣子！實在是不適合做你的母親！」
泉摸了摸自己的面頰，沒有說話。
拍賣會已趨近尾聲，健環視四周，考慮到自己的體面，便趁著大家都注意著壓軸拍賣品的時刻，和泉先離開了。
——要是被人發現自己帶來的長女竟然被不知道是誰的人打了一巴掌，那他可就要淪為社交圈裡的笑柄了。
等到坐進司機開來的車裡，佐藤健還久久地露出著一副惱怒的神情，仿佛被打了一巴掌的人正是他自己。繼而，他又扶著額頭幽幽地歎一口氣，說：「泉，雅子確實很過分，但她也是個好女人。……這一次，她可能真的很難過。」
雖然如此說著，但是他的語氣裡可沒有任何的不快。
對於佐藤先生來說，前妻一直深深地愛慕著他，是他一貫來驕傲無比的談資。
「爸爸？」
「我也毫無辦法。」佐藤健用手掌摸了摸泉的發頂，面帶和藹又無奈的笑容：「我很關心雅子，但也僅此而已。……啊，對了，你要好好照顧你的母親。我怕她又和當年一樣……」
佐藤泉望著父親的目光一動不動，這樣純粹又柔軟的目光，卻不能讓健釋然，反而尷尬地回避了她的目光。
他望著窗外飛馳而去的夜景，說：「當年，和樹那孩子剛來到這個世界上，她就吵著要我放棄那個孩子。這樣冷血的事情我根本做不到，於是我對她說『有了和樹和久美子的我很幸福』。我只不過是說了實話罷了，她竟然……」
竟然試圖自殺。
佐藤泉的眼簾一眨，她輕聲地對父親說：「爸爸過的很幸福嗎？」
健回過頭，和藹地凝視著她：「是的，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心愛的長女不能陪伴在身側。爸爸沒有發現雅子一直用這樣的方式撫育你，那是爸爸的錯誤。現在知道了，便不能放著不管。如何？泉？要和爸爸與和樹一起生活嗎？」
「……不了，我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了。」
佐藤泉低垂著頭顱，笑的很溫和。
她悄悄將手指攥緊，在心底反復念著某一句話。
【悖逆我意願的人……即使是父母雙親也不可饒恕。】
【不，不如說……乾脆全都去死吧。】
第48章 048
因為工作，佐藤雅子很快又離開了東京。泉不用考慮如何應付麻煩的母親，也松了一口氣。她不想戴著口罩上學，也不想迎接別人好奇的目光，因而乾脆請了兩天的假，等到臉龐上的紅腫徹底消退了，才回到學校去上課。
因為兩天不在學校，她並不知道帝光的校園裡正醞釀發酵著一個十分有衝擊力的傳聞。
「那個佐藤泉和赤司征十郎啊……」
在流傳過佐藤泉與綠間緋聞的校園BBS上，冷不防又出現了新的八卦。同樣是因為一張照片引起的熱議，這一次所帶來的風雲卻遠比上一次更為猛烈。
「攝于東京圓桌飯店寶界會社拍賣交流會」、「赤司財閥的少爺與他的女伴」等等關鍵字，讓帝光中學就讀的學生們紛紛戳開了帖子中的大圖，用或豔羨或讚歎的目光望著照片中的人。
身著真朱色振袖和服的少女低垂頭顱，溫順地挽著身旁一身定制西裝的紅發少年。即使兩人年紀尚輕，卻有著絲毫不遜色于成年人的風采。哪怕燈光並不明亮，拍攝的角度也極為刁鑽，但少女半露的面頰依舊美得驚心動魄。
「簡直像是訂了婚的少年夫婦一樣，很相配啊。」
「果然，佐藤泉的眼光挑剔地可怕。這下子肯定了吧？能夠摘下她的必然是赤司了。」
「同樣都是商業巨擘名門之後，意外地契合彼此的屬性呢？」
也許是因為兩人都是無比耀眼的類型，一旦有所粘連，便契合了平常無法觸及之人的願望，因而議論也變得格外信誓旦旦。
如果一定要說有誰配的上佐藤泉那樣美麗的少女，那必然就是赤司了吧？
已經是學期末了，這個可怕的消息必然會隨著人們的八卦之新度過新年。
綠間真太郎走出空蕩蕩的體育館時，恰好聽見兩個女生在討論這令人少女心動的緋聞。
他翠色的眼眸微微一凜，冷靜理智的面孔上毫無表情的變化。
【只不過是庸人無趣的消遣之辭罷了，自己並不在意。】
他在內心如此說著。
當他走出校門時，望著被寒冷的風摘淨樹葉的光禿枝幹，內心卻陡然出現了其他的想法。
【如果對手是赤司征十郎的話，那還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扶了一下眼鏡的邊框，朝前走去。
——看起來，他對這些無關籃球與學業的事情都毫無興趣。
|||
緋聞愈演愈烈，無數人都在捕捉著佐藤泉的一言一行。她在籃球部每每與赤司擦肩而過，都能引起一陣熱議。類似「真希望他們已經在一起了」之類的流言，也從未停歇過。
這樣的鬧劇，終於惹惱了某些懶得插手現狀的人。
學期結束的倒數第二天，已經是寒冷的冬日。佐藤泉將圍巾纏在脖頸上，在體育館的走廊上等著不知去了哪裡的桃井五月。
她沒等到桃井，面前卻慢悠悠地出現了身量高大、面色懶散的紫發少年。
「紫君？」她抬起頭，望著面前的少年。
「喲，泉仔。」紫原皺著眉，低頭望著面前的少女。
她明媚美麗的面龐，用與從前一樣溫柔又乖巧的神情望著自己。他可以在腦海中勾勒出自己所熟悉的、屬於少女的溫順身軀。但是，現在她所流露出的這幅表情，卻無端在紫原的心裡激起了莫大的戾氣。
「我說啊……你未免，玩的有些過分吧？」
「咦？」泉側過頭，微惑地盯著他。
「赤司、赤司、赤司……啊，真是煩死了。怎麼所有人都在說，你要和赤仔在一起了啊。」紫原用手掌半捂住面頰，從指縫間漏出的眸光略略陰暗。走廊裡昏暗的光線，讓他的面孔也陰沉了下去。
「我並沒有和赤司君交往。」佐藤泉不慌不亂地說：「大家也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要是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就好了啊。」紫原上前一步，用手臂撐住佐藤泉背後的牆壁，高大的身軀形成了無形的壓迫。他低垂下頭，毫不遮掩面孔上的微微乖戾：「我說過吧，你要和多少人玩『朋友』那一套，我都無所謂。但是……」
他頓了頓，半斂眼眸，說：「這一次，和赤司的事情，過分了吧？是不是你已經打算和他開始交往了？」
「沒有噢。」即使面對少年滿是沉怒的面龐，她也依舊維持著柔和的笑意：「至少現在，我沒有和赤司征十郎交往。」
她溫柔的回答，卻沒有緩解紫原心中揮之不去的陰鬱。他低下頭，想像從前一樣親吻泉，力道卻總是無法控制，變得十分粗魯野蠻。同時，因為無法遏制的怒意，他用寬大的手掌掐住了佐藤泉的雙臂。
——她的手臂太過纖細了，紫原甚至產生了「它們會不會被自己折斷」的想法。
緊握的手掌越來越大力，讓泉不由蹙緊了眉頭，流露出輕微的痛苦神色。她從少年蠻狠又不得章法的吻之中掙扎而出，聲音軟軟地說：「好疼啊……紫君，能放開我嗎？」
「不可以。」紫原死死地扣著她的手臂，說：「我很生氣。所以，這是懲罰。」
「生氣……嗎？」泉若有所思地喃喃著。
「要是一直這樣玩下去，那可沒完沒了，還不如一次性把麻煩的事情全部解決掉。」紫原目光沉沉地盯著她：「泉仔，我已經玩膩了那種無聊的遊戲了。現在輪到你做決定了，是乖乖回到我身邊來，還是繼續惹怒我？」
佐藤泉還從未見過紫原敦這樣的一面。
這是理所當然的、最正常不過的反應。
「疼。」她咬著嘴角，從唇間吐露出這個詞。
「……」紫原敦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放開了她被掐得生疼的雙臂。
紫原敦的力氣真是大得可怕，泉懷疑在惱怒之下，自己的手臂上肯定被他掐出了烏青。
「回答呢？」紫原敦的目光暗沉。
「紫君……我們也是朋友啊。」她說。
紫原敦的面色一凜，已經消散的戾意又悄然覆上。他死死地盯著面前的少女，說：「不行。我不能只是『普通朋友』。泉仔，你最好考慮清楚了。」
他將佐藤泉推進已經空無一人的球場，反掛上門，隨即強硬地把她按倒在地上，手掌熟絡地將棉質的高筒襪剝到腳踝處，又將少女白皙的大腿分開抬起。
「紫君，怎麼在這裡？！」泉的聲音略帶驚詫，她有些緊張地說：「要是被人看見了該如何是好……」
「被別人看見也無所謂啊。」紫原敦拽著她的雙腿，將她的身軀拖近了自己：「我不能是你的『普通朋友』，用你的身體好好考慮一下吧？」
紫原敦生氣了。
他真的生氣了。
和以往任何一次的親密關係都不一樣，這一次，他格外大力地擺弄著少女的身軀，刻意逼催出她緊張又按捺不住的低呼，想要讓她因為顛倒的快感而臣服于自己、向自己乞求饒恕。
因為少年執著地深挖著身體的敏感之源，她甚至流出了生理性的淚水——無關感情，只是因為軀殼上莫大的刺激而興奮地震顫著，用淚水訴說著肉體的愉悅。
即使如此，她也沒有向他認錯。
等到紫原敦終於饜足地放開她，佐藤泉只覺得雙腿綿軟得不像話。她費力地將鞋襪重新穿好，搖搖擺擺地站起來，紫原敦卻一改之前的凶戾，將圍巾繞上了她的脖頸。
「從來沒有看到過泉仔的眼淚，這太新奇了。」紫原說：「今天就這樣吧。」
「……紫君還在生氣嗎？」佐藤泉用指尖擦了擦眼角。
她是不會因為情緒而悲傷流淚的。
第一次哭泣，竟然是被做得哭出來了……真是讓人羞惱。
「我還在生氣。」紫原的話裡帶上了幾分孩子氣。
「抱歉。」她軟軟地笑著。
佐藤泉離開了體育館，紫原在原地久久地站著，許久之後，才推開球場的門。他將目光投向一側，話語懶洋洋地：「聽了那麼久，還打算繼續嗎？她都走了噢。」
一道腳步聲響起。
青峰大輝雙手放在褲袋之中，面色複雜地從轉角露出了自己的身軀。他俊朗的面孔上，鋒眉皺緊，半咬嘴角，神情混雜著略略的怒意與兇狠。
「怎麼了啊，那副表情？」紫原耷著眼皮，盯著青峰大輝懾力滿滿的神情，用故意拖長的語調慢吞吞地說：「怎麼？你也是泉仔的『朋友』嗎？」
說完這句話，紫原懶散地笑著，便朝更衣室走去。
青峰大輝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後，保持著那副兇狠不定的神情。
紫原敦打開更衣室的門，走到了自己的儲物櫃前。光著上半身的黃瀨正坐在長凳上看手機，口中輕快地哼著曲子。青峰幾步跨進了更衣室裡，盯著紫原敦，惡狠狠地問：「喂，紫原，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啊？」紫原疑惑地問。
「她同時跟兩個人交往？」青峰大輝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他早就猜到佐藤泉肯定跟某些男孩交往過，但是他不知道佐藤泉竟然……
「算不上是交往，只是做好朋友而已。」紫原神色從容：「怎麼，因為太過純情，所以有了夢幻破滅的感覺嗎？心目中的好女人其實在做著十分惡毒的事情……對了，不是兩個。唔，應該有四個，或者五個吧？」
紫原的話，讓青峰大輝面目上的兇狠之色更甚。
他走到紫原面前，伸出手捏住紫原的衣領，歪著頭冷冷地問：「所以，你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她亂來而不說出來？你到底在想什麼？」
「咦？」
黃瀨像是後知後覺地發現了兩人在討論什麼。
他啪的一聲合起了手機，慢悠悠地站起來，語氣俏皮又活潑地對青峰說：「呐我說小青峰，也不要那麼衝動嘛。說實話，這還是你的不對呢。」
黃瀨向來活潑和煦的面龐，陡然暗了起來。他將雙手插入褲兜，揚著嘴角，聲音輕輕：「你為什麼……非要把這件事，挑明瞭說出來不可呢？」
青峰大輝略怔地鬆開了紫原的衣領，不可思議的眼光迎上了黃瀨涼太不復往日明快的面色。
黃瀨那總是略顯輕佻活潑的笑容，在此刻竟顯得有幾分暗沉。
那一瞬間，青峰大輝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根本不認識這群隊友。
作者有話要說：
黃瀨：你幹啥說出來啊？用唱的才比較好聽，來，唱一曲兒。
悠于 2017-4-13 17:45
第49章 049
「你為什麼……非要把這件事，挑明瞭說出來不可呢？」
黃瀨揚著嘴角，笑容帶著不易察覺的輕佻，仿佛在討論那些不正經的下流議題。他看著久久沉默、並不說話的青峰，深深地歎了口氣，故作無奈地說：「果然，小青峰還是有正經純情的一面的嘛。」
「我可不想被你這麼說。」青峰大輝側身說。
「接受不了嗎？」黃瀨笑嘻嘻的，眉眼裡並無不悅。
青峰大輝又咬緊了牙，眉頭時舒時緊。
紫原敦興趣缺缺地轉回身去，從儲物櫃中拿出校服，不打算再參與這個話題。
青峰大輝握緊了拳頭，手腕上的肌肉繃得緊緊。他冷著聲音，問：「她和你們都有關係嗎？」
黃瀨晃了晃手機，慢悠悠地說：「是啊，大家都是同學關係嘛。」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青峰的眉頭愈緊。
「戀愛關係嗎？那倒是誰都沒有了。」黃瀨回答。
頓了頓，他取出了自己的襯衫，一邊穿一邊悠閒地說：「如果是說『曖昧關係』那才比較恰當。那傢伙同時和我與紫原走得很近，至於他們到哪一步了，我也不清楚。」
「……你……」青峰大輝露出了兇狠的面色，低吼道：「你們到底在想什麼！」
「公平競爭，這不是很好嘛？」黃瀨擺了擺手，依舊露著笑容：「原本是『誰也追不到她』、『誰也不能靠近她』，現在乾脆就變成了『一起和她暗中交往』——比起誰也不能碰她，『大家一起陪她玩戀愛遊戲』可是有趣多了。」
「遊戲？」青峰重複了一遍：「這樣很好玩嗎？」
「不然呢？」黃瀨半闔眸子，目光也漸漸冷了下來：「那，誰都不能碰她，難道很好玩嗎？」
「可惡，那個傢伙……那個傢伙……」青峰低下了頭，用拳頭狠狠地錘了一下儲物櫃門，讓金屬櫃門發出了一聲鈍響。
「小青峰為什麼要把這件事挑明呢？跟我們一樣，不說破、不挑明，陪她玩遊戲不就好了？也沒有什麼損失。反正，本來她就不會很任何人交往。」黃瀨說著，語調忽然拖得很長：「我跟她認識很久了，她就是這樣的——薄—情—。」
黃瀨的笑容很輕快，神情和他口中所說的話完全不符。
紫原忽然懶懶地瞥來一眼，插話道：「這樣說的話，赤仔犯規了。」
「赤司？」黃瀨歪著頭，有些不爽地說：「說起來，小青峰在這裡發什麼火啊，我都沒有生氣呢。明明最先認識她的是我，和她走得最近的也是我，結果還要分給你們這群後來者。」
「啊，對了。」紫原目不斜視：「你們說，赤仔知道這件事嗎？是心知肚明地裝傻，還是已經被泉仔騙上手了呢？」
「誰知道呢？可能只有小綠才能猜出來他在想什麼了。」黃瀨說。
青峰沉著臉，不說話。
黃瀨涼太說的話，讓他一時半會兒無法接受。
他一度以為，佐藤泉喜歡自己，他們兩人是近似「戀愛」的關係，只是佐藤泉礙於某些包袱，才不肯公開和自己的戀情。但是，現在看來，佐藤泉只不過在「玩遊戲」罷了。
她對誰都是一樣溫柔，對這裡的男孩都展露出那樣誘惑的一面。
「好啦好啦小青峰，想開一些。」黃瀨拍了拍青峰大輝的肩膀，說：「反正打球也那麼無聊，做其他事情消遣一下不好嗎？不要為這件事苦惱啦——反正，就算你知道了事實如此，你也捨不得退出這場遊戲的。」
胸有成竹、信誓旦旦的聲音，仿佛他已經看透了青峰大輝的心底所思所想。
「就算知道了她是個如此惡毒的人，你又能怎麼樣呢？」黃瀨攤手，聳了聳肩，故作無所謂地搖著頭：「還不是一樣喜歡著她。」
青峰大輝收回了拳頭，他的喉結一動，嗓音沉得可怕：「你們慢慢玩遊戲去吧，我就不陪你們了。」
說完，他就朝更衣室外走去。
青峰大輝的心底一片混亂，說不清是憤恨亦或是惱怒的情緒全部糾纏在一起，像是一團亂麻。本該對此感到輕蔑與厭惡，他卻生不出這樣的情緒來。唯一盤縈在心中的，竟然是一種近似「獨佔欲」的情感。
——真不想把佐藤泉分給他們。
黃瀨涼太說的沒錯，即使走到這一步，他也沒打算放開佐藤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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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的一年終於走到了盡頭，在小的可憐的細雪裡，東京迎來了新年。與去年一樣，佐藤泉孤身一人度過了除夜與新年。
在新年之後，她第一個見到的人是青峰大輝。
他穿著夾克外套，內搭一件薄薄的短袖T恤，好像根本不畏懼冬季的嚴寒。已經越過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量，讓他有了與年齡不符的氣魄。
「喂，佐藤。」他一說話，口中便呵出一團白氣。
「新年快樂，青峰君。」佐藤泉雖然疑惑他為何忽然出現在自家樓下，卻揚著笑容問了好。
「我已經知道你同時跟好幾個人交往的事情了。」
青峰大輝的面上並無不悅的神色，他像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無關自己的事實，嗓音很冷淡。
「……啊，這樣嗎。」
佐藤泉的嗓音很軟，她的笑容也一樣溫和。這樣的溫柔，是從前的青峰大輝最想看到的。然而，此刻，她的笑容卻如同一根刺，讓青峰的眉頭緊緊擠在了一起。
「沒什麼想說的嗎？」青峰說。
「嗯……我想一下。」泉的手指繞著自己的發尾，她抬起頭，眨巴著眼睛，流露出略帶可憐的神色，問：「青峰君要離開我了嗎？」
美麗的少女又開始散發著無形的誘惑，她的一顰一簇、一眨眸一微笑，似乎都在恰到好處地引誘著別人的心房。這毫無狎昵感、猶如發自本能的誘惑，只能使得面對她的人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形穢。
青峰大輝狠狠撇過頭去，他很想乾脆地說「是」，或者洩憤一樣把她教訓一頓，然而他辦不到。為自己的猶豫所躊躇，與佐藤泉那過分的完美誘人而感到惱怒，他所有的心底思緒都化成了無法泯滅的某種欲望。
他的眉頭跳了幾下。
很快，青峰的身體便做出了反應。他幾步走到泉的面前，用最具有壓迫感的語氣對她說：「喂，你快點和他們分手吧。」
「分手？」泉很疑惑：「我並沒有和任何人交往啊。」
她的故意回避，讓青峰惱了起來。他甚至不再顧忌著對方是女性，把禮節和理智一併丟掉，有些粗暴地揪緊了佐藤泉的衣領，差點將這個纖細的少女提起來。他咬著牙關，狠狠地說：「少假裝出這幅模樣了，你明明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快點，和黃瀨和紫原他們，停止來往。」
「啊……」
少女的雙唇輕輕地張開了，吐息好似帶著一陣魔力。
「那樣的事情，辦不到呢。」
她的眸光裡盛著純澈的溫柔，像是春日的花綻開了一天一地。
青峰的喉嚨一哽。
他鬆開了泉的衣領，冷冷地凝視著她：「怎麼可能辦不到。」
「因為那就是我生存的本能。」泉溫柔地注視著他，聲音一如既往，卻帶著讓青峰大輝無法理解的殘酷。
一瞬間，他想到了許久之前，從泉的母親那裡曾聽到過的話。
——「你和你那喜歡勾三搭四的父親一樣……」
原來，佐藤泉當初所說的「怕你會後悔」指的就是這樣的一件事。
青峰大輝不喜歡這種處於食物鏈最底層的感覺，被戲弄，被把玩，被當做理所當然的所有物。
他想做足以掌控一切的人。
青峰大輝忽然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很低沉，唇角的笑意也很冷。
大概，在這個瞬間，曾經很天真單純的、認真對待朋友的青峰大輝，已經徹底被藏到了心底的最角落裡。取而代之的，則是散漫慵懶、對誰都冷淡無比的他。
「不。黃瀨說得對，就這樣退出這場遊戲，真是太無趣了。」他將佐藤泉摟進懷中，俯身在她的耳畔，低沉地說：「讓你也徹底喜歡上我，把其他人都甩了，才比較有趣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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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二的最後一個學期，青峰大輝就像徹底變了一個人一樣，再也沒來過部活集訓。礙于教練的命令，赤司征十郎採取了放任的態度。誠然，他並不喜歡這種不遵守紀律的行為。
對籃球訓練一向沒有幹勁的紫原敦，因為青峰大輝的前例，也提出了拒絕訓練的請求。
——「既然只要贏得比賽就可以不用訓練的話，那我也不想來了。」
懶懶散散的語氣，只能聽出對籃球訓練的惰怠的厭倦。
對於這樣的行為，赤司征十郎當然無法容許。
「少說這樣的話了，我不允許這樣的事情。」赤司的措辭很嚴厲。
「我說啊……一直以來，我都對赤仔言聽計從，那是因為我覺得赤仔比我強。但是，最近好像不是如此了。」紫原敦的眼眸一斂，話語雖然依舊慢吞吞的，卻有了難得一見的低沉認真：「我才不想聽『比我弱小的人』的話。」
與其說是偶爾的摩擦，不如說是蓄謀已久的挑釁。
這樣的挑釁，赤司當然不會放任不管。既然是籃球隊員，那用籃球來決勝負是再好不過的抉擇——兩人進行了一場一對一比賽，以率先進五球的一方為勝者。
紫原敦以壓倒性的優勢贏得了前四球，然而從第五球開始，一切卻改變了。那個在他的進攻前流露出隱約弱勢之姿的赤司一改前況，驟然以勝者的姿態逆襲，將失去的五球全部奪了回來。
伴隨著這象徵著實力的勝利，赤司征十郎的某一處發生了改變。
他轉向身旁的隊員，以在高位者的凜然姿態，用君王施加恩典般的語氣，孑然輕鬆地說：「來不來訓練這樣的事情……已經無所謂了。無論是誰，只要能贏得勝利，其他的我一概都不過問。」
站在人群之中的桃井五月呼吸悄然一凝，她蹙著眉，雙手緊握，眸光顫動著。
在部活結束後，桃井找到了正在整理籃球箱的佐藤泉。她低著頭，一半面孔隱藏在陰影之中，用手指執拗地拽著佐藤泉的衣角，聲音低而顫：「……泉。」
「怎麼了？」泉問。
「赤司君他變了。」桃井說。
「咦？」泉將最後一個籃球放好，說：「那也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吧。」
「不是的！」桃井五月狠狠地搖了搖頭，抬起頭來望著她：「赤司君和從前也不一樣了！這個籃球部……也都和從前不一樣了。」
她明亮美麗的眼眸中，盛著可見的隱約淚水。佐藤泉歪著頭，望著她滿是失落與擔憂的面孔，隨即用手指擦去她的淚水。
「……能讓你為他們流眼淚的話，那也是他們的幸運了。如此，無論變成什麼樣的人，都已經足夠值得。」
泉並不急著接她的話，反而說出了一句無關的評價。
她的手指沿著桃井的眼角向下，滑過面頰，悄悄地摸了摸桃井的嘴唇。
桃井五月的面孔微微一怔。
【這傢伙的手指……】
作者有話要說：
青峰：和他們分手
泉：我不但不分手，我還要泡你的青梅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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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寫起來真的好爽噢，掩面大哭，我的愛好太奇特了……】
Ps事實上紫原打赤司是和青峰被玩壞同一天發生的
但是為了讓我多寫點兒劇情強行拆成不是同一天發生的了
第50章 050
「……能讓你為他們流眼淚的話，那也是他們的幸運了。如此，無論變成什麼樣的人，都已經足夠值得。」
桃井五月愣住。
佐藤泉朝她微笑著，曲起的指腹上殘留著未幹的眼淚。
桃井五月的心臟忽然狂跳起來，她低下面頰，小聲地呵道：「別說這樣的話呀，泉。」
泉笑說：「我說的並沒有錯呀。可以讓漂亮的女孩子為自己流淚，確實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
桃井五月轉過身去，背對著她，強行將話扭回了原來的方向。
「現在籃球部的大家，好像都各自為營，再也沒有當初『團隊』的感覺了。」
「是嗎？」佐藤泉說：「我倒是覺得這樣很好呢。」
「怎麼會？」桃井驚詫地回過頭。
「也許是我入部的時間太短了吧，沒有太多地體會到五月所說的『團隊』的感覺。又或者對於更換過部門的我來說，籃球部也只是業餘的消遣而已。……我覺得，每個人都只是單獨的本體，一定要將個性不同的一群人永久地捆綁在一起，那是不可能的吧。」
「但是，那樣還算是一個隊伍嗎？」桃井的聲音略帶哽咽。
「能贏不就好了嗎？」泉的面色很困惑：「籃球部的宗旨，難道不是『勝利』嗎？」
佐藤泉的話，讓桃井五月的喉間微噎。泉的話很理所當然，邏輯也無可挑剔，完全是從現實角度出發，這讓多少有些沉浸於理想的桃井無法接受。
桃井顫了顫眼簾，飛快地說了一聲「我先走了」，便朝外跑去——不僅僅是因為無法認同佐藤泉的話，更因為面對佐藤泉時，自己莫名其妙、快的嚇人的心跳聲。
佐藤泉望著她的背影，略帶無奈地搖了搖頭。她整好自己的行李，朝著體育館外走去。走到一半時，她的腳步倏然停住。球場內，傳來赤司征十郎不遠不近的聲音。
「有裂痕的盤子無法恢復原狀，但是只要還能使用，維持現狀便足夠了。」
許久之後，黑子哲也低垂著頭顱，腳步緩慢地從球場內走出。他看上去狀態很差，失魂落魄猶如蹣跚旅人。
佐藤泉走近球場的門口，朝著球場內望去——赤司征十郎還站在原地。那雙有著寶石色澤的薔薇紅色眼眸，在不知何時發生了變化，變為冰冷而無機質的異色雙眸，眸光鋒銳又冷冽，宛如一柄實質的刀。
「赤司君對黑子同學說了什麼嗎？」泉笑地溫軟，說：「那孩子一副很失落的模樣呢。」
「只是讓他認清一些現實罷了。」赤司回答。
赤司的嗓音和從前相比，並無明顯的變化。但是佐藤泉卻能察覺到一種鋒芒盡出的凜然，好似他已經徹底不需要那層溫和優雅的偽裝。
那一刻，她想，桃井五月說得是對的，赤司征十郎也確實改變了。
但是這樣的改變是好是壞，會給籃球部帶來怎樣的變化，又與她何干呢？
她似乎更喜歡現在的赤司一些。
「這樣實話實說的話，未免會讓人受傷呀。」她的聲音軟和，雖然說著責備的話，語氣卻近似撒嬌：「不過……比起以前的赤司君，我更中意現在的赤司君。」
「中意？」
「嗯。」佐藤泉點了點頭，面上盈著滿滿的溫柔笑意：「給我一種很親近的感覺呢。」
簡單乾脆，以勝利為全部源動力，直截了當、不容置喙的強勢，將心底最懇切的欲求暴露在外——這正是她所缺少的東西。
赤司走近她，問：「那麼，能夠彼此契合的我們，是否可以擁有更進一步的關係？」
佐藤泉用手指點著面頰，笑意盈盈：「部長是在向我告白嗎？」
「如果你願意用這個詞彙，也可以。」
「那可不妙啊。」泉說。
赤司望著她，靜靜地等著她的回答。
「虹村前輩向我告白的時候，和我許諾他會帶領籃球部拿到中學聯賽的三連冠，以此證明自己不容置疑的強大。」泉的眸光悄然一轉：「既然想要接手前輩的女友，那也順便把這個未能完成的誓約也一併接手了吧？」
其實赤司根本無須證明這一點，這只是佐藤泉拒絕他的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罷了。
赤司的面色未有變化，只是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了一個莫測的笑容。他半闔眼眸，應了一聲「好」，隨即說：「那麼，我就先取走一些在將來必然會得到的東西吧。」
不等他有所動作，美麗的少女便很主動地倚入了他的懷裡，像一隻撒嬌的寵物一般，親昵地用額際枕靠著他的肩膀。隨即，她踮起腳尖，親吻了紅發少年的嘴角。
球場外，去而複返的黑子哲也，僵硬著軀體站在樹冠下的陰影之中。他顫著眼簾，拳頭握得極緊，身體恍若不再是自己的。
即使只能看到那兩人一半的身體，他也足以幻想出他們現在正以怎樣親昵的神態擁抱在一起。
黑子哲也震顫的神情，在最後歸為一片安然。他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轉身徹底離開了體育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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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司征十郎好似根本無意掩飾自己的行為。
即使佐藤泉還沒有答應他的請求，他卻已經將佐藤泉視為了自己的所屬物。
他和佐藤泉相處時的一言一行，無不透露著勢在必得的強勢。雖然沒有在別人面前做過「牽手」、「擁抱」之類具有指向性的動作，但是他對佐藤泉偏頗的寵溺態度與對他人截然不同的冷淡嚴苛，分明昭示著兩人之間已經有了什麼。
如果只是部長與經理的關係——
只是在餐廳吃頓中飯而已，沒必要必須拋下其他人坐在一起吧？
只是練習時流下了汗水而已，沒必要讓佐藤泉親手擦拭吧？
只是佐藤泉難得地接到了學生會副會長的告白而已，沒必要用那麼嚇人的眼光盯著人家吧？
即使沒有在一起，但他們兩人相處的模式卻如一對戀人一般。
這讓剩下的遊戲參與者暗暗惱怒、無話可說的同時，又各懷詭異的心思——沒有宣佈「在一起」，那就是還有機會。可赤司征十郎可不像是其他人，他是個沒有弱點、能夠輕而易舉地讓所有女孩愛上他的人。
紫原敦和青峰大輝乾脆翹了全部的訓練，眼不見心不煩——沒有赤司在的場合，才適合他們。
桃井五月從前也許還會替青峰著急，但現在的她也顧不了那麼多。如果對青峰提起佐藤泉的戀情，也許青峰就會離籃球部的人更遠。而且，她也不想討論佐藤泉的戀情。
而黃瀨則一貫是笑嘻嘻的，以朋友的身份活躍在他們周圍，用輕快的插科打諢漫不經心地刷新著自己的存在感。雖然看上去活潑外向，但他時不時的親昵，卻總能顯露出自己在佐藤泉心中與眾不同的地位。
——【小赤司，我可你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哦。】
——【小赤司，我才是最先來的那個哦。】
隱隱約約地，他似乎在通過行為傾訴著這樣的事實。
最為惱怒又抓狂的，大概就是虹村修造了吧。滿校園傳播的緋聞，連沉迷英語的虹村都有所耳聞。對赤司這個後輩，他真是又後怕又懊惱。
雖然確實對佐藤泉說過「遇到優秀的男生千萬不要錯過」，可是沒想到這個優秀的男生會是……赤司？！
而在這群人間，唯一不為這些緋聞所動的，便是綠間真太郎。他是籃球部裡和佐藤泉交集最少的人，唯一的對話僅限於日常碰見時的寒暄。他對校園裡的八卦毫不關心，只是每天都在籃球館裡練習著投球。
不斷精進、不斷練習，仿佛只要逼迫著自己集中注意力在籃球上，就可以將外界的一切事物都排除在腦海之外，什麼都不用在意。
他是個格外理智自律的人，一直嚴格地把控著自己的所思所為。對於那些於籃球和學習無意義的事情，他會全部忍耐壓抑下。——或者說，對於沒有把握的事情，他會竭力忍耐住，等到有了百分百的掌握度才會出手。
【如果是赤司的話，那也只能保持現狀了。】
與赤司一同擔任正副隊長的綠間很瞭解赤司，因而他將心底所有的打算全部收斂了。
隨著國二的結束，虹村等前輩從帝光中學畢業。與當初所說的一樣，虹村和家人一起前往美國繼續求學。為了遵守「放手」的諾言，虹村甚至沒要求再見佐藤泉最後一面。
「奇跡的世代」升上了國三，比賽毫無敗績。只可惜，部長赤司和那位名溢外校的「帝光瑰寶」佐藤泉始終沒有正式確立關係，讓看熱鬧的人好不可惜。
就在入夏之後，校園之中隱隱開始流傳起一則不妙的流言。
「佐藤泉的父母啊……據說是因為父親出軌和私生子的撫育問題才離婚的。果然，大家族的繼承人中也會有這樣不忠的男人存在。」
「還有私生子？真是可憐。」
「據說她的媽媽有精神疾病史噢。所謂『天才和瘋子只有一線之隔』，也許她的媽媽之所以擁有那麼高的鋼琴天賦，還都是托了某些疾病的福氣呢。」
「這種消息，連小報和雜誌都挖不出來吧？要是被那些整天盯著公眾人物、如同禿鷲和蒼蠅一樣的媒體知道了，肯定會成為明天的頭條。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嘛……」
一時之間，所有人望著佐藤泉的目光都改變了。
仰慕與豔羨盡數不見，忽而變成了憐憫與同情。
原本高不可攀、完美無瑕的人，忽然有了外力所迫的污點，便好似從神壇上墜了下來，與平凡人的距離也瞬間拉近了。於是，那些原本無法靠近她的人，用盡全力地竭力施捨著憐憫與同情，好似這樣便能與佐藤泉建立起一道聯繫。
——想要靠近，想要彌補那不可逾越的距離，想要原本不公平的二者處在平衡的天平上，便只有這兩種方法了。
讓自己變得更優秀，或者，替對方抹上不容忽視的瑕疵。
作者有話要說：
虹村：真是氣死我了(╯‵□′)╯︵┻━┻
第51章 051
憐憫的目光，讓佐藤泉有了一種不適感。
習慣于被擺於高位的她，一點都不喜歡被如此眾多的人憐憫著。就算她有什麼殘缺的、不完美的地方，她也只願意展露給部分人。
因為這不歇的流言，她的心底被輕微的煩躁所佔據，久久得不到安靜。不過，就算她的心底情緒千變萬化，她也只能以一張柔和笑臉迎接所有人各有不同的目光。
她在心底暗暗煩惱著——雖然流言對她並無什麼實質傷害，但這些流言卻詳實可靠，所言都是事實，這讓佐藤泉有著隱約的不安。
就在這時，她接到了灰崎祥吾的短信。
[抓到了喲。]
[什麼？]
[第一個傳出那些流言的傢伙。你肯定在為此感到困擾吧？]
對於灰崎如此之快的行動，她不由在心底自嘲——這不會是灰崎祥吾自導自演的好戲吧？
按照那傢伙的人品來說，做出這樣的事情也不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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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泉按照灰崎的要求，在放學後去了帝光校園的某個角落。被濃郁茂盛樹冠所遮蓋的小徑上，正站著灰崎祥吾，以及……
永遠也不肯把脊背伸直的大田厚村。
盯著顫個不停的大田，佐藤泉不由一陣好笑。她走到灰崎的身旁，軟軟地問：「灰崎同學，你該不會是說，這個三番五次聽從你的命令作弄我的大田，就是第一個說出那些話的人吧？」
「沒錯。」灰崎拍了拍大田瘦弱的脊背，讓大田驚得彈了起來。灰崎懶洋洋地說：「用了些手段——是什麼手段，你就不用管了。總之，就是他幹的。大田，認錯吧？」
「真的嗎？」佐藤泉的目光落在灰崎的面孔上，她認真地問：「要是為了向我邀功，而又逼迫大田同學做討厭的事情的話，那我可是會討厭你的。」
「喂！」灰崎惱了起來，語氣也頗為不耐煩：「你不要以為我很閑，才會做這種對我毫無意義的事情。」說完，他狠狠地踹了一腳大田的小腿，迫使這個瘦弱的少年趴跪在地上：「喂，大田，快認錯啊——認——錯——。」
總是流露著可憐神情的大田厚村，顫巍巍地趴跪在了地上。他抖著嗓子，低聲說：「對不起！對不起！佐……佐藤同學！你會原諒我的，對吧？」
——你會原諒我的，對吧？
佐藤泉依稀記起，上一次大田厚村做錯事的時候，也是以這句話作為開頭，仿佛佐藤泉的原諒是必須的。
憑什麼要原諒他呢？
真不想原諒他啊。
佐藤泉揚起了笑容，聲音軟軟：「當然會原諒你，這並沒有什麼。」
反倒是灰崎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他挑高眉頭，聲音裡有著滿滿的不滿：「啊——？你這就原諒他了？也不讓他接受點懲罰之類的嗎？你竟然會就這樣原諒他？」
「比起生氣什麼的，我更想知道大田同學這樣做的理由。」佐藤泉說。
「我……」大田抬起了頭，他的眸光一飄，落到了灰崎的身上，他擠著眉心，似乎竭力想暗示什麼，卻又很害怕的模樣。
「大田同學是想告訴我，『是灰崎脅迫你的』，是這樣嗎？」佐藤泉問。
「不是！不是！」沒料到她會直白地挑破自己的暗示，大田有些驚恐地搖頭。
「啊？那你剛才那副鬼祟的神情是做什麼？」灰崎的話語裡滿含不爽，他用腳踩了踩大田厚村的脊背，在對方白色的西裝校服上留下了一個髒兮兮的腳印。即使他做的如此過分，大田卻不敢有分寸的反抗。
「我什麼也沒說！就是我，是我做的……」大田的聲音裡有了一絲怨怠。
「大田同學。」佐藤泉垂下了眼簾，嗓音軟軟：「用這幅可憐的模樣，是想告訴我，現在的話都是『言不由衷』的嗎？——每次都讓灰崎做你的藉口，不太好吧。」
「……你不相信我了嗎？」大田的眉尾下垂，面孔惶惶：「你都答應原諒我了，不是嗎？」
「我並不是不相信你。」佐藤泉笑地溫和：「是因為我相信灰崎君。」
「相信……灰崎？」大田弱弱地重複了一遍佐藤泉的話，聲音忽而尖利起來：「你為什麼寧可相信這個渣滓？！你都原諒了我，為什麼不相信我？」
「喂！」灰崎惱意愈甚，他冷著面孔，單手插著褲袋，又是狠狠地一腳落在大田的身上。在大田吃痛地跌坐在地上時，灰崎懶洋洋地走到佐藤泉身旁，將她攬入懷裡，半抬眼皮說：「比起素不相識的人，相信自己的男人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就像是為了應證自己所說的話，他在佐藤泉的面頰上飛快地親了一下。而他懷裡的少女也並無惱意，只是淡淡地笑著，仿佛早就習慣了這樣輕狂的事情。
大田僵住了。
他顫抖著雙唇，不可置信地盯著眼前的一幕。
他甚至懷疑，這是那位從來不會生氣、溫柔又包容的佐藤泉故意給予他的懲罰——當著他的面，讓一直欺壓作踐著他的灰崎祥吾肆意輕薄著。
「你不是要和學生會長赤司交往嗎？！」大田懷著最後的一分希望，死死地盯著佐藤泉的面孔，語無倫次地說：「你不會和這個渣滓在一起的，對不對？」
「我和赤司君只是朋友呀。」佐藤泉略帶嗔怪地說著。
攬著她的灰崎不屑地輕笑了一聲，將擁在她腰間的手鎖的更緊。
大田厚村那灰暗又滿是絕望的神情太過精彩，讓他收斂了心底暴虐的心思，也不想再去踢打他。比起肉體上的虐打，佐藤泉帶給大田的衝擊似乎更無與倫比。
「這傢伙像下水道裡的臭蟲一樣，沒有什麼長處，但是很擅長折騰網路和電腦什麼的。」灰崎懶懶地解釋道：「雖然不知道他怎麼辦到的，但是雅子的就診報告確實是他找出來的。——真是噁心啊，像跟蹤狂一樣，瘋狂地挖掘著你的隱私。」
灰崎祥吾的話，讓大田已然灰暗一片的面孔又激動了起來。
「我只是喜歡她，有什麼不可以嗎？——我只是！我只是想要更瞭解她……」
「不—可—以—」灰崎輕蔑地笑了一聲，說：「你有什麼資格喜歡佐藤？我看你才是渣滓吧？」
「為什麼不可以？」大田喃喃地重複了一遍，目光重新燃起了希冀。他望向佐藤泉，說：「無論我做錯什麼，佐藤都會原諒我的啊！」
聽著他有些歇斯底里的話，灰崎滿面不耐。他攤開雙手，對泉說：「我說了，你不要一副任人拿捏的模樣，搞得這些渣滓、臭蟲都開始胡思亂想了。」
「讓我猜一猜，大田同學為什麼要這樣做吧？」佐藤泉不惱不鬱，淡淡地說：「該不會是因為『喜歡』著我，又聽說我和赤司君走的很近，因而才惱羞成怒了吧？」
雖然用的是猜測的語氣，卻一語中的。
大田哆嗦著手，低下了頭，低低地說：「你明明……不會和任何人交往的。就這樣，一直保持著和所有人的距離，不好嗎？」
大田的內心輾轉著許多喊不出口的話。
【明明錯的是她。】
每一次，佐藤泉都這樣可恥地原諒了自己，給了他向她靠近一步的希望。但是，這樣的希望又被佐藤泉親手破滅了。
明明自己已經很滿足于普通的狀態，只需要遠遠地、不被察覺地、躲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她就足夠了——因為知道她不會和任何人交往，因而從內心虔誠地感到滿足。
但是……她和赤司征十郎走得太近了。
而赤司又是那樣一個毫無瑕疵、完美到令人悚然的人。
每每看到他們在一起，希望的泡沫便會再次破滅一番。
錯的明明是佐藤泉啊！她為什麼要在把希望給自己之後，再將其奪走呢？！
「啊，對了。」佐藤泉柔軟的聲音忽然在大田耳邊響起。她確實沒有生氣，話語裡沒有絲毫的怒意，神態也極其平常。她對著大田婉轉地輕笑著，說：「我當然不會對大田同學生氣。因為……」
她的笑容愈深，如同摻了蜜糖一般，浸著肉眼可見的、近乎刻意的甜蜜。
「通過大田同學，我才認識了灰崎君呀。」
說完這句滿是甜蜜意味的話，這個向來把持著優雅形象、美麗不可方物的少女，如同尋常地、處在戀愛之中的女生一樣，踮起腳尖，在灰崎的面頰上淺淺一吻。
大田厚村呆怔地盯著她的動作。
世界在瞬息間安靜，他只能聽見自己勉強的、顫抖的呼吸聲。
五指緊緊地摳挖過地面，像是想要抓住什麼並不存在的東西。他的雙眸變得空乏起來，眼前的場景好似如水花般一陣陣泛開。
——可愛的、明麗的、溫柔的、滿含希望的……
一切光線都在瞬間縮攏，返回了厚厚的雲層之後。
「你一定……」
大田的聲音很虛弱。
「你一定，沒有真正地喜歡過一個人吧。」
——喜歡到想要做出瘋狂的事情，喜歡到願意將自尊都丟的一乾二淨。
如果真的體會過這種絕望的感受……
那必然可以理解現在的他所看到的世界。
只可惜，那美麗的少女歪過了頭，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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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那少年彎曲的脊背消失在視線裡，佐藤泉甜蜜的笑容便回歸了原本的淡然溫雅。
「真是少見呢，剛才那樣甜地要命的模樣。」灰崎蹭了上來，抱著她的腰，說：「你很久沒有理我了，這一次，是不是還是因大田？」
「大概可以這樣說吧。」
不太擅長拒絕的少女，很是困擾地說出這句話。隨即，她便掙脫了灰崎祥吾的身體，朝外走去。
這件事遠遠沒有結束。
當佐藤泉看到玻璃櫥窗內的雜誌頁上，出現了佐藤雅子舊時結婚為報紙所刊登的照片和一個極具噱頭的大標題時，便在心底暗暗地喊了一聲麻煩。
誠然，那時的她依舊保持著完美的儀態，從容不改風度。
悠于 2017-4-13 17:46
第52章 052
女鋼琴家的舊時逸聞，比不得娛樂明星與偶像的花邊新聞，也僅僅只能在什麼都刊載的雜誌上佔據小半頁篇幅。然而，就是這小小的篇章，也許卻能在業內引來竊竊流言。
能夠將身為一流奏者的佐藤雅子從寶座上拽下，將她深情念舊的假面撕碎——這樣的事情，對於雅子的競爭對手來說，是極為愉悅的。
從學生間流傳出的傳言，漸漸擴散到了其他行業。社交網路上，關於她的新聞並未過多氾濫，但或多或少都被人用惋惜及好奇的語氣提及了一兩句。
「沒想到雅子小姐那樣完美的女人都會遭遇婚姻失敗呀，原來是和我一樣同病相憐的人。」
「就算婚姻失敗，她也是個很優秀的人。」
「家族精神病史？不會吧？完全看不出來啊！外表看上去像是西洋貴族一樣優雅呢！」
「沒有事實依據的話可不能亂說噢。也只是傳聞而已。」
「真是可憐呀，就算鋼琴天賦出眾，也攔不住男人變質的心。據說私生子的數量已經變成了四個……昨天還是五個呢。」
「我聽說的版本是三個噢，我聽見頂頭Boss的秘書在茶水間聊天時這樣說。」
在音樂界，佐藤雅子一直將自己的私生活藏得很好。所有人都只知道她在早年和丈夫和平離婚，獨自撫養著容貌不詳卻十分優秀的女兒。她不參與時議熱點，就像是不染俗世塵火、高高在上的貴族。
這些年，她一直用這樣的形象行走在業界之內。除了天賦凜異的鋼琴技巧，她這讓人心生欽慕折服的形象也使得她的譽名更上一層。
在早年，某些電視臺曾做過採訪，詢問現在的孩子們將來的理想——在被調查的十六個女孩中，有三名女孩提出要「成為佐藤雅子那樣的鋼琴家」，餘下的則想要成為內親王式的女人又或者新銳的運動員、家庭主婦和外交官。
然而，如今，她美麗的聲名忽而染上了不容忽視的瑕疵。
早年丈夫頻繁出軌，誕育了母姓不同的私生子數名；焦慮纏身、一月內頻繁拜訪擅長精神科的私人醫生；疑有家族精神病史，或導致了從前婚姻破滅……
沸沸揚揚的傳聞，讓佐藤雅子將自己關在了家中。她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一般，瑟縮在家裡的某一個角落，懼怕離開這個從前並不經常回來的公寓。
並沒有記者追著她採訪這些問題，但她卻一直在無端地感到害怕。
——美麗無瑕的名聲沒有了，那麼，佐藤健還會看到耀眼的她嗎？
瘋狂的焦慮與低迷纏繞著她，使得這個一貫以冷靜優雅形象示人的女強人變得焦躁不安、脆弱異常。哪怕是窗外一隻飛鳥撲扇著翅膀掠過，都會讓她嚇一跳。
佐藤泉並不想和這樣神經質的雅子待在一起。
過於敏感和脆弱的人，往往會伴隨著更加瘋狂的控制欲。
「你去了哪裡」、「你跟誰待在一起」、「你是不是也想要丟下我」——這些沒完沒了的問題，無時無刻不伴隨著她；哪怕泉只是待在學校，也會不停地接到雅子的短信。
麻煩。
真是……麻煩透頂。
儘管從心底感到深深地不耐煩，佐藤泉也只能表現出無限的溫柔與包容，去裝模作樣地撫慰著脆弱又近乎瘋狂的雅子。
「不用擔心，我只是和爸爸待在一起。」
「我去看望了一下弟弟，和樹最近變得愈發可愛了。說起來，他也快要升入中學了。」
「爸爸說，媽媽是一個好女人呢，是他見過最漂亮的鋼琴家。大概是喝醉了吧？」
爸爸。弟弟。美好的家庭。
幸福的生活。一家三口。羡慕的語氣與溫柔的對待。
——人類是脆弱的生物。
因為有「感情」這樣的東西，所以摧殘起來也格外輕鬆容易。
【想要讓一個人感到絕望，那是多麼容易的事情啊。】
為了減少和雅子相處的機會，她延遲了放學回家的時間，盡力在外待到佐藤雅子入睡後才回家。現在的雅子，只專注著自己的精神世界，根本無暇詢問泉的生活。她恍如回到了孩提時代，自顧自地擔憂著無謂的煩惱。
佐藤泉會去電車站附近的快餐廳解決晚飯，佔據一個空位完成作業，然後徘徊在夜晚熱鬧的街道與廣場上，或者坐在餐廳裡望著窗外的夜景。
有時候，她的腦海裡偶爾會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如果換做赤司是自己的話，那麼現在的狀況一定會被完美無缺地解決吧。」
赤司也詢問過她，是否需要任何的説明，但佐藤泉並不想要任何人來幫助她。
【只有這件事情，是只有她自己才能完成的。】
【沒錯，只有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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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間真太郎第四次在晚上八點看到佐藤泉時，就在心裡察覺到隱約的異常。
最近的他球感極佳，投中三分的距離也大大增加。為了更好地適應自己的能力，他最近都在體育館待到晚上。然而，走到這處通向電車站的岔路口時，他卻不止一次地看到了沒有歸家、在外遊蕩的佐藤泉。
她走得很漫不經心，來來回回地在同一片地方或坐或站，仿佛在等著街道上的燈暗下去。夜晚的燈光撲在她的面頰上，輕軟溫和。她黑色的眼眸裡，也倒映著往來飛馳的光彩。
【這傢伙是怎麼了？】
綠間不止一次地在心底疑惑著。
向來乖巧不過的優等生，竟然學起了不良少女，在放學後在街道上徘徊遊蕩？
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住走到了那怔怔坐在廣場臺階上的少女面前，低下頭冷冷問道：「佐藤，已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留在這裡？」
抱著膝蓋坐在地上的佐藤泉略怔地抬起頭，在接觸到綠間冷淡的眼神之後，她輕輕一愣，疑惑地說：「……綠間同學？」
綠間蹙起眉，望著在廣場上嬉鬧的青年和街道上飛馳而過的車輛，用訓誡的語氣說：「女生在夜晚孤身一人待在這裡，實在是不成體統。」
【赤司難道沒有發現這一點嗎？還是說，她故意瞞著赤司？】
綠間在心底有了輕微的不悅。
綠發少年的神情很冷，嚴肅恍惚一個成熟的大人。他的聲音不摻任何的私人情感，仿佛只是出於家教禮節的、公式化的關切。
美麗的少女又低下了頭，她的黑髮從耳畔垂下，落在曲起的膝蓋上。她輕聲地說：「謝謝……但是，現在我還不想回家。抱歉。」
「怎麼回事？」綠間眉頭愈緊，他的聲音沉了起來。
「……也並沒有什麼事。」佐藤泉的嗓音愈輕了：「請不用擔心。」
就在此時，兩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踩著滑板來到了泉的面前。他們嬉皮笑臉的，頂著被染成奇怪顏色的頭髮，向佐藤泉笑嘻嘻地搭話。
「小妹妹，你在這裡坐了好幾天了，是在等著誰嗎？」
「還是說喜歡上了哪一位，想要一下聯繫方式？請務必不要客氣啊。」
漂亮的女生總是能引人注目。
更何況還是穿著制服、若有所思獨自在此徘徊的女學生。
佐藤泉抬起了頭，還未說話，她身旁的綠間便輕咳了一聲，冷著眉目對那兩名青年說：「抱歉，我們這就要走了。」
綠間的神情隱隱釋放著一個訊號——「別來煩我們」。
「啊？」青年們眨眨眼睛，目光轉向了面孔冷冷的綠間，頂著他頗有威脅之意的目光，強硬地保持著故作輕鬆的神態：「幹嘛那麼緊張啊？只是搭話而已啊！難道你這位小姐的小男朋友嗎？竟然放任女朋友在這裡單獨遊蕩了這麼久，很有膽量啊？」
滿是輕佻和流氣的聲音，極為浮誇。
綠間將泉從地上扯了起來，拽著踉蹌的她一路離開了廣場，再沒有看那兩人一眼。
綠間的力氣很大，速度也快，泉走得跌跌撞撞。她一邊穩下腳步，一邊對那綠發少年說：「綠間同學……等一等！我還，我還不想回去……」
「嗯？」綠間停下了腳步，他鬆開泉的手腕，推了一下眼鏡，說：「那麼，我就陪你一起留在這裡吧。」
頓了頓，他的眼神愈冷，他很強勢地補充道：「千萬不要誤會，我只是見不過一個隨時可能遇到危險的女生，獨自待在這樣混亂的場所。」
綠間的話沒有留下反駁的餘地。
佐藤泉的心底有些無奈，最後，她妥協了：「當然不能麻煩綠間同學。我還是回家吧。」
【大不了回家後就立刻關上房門好了。】
佐藤泉想。
綠間淺淡地點了下頭。
佐藤泉向他道別後，朝電車站走去。走出數步後，她忽然聽見綠間的聲音。
「佐藤，你和赤司在交往嗎？」
「……咦？」她扭過頭，像是不明白綠間為什麼會這麼問。
不等她給出回答，綠間就自顧自地說道：「不，沒什麼，我什麼也沒有問。」
佐藤泉眨了一下眼睛，朝他柔和地一笑，隨即繼續朝電車站走去。
綠間真太郎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說不上心底是什麼心情。
——竟然，想舒一口氣。
沒有得到答案，那就是還有希望吧。
作者有話要說：
染著五顏六色頭髮的小混混走了過來。
綠間：我的頭髮才更鮮豔。不用染髮。你們算啥？
第53章 053
佐藤泉回家的開門聲，驚動了窩在沙發上的雅子。
客廳里拉上了整齊的窗簾，室內漆黑一片。當佐藤泉打開客廳一盞落地燈時，才看到雅子正縮在沙發的一角，低垂著頭，長髮糾結在一起，像是一團葛草。
出於禮貌，泉還是說道：「媽媽，我回來了。」
雅子抬起了頭。
她的面頰瘦了許多，不施妝容時，蒼白的可怕。她用空洞的眼神盯著佐藤泉，失魂落魄地問道：「這麼晚……你去了哪裡？健那裡嗎？」
「不，只是呆在學校而已。」
「你也不願意見到我，是嗎？」
【就是這樣啊。沒錯。我一點都不想見到你。】
佐藤泉的心底在這樣說著。
然而，泉的面孔上卻露出了柔軟的笑，她寬慰著說：「媽媽，不是這樣的。我怎麼會不想見到媽媽呢？」
雅子怔怔地盯著她的笑容。
她的孩子從來不會哭鬧，面對自己的瘋狂，也只會露出這相同的表情，像是一個機器人。
永遠都是……相同的、相同的、相同的、相同的笑容。
「泉，你討厭媽媽嗎？」雅子小心翼翼地問，像是在懼怕著父母發火的孩子。
「怎麼會呢？」泉耐心地回答：「我並不討厭媽媽呀。」
「即使我以前那樣對待你……你也不會討厭我嗎？」雅子怔怔地問。
——她給過這個孩子無數耳光，為了洩憤而惡意地掰弄著鋼琴學習者最為珍視的手指，在大雨天將她推出門外，記不清這個孩子的年級，毫不關心她的生活，用惡毒的言辭羞辱過她……
即使如此。
佐藤泉也一直都露著那副相同的、相同的、相同的笑容。
就好像這個十多歲的孩子將所有的感情隱藏了起來。
「是的，我不會討厭媽媽的。」
佐藤泉回答一如雅子所料想的那樣。
在聽到答案的一瞬間，許多在過往聽過的話，齊齊在雅子的腦海裡響了起來——那些關於「父親」、「弟弟」、「家庭」的話，猶如一把鈍刀，反復在雅子的腦海裡磋磨作響著。
【啊……】
【到最後，果然還是被自己唯一剩下的孩子所背叛了啊。】
佐藤雅子的視野自主地動了起來，她已經無法理智地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
殘留在視網膜上的影像，依稀在黑暗的世界裡，亮起幾幅可怕的圖畫。
——摸慣琴鍵的精緻雙手，死死地勒在了少女的脖頸上。
——美麗的少女掰著雅子的五指掙扎著，即使如此，面孔上也沒有任何害怕或者驚恐的情緒，那頂多只能被稱作「面無表情」，冷靜、從容地不可思議，像是一具不具備生命的人偶。
雅子多日沒有進食的身體，無法和佐藤泉的力量對抗。
最終，泉從她的手中掙脫。
佐藤泉撿起了落在地上的書包，她摸著被擠壓出一圈紅痕的脖頸，歪著頭柔軟地笑著——這副場面堪稱詭譎——最後，她軟著嗓音開口了，如同在向戀人撒嬌。
「媽媽，為什麼要執著于父親呢？他有了妻子和孩子，現在過得十分幸福。如果媽媽真的討厭我，那我也毫無辦法呢。……畢竟，從前的媽媽對我說過，『做不到最好，那就去死』這樣的話。那麼，需要我立刻去死嗎？」
頓了頓，她的笑容更溫柔了。
「如果媽媽是這樣的希望的話，那麼我立刻就可以完成您的願望。」
雅子愣住了，呆板的面容怔怔地。
那美麗的女孩走上前去，輕輕地摸著她的頭頂，眼眸裡盛著由衷的關切與溫和，就連她口中所說的話，似乎都帶著滿滿的溫柔。
「不過，我還是覺得……也許，媽媽自己離開會比較好。畢竟，已經不是『最好』的你，早就應該死去了，不是嗎？」
雅子想要說話，卻不知為何，突然失了聲，只能發出沙啞的氣音。
——「既然做不到最好，那就去死。」
這是她經常告訴孩子的話。
在說完這句話後，佐藤泉便輕笑一聲，隨即轉身離開了家門。
她的預感成真了。
剛才的雅子一定抱著掐死自己的想法才撲了上來。
四下的街道漆黑一片，行人寥寥。高樓上亮著些許微暗的燈，光線並不足以照亮這棲居於夜色裡的街道。佐藤泉走了幾步，空寂的道路上只有她自己的腳步聲在迴響著。
她忽然從心底覺得，自己此刻的模樣極為狼狽。
明明外貌與氣質都無可挑剔，卻偏偏有著如此令人厭惡的家庭與情感表現方式。
【大概這就是屬於自己的、無可逃避的命運吧。】
她在街道上徘徊了許久，腦海裡閃過很多人的身影，又親自將那些人影都擠走。她有著強烈的傾訴欲望，又秉持著不給人添加麻煩的想法，將這些傾訴欲望都壓了回去。
在反復的猶豫和躊躇後，她從包中取出手機，找出了赤司征十郎的電話。
現在，她唯一能想到的、可以理解她的人，便是赤司征十郎了。那傢伙的身上奇異地和她有著某些相同之處，讓她可以找到些許的歸屬感。而他也知悉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其他的少年們，就算真心地喜愛著她，也不曾接觸到超出佐藤泉本身以外的事情。對於泉的家庭和往事，他們一知半解，恐怕並不能理解此刻泉心底的惶恐。
打給赤司的電話，過了許久才被接通。
「泉？」
赤司的聲音響起的瞬間，佐藤泉竟然體會到了一種難得的安心感。
她抬頭，望著眼前空空如也的寂靜街道，試圖通過赤司的聲音確定，自己並沒有被拋到一個無人生存的死寂世界。
——沒錯，她還存在於這個世界。
證明她依舊存在著的，證據就是電話那頭，屬於少年的、淺淺的呼吸聲。
「嗯，是我，赤司君。」她應了。
「抱歉，這麼久才接。因為……」赤司頓了頓，說：「在浴室裡。」
「該說抱歉的是我。打、打擾了，我這就……」泉說。
「沒事。」赤司說：「這麼晚打電話過來，有什麼事嗎？」
「我……」佐藤泉開口，又不知道該如何說。
【我的媽媽想要殺死我。】
這樣的話，無論如何都無法說出口吧。
「我可以任性一下嗎？」佐藤泉小聲地問：「像尋常女孩子那樣的。」
「當然可以。」赤司的嗓音裡帶著愉悅：「如果是你的話，我不介意。」
「我想見你。」
這可真是一個任性的請求——在這麼晚的時間，突如其來、毫無理由地邀請名義上並無關係的學生會長，特意出門去她，好像恃寵而驕的人在試探著寵愛者的底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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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已經是夏天，夜間的風也夾裹著一絲滲人的冷意。每當夜風徘徊著吹過佐藤泉的肌膚，她便微微一陣瑟縮。穿著短襪、制服裙和襯衫的她，看起來就好像是剛剛離開學校一樣，也只有那略帶淩亂的黑髮與領口，才能顯示出她的不正常。
「泉，我在這裡。」
赤司征十郎朝著她走去。
也許是因為剛洗過澡的原因，他穿著寬鬆舒適的短袖T恤，頭髮也松松蓬蓬的，仿佛一個剛從球場中走出的、運動過後的男孩。比起平常的疏遠，現在的他反倒顯出了一分平易近人。
小路上的燈接觸不良，一亮一滅。昏黃的光線裡，偶爾有一隻趨光的飛蛾向著燈管撲去。
借著燈光，赤司打量著佐藤泉的面容——即使那張美麗的面孔表現地若無其事，但她的眼神卻較從前更為游離，神色空乏，如同陡然丟失了什麼東西。
「怎麼了嗎？發生了什麼？」赤司不動聲色地問她。
「赤司君。」她抬起頭來，怔怔地凝視著赤司，說：「……我好像，做錯事情了。」
「怎麼會？」赤司輕笑了起來。他伸出手，摸了摸少女的發頂，說：「只要是你做的事情，就是對的。」
「是嗎……？」
「沒錯，你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正確的。那些不符合你的設想的東西，才是錯誤的、不應該的存在。不要因為這樣的事情，而動搖自己。」
「總覺得，赤司部長是在對自己說這些話呢。」佐藤泉喃喃地用手掌撫摸著自己的脖頸。
「怎麼？」赤司的眼眸一斂，他注意著泉這個不同尋常的動作。
「沒什麼。」泉放下了手。
赤司的手掌，循著她的髮絲落到了她的面頰上：「我說過的吧，把你的一切都告訴我。在我的面前，無須隱瞞任何事情。」
佐藤泉沉默許久，最終，她的視線凝在了赤司的眸上：「我的母親，好像想要殺死我。也許是因為我總是令她想起父親的事情。今天她對我動手了，雖然沒有成功。」
她從容而淡淡的話，讓赤司的瞳眸微微一縮。
他細細地打量了一下泉的脖頸，隨即將少女擁進了自己的懷中，如同在擁著什麼珍寶。
「那全然不是你的錯誤。」赤司用手反摟住佐藤泉纖細的肩，目光沉沉：「錯的是那個人。」
「是這樣的嗎？」佐藤泉縮在他的懷裡，聲音悶悶的。
「是的。」赤司說。
「……真好呢。」泉倚靠在他的肩頭，閉上了眼睛，聲音裡忽而有了一種安心感。
像是迷途的旅人再次找到了曙光的方向。
像是漂泊已久的過客終於看到了故鄉的邊界。
「有一件事。」佐藤泉輕輕說：「最近，我不想住在家裡了。等到她的情緒穩定了，我再回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會到父親那邊去借住。如果赤司君想找我的話……」
「今天住到我這裡來吧。」赤司打斷了她的話。
「咦？」泉的聲音摻著一分疑惑。
「怎麼，難道你覺得我的家庭還不足以多養一個人嗎？」
「不是那樣的問題。赤司君的家教很嚴格吧？隨意帶女孩子回家居住的話，沒問題嗎？」
「只是一個晚上而已，沒事的。放著不管的話，才違背我的家教。」
少年的嗓音極為溫潤動聽。
第54章 054
赤司的家庭組成，和佐藤泉的家庭有異曲同工之處，或者說更幸運也不幸一些。
赤司的母親在他十歲時過世，所以這棟典雅雍容的宅邸並沒有女主人。而赤司那位嚴格克己的父親，又格外忙碌，只是偶爾在晚餐的閒暇時分露上一面。
「大多數時候，我都是一個人生活在這裡。所以，沒問題的。」
赤司推開一間空置房間的房門，按亮了暖黃色的壁燈。熏熏然亮起的燈，讓玫瑰色的牆紙上落下一串傢俱的陰影。
「真的可以嗎？」佐藤泉仍舊在猶疑著。
「怎麼，害怕嗎？」赤司側身，問她：「不敢留在我這裡嗎？」
「怎麼會。」泉笑著搖了搖頭。
她面孔上的神情很正常，已經找不到方才的失常。
她又變成了那個優雅而無可挑剔的人。
赤司望著她的面頰，輕垂眼簾，說：「我是在問，你母親的事情，讓你感到害怕嗎？」
「咦？」佐藤泉愣了一會兒，便輕笑著說：「很奇怪呢，我一點也不害怕，就好像早就猜到了這件事一樣。我都覺得這樣子的我有些可怕。」
「並不可怕。」赤司的唇角揚起，他異色的雙眸裡，流轉著暖黃色的燈光：「『害怕』和『疑惑』這樣沒用的情緒，確實本來就不該存在。」
佐藤泉在綿軟的床上坐了下來，低垂著頭顱。燈光落在她的鎖骨上，像是照亮了一截玉。
她這幅毫無防備的模樣，讓赤司不由暗沉了目光。他走到她的面前，低下頭去，在少女的額際輕輕一吻，隨即說道：「早點休息吧。」
說完這句話，赤司便朝房間的門口走去。然而，當他踏出第一步時，便有一隻微冷的、柔軟的手捉住了他的五指，輕輕地勾纏著。
「……赤司君。」
赤司聽見佐藤泉輕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他側過面頰，眸光落在她被燈光照的明滅不定的臉上。
「我說謊了。其實，還是稍微有一些害怕的。」她抬起頭，眼眸裡有著某種說不分明的希冀，仿佛缺失安全感的雛鳥在盯著覓食者歸來的方向。
「這樣啊。」赤司回答。
「能不能……今天晚上留下來陪我？」她的聲音裡滿是試探。
【嗯，希望他可以留下來陪伴自己。】
【真的如此希望著。】
赤司沒回答，只是腳步緩緩地靠近了她，坐在她身旁。紅發的少年輕歎了一口氣，用手指撩起T恤的下擺，向上微微卷起。他一邊做出這個動作，一邊問：「泉，你明白這樣的請求代表什麼意思嗎？」
「嗯。」
「真的嗎？」
少女沒有回答，而是側身吻了吻他的面頰。她的眼睫撓過他的肌膚，癢癢地，像是一陣柔軟的雨滴。
「……算了，本來就是我應得的東西。」
房間裡的燈黯淡了下來。
佐藤泉的肌膚白的像是冬日新降的初雪。仿佛只要帶有溫度的指尖輕輕一碰，就會可憐地融化開。
「……你很好看。」
她真是個漂亮的人。
真想……
將她的羽翼剪除，放置在精緻的籠子中，用陽光、清水和玫瑰照料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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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泉到父親的家中暫時借住。
雖說是借住，也只是在父親名下的一所公寓生活罷了，既不用見到他的繼妻，也不能和弟弟佐藤和樹有所交流。雖然換洗的校服少了幾套，但是其他生活物品一應俱全，佐藤健都命令部下齊全地準備好了。
至於泉的母親雅子，似乎完全沒有發現她的異常——這個沉浸在自己情緒世界之中的女人，已經閉門不出許久了。佐藤泉甚至想著，也許某一天，她可能會將自己生生餓死。
【但是，又與她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本來就是被創造出來的、令人厭惡的角色而已。】
佐藤泉如往常一樣去學校讀書，在籃球部忙碌著。中學時期的最後一場籃球聯賽馬上就要開始，雖然「勝利」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但作為經理，還有其他事情要忙碌。
桃井五月最近總是心不在焉，狀態不佳。
若是要問她原因的話，她卻會匆匆地從佐藤泉面前逃走。
桃井在憂慮著籃球部成員們的改變。
無論是誰，都找不到當初剛進入籃球部時的喜悅與幹勁。就連黑子哲也，都已經很久沒露出笑顏了。當她想和佐藤泉傾訴自己的煩惱時，那個一貫優雅溫柔、善解人意的少女，卻對她說「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泉笑著對她說出這樣的話，就仿佛這人人得不到愉悅的籃球比賽和根本不算隊伍的籃球部，真的是契合心意的東西。
桃井甚至無法猜出，佐藤泉是發自真心地這樣認為，還是只是為了不將負面的情緒擴大，才用微笑掩蓋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泉稍微有一些可怕呢。無論何時都那樣笑著，不就沒有人能夠發現她心底的想法了嗎？】
不知為何，桃井五月這樣想到。
也許，「可怕」這個概念，只是出於女人的第六感而已。
籃球聯賽的預選賽十分輕鬆地結束了，帝光籃球部將對手的得分壓制在個位數。為了給比賽找一些樂趣，百無聊賴的隊員們甚至開始玩起了計分遊戲。第一名永遠是青峰大輝，黃瀨偶爾會墊底，因而被青峰冠以「我們中最弱」的玩笑稱號。
黑子哲也對他們這樣的遊戲方式感到不解，在離開比賽場地後，黑子認真地問他們：「為什麼要做那樣的事情呢？」
黃瀨微蹙眉頭，略帶委屈地說：「現在的籃球那麼無聊，不玩一些遊戲怎麼解悶呢？我們可是忠實的遊戲愛好者哦。」
青峰大輝活動著脖頸，也懶洋洋地應聲說：「只不過是稍微認真了一點罷了。……比起這個，『遊戲』什麼的，可是還沒有徹底結束呢。」
說著，他揚起了唇角，目光飄向了黃瀨的方向。
黃瀨涼太也對他揚起了笑臉，漂亮的眸子裡卻閃著頗有深意的光。
兩人漫不經心、全然不將對手放在眼裡的對話，讓黑子哲也悄然放慢了腳步，退到了隊伍的最後。不經意間，他不小心和佐藤泉並肩而行。
泉問道：「黑子君不開心嗎？」
黑子眨了一下眼睛，回答說：「……也不是。」
問完這句話，那美麗嫺靜的少女便不再說話，只是安靜地注視著前方。黑子雖然沒有抬頭，但他在心底猜測著，佐藤泉應當是在看著赤司。
「『遊戲』這樣的方式，根本是對對手的不尊敬啊。」他咬緊了牙關，聲音極低：「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
「這也沒有辦法吧。」泉柔柔地笑著，如過去一樣寬慰著她，語氣間卻毫無親昵：「他們本來就會輸。那只要結果不改，過程如何又怎樣呢？對手是否尊敬厭惡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黑子微怔，不可思議地抬起頭。
他有些不敢相信，這段話是從面前這個一貫溫柔的少女口中說出的。
佐藤泉輕抿唇角，眸光一轉，笑容愈發溫婉：「反正，優秀的人本來就理所當然會受到嫉妒和厭惡，那再做些壞事也無妨吧。——說到底，『正確和錯誤』這樣的東西，還不是由勝者來決定的？」
黑子哲也的腳步停下了，他震動地抬著頭，凝視著佐藤泉遠去的背影。他感到了——即使看上去一樣溫柔美麗，但佐藤泉的身上也有些東西，隨著籃球部的變質一起改變了。
佐藤泉是和籃球部關係最疏遠的人，她中途加入，並不如桃井五月一樣，對隊伍有著執念。她的改變，可能並不是因為籃球部員們的變化。但是，具體的原因……
黑子哲也現在已經無法得知了。
可能，只有赤司征十郎知道佐藤泉會變成這樣的原因吧。
|||
黑子哲也在預選賽時，向教練提出向作為首發出場。不幸的是，在球場上時，他卻因為意外受到了對方球員的肘擊，不得不從比賽中退出，去醫務室休養。
雖然醫生說了並無大礙，只需靜養即可，但桃井卻憂心忡忡的，因而一直在醫務室照看黑子，而泉則負責在球場內繼續擔任經理的工作。
離決賽開始還有一段時間，赤司和佐藤泉一起朝醫務室走去。臨近醫務室門口，卻聽見守在那裡的桃井五月正在和別人對話。
「請問黑子在這裡面嗎？」
「是的。但是，他現在還沒有醒來。」
站在桃井五月對面的，是一個身穿淺蔥色運動衣的棕發少年，他的上衣前胸繡有「明洸」的字樣，顯然也是參加比賽的球員。
赤司走向了那少年，詢問道：「你找黑子哲也有事嗎？」
短髮的少年側過了頭，目光觸及了赤司，隨即又望到了站在赤司身後的佐藤泉。他的眼眸一眨，注意力不由自主地就從赤司的問題轉向了佐藤泉，口中問道：「佐藤？……啊，嗯，是的，我來看望黑子。」
赤司異色的雙眸悄然一凜。
他的視線落到那少年衣上的「明洸」字樣上，若有所思地說道：「決賽的對手嗎？很遺憾，接下來的比賽，哲也不會出現了。……希望，你們能奮戰到底。」
說完，他便與這少年擦肩而過，走入了醫務室。
對於這個決賽的對手，他似乎都不想給予任何多餘的眸光。
作者有話要說：
綠間：我暗戀3年整沒表現
悠于 2017-4-13 17:47
第55章 055
佐藤泉正想跟上，那少年卻忽然喊住了她。
「……佐藤！」他有些慌張和緊張地說：「那個，黑子他，經常和我提起……」
「抱歉。」美麗的少女在醫務室門口停下了腳步，略帶歉意地說：「我們認識嗎？」
少年的聲音乾澀起來。
隨即，他說：「嗯，說的也對，只不過是見了一面而已，你可能沒有記住我的名字。我是明洸中學的荻原成浩。」
泉凝視了他一會兒，隨即歪著頭柔軟地笑了起來，很從容地道歉說：「抱歉。」
然後，她便轉身走入了醫務室內。
赤司正站在黑子的病床旁，他凝視著泉的背影，問：「你認識那個叫做『荻原成浩』的人嗎？」
「好像……在去年聯賽的時候，打過一次招呼吧。不過，也只是說過這麼一次話而已。」泉回答：「這麼一說，我忽然想起來了。他好像和黑子君有過約定，要在比賽決賽上堂堂正正的比一場什麼的。」
佐藤泉忽而婉轉地輕笑起來：「……什麼嘛，和友人的約定什麼的，聽起來好幼稚哦。」
話語聲輕輕的，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著誰。
要是在人前，她可不會說出這樣可怕的話。
也只有赤司征十郎，可以看到這樣並不溫柔的佐藤泉。
黑子哲也終於從昏迷中醒轉。
雖然無法上場，他卻對赤司說「請全力以赴」，無論如何都希望籃球部的隊員們認真比賽。
「無論分差變成怎樣都可以嗎？」赤司詢問。
「是的。」黑子認真地點了點頭，再次強調：「請全力以赴吧。」
赤司最後看了一眼黑子——頭綁繃帶的少年滿面誠懇，用那雙猶如雨洗天空的眼眸認真地看著自己。隨即，赤司便轉身離開了醫務室。
「走吧，佐藤。」
等到赤司和佐藤泉一前一後地離開了醫務室，桃井五月悶悶地盯著那扇沒有合上的門。
他們兩個人，已經……關係好到這樣的地步了嗎？
那麼，既然如此，為什麼不乾脆公開交往的消息呢？是在等著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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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光的籃球部員好像並沒有打算好好比賽。
準確地說，赤司根本就沒有將「黑子的朋友也在對面」這個事實告訴自己的隊員，而是任憑他們盡興地玩著自己的遊戲，肆意地控制著比賽，將分數湊成了滑稽的111:11。
在籃球場邊坐著的佐藤泉看到這群鬧鬧騰騰的傢伙，不由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也太不像話了吧？
為了湊一個好看一點的分數，竟然將籃球扣進己方的球框裡。
明明是聯賽的決賽，卻打地這麼隨意又漫不經心，黃瀨總是刻意路過自己面前笑嘻嘻地招手就算了，怎麼青峰也來這一套？
這兩個傢伙是在暗地裡較什麼勁啊？
第四節比賽的結尾，黑子哲也不顧自己的身體，強硬地跑去了球場。而等待他的，則是友人荻原成浩震動又灰暗的面色，以及那頗為滑稽諷刺的「111:11」的成績。
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難。
而朝著隊友們離開的身影望去時，那群人卻沒有給以任何一個關切的目光，都用冷漠用強悍的背影朝向他。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呢？】
【這就是，所謂的「勝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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頒獎結束後，籃球部員一起坐車回到了帝光。臨近解散時刻，黑子卻和赤司一起留在了活動室。剩下的幾個人站在校門口，彼此對視著。
「我說呐，今天分數最高的是誰來著？」黃瀨問：「好像是我吧？」
「是我。」青峰大輝合起一隻眼睛，強硬地說：「你有投失。」
「那也只是為了把分數湊的好看一點啊！」黃瀨嚷道。
「真是沒勁啊。」紫原打了個哈欠，用低垂的眸光瞥著他們兩人：「那這一次就讓讓你們好了。」
「什麼啊，這種令人火大的說法。」青峰暗嘖了一聲。
青峰大輝提起書包，走到了佐藤泉的身旁。他用手掌拍拍少女纖細的肩膀，低笑著說：「喂，今天我送你回家啊。反正，赤司也不在。」
「咦？」泉抬起頭，望著在一旁滿面無奈卻沒有上前的黃瀨，說：「你們這是……約好了嗎？」
「是啊，誰叫他們的得分比我少呢？」青峰的唇角高高揚著：「這種遊戲還蠻有趣啊。」
不等泉回應他，他便很強勢地拽起她的手掌，匆匆朝著校園外走去。
青峰大輝不知道佐藤泉在父親提供的公寓暫住的事情，他沿著從前知道的路線，將泉拽上了通往從前的家方向的電車。
在一時失神之下，泉被拽上了即將關閉的電車車廂。在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懊惱的同時，她很快地原諒了自己——好久沒有看到雅子了，索性就回去看望一下她吧。
下了電車，兩人朝著佐藤泉家走去。
「啊，對了。」泉提醒說：「我媽媽在家，就送到樓下就可以了。不然的話，可能又會讓她生氣呢。」
想到泉那強勢不已的母親，青峰大輝點了點頭。
兩人走到公寓樓下，卻看到一個身穿西裝、臂下夾著公事包的男人正站在安全門前，抬手按著門鈴。他聽到泉的腳步，便出聲道：「泉，正好你回來了。」
這個男人是母親佐藤雅子的助手，谷賀先生，負責處理雅子在工作上的事務。佐藤泉很少見到這個男人，只是在雅子的電話間偶爾聽到一下這個名字。
「出了什麼事嗎？」泉問。
「啊……嗯。」谷賀先生的目光有些躲閃，他扶了一下眼鏡，避開泉的目光，說：「雅子小姐……你母親她在下午的時候，在中野那邊出了車輛事故。所以，警視廳的人讓我來通知直系家屬，最後一次辨認屍體的身份。」
佐藤泉的目光微妙了起來。
青峰大輝也怔住了。
就算在感情方面很遲鈍與粗線條，他也知道這是一件極為可怕的事情。和平常所憂慮的「無法快樂地打籃球」這些煩惱相比，這件事可是現實的可怕。
他不由得將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少女。
佐藤泉仿佛沒有聽見「辨認屍體」和「車輛事故」這些詞語，聲音輕婉，笑容優雅不改，恍如在面孔上覆了一層輕盈的、無法被捕捉到的面具。
「那就麻煩你了，谷賀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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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鋼琴家佐藤雅子車禍身亡的報導，一時之間盈滿了報紙的篇幅。各種哀悼與溢美之辭，毫不吝嗇地從評論家與友人的口中說出。她曾經的演奏視頻，也一度成為視頻網站上點擊的熱門。
所有人都以為，這只是一場事故。
但是，在網路上純粹的懷念與哀悼之中，卻偶爾會出現幾絲違和。
「據說她在死前將車速開到了○……」
「不是說在胃部檢測出了○藥物的成分嗎？」
「難道是因為之前被提及『○失敗』，所以才故意……」
然而，這樣懷揣著惡意的臆測，很快就被其他人的追悼之思壓了下去。不久之後，便再也沒有人提出任何的不和諧言辭。
畢竟，被車禍奪去生命的人物可不算少，這並不是什麼少見的事情。
佐藤雅子曾經的丈夫，也難得地在個人社交網站上發表了簡單地懷念之語，說她是個極為優秀的鋼琴家與母親。
與此同時，佐藤泉忽而從帝光校園裡消失了。
所有等著寬慰憐憫她的人，都沒能在校園裡找到她的身影。
她請了很久的假期，只有在國三的測驗時才會匆匆到學校來參加考試，考試結束便立刻離開學校；又或者在某些高校進行入學測驗時，才申請參與測試。也許是礙於她現在的特殊狀況，老師也允許了她長時間請假的行為。
在這段消失的時間裡，只有赤司征十郎可以找到她。
按照在聯賽之前的約定，兩人本可以在這個時候正式交往。但是母親雅子的突然離世，讓赤司久久沒有把這件事付諸於實踐。在旁人眼裡，他依舊以友人的身份陪伴著泉。
——至於他們兩人的關係到底演變的如何，也唯有這兩人自己知情了。
升學測驗的那一天，佐藤泉按時出現在考場上，在考完後又不發一言地準備獨自離去。
「泉！」
桃井五月匆匆地從考場裡跑出來，追上了佐藤泉的步伐。
早在發現兩人同處一個考場時，她就想這麼做了。
「感覺好久沒有跟泉一起回家了呢，今天跟泉一起走吧？」桃井露出笑顏，竭力溫柔地對她說：「即使是國三，也需要朋友的陪伴吧？」
佐藤泉抬眼看著她，笑容一如既往地溫柔。
但是，她心裡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
【「朋友」是什麼樣的東西呢？】
「就走到便利店那裡吧。今天我的爸爸要來接我。」
「泉的……爸爸？」桃井眨了眨眼睛。
「嗯，是呢。」泉輕笑說：「可能從今以後，要跟爸爸一起生活了。」
桃井看著泉和從前毫無二致的笑容，忽然發現面前的少女身上毫無低落或者憂傷的情緒，就仿佛母親的突然離世，沒有給她帶來任何打擊。她依舊是優雅而從容的，讓人找不到任何足以憐憫和同情的地方。
——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也不會卸下自己的偽裝嗎？
——為什麼……為什麼不讓別人看到自己的弱點呢？
桃井忽然意識到了她一直隱隱覺得奇怪的地方在哪裡。
很久之前，在很朋友聊天的時候，她曾說過「女人的第六感很準確」；現在，同樣的第六感也讓她發現了更可怕的事情。
佐藤泉從來沒流露出過任何負面的情緒。
可怕到像是被提前設定好了程式的人偶。
桃井五月和佐藤泉在路口分道揚鑣，屬於佐藤泉父親的車輛早就等在了那裡。桃井和她道別後，便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未走多遠，她卻聽到了屬於中年男人的、略帶惱怒的聲音。
「你為什麼要對雅子說那樣的話？！你明知道她在很多年前就這樣做過……如果不是你刺激了她，也不至於她會故意……」
也許是意識到了這是公共場合，那暴怒的男人很快收斂了聲音，和泉一起坐入了車輛中。
桃井五月忽然緊緊攥緊了胸口的衣襟，粉色的眸子顫個不停。
她飛快地朝學校的方向跑去，反復地在還沒徹底散去的國三學生中尋找某個高挑的男生。很快，她就看到了青峰大輝懶洋洋的身影。
「青峰君。」她喘著氣，在青峰大輝的面前停下。
青峰對這場升學測驗並不認真。
因為「奇跡的世代」不可忽視的名聲，不少籃球豪強學校都向帝光籃球部的正選部員們拋出了橄欖枝，開出了豐厚的條件以招攬這些實力強大的球員。單單是青峰自己，就已經收到了不下三所學校的邀請。
在這樣的情況下，升學測驗的成績對他來說並不重要。
「怎麼了？五月？」青峰將手插入褲袋中，調笑著問：「該不會是在這個時候，還要特意找我回去訓練吧？籃球部都沒什麼人了。」
「……不、不是的。」桃井五月將手擰在胸前，她小聲地問：「泉，泉的媽媽出事的那一天，是青峰君陪著她的吧？」
「嗯。」
「那，那個時候，泉的表情是怎樣的呢？」
「啊？」青峰為她奇怪的問題感到疑惑，隨即努力地迴響著：「很平常的樣子吧，大概把震動和傷心都藏起來了？很懂事的對著母親的助手笑著說『好的』什麼的……」
「啊，這樣啊……」桃井垂下頭顱，聲音低了下去。
「怎麼了？」青峰問。
「沒什麼，什麼都沒有。」桃井飛快地回答。
她低下了頭，心裡卻有著藏不住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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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伊始，繾綣的春風吹綠了阡陌枝葉。帝光中學的卒業式，在這個時節如期舉行。又是一屆學生從這所名校畢業，升入高中。胸前帶著禮花、身著校服的少年們在落滿了花瓣的道路上雀躍地往來著，彼此合影留念，又或者興奮地說著什麼。校園之中，一片紛繁熱鬧。
瀨戶亞紀和朋友們湊在一起，努力將四個人擠進同一張照片裡。在拍了好幾張照片後，亞紀忽然想起來了什麼，說：「要不要把泉也喊來……？」
她抬起頭，發現佐藤泉正孤零零地站在窗戶邊，望著操場的方向。
明明是卒業式最熱鬧的時候，她卻獨自一人站在那裡。既沒有人和她說話，也沒有人和她合影留念。就算是自己這樣自稱「最好的朋友」，也只是在瘋玩笑鬧了好久之後，才想起佐藤泉的存在。
正當亞紀這樣想著的時候，佐藤泉已經扭過頭，走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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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泉抱著手裡的兩張高校傳單，低頭快步走著。
升學的測驗成績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剩下只需要考慮去哪一所高校了。
桃井五月迎面朝她走來，卻在視線接觸到佐藤泉的一瞬間，便匆匆地低下頭去，假裝並沒有看到泉，快速地與泉擦肩而過了。
正想與她微笑著打招呼的佐藤泉，將笑容從面上斂去了。
在兩人互相走過的瞬間，泉在她的耳邊微惑地問：「五月，……我很可怕嗎？」
桃井五月沒有給出回答，她快步地離開了這條走廊。當佐藤泉轉身時，視線裡已經無法找到那粉發少女的俏麗身影了。
【真是奇怪啊……】
泉在心裡勾勒著那位「唯一的女性朋友」的容貌。
泉朝籃球部走去。
當她靠近體育館時，卻發現黑子哲也正站在必經之路上，好似正在專門地等著誰。她望向那淡藍色短髮的少年，問：「黑子君沒有去體育館裡嗎？赤司君好像說是要最後再聚一下。」
「嗯。」黑子哲也點頭，他垂下眼眸，說：「佐藤同學可能不知道吧，中學聯賽決賽勝利以後，我就退出籃球部了。」
「啊，這樣啊。」佐藤泉微詫，隨即眨著眼睛，露出了略帶歉意的笑容：「抱歉。」
「那是高校的宣傳單嗎？」黑子哲也的目光落到了佐藤泉的手上，他的聲音漸低了下去：「佐藤同學，已經決定好要去哪所學校了嗎？……音樂的專門學校之類的。」
「不。」泉搖頭：「說實話，我倒是很意外，這所長于偶像製作的學校會給我發來邀請。但是，我並不打算繼續走音樂的道路了。……黑子君也知道的吧。」
「嗯。」黑子點了點頭。
在沉默了一會兒後，黑子哲也攥緊十指，抬起頭很認真地對泉說：「佐藤同學，願意和我去同一所高中嗎？」
「咦？」
佐藤泉保持著平和的面色，安靜地看著黑子哲也，想要從少年白皙認真的面孔上，找出些什麼來。許久之後，她問道：「黑子君，為什麼要這樣提議呢？是想要我繼續擔當你的經理嗎？」
明明在自己有意疏遠了黑子之後，這個溫柔又內斂的少年就已經不動聲色地退居一旁，再也沒有主動找過自己了。這樣的黑子，為什麼在卒業之時，又提出了如此違背常理的請求呢？
黑子哲也的眼眸裡凝著無比的認真，他的聲音很溫和，卻透著堅定：「因為我想讓佐藤同學，找回最初的自己。」
「……」
佐藤泉面上的笑容褪了下去。
「當佐藤同學對我說，想要為了和友人的約定，在比賽上全力以赴的時候，那個時候的佐藤同學是最耀眼的。但是……現在的佐藤，已經沒有當初的那份光芒了。如果喪失了『理想』的話，那就要重新找回來。」
黑子哲也的話，讓佐藤泉有著微微的觸動。
的確，人類都會有著屬於自己的理想，譬如取得比賽的冠軍，或者和心儀的女生交往；但是她不同，她是一個漫無目的、為了搜刮好感度而存在的空乏角色，並不是為了「目標」和「理想」這樣的東西而存在的。
在獲悉時見春菜的存在時，佐藤泉也一度燃燒起過身為「人類」的快樂。但是，隨著春菜的告別，她這份短暫的為人喜悅，也逐漸地熄滅了。
或者說，現在的佐藤泉，對於「理想」、「友情」之類抽象的物體，已經完全沒有了耐心。就連費盡心思地收集好感度去取悅創造者，也成為了一件敷衍的事情。
不需要朋友——因為朋友只會帶來麻煩與失落；
不需要父母——因為父母只會帶來疼痛與失望；
同樣的，也不需要感情、理想、目標、準則、靈魂。
在經歷過朋友的背叛與對父母的失望後，她已經不再急於收取好感度了，也不再想和其他男性發生關係。讓她繼續維持著和那些男孩往來的動力，就是肉體的歡愉與放蕩的習慣。
她只需要遵循自己的想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足夠了。
在沉思一會兒後，佐藤泉聲音柔軟地問：「黑子君退出籃球部的原因，是因為不認同赤司君的籃球理念嗎？」
對於佐藤泉的轉移話題和答非所問，黑子微愣。隨即，他點了點頭，說：「是的。我不認為，那種勝利至上、輕視對手的做法，是正確的籃球理念。」
「……可能這樣說有些傷人，但是，卻是我的真實想法。」佐藤泉垂下了眼簾，輕聲地說：「所謂理念是沒有優劣之分的，一定要證明誰的理念孰對孰錯，豈不是和小學生一樣嗎。就像，現在的我用怎樣的理念生活著一樣，是無分對錯的。」
黑子哲也淡藍色的瞳眸微微一縮，他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緊緊盯視著佐藤泉。
「為什麼，非要糾正我的想法，讓我按照黑子君所想的，『最好』的道路走下去不可呢？」她笑得溫柔，面上的笑意宛如一陣脈脈春風。
她無法直截了當地拒絕別人，只能以這種婉轉的方式說出自己心底的想法。誠然，這是在不像是拒絕之辭。她甚至不禁在內心渴望著，有誰能來替她果斷地說出拒絕的話。
「漫無目的、為了『勝利』而勝利，沒有『喜愛』的人生……真的美好嗎？」黑子仍舊沒有放棄，他的聲音裡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悵惘。
黑子哲也在平常是個沒有存在感的人，可現在的他，卻閃耀得不可思議。那份從靈魂深處散發出的熱度，似乎能夠將所有習慣於黑暗的人都灼傷。
佐藤泉的呼吸忽然有些急躁了。
【啊——無論是誰都好，否定黑子，再肯定她吧。】
【無論是誰都好。】
就在黑子沉默的時間裡，他的背後忽而響起了一道聲音。
「她說的對，哲也。」剛從體育館走出的赤司，站在了黑子背後。他直截了當地對黑子說：「我知道，你必然會加入這場無聲的角逐。但是，你和泉是不同的人。簡單地說，泉並不適合你，哲也。放棄這種無用的努力吧。」
聽見赤司的話，黑子的面色更震。他匆匆地收斂了面上的失態，用僅剩的認真對赤司說：「赤司君，我也是佐藤同學的友人，當然瞭解她是怎樣溫柔的人。」
聽到黑子的話，赤司竟然輕笑了一聲。他那雙異色的瞳眸，在煦光下綻著冰冷的光彩：「哦？你真的瞭解她嗎？」
黑子點了點頭。
「哲也，你總是這樣子呢。」赤司的面孔上露出了溫雅卻不含感情的笑意：「總是在事情的結尾，才以拯救者的身份匆匆出場，想要做一些努力。就像上次我對你說的那樣——在我們操控著其他比賽時視而不見，在和友人的約定遭遇踐踏時才挺身而出。現在的你，不也在做相同的事情嗎？」
「……」黑子咬緊了牙關。
「既然想要讓泉改變的話，當初就不應該軟弱順從地退出。如果當初的你願意稍微強勢一點，願意直截了當地做一些什麼，現在就不會是這個狀況了。」
「……」
「我很期待這場競爭的結果。」赤司略低下頭，眸光微暗：「我也很想看到你那充滿了理想主義的、依靠著感情支撐的籃球，最後能走到多遠。」
黑子哲也的呼吸聲有些急躁。他低垂下頭顱，讓淡藍色的短碎發遮住自己的眼眸，竭力掩藏自己的情緒。他深呼吸了幾口，快速地說：「好的，我知道了，那還真是遺憾啊。」
黑子離開後，赤司轉向了泉，對她說：「能讓哲也說出這樣的話，泉對他的觸動，還真是不輕。」
「我做了什麼嗎？」佐藤泉的話語裡有著淺淡的疑惑：「我只不過是，遵循本來的生活方式繼續活著罷了。」
黑子哲也想要依靠著對理想和夢的堅持一直走下去，也希望讓佐藤泉變成和他同樣的人。他將對理想的期待濃縮灌注進了籃球運動之中，希望通過籃球彰顯出屬於他的道路；但是，不巧地是，佐藤泉恰好是不需要「喜愛」、「理想」這類抽象事物的人。
也許，對於她來說，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值得她去喜愛的東西。而習慣了優秀的她，也不需要考慮「失敗」這樣的事物。
「那麼，你考慮好去哪一所學校了嗎？」赤司半斂眼眸，幾片被風吹拂墜下的櫻花瓣落在了他的肩上：「你在二月份的時候，去參加過洛山的入學測試了吧。」
「我還要問一下父親的意見。」泉用手指卷著自己的烏髮，說：「但是，不出意外的話……必然是和赤司君繼續念同一所學校了。」
第56章 056
對於泉來說，麻煩的事還遠遠沒有結束。
「阿泉要不要跟我一起讀高中？」
黃瀨涼太用雙指在面頰邊比劃，眨著眼睛追問道：「我會比中學時期更為照顧你的，如果一個人住感到孤獨的話，直接搬來我家也沒問題。」
【如果能和黃瀨涼太在一起的話，也許生活會很快樂吧。】
佐藤泉這樣想著，由衷地對黃瀨表示了感謝。
「謝謝，但是……」
聽到那句「但是」，黃瀨就明白接下來十有八九是拒絕之語。他不改輕快神色，只是眨了眨那雙漂亮的眼眸，在她耳邊輕聲說：「不跟我去同一所學校也沒事，反正為了泉，哪怕是翹課坐飛機去北海道我也願意。」
這讓人面紅耳赤的輕佻情話，他張口便來，毫無顧忌。
說完這句話，他笑地更是曖昧：「泉的身體也很喜歡我吧？」
不知不覺間，這群從前純澀的少年都已經長大了。過去就很擅長營造曖昧氛圍的黃瀨涼太，經過多年的磨礪，在某些方面更有了質的飛躍。
回絕了黃瀨之後，她也順便回絕了青峰和紫原。
紫原敦的想法最直接，他想乾脆地把佐藤泉帶到距離東京四個小時車程的遙遠秋田去，將她和在東京讀書的隊友們直截了當地分開。
「那實在是太遠啦，父親不會同意的。」泉哭笑不得。
「嘁……」計畫不通的紫原敦暗暗地踢了一下腳邊的石塊。
最後一次看了一眼帝光的校園後，佐藤泉走出了這所就讀了三年的中學。然而，在校門口，她卻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和她無甚交集的綠間真太郎輕咳一聲，扶著眼鏡，朝她走了過來。
「綠間君……該不會也是邀請我一起去某所高中吧？」她半開玩笑地說。
「怎麼會。」綠發的少年立刻很嚴肅地否認了：「我知道你會去赤司的學校。」
「這麼肯定？」泉倒是有幾分意外。
「這根本無需思考。」綠間的聲音沉沉。
「那，有什麼事情嗎？」泉問。
「如果再發生上次那樣的事……切記讓赤司陪著你。」綠間的目光轉向了別處，望著從牆壁內探出的一跟枝梢：「如果赤司沒有空的話，也可以讓我陪著你。」
泉想了許久，才勉強記起，綠間所說的「上次的事」，是指一個人獨自在外徘徊的事情。她輕抿唇角，點頭應下了：「嗯。」
綠間深呼了一口氣，冷著眸光，說：「我說完了，祝卒業。」
他一貫是自律又克己的。
望著美麗少女禮貌道別後悄然遠去的身姿，綠間不改自己嚴肅面色。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底在迴響著怎樣的矛盾與掙扎。
一邊是「又沒能說出口」的遺憾，一邊卻是反復勸慰著「不能做無用之事」的自我克制。心底反復糾結的矛盾，讓他狠狠地蹙緊了眉頭。
最後，他終於定下了心神，將目光從佐藤泉離去的方向收了回來。
除了籃球和學業以外，他不應該將關注投在那些無謂之事上。
尤其，當這件事還是百分百得不到回報的時候。
——他並不想和和赤司征十郎在這種事情上競爭。
「真是無聊。」綠間冷冷地對自己說著，隨即離開了帝光的校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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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雅子離世後，佐藤泉就從母親的公寓中搬了出來，徹底住入了父親提供的房子。
雖然，在母親剛剛離世時，父親佐藤健曾經失態地對她說出一些奇怪的話，但佐藤健很快就遺忘了那些不快，笑意和藹地關照著自己這位優秀的女兒，就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態度殷勤遠超往日。
在意識到泉不願意和他的繼妻相處後，他便十分理解體貼地讓泉搬入了其他環境優雅明麗的高級公寓，甚至雇傭了定時灑掃房間、整理家務的人。
一位自稱文乃的中年女人操持了公寓的入住事宜，為泉帶來了琳琅滿目、與少女年紀不相適應的珠寶華服，作為見面禮物。
那個名為片岡文乃的女人，指著客廳中堆滿了的禮物盒，笑容滿面：「大小姐，你的父親十分關心你呢。這些都是他特地準備的禮物，是許多女孩夢寐以求的東西。」
佐藤健也親自打電話來，囑咐她不要客氣。
在電話中，泉簡單地和父親提了一下高中入學的事宜。
「噢，你就要升學了啊。」健咳了一聲，背景音是電梯報樓層的聲音：「這就請你不用擔心了，爸爸已經替你選擇好了，就去京都讀書吧。房子和生活費都無須擔心，文乃阿姨也會定時去照顧你的，她的女兒也在京都讀書，這個年紀的女孩很需要夥伴呢。」
佐藤泉在心底暗暗地道了一聲「果然」。
父親恐怕是通過某種管道，知道赤司要前往洛山就讀，因而希望自己也跟著赤司吧。什麼「情婦的女兒可以照顧自己」，根本就是無恥的藉口而已。
話雖如此，佐藤泉還是依照父親的心意，決定去京都的洛山高中讀書。
離四月的開學還有將近一個月的休息時間，佐藤泉經不住黃瀨的軟磨硬泡，答應和他約了幾次會。也許是為了讓佐藤泉從某件事的衝擊力走出來，黃瀨總是在講輕鬆愉快的笑話，或者用滑稽的姿態來取悅她。
但見過她一兩面後，黃瀨就發現佐藤泉的情緒很正常。
母親的離世，並沒有對她造成多大影響，她依舊如過去那樣溫柔地討人喜愛。於是，話題便不可抑制地轉向了某個方向。
「阿泉一個人住真的不會無聊嗎？要不要我來陪你？」
「我已經習慣了呢。」
「反正我偶爾在外過夜，姐姐也不會說什麼的。」
「……那樣也不太好吧？」
「先不說那些了。」黃瀨將雙臂穿過佐藤泉的脖頸旁，撐在沙發背上，他低垂頭顱，燦金色的短髮蹭著佐藤泉的額際，說話時的氣息便直直地吹拂在泉的面頰上：「先來做一些別的事情吧？」
已經褪去了青澀的少年，愈發流暢地說著滿含輕佻與暗示的話。他仿佛生來就擅長招惹異性，一舉一動都有著能讓女孩們心跳加速的魅力。
當他輕翕著長長的睫毛，用那雙漂亮的眼眸望著泉時，氛圍便變得格外曖昧，就仿佛他已經將再執著不過的真心捧到了少女的面前，等著她的採擷。
「我可是一直都深愛著泉啊。」
在心滿意足地丟掉了母親的束縛以後，佐藤泉的生活就愈發放浪起來。
從表面上看，她依舊是那個文靜優雅、不可靠近的優等生，有著不可採擷、難以名狀的氣質。然而，在這層無法靠近、只能仰望的皮囊之下，卻藏著一個已經爛透了的靈魂。
——反正，她做的一切都是對的，不是麼？
優秀的人，就有權利選擇遊戲的方式，而輸的人只能被玩弄。
這就是她所信奉的真理。
也是……那個人教給她的真理。
直到有一天，唯一克制自我、遠離這混沌漩渦的人，發現了這可恥又混亂的真相。
第57章 057
綠間真太郎的目光很冷。
起初的驚愕之色，快速地從他的面孔上褪去，回歸為一片冰冷。
他有些刺人的視線，讓剛放開懷中少女的紫原敦不滿地瞥著他，慢吞吞地問：「幹嘛看著我啊，綠仔。」
「你瘋了嗎？」
綠間真太郎的用辭與他往日的想像相悖。
「她可是……」綠間說。
「啊？」紫原好似沒有聽清楚他的話，拖長尾音說：「你在說什麼？」
綠間的眸光冷冰冰的，他正了面容，以格外嚴肅的語氣質問道：「紫原，她可是赤司的女朋友。你到底在想什麼？」
還在帝光籃球部時，個性嚴謹的綠間和個性懶散的紫原之間就時有摩擦。綠間對紫原懶散乖張、偶爾懈怠的個性有著微微的不滿，也會出於副部長的身份指正紫原的錯誤。而此刻，他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只剩下滿心的不可思議。
他竟然和佐藤……？
紫原擋在了泉的面前，他用懶散的眸光直直迎著綠間的面孔，口中無所謂地說：「什麼啊。泉仔有說過，她是赤司的女朋友嗎？」
綠間沒有說話，眉頭卻緊緊一皺。
確實，佐藤泉從來沒說過「和赤司在交往」之類的話。但是他們兩人之間那恍若熱戀般的氛圍，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看出來吧？
是紫原強迫她的嗎？
還是說，那個表面上溫雅美麗的少女，其實瞞著赤司私下在……
綠間將這些可怕的想法甩出了腦海。
他定下神來，想要再次看一下佐藤泉的面龐，以堅固她在自己心目之中的形象。
佐藤泉的形象，在綠間心中一貫是完美無缺的，是他認為「值得以結婚作為前提而交往的對象」。成績優秀、家教良好、相貌美麗、氣質端莊……這樣的她，無異于一朵必然會開出璀璨花朵的嫩苞。
綠間考慮過認真地向她告白，再經營一段穩定的戀情，一直保持到結婚為止。但是，在他猶豫著是否要前進之時，赤司征十郎出現了。
面對赤司，綠間理所當然地將這份心思收斂了起來。
他從不會多做無用之事，也不會將時間浪費在必然會失敗的競爭上。綠間很瞭解赤司，他明白，現在的自己並不足以作為赤司的對手。
和赤司在下將棋的時候，那個男人便說過這樣的話——「我不瞭解敗北的滋味。」
無論做什麼事情，勝利對於赤司來說，都是刻入骨髓、猶如呼吸般習以為常的東西。
那時候，綠間是這樣回答他的：「那麼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敗北』是什麼滋味。」
此刻，綠間卻覺得自己一貫信仰的東西好似被什麼打破了。
佐藤泉的身體被紫原敦擋著，綠間只能看到她低垂的雪白手臂。
「既然她不是赤仔的女朋友，那誰抱她都無所謂咯。」紫原攤開手，懶洋洋地說：「還是說，綠仔你因為泉仔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崩塌了，才會露出這幅表情來啊？」
「你在說什麼。」綠間冷冷地扶了一下眼鏡：「你們在做什麼樣的事情，與我沒有關係。」
綠間經常說這樣的話。
過去在籃球部時，每每紫原和黃瀨想出了什麼得分遊戲，興致高昂地招攬著隊友加入時，綠間都會潑冷水一般說出類似的話。「沒有興趣」、「無聊」或者「和我沒有關係」，幾乎成了隊友最常聽見的話。
他就是這樣一個外表冷淡、恪守界限的人。
「誒——？」紫原露出了頗為玩味的神情，他如同孩子發現了新玩具一般，用開玩笑的語氣提議道：「綠仔喜歡泉仔嗎？要不要加入我們？——反正，喜歡上她的人，最後都會變成這副模樣。」
「無聊。」綠間毫無思索，立刻駁回了這個荒唐的意見。
「那就隨意吧。」紫原轉過身，朝泉打招呼：「回見。我先走了。」
紫原敦沿著花壇旁的小路朝外走去。
綠間真太郎留在原地，他的目光緊緊地注視著佐藤泉的面容，似乎想從她的臉上找出一些什麼線索來，譬如「她是被強迫的」，又或者「她根本不願意」，用以維持綠間心目中那個殘存的、完美的佐藤泉。
但是，佐藤泉卻笑意盈盈地站在那裡，用那張美麗的面龐朝他問了好。
如百合花般柔軟的雙唇輕啟，微微開合著，吐露出具有魔力的字眼。
「好久不見，綠間君。」
綠間聽到她的嗓音，卻覺得一貫冷靜的心裡卻燒起了無言的火焰。他皺緊眉頭，用最為冷厲嚴苛的話質問面前的少女：「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
泉露出茫然的神色，她輕聲地問：「怎樣的事情？」
綠間有些懊惱，卻覺得她的神色不像摻了假，似乎一如既往地純真著。他上前一步，讓聲音竭力更冷漠一些：「你明明和赤司在戀愛，為什麼還要和紫原發展關係？這樣的事情，難道很有趣嗎？」
佐藤泉低垂下了眼簾，許久都不說話。
她這幅略顯軟弱的神情，讓綠間的心底有了微微的自責——雖然明知道，錯的是佐藤泉，但他卻因為佐藤泉的神態而感到愧疚，就仿佛只要讓她露出那樣可憐的神情，便是巨大的錯處一般。
「可是，現在的我還不是赤司的女朋友啊。」
佐藤泉的回答，讓綠間無話可說。
他甚至對那位完美到無可挑剔的部長有了些微的不悅——既然他在明面上如此霸道地佔據了佐藤泉，為什麼不乾脆一點和她交往呢？
這樣拖泥帶水地和她相處著曖昧關係，才會讓她做出這樣類似「報復」的行為吧？
佐藤泉歪著頭，眨著黑白分明的眼睛，問：「綠間君會把這些告訴赤司君嗎？」
綠間冷哼了一聲，反問道：「你竟然還會害怕這樣的事情？」
——明明是如此肆無忌憚的……
「不怕。」她垂下了眼睫，白皙的雙手交疊在胸前：「赤司君應該早就知道了。但是，因為我不是他的女朋友，所以他不會插手這些事情。」
綠間扭過頭，丟下了一句簡單的話：「放心吧，我不會告訴赤司。」
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為何要做這樣的保證。
明明這樣的行為，應該被他深刻地厭惡才對。
「要是綠間君喜歡的話，也可以加入這個遊戲呀。」她揚起了笑容：「我是個很令人厭惡的人，繼承了媽媽的冷酷……然後，還有爸爸的不知廉恥。這樣的我，應該讓綠間君很厭惡吧？」
「是啊，厭惡。」
綠間說。
——他最為討厭的，便是那些不遵守規律、不盡人事、胡來的人了。
現在的佐藤泉，便融聚了這一切的缺點，如同一個巨大的泥潭。而當覆蓋在沼澤表面、作為掩蓋的光鮮植物被掀開後，所露出的泥淖則更為觸目驚心。
「算了，你們之間的事情，與我無關。」綠間扶了一下眼鏡，轉身離開了她。
——如果不及早抽身的話，自己的身體也會深深陷入泥淖之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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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學畢業後的短暫假期很快結束了。從四月開始，佐藤泉便動身去京都就讀高中。畢竟兩座城市間相差了三個小時的車程，為了方便起見，佐藤泉的父親讓部下為她準備了新的居所。
與現代氣息濃郁、高樓大廈鱗次櫛比的東京相比，京都是一座殘存著不少舊時代風韻的城市。佐藤泉的居所，也從簡潔的高級公寓改為了依地而建的傳統和室。
這間由木材搭建主要結構的房屋十分寬敞，推開移門便能使得四面來風，數進之後附帶一個小小的庭院，讓佐藤泉有了一分新奇感。
不知道赤司是不是和她一樣，在京都置辦了新的居所呢？
洛山高校作為一所偏差值高達七十的精英學校，收攬的學生向來都是頂尖的優秀生。在校內網站上佈告的升學去向名表中，無論國立大學還是私立大學資料都蔚為可觀。僅僅是去向為東大的學生數目，便足以令人興歎。
然而，這樣的名校，對佐藤泉卻沒有什麼觸動。
她並沒有「理想」這一類的東西，對考入名校也沒有什麼追求。
四月的京都比東京寒冷一些，這讓習慣了在春初便換上短襪的佐藤泉有些不適應。好在洛山高校深灰色的女生校服也是西裝款式，外套還能起到一定的保暖作用。
她環顧附近的道路，勉力在滿是分叉的小巷和指引的路牌間找到正確的路。途徑過幾條上坡路後，她終於看到了不遠處三三兩兩、身著洛山校服的學生。與此同時，她也看到了倚靠在一顆桐花樹樹幹旁的赤司。
紅發的少年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錶，聲音毫無波瀾：「你很少遲到。是迷路了嗎？泉。」
「嗯。」佐藤泉點了點頭，走到他的身旁：「走了好幾條岔路。京都的街道，比我想像地麻煩的多啊。這還是我第一次來這裡呢。」
「是嗎。」他緩聲回答了，隨即朝著不遠處洛山高校的校門走去：「……好在時間還早。」
「赤司君家的司機先生已經走了嗎？」佐藤泉朝身後的下坡路望去。
「如果上下學還需要司機接送的話，那也未免太可笑了。」赤司說：「昨天只是因為要帶你去平安神宮，才會臨時讓他過來的。」
「嗯。」泉柔聲應了：「謝謝。」
洛山高校的校門近在眼前。
佐藤泉望著自己面前少年的背影——名門之後，財閥之子，奇跡世代的隊長……
無論他選擇多麼掩藏光輝的登場方式，但必然會有無數的目光聚集到他身上。哪怕只是慢慢地走入校門，恐怕也會有不少人對他投以關注的目光。
接下來的這段路，一定很麻煩。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被編編敲打啦，所以這篇文不打算繼續寫綜了，只完成黑籃部分www
火影和其他都會單獨開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