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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1105 2017-5-1 07:44

《(新月)穿越新月格格之丫鬟難當》作者:水未央【完結】

蕭葵穿成了QY《新月格格》裡面新月身邊“忠心耿耿”的丫鬟雲娃,

定下了這輩子的人生目標:

一、不惜一切代價“拆散”新月和胖大海

二、嫁掉新月

三、找一個平凡不三妻四妾的男人把自己嫁掉

哦,你也是穿的。
內容標籤:靈魂轉換 穿越時空

搜索關鍵字:主角:蕭葵(雲娃) ┃ 配角:新月,努達海,雁姬 ┃ 其它:新月格格,Q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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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1105 2017-5-1 07:44

第一章.悲催的蕭葵

  蕭葵一腳踹翻面前的漢子,就聽到莽古泰淒厲的喊叫「格格!不要——」蕭葵一愣神,回頭去看,新月帶著克善爬到了一塊石頭上,從懷裡拔出了匕首,喘著氣,大義凜然,「不逃了!與其被俘受辱,不如全節以終!雲娃,你和莽古泰幫我們攔著,讓我們能死在自己手裡!」
  蕭葵只想吐血。如果這位祖奶奶好好地在他們身後呆著不亂跑,至於被人追殺嗎?還有,她現在離他們足有十幾丈遠,中間隔著三四個持刀大漢。格格,就是我想替你攔著,也得走到你身邊去。
  蕭葵在心中狠狠地咒罵了一聲,看著頭頂掄過來的大刀,無限悲催。
  你說,死了就死了,去陰曹地府圖個安生,乖乖地等著投胎也很好,幹嗎給她搞穿越,穿越就穿越好了,好歹讓她選一個和平正常的時空,QY奶奶的《新月格格》啊……要不讓她穿成路人甲,她也會感激不盡,為什麼她會是雲娃,那個新月身邊「忠心耿耿」的丫鬟雲娃?還是悲催的家生子,端親王府世世代代的奴才啊,除非主人大發慈悲,一輩子也不能脫掉奴籍的那種。如果讓她嬰兒穿也算了,好歹她可以選一個腦筋正常的主子,至於之後的荊州之亂和新月格格和某個中年男人之間的畸戀,她就當個路人甲……為什麼她一睜眼,看到的已經是十五六歲的新月格格,她們之間的主僕情分在她睜開眼的第一秒已經注定了,她蕭葵就是新月栓在脖套的炮灰小螞蚱。
  人生最悲慘的事,莫過於此。
  想到這些,蕭葵總會淚牛滿面。淚牛過了,蕭葵開始計劃,她總不能坐以待斃,人家新月有格格和皇家血脈和主角光環頂著,她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丫鬟,無論是誰誰,哪個主子震怒一下,脖子上吃飯的傢伙就有可能跌落塵埃。
  謀算來謀算去,一年多的時間就從沒有合嚴實的指縫裡面溜走了,讓蕭葵大呼時不我與。不過,好歹學了些防身的把式,在這種混亂裡面對付三四個人沒問題。
  
  蕭葵貓腰望旁邊一縮身,躲過頭頂的大刀。她知道女子天生力弱,學的多是小巧騰挪的功夫,好在端親王府裡面,真有幾個真材實料的門客,看她模樣伶俐,嘴巴又甜,也就教她一招半式,所以蕭葵東學一點,西學一點,有些不倫不類。
  蕭葵可不管倫不倫類不類,招式好看不好看,現在重要的是保命,還有兩個小祖宗……蕭葵嘆了一口氣,世上還有比她更悲催的人嗎?使個巧勁兒,蕭葵在漢子腿彎踹了一腳,把手裡的大砍刀掄平了,用刀平面狠狠地拍下去。
  刀面和腦袋發出沈悶的響聲,漢子搖晃了幾下倒地上了。
  還有三個……莽古泰纏住了兩個,另外一個正向石頭上的新月姐弟跑過去。蕭葵提著刀追過去,看了一眼石頭上「依依話別」的姐弟倆,心說,想要全節那就快點,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乾淨利落。如果新月真在這裡死了,以後就不會出現那麼多的事了,她也不用絞盡腦汁想著怎麼保命……端親王遺孤新月格格在荊州城外以死全節,還能夠博個忠烈的義名。
  雖然這樣想著,蕭葵還是盡力向石塊那邊跑過去。這新月格格命大的很,決計不會在這裡死掉的,與其讓「胖大海」將軍如天神一樣從天而降救了她,自此後新月格格滿腔情思纏繞在他身上,要死要活以身相許。不如讓她這個小丫鬟救了,希望這樣可以讓新月格格不再以身相許。
  
  血從衣服裡面滲出來,蕭葵咬牙皺眉。刀劍無眼,剛才放倒兩個漢子,她也受了傷,左臂上被砍了一刀。啐——她低咒了一聲,抬眼看到那個漢子已經跑到了石頭下面,心中一急,急中生智,踢起草叢一塊石子。
  雞蛋大小的石頭打中了漢子的,臀部。對於這個結果,蕭葵無語,剛才踢石頭的腳疼得厲害,她懷疑腳骨是不是折了,看來以後還是少踢石頭。
  被這樣一阻,蕭葵終於趕上了。
  
  克善畢竟還是小孩子,被劫匪明晃晃的刀光嚇到了,看到蕭葵及時趕上,一時驚喜過度,全身顫抖著如中風一樣,「雲娃,快殺了他!」
  蕭葵撇了撇嘴,說得輕巧,她長這麼大從來沒殺過人,如果真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保不准她會第一個暈過去,或者到一邊嘔吐不止。她努力騰挪,經過半日的纏鬥,她已經腿軟力弱,尤其手臂上的傷口不停地流著血,更讓她一陣陣虛弱。
  「莽古泰,你個混蛋,快把那兩個垃圾解決了,我撐不住了!」蕭葵暴喝。
  
  莽古泰戰得也有些辛苦,雖然蕭葵解決了兩個人,但剩下的四五人全圍住他,解決了三個人後,他身上已經掛了彩。聽到蕭葵的聲音,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竟然把佔了上風的兩人砍得節節後退,「雲娃,你再撐一會兒,我馬上來幫你。」
  這個時候,新月也不尋死了,只是手裡握著匕首,緊緊地抱在胸前。看著血污滿身的莽古泰和雲娃,心中洶湧澎湃,淚水,潸然而下,「莽古泰,雲娃,你們一定要撐住!一定要撐住!」
  忽然看到遠處有旗幟飛揚,白底紅邊。她心中猛的一跳,只怕是看錯了,再定睛一看,可不是嗎?白底紅邊的大旗,是八旗之一的鑲白旗呀!隨著那面大旗,有幾十匹馬正飛馳而來,馬蹄揚起了滾滾煙塵。
  新月這一下,真是喜出望外,她這一生,從沒有這麼激動過。丟下了手裡的匕首,她從懷裡取出了令箭,跳起身子,開始沒命的揮舞著令箭。嘴裡瘋狂般的喊叫著:
  「救命!救命啊!我是端親王的女兒,新月格格!端親王令箭在此,快來救命啊!快來啊……」她回過頭來,對那仍和莽古泰纏鬥不休的漢子嚷著:「你們還不快走!我們八旗的援兵已到!鑲白旗!是鑲白旗啊……」
  那些大漢,本就是一些草莽流寇,烏合之眾。此時,被她叫得心神不寧,和莽古泰交手的兩個漢子停下手,對新月喊叫的方向看去。奈何地勢甚低,看也看不見,其中一個,就爬上了大石頭,往前一看。立即,他大叫了起來:
  「不好!鑲白旗!旗子上有個‘海’字!是‘馬鷂子’!是‘馬鷂子’!兄弟們!逃呀!」 —(①引自新月格格原著)
  此語一出,他像是見到了鬼似的,轉頭就跑,也不管躺在地上的同伴。
  
  新月太高興了,又跳又叫,腳下一滑,從石頭上滑下來,莽古泰心一緊,「格格——」拖著受傷的左腿挪過去。
  一個漢子從石頭後面竄出來,一把把新月抗在肩上,撒腿就跑,「抓你一個格格,就算討不著賞,也可以當個壓寨夫人!」
  克善放聲大叫,莽古泰焦急地撲過去,欲速則不達,因腿傷摔倒於地。一時間只聽見新月淒厲的狂喊:「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呀……」
  蕭葵在心中吐槽,一刀拍翻了因為聽到同伴逃走心神不寧的漢子,撒腿追了過去。剛才那麼好的機會,莽古泰竟然只顧著發愣,不知道什麼叫做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嗎?蕭葵畢竟消耗了很多體力,沒走出幾步,就感覺到了大地的顫抖,還有震耳欲聾的馬蹄聲,遮天蔽日的旗幟,當前一人身披鎧甲,催馬而來,向新月被擄走的方向追去。
  「大膽狂徒!放下人來!饒你不死!否則,要你好看!」馬上人大喝。
  
  看來今天,新月遇到從天而降如天神下凡的「胖大海」是注定了的。蕭葵一下子蹲坐在草叢里,很想潸然淚下,對著天空狠狠地比了下中指,我靠!
  我平凡富貴的人生啊,你為什麼要一去不復返了呢?
  
  




第二章.都是奴才的錯,格格!

  努達海抱著新月策馬回來,蕭葵急忙從地上站起來,迎上去,口中喊著,「格格——格格——」走到努達海馬前,撲通一聲跪倒磕頭,萬惡的封建制度。「多謝將軍救了格格!」
  努達海從馬上跳下來,然後伸手扶著新月下馬。新月抹著眼淚,伸手來扶蕭葵,「快起來,快起來,雲娃你不要跪。多虧你和莽古泰護著,我們才等到了援軍。可是,阿瑪,額娘,還有哥哥們已經……」說著說著,她情不自禁地落起淚來。
  「格格不要過於傷悲,身體要緊。」
  聽到這個聲音,蕭葵抬頭看去,這努達海也不是俊美到天上地下無有嘛,還不就一普通中年男人。真不知道正當芳齡的新月到底是看上了他哪一點?
  對於努達海的安慰,新月感動極了,福身就要拜下去。蕭葵急忙伸手扶住,新月格格的毛病什麼能夠改啊?在府里和奴僕不分尊卑也就算了,反正什麼事都有端親王罩著,現在可是鑲白旗眾軍士睽睽之下。哧——她低著頭呲牙,剛才不小心拉著受傷的地方了。
  「格格,去看看世子吧。」蕭葵轉移新月的注意力。
  「克善——」新月這才想起弟弟,拔步就往石頭那邊跑去。
  「格格——」蕭葵急忙跟上,心中吐槽,格格真是好體力,好腳力啊。
  
  克善無恙,努達海讓軍醫給莽古泰和蕭葵簡單地裹好了傷口,新月在一邊淚水漣漣,似乎受傷的不是他們,而是她自己。莽古泰感動地一塌糊塗,幾乎要肝腦塗地了。
  從他們口中得到關於荊州的情報,努達海又派探子去探察,天黑在荊州城外扎下軍營,蕭葵四人被安置在中軍相鄰的兩個帳篷里,莽古泰畢竟是成年男子,不好和他們同居一室。
  莽古泰傷了腿,不能動了,蕭葵傷了手臂,軍醫說最好不要使力,但軍中可沒有女子,雖然新月說了一切她都可以自己來。但蕭葵不敢什麼都讓她自己來,或許在新月心中早把雲娃當成了自己人,她不避諱地反復說起努達海救她的那一幕。蕭葵嗯嗯啊啊,頭疼地想撞牆。
  這是毛定律?為什麼這新月和努達海還是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呢?
  「格格,折騰了這幾天您也累了,今天就早睡了吧。熬了這幾天,世子也有些撐不住了。」蕭葵說,今天絕對不能再讓新月走出帳篷對月傷春悲秋了,昨天可不把努達海招來了,幸虧她眼疾手快,一把把新月扯進帳篷,死死擋住了門,大義凜然,格格的閨譽啊。將軍,請止步!
  「姐姐,」克善抓著新月的衣服,小小地打了個哈欠,小手揉了揉眼睛,「我困了。」
  
  照顧新月姐弟睡下,蕭葵把鋪蓋在帳篷門口攤開,心中涕泗橫流。她容易嗎她,晚上都不能實打實地睡覺,時刻警醒著她家格格是不是又要詩興大發,要對月憂傷了。我就不相信了,蕭葵合衣躺下,這樣我還會防不住你們的私情!
  事實證明,如果可以防住,私情也不會叫私情。
  蕭葵著實有些疲憊,這一睡就睡實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剛好看到新月掀開帳篷的門簾從外面走進來,小心翼翼生怕驚醒了她準備繞過去。
  「格格——」蕭葵欲哭無淚。
  「雲娃,你醒了?」新月說,臉上凝出笑容,有些勉強,「我實在睡不著,就想到外面走走。」
  蕭葵跪在鋪蓋上,在大腿上掐了一把,眼中蓄出淚來,「是奴才的錯,奴才不該貪睡。格格千金之軀,雲娃受王爺之命,照顧格格,如果格格有個萬一閃失,奴才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她絮絮叨叨地說,反反復復地說,總之她睡著沒看住新月,簡直該千死萬死。跟在新月身邊一年多,別的沒學到,這種往自己身上「攬錯」的本事已接近「爐火純青」。
  新月看著看著,淚水又下來了,「對不起,雲娃,我沒想到你的心情,我錯了,是我不對。我只是想到阿瑪額娘,覺得這黑夜裡寂寞又孤獨,我簡直透不過氣來。我不知道阿瑪和額娘現在怎麼樣了,他們還好嗎?還會親切地叫我‘月牙兒’,寵著我,對我笑嗎?……這些平時我根本不敢說,我知道如果我說出來,克善就會更加想阿瑪和額娘。我只能在心裡悶著,但是,雲娃,有些東西在心裡悶久了,我會發瘋的,我沒有傾訴的地方……」
  「我知道格格心裡的苦,但這裡是軍營,我們之外都是男子,格格一個人出去,讓奴才怎麼放心?格格本是錦衣玉食的金枝玉葉,原不該受這樣的苦,是奴才們無用,等回到荊州城,回去王府,格格……」
  「雲娃——」
  兩人抱頭大哭,哭了一陣,新月終於覺得舒坦了,倒在榻上睡著了。蕭葵抱著腿坐在帳篷門口,對月唏噓,這日子不是人過的。老這樣動不動掉淚對身體不好,本來她長得就不是國色天香了,再多一對核桃眼,那就更沒法看了。
  
  鑲白旗終於下了荊州,但端親王的全家,除了新月與克善,全部殉難了。新月聽到這個消息不止一次哭暈了過去,在蕭葵的要求下,新月姐弟在一支軍隊護衛下回了王府,努達海已經把端親王一家的屍體成殮好了,擺在正堂上。
  新月一進門,淚水就止不住了,過門檻時差點絆一腳,走進靈堂,立刻伏在靈柩上哭起來。克善年幼,還有些懵懵懂懂,看到新月哭得傷心,不知所措,只是緊緊抓住新月的衣服,不停地說,「姐姐別哭,姐姐別哭。」
  蕭葵看著擺在靈堂的靈柩,白色的靈幡招搖著,不知怎的,心底一股莫名的酸楚湧上來,眼睛濕了。她揉了揉眼睛,把湧上來的溫熱液體壓下去,看跪在靈堂兩側的人,「蘇嬤嬤。」
  「雲丫頭。」蘇嬤嬤臉上帶著悲切,抹了抹眼角,「蒼天見佑,格格和小世子無恙。」
  「蘇嬤嬤您還在,太好了。把世子抱下去吧,世子還小,這些天也把他折騰累了。」蘇嬤嬤是克善的奶娘,是端親王福晉從娘家陪嫁過來的丫鬟。「德嬤嬤還在嗎?」
  德嬤嬤是新月的奶娘,也是端親王福晉娘家陪嫁的丫鬟,性情端正持禮,在王府中地位尊崇,世子格格見面也要恭敬地稱呼一聲「嬤嬤」。如果德嬤嬤在,蕭葵想著,至少還有一個可以約束新月的人。
  
  知道德嬤嬤躲過了這場戰亂,只是稍微受了驚嚇,蕭葵喜出望外,把新月勸到後院休息,服侍她躺下,去探望了德嬤嬤。
  德嬤嬤強撐著身子下床,房裡的小丫頭急忙扶住了,「德嬤嬤,您身體還沒有大好呢,可別再操心累著了。」小丫頭快言快語地勸著。
  「奴才身受福晉大恩,無以為報,上天可憐保佑了格格和小世子,如今格格和小世子回來,奴才怎能安心在這裡呆著……」
  「德嬤嬤。」蕭葵從外面走進來,攙住她另一邊,「您放心,格格和世子都安好,這會子格格已經歇下了,世子想必也歇下了,您老多歇著,等格格醒來,我知會您一聲兒。」
  
  




第三章.一碗白開水

  從德嬤嬤那裡出來,蕭葵去了前院。
  端親王府雖然王爺福晉側福晉姨娘等人遇難了,下人僕婦倒是生還了不少。威武將軍的鑲白旗下了荊州,還親自派了一隊士兵給王府站崗值哨,但新月格格畢竟是女眷,多有不便。蕭葵和德嬤嬤說了,找幾個健壯端莊的僕婦,什麼粗重活能做一些,出了事情也好應付。
  德嬤嬤贊她思慮周到,給她說了幾個名字。
  蕭葵按照德嬤嬤說的,把四個僕婦叫進新月在王府的住處,用言語敲打了一番,然後用溫言安撫,總而言之,這些人的任務就是擋住一切對新月格格清譽有損的人或者東西,如果府中有什麼人傳不三不四的閒話,這些人就「自掛東南枝」去吧。
  德嬤嬤說的這幾人都不是蠢笨之人,蕭葵說的也並不十分隱晦,齊齊應喏。
  
  處理完這件事,蕭葵終於松了一口氣。回屋看了看新月還歪在榻上未醒,叫來一個僕婦囑託了幾句,出了院子她往克善住的地方去。蘇嬤嬤自然會安置好小世子,但她總覺著去看看放心。
  出了院門,蕭葵走了不到十步,就看到努達海向這裡走過來。
  蕭葵攔在路中間,福身施禮,「奴才見過將軍。」
  努達海向小院裡張望了幾眼,「不必多禮。城中一切都待整理,未能及時來向格格世子請安,不知格格和世子可安好?」
  蕭葵在心中啐了一口,低著頭想,說的倒是道貌岸然,臉上凝出笑容,又福了一禮,「謝將軍探問。格格身體無礙,只是連日顛簸流離,有些乏了,如今已經歇下了。奴才正要去看世子,將軍一起去嗎?」說完,不等努達海拒絕,「奴才在前面帶路,將軍請跟奴才來。這幾日多虧將軍照應,王爺和福晉泉下有知,必定感念將軍大恩大德。……」蕭葵一路上說著話,竟是沒給努達海插嘴的機會。
  
  克善的住處距離新月住處並不遠,相鄰的兩個院子,轉兩個拐角就到了。院中花木歪斜,落花積葉可見,畢竟經歷了一場劫難,王府不可能一如當初富麗堂皇的精緻。
  把努達海帶進客廳,蕭葵彎腰福禮,「將軍請稍等,奴才去通報一聲,怠慢之處,尚請將軍不要見怪。」
  蕭葵去到後面臥房,克善卻已是躺下了,畢竟還只是八歲的孩子,這些日子擔驚受怕顛簸,也著實累了。蘇嬤嬤去客廳和努達海說話,蕭葵在院裡翻找了一遍,王府里金銀細軟,珠寶釵鈿等值錢的東西都已經被吳世昌的叛軍席捲一空,上品的精細茶葉是沒有了,就連一套上品茶具也配不全。
  蕭葵嘆息,給努達海沏了一杯白開水,反正所有的錯都有叛軍背著呢,可不是她們要怠慢朝廷的將軍。
  
  蕭葵端水進來,蘇嬤嬤站在客廳回話,努達海問的無非是世子平時的飲食起居日常喜好,現在的身體精神狀況等等,「捎帶」著詢問新月格格。
  蕭葵把茶杯放在努達海右手的桌上,福了福身,低著頭告罪,「王府造叛軍擄掠,竟然找不到上好的茶葉,請將軍恕招待不周之罪。」
  努達海看著粗瓷茶杯里的白開水,終究是沒喝,安撫了一番她和蘇嬤嬤,大概知道今天見不到新月姐弟,藉口軍務事忙告辭了。
  看著努達海的背影,蘇嬤嬤很感激,「難為這位將軍竟然專門來看世子,可知是個心善的。世子醒了,定要去拜謝。」
  如果第一個到世子這裡來探問,可不就是一個細心周到的將軍,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這些事,蕭葵不好和蘇嬤嬤當面說。「世子院子里也需要幾個人,蘇嬤嬤你看著合用的挑幾個人來,嬤嬤您畢竟上了年歲,一些粗重的活只管指揮他們去做。雖然王爺和福晉歿了,但王府世子的體面還是要的。映秀姐姐的事,我從德嬤嬤那裡聽說了。」想到那個溫柔體貼繡工精緻的女子,蕭葵忍不住要落淚,雖然不是親姐妹,但在王府一年多,情分是在的。
  說到這事,蘇嬤嬤嘆了一聲,「映秀平時文文弱弱,不想她這樣烈性……以死全節,那是一個貞烈的孩子,還有雲佳,南蘇,衣姜……」蘇嬤嬤用帕子拭著眼角。
  這次浩劫,端親王府殉難的奴婢,多是相貌好性情靈巧的,映秀就是福晉身邊的大丫環,雲佳南蘇等也都是世子格格姨娘身邊得力的丫頭。
  「人死不能復生,映秀姐姐的事,我去和格格說,她們畢竟是為了王府全節,格格得知道。我那裡這幾年存了一點錢,給映秀姐姐她們買副薄棺,好好地葬了。嬤嬤不要傷心了,王府現在還需要您撐著。格格那裡我暫且伺候著,等德嬤嬤身體大好了,那裡也就有了主心骨,世子這邊可是靠您了。王爺和福晉不在了,世子已經是王府唯一的男人,許多事情需要做起來,世子不懂的,還需要您提醒著,王府以後的指望啊,可全在世子身上了。世子年幼,王爺和福晉之前一直寵著,但現在不行了,嬤嬤。」
  「雲丫頭你想得精細周到,老婆子我省的。以後,世子和格格就是王府的臉面,是已歿的王爺和福晉的臉面。」蘇嬤嬤說著,又想起王府死了的人,忍不住淚水又落下來。
  蕭葵勸慰了一番,「好歹,那些叛軍捲走了金銀細軟珠寶,衣物還在。待會兒,世子和格格醒了,穿戴起來,王府還是要有個王府的樣子,可不能隨隨便便地讓什麼人看低了。」
  陪著蘇嬤嬤說了一會兒話,蕭葵惦記著新月是不是醒了,出了克善的住處就回了新月小築。把僕婦叫來問了一遍,她走後沒發生什麼事,新月一直沒走出屋子。蕭葵讓她們兩個人收拾院子,兩個人去整理被叛軍踢到推歪亂七八糟丟了一地的桌椅衣服被褥等。
  進屋看了看新月,新月這一次真的睡沈了,沒有要醒的意思。蕭葵想著新月醒來要穿戴的行頭,找出一套素淨的白緞旗袍,白緞面的花盆底繡鞋,只是頭上的戴的釵鈿和扁方兒……蕭葵挑了一套簡單的銀色首飾,扁方兒上的珍珠金銀飾多數都被人扯斷了,蕭葵嘆息了一聲,心中感慨著叛軍的搜刮手段,坐下來,修補扁方兒。
  雖說蕭葵生在現代,在針線算不上精通,但對付縫縫補補絕對沒問題,穿來後看到映秀的好繡工,著意跟著學過一段時間。這時代的女兒啊,約束多,規矩大,她一個奴才,自是沒資格學什麼詩詞書畫,但針線上的活計卻是所有人都贊同的。
  
  新月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晚了,蕭葵伺候她淨了面,換上旗裝,叫了晚飯,吃完飯不久,像是掐著點兒,德嬤嬤來了。新月見到,又流了一回眼淚,讓蕭葵不得不跟著擦眼角。
  
  蕭葵扶著新月和德嬤嬤來到側廳,那裡已經有人在了,是王府幸存的下人僕婦。隔壁就是王府正堂,裡面停放著端親王一家的靈柩。蕭葵扶著新月在主位坐下來,德嬤嬤坐在新月下手,身後站著蕭葵白天見到的那個小丫頭,叫做流蘇的。蕭葵不認識這個丫頭,德嬤嬤倒是喜歡她,說她伶俐。
  蘇嬤嬤跟在克善身後走進來,看得出來,克善精心收拾過了,小孩子圓潤貴氣,原本就討人喜歡,這樣更像觀音像座前的金童子了。他看到新月,雙眼一亮,就要跑過來,突然想到什麼,孩子小小的身子穩住了,一步一步穩穩地走過來,坐到新月身邊才笑著叫了一聲,「姐姐。」
  蕭葵看得驚奇不已,蘇嬤嬤是怎麼教導的,短短的半天,這孩子竟然有了幾分小世子的模樣。
  端親王府的兩個主子都到了,底下的人一齊跪下去,「給世子請安,給格格請安。」
  
  

ga1105 2017-5-1 07:44

第四章.長路漫漫,無心睡眠

  召集端親王府幸存的下人僕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讓他們認一認現在的主子,雖然王爺和福晉歿了,但小世子還在,王府不是沒有再起的希望,也算是給他們一劑定心丸。
  QYNN在新月去了京城之後,就沒有再提到荊州的端親王府,蕭葵琢磨著端親王府那一大家子有上百的下人僕婦,總不可能一個都不剩,大概QYNN只是為了兆顯新月的楚楚可憐寄人籬下才讓她身邊只跟了莽古泰和雲娃。既然現在知道端親王府在荊州有偌大的一份產業,自然不能隨便丟了,說不得以後有借助的地方。
  這場做戲,事前蘇嬤嬤德嬤嬤和端親王府管家額克圖自然是通好了氣的,新月和克善要說的話,事先也叮嚀過,恩威並施,自然讓下面的人或真或假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來。過程很順利,只是有些小插曲,新月說著說著,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之前王府上下對她「萬千寵愛在一身」,就滾下淚來,望著下面的人就要「同甘共苦」,要「平等」,蕭葵截住她話頭攔住了,「格格傷心過度了,雖然王爺和福晉歿了,以後日子還是要過的。」陪著新月抹了抹眼淚,把後面的事交給蘇嬤嬤德嬤嬤管家額克圖和克善,扶著新月回去休息。
  管家額克圖是個有能力的人,安排王府前院諸項事宜,接待來弔唁的大大小小的官兒,無不妥妥當當。新月又哭了好幾次,接連幾天竟然一次沒有提到努達海,大概真的自傷自憐了,之前她是王府上下寵著的格格,現在的,父母沒了,有一個弟弟,年幼而且沒有襲爵,再要像之前「無憂無慮」,大抵是不可能了。
  
  半個月後,端親王府接來了京城的旨意。威武將軍努達海護送端親王一家靈柩和新月姐弟回京,王府的人跪在地上謝恩,克善站起來結果黃龍緞的聖旨,交給額克圖,讓他把聖旨供起來。
  來傳旨的自然是京中宮里的太監,雖然克善現在沒有爵位,但端親王之子的身份在那裡擺著,宮里來的明公公屈身行了一個禮。端親王府是努達海親自陪著來的,克善把他們一同讓進了正堂旁邊的側廳。
  新月看到努達海突然像是從夢中醒了一樣,邁步要跟上去,被蕭葵一把拉住。「格格,止步止步。」新月還有些不明白,疑惑地看她。蕭葵只在心中嘆息,不著痕跡地側了一下身,剛好可以擋住努達海的視線。你是女眷啊,格格,怎麼可以輕易拋頭露面,如果只是明公公也就罷了,關鍵還有努達海這個不是很老的男人。
  「格格,回吧,這些事自然有世子應對。這些時日,世子長大不少,辛苦他了。」德嬤嬤走過來,攙住新月的手臂。德嬤嬤畢竟是新月乳母,她的話,新月還是要聽的,雖然說著擔心克善年幼事情處理不周,還是跟著德嬤嬤和蕭葵回了後院。
  
  明公公回京復旨,第二天就走了,新月姐弟收拾行裝,五天之後跟著鑲白旗的大軍出發了。額克圖管家留在荊州,新月姐弟帶著蘇嬤嬤德嬤嬤,四個丫頭蕭葵流蘇絹舒七紈,五六個僕婦,莽古泰並兩個小廝,努達海安排了馬車,端親王一家的靈柩自然在前面,後面的車上坐著新月克善,在後面是丫鬟僕婦,小廝,輜重。
  得了蘇嬤嬤指點,克善早起晨昏都要到端親王一家靈柩前上香祭拜。大軍起拔後,他就坐在車上讀書,八歲畢竟還是孩子,自然也會覺得枯燥的行軍無聊,努達海專門找來一匹溫順的馬,讓他在讀書累了的時候騎上,看看周圍的風景兒。但風景看多了,也就容易視覺疲勞,人也就有些懨懨的。這就要說到蘇嬤嬤給他挑的兩個丫頭上了。
  蕭葵第一眼看到絹舒和七紈,就覺得這兩人怎麼那麼像那兩個。絹舒十五歲,模樣周正,性情溫順,總是溫言笑語,即使克善無緣無故發脾氣,也總是溫柔地勸解,更難得的是這是個識字的姑娘,別看人家才十五歲,竟然精通漢滿蒙三種文字,《大學》《中庸》《四書》等,雖然不是見解獨特,卻也通讀過,難得的一個「才女」,不知道蘇嬤嬤從哪裡挑揀出來的。這一路上,克善的學問可全是跟著她學的。
  如果說絹舒的性情七分像了大觀園的襲人,那麼七紈的性情就有九分像了處事周全八面玲瓏能說會道的小紅。不到十歲的孩子說起話來,總是讓人喜歡到心坎里,更別說這女孩長得模樣精緻喜氣,一萬個人里也挑不出這一個來。
  有這兩人在身邊,但凡克善有一二不如意事也總能夠被哄得喜笑顏開,也不覺得旅途漫長枯燥了。
  
  克善身邊有人笑語解頤,新月這邊就有些愁雲慘淡,不知怎地,這位格格沈浸在了失去父母的傷痛裡面,時不時抹眼淚。時不時掀開馬車的窗簾向外面張望,那張臉自然是楚楚可憐的,神情哀戚,讓人忍不住心疼。蕭葵朝著車頂翻白眼,翻完白眼,還要接著勸導格格。這不合時宜啊,格格,您雲英未嫁,軍中都是粗魯的莽男子,有個閃失可怎麼是好。德嬤嬤只當新月失去親人心中悲痛,不免說王府有世子就還有希望,格格不必太過傷心憂慮,還是保重身體重要。新月放下簾子,用帕子拭著眼角。
  軍中有端親王一家的靈柩,還有新月姐弟,加上努達海為了「照顧」端親王遺孤,每天走不到百里就要休息。反正行程快慢都是努達海的事,蕭葵也管不著,想著就是旅程完了,說不定努達海還要撫孤呢,越往後想,蕭葵就越覺得她的人生一片黑暗。新月不是一個察顏觀色的,況且就算是新月會察顏觀色,一個丫頭心情的好壞和格格比起來,孰輕孰重自然一眼就明瞭。
  蕭葵把風帽給新月戴上,新月皺了皺眉,有些不願。蕭葵不管這些,整理風帽上垂下來的一層面紗。新月說帳篷裡面悶得慌,非要出來散心。護衛的軍士已經離帳篷一丈遠,再遠出了事,蕭葵擔不起責任。蕭葵低下頭嘆了口氣,心中有些咬牙切齒。我說努達海將軍啊,你在格格視線內晃來晃去做什麼,聽說你把帥帳安扎在五丈外,說是要親自衛護端親王遺孤安全,希望你心口如一才好啊。
  
  「雲娃。」新月喊了一聲。
  蕭葵急忙走過去,「格格,您有什麼吩咐?」
  「我沒有什麼吩咐,雲娃。我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我記得六歲時候你就來我身邊了,我們一起長大,你也一直陪著我,在我心裡,你就像是我的姐姐一樣。」新月自顧自地說著,抬頭看著天邊半輪殘月,淚水順著臉頰淌下來。
  蕭葵低著頭,「奴才不敢。」
  「說什麼不敢,」新月抽泣了一聲,用帕子拭了淚,「在荊州城外,你和莽古泰捨了命救我們,我和克善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阿瑪不在了,額娘不在了,哥哥們也不在了,克善和你就是我最親的人了。以後,再也沒有人像阿瑪和額娘一樣寵著我,我不知道京城裡等待我們的是什麼,皇上,太后,他們會喜歡我嗎,會喜歡克善嗎?……」
  「一想到這些,我就有些恐懼。雲娃,你知道嗎?……」
  蕭葵很想就這樣站著聽新月自傷自哀,但不知道什麼地方就有一雙眼睛看著呢,她跪下來。封建社會的奴才真不是人當的,她也很想聽新月的話不要跪,但制度在頭頂懸著,她不想做「世人皆醉我獨醒」的那一個。
  「格格,這些話,以後不要說了,如果您還想要雲娃伺候您。」
  新月伸手沒有把蕭葵拉起來,淚水止不住成串地滾下來,「雲娃,為什麼你們都這麼說?以前在王府……」
  「這句話,請格格以後也不要說,京城不是王府,皇上和太后也不會是王爺和福晉。」
  「果然什麼都不一樣了。」新月失魂落魄一樣,「這些日子,德嬤嬤一直和我說,以前我能夠在王府做的說的,到了京城就不能了。就連傷心高興都不能隨著自己……雲娃,你說這樣活著是真的活著嗎?不能愛也不能恨……我沒有父母了,我和克善是孤兒了……」新月泣不成聲。
  蕭葵跪著,看新月這樣哀戚,心裡不是滋味。封建社會就是這樣人吃人,尤其在京城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里,要想好好地活著,滋潤地活著,就必須學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喜怒哀樂那些東西統統是做出來給人看的。如果蕭葵可以做主,她希望新月留在荊州,天高皇帝遠,這樣她就不會和努達海有交集,她年輕尊貴,或許會找到一個知冷知熱的男子,成全她的愛情。但,這個社會,做主的不會是蕭葵,她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丫鬟,是奴才。
  
  新月哭了一夜,直到東方發白,才哭著睡著了。蕭葵站起來,感覺雙腿都僵了,尤其膝蓋鑽心地疼。她強忍著,挪著腳去旁邊的帳篷喚醒了兩個僕婦,把新月抬回帳篷里。
  四五月的夜裡,是帶著寒意的,尤其地面下的寒氣正是往外散的時候,蕭葵揉著膝蓋,捶著腿,想著自己灌了兩大碗驅寒的姜湯,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尚未痊癒的左臂傳來一陣陣酥麻的疼。
  蕭葵醒來是在馬車上,覺得腦袋暈沈沈的,身體乏軟無力,德嬤嬤和一個僕婦在旁邊,沒有看到德嬤嬤身邊的流蘇。她強掙著起身,「格格怎麼樣了?」
  「你這孩子……」德嬤嬤嘆息著,「躺下躺下,格格那裡有流蘇伺候著。得了風寒也不和我們說,你一個姑娘確實比我老婆子身體強健,但硬挺著也不是什麼都能挺過去的。」從僕婦手裡接過一碗黑糊糊的藥湯,「一直溫著呢,吃了藥,趕快好起來,格格還需要你伺候呢。」
  藥很苦,蕭葵喝了就又昏昏沈沈地睡著了,半睡半醒間,有只溫暖的手撫摸她的頭,讓她想起母親。
  
  蕭葵這一病,大半月才好。新月來看了好多次,克善也親自來探詢一次,蕭葵掙著身子爬起來磕頭,之後克善不來了,只派身邊的絹舒和七紈隔三差五過來問一兩次,新月也不來了。病中,蕭葵腦子暈暈沈沈,睡得多醒得少,等她身體大好了,外面天已經變了。
  蕭葵爬出帳篷,看見新月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在不遠處散步。那馬,蕭葵認得,努達海的。
  
  




第五章.「接頭」了的新月和努達海

  「流蘇——流蘇——」
  蕭葵很想拆了這小丫頭的皮,她是怎麼伺候格格的,把格格伺候到胖大海馬上去了?嗯?
  「雲娃姐姐。」小姑娘跑過來,臉蛋紅撲撲的,眼睛閃亮閃亮,確實是一個討喜的丫頭。
  蕭葵皺著眉,「怎麼伺候格格的?那馬是隨便騎的嗎,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保不齊有哪個缺德的嚼舌根子,傳出去有損格格的閨譽。京城不比荊州,暗地裡不知道多少人看著,或許就有那背地裡潑臟水使絆子的。」
  小丫頭低著頭,雙手扭著衣襟,「雲娃姐姐你想太多了。格格這幾日一直悶悶不樂,總時不時地掉眼淚,看了讓人心疼。我知道自己沒有雲娃姐姐的本事,不能哄格格開心。多虧了努達海將軍,為了讓格格開心,他讓伙夫做格格最愛吃的飯菜,知道格格喜歡聽笛子,就讓軍中最好的吹笛人來吹給格格聽,還把他的坐騎給格格騎……」
  蕭葵幾乎要吐血。
  「努達海將軍和格格都是坦坦蕩蕩,沒做什麼陰私的事,怕什麼別人的閒言碎語,再說了,努達海將軍的年齡足可以做格格的父親了。我們做奴才的,不就是要主子開心嗎?格格這幾天好了不少,漸漸有笑模樣了。」
  蕭葵深深地吸一口氣,避免自己一口氣提不上掛掉,抬頭看不遠處的新月和努達海。在別人眼中,此時新月和努達海確實光明磊落,但日後的禍苗就是在此時種下。
  
  蕭葵想著,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已經度過了那個夜晚,那個「月牙兒」的夜晚。
  
  努達海把新月送到帳篷前,新月望著他,還有他身邊高大的祿兒,眼光依依不捨。
  自那個夜晚後,她和努達海之間,就生出一種難以描繪的默契來。往往在彼此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中,就領悟了對方的某種情愁。努達海用一份從來沒有過的細密的心思,來照顧著她,體恤著她。知道她從小愛騎馬,他把自己的馬「碌兒」讓給她騎。知道她喜歡聽笛子,他命令軍隊裡最好的吹笛人來吹給她聽。知道她心底永遠有深深的痛,他就陪著她坐在營火邊,常常一坐就是好幾盞茶的時間,他會說些自己家裡的事情給她聽。關於權威的老夫人,調皮的珞琳,率直的驥遠,還有他那賢慧的妻子雁姬……她聽著聽著,就會聽得出神了。然後,她會把自己的童年往事,也說給他聽,他也會不厭其煩的,仔細的傾聽。(引自新月格格原著)
  新月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這樣依賴信賴一個人,一個不是她親人的人,在她心中,她幾乎把努達海講述的一家人當成自己的家人。
  
  「給格格請安,給將軍請安。」
  兩人之間的凝視被人打擾了,蕭葵掀起帳篷的簾子走出來,笑著福下身行禮。
  「雲娃,雲娃……」看到她,新月高興地不知如何表達,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她,眼中湧出淚來,「你好了,你真的好的。太好了,」她雙掌合十,虔誠地對著西方拜了拜,「菩薩保佑,把一個好好的健康的雲娃還給我了。」
  新月的這番舉動,在外人看來是善良又感動的,努達海就開始贊美起來,並且恭喜蕭葵康復。
  蕭葵垂下眼去,笑意的唇角有淡淡的嘲諷。她家的格格心地善良,卻是個沒心沒肺的,只要看不到就會把任何人忘記在腦後,看到才會想起來。這些日子她病著,前幾日格格探望地殷勤,後來漸漸沒有了蹤影。現在想想,那個時候啊,格格身邊已經有了人「呵護」吧。
  
  蕭葵跪下去給努達海磕頭,「這些時日,將軍看待格格,端親王府的人記在心裡。奴才手粗嘴笨,只能在這裡給您磕頭。」
  努達海急急地退後了一步,說著奉命護送端親王靈柩和遺孤歸京,一切都是他分內之事,對新月行了禮告辭了。努達海不知怎地,對這個新月身邊的丫頭有一種莫名奇妙的感覺,總覺得不自在,不願和她呆在一處。仔細想想,那丫頭也沒對他做過什麼古怪的事,謹守著奴才的本分,一舉一動都不慍不火,謙遜卑微。
  新月看著努達海的背影,目光有些痴,蕭葵喚了好幾次才醒過神來,回帳篷里了。
  
  蕭葵聽著鋪上傳來新月的呼吸聲,或許是白天累了,新月睡得很沈。蕭葵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以後自己可能的結局,嘴裡苦澀地難受。她上輩子也沒做什麼天誅地滅的惡事,頂多偷摘過別人家的柿子,路上撿到十幾五十元錢沒有交給警察……小奸小惡她做過,但善事她也做,扶老人過馬路,公車上給老弱病殘孕讓座,給希望工程災區人民捐款,她從不落人後。
  她到底得罪了哪尊菩薩?
  她不敢奢望新月和努達海私奔之後,她還可以活命。紫禁城裡的太后或許念著端親王戰死荊州,赦免了新月,但新月身邊的奴才……對的是主子,錯的全是奴才。處置一個奴才,對高高在上的皇家來說比捏死一隻螞蟻更容易吧。
  但她面前的路只有一條。她是新月的貼身奴才,從小伺候到大,除非新月主動提出不要她,她不能離開新月身邊。她不是沒想過做一些新月不待見的事讓新月拋棄她,但她的格格是個「心善」的人,「小小」的錯事總能夠原諒,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而大的錯事,只要她做出來,大概不用等到新月和努達海私奔,她的腦袋已經滾在塵埃里了,這裡雖然皇權至上,但畢竟還有「家法」「國法」。
  怎麼看都沒有出路啊。蕭葵在被子里把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兒,迷迷糊糊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新月和努達海的聯繫比蕭葵病倒前親密了不少,幾乎每到一個休息處,努達海總要親自來新月帳前問詢一番,理由自然是多方面的,比如格格身體可好,飯食可習慣,有什麼要求等等。
  蕭葵看著自家的格格,臉兒暈紅,雙眼發亮,典型一副小女生墜入愛河的模樣。唉——蕭葵無奈無力地嘆息,只能跟緊了格格。格格要和努達海騎馬去散心,好,不攔阻你們,我跟著總行吧,格格尊貴,身邊總要有奴才伺候。格格要看月亮,好,我陪著,格格尊貴,身邊總要有奴才伺候。……你們要說話,要交談,可以。至於私情,休想!
  蕭葵掰著手指數日子,終於到了京城。
  
  端親王的葬禮極盡哀榮,王公大臣都奉旨到場,端親王府的幾個人披麻戴孝,把端親王一家送進陵園。然後接到了宮里的旨意,皇上和太后要召見新月、克善和努達海。
  蕭葵和蘇嬤嬤伺候新月姐弟進宮,皇上和太后在宮里的靜園接待他們。之前得了蘇嬤嬤的教導,進了宮少看少說,他們一路低著頭,目不斜視,在宮里一個引領太監的帶領下,走了很長一段路,才看到一座涼亭,皇上太后在那裡接見新月姐弟。
  蕭葵和蘇嬤嬤在亭子一里遠停下來,他們沒有資格走得更近了。新月和克善走進涼亭。在這裡,蕭葵聽不到涼亭裡面說了些什麼,只看到涼亭中皇家的威嚴與輝煌。一裡外的亭子里坐著這個時空權力最大的男人和女人,掌握著天下人,當然也包括她的命運。
  接下來就是「撫孤」吧,在努達海自告奮勇請願和新月欣喜的答應下,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她沒有阻止的身份或者權力。她呀,呵呵,只是一個小小的奴才呀。
  
  新月回來,眉眼帶著喜色。隨行的努達海臉上也帶著笑,只有克善低著頭若有所思。這一路上,這孩子成長了不少,很少看到他像之前在端親王府那樣肆無忌憚明亮單純地笑了。
  蕭葵福身行禮,「奴才見過格格,見過世子,見過將軍。」
  新月看了努達海一樣,對蕭葵笑著,「雲娃你不知道,以後可要改稱呼,努達海被封為內大臣了。」蕭葵急忙又福身行禮,「奴才恭喜大人。」新月喜不自禁,「皇上和太后允許我們到將軍府去住,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終於,還是這樣了啊。
  
  蕭葵跟在三人身邊往宮外走,努達海不是第一次進宮,所以出來就沒有了引領太監。
  「雲娃。」克善喊了她一聲。
  蕭葵走上前半步,「世子。」
  小小的孩子微微皺著眉,不著痕跡地和走在前面的新月和努達海拉開了幾步距離,蘇嬤嬤伺候在新月身側,和蕭葵換了位置。蕭葵淡淡微笑,這樣就好啊,雖然永遠失去那份單純,但這樣才能活得更好。
  「太后答應我們住到臣子家裡去,我總覺得什麼地方有些不妥。」克善說著,聲音只有他和身邊的雲娃可以聽到。一路上,他跟著蘇嬤嬤絹舒學了不少規矩。怎麼說他們也是宗室親王之後,在守孝期間住到一個臣子家中,不合規矩,也是從未有過的事。
  「上面的人想得遠,」蕭葵小心措辭,「或許太后……奴才聽說努達海大人家裡有一個和格格年齡相仿的兒子。」有些事說的多不如稍微提點一句。
  克善不再說什麼了,想到另一件事,臉上有淡淡的喜色,「雲娃,皇上和太后允准我到宮里讀書,體諒我父母雙亡,讓我休息一兩個月再去,我說三天就可以了。皇上和太后誇我上進呢。」畢竟是孩子,得了誇獎自然是歡喜的。
  「世子做得好。」蕭葵不吝嗇在適當的時候鼓勵稱贊,「安頓好了,我們可要好好琢磨一下陪世子進宮的人選,首先得是個機靈的,又要懂規矩幫得上忙的……」
  克善笑著看她,嘟了嘟嘴,「呀,雲娃你就是個愛操心的。」思考了一會,「絹舒也是個有主意的,這事兒我們回去再說。」
  
  




第六章.「望月」不好,叫竹園吧

  新月姐弟也沒什麼好收拾的,行禮輜重都在車上,丫頭僕婦也都在,出了宮,努達海引著馬車直接往將軍府去了。
  努達海騎著馬帶著親兵走在前頭,心情舒暢,忍不住有些志得意滿。想著府中一定得了他回來的消息,額娘,雁姬,驥遠,洛琳一大家子肯定盼著他回來,他帶著端親王的遺孤回府,這是多麼大的榮耀啊。
  一行人在將軍府門口停下,沒看到一個人出來,努達海心裡有些不舒暢。把新月姐弟的馬車讓進家門,後院有喧囂的聲音傳來,好像幾十口人在嚷嚷。努達海面上有些無光,心說家人怎麼不給他掙臉,格格世子來府里第一天就看了笑話兒。
  「你和克善在這兒等一等,我帶阿山進去看看是怎麼了,你們別亂走,等我出來!」
  說著帶了自己的侍衛往後院去了。
  新月自然是不計較的,蕭葵皺著眉,「將軍府是這麼沒規矩的,不稱格格,稱‘你’了。這努達海大人是怎麼了,也不說請格格和世子去客廳坐一坐,自個先往後院去了。」
  「雲娃,」新月阻止她,「後院或許發生了什麼大事,我們到將軍府來住,畢竟是寄人籬下。」
  蕭葵低下頭。格格,這寄人籬下還不是您自個求來的,如果不是您「欣然」答應,這「撫孤」的事怎麼也不會落到努達海頭上。「我們到正堂去坐吧。後院鬧哄哄的,保不住出來什麼人,衝撞了格格和世子。」
  驥遠可不就是「衝撞」中對新月一見鍾情了嗎。
  
  考慮了一會兒,新月姐弟聽了蕭葵的提議,留下僕婦小廝照看著馬車輜重,其餘人跟著新月姐弟進了正堂坐等。兩個主子自然坐了主位,德嬤嬤蘇嬤嬤在王府多年又是格格世子的奶娘,在新月和克善下手坐了,其他人站著伺候著。
  新月姐弟剛在客廳坐好,蕭葵就看到兩女一男三個人慌慌張張地從後院跑出來,看到停在門口的馬車,還有穿著孝服未脫的端親王府的下人,「哎呀!不好,這兒還有幾個人攔截呢!」
  知道劇情的蕭葵忍不住想笑,看著其中的男子大叫一聲,撲上去和兩個小廝扭打起來。院中看守馬車的四個僕婦立刻呼叫起來,「你們是做什麼的?堂堂將軍府也有劫匪和潑皮……」
  聽到院中僕婦的呼叫,新月焦急地站起來就要從客廳出來,蕭葵拉住她,「格格,別去。拳腳無眼,傷了格格,奴才萬死也不能恕罪。莽古泰,你去幫忙。」
  莽古泰應了一聲,立刻跑到院子里,把驥遠從兩個小廝身上拉下來,畢竟是經過戰場的人,一下子扭住了驥遠的胳膊。
  看到哥哥吃虧,跑遠的洛琳丟下甘珠跑回來,對莽古泰又捶又打,不過姑娘家花拳繡腿的,莽古泰只當是搔癢了。正當院子里亂成一團的時候,努達海從後院跑過來,看到地上扭打的一群人,驚叫起來,「驥遠,洛琳,你們這是在做什麼!莽古泰,快住手!」
  
  蕭葵扶著新月,和克善從客廳走出來。努達海已經拉開了莽古泰、驥遠和洛琳,給他們解釋了彼此的身份。
  「你們怎麼如此魯莽?」努達海呵斥自己的一雙兒女,「還不快來見過端親王的子女,新月格格和克善世子。」
  驥遠和洛琳驚訝地睜大了眼,抬頭往這邊望過來,忙不迭地跪下去行禮,「格格吉祥,世子吉祥。」
  一個美麗的婦人扶著一位雍容的老婦走來,身後跟著一大堆下人,「努達海,這是怎麼回事?」
  努達海對老婦行禮,「額娘,今天在宮中,新月已經被冊封為和碩格格,克善也將襲父爵,是個小王爺呢!皇上和太后恩准,格格和世子以後要住在將軍府。」老婦瞪了努達海一眼,「怎麼不早說,實在太失禮了。」帶著兒媳、家丁僕傭,跪倒在地,「格格吉祥,世子吉祥。」
  後面跟出來的,蕭葵想著應該是鬧事的溫布哈一家,大概被格格世子的身份嚇到了,木木呆呆地匍匐在地上,「格格吉祥,世子吉祥。」
  新月一臉急切地就要走上前攙扶,被蕭葵扯住了。克善說了,「免禮。」旁邊德嬤嬤和蘇嬤嬤上前一步,把跪在最前面的老夫人和雁姬扶起來,「快請起。格格和世子到府上打擾,以後還要老夫人多多擔待。」
  老夫人捏著手裡的佛珠,眉目和善慈祥,「接待和碩格格和親王世子,是我們滿門之幸,招待不周之處,還請格格和世子提點。格格和世子有什麼需要,請儘管吩咐。」
  跪在地上的人都站起來,努達海給新月姐弟介紹自己的額娘、妻子和一雙兒女。洛琳臉紅地笑了笑,對於剛才的行為很是不好意思。驥遠抓著腦袋,一臉尷尬。
  蕭葵看著站在老夫人身邊的婦人,QYNN的描述真沒有錯,「雍容華貴,落落大方,明眸皓齒,眉目如畫。」再側頭看了看身邊的新月,心中悄悄嘆了口氣。男人啊,似乎總是喜歡這樣的,他們有充足的理由,「她如同菟絲草一樣嬌弱,沒有我,她活不了。」於是,比較堅強的,或者說表現出來堅強的那一個就會被放棄。全不念當年的情分,似乎見了那個楚楚可憐的女子,之前的一切都輕如鴻毛了。
  
  男人,都是渣。
  蕭葵下了結論。
  
  不知道溫布哈的家人是不是被和碩格格和親王世子的名頭嚇著了,唯唯諾諾,木木呆呆,雁姬說什麼就是什麼,被五十兩銀子打發了。蕭葵低著頭,這甘珠是溫布哈的側室啊,又不是無名無份的妾或者侍寢丫頭,大清律法在那裡,側室是不能隨便處置的。要側室陪葬,這種事也敢鬧,直接報到九門提督那裡,恐怕不是幾十板子的事兒。不過這將軍府不是荊州的端親王府,她在一邊看著吧。
  溫布哈的家人走了,甘珠跪在地上叩謝努達海,雁姬,老夫人並驥遠洛琳。並且向新月和克善重新叩頭。蕭葵看著跪在地上的年輕女子,相貌是好的,得到溫布哈的寵愛也不是沒有原因。
  
  處理了甘珠的事,說到和碩格格和親王世子在將軍府的住處,雁姬溫柔地微笑,「將軍府西南有座院子,清幽乾淨,格格和世子若不嫌棄,就請在那裡下榻。時間有些倉促,不周到的地方,還請格格和世子恕罪。」看到新月點頭,接著說,「請額娘陪格格說會兒話。驥遠,好好伺候世子。」看了看新月身邊的蕭葵,「還請格格和世子身邊的姑娘勞累一下。」
  蕭葵有些詫異地看她一眼,垂下眼微笑。都說雁姬能幹,此言不虛,果然周全又體貼。
  努達海父子在正堂客廳陪著克善說話,身邊有七紈、莽古泰伺候著,老夫人和洛琳請新月去了後堂,畢竟是女眷。
  
  蕭葵和絹舒跟著雁姬去了西南的院子,院子里已經有下人僕婦在忙碌著整理打掃了,想來雁姬從努達海口中知道,就悄悄吩咐人來收拾了吧。一個模樣伶俐的丫頭從屋裡走出來,對三人行禮,「奴才見過夫人,見過兩位姑娘。」
  雁姬給她們介紹,「這是我身邊的硯兒,也算伶俐。」指著蕭葵和絹舒,「這是格格身邊的雲娃姑娘,世子身邊的絹舒姑娘,休得怠慢了。」
  「是,夫人。」姑娘重新給她們見禮,蕭葵和絹舒急忙扶起來。看硯兒的穿戴氣質,必是雁姬身邊得力的丫頭,地位不低,她們不能過於怠慢。
  「這院子有兩處屋子,一處給和碩格格,一處給世子。兩處院門,一處通著將軍府,一處直接通到街上。……」雁姬微笑地給她們解說,領著她們在院子走了一圈。
  院子不大,勝在精緻幽靜。
  看完院子,雁姬請她們看屋子。看到屋裡的佈置,蕭葵在心中對雁姬又是一番嘆服。考慮到新月和克善都在孝期,所有扎眼的大紅大綠的顏色一概不見,素雅清淨,窗明幾淨。帷帳、被褥都是簇新的,窗前的幾桿湘竹被修剪得整整齊齊。從荊州帶來的輜重已經停在院子里,聽蕭葵和絹舒的吩咐,分別搬進了新月和克善的住處。
  終於整理好了,雁姬吩咐院裡將軍府的下人退出去,只留下新月姐弟從荊州帶來的下人。和碩格格和親王世子身份尊貴,如果衝撞了,總歸是個不敬之罪。
  
  「夫人是個周全的人。」
  「兩位姑娘過獎了,些許小事都是雁姬應該做到的。」雁姬謙虛,有意結納格格世子身邊說得上話兒的丫頭,和碩格格親王世子住在府里,雖然榮耀,卻也擔著干系,無事則罷了,一旦有閃失,將軍府逃脫不了罪責。
  三人說著話,出了院子。身後跟著三個丫頭,烏梅臘梅硯兒。
  
  新月和老夫人洛琳,克善和努達海父子都相處甚歡,聽到蕭葵絹舒回報,努達海一家把新月姐弟送到院門口。
  「這裡就叫‘望月小築’吧。」努達海望著院子,春風滿面地說。
  蕭葵驚異地看過去,德嬤嬤蘇嬤嬤老夫人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如果這句話是雁姬或者老夫人洛琳說的都沒問題,努達海可是一壯年男子,新月格格花嫁之年,這名字中的「望月」是何意?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啊。
  雁姬一時間沒有想到那裡去,依舊微笑著,溫柔靜好。
  「‘望月’不好。」
  蕭葵扭頭,說話的人竟然是克善。
  孩子皺著眉,微微撇著嘴,「姐姐心情一直不好,每次看到月亮,總是很傷心的樣子,‘望月’裡面有個‘月’字,不是惹姐姐傷心嗎?」
  蕭葵仔細看著克善,心中詫異自然不用說,不過一會兒她就看出了門道。站在克善身邊的絹舒低著頭,左手扯著他的衣襟,嘴唇微動,似乎在說什麼。這想必是絹舒身邊的蘇嬤嬤或者德嬤嬤……這些話,他們這些奴才說出來還真有不合適,非得克善親王世子這樣的身份。
  老夫人接過克善的話頭,似乎是怕兒子再說出什麼不合適的話來,「世子說的是,努達海莽撞了。請格格和世子賜名。」
  新月覺得「望月小築」這名字甚好,她喜悅地往努達海那邊看了一眼,沒想到一下子被弟弟否決了,想要為努達海說些什麼,衣服被蕭葵扯了一下,聽到蕭葵壓低的聲音,「世子的面子……」側頭看看弟弟,一時間不好反駁了。
  「就叫竹園吧,我看到裡面的竹子了。」克善抬手指著院裡在風中搖曳的幾桿修竹。
  「是,以後咱們的住處就叫竹園了。」
  院子的名字就這樣定下來。蕭葵覺得不錯,事情啊,越偏離劇情越好。不過,雁姬依舊拔了兩個丫頭來伺候,一個就是她們見過的硯兒,另一個叫做墨香。
  
  

ga1105 2017-5-1 07:45

第七章.腦殘的努達海

  蕭葵扶新月到榻上坐著,「累了一天了,格格休息一會兒吧,離飯時還有大半時辰。」
  或許是得償所願,親近了努達海,新月的情緒不錯,帶著些微難以掩飾的興奮,臉兒微紅,眉眼含情,拉著她的手,「雲娃,我們住到將軍府了,這一切真是像夢一樣。」她雙掌合十,神情虔誠,「一定是阿瑪額娘在地下保佑,讓我們姐弟可以住到這樣和善的家裡。將軍府里的每個人就和努達海對我講的一樣,老婦人慈祥高貴,雁姬美麗能幹,還有他的一雙兒女。這才是一個完整的家,那樣的幸福,即使在旁邊看著,心似乎就會快樂起來……」
  新月訴說著她的感受,蕭葵沏了杯茶,遞到她手裡,給她潤喉。
  雁姬做事周到,屋裡應用一概齊全。
  蕭葵附和她的話,只說老婦人和雁姬還有努達海的女兒洛琳,只字不提努達海和驥遠,未婚女子妄議成年男子,這個時代的禮教是不允許的,至少也是一個閨譽有損的名聲。
  新月卻沒有發現,或許心中也有些忌諱,並不提努達海,兩人只說將軍府的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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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說新月在房中和蕭葵說話,再說克善。今天先是送葬端親王一家,再是宮中召見,後來就是將軍府一番折騰,克善畢竟是孩子,很是有些疲憊了。
  絹舒是個穩重妥當的人,安排了各人的住處,就伺候克善淨了面,除了鞋襪,克善歪在榻上小憩。
  靠在榻上,克善一時睡不著,拉著她說話。想到宮里和蕭葵說過的進學的事兒,又和絹舒說了一遍。絹舒笑著先恭喜了一番,說了和蕭葵同樣的話。
  克善倦意上來了,「既然你和雲娃都這樣說,就交給你們辦吧。」揮了揮手,倒在榻上睡著了。
  絹舒仔細地拉了條薄被給他蓋好,查檢了一遍門窗,已經是夏六月,天氣轉暖,中午已經有了熾熱之意。絹舒從裡屋出來,看到七紈正在和雁姬撥來竹園伺候的丫頭墨香說話兒。
  不得不說,雁姬挑揀的這兩個丫頭,不僅模樣俊,說話做事更是周全體貼。硯兒渾身透著機靈,這個墨香卻是穩重大氣。兩人看到絹舒,急忙站起身,七紈和絹舒是慣熟的,笑著稱了一聲姐姐,對裡屋奴了奴嘴,「爺歇下了?」
  墨香行的禮比較重,「絹舒姑娘……」
  絹舒急忙上前扶住,笑著,「可別,妹妹受不起姐姐這樣的禮。姐姐必是在夫人身邊伺候的,以後少不得姐姐指點。」
  兩人客套了一番,性情相若,倒有一番知音的惺惺相惜之意。絹舒不算隱晦地問了將軍府的人員,墨香講解地詳細,並把將軍府主人的住處一並說了。端親王遺孤住在將軍府,難免勺子碰到鍋沿,事情說清楚了,一些事情也好避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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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光昏時分,將軍府來請飯了。竹園裡原本有小廚房,但一時間廚房不曾收拾出來,廚房師父也不曾備齊,端親王遺孤在將軍府的第一餐也就有將軍府的大廚房做了。
  新月克善往客廳走,看到五六個丫鬟端著飯菜從院子外面走進來,擺在餐桌上,對新月姐弟磕了頭。飯菜都是荊州的菜式,可見吩咐的人是格外用了心的,蕭葵和絹舒著人賞了這些人。
  新月對蕭葵這個舉動十分欣賞。該賞該賞,以後我們住在將軍府,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們不要見面就磕頭。
  蕭葵抓著新月說話換氣的當兒,「你們都下去吧。」真要讓新月說下去,下面不知道說出什麼來。
  眾人魚次而出。
  蕭葵和絹舒伺候著新月姐弟,給他們布菜。
  吃飯並不太長時間,送新月姐弟回房休息,蕭葵想著德嬤嬤是否用了飯菜。硯兒伶俐,猜到她心中所想,笑著,「雲娃姐姐放心,飯菜早已送到兩位嬤嬤房裡了,還有下人僕婦的飯菜。我去伺候格格,姐姐快用些飯吧,一會兒就要冷了。」
  蕭葵看著硯兒進內室,裡面傳來新月的聲音,還有她清脆伶俐的回答,笑了笑,雁姬挑了個好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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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頓飯,將軍府發生了一點不大不小的事兒,不過這事兒,竹園的人不知道。
  
  努達海出征五六月,回家的第一頓飯自然是全家的團圓飯。這頓晚餐就擺在了老夫人的住處壽慶園,三世同桌,加上洛琳性子活潑,撒嬌賣乖逗著瑪姆阿瑪額娘開心,氣氛是其樂融融,老夫人雖然嘴裡嗔怪著孫女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兒,但臉上的笑意抿也抿不住。
  雁姬指揮丫頭把飯菜擺上桌,菜色多是努達海愛吃的,兒子丈夫阿瑪半年軍旅幸苦,他們都有些心疼。
  氣氛原是好的,努達海這次去接荊州之圍,救了端親王的遺孤,被皇上太后提拔升了官,成為「內大臣」,確實是值得慶祝的喜事,有子如此,有夫如此,有父如此,一家人心裡臉上都有些驕傲,伺候的下人自然是著意說著吉慶的話兒。老夫人高興,今天伺候的下人統統賞了,下人忙著跪在地上叩謝。
  
  洛琳親自給努達海布菜,驥遠給阿瑪斟滿了酒。老夫人看著一家父慈子孝,心中甭提多高興了。人老了,圖的不就是子孫有出息,家庭和美嗎?
  努達海看著滿桌的飯菜,有些提不起精神。
  雁姬注意到丈夫的異常,放下手裡的筷子,關心地詢問,「可是有什麼事?我們一家人都在此,說出來大家參詳參詳,也可以給你分憂解難。」
  努達海放下筷子,嘆了一口氣,「看著我們闔家歡樂,我忍不住就想起新月和克善,他們這麼小的年紀就失去了父母。尤其新月,一下子失去父母的疼愛,還要故作堅強,因為有個比她更脆弱的克善需要她來安慰,她必須負起長姐的責任。她才和洛琳一樣的年紀,原本也應該和洛琳一樣承歡父母膝下,無憂無慮。」努達海說著,沒有看到老夫人漸漸沈下去的臉色。
  洛琳站在雁姬身邊,不說話。驥遠雙手捧著酒壺,看看瑪姆的臉色,又看看額娘,不知道說什麼話。
  突然想到一個自以為完美的辦法,「額娘,我們把新月克善接來和我們一起用餐吧,太后讓新月克善住在將軍府,就是為了讓他們感受家庭的溫暖……」
  他還要接著往下說,老夫人一頓手裡的拐杖,地面發出沈悶的撞擊聲,努達海不解地抬頭。
  「你這個混賬東西!」老夫人氣壞了,「和碩格格和親王世子的名諱是你能夠稱呼的。皇上和太后讓和碩格格和親王世子住到將軍府,是莫大的恩寵,將軍府怎可失了敬畏?」對於皇上太后的意圖,老夫人一直琢磨不透,讓皇室宗親親王之後在孝期住在臣子之家,自從大清開國從未有過的事。等到安置好了端親王之後,老夫人仔細詢問了兒子這其中的過程,聽到是兒子自己請命,老夫人幾乎要掄起手杖敲打敲打這個混賬糊塗的兒子。但畢竟是自己親生的唯一的兒子,之前這個兒子一直是她的驕傲,心中忍下氣,這一會兒好不容易被孫女哄開了心,不想又聽到兒子說出這樣的混賬糊塗話來。
  和碩格格和日後要襲爵的親王世子,品級比他們高了不是一級兩級,真正計較起來,每天他們都是要去請安的,豈是可以平等論交的?和碩格格和親王世子說之後是一家人,不必多禮,那是客氣話,他們真要那樣做了,那就是大不敬。
  努達海不知道額娘為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他的腦袋自從經過那個「月牙兒」的晚上就塞滿了稻草。)雁姬扯了扯他的衣袖,讓他給老夫人道歉,他疑惑不解啊,新月真的是很可憐,只要合上眼,他就看到那張淚水漣漣梨花帶雨的臉像小動物一樣怯怯的眼在他腦子里晃動。
  老夫人拂袖去了,雁姬給兒女使個眼色,洛琳急忙跟上去,攙扶住瑪姆,轉開話題著意哄瑪姆開心。驥遠鬱悶地退下去,好好的一頓團圓飯生生地這樣攪沒了,這端親王一家……
  




第八章.宮里的賞賜

  用過了晚飯,在這個時代,天晚了實在沒有什麼娛樂節目,況且新月姐弟都在孝期,一切娛樂是禁止的。新月也覺得身體乏了。蕭葵伺候她卸妝,淨面,服侍她睡下,合了裡間的門,走出來。
  打發硯兒和流蘇去休息,今晚蕭葵伺候新月起夜,歪在外間的床上,她合計著今天發生的事。新月和努達海的私情已生,卻也沒到不管不顧臉面都不要的程度,目前她說的一切孝期守規矩的話,新月可以聽進去,但如果說到努達海,就不知這祖奶奶能不能聽了……房間的白蠟「啵」地爆了一個燭花,蕭葵站起身,撿起桌上的剪子把過長的燭花剪掉。……將軍府的老夫人,看得出來是個在意規矩的,一個不簡單的老婦。偌大的一個將軍府,這努達海竟連一個庶出的兄弟姐妹也無,她可不相信努達海的老爹也像努達海一樣只有一個妻子,這個時代的男人,只要稍微有點地位有點錢,那個不是三妻四妾,即便沒有,通房丫頭也是有幾個的。這老夫人活了這偌大的歲數,人情世故必是人中之精,今天發生的事想必也瞧出了幾分,會約束兒子的吧。如果老夫人放任自流……到時也別怪她搬弄是非顛倒黑白。她想要活得好好的,首先新月必須好好的。至於雁姬,確實美麗又能幹,但似乎對努達海用情深了些,這女人啊,一旦把心全給了一個男人,這男人的錯處便會被忽略,自欺欺人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蕭葵正想到這裡,聽到輕輕的叩門聲,絹舒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雲娃姐姐歇下了嗎?」
  蕭葵開門,把她讓進來,笑著,「怎麼有空兒到這裡來?爺不用你伺候?」倒了杯茶遞給她。
  絹舒在桌邊的凳子上坐了,手裡托著茶杯,啜了一口,「爺歇下了,七紈伺候著呢。我來這裡,有件事要和姐姐商量商量。」
  「關於爺的……」蕭葵想了想,「去宮里進學的事?」
  絹舒把茶杯放在桌上,笑著,「姐姐真是個知心的人,我這裡還沒說,姐姐就知道了。去宮里和阿哥們一起讀書,是皇上太后對端親王一家的恩典,是好事。爺年紀小,身邊必定要有個伺候的人,不能是莽撞的,宮里貴人多,衝撞了好事也變成壞事了。」
  能和阿哥們親近,對端親王府的振興自然是有無上好處。從這裡可以看出來,目前皇上太后對端親王遺孤還是頗多照顧。
  兩人合計了一番,這次從荊州帶來的下人不多,倒是跟了兩個小廝,人也是伶俐機敏,人選暫時定下。克善去宮里進學來迴路上自然有莽古泰護送,進了宮里就讓瑞德跟著,幫克善提著書本紙硯什麼的。只是不知道這宮里阿哥們每天進學的時間,這文課武課是怎麼安排的。
  「明兒必定有宮里的旨意下來,到時好好問一問傳旨的公公。」
  克善進學的事,一切還看明天詢問過了宮里傳旨的公公做最後區處。
  
  第二天,蕭葵約摸著有五更天,自己收拾齊整了,打開裡間的門,叫醒新月。
  新月睡得有些迷迷糊糊,「雲娃,什麼時辰了?」
  「約摸五更了,格格。今天是第一天,將軍府的女眷必會來請安。」新月從床上坐起身,蕭葵服侍她穿好旗裝,跪著服侍她穿了花盆底。硯兒端著一盆清水進來,盆上搭著毛巾,跪在新月面前,「請格格淨面。」
  蕭葵心說,真是個伶俐的丫頭,來得這樣準時,想必早就起來候著了。
  
  這樣的架勢,對皇家格格來說沒什麼,不過在端親王府,因為新月的要求,沒有丫鬟這樣跪著請她淨面。況且,新月想著這可是將軍府的丫頭,他們姐弟寄居在府里,……伸手就要將硯兒扶起來,口中說著,「這怎麼使得?」
  蕭葵攔住新月,把水盆從硯兒手裡接過來,「妹妹快起來,這種事以後讓我們做就是了。」笑著,「寄居在府上,格格心中已是感激,要妹妹做這種事,格格怎能心安理得。」
  新月連聲附和,「對呀對呀,快起來快起來。」
  硯兒抬頭看了新月一眼。
  蕭葵把跪下,水盆舉起頭頂,「請格格淨面。」
  新月一時想不到蕭葵做出這樣的舉止,有些慌亂,「雲娃……」
  「格格如果體恤雲娃,請格格淨面,雲娃也就少跪一會兒。」蕭葵笑著。也只有她,新月的貼身丫鬟,能偶爾和主子這樣說個笑話兒。
  新月拗不住蕭葵,匆匆淨了面。硯兒機靈地把水盆從蕭葵手裡接過來,端出門去。
  
  新月坐在梳妝台前,神情痛傷。「雲娃,為什麼變成這個樣子了?我不想你卑微地跪在我面前,我已經把你當成我的姐妹,……」
  蕭葵給她梳著頭,臉上帶著笑,「我們不是說過了嗎?格格,現在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這裡不是荊州城,將軍府也不是端親王府,您已經是有品級有位份被冊封的和碩格格,該有的規矩不能沒了。在這京城,只有您和世子了,您就要端出和碩格格的譜兒來,別讓人小瞧欺負了去,您身邊還有克善世子呢。」
  新月絞著手裡的帕子,低著頭不說話。
  蕭葵給她戴上一副樣式簡單的銀頭面,收拾好了頭上的扁方兒,又跪下整理了一遍她的衣角,這就算收拾整齊了。白素段繡著簡單絲線的旗裝,同色的花盆底修鞋,銀色典雅的頭面,手腕上帶的是素色的白玉手鐲,全身上下沒有一絲一毫越過孝期的穿戴禮節。
  
  沒讓他們等多久,將軍府的女眷就來向和碩格格請安了。老夫人在大宅子里活了幾十年,自然是會說話的,逗得新月高興卻是滴水不漏。雁姬詢問她日常可有什麼短缺,洛琳站在瑪姆身後,偷偷抬眼打量住進府里的這位和碩格格。
  或許是被蕭葵提點了,新月說話沒有失禮的地方,看在老夫人和雁姬眼中,這位和碩格格平易近人柔弱和善,把事前擔心和碩格格性格不好不好照顧的心放回肚裡一半,說話自然是更融洽了。
  沒過多長時間,下人來請飯,老夫人和雁姬帶著洛琳退下了,新月自然說了留她們在竹園用飯,不過老夫人只當是和碩格格的客套,謝了恩還是走了。
  
  半上午,宮里的旨意到了,帶著皇上太后的賞賜。
  從昨天開始,無論是將軍府還是竹園都在等著宮里的旨意,旨意沒有多大變化,和昨天新月克善努達海見皇上太后時一樣,新月被冊封為「和碩格格」,因克善年幼,只封了世子,等年紀稍長再襲爵。努達海被封為「內大臣」,每天上朝議事。
  眾人跪下謝恩。
  宮里的賞賜派下來,東西自然是不少的,尤其皇上太后憐惜新月姐弟孤苦,綾羅綢緞如意首飾金銀著實賞了不少,意外的雲娃莽古泰也有賞賜,只是沒寫在旨意上,算是太后的口諭吧。說兩人捨命護主,忠心可嘉。蕭葵想著應該是荊州城外遇到流寇的事。雲娃得了一套頭面並兩匹錦緞,莽古泰得的是御酒金錢。
  雁姬指揮下人把賞賜的東西收拾好,蕭葵笑著把傳旨的公公請到一邊。可巧了,這位傳旨的公公竟然是去荊州傳旨的那位明公公。蕭葵把一個荷包送進明公公手裡,「請公公喝茶。」
  明公公墊了墊,荷包很有些份量,塞進袖里,臉上堆起笑容,打了個揖。「姑娘可是有什麼話要問?宮里的事不該說的奴才可不敢說。」
  蕭葵笑著,「雲娃不是不懂規矩的人,不該問的雲娃也不會問。皇上太后恩典,世子要去宮里進學,只是問一下公公,這宮里幾時講課,如何安排。」
  「這個奴才倒是說的。」明公公見問的不是宮闈陰私事,心壯了些,說話也詳細。宮里的阿哥卯時去慈寧宮向太后請安,用罷早飯,辰時師傅開講,上午是文課,學經史子集禮樂。午時用飯,都是宮里準備送到學堂。飯後稍歇,下午則要跟著師傅學弓馬騎射,申時就放學了。
  蕭葵又問了一些宮中需要注意的,明公公見她問的都是瑣事,想起先前沈甸甸的荷包,講解也就格外用心詳細。最後,蕭葵笑著福了一禮,又塞過去一個和先前份量差不多的荷包,世子在宮中還要公公多照應。
  太監少有不愛財的,收了這份厚禮,明公公答應地爽快。這端親王一家聖眷正隆,朝中都有眼睛看著,可不敢欺負,說到照應,也不過傳個話兒。明公公這樣想著。
  
  宮里傳旨的宮人走了,雁姬吩咐把新月姐弟並雲娃莽古泰的賞賜送到竹園,雲娃絹舒把賞賜的綾羅綢緞並金銀首飾安置好,並賞賜了竹園眾人,做完這些事天已近午,將軍府下人來請飯
  伺候新月姐弟用罷了飯,蕭葵把得來的消息和眾人說了,合計了一番,眾人都同意了蕭葵和絹舒昨晚合計好的安排,克善宮里進學的事情就這樣安排下了。
  
  




第九章.請牌位風波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找到了新月格格的故事時間,順治十四年,荊州之亂……
  伺候克善午睡下,絹舒點著屋子里宮里的賞賜,一樣一樣記在薄子上。新月和克善的賞賜一部分放進新月的住所,一部分放在這裡。雖然絹舒是個識文斷字知書達理的姑娘,但說到記賬,心裡真有些發怵,她的術算不怎麼好。
  抬頭看見墨香從外面進來,笑著打了個招呼,不過這笑容有點勉強。墨香瞧了一會兒,看出她的難處,心中思摸了思摸,「如果妹妹信得過,我來記賬吧。」
  在雁姬房裡,墨香對點帳是做熟了的。只是自己畢竟不是端親王遺孤從荊州帶來的,這裡面就有些避諱。
  不過,絹舒和墨香雖然認識時間不長,卻有種「傾蓋如故」的知音之感,聽她這樣說,驚喜地抬頭,把筆墨簿子遞到墨香手裡,「如此,姐姐多勞累了。」
  墨香笑著接過來,有她幫忙,東西很快就點清登記完了。招呼僕婦們擺放整齊,中午的時間已經過了。絹舒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笑著,「多虧了姐姐,如果是我整理好不知道需要多長時間呢。」
  「我也只是手熟罷了。」墨香謙遜。
  絹舒臉微紅,「我手笨,術算又不好。我們一路上從荊州到京城,帶的東西都是雲娃姐姐管理清點,雲娃姐姐可是一個能幹的人。」語氣帶著明顯的羨慕。
  墨香覺得這丫頭有趣,平時穩重守禮,不想是個這樣單純的姑娘,笑著打趣,「我聽硯兒說,雲娃姐姐很是羨慕你讀書多,蒙滿漢三族文字你全識得,說你是個才女。」
  絹舒臉上的紅暈更明顯了,「我那裡比得上雲娃姐姐,雲娃姐姐做事周到又幹練,女紅在我們這些丫頭裡也是最好的。」
  「雲娃姐姐的女紅也很好嗎?這下,倒是和硯兒有緣了。」
  「咦?」絹舒不解。
  「硯兒的女紅在將軍府可是挑頭拔尖的,過年過節老夫人大人夫人少爺小姐穿的衣服可都是指明瞭讓硯兒繡的,……」兩人說著話,從側房出來,看見七紈提著一壺熱水從庭院走過。
  「七紈。」
  「墨香姐姐,絹舒姐姐。」七紈聲音很甜,「爺醒了,蘇嬤嬤正陪著說話兒。爺大後天可就要去宮里進學了,嬤嬤正講宮里的規矩。一說不要任性樹敵,又說宮里不可亂走。規矩多著呢,難為爺竟然聽得認真。」小丫頭的聲音又清又脆,聽在耳中就像悅耳的風鈴,「對了,剛才雲娃姐姐差人來,要爺的衣服尺寸。說天熱了,我們帶來的衣服多是春天的,給爺做些衣服。爺的尺寸來京城前量過,當時絹舒姐姐收起來了,不過我看姐姐正忙著,就說一會兒送過去。姐姐有空兒就跑一趟,我給爺和蘇嬤嬤沏茶去。」
  七紈提著熱水進屋去了,絹舒對墨香告了罪,把克善的尺寸翻出來。左右無事,兩人往新月的住處來,兩地隔的並不遠,中間有一個池塘一座涼亭。
  遠遠地瞧見努達海,絹舒墨香急忙停在路邊見禮,「給大人請安。」
  
  努達海昨天被老夫人教訓了,兀自莫名其妙,雁姬給他解釋,他們和和碩格格親王世子畢竟尊卑有別。努達海卻不怎麼聽得進去,他自認為行得端走得正,他內心是真的把新月格格和克善當成自家親人看待的。
  上午宮里傳旨,他見到了新月和克善,兩人氣色都不錯。他心想著,府里確實盡心照顧兩人了。但接了旨,新月就跟著德嬤嬤回竹園了,只留下克善接待宮里的信使。努達海的目光追逐著新月進了竹園,恨不能跟上去,切實問一問,看她在府中住的可好,可習慣。但傳旨的公公還在,他作為主人不能失禮。
  中午想著新月和克善要休息,終於過了中午,他有些忍耐不住,起身往竹園來。
  
  看著路邊行禮的兩個丫頭,努達海自然認得,一個是雁姬房裡的墨香,一個是克善身邊的絹舒。雁姬把身邊兩個得力的丫頭給了竹園,讓努達海很滿意妻子的這種周到。新月格格和克善在京中人生地不熟,正該他們盡心盡力看顧。
  「不必多禮了。」努達海說。
  墨香直起身,「大人是要探望世子嗎?蘇嬤嬤正和世子說宮中的規矩,將軍去了也好和世子說會兒話兒,讓世子學中偷個閒。」
  竹園進門有兩條路,一左一右,左邊通向克善住處,右邊通向新月的住處。努達海原本是要往新月處去的,聽墨香這樣一說,不知怎的說不出口,笑了笑,「是啊,正要去世子處請安。你們這是去哪裡?」
  絹舒福了福身,「往格格處去。雲娃姐姐說要給世子做幾身夏裝,奴才送世子的尺寸。」
  努達海想了想,對墨香說,「料子什麼的不夠就去和夫人說,讓夫人準備幾匹上等的布料送到竹園來。」
  兩人應了,看努達海往克善的住處去了,抬腳往新月的住處走。
  
  絹舒和墨香走到新月的住處,遠遠地就看到蕭葵和硯兒坐在廊檐下,身邊擺著兩個針線簍,架子上搭著素白、素藍的布料。墨香看了看絹舒,笑著,「這兩人倒是手快的,可是把和碩格格的衣服料子下好了。」
  聽見她的聲音,蕭葵和硯兒一起抬頭看過來。「我琢磨著,該有人來了。」
  硯兒起身,去屋裡取了兩個凳子出來。絹舒和墨香謝了,坐下來。墨香看著下好的衣料,「剛剛我還和絹舒說,雲娃姐姐和硯兒是有緣了,都是女紅精細的人,竟然到一處了。」
  四個女孩子說著話,蕭葵接了絹舒遞過來的克善的尺寸。「你們坐著,我把爺的衣服料子裁一下。」
  蕭葵回屋裡去了,雖然墨香和絹舒嘴上說不擅女紅,但這個時代的女子有哪個不會針線?取了針線簍,引了線,一邊說著話,一邊縫起來。
  
  中午時候,蕭葵在德嬤嬤面前念叨了念叨,德嬤嬤覺得這丫頭心思縝密,做事又周到,不由得喜愛看重。新月午睡醒來,德嬤嬤就過去和格格「談心」了。
  德嬤嬤是端親王府的老人了,又是新月的奶娘,對新月的瞭解雖然比不上貼身丫鬟的蕭葵,卻也不差。端親王福晉在時,精力大多放在固寵上,對新月的教導很少。因為荊州天高皇帝遠,加上端親王和端親王福晉的溺愛和包庇,新月的行為是隨性的自由的,很少受拘束……德嬤嬤覺得蕭葵的話在情在理,對新月的教導就用了十二分的心思。
  德嬤嬤的話著重在一個「孝」上,大清以孝治國,當今太后尤其注重規矩禮制。
  德嬤嬤和新月在裡間說話,蕭葵在外間裁衣,德嬤嬤的話字字入耳,蕭葵的心情一點一點放鬆,如果新月身邊有個人耳提面命,說不得結局就會改變了。
  
  克善聽蘇嬤嬤說宮中規矩,新月跟著德嬤嬤,乏了在園中轉轉,賞賞花,品品竹。日子悠閒恬適。蕭葵不認為她的未來這樣美好,卻沒成想變化來的如此之快。
  只不過剛過了一天,這天上午,蕭葵和硯兒坐在廊檐下繡花兒。新月在孝期,衣服上自然不能有鮮艷明亮的繡線,兩人找了和底料同色的繡線,這種刺繡叫做暗繡,最是考驗繡工功底。
  陽光很好,打在身上有些熱,風從竹林那邊吹來,帶著一股子竹子的清雅潮氣。蕭葵眼睛累了,丟開手裡的活計,揉揉眼,向竹林那邊望望,綠色有助於緩解眼部疲勞。
  收眼時,看見努達海從一條小徑上走來,懷裡抱著什麼。蕭葵心一緊,這位大爺不知道來這裡做什麼,格格剛有消停的苗頭,別惹出什麼事兒來,急忙丟開膝蓋上的針線簍,站起身。
  努達海走近了,蕭葵看清他懷裡抱著的東西。這努達海真是不懂人情世故,什麼事都做啊。幾步走下台階,對著走來的努達海就跪下去,也沒給他留面子,「奴才給王爺福晉大爺二爺請安!」
  努達海懷裡抱著的是端親王一家的靈位。
  
  蕭葵原本想著自己這些人剛到京城,地面有些不熟,過上幾天,提醒格格世子去把王爺福晉大爺二爺的靈位請回來,晨昏上香祭拜,這「孝」字傳出去,誰敢說端親王遺留子女的不是。不想這努達海倒是心急的,也不想你是端親王的兒子還是孫子?
  
  努達海被蕭葵唬了一跳,聽蕭葵說話,才知道她跪的是他懷裡的牌位。
  硯兒看見蕭葵起身走下台階,轉頭看到努達海抱著端親王一家的靈位,驚訝地半天都不知道說什麼,看見蕭葵已經跪下了,急忙丟開手裡的活計,奔下台階,也跪下了。
  新月在屋裡聽見外面的聲音,和德嬤嬤走出來。新月一看到端親王的靈位就泣不成聲了,腳步踉蹌著把牌位從努達海手裡抱過來,幸虧流蘇扶住了,才沒有摔倒在地上。
  新月這一哭,園子里的僕婦下人都過來了,看到新月懷裡的牌位,跪了一地,又驚動了克善那邊的人。
  
  事情終於被老夫人和雁姬知道,以為園子里發生了什麼事,進來看到跪了一地,連和碩格格和親王世子都跪著,急忙跪下去。蕭葵把新月勸起,端親王的靈位供奉在一間打掃乾淨的屋子里。
  新月坐在椅子上,終於收住了淚,看向努達海的眼神兒……蕭葵心裡拔涼拔涼的。
  
  老夫人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始末,握著拐杖的手指指節泛白,如不是顧忌著端親王的兒女在場,當場就要拎起拐杖教訓這個腦子讓狗屎糊了的混賬兒子。老夫人忍著氣,恭敬地向和碩格格和親王世子行完禮,帶著兒子兒媳告辭了。
  努達海還想留下來,被雁姬使了個眼色。努達海沒看明白,不過看額娘的神色不太好,跟出竹園,「額娘,您身體不舒服?」
  老夫人一拐杖掄在努達海後背上,努達海沒敢反抗。
  「你這個混賬,去給我祠堂里跪著,想不明白就別給我出來!」
  老夫人氣壞了,雁姬溫言安慰著,送婆婆回去休息。
  努達海實在不明白,他犯了什麼錯?
  
  

ga1105 2017-5-1 07:45

第十章.夜半無人私語時

  蕭葵看新月的神色,特地叫來僕婦叮囑了一番,這天酉時未過就鎖閉了園門。她家的格格真不是一個省心的。
  新月這天安分地讓蕭葵有些心慌,伺候新月卸妝洗漱了睡下,退出來掩上裡間的門,蕭葵難以相信地回頭看了好幾遍,終究是不放心,和原本要守夜的流蘇說了一聲,今夜她依舊在外間安歇了。
  自家格格變性子了?她可不相信。
  看天色晚了,蕭葵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看看裡間,沒有任何異常的聲音,脫了外衣睡下,還有些不相信。
  
  「雲娃姐姐,雲娃姐姐。」
  蕭葵睜開眼,頭有些暈。
  硯兒推著她的身體,神色焦急。「雲娃姐姐快醒醒——」
  蕭葵用手撐著頭,「發生什麼事了?」
  「格格不見了。」
  蕭葵激靈一下醒了,掀開身上的被子,顧不上穿鞋,踉蹌著向裡間跑去。裡間的被子團在床榻上,床邊新月的衣服不見了。蕭葵回頭看到硯兒,硯兒一臉惶急。
  「別急,硯兒,你和我說說,你怎麼發現格格不見的?」蕭葵按著眉心,頭疼。
  
  「我起夜時候,看到這裡的門開著,想著是不是姐姐忘記關了,就進來看看。裡間的門也開著,床上沒有人。姐姐你睡得很沈,我喊了很久才叫醒你……」硯兒雖然惶急,仍然把事情交代得條理分明。
  蕭葵把衣服穿好,給自己和硯兒找了件鬥篷,雖然已經初夏,夜裡還是很冷的。她的格格……蕭葵在心裡哼了一聲,怕是下午聽到努達海被罰跪祠堂的消息……唉,她都有了防備了,沒想還是著了別人的道兒。想到此處,蕭葵的眼神冷了。
  「硯兒。」蕭葵看著少女只穿著里衣,顯然起得匆忙,把手裡的鬥篷給她披上。「先別急,格格或許只是煩悶了,出去散散心賞個月。」蕭葵說著往外走,硯兒急忙跟上。
  
  蕭葵敲開竹園守門的僕婦的門。
  僕婦眼神慌亂,不知道格格身邊的大丫頭深更半夜有什麼事兒。
  「夜裡可有什麼人出去?若有半句妄言,仔細你們的皮!」蕭葵冷眼看著面前的人。
  「不敢欺瞞姑娘,晚間姑娘吩咐鎖了園門,沒有人出去過。」
  「可聽見有什麼動靜兒?」
  僕婦想了一會兒,「不到四更時分,奴才聽到有外面悉悉索索的聲音,奴才只當是耗子……」看到蕭葵的眼神,不敢往下說,低下頭。
  「把園門打開!」蕭葵吩咐,出了竹園門口僕婦住的屋子,順著竹園的牆左右找了一會兒,果然在左邊不遠看到落在牆邊摞起的幾塊磚頭,牆上有攀爬過的痕跡。因為是府里的院子,院牆只有一人來高。蕭葵哼了一聲,倒是方便了……
  
  蕭葵站在夜風裡,看著牆上的痕跡恨得咬牙切齒,扭頭看到硯兒,心中有些顧忌。但她對將軍府的祠堂不熟,思慮了很久,「將軍府的祠堂在哪邊?」
  硯兒詫異,還是如實相告,「在東南邊。」
  蕭葵深呼吸一口,做出笑臉,「麻煩硯兒妹妹回去查檢一下,看房中少了什麼東西。」
  硯兒是個聰慧伶俐的人,自然聽得出蕭葵話中的藉口,對蕭葵福了福身,回去了。
  
  蕭葵走差了幾迴路,終於找到了將軍府東南的祠堂。祠堂門口挑的燈籠燭光明亮,蕭葵從暗影裡面走出來。站在祠堂門口搓著手一臉焦急的丫頭冷不防看到她,差點嚇暈過去,說話就有點不利索,「雲、雲娃姐姐——」
  蕭葵剜了她一眼,流蘇不敢說話,哆嗦著站到一邊。蕭葵向祠堂裡面看去,大廳里努達海和新月面對面跪在蒲團上,好一個「郎情妾意」。回頭看著流蘇,小丫頭大氣不敢出,「夜深了,去叫格格回竹園。我來這裡的事不許多嘴!」
  小丫頭看她一眼,應諾了,小步跑進去祠堂,祠堂里傳來說話的聲音,新月依依不捨地和努達海告別。
  
  蕭葵一步退進廊柱的暗影里,看著新月走出來,努達海站在祠堂門口目送新月主僕走遠。蕭葵站在廊柱後面,幾乎要把牙咬碎,如果這時候她手裡有一把AK47,她真想對著努達海的腦袋開一槍。
  這不知羞恥的男人家中有妻子有兒女,真當自己是十四歲呢。這男人領兵十幾年,按說不該如此不通世故。真像這些日子表現的這般「單蠢」,能夠活到現在,不得說他的運氣好到爆棚了。這種忘恩負義的男人不知道有哪點值得托付,偏遇上自家沒眼力價兒的格格。
  蕭葵悄悄離開祠堂,新月身體畢竟柔弱,雖然先走,竟是她先到了竹園門口。
  
  看到候在竹園門口的蕭葵,新月心裡很是忐忑,臉色訕訕的。「我睡不著,所以讓流蘇陪我出來散步。」
  散步?你當我是傻子還是瞎子呢,格格,出來散步需要爬牆?需要把貼身丫鬟弄得昏睡不醒?您這散步走得真遠,都走到人家的祠堂去了……
  蕭葵什麼也沒說,三人回了住處。屋子里已經被硯兒收拾整齊了,看不出絲毫凌亂的痕跡,得了蕭葵的吩咐,這個聰慧伶俐的丫頭做完了這些事也沒有在這裡呆著。大家宅的很多事,都不該是丫頭知道的。
  蕭葵沒有疾言厲色,讓新月的心放下來,有了笑臉,「流蘇,你去休息吧。」
  小丫頭怯怯地看了看蕭葵,蕭葵平靜的臉實在讓她看不出什麼,對新月福了福身,帶上房門出去了。
  
  「你也歇了吧。」新月微笑著說,今夜和努達海的相會讓她心情很好。
  「格格如果嫌雲娃礙眼,就賜雲娃一杯毒酒或者一條白綾。」蕭葵說。
  新月霍地轉過身來,「你胡說什麼,你是我的姐妹啊。你知道我只剩下克善了,我當你是我的姐姐一樣。」新月看著她,眼眶裡面蓄滿了淚,「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蕭葵跪下來,低著頭,「格格出去散步不告訴奴才,格格知道奴才醒來在床上沒有看到人,奴才當時想到什麼嗎?」
  新月訥訥,一時間找不到話。
  「奴才睡覺一向很淺,有細微的動靜就會醒來。今兒晚上竟然連格格開門出去都沒有驚醒……格格覺得奴才心裡會怎麼想?」能夠在茶水里下藥的,除了她不防備的人,還能有誰?想想忍不住心寒,目前已經這樣對待,日後她若阻攔她和努達海的私情,是不是直接在她後心捅上一刀子。
  「奴才伺候格格十幾年,格格說奴才就如同姐妹一般,……」心中嗤笑了一聲,真是姐妹啊,一旦妨礙了前進的路,還不是一腳踢開,而且是毫不猶豫的,事後再來說什麼後悔錯了的話,難道不知道「事情一旦發生,就是無可輓回」嗎?
  
  新月搭不上話來,坐在椅子上,漸漸抽泣起來,那淚珠沿著細瓷般的臉頰滾下來,梨花一枝春帶雨,楚楚可憐讓人心動。「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這樣做的。但是我如果對雲娃說了,雲娃你一定會阻止我的,你絕對不會讓我出去的。我只是想去看看他,我聽說他被老夫人懲罰了,沒人告訴我事情的經過,我不知道他怎麼樣了,我只是想去看看他好不好,站得遠遠地看他一眼。他是我們端親王府的恩人,那天,他騎著祿兒飛奔過來,像是個天神般從天而降,撲過來救了我。從荊州到京城的那些天,他在我最無助,最孤獨,最徬徨的時候陪在我身邊,我的心中,他就如同我的主人,我的主宰,我的神,我的信仰……我敬仰他,我尊敬他。難道這些也是錯的嗎?……」
  蕭葵閉上眼,只能苦笑。這樣的新月格格,她還有什麼樣的出路?
  「格格,您知道這樣的話讓別人聽到,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嗎?」
  新月激動起來,「為什麼連這樣也不能?我們根本沒有傷害任何人,也不想去傷害任何人,這樣的感情我放在心裡也不行嗎?……」雲娃,你已經不是當初什麼事都會支持我的雲娃了。」
  蕭葵只說了一句話,「那麼,格格您不要端親王府,不要您的弟弟克善,不要我們這些奴才了?」
  新月跌坐在椅子里,表情痴痴呆呆,淚珠不停地落下來,口中喃喃地說著,「我沒有不要端親王府,也沒有不要克善……」這些天德嬤嬤說的話,她還是聽進去幾分,知道自己的行為是不妥的,但心中總有些委屈,如果阿瑪和額娘還在……趴在桌上,嗚嗚地低聲哭起來,雙肩顫抖著。
  蕭葵站起身,取了一件毛皮的鬥篷,搭在她身上,帶上裡間的門走出來。她不會再像路途中的那夜糟蹋自己的身體,反正這裡沒有眼睛看著,她合衣躺在床上,拉了被子蓋上,聽見裡間低低的哭聲,迷迷糊糊地又睡著了。
  
  沒睡多久,就看到天光透過窗戶灑進來。
  蕭葵簡單收拾了一下,推開裡間的門,新月趴在桌上睡著了,蓋在身上的皮毛鬥篷滑下來一半。
  老夫人雁姬來竹園請安的時候,新月不怎麼有精神,呆呆蔫蔫的。蕭葵說格格昨天沒睡好,老夫人雁姬回去後不久就送來了一堆補品。
  在新月這種「憂傷」的狀態中,克善去宮里進學了,蕭葵和硯兒做好了新月和克善的夏裝。
  至於小丫頭流蘇——兩天後,荊州來人了,額克圖總管派來的,是個精明能幹的人。來看看格格世子在京中過得可好,有什麼難處,帶著荊州帶來的特產,當然少不了的還有銀票。離開竹園的時候帶走了一個人。蕭葵還記得那雙眼睛,明亮帶著怨毒嫉恨。
  竹園裡少了一個丫頭,並不是大事,也沒有人特意過問。
  
  




第一一章.JQ靜悄悄地開

  經歷過那件事,新月不自覺地對蕭葵有些疏遠了,做什麼事總喜歡叫硯兒陪著,比如在園子里散步,賞花,餵魚什麼的。蕭葵沒有絲毫怨言,依舊盡著自己的本分,該她做的一點不曾落下,而且周到地讓所有人稱贊。
  洛琳開始往園子里跑,這個性格開朗愛說愛笑的姑娘帶來京中形形□的小玩意兒,讓新月平淡的生活有了意趣。不知新月抱著怎樣的心思,兩個人的感情越來越親密了。蕭葵站遠了看著,只有洛琳是不打緊的,只要別把那對父子招惹來就行。
  聽說努達海第二天就不跪祠堂了,已經封為內大臣的他是要早朝的。蕭葵在園子里「截」住過他很多次,禮節周到地笑著,「大人來探望世子嗎?世子宮里進學還沒有回來。」
  努達海畢竟還有殘剩的不多的一咪咪的羞恥心,蕭葵這樣說了,也無法開口說他來竹園是看新月,打了個哈哈離去。
  
  「新月——新月——」
  洛琳活潑朝氣的聲音遠遠地傳來,一會兒就看到她的身影,她臉上帶著不掩飾的笑,雖然走得急,還是對新月福了一禮,才走到新月身邊,拉住她的手。因為新月的要求,她們早就彼此稱呼名字了。
  蕭葵喜歡這個姑娘,她總是為身邊的人帶來笑聲,看著她身上的陽光朝氣總讓人從心裡暖起來。
  洛琳興致勃勃地請新月去郊外騎馬散心,蕭葵心神有些恍惚,原來劇情已經進行到這裡了。但從新月進府,那位驥遠少爺從未踏足過竹園。這樣也好,蕭葵合計著。
  新月叫上了硯兒,換了衣服和洛琳出去了。看著新月的背影,蕭葵眯起眼,英雄救美,不知道這次還會不會發生?
  
  事實證明,某些劇情有不可逆轉性。
  
  努達海是被侍衛抬著回來的,後面跟著的新月和洛琳臉上都掛著淚,神色惶恐。雁姬正陪著老夫人說話,聽下人回報說努達海受了傷,心裡驚訝震動就不必說了,立刻往雁影閣來,丫鬟大夫圍了一屋子,新月不停地對人道歉。
  蕭葵聽到回報,收拾了一下從竹園出來。哦,沒有了驥遠的英雄救美,換成努達海了。這下,她家的格格想必更是情根深種芳心暗許了。這努達海大人天天閒著,怎麼也不去辦點差事?
  蕭葵到雁影閣,就看到院子里擠了一堆人,慌張張亂糟糟的。她皺了皺眉,聽見屋裡老夫人罵兒子孫女的聲音,中間夾雜著雁姬的勸導還有新月的哭泣道歉。
  蕭葵進屋,看到大夫正給努達海診治,腳踝脫臼,左小腿輕微骨裂。熟練的大夫三下兩下把骨頭接上,努達海疼得眼冒金星,額冒冷汗,臉上的笑容都開始扭曲,依舊安撫著額娘妻子女兒還有新月格格,這種英雄氣概讓新月更加敬仰更加心動。大夫給努達海的腳踝敷上了藥膏,用板子固定左小腿的骨頭了,纏上繃帶。
  雁姬吩咐屋裡院子里的人都散去,蕭葵福下身行禮,拜謝努達海對新月的救命之恩,扶住幾乎要撲到努達海身上的新月,「格格,讓大人安心靜養吧,人多了屋裡空氣不好。」
  聽她這樣說,屋裡只留下雁姬照顧努達海,其餘人都走出來。
  新月流著淚對老夫人道歉,蕭葵看到老夫人神色有些不耐,依舊陪著笑臉說都是兒子孫女的不是,讓格格受驚了,是將軍府的罪過。蕭葵扶著新月從雁影閣出來,新月一步三回頭。
  
  回到竹園,蕭葵吩咐僕婦找出皇上太后賞賜的燕窩人參等等補品,又讓人準備跌打的膏藥,給努達海送去。人家畢竟是為了格格受的傷,不能沒有表示。
  克善回來,聽絹舒說了下午的事,於是衣服也沒換,就去看望努達海了。雖然年紀小,這孩子是知道上進的,從荊州到京城的一路,在宮里的聽聞經歷,都像鞭子一樣逼迫著他不斷成長。來之前他聽了蘇嬤嬤的話,說的話即表示了他的歉意和感激,又不失親王世子的身份。
  克善從雁影閣往竹園走,路上遇到驥遠。驥遠走得急,今天他和幾個朋友聚會,剛進府門就聽到阿瑪從馬上摔下來左小腿骨裂的事,急急忙忙往雁影閣來。看到克善,急急地往後退了一大步才沒有撞上去。
  驥遠低下頭行禮,「見過世子。」
  「別多禮了。」克善說,「知道你惦記努達海大人,快去吧。」
  驥遠匆匆做了個揖,告別克善走了。
  克善看著他的背影,轉身往竹園走,「把宮里賞賜的銀耳燕窩人參等補品給努達海大人送去,還有上好的跌打藥膏。」
  絹舒跟在他身後,「雲娃姐姐已經吩咐送過去了。」
  克善臉上露出笑容,「有她打點,倒不用我多說了。」走了很長的一段路,「絹舒。」
  「奴才在。」
  孩子臉上有淡淡的疲色,「你說,我是不是變了很多?」
  絹舒過了一會兒才回話兒,「人總是要長大的,爺……這樣很好。」她看著走在前面的小主子,日復一日,她跟在後面,看著原本天真單純的孩子性子一點一點沈靜下來,做事愈見穩重。頭幾天從宮里回來,腿腳都腫了一圈兒,手上起了大大的血泡,說是習武時候磨得。她看著心疼,卻不能說什麼,只好打了熱水,給他泡腳捏腿,水冷了,抬頭看見克善歪在榻上睡著了。
  這些天,克善手上腳上都磨起了繭子,身體似乎結實了也有力氣了,但還是辛苦。吃過晚飯,回到住處,就在燈下讀書寫字,笑著說明天師傅要考試,答不出來會丟端親王府的臉。
  絹舒和七紈把屋裡的燈挑得亮亮的,隨時準備著溫溫的夜宵。蘇嬤嬤不再總說宮里的規矩,只有在必要時才提點一兩句。
  
  克善回去竹園,沒有到自己的住處,去看了新月。新月是她的姐姐,今日里也是受了驚嚇的。
  新月不停地抹著眼淚,硯兒在旁邊輕聲勸導。看到克善來了,新月撲過來一把抱住,力道讓克善有些窒息,一邊哭一邊說著她的歉疚她的感激,當然是對努達海的。
  蕭葵端著茶水進來,把新月勸起來,「格格喝杯茶壓壓驚,努達海大人吉人天相,大夫也說了沒有大礙,只要將養幾個月就會痊癒了。」把茶杯放進新月手裡。那怒大海如果摔死倒好了,錯處也怪不到端親王府頭上,正好有藉口,讓新月姐弟搬出將軍府另住,可惜了——
  克善順了幾口氣,硯兒早搬來一把椅子,請他坐了,蕭葵奉上茶。克善勸了新月幾句,新月抽抽泣泣不停。克善心裡有事,漸漸有些不耐,想著這是他唯一的姐姐,不由耐下性子來,撿了些話兒和新月說。
  
  蕭葵送克善出來,瞧了瞧他的神色,「可是……宮里有什麼事?」
  克善小大人地嘆口氣,臉上擠出笑容,「皇貴妃的四阿哥病了。」克善心裡對姐姐著實有些不滿,新月每次見到他,先問一遍他的功課,然後就是說著端親王府的血脈和遺志需要他來繼承,他不能松懈雲雲,從來不注意他有沒有心事,他在宮里可好,有沒有被人欺負。他已經很努力了,這個時候他更想有個人對他知冷知熱噓寒問暖,而不是說這些個大道理。
  因為在荊州城外同甘共苦過,克善覺得蕭葵格外親近,蕭葵細心做事穩重周到,既然從姐姐那裡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克善總想把心裡想的事和她說一說。
  蕭葵不說話了。
  順治的皇貴妃董鄂氏是一個禁忌,她原本是順治弟弟博穆博果爾的福晉,博穆博果爾在軍中,出征在外,這董鄂氏借著命婦入宮侍候后妃的時候,不知怎地就和順治好上了。博穆博果爾知情後,打了董鄂氏一巴掌被順治知道了,順治把這個弟弟叫去訓斥了一頓,博穆博果爾回到府上就自殺了。這邊博穆博果爾屍骨未寒,順治就把董鄂氏納入後宮,不到一月立為賢妃,又四月,晉皇貴妃。
  這才是去年的事,今年五月,董鄂氏生下四阿哥,順治寵愛更甚,甚至要把四阿哥立為皇儲,被太后攔住了。對於這個兒媳,太后自然是不喜歡的,但實在拗不過兒子,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順治也不是東西,渣!逼死弟弟,光明正大地把弟媳納入後宮,無恥到這種份兒上,也是一種成就啊。不過,蕭葵想著,董鄂氏的兒子好像活了不長時間就夭折了,這個時候病了……
  這種消息並不隱秘,克善在宮中自然聽得到,皇上太后想起來把他叫去詢問過幾次,問他的功課,在將軍府的生活。
  最寵愛的四阿哥病了,順治的心情自然不好。兒子為了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神魂顛倒,孝莊本來就對董鄂氏不喜了,如今順治又為了這個女人的兒子萎靡,孝莊對董鄂氏更加不滿。這兩個人不高興了,宮里的人都小心翼翼,說話都低了聲音,很是沈悶壓抑。
  
  經過這次摔馬事件,新月出竹園的次數多了,去看老夫人,去看雁姬,去看洛琳……在將軍府走動,即使努達海腿傷未好,兩人免不了遇見。每當和努達海不期而遇,新月就會遞給他一個微微的笑。那笑容十分飄忽,十分暗淡,幾乎是可憐兮兮的。
  努達海在雁影閣養傷,雁姬把他伺候地如同皇帝一樣。努達海想著遇見新月時新月臉上的笑容,心神有些恍惚。
  新月不說話,只是用那對盈盈然的眸子,靜靜靜靜的瞅著他,眼中盛載的是千言萬語。努達海被這樣的眼神給震懾住了,除了靜靜靜靜的回視著她以外,什麼能力都沒有了。兩人就這樣靜靜相對,彼此都看得痴了。(引自《新月格格》)。直到硯兒出聲,新月被驚嚇到似的,匆匆忙忙地走了。她走得太匆忙了,連帕子掉在地上也不知道。
  努達海看著手裡的帕子,素白的絹緞,上面繡著一輪新月,兩桿青竹,素淨淡雅。雁姬和甘珠的說話聲在門外傳來,努達海心虛地把帕子塞進內衣裡面。
  
  




第一二章.露餡了

  有雁姬無微不至的照顧,努達海甩掉了拐杖,雖然大夫說不能走太快,但終於可以自己行走了。努達海傷勢恢復地好,最高興的自然是老夫人、雁姬,還有他的一雙兒女。
  這天,蕭葵正在竹園陪著雁姬說話兒。雁姬來竹園自然是詢問和碩格格和親王世子住得可習慣,將軍府有什麼伺候不到的地方等等。硯兒從客廳門口經過,蕭葵叫住了她。今兒一早,新月就叫上硯兒出園子了,說是要找洛琳散散心。
  硯兒給雁姬見禮,回蕭葵的話,「格格突然想起來,說是和洛琳小姐約好了,要討論繡品,忘拿了,所以讓奴才回來取。」
  蕭葵看她手裡白緞子,上面繡著紅花青竹。「格格在洛琳小姐住處?」
  硯兒搖頭,「格格在望景亭歇著。」福了一禮,「夫人,雲娃姐姐,我要走了,不能讓格格多等了。」
  蕭葵笑著,「去吧去吧。」
  硯兒走了,雁姬也起身告辭。「雲娃送送夫人。」蕭葵陪雁姬說著話兒往園子門口走。望景亭……離竹園並不太遠,如果從竹園回雁影閣,角度好的話,遠遠地也能看見。她家的格格,真的是一個人在望景亭嗎?
  有些事,她不能做,但雁姬夫人可以。蕭葵低眉微笑。利用雁姬雖然不好,但更晚知道,對雁姬未嘗不是更深的傷害。
  
  蕭葵計算著腳下的路,裝作不經意地抬頭向望景亭的方向看去,驚訝恰到好處地在臉上浮現,然後快速地收斂了。雁姬夫人是個聰慧的女子,演戲也不能太過分。
  雖然蕭葵臉上的驚訝很快地就掩飾了,雁姬還是看到了。她管家二十年,把偌大的將軍府打理得井井有條,是能幹的有手腕的。雁姬笑著,「雲娃你看到什麼新奇的事兒了?」似是漫不經心地向蕭葵看的方向望了一望,笑容在臉上凝住了。
  
  亭子里新月和努達海站在一起,靠得很近,太遠了聽不清兩人說了什麼,但新月臉上的笑容在雁姬看來分外刺眼。這個時候的新月是青春煥發的,美麗的,完全不見了那種我見猶憐的哀愁。
  雁姬的心猛地被針尖刺了一下,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和努達海結縭二十年了,以為沒有人比自己更瞭解自己的丈夫,現在卻發現那個男人對來來說是如此的陌生。新月和努達海……不、不……那個新月格格的年齡比洛琳還要小,自己心中不能先入為主,她聽到他們說的話,說不定誤解了。
  雁姬強壓下心情,微笑的臉看不出異樣,她對蕭葵說,「送到這裡就可以了,竹園想必還有很多事離不開雲娃姑娘。」
  「如此,雲娃就不送夫人了。」蕭葵向她行了禮,有些匆忙地走了,在拐角似是很懊惱地剁了一下腳狠勁地甩了一下帕子。
  看著蕭葵的表情動作,雁姬原本壓下去的懷疑忍不住又冒出頭來。看樣子,雲娃似乎知道了什麼。雁姬心神不寧地回了雁影閣,「額娘額娘——」洛琳從屋子里跑出來,抱住她的胳膊小女孩一樣撒著嬌。
  雁姬醒過神,看著女兒年輕飛揚的臉,心中一緊,臉上擠出笑容,「洛琳你什麼時候來的?」抿了抿女兒的頭髮,輕嗔,「都十七歲了,整天蹦蹦跳跳沒個女孩子樣兒。」
  洛琳嘟著小嘴,「我來好一會兒了。額娘就是愛嘮叨……」扶著雁姬進屋,從甘珠手裡接過茶杯,討好地送到雁姬手裡,「額娘,喝茶。」
  雁姬看著女兒,笑著搖頭,心裡微暖。
  
  克善從宮里回來,看見絹舒往牆角灑著什麼東西,走過去看,白色的,好像是石灰。「灑這些幹什麼?」
  絹舒回頭看到克善,就要把東西放下行禮。克善攔住,「不用了。這是石灰?」絹舒點頭,「雲娃姐姐讓那圖蘇弄來的。」那圖蘇就是端親王府的管家額克圖派來京城的,是額克圖的兒子,辦事乾淨利落又周全。
  那圖蘇,克善自然是見過的,許多不好麻煩將軍府的事兒,都差他辦了,反正竹園後門通著街上,要出去也方便。
  絹舒把牆根角落都灑上生石灰,給他解釋,「雲娃姐姐讓這樣坐的。從今年年初起,傷寒在京城周圍蔓延,已經有上萬的人不治了。四月間,皇上明發上諭,已把西山划為疫區,凡得此病者,都送到西山去隔離治療,以免疫療擴大……雲娃姐姐得了這個信兒,就讓那圖蘇弄來生石灰,讓我們在院子屋子都灑上,還說每天都要用熱水灑地,喝的水都必須燒滾了,換洗的衣服被褥每天都在太陽底下曬曬。這病傳染得厲害,我們先做好準備預防,沒有人得病自然是更好。」
  克善有些驚訝,「這些雲娃也想得到。我在宮里倒是聽說了不少這方面的事兒。」
  絹舒淨了手,幫克善換了衣服,「也在宮里也多注意,不要喝生水,多吃熱食,人多的地方盡量不要去……雲娃姐姐說這些都是問過大夫的。」彎下腰理平衣角,「晚上用燒滾的水放冷了洗澡,早上洗臉的水也是。」
  
  說起來,蕭葵是想起新月的生日快到了才突然想起,NN書里新月生日不久,克善就得了傷寒病倒了。對於新月,蕭葵有些自暴自棄,但是克善,這孩子肩上承受的已經夠多了,實在不忍讓他再承受病痛的折磨。想起前世的衛生常識,就讓那圖蘇弄來生石灰,又去詢問了大夫,回來告知竹園每一個人。
  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能傳染的傷寒就如同瘟疫,聽了雲娃的吩咐,哪個也不敢偷懶。瘟疫啊,那可是要死人的。
  吩咐下去,蕭葵舒了一口氣,希望克善可以躲過這次病災。
  
  竹園的人按蕭葵吩咐的,每天灑掃庭院,晾曬被褥,不敢稍有懈怠。洛琳來找新月,看到園子里忙碌的僕婦,好奇地詢問,蕭葵解釋了。洛琳回去告訴老夫人和雁姬,第二天,將軍府的下人也行動起來,預防總是好的。
  在這樣的日子里,新月的生日漸漸近了。
  自從雁姬撞見兩人在一起之後,努達海和新月見面的次數明顯少了。蕭葵想聰明的雁姬一定和努達海說了什麼,看來這努達海還殘留著不多的道德心。見不到努達海,新月很幽怨,很哀傷,臉上總有一種蕭瑟的神情,眼底浮現著落寞。
  
  克善並不想到姐姐和努達海之間有什麼,在他看來,努達海一家都很好,努達海很威武,雁姬很溫柔,驥遠爽朗,洛琳活潑,老夫人慈愛,雖然他和姐姐住在這裡有些不合規矩,將軍府的人都很盡心。八月初三就是新月的生日,克善想起以前在王府中,新月自幼受父母寵愛,每次過生日,家裡都會大宴賓客,請戲班子來唱戲,雜耍,總要熱鬧個好幾天。現在他們正為父母服孝,孝期未過,這次自然不能大辦,克善想著姐姐這幾天悶悶不樂,生日的時候送她件禮物,讓她開心開心。
  克善把心事和絹舒說了,絹舒找了蕭葵。蕭葵想了想,讓克善和宮里告了半天假,找來那圖蘇。這兩三個月,那圖蘇把京城的地面混熟了,絲毫不遜一個北京通,有他陪著,蕭葵放心。蕭葵取了銀票給絹舒,讓兩人陪著克善去買禮物。
  克善回來,手裡捧著一隻首飾盒。那圖蘇提著一個精緻的鳥籠,青翠可愛的兩只畫眉鳥停在籠子里橫出來的金枝上,「給格格解悶。」絹舒手裡提著兩籠點心,是京中最有名的八珍齋,「看著做得精緻,味道不錯,讓格格也嘗嘗。」
  克善把首飾盒收起來,說等新月生日給她一個驚喜,點心和畫眉鳥當天就送去了。新月很是喜歡這兩只伶俐的鳥兒,取了點心清水餵他們,教它們說話,也顧不得幽怨哀傷了。
  
  八月初三很快就到了,這天過得很不平淡。
  
  




第一三章.月半殘

  八月初三這天,蕭葵伺候新月梳洗了。克善等在外面,姐弟兩人一起給端親王一家的靈位上了香,磕了頭。老夫人和雁姬過來請安,然後用了早飯,克善在莽古泰和瑞德的陪同下去宮里進學了。
  新月心中有些委屈,雖說父母不在了,她畢竟還是和碩格格,今兒她生日竟然沒有一個人記得對她道聲喜麼?悶悶不樂地回到房裡。蕭葵捧著一身新衣進來,笑容洋溢著喜氣,「請格格更衣。」
  新月狐疑地看著她。
  蕭葵笑著,「格格今兒不是過生兒嗎?雖然格格正為王爺福晉服孝,總該換身新衣服,也喜慶喜慶。」
  新月驚喜地有些不敢置信,她看著蕭葵捧著的新衣,眼淚抑制不住地滾出來。她太感動了,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的生日原來是被人記著的。蕭葵微笑著把感激得一灘糊塗的「格格」勸住,服侍她重新洗漱,換上了新衣。
  因為在孝期,蕭葵拿來的是一套月白色的旗袍,緞面上是精美的暗線雲紋,識貨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其中的華美。蕭葵給新月戴上顏色素淨的玉鐲瑪瑙戒指銀色頭飾,從頭到腳都是簇新。
  蕭葵扶著新月從裡間走出來,客廳里竹園的僕婦下人跪了一地,「格格吉祥,祝格格青春永駐,福如東海!」
  新月站著呆住了,用帕子拭著眼淚,滾著眼淚笑著,「大家快起來!快起來!難為你們都記著我的生日。」克善那邊的蘇嬤嬤絹舒七紈也都來了。
  蕭葵把新月扶到上位坐下,「今兒格格生日,所有的人都去領十兩銀子,大伙兒都沾沾格格的喜氣。」
  「謝格格賞——」眾人又給新月磕了頭,除了幾個丫頭和嬤嬤都下去了。
  新月手邊的桌上擺滿了各色糕點果脯蜜餞,還有零嘴的瓜子花生等,眾人坐在下手陪新月說話,「礙著制度,不能大辦,不過就這樣陪著格格說話,也是熱鬧。」
  新月抹了眼角點頭,「是啊,我太感動了,我從來沒想過原來大家對我這麼好,記著我的生日,為了給我驚喜,你們竟然都事先瞞住了我。」看著滿桌子的東西,「你們辛辛苦苦地做了這些,我剛才還在埋怨沒有一個人記著我的生日,我實在太慚愧了,我竟然用這樣狹隘的心來度測大家。實在是對不起,對不起。」新月一邊說著,眼淚又流出來。
  德嬤嬤和蘇嬤嬤看著,微微皺了皺眉,卻什麼也沒說。
  新月擦乾了眼淚,臉上雨轉晴,露出笑容來,起身端起桌上的點心果脯蜜餞送到每個人面前,「大家都吃吧,快吃快吃。雖然沒有歌舞沒有唱戲雜耍,我覺得這個生日過得很有意義。」眾人急忙站起身接過去。
  
  正說著話兒,就聽到回報說那圖蘇求見。蕭葵看了看新月,叫人帶進來。
  那圖蘇是帶著東西來的,箱箱籠籠的不少,給新月磕了頭,說這些東西都是荊州送來的,端親王府上下惦記著格格的生日,送來些奇巧的玩意兒給格格解悶。箱籠打開,一箱綢緞,一個不大的精雕的首飾盒,都是價值不菲的首飾,顏色素淨清雅。最後一個箱籠的東西就有些五花八門,蕭葵看著裡面的東西,裡面有不少西洋玩意兒,比如可以定時的鐘錶,照出清晰人影的玻璃鏡子,七巧音樂盒,……等等。那圖蘇一件件給新月講解了名字用途,新月驚奇地忘記了周圍,撫摸著鏡子愛不釋手。
  那圖蘇講解完了,躬著身等待新月吩咐。
  蕭葵扯了扯只顧著新奇忘記周圍的新月,新月回頭看蕭葵一眼,眼神迷茫,不知道蕭葵為什麼拉她。蕭葵指了指那圖蘇,新月還是沒明白。蕭葵「恨鐵不成鋼」,新月從來不曾管家,在王府時只管受寵愛,福晉也從不為女兒出嫁後打算,不知道是沒想到還是另有打算。「額克圖管家辛苦了,格格說有賞。那圖蘇也辛苦,」從首飾盒那疊銀票里抽出一疊,「這些是格格世子賞賜的,給你們喝酒。」
  那圖蘇對著新月跪下磕頭,「謝格格世子賞賜。」
  
  賞了那圖蘇,竹園畢竟在將軍府,這個時候只有新月這個女主子在,多有不便,那圖蘇帶著抬東西的人走了。新月拿著幾件新奇的東西把玩,說著感動的話,因著是她生日,所有人都順著她,讓她心情大好。
  中午剛用過午飯,克善就回來了。
  克善滿臉欣喜地來,新月看見弟弟沒有喜色,反而是扳緊了一張臉,直視著克善,「你逃學了?」克善慢慢地抬頭看新月,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手裡捧著的首飾盒有些沈。今兒中午,太后叫他去慈寧宮用午膳,偶爾說到今天是新月的生日,太后體恤他們,准了他下午的假,又賞了東西讓他回來給新月慶生。
  克善喜滋滋地回來,捧著前幾天專為新月買的禮物,興衝衝地來,沒想到卻不得新月好臉。「我沒逃學,太后准了我假的。」
  「你還撒謊!你口口聲聲都是謊話!」新月忽然發了瘋一樣,摸了手邊的東西就往克善身上抽去,嘴裡沈痛至極的罵著,「你這樣不爭氣不學好,怎麼對得起地下的阿瑪和額娘?荊州之役你已經忘了嗎?爹娘臨終說的話你都不記得了嗎?你逃學,不讀書也就罷了,你居然還說謊、編故事、撒賴……無所不用其極……你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引自《新月格格》)
  旁邊的人被新月的舉動驚呆了,蕭葵上前奪了新月手裡的琉璃燭台,這東西是今兒那圖蘇送來的,晶瑩剔透很好看,它質地脆硬,打在人身上生疼生疼,「格格您這是做什麼,爺年紀還小,要打壞了。」
  克善也被新月弄呆了,呆呆地站著忘記了躲閃,雖然蕭葵很快把新月手裡的琉璃燭台躲過去,身上還是挨了好幾下。絹舒七紈反應過來,攔在新月和克善中間,「格格——」
  「你們都閃開!」新月大喊著,流著淚,「今天我一定要教訓他,他逃學不求上進還學會了撒謊。」霍地轉頭看著莽古泰,「莽古泰,你說!」
  莽古泰沒進宮,中午看克善喜滋滋地從宮里出來,說太后准了下午的假。新月這樣斬釘截鐵地說克善逃學,莽古泰卻沒辦法證明克善說沒說謊。
  莽古泰跪在地上不說話,新月以為自己正確了,看克善的目光更加「怒其不爭」,眼淚噼里啪啦掉著,哭得上氣不接下去,「在荊州,阿瑪和額娘把你交給我,要我好好照顧你,誰知道你竟然是個不知上進的,我怎麼對得起地下的阿瑪和額娘……」
  克善看著新月,覺得面前這個人太陌生了。他的姐姐,為什麼不聽他一句解釋?為什麼會認為他的解釋是撒謊?他悄悄準備了禮物,得到太后的准假高興地回來,只是為了讓面前這個人指責嗎?
  蕭葵覺得新月魔怔了。
  新月這個人,這兩年蕭葵也看透了,她呀總覺得自己的想法就是所有人的想法,她的心裡認為一個人做錯了事,那這個人就一定做錯了事,在荊州因為端親王的過分溺愛,很少有人違背她,總是有許多許多的人奉承著,即便她有什麼過分出格的地方也從來沒有人敢說出來。端親王沒了,新月就覺得自己負擔起教育幼弟的責任,端親王一脈的榮耀全背負在她身上了,她經受的苦難全部都是為了端親王府,為了弟弟克善。
  有時候,蕭葵真想一刀劈死新月,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難為克善小小年紀又知道上進,以後備不住要被新月拖累。但也僅止於想想罷了,這個時代作為奴才對主子稍微不敬就會被拖出去杖斃了,她沒有勇氣挑戰掌權者的威嚴。
  
  「格格,爺說太后准了假自然是准了的。」蕭葵攔住新月,這新月平時柔柔弱弱,這時候急上來也有十分力氣,蕭葵差點拉不住。「爺是您的親弟弟,您為什麼不信他呢?這是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啊。」
  克善看著被蕭葵攔住的新月,有種冰涼從頭頂灌到腳跟。絹舒看著他身上青青紅紅的傷痕,幾乎要哭出來。傷很痛,熱辣辣的,克善覺得自己有些麻木,面前發生的就像是一場鬧劇。他把首飾盒放在桌上,轉身走了,「絹舒,七紈,回去吧。」
  絹舒七紈急忙跟上他,墨香和蘇嬤嬤看了看要掙脫蕭葵去教訓弟弟的新月,嘆了一口氣,跟著克善回去了。
  看著吵嚷的新月,蕭葵很頭痛,目光落在克善放在桌上的首飾盒上,不知道這裡面裝的是不是新月項鍊。「格格——」蕭葵喊了一聲,把首飾盒塞進新月懷裡,「您為什麼不打開看看爺送了您什麼禮物?」
  「我不要他的禮物,我只要他上進!」新月喊著。
  蕭葵把首飾盒啪地打開,遞到新月眼皮子底下。
  新月看著首飾盒裡面的東西愣住了,她不喊叫了,呆呆地看著,手指顫抖著把東西取出來。真的是那條新月項鍊,原著的力量啊。新月的眼淚不要錢地成串成串地往下滾,嗚咽不能成聲,「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該怪你的,克善。原諒姐姐,我只是擔心你不學好,我對不起托付的阿瑪和額娘。」她狠狠地抹了一把淚,「雲娃,陪我去向克善道歉。我一定要給他道歉,他為了我的生日準備了這樣的禮物我都不知道……」
  蕭葵低著頭翻了個白眼。剛才格格您就像得了羊癲瘋一樣,連理智都不要了,保不准兒啥時候又發作呢。話說,哪有不問青紅皂白就對自己的親弟弟下手的?
  

ga1105 2017-5-1 07:46

第一四章.我要笑著活

  克善的住處。
  絹舒看著褪下衣裳,克善手臂後背上青青紫紫的淤痕,心疼地直掉淚,一邊拿了藥膏給他抹上。克善面無表情,只有絹舒不小心碰到傷處偶爾抽一下嘴角。
  七紈準備了熱水和一會兒要換的衣裳,垂著手在旁邊等著伺候。
  格格怎麼可以下這麼重的手,爺是她的親弟弟啊,又沒做錯什麼事……絹舒心裡對新月忍不住埋怨。手臂上這樣重的傷,都抬不起來了,明天還要去去宮里進學,……絹舒想著,心中的埋怨漸漸摻雜了對新月的不滿。
  
  「克善——」
  新月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然後就聽到她的哭泣聲,「原諒姐姐,姐姐錯怪你了。請不要怨我,我只是擔心你。阿瑪額娘把你托付給我,我必須要看顧好你……」
  「把門關上!」克善說了一句。
  七紈很躊躇,外面畢竟是爺的姐姐,是端親王府的主子。,墨香低著頭,她不是從荊州跟來的丫頭,關係畢竟遠著一層,這時候說什麼話都不合適。
  看兩人都不動彈,克善有些著惱,「你們兩個死了?」
  七紈和墨香普通跪下了。
  絹舒抹了一把臉上的淚,丟下手裡的藥膏,整整衣衫走到門口,攔住了要進屋的新月,「格格請留步。」
  新月看著她,「克善呢?他還好嗎?」
  「爺不想見任何人。」絹舒說,「請格格回吧。」她語言溫軟,性子里卻是個死心眼執拗的。蘇嬤嬤挑了她是伺候克善的,克善在她心中便是一等一的,敬著新月,因為新月是克善的姐姐。
  新月聽她這樣說,淚水如同開了閘一樣流下來,右手放在胸口,搖著頭,「不會的,不會的,克善怎麼會不想見我。我們是這世界上彼此唯一的親人的。我知道我做錯了,但我也是為了他好。我擔心他年紀小偷懶不上進,端親王府的遺志要我們來繼承,我在阿瑪額娘面前發了誓,我會好好照顧克善,督促他上進。」抓住絹舒的手臂,一張臉梨花帶雨,「你們明白我的心是不是?讓我進去見克善,我要看著他對他道歉。」
  「格格。」絹舒攔住了門,任新月如何說不讓開。
  蕭葵沒想到絹舒這丫頭是這樣忠心的,因為克善竟然連新月也敢攔住。她急忙走上去勸新月,絹舒這丫頭嬌嬌弱弱,新月真要惱了打她耳光,她也只能生受著,畢竟新月是主子。
  「啪——」清脆的聲響。
  蕭葵瞪大了眼,暗恨自己的烏鴉嘴。
  新月氣得身體發抖,她指著絹舒的鼻尖,「你這奴才,給我讓開!我看自己的弟弟,難道還要奴才的允許?」
  絹舒白嫩的臉上紅紅的手指印,她跪在門口,只是說,「請格格回吧。」
  蕭葵看著新月還要抬手打,急忙搶上去拉住新月,「格格,打不得啊。」絹舒是克善的丫頭,這些日子,伺候克善體貼細心,裡裡外外周到。對這個丫頭,克善喜歡著呢。新月多幾巴掌下去,恐怕姐弟的情分就沒了。
  「你閃開!」新月猛地推了蕭葵一把,蕭葵沒防備,一下跌倒在台階上,只聽眾人驚呼,後腦勺狠狠地撞上什麼堅硬的東西,疼得她眼冒金星,頭腦有些發懵。
  「雲娃姐姐——」硯兒搶過來把蕭葵扶起來。蕭葵腳底下有些虛浮,過了好一會兒才站穩了,摸了摸後腦,好大一個包,疼得她狠狠地抽了口氣。新月這個掃把星,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了,跟著她沒有前途。
  
  克善從屋裡出來,抓住新月又要打下去的手,「姐姐到這裡來,就是為了打我的丫頭?」看著絹舒臉上的手指印,對新月更是沒有好臉色,今兒不但要打他,連他的丫頭也不放過。「絹舒,你起來。」
  看到克善,新月叫了一聲「克善」,眼淚滴答滴答地掉下來,嘴裡說著沒有邏輯道歉的話,請求原諒的話,說著自己的「愛之深,恨之切」,說著自己的「苦口婆心」。克善只覺得囉嗦,扭頭看到硯兒扶著的蕭葵。
  蕭葵這一下真被新月推得狠了,加上腳下三寸高的花盆底,細嫩的手掌在地上擦破了皮,疼得她臉皮有些抽。
  墨香看克善臉色,絹舒站起來就拉著她回裡面屋子里冰敷抹藥。克善看看身後的七紈,「去,把屋裡的藥取出來,給雲娃。」七紈福了一下身,去取了藥給蕭葵。蕭葵謝了恩接過來,卻不敢當場就給傷口抹上。新月這會兒還沒「得到」弟弟的「原諒」,她最好不要做火上澆油的事。
  克善這會似乎鐵了心,任新月如何說,只是嗔著小臉不理睬。
  蕭葵皺了皺眉,心中忍不住詛咒新月,這傷沒有十天半月是好不了了。忍著走步扯到的痛,腦子還有些懵,她整理一下說辭,勸新月,「格格,……先回吧,這會兒子爺正在氣頭上,等他消消氣您再來。小孩子被大人打了,總會覺委屈。爺有脾氣,您作為長姐也要體諒,不可急躁,要徐徐圖之。」
  新月淚汪汪地看著她,模樣好不可憐,如果蕭葵是男人,還真有些受不了。「雲娃,克善生我的氣了,是不是?我已經道歉了,他為什麼不原諒我呢?」
  蕭葵微笑著柔聲勸著,「想必格格那幾下真的打疼了。原本,王爺福晉大爺二爺去了,您是爺最親近的人,爺心裡自然希望您是千般萬般地寵著他,……」
  新月接過她的話,「可是,我怎麼能嬌寵他?他要振興王府,不上進怎麼行?」腳下被蕭葵帶著轉了方向,慢慢地往她住處走。
  蕭葵小心地陪著話,腦子一陣一陣地發懵,思緒比往常遲鈍許多,別這一腳跌成傻子,蕭葵想。終於把新月拉回來,氣氛早不是上午那樣喜慶喧鬧,僕婦都是識顏色的,都盡量不出現在新月視線裡面。
  
  服侍新月午睡下,蕭葵回了自己的屋子。硯兒給她打來清水,先清洗了一遍傷口,看著她手掌被磨下去的一層皮,這姑娘一臉不忍,聲音哽咽,「雲娃姐姐……」
  蕭葵笑啐了她一口,「傷的又不是你,你這丫頭掉什麼金豆?來,給姐姐好好敷藥。」
  硯兒抹了眼淚,笑出來,「姐姐真是沒心沒肺的,我這不是為你心疼嗎?」敷藥的動作很輕,生怕弄疼了蕭葵。處理完手上,又看了看蕭葵衣下的,除了胳膊擦紅了,倒沒有發現更嚴重的。解散了蕭葵的頭髮,硯兒看著她後腦勺鼓起的包,忍不住又紅了眼圈。發根隱隱有血絲滲出來,硯兒用棉布沾了清水擦乾淨了,疼得蕭葵幾乎要在桌子上捏出十個手指印。處理了傷口,硯兒不敢給她把頭髮梳起來,松松地辮了一條辮子。
  「說句不知道規矩的話,硯兒真為姐姐不值。格格……」硯兒是雁姬□出來,本是聰明伶俐的人兒,自是知道自己的話大不敬,但跟蕭葵相處了兩個月,心裡敬重她穩重周到,今天的事兒為她抱屈。
  蕭葵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手,「這都是命里注定的吧,我們是奴才,不能夠挑主子的,遇上一個心善的,是前世修來的福。」趕上她家格格這樣的,大概是前世把惡事都做盡了。
  硯兒輕輕嘆了一口氣,端著水盆出去了。
  
  好好的一場慶生被中午的事攪了,新月自然是沒有休息好,午睡起來做在窗前直唉聲嘆氣。蕭葵習慣了也不去管她,只送了一盞茶水。她家的格格慣來多愁善感,喜愛詩詞里的風花雪月,自哀自憐。
  硯兒在屋子裡面繡東西,以前將軍府里精細的東西都是她袖的,前幾天洛琳說新月衣服上的繡紋雅致清秀,非要同樣的。德嬤嬤歪在榻上,這幾日她身體不舒服,大夫說是有些水土不服,加上背井離鄉心情難免憂愁。蕭葵說了一個笑話,德嬤嬤笑出來,「你這孩子,倒是個懂事的,難為你每天來逗我笑。」
  蕭葵給她捶腿,不過今兒只能用一隻手。德嬤嬤心疼她,拉住她的手,「好了,你歇著歇著。」看著她包裹的手還有頭上,「委屈你了,孩子。」
  聽著這樣柔和慈祥的聲音,蕭葵眼圈紅了紅,把滾到眼眶的淚壓下去,笑著,「嬤嬤說什麼呢?」委屈,很委屈。她原本也是被捧在手心疼的人,為什麼要給人下跪,要自稱奴才,要承受種種……
  德嬤嬤撫摸著她的頭髮,「覺得委屈就哭出來,憋得久了難受,我知道。」
  蕭葵輕輕搖頭,抬起頭,笑著,「我不哭。」如果哭出來,她就會失去堅強的理由。她要笑著活,活得比所有人都堅強精彩。苦難算什麼,活人哪兒能讓尿憋死?磨難算什麼,邁過這道坎兒,那邊就是海闊天空。
  德嬤嬤不知道說什麼好,王府的幾個孩子都是她看著長大的。雲丫頭來王府的時候才六七歲,瘦瘦的,見誰都膽怯怯的,養了幾年漸漸豐腴了,個性卻是樸實憨直。人說女大十八變,剛進十七歲,這丫頭像是突然開了竅兒,整個人聰明伶俐起來,穩重周到讓人不由得不喜歡。但是跟了新月……德嬤嬤不由得嘆了一口氣,人說「人老成精」,不過年紀大了,見識多了,往往從一星半點的變化察覺出來什麼。這園子不大,人也少,什麼事能不知道呢?只不過礙著奴才的身份,有些事情做不得也說不得。
  
  




第一五章.月牙兒

  因為白天那一鬧,晚飯時候顯得十分冷清,偌大的桌子只坐了新月一個人。新月沒胃口,夾了幾筷子,就讓人把飯菜撤了。蕭葵吩咐人給屋裡掌了燈,僕婦退下去休息。硯兒念著她白兒傷了手,去伺候新月讓她歇著。
  蕭葵歪在榻上,看著窗戶外面,身體有些乏,腦子有些沈。忽然聽見新月的聲音,那樣驚喜夾雜著說不出的感激,蕭葵激靈一下,想起《新月格格》裡面的一出:新月生日,努達海的「燈火月牙」,她琢磨著,雁姬既然提點過了努達海,這出應該不會上演了啊。起身下床,她披了件外衣走到窗前。
  窗戶外面,院子里燈光點點穿行游走,倒是壯觀。蕭葵腹誹著,穿好了外衣,推門走出來,今兒又要鬧騰不知什麼時候才得睡了。白天的事,她特地囑託了,哪個敢多嘴多舌拔了他的舌根子,在新月身邊伺候這麼多年,這些許小事她還可以做得了主。
  
  蕭葵站在走廊,看到院子里一排舉著蠟燭穿著紅衣的侍女,忍不住皺眉。她家格格還在孝期呢,即便是燈火月牙,不能穿素服麼?說出去,將軍府怠慢端親王遺孤……雁姬那樣周到的人兒,怎麼會想不到這些?莫不是另有人的主意?
  「新月格格,萬壽無疆!青春永駐!快樂常在!」侍女們跪拜下去,齊聲高呼。
  
  新月又驚又喜,簡直意外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雙手抓著窗櫺,眼淚情不自禁地又要落下來。
  硯兒站在她身後,看著院子里舉著蠟燭的侍女,皺了一下眉。
  舉著蠟燭的侍女們退下去,又看到兩列丫頭,手舉托盤,裡面全是佳餚美點,從竹園門口方向魚貫而入。
  洛琳從後面跑過來,跑進房親熱地抓住新月的手,熱情地嚷著,「咱們才不會讓你一個人冷冷清清的過生日呢!我早就打聽你的生日了。這幾天,全家都在秘密安排著,忙得不得了!這個‘燈火月牙’可是專門為你排練的,是我想出來的,不過是阿瑪親自指揮的喲!我看他比指揮打仗還累,待會兒月牙兒歪了,待會兒月牙兒又不夠亮……可把這幫丫頭給折騰夠了!」
  新月聽著,抬起眼睛,看到雁姬扶著老夫人,身後是努達海和驥遠,將軍府的一家子都來了。她望向努達海,看到努達海的眼光,那樣溫柔的眼光,那樣寵愛的眼光。新月心中怦的一跳,整顆心都熱騰騰的。
  老夫人雁姬努達海驥遠洛琳給新月行禮,「格格生日,府里沒有什麼準備,只侍弄出來這一頓飯菜,希望格格不要嫌棄。」
  「哪裡哪裡。」新月走出來,急忙扶起來老夫人和雁姬。雁姬微笑著,在新月眼中是那麼高貴,那麼典雅,那雙美麗的眸子中,盛載著無私的坦蕩,讓她心中又怦的一跳,情不自禁扭頭看向努達海。
  驥遠跟在父親身後,這是端親王遺孤住進將軍府他第一次來竹園。新月雲英未嫁,他這個成年男子總要避嫌。老夫人和雁姬看了看沈默的努達海,臉上堆起笑容,指揮侍女們把飯菜在院子里的大桌子上擺好。蕭葵走過來,身後的僕婦托著幾個大燭台,放在桌邊,把院子照得如同白晝。
  飯菜擺好,眾人圍著桌子坐好,老夫人看了看,「世子呢?也請來坐一坐。」
  新月立刻哀傷起來。
  老夫人有些尷尬,雁姬微笑著給新月布了一筷子菜,「格格嘗嘗這個,可是京中的名菜。」洛琳看了看新月,看看額娘,小聲問新月身邊伺候的硯兒,她挨著新月坐。
  有些事,硯兒不好說,只說克善在房裡歇著,原不知道將軍府要給新月慶生。
  蕭葵笑著福身,「奴才去請世子。」既然將軍府一片盛情為新月慶生,克善總要到場表達一下感謝。
  
  克善沒有睡下,平常這個時間他都是在溫書,今兒卻靜不下心。絹舒在邊上伺候著,白兒臉上被新月裹的手指印還清晰可見。「絹舒……」
  絹舒扭頭看他,「爺有什麼吩咐?」
  克善放下手裡的書,「你恨不恨姐姐,她打了你?」
  絹舒研墨的手停住了,笑了,「絹舒是奴才,格格生氣打奴才一巴掌,奴才應該受的。」
  「她畢竟是我的姐姐。」克善說,望著黑漆漆的窗外。她記得他們逃出荊州時候她護著他,記得她對他微笑,記得他生病時她抱著他的溫暖。血緣,不是輕易可以斷掉的。他有些煩躁地站起身,在屋子里踱起步來。
  絹舒看著他,明白他的心思,「去看看格格吧,畢竟,今兒是格格生日。格格是爺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生了半天氣,也該消了。」這句話,絹舒說得違心。
  克善抬頭看門口,拿不定主意。
  
  門被輕扣了幾聲,七紈的聲音傳進來,「爺,雲娃姐姐請您去前面,將軍府的人為格格慶生呢。」
  克善坐下來,「你們先進來。」
  蕭葵跟著七紈進來,給克善行禮,「給爺請安,爺吉祥。」
  「免了。」克善揮了揮手,看著蕭葵,「將軍府的人進園子里來了?都是誰?」把所有的事都問了,才讓絹舒給他整理了一下衣裳,帶了七紈,跟著蕭葵往前面來。絹舒臉上的指印未消,不宜出現在外人面前。
  
  克善來的時候,新月和將軍府的人相談甚歡。免不了又一番行禮,眾人都坐了。考慮到新月克善都在服孝,桌上沒有備酒,新月和洛琳玩擲壺很起勁。敬了克善一杯水酒,驥遠就告辭了,雖然不是孤男寡女,新月畢竟是花嫁少女。驥遠告辭了,努達海也不好意思多呆。
  新月看著努達海的背影消失在院子的黑暗裡,聽到洛琳的呼喚才回過神來。
  
  送走老夫人雁姬洛琳,把新月扶回臥室,蕭葵指揮人收拾殘羹冷炙,回頭就找不到新月了。這新月真不是個省心的,蕭葵跺了跺腳,問了僕婦,一個人說看見新月往園子的湖邊去了。
  蕭葵急忙找過去,這時辰按照後世的記法,已經深夜一兩點了。
  「你說了‘愛’字,你說了你真正的‘心’,夠了!你是不是也該聽我說兩句呢?讓我告訴你吧!我永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騎著碌兒,飛奔過來,像是個天神般從天而降,撲過來救了我。就從那天起,你在我的心中,就成了我的主人,我的主宰,我的神,我的信仰,我情之所鍾,我心之所系……我沒有辦法,我就是這樣!所以,你如果要我和你保持距離,行!你要我管住自己的眼神,行!你要我盡量少跟你談話,行!甚至你要我待在竹園,不許離開,和你避不見面,都行!只有一件事你管不著我,你也不可以管我!那就是我的心!我付出的愛永不收回,永不悔改。縱使這番愛對你只是一種遊戲,對我,卻是一個永恆!」(引自《新月格格》)
  蕭葵走過大片的丁香花叢,就聽到前面夜色里傳來新月的愛情表白,驚愕地停住腳。這新月,是準備不要身份了,不要命了啊。她往聲音的方向望去,這努達海不是出去園子了嗎?什麼時候回轉的?
  身邊傳來一聲冷哼,蕭葵霍地回頭,壓低了聲音,「誰?」
  
  暗影里的人走出來,小小的身子氣得發抖,咬牙切齒,「努達海!」
  「爺。」蕭葵驚訝地不知說什麼話,撲通跪下去。這小爺怎麼也沒回去?得,什麼都巧合了,這什麼事,都。
  克善陰沈著臉。晚上他和新月沒怎麼說上話兒,走在回去的路上琢磨著,新月畢竟是他的姐姐,他就想回去和新月說一聲兒,他原諒她了,他們還是好姐弟,沒想到折回來卻看了一出「好戲」。
  「雲娃,你起來。」
  蕭葵起來,站到一邊。看見七紈站在克善身後,身體瑟瑟發抖,幾乎要哭出來。
  「努達海這狗奴才!」克善把丁香花叢旁邊太后御賜的一盆金光菊的花瓣揪下來,狠狠地揉碎了丟在地上。看著面前的孩子,蕭葵第一次感覺恐懼,夜風吹在身上,像凜冽的刀子一樣。她忽然意識到,面前這孩子已經不是荊州端親王府的克善,他在長大,逐漸成為這個時代的上位者。
  「端親王府的人,他也敢碰,……」克善哼了一聲,看著雲娃,「讓所有知道這事的人給我閉口!」帶著七紈轉身走了。
  
  等克善走遠,蕭葵抬頭看湖邊的新月和努達海,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末了嘆了一口氣,這地方除了她,應該沒有其他人了吧。蕭葵走了幾步,看到雁姬站在一棵梧桐樹下,臉色雪白。
  雁姬看著相依相偎的兩人,心疼就像誰用錐子在她心臟猛然砸了一下。她這一生,從沒有碰到過這樣的難題,她完會不知道該如何去解決,只知道一件事,她恨新月!她一天比一天更恨新月!一個十七歲的小女子,在清純與天真的偽裝下,掠奪了她的丈夫,要將她的家庭瓦解得支離破碎。
  蕭葵沒有驚動雁姬,也沒有驚動新月和努達海。
  
  三天後,雁姬遞牌子去了宮里,回來的時候,雁姬來了竹園,抓著新月的手笑吟吟地說,「恭喜格格!賀喜格格!太后已經內定了一個人選,等格格除了孝服,就要辦格格的喜事了。」
  新月面孔立即變成雪白,她無法置信地看著笑吟吟的雁姬,只覺得微笑的雁姬化成了猙獰的野獸,要撕裂她,把她撕成碎片。她後退了一步,捂住胸口。雁姬一定知道了,知道了她和努達海的事,這是她的報復。她不允許她進到她的家庭裡面去,不允許她分享這個家庭的溫暖和親情。她痴痴呆呆,怔怔地問了一句,「內定了一個人選?什麼叫內定了一個人選?」
  「安親王家的嫡長子,費揚古貝勒。」雁姬說,臉上帶著快意。
  
  




第一六章.遷府

  這天,太后又讓克善到慈寧宮用午膳,和藹地詢問他的功課,說著說著說到新月,問她在將軍府生活的可好。克善小心翼翼提到前日雁姬說到新月的婚事,太后也不避諱,誇贊了一番安親王家的費揚古。
  費揚古無論家世、人品、學問,匹配新月都是無可挑剔的。克善跪下去謝太后恩典,就提到搬出將軍府的事兒,話自然是婉轉的。他們姐弟正在孝期,住在別人府上多有不便,將軍府盡心盡力甚至小心翼翼地伺候。
  太后轉著玉扳指,微笑了考慮了一會兒,最初她讓新月姐弟住進將軍府,存著讓端親王府和將軍府結親,也是籠絡兩家人的意思。前幾天雁姬進宮說了兩個小兒女都無此意,最後給新月商定了費揚古。既然端親王府和將軍府做不成親家,這樣住著也確實不便。兩人都在孝期,住進宮里也著實不吉利。
  太后揮了揮手,克善恭敬地退下去。在慈寧門遇見二阿哥福全和三阿哥玄燁,急忙跪下去行禮。福全笑著揮揮手讓他免禮,問他,「皇祖母歇下了嗎?」
  克善在宮里讀書,和二阿哥也算是同學,廝混比較熟。三阿哥玄燁今年才滿四歲,見面比較少。兩人身後跟著一群伺候的嬤嬤宮女太監,玄燁人小,被嬤嬤抱著,機靈的眼瞅著克善,「二哥和我說過你,你讀書不少,改天你到我宮里玩兒。」
  克善喏了,站在一邊。
  福全看著他,笑嘻嘻的,「今天的武課我一定要勝過你!」說完,大搖大擺地跟著嬤嬤太監走了。
  
  自從雁姬從宮中回來和新月說太后給新月內定了一個人選,新月每天不出屋子了,以淚洗面,肝腸寸斷,痛不欲生。洛琳來看她,新月淚痕未乾,神情慘淡,那種無助和那種無奈,讓洛琳忍不住心疼起來。
  「你這樣哭有什麼用呢?我聽額娘說費揚古貝勒是個非常優秀的人,安親王在朝中位高權重。」看新月哭得更厲害了,洛琳有些手足無措,「別哭了,如果你不願意,我們商量一個辦法。或許,你進宮求求太后……不行的話,我去求額娘,讓額娘再進宮和太后商量商量。」
  「不不不!」新月臉上充滿了惶恐,攔住洛琳,「你別去。」雁姬不會原諒她,洛琳去求她只不過自取其辱罷了。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看著新月淚痕漣漣的臉,洛琳沒主意了。
  
  蕭葵在園子里轉了一圈兒,叮囑看園子的人,「都給我精神點,別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貓啊狗啊的都給我放進來,出了事掀了你們的皮!」眾人紛紛應喏。
  只要不把努達海放進來,這幾天她們格格「傷心」過度,懶得出園子,到清淨許多。
  蕭葵回來,正聽見屋裡洛琳勸導新月,讓新月進宮求太后。洛琳小姐你出什麼餿主意呢?在將軍府鬧得還不夠,還要慫恿格格鬧到宮里去?她家的小爺那天晚上的心氣兒還沒消下去呢,看誰都嗔著臉,如果新月這麼一鬧,姐弟徹底沒法做了。
  一會兒和園門上說一聲,以後這洛琳小姐也少來,反正「格格傷心呢,不願見客」。
  
  這樣過了大半個月,新月漸漸不迎風流淚了,也不望月長嘆了。蕭葵琢磨著,格格又要鬧出什麼事兒來了,宮里的旨意來了。宮里的傳旨太監到竹園宣的旨。
  太后說,端親王子女恭敬恪孝,特在京城西直門羊肉衚衕賜下一座府邸。憐惜新月姐弟身邊伺候的人少,從內務府撥調了一批奴才進府聽用。將軍府奉旨撫孤,盡心盡力,賞賜下許多錢財綢緞。
  所有人跪在地上謝恩,克善上前接旨,把幾顆金珠遞過去,問了些宮里的意思。對於克善這個受寵的小爵爺,傳旨太監端著笑臉,把金珠推辭了幾番才收下。「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這遷府的事兒,不急。世子您什麼時候有空兒,就收拾東西住進去,王府那裡一應奴才都備好了,準備伺候您。」
  
  蕭葵扶著搖搖欲墜的新月站起身,新月臉色雪白,目光情不自禁地看向努達海。
  雁姬從宮里回來那次,努達海和雁姬大吵了一次,但他不在理上,雁姬那天說的話還歷歷在耳,「你瞭解什麼叫真正的痛苦嗎?時候還沒到呢!等到額娘發現這位高貴的格格被你所侵佔,當珞琳發現她視同姐妹的人是你的情人,當驥遠發現他最崇拜的阿瑪居然做出這樣欺君妄上的事,當皇上和太后知道你奉旨撫孤,竟把忠臣遺孤撫成了你的禁臠,那時候,你才會知道什麼叫‘痛苦’!到那時候,還不是你一個人知道什麼叫痛苦,是全家老小,包括你的新月,都會知道什麼叫痛苦!」
  努達海拚命控制著自己,不去望月小築,不去看新月,不去過問新月,只是,無法不去想新月。他沒想到他這樣卑微的願望,遠遠地看著她也不被允許。她就要離開將軍府了,離開他的視線。
  努達海痴痴地看著新月,新月她瘦了,憔悴了,這些天她究竟有沒有好好吃飯?現在他還能這樣問,但以後他連關心的資格也沒有了?蒼天何其不公,為什麼要這樣折磨他和新月呢?為什麼不讓他在好年華里遇見她,他們之間這樣強烈的感情,像火山爆發,像驚濤拍岸,像兩個星辰的撞擊,為什麼要被硬生生地分開?
  
  「努達海大人。」
  努達海猛然驚醒過來,看到克善站在他面前,微笑著對他一揖,「這些時日謝將軍府的照顧,克善不會忘記,日後定當回報。」臉上笑著,眼睛卻很冷。努達海的賬,他可沒有打算仁慈地就這樣輕輕放過。
  既然敢做出來那種事,就要有承受端親王府怒火的準備。
  努達海急忙還禮,神情還有些恍惚。看著新月在丫頭的攙扶下走進屋子里,就像是永遠地走出他的視線。努達海忍不住要跟上去,被拉住了,卻是雁姬。
  雁姬的目光是哀切的,是懇求的,他想起雁姬的那番話,垂下了手,在衣袖里蜷握成拳,用力地指節都疼了。
  
  「克善,為什麼這麼著急要搬出去?我們在將軍府住得好好的。」新月哀切地看著弟弟,希望從弟弟那裡得到一些安慰。
  克善有些煩躁,還有不耐。「太后既然給姐姐內定了費揚古,我們還住在將軍府就不便了。我們在孝期,總要避嫌。姐姐不必擔心,費揚古我見過,相貌好,人品也好,學識也很不錯,不會委屈姐姐。」
  新月嘴唇發白,「你把姐姐當成什麼,我是嫌貧愛富勢利的人嗎?我只是捨不得,」新月幽幽地看著園子,「捨不得將軍府,捨不得這裡的一草一木,……」
  我看你是捨不得努達海!克善在心裡冷哼了一聲。
  
  克善從新月處離開,準備去西直門羊肉衚衕看看端親王府邸,太后准了他十天的假,讓他收拾收拾搬家。走到門外,忽然想到,回頭對屋裡叫了一聲,「雲娃。」
  蕭葵走出來,「爺。」
  克善站在院子里,「我去看王府府邸,你有什麼要說的?」
  蕭葵知道這是問她還有什麼他想不到的地方,想了想,說了一件事,「爺讓莽古泰和瑞德跟著去,先找那圖蘇,他在京城這些日子,地頭熟。」西直門的羊肉衚衕自然也熟,那裡住著幾家幾戶,都是什麼身份什麼背景,這些都是要瞭解的,畢竟以後要做鄰居了。
  克善想想,點了點頭,「你吩咐把東西能收拾的就先收拾了,就這三兩天了。還有,準備明兒去宮里謝恩。」
  「喳——」蕭葵應了。
  克善帶著莽古泰和瑞德出門去了。
  
  在馬車上,那圖蘇和克善說著西直門羊肉衚衕的情況,因為那圖蘇在,四個人沒有繞遠路,很快就到了。衚衕里只有五六戶人家,都是有爵位的。端親王府在第四家,大門被新漆刷過了,暗紅的顏色凝重威嚴,府門上方額匾上「端親王府」是御筆親賜,門戶緊閉。克善示意瑞德上前叫門。
  大門很快就開了,裡面走出來一個彌勒佛樣的胖子,打量了一下四人,給克善跪下磕頭,「奴才福祿給世子爺叩頭。」
  克善看著他,玩著腰帶上的瓔珞穗子,「你怎麼知道是我?」
  「上面吩咐過了,說世子爺這幾天會來看宅子,四位這樣往這兒一站,誰還不知道?」又磕了一個頭,「給爺請安,爺吉祥。」
  克善笑了,「起來吧,倒是會說話的,帶爺到裡面瞧瞧。」
  福祿從地上爬起來,推開大門,恭敬地請克善進去,詳盡地介紹起宅子,他口齒伶俐,吐字清晰,說話兒讓人愛聽。這座宅子原本是前朝一個官員的,三深三淺六進的院子,亭台樓閣,假山池沼,一應俱全,曲榭迴廊,典雅精緻。
  福祿讓府里的下人出來拜見克善,說明這就是以後的主子。克善提了那圖蘇做親王府的大總管,又命福祿輔佐,兩人歡喜地謝恩。克善從羊肉衚衕回來,天色已經晚了,去看了新月,新月正對著燈燭長吁短嘆。
  克善問了蕭葵,明兒去宮里謝恩的事兒都準備妥了。克善回到住處睡下,一夜無話。
  
  

ga1105 2017-5-1 07:46

第一七章.進宮

  蕭葵伺候新月收拾好,穿的戴的都問了德嬤嬤,宮里比不得外面,有一點犯忌諱就是滅頂之災。新月的神色並不好,眼睛還有些浮腫,走起路來搖搖晃晃。蕭葵很是擔心,新月這副夢遊狀態,到了太后面前別出什麼岔子。
  用過了早飯,馬車已經等在門口。扶著新月上了馬車,克善坐在新月對面,莽古泰在前面駕車。馬車搖搖晃晃,新月低著頭,手指絞著帕子,蕭葵小聲說著勸導的話,但效果不彰。克善靠在車廂上,閉目養神。
  馬車在慈寧門停下,莽古泰把胡凳放在馬車邊,克善先下了車,蕭葵下車,伸手攙扶新月。三寸高的花盆底踩在胡凳上,新月的身體忽然搖晃了一下,蕭葵手疾眼快急忙扶穩了。
  看新月的狀態,克善皺眉,「雲娃,扶著格格。」
  「喳——」蕭葵應喏,扶住新月,在一個領頭太監的帶領下往慈寧宮正殿走。這是蕭葵第一次真正走進至高無上皇權威嚴的紫禁城,上一次,皇上太后只在御花園裡接待他們,根本沒有深入。
  蕭葵低著頭不敢多看,步步小心,心裡頗有林黛玉進榮國府的忐忑。走了很長的一段路,或許並不長,只是蕭葵覺得過了很久,在一座宮殿台階下停住了。不一會兒,聽見裡面傳,「宣端親王府世子克善,和碩格格新月覲見。」
  蕭葵沒有資格走進這座殿里,松開了扶著新月的手,克善接過去,攙著新月往裡面走,看起來姐友弟恭,一團和氣。蕭葵站到殿門側,垂手侍立。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蕭葵聽見殿里一個聲音,「傳雲娃入殿覲見。」蕭葵驚訝地瞪大了眼,不知道殿里的人是何用意,難道格格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做了不得當的事了?她的心忐忑不定,殿門的太監開始催她了。她整理了一下衣服,覺得沒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才跟在太監身後走進殿里。
  蕭葵覺得殿頂很高,很空曠,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太監把她領進來,退立到一邊。蕭葵偷眼往上瞧,高高的台階上坐著一位慈眉善目的婦人。孝莊太后今年才四十多歲,保養得宜,絲毫不顯老邁之態,倒和雁姬差不多。孝莊下首坐著一個溫婉嫻靜的年輕女子,女子身邊坐著一個小男孩。克善和新月坐在這兩人的對面下首。蕭葵不敢多瞧,她不知道年輕女子和男孩是什麼身份,但是能在孝莊面前有座位,定是不知哪裡的貴人。
  蕭葵不敢走得太近,約莫著有五六米的距離,跪下去,石板地面很涼,透過衣服傳進血液里。她俯在地上,「奴才給太后請安,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抬起頭來,哀家瞧瞧。」聲音從上面傳來,帶著不容反抗的威嚴。
  「喳——」蕭葵直起身來,卻不敢大喇喇地往上面瞧,半垂著眼,看著前面不遠處的地面。
  「嗯,這丫頭模樣倒是生得好,眉目間有一股子我們滿清兒女的英氣。在荊州捨命護主,又是一個忠心的。有這樣的丫頭在身邊,是已故的端親王留給新月的福氣。叫什麼名字?」
  「回太后,奴才叫雲娃。」
  「多大年紀了?」
  「回太后,奴才今年十八歲。」
  ……
  孝莊又問了她些事,蕭葵總要在心裡轉上三轉兒才敢回話。問完了話,讓她起身,「這是佟妃和三阿哥。」
  蕭葵這才知道坐在孝莊身邊的兩人竟然是以後的康熙三阿哥玄燁和他的生母,急忙又跪下去叩頭,「奴才給佟妃娘娘請安,給三阿哥請安,佟妃娘娘吉祥,三阿哥吉祥。」
  佟妃微笑著讓她起身,轉頭和孝莊說話,「也不知道端親王府怎麼□出來這樣一個人兒,不但模樣好,恭謹知禮又忠心。」佟妃出身漢軍旗,算不得高貴,只因生了玄燁,才提了妃位。董鄂妃未進宮之前,順治也寵幸過她一陣子,但男人都逃不出喜新厭舊的窠兒。自從董鄂氏進宮,順治獨寵一人,把其他妃嬪拋卻腦後。佟妃生性溫婉,恭謹守禮,小心謹慎,從不落人話柄,孝莊雖不是特別偏愛她,也不像對董鄂氏那般不滿。
  此時,順治帝青春年少,所出只有二阿哥福全和三阿哥玄燁、董鄂氏的四阿哥,宮里的人還都沒有爭那把椅子的心思,以後的年歲還長呢,誰也不知道後來會怎樣。
  孝莊誇了蕭葵,佟妃又就著話頭誇了她一番,孝莊今天的心情很不錯,笑著賞了蕭葵一些東西,佟妃和三阿哥也拿出一些東西給她。蕭葵跪下去謝恩。玄燁看著她,看得蕭葵心裡有些發毛。
  玄燁跑到孝莊身邊,孝莊很喜歡這個孫子,這個孫子長得圓潤俊秀,跟個金童似的,而且乖巧貼心。小孩子指著蕭葵,「皇祖母,這個丫頭好,如果我宮里也有這樣的丫頭就好了。」
  孝莊揉著他的頭,失笑,「你是阿哥,怎麼能搶臣子的丫頭?如果你真喜歡,我讓蘇麻好好地□幾個丫頭給你送過去。」
  玄燁靠在孝莊身上,仰著小臉,「我把蘇麻姑姑□的丫頭和她換好了。我聽二哥說,她,」指著雲娃,「和十幾個土匪搏鬥都贏了。宮里的丫頭可沒有她這樣的本事。」
  蕭葵低著頭。這誰給她造的謠?十幾個土匪,只有三個人,她還受傷了。
  「這可不成。」孝莊說。旁邊的侍女上前調了一下她身後靠枕的位置,孝莊摟著孫兒,笑吟吟教導,「這丫頭可是跟新月克善同甘共苦,從荊州到京城一路不離不棄。新月克善失去了父母兄長,身邊這個丫頭可就是親人一般,被他人要去了,心中自然不捨。作為阿哥,必須體恤臣民,不可由著自己的心情做事。」
  玄燁低下頭思考,「雲娃和新月,就如同蘇麻姑姑和皇祖母一樣?」
  這如何比的?蕭葵說,但這殿里沒她說話的份兒。青史留名的蘇麻喇姑跟隨孝莊,從蒙古草原到皇太極牙帳,之後幾十年風雨不離,她比不上蘇麻喇姑,新月也不會是孝莊。
  新月急忙跪下去,她自是不敢和太后相比。
  孝莊不在意,抬手讓新月起來,繼續教導孫兒,「事雖不同,情卻是相通的。」
  「皇祖母,克善自己有宅子了,玄燁以後可不可以和二哥去他府里玩兒?」
  孝莊本待要拒絕,低頭看見孫子懇求的眼,忍不住心軟,「多些奴才跟著,不可在外面貪玩兒。但最近是不行的,克善正為他阿媽額娘守孝,要等到明年過了三月除了孝。」
  明年三月,是端親王的祭年。三年的孝期折成一年,是孝莊憐惜他們姐弟,新月年紀也大了,明年就十八歲,再拖上兩年,二十歲的和碩格格,婆家就不好找了。順治十三年,也就是去年,三年一次的秀女大挑,順治因為得了董鄂氏,就把這一輪的秀女大挑赦免了,新月也在其列。順治大赦的旨意到達荊州,端親王還沒來得及給女兒挑婆家,吳世昌的流寇就圍住了荊州城。
  
  蕭葵看著新月,新月的臉色有些白。早飯,新月只吃了幾口,昨天自接到宮里的懿旨幾乎沒怎麼進食,加上哭了很長時間,精神撐不住也是可以預料的。
  新月是知道規矩的,畢竟德嬤嬤在她耳邊重復了不是一次兩次,她心裡知道什麼話可以在太后面前說,什麼不可以。但正是因為知道,她才更痛苦。她在規矩和對怒大海的感情之間被扯來扯去,理智叫囂著她要考慮端親王府,她要考慮她的弟弟,感情卻告訴她她和努達海之間的真情沒有錯,他們相互愛慕,這是人類最基本最美好的情感。
  克善,努達海,雁姬……的面孔不斷地在她眼前閃現,讓她不知道該怎樣選擇。
  
  「二阿哥求見。」
  新月聽見有人喊,接著就看到一個男孩走進來,給太后佟妃行禮後,轉頭看著克善笑。新月感覺自己被扶起來,跪在地上行禮,然後起來。男孩和克善很熟稔,「你請了十天假……改天我去你宅子瞧瞧去……」克善和他說了什麼話,新月不記得,只覺得腦子發沈,迷迷糊糊像是在做一個不切實際的夢。
  或許真的是夢。只要她醒來,她還是在荊州,是端親王府被捧在手心寵愛的月牙兒,父母兄弟俱在。
  「格格——」
  耳邊有誰焦急地呼喊。
  「姐姐——」
  「新月這是怎麼了?去,宣太醫來——」
  耳邊聲音喧囂紛雜,來來去去的不知道是誰。
  
  新月睜開眼,看到克善焦切的眼,她靠在誰的懷裡,身下的馬車晃晃悠悠。看見她睜開眼,克善繃緊的臉松了一大口氣,「姐姐你醒了?」
  「克-善——」她出聲,嗓子乾澀地發疼。一杯水遞到她嘴邊,新月喝了一口,抬頭看到蕭葵,她正靠在蕭葵懷裡。她閉上眼睛,淚水簌簌滾落,原來不是夢。
  「姐姐,你還有哪裡不舒服?」克善焦急地問,新月畢竟是他嫡親的姐姐,是他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她笑容蒼白,「別擔心,克善,我沒事兒。」她的愛情,她的努達海,還是不可以嗎?為什麼不允許她去愛?她是那樣卑微,甚至願意不要名分,不要身份,只要在努達海身邊,她就可以滿足了。為什麼雁姬可以這樣殘忍?殘忍地在她心臟插了一柄鋒利的刀,讓她的每一次呼吸都痛徹心扉。
  




第一八章.離開

  馬車沒有走將軍府正門,從後門進的竹園。
  新月的精神很不濟,克善畢竟還是心疼姐姐的,親自把新月送到住處。宮中太醫說新月身體並無大礙,只是心情抑鬱,愁結於腸,精神過於勞累才會昏倒。眾人只道新月父母雙亡,一個女孩帶著弟弟不容易,讓孝莊太后憐惜不已,絲毫沒有怪罪她殿前失儀,賞賜了一大堆補品。
  克善陪著新月說話,新月懨懨的歪在榻上,神情恍惚。克善嘆了一口氣,出來外面,蕭葵正吩咐廚房給新月準備滋養身體的藥膳,百年老參、燕窩等東西宮里賞了不少。
  克善看著她指揮園子的人把東西清點記了帳,在小庫房妥善地放好,隔壁開著門的房間地上放著幾個大箱子,想是這兩日園子里收拾的行李。德嬤嬤蘇嬤嬤資歷在,辦事妥帖,畢竟年紀大了,不能過於操勞,他房裡絹舒是個能識文斷字穩重的丫頭,但說到管理下人,是遠遠不如蕭葵的,這點克善很清楚。姐姐又是這樣子,思來想去,他身邊可以托付辦事的,也就這一個蕭葵了。
  昨晚上,和蘇嬤嬤說到遷府,搬過去後王府的管理。外府自然有那圖蘇,那是一個辦事乾淨利落妥帖的人,那個福祿也不是蠢材廢物,完全不用擔心。按理說,端親王府王爺福晉都沒了,王府內宅的管理權自然要交給新月,雖然新月尚未出嫁,但畢竟是王府唯一的女主子,但這些天新月的表現,克善卻不放心。如果讓新月掌了王府內宅的權,府里的奴才都捏在新月手心裡,新月要做什麼,實在沒有一個約束的人。
  但,權力不給新月,又說不過去,畢竟沒有奴才掌著內宅權力的先例。
  「雲娃。」克善在大廳的椅子坐下來,看蕭葵把事情吩咐完,叫了一聲。
  蕭葵這才發現這位小爺沒有陪新月說話,不知道在旁邊看了多久了,吩咐身邊的丫頭去沏熱茶,走過去福了一禮,「爺。」
  
  克善玩著腰帶上的瓔珞穗子,皺著眉像個小老頭一樣,在心裡合計了很久。他畢竟年紀小,拿不出一個妥帖的主意來,把自己想的事和蕭葵說了。
  蕭葵接過丫頭送上來的茶,放在他左手邊的桌子上,眉眼含著淺淺淡淡的笑意,「感情爺是為這事兒愁眉不展,這有什麼難的,還讓您噓聲嘆氣的。府里內宅的權自然是要給格格的,這是正理兒,王爺福晉都去了,現在府里只有格格一個女主子。奴才說句越階的話,格格畢竟年輕,以前也從來沒管過一個王府,難免有無從下手的難處,況且這幾日格格的身體不好,」看了看克善的臉色,並無不悅,接著說下去,「蘇嬤嬤德嬤嬤都是跟過福晉,德高望重的,有兩位嬤嬤在格格身邊指點幫襯著,想來倒不虞出現什麼大錯兒。一段時間後,格格上手了,我們府里也沒多少人,還有什麼管不了的。」蕭葵對新月並沒有信心,但現在總不能說「格格就是爛泥糊不上牆,爺您乾脆別指望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的腦袋還要的。反正新月心裡想著風花雪月,讓她全心全意打理王府——比期待太陽從西邊出來更不靠譜。蕭葵只希望克善趕緊長大了,甭管嫡福晉側福晉娶進門來,但往深處想想,恐怕沒等到克善長大,這新月就鬧出許多事來,她的腦袋岌岌可危。
  克善喝著茶,沒有說話。他不開口,蕭葵自然也不去觸霉頭,只在一旁侍立。
  
  為著新月的身體,原本定在後天的遷府往後推了三天。蕭葵指揮人把暫時不動用的東西裝好了箱籠,連帶著這幾個月新做的衣裳,宮里的賞賜,原本竹園的東西一件沒動。中間絹舒來請教該先收拾什麼怎樣裝箱,硯兒墨香兩人原是將軍府的丫頭,他們不準備帶走。克善那邊原是墨香幫忙記賬的,但她不是克善身邊親近的人,這次遷府許多東西,確實避諱著不敢太湊前,絹舒就有些束手束腳地為難。蕭葵笑著耐心地指點她,如果沒有變故,這丫頭以後指定是克善房裡的人,克善喜歡她,備不住提到格格的位份上去,那也是主子。指著克善娶妻不怎麼靠譜,不如現在這個丫頭調|教出來,府里畢竟要有一個管事兒的人,能在克善面前遞上話兒。
  新月依舊一副病懨懨的,天天絞著帕子對著窗戶傷春悲秋,送上來的補品她倒是吃了,雖然氣色看著好了,但仍然止不住她淚水漣漣梨花帶雨的愁腸百結。
  進宮回來,就免了將軍府每日的請安,蕭葵索性吩咐人鎖了園子的門,他們在收拾東西呢,丟了差了——雁姬是個機靈人兒,吩咐所有人不要打擾端親王遺孤遷府收拾東西,說在遷府那天要給新月姐弟踐行。洛琳被雁姬哄了,她這幾天苦思著要給新月什麼樣的送別禮物,在踐行那天給新月一個驚喜。所有人不來竹園,努達海雖然百爪撓心,畢竟還有一咪咪的廉恥心,只是每天站在可以看見竹園的地方,望著緊閉的大門痛苦地深情不語。
  新月幾次走到竹園門口,看著鎖上的門,看門的僕婦卻不在(去收拾東西了。蕭葵私底下吩咐了,看見新月要躲開。)她不好開口跟蕭葵說,「你讓人開門,我出去園子外面逛逛。」她知道,雁姬不喜歡她,討厭她出現在將軍府的任意一個角落,這樣一想,新月忍不住悲從中來,覺得上天何其殘忍,對待自己何其不公。她沒有父母兄長,只剩下一個年幼的弟弟,好不容易遇到努達海這個知冷知熱的人兒,為什麼雁姬就是不願意成全他們。明明她已經那樣卑微地哀求,她不要名分,不在乎身份,只要陪在努達海身邊,看著他,讓她感受將軍府這個大家庭的溫暖就足夠了。
  
  新月用帕子抹著眼淚,身體軟軟地靠在園門一棵樹上,她的身體有些乏,哭得有些累,兩只鳥兒從園子里飛過來,落在園子的假山上,它們啾啾鳴叫,交頸依偎,竟是一對兒。新月觸景傷心,眼淚又不要錢地嘩啦啦地跑出來。
  她心中忽然一動,看向園門外面。
  園門外的小徑上,努達海站在那裡,痴痴地望著她,目光是那樣的溫柔,是那樣的神情,似乎要把她整個人深深地印刻在心上,永遠不會忘記。新月嗚咽了一聲,腳步踉蹌撲向園門,雙手抓著鐵柵欄,看著努達海,這一刻,新月覺得自己既幸福又痛苦。能夠這樣看著努達海,即使不能夠觸摸到他,只是看著他,她似乎也能夠滿足。
  努達海一步一步走近,他看著門裡的新月,新月臉上掛滿了淚水,她似乎又瘦了,憔悴了。他伸出手,想要擦乾她臉上的淚,舉到一半,眼前突然浮現雁姬含著淚水的眼,「努達海,你不念功名富貴,不要地位權力,難道你不念額娘,不念著我們的一雙兒女驥遠和洛琳,不念著我嗎?」為了新月,他可以捨棄功名地位,但他不能捨棄他的家人,他的額娘和兒女,還有雁姬。
  他握緊了拳,看著近在咫尺的新月,心痛得厲害,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你不用說,」新月看著他,微笑著,淚水卻不斷地滴落,「我都知道。我知道你的心,努達海,我愛你,你也愛我,這就夠了。」她淚眼婆娑,「我必須要顧及端親王府,克善身邊只有我一個親人,我要看著他長大,看著他娶親,看著他光耀端親王府。費揚古確實是一個很好的人……」說到這裡,她的淚滾得很急很急,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你有你的責任,你的立場,你的考慮。我從來不怪雁姬,真的,她這樣做,我知道她都是為了你好,她是那樣愛你,愛得不容許另外一個女人分享她的愛情她的家庭,不允許分享你……」
  看著新月落淚的臉,努達海心疼地無以復加。他的月牙兒啊,永遠是這樣善良,這樣為人著想,她把所有的痛苦都攬在自己身上。他恨自己,為什麼不能再自私一點,自私到什麼也不管,自私到他只愛他的月牙兒,自私到只想著給她幸福……
  「對不起,對不起……」他能夠做的,只是這些。對不起,他給不了她幸福;對不起,他讓她流淚;對不起,他不能拋棄額娘妻兒;對不起,……很多的對不起,都不能抵消他對她的心疼。
  
  兩人,一個門裡,一個門外,執手相看淚眼。
  
  蕭葵並不知道新月和努達海有這樣一次相會。很快就到了遷府的日子,一大早上,那圖蘇就趕著好幾輛馬車到了園門外,帶來幾個強壯的下人。新月克善早已經收拾好了,那圖蘇帶著人給兩人磕了頭,就開始搬行李。問清了哪些需要小心不要磕碰的,特地囑咐了。
  不久後,老夫人帶著將軍府一家子來了。洛琳眼圈紅紅的,似乎哭過了,十分捨不得新月。新月看著將軍府一家子,忍不住又要落淚,尤其看向努達海的時候。
  新月姐弟兩人的東西並不多,很快就辦完了。蕭葵讓雁姬看了竹園的佈置,沒動這裡的一絲一毫的東西。不過,老夫人雁姬抬了兩箱子東西放上馬車,說一些不值錢的東西給格格世子賞玩,幾匹布料綢緞給格格世子添幾身衣裳。
  新月克善謝了將軍府這兩三個月的照顧,克善一揖到地,慌得老夫人急忙扶起,說著「使不得使不得」,只敢受了半禮。
  
  馬車離了將軍府,克善看著將軍府門口站著的人,放下車窗的簾子,笑了一下,陰森森地瘮人,伺候的七紈打了個冷戰,再看,克善笑模笑樣,她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新月一上車就開始流淚了,蕭葵心裡老大嘆息,以後再不踏足將軍府這晦氣的地方,只希望離得遠了,新月能慢慢斷了和努達海的孽債。
  
  




第一九章.治家

  蕭葵下了馬車,看著端親王府高高的門額很是在心裡感慨了一番,如果孝莊太后早這麼賜了府邸,也就不會有新月和努達海的私情了。她輕輕搖了搖頭,扶著新月進門,台階還沒邁下去,就看見院子里跪著一群人,領頭的是個彌勒佛一樣的胖子,「奴才們參見格格,參見世子,格格吉祥!世子吉祥!」
  蕭葵看著胖子,想起一個人來,鐵齒銅牙紀曉嵐裡面的和胖子,是個慣會討人開心察顏觀色的主兒,喜氣。
  克善心情不錯,說了句賞,就看見絹舒和七紈拎著兩只口袋下去,一人賞了一顆精緻的金錠子。這些東西準備的時候蕭葵知道,原就是她的主意,這賞錢,少了顯得寒酸,多了實在也開銷不起,蕭葵就琢磨了這個主意。金錠子,金的,看起來精緻,實際上不足一兩。
  眾人謝了恩賞。那圖蘇指揮人從馬車上往下搬東西,領頭的胖子那個叫福祿的十分有眼色,笑呵呵地走過來,「奴才給主子帶路,後面的屋子都收拾好了,等著主子們挑住的地兒。各處等著主子們賜名,還有一眾奴才們的使喚,主子看著往哪裡放比較合意……」一邊走,他一邊介紹府里的景致,舌燦蓮花,新月的心情好了大半,沒了剛離開將軍府的愁眉不展。
  克善笑著,「你倒是慣會說話的,姐姐很開心,我看就指派你到姐姐房裡伺候。」福祿是個閹人,宮里賜下來的,那天來府里他就知道了。
  福祿笑著對他打個揖,「那是爺對奴才的抬舉。」指著左邊的一處院子,「這院子清幽雅靜,亭台樓榭,池塘假山都是全的,更難得是一池的千葉蓮,這季節正開得紅火著呢。前人說這蓮是花中君子,潔淨……」他嘮嘮叨叨地說,卻不會讓人覺得厭煩。
  新月被他說笑了,「你知道那篇文章?」
  「奴才只是聽人偶爾提了這麼一句,世子格格這不就給了奴才這個賣弄的機會。」福祿一點也不清高,十分庸俗百分庸俗地說。
  新月被他的話挑了興趣,要去院子裡面看。
  
  福祿引他們到院子的池塘,果然一池蓮花開得正好,全是白蓮,光華灼灼,映襯著一池綠水,青青荷葉,倒像是草原上的雲。新月看了喜歡,問福祿,「這院子可有名字了?」
  福祿俯身,「請格格賜名。」
  新月沈思好長一會兒,「荷香院。」
  福祿笑著說話,又找來前人詩詞作證,不過總是錯了那麼一點半點,被新月挑出來,說新月高才。蕭葵看著底下的胖子,這活脫脫一個順治年的和珅啊,拍馬屁出神入化。
  克善清楚福祿逗新月開心,一眼就看出來,或許他根本就讓他看出來,但他不反對,有個奴才哄姐姐開心也不是件壞事兒。
  新月認定了這處院子,說自己的住處就在這裡了,福祿又領著他們去看房子,主臥房是收拾好的,各種擺設傢具一樣俱全,內務府打理的東西都不是次品,看起來就很上檔次,克善是王府的男主子,自然要住在主屋,所以其他的院子包括剛命名的這處荷香院佈置規格是按照和碩格格來的。
  不但新月很滿意,克善看著房間的佈置也滿意,這裡比將軍府寬敞,也氣派。克善一指福祿,「去,把人都叫來,讓姐姐挑些奴才伺候。」
  「喳——」
  福祿響脆地應了聲,走出去不大一會兒,盞茶功夫沒有就把府里上得台面上的奴才們叫來了,周到地捧了一本奴才們的名冊,舉到克善面前,「請世子過目。」
  克善沒有接名冊,先把院子里的人過了一遍眼,指著其中的幾人,「你、你、你……出去!」把幾個看起來很「柔弱」很「楚楚可憐」的摘出去,剩下的都是乾淨利落精明伶俐的,對福祿揮了揮手,「帶著這幾人給格格去挑。」
  福祿應了一聲,轉身把名冊塞進衣服下,領著剩下的幾人進屋。
  
  新月看著面前的人,挑來挑去拿不定主意,「雲娃,你說哪個好?」
  蕭葵笑了笑,挨個把眾人問了一遍,年齡,會做什麼,家裡有什麼人,最後挑了五個丫頭,指著其中一個身段高挑模樣娟麗的,「這個叫烏珠的,我看是個能值事兒穩重的人,格格就要了她在身邊伺候,也算是格格疼我,送我一個妹妹給我搭把手。剩下的四個丫頭,我看也是聰明能幹的,就辛苦幫格格跑跑腿傳個話兒什麼的。」
  新月看蕭葵挑出來的人,確實挑不出哪點不滿意的,點點頭同意了。蕭葵讓福祿把其餘人領下去,五個人又重新給新月見禮。這時,新月身邊伺候的丫頭按和碩格格的規格算是齊了,一等大丫頭雲娃、烏珠,二等丫頭綠儀、盈佳、來夏、襲雲,一共六人,剩下還應該有嬤嬤四人,另有燈火上人、針線上人、漿洗上人等等,住在將軍府確實委屈了新月和克善,身邊只有他們幾個使喚人。
  新月興致不錯,幾個丫頭陪著她坐在客廳說話,蕭葵微笑著,聽得多說的少,看五人的表現,多多少少瞭解了幾人的性格,烏珠綠儀來夏都是擅長言辭的,但烏珠的話周到全面,似是在肚子里打了十幾個轉兒才出了口,綠儀是一個直性子的,心直口快,難得言辭中竟然沒有絲毫越矩,怕是一些規矩已經刻進骨血裡面了,來夏和福祿有些像,不過這女孩子言語清脆又是一種趣味兒。盈佳和襲雲溫柔地笑著,間或附和一兩句,蕭葵覺得這兩人端莊氣度比自家格格更像格格。
  蕭葵悄悄和烏珠說了一句,出去了。遷居進來第一日,有很多事需要她忙的,不說新月這裡,好歹是安頓下來的,只說克善,也不知道絹舒那丫頭周全不周全,想著有蘇嬤嬤在,不會出什麼差子,只是這一府的奴才必須盡快記熟了,這裡可不比將軍府的竹園,那裡園子小,人也簡單。
  蕭葵去找德嬤嬤,福祿是個會辦事兒的人,德嬤嬤被他安頓好了,還叫了兩個伶俐的丫頭在房裡服侍。蕭葵去,一是問候,而是討個主意,這一府的人管起來可不是容易的事兒,三是讓她看顧新月一會兒,她不放心要去克善那邊看看。
  德嬤嬤笑著拍拍她的手,「你這丫頭是個妥帖的人。」蕭葵從她房裡出來,還沒有琢磨透她笑容里的意味,好像藏著什麼。
  
  

ga1105 2017-5-1 07:46

第二○章.家長里短

  
  「雲娃姐姐,你來得巧了,爺剛說讓我去請你。」剛走進克善的住處,就看見七紈迎面走來,看見她歡喜地迎上來。蕭葵笑著問院子的下人選好了?帶來的東西清點了?爺覺得住處有什麼不滿意的,又問克善叫她是什麼事。七紈笑著回了她的話。對克善的用意卻不是很明白。
  走進正屋,克善正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沈思,手指輕扣著額,福祿彎著身子正向他彙報府里的事兒,奴才丫頭宮里賞下來的東西。福祿不年輕了,七八歲淨身進了宮,各個宮院混出來,算不上紅人,但察顏觀色卻學了十二分精。這小主子很看重姐姐,但府里的事兒似乎不想交給格格處置。雖然覺得自己瞧出來什麼,福祿面前卻不表現出來,奴才絕對不要插手主子們的家務事,這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蕭葵給克善行禮,克善坐正了身子,「哦,你來了正好。姐姐可安置好了?」問了幾句新月,說到正事兒,「這府里的事兒按理說是要交給姐姐,但姐姐身體向來嬌弱,前不久阿瑪額娘哥哥們又去了,接著是三個月趕著上京……你一直跟在姐姐身邊,很能幹,處事我也放心,府里的事兒雞毛蒜皮的你自己做主,拿不定主意先去問蘇嬤嬤德嬤嬤,實在決定不了再去勞動姐姐。……」畢竟在宮里廝混了兩三個月,克善的話說得十分漂亮。叫了絹舒出來,「你跟著雲娃也學學,這下人,賬冊……」
  吩咐完了,克善站起身,「下去吧。」
  三人恭送克善離開,福祿是個聰明人兒,自然琢磨出來克善指派的兩人有多大的份量,立刻捧著基本冊子送上來,對蕭葵絹舒的稱呼也升了,「雲姑姑」「舒姑姑」。蕭葵知道這裡的「姑姑」是敬稱,如同孝莊身邊的蘇麻被孝莊的孩子成為蘇麻姑姑一樣,但是被一個差不多四十歲的中年人叫「姑姑」,她還沒有衰老到那種程度吧?維繫著臉上的微笑,連溫度弧度都沒有改變一絲一毫,她翻著手裡的冊子,一本是府里的人員花名冊,登記地十分詳盡,姓名,出身,年齡,履歷,在府里的職務,等等。剩下的幾本都是府里物品冊子,分門別類,一路瞭然,這福祿確實是個人才。蕭葵笑著合了冊子,遞給身邊的絹舒。
  「福總管。」
  福祿連說不敢。
  「爺早就任命了福總管,自然是當得。」蕭葵溫文地笑著,「有勞副總管帶我兩人在府里走一走,畢竟這就是我們住的家了,總要熟悉了。」
  「這是福祿的本分,爺抬愛讓奴才幫襯那圖蘇總管,奴才總要領些事。兩位姑姑,這邊請。」
  
  端親王府不小,盞茶功夫蕭葵和絹舒也逛了個遍兒。蕭葵仔細看著,記牢了府里各處的位置,把需要注意的地方和絹舒說,克善讓這丫頭跟著她,頗有讓她掌家的意思。畢竟,如果新月安安分分,明年開春兒新月出嫁,她作為新月的貼身丫頭必然要陪嫁過去,那時的端親王府,蘇嬤嬤年紀大了,克善身邊從荊州帶來的只剩下絹舒七紈,到時候只要把絹舒收進房裡,提了位份,暫時管著府里的事兒也不是不可以。
  絹舒也是考慮到了這一層,學得格外認真上心。
  分置了府里的下人,日頭已經過午。讓絹舒盡快熟悉府里各處,蕭葵就回荷香院了,至於清點府里庫房的事兒不急,飯要一口一口吃,克善既然有意讓絹舒跟著她學習,她總不能把所有的事都快速處置了,務必要扶著絹舒上手試一試。
  克善院子里伺候的人被基本備齊了,除了絹舒七紈,又挑了兩個大丫頭,六個小丫頭,還有帶著瑞德瑞慶在內的六個小廝。其餘各處也都安置好了伺候的人,蕭葵想著沒有疏漏的地方,抬頭已經看到了荷香院的月亮院門。想到住在裡面的新月,希望她家的格格可以挨到安安分分地出嫁,不過就是出嫁了,蕭葵還是覺得自己的腦袋沒有保證,備不准哪一天新月突發羊角瘋,得罪了夫家,她這個貼身丫鬟那是頭等頭的替罪羊啊。
  其實她蠻希望天上咔嚓一道雷電劈死新月,她也就徹底解脫了,只可惜她想了兩年多了,上天從來不給她這樣的機會。
  
  蕭葵想著遷府的第一天沒什麼事了,沒想到半下午,她正歪在榻上歇著,這兩天忙遷府的事兒,她著實累了。進了府,她也有了自己單獨的屋子,新月身邊多了丫頭伺候,也不必她時時刻刻在身邊,她就想偷一下懶,沒成想她剛歪下,就聽見綠儀的聲音。她起身,對著鏡子照了照,發現沒有儀容不整,開了門,「發生了什麼事?」
  門外,不獨有綠儀,襲雲也在。聽見她問,襲雲把事情說了,府里有兩個丫頭起了爭執,吵鬧著。蕭葵看了看主屋,「格格知曉了?」襲雲搖頭,「沒有姐姐的示下,不敢讓格格知道。爺那邊讓絹舒姐姐去了,爺似乎不準備管內宅的事。」最後一句話,襲雲語氣不肯定。
  既然絹舒去了,她也跑一趟吧,別讓那丫頭吃了虧。蕭葵回屋穿戴好扁方兒,踩上花盆底,手裡捏了手絹。她可不敢隨便就去了,這裡是端親王府,不是隨便那家小戶人家。
  
  爭執的兩人並不在荷香院,也不在克善的主院。其實奴才們之間你佔我點小便宜,我踩你一腳是常有的事。蕭葵到的時候就看到兩個侍女裝束的人在一起互掐,周圍圍了一圈兒下人,絹舒在一邊使勁跺腳,小臉通紅,不知道是不是氣得。
  蕭葵冷眼瞧著互掐的兩人,微笑著招呼絹舒,「妹妹。」
  絹舒扭頭看到她,走過來叫了聲姐姐,心裡覺得委屈,眨了眨眼,眼淚差點下來。那兩個潑爛的侍女竟然不甩她,另一方面她覺得辯不清兩人之間的對錯頗有些無能。蕭葵用帕子沾了沾她的眼角,「跟這種奴才生氣沒得辱沒了妹妹的身份,不值得。」看看周圍的下人,眾人只覺得落在身上的目光凜凜的,一股冷意從心底冒出來,不禁有些畏縮。
  「你們這些沒眼力的,絹舒妹妹站了大半天,不知道搬張凳子來。」
  聽了她的話,有機靈的立刻去搬了坐的東西來,不獨有絹舒的,還有蕭葵襲雲綠儀的份兒。
  襲雲綠儀不敢坐,她們比起蕭葵絹舒,身份畢竟差著一層。蕭葵笑了笑也沒再說讓她們坐,只是斜了眼看著不吵也不鬧了的兩個丫頭,「喲,怎麼不繼續了,我們特地搬了椅子了,坐下來等著看戲呢。」
  蕭葵這種似笑非笑的語氣,兩人嚇到了,撲通跪在地上不敢抬頭。蕭葵卻沒有寬大的胸懷準備輕輕放下,這些人都是內務府選出來的人,出身旗下包衣,伺候慣了王公貴族皇族妃嬪,心氣兒都是高的,被分到不姓愛新覺羅的王府,怕是很委屈的吧。蕭葵在心裡面冷笑,反骨的奴才她可不待見,為了新月日後不惹出禍事了,她希望這端親王府堅固地像鐵桶一樣,即使新月想要私奔戰場也出不了端親王府內宅的門。
  「敢情這是給我們下馬威呢?格格和爺才進來第一天,是不是心裡想著伺候的不是皇上娘娘們,覺得委屈了?」
  聽她這樣說,有人撲通跪下了,慢了一拍醒悟的,也急忙跪下去,不太明白又不想拔尖兒的看其他人跪了也跟著跪下,一時間竟沒有站著的人,只有蕭葵和絹舒兩人坐著。
  絹舒覺得不自在,想要起身,被蕭葵按住了。絹舒想起克善對她說的話,凡是讓她和蕭葵學著點,穩下心,看蕭葵如何處置。
  蕭葵看著跪在下面挑事兒的兩人,「叫什麼名字?」
  兩人戰戰兢兢,「回姑姑的話,奴才叫蘭蘇。」「奴才寶瀾。」
  蕭葵嗯了一聲,她記得福祿給她的那本名冊裡面,這兩人履歷並不出眾,在府里也不過兩個漿洗人,倒是好膽子吵鬧。她懶懶地抬眼,掩著嘴打個哈欠兒,「福總管,既然人家不願伺候格格和爺,就讓家裡人領回去吧,沒得說我們王府不近人情刻薄下人。」說完這句話,伸手拉起絹舒,「這幾天忙著遷府的事,今天又忙了一大上午,妹妹想必也乏了,回去好生歇著。以後這些事直接讓福總管處置就可以了,用不著勞動妹妹特地跑這一趟。」側頭笑著,「不麻煩福總管吧?」
  福祿一張笑臉兒,「兩位姑姑這是抬舉奴才。」
  「襲雲綠儀,起了,這裡沒你們什麼事。」蕭葵和絹舒牽著手離開,不理會身後苦求的兩人,把一院子跪著的人晾了。
  
  看著蕭葵走遠的背影,福祿胖乎乎的臉上依舊堆著笑,他這雙眼睛看人從來沒出過大錯兒,格格身邊的大丫頭果真是有手段的,但看剛才這份處置的氣度,舉重若輕,卻也狠厲果斷,根本不問對錯,敢在第一天鬧事兒,就逐出府去!王府這座小廟請不起您這尊大菩薩,您就另請高就吧。世子爺身邊的絹舒雖然稚嫩,但跟著蕭葵保不准日後青出於藍。他回頭看著地上跪著的人,蘭蘇和寶瀾扯著他的褲腳哀求,「公公,求您不要趕我出去。」
  攆出去和放出去,只差了一個字,但對包衣旗選出來伺候人的她們而言,可就是天堂和地獄的差別。被放出去,伺候過貴人,對她們來說是體面,但是犯了錯被攆出去,她們的一輩子就算是毀了。
  福祿笑著把抓著他褲腳的手踢開,「蘭蘇丫頭,寶瀾丫頭,不是公公不幫你們,雲姑姑發了話,你們知道那是什麼人,格格身邊貼身伺候的人,世子爺也是極為看重的,何況你們之前還冒犯了舒姑姑,你們知道以後那可是世子爺的房裡人。」
  兩個丫頭面如死灰。
  福祿依舊笑著。蠢,是無藥可治的。
  
  




第二一章.遲來的傷寒

  蕭葵把絹舒送回主院,路上又和她說了一些整治下人的手段,絹舒聽得認真,不解的地方仔細問清楚了,這丫頭是個心善的,對蕭葵說出來許多嚴苛的規矩不是很能接受,卻也知道管理一個偌大的王府需要這樣的手段。
  襲雲綠儀跟在兩人身後,所以蕭葵和絹舒的話聽得分明,原本她們敬著蕭葵,是因為她是格格身邊的大丫頭,資歷老,但現在卻多了一份畏懼,正經在和碩格格這樣的貴人身邊伺候過的丫頭和她們就是不一樣,就是要蕭葵這樣的手段能力。兩人自然不曉得新月的品性,從蕭葵看新月卻是把新月拔高了一大截。
  把絹舒送回主院,蕭葵思謀著,又特地叮囑過了福祿,兩個犯事的奴才要靜悄悄地處置了,家裡來領人別鬧出什麼大動靜,王府臉面上不好看。其實蕭葵心裡是怕驚動了她家NC的格格,沒准兒看兩人可憐就動了「不值錢」的惻隱之心。留了這兩人在府里,日後指不准出什麼事兒呢。
  
  下午很快就過去了,晚飯安在荷香院,克善帶著絹舒和一個叫訥玉的丫頭過來,這頓飯算是遷新居的慶賀宴。端親王府的廚子不錯,有內務府賜的,也有那圖蘇特地從荊州帶過來的,原是額克圖總管擔心小主子不習慣京城的飯食。雖然還在孝期,不能大魚大肉,但廚子手藝好,用素肉代替了,一桌子飯菜色香味俱全。
  克善的心情看來很好,扶著新月在席間坐了,又請了德嬤嬤蘇嬤嬤入席,德嬤嬤蘇嬤嬤連說不敢,克善勸兩人是新月和他的奶娘,是長輩,如今端親王府人口凋零,席間只有他和新月未免顯得孤零零的,新月也站起來勸導,兩位嬤嬤才謝了恩坐了。
  蕭葵站在新月身邊伺候,荷香院的丫頭都機靈,不用蕭葵使眼色,來夏盈佳就站在德嬤嬤蘇嬤嬤身邊伺候了。克善說了開席,桌上無酒,用茶代替,克善說了希望祝福的話,無非是家宅和順大吉大利等等。眾人都是一臉喜慶,誰也不願在這時候愁眉苦臉惹主子不喜。
  新月看著滿桌子珍饈佳餚,看對面燭光下的克善,這個行止有矩的孩子讓她感覺有些陌生。好像很長時間,克善沒有在她膝下撒嬌,糯聲叫著她「姐姐姐姐」,什麼時候他們之間漸漸疏遠了?克善,他似乎長大了很多,在她轉過身認真地看他的時候。
  新月小口地嚼著面前碟子里的菜,吃不出來味道,周圍下人們口中吉慶的話在她聽來是那樣蒼白,所有人都高興地笑著,她卻不能感同身受。為什麼這樣喧鬧,她只覺得清冷寂寞?為什麼明明唯一的親人就在身邊,她還是感覺缺少了什麼?為什麼她已經有這樣尊貴的身份了,她只覺得壓抑地發不出聲來,心底沒有半分快樂幸福?……是了,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這偌大冰冷的端親王府遠遠不如將軍府那個小小的園子,那裡有她渴求的溫暖,那裡有個人,他可以讓她感覺生命如火焰燃燒生動,那才是活著。而現在,她猶如行屍走肉。
  這頓飯漸漸有些壓抑,克善看著新月一臉難以下嚥愁雲慘淡的表情,好似滿桌子擺的不是美食,而是砒霜鶴頂紅,他沒了胃口,放下筷子,「天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絹舒忙遞過來手巾讓他擦手。
  克善看新月露出「終於解脫了」的表情,心情愈發地不好,對「勾引」端親王府格格的努達海更是恨了幾分。
  絹舒訥玉跟著克善離開,接著蘇嬤嬤也起身告辭了,好好的遷居宴就這樣結束了,在開始不足一刻鐘之後。伺候的丫頭望著蕭葵,不知所措,蕭葵嘆了口氣,額角一抽一抽地在疼,她家格格什麼時候能「懂事兒」點。「撤了吧。」她說,扶著新月起身,「格格去房裡歇著吧,天眼看著就九月了,夜裡也涼了。」安置好了新月,讓人在邊上伺候,她又叫人通知廚房,做些夜宵,不拘什麼給克善那邊送去,還有蘇嬤嬤德嬤嬤處,今兒晚上想必都沒吃飽。也給新月準備一份。
  吃飯時候新月只顧著哀憐,著實沒吃什麼東西,過了沒多久就覺得腹中飢餓,思念相思哀憐都不能當飯吃對不對?蕭葵把準備好的蓮子粥並幾樣精緻的點心送上來,新月都吃完了。蕭葵看著連渣兒都沒留下的碗和盤子,想著新月這樣吃,不出兩個月體形一准兒豐滿堪比楊貴妃。
  
  接下來幾天沒什麼事,一個衚衕住的幾家打發了下人送了禮賀喬遷之喜,因為端親王府的兩位主子都在守孝,主人也就沒過來登門拜訪,只打發了管家來。克善讓那圖蘇招待了,準備了回禮禮尚往來。
  克善十天的假很快過完了,他又每天早起去宮里讀書了。克善出府,那圖蘇就吩咐鎖閉了府門,只留下一個角門供府里下人辦事兒出入。蕭葵專心教絹舒治家管賬,慢慢地將王府梳理得井井有條。
  誰也沒想到忽如其來發生這樣的事,新月病了。那天,蕭葵正教絹舒如何管賬,如何核對出和入,就看見荷香院的綠儀滿臉驚惶地跑來,「雲娃姐姐,你快回去,格格突然發病了,全身燒得厲害,嘔吐不止,身上起了滿身紅紅的疹子……」
  蕭葵霍地站起來,手裡的賬冊掉在地上都沒有發覺,綠儀描述的新月症狀和前一陣流行的傷寒一模一樣,她以為克善躲過去了——這病,怎麼轉到新月身上了。是她疏忽了,遷府之後她沒有囑咐下人按照她們在竹園那樣淨掃庭院。這病雖然傳染,但防護的好也不可怕,這時候的醫學技術,聽說已經有治癒的例子了。她定了定心神,看著絹舒說,「格格得的恐怕是傷寒,但還沒有確診,也許不一定,綠儀你去前頭讓那圖蘇請個醫術好的大夫來。」
  綠儀看她神色鎮定,心裡有了主心骨般平靜下來,對兩人行了禮往前頭去了。絹舒心裡惶惶的,拉著她,「姐姐——」
  「別慌。」蕭葵說,拍拍她的手安慰她,「你要記得,無論發生什麼事,主事兒的人一定不能慌,這一慌一亂,原本簡簡單單可以處理好的事情也會沒了主意。只有你鎮定了平靜了,下面的人才會不慌不亂有條不紊地把你吩咐的事辦好。我先回院子里,等大夫的診治結果,不是傷寒自然大好,如果真是了。我要你做幾件事,妹妹你一定要做好。」
  絹舒使勁點頭,生怕蕭葵沒看見。
  「一、封了荷香院,所有人除了大夫不許進出;二、按照我們以前在將軍府的做法,王府所有地方全部淨掃一遍,之後日日淨掃,不得懈怠;三、找大夫給府里其他人診治診治,如果有傷寒潛伏的,全部隔離。最後,格格出事兒是我的倏忽,等格格病好了,我向爺請罪。」
  
  大夫請來,確診了,新月得了傷寒。絹舒按照蕭葵之前說的,封閉荷香院,裡面伺候的不管是否情願一個也不許出來,又吩咐廚房送給荷香院的飯食每天定時放在院門口,又讓那圖蘇去準備生石灰,把王府各處淨掃了一邊,等著克善從宮里回來,心有些惴惴的。
  克善回來聽絹舒說了,就要去荷香院看新月,被絹舒死活拖住了。克善第二天進宮向皇上太后說了新月得傷寒的事兒,按照順治四月間下的聖旨,所有得病的人要送到西山隔離,但新月身份實在特殊,端親王在年頭為朝廷殉軀,如果把新月送去未免顯得刻薄寡恩。克善昨晚想了一晚上,雖然他也不想姐姐被送到西山,去那裡就聽天由命了。但把新月留在府中,卻是抗旨,新月的病情不能不報……克善思索來思索去,把新月留下的話決不能從端親王府的人說出來,必然要宮里說出來才合適。
  他想著宮里一直對他們姐弟的「青眼」,或許初到這天下權力慾望頂端的繁華帝都之前的克善不明白,但經過這幾個月,無論是在宮里聽到看到,還是日常聽來見到,他知道宮里那兩位之所以「青眼」他們姐弟,無非是要做給天下人看的。這也沒什麼不好,克善想,目前他們姐弟需要這樣的「青眼」。既然要做給天下人看皇族的「恩寵」,自然不會在這個時機把新月送去西山。
  皇上和太后果然沒有說一句要把新月送去西山的話,只是賜下三個太醫,又賜下許多藥材,又給克善放了一個月的假。克善沒有推辭,也沒有說不需要假期。端親王府出了一個傷寒患者,他每天出入王府宮里是不合適的,誰知道他會不會把病帶進宮里?克善老老實實地謝了恩,領著太醫回去了,至於賞賜的藥材,自然有人送來。
  
  




第二二章.府外來客

  蕭葵聽了綠儀的回報,急急忙忙往荷香院走,還沒走到門前就看滿院子奴才各個驚恐慌張,一臉悲戚堪比平日的新月。蕭葵進了新月臥室的外門,看見烏珠正端著一盆水出來,裡間有來夏盈佳襲雲正給新月覆冷毛巾降溫,這幾個丫頭倒是定得住。四人看見她,很是松了一口氣。
  「當時怎麼回事?你們給我說說。」事前一點兆頭也沒有,這新月說病怎麼救病了呢?
  四個人相互看了一眼,烏珠把當時的描述了一遍。中午用罷飯,蕭葵伺候新月歇下就去主院絹舒那裡了。烏珠幾個人在外間伺候新月醒了,隨時準備上前伺候。女孩子湊到一塊兒,自然要扯些家長里短,不過這幾個女孩子都知道規矩,不該多說的一句話卻也不提。新月睡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起了,烏珠看她的模樣像是根本沒睡過,伺候新月起身,新月說想去院子里轉轉。烏珠立刻打發人去收拾荷塘邊的亭子,新月喜歡那一池子的荷花,每天都要去那邊亭子里坐,看看書喝喝茶,餵餵池子里的魚什麼的。
  留下來夏和烏珠伺候新月,剩下三人去佈置亭子了,茶水點心消遣的書本魚食都要準備好。
  新月逗了一會兒魚,又讓人去摘湖里的蓮蓬,八月末九月初的蓮蓬剛成,蓮子未結,新月揉著玩了一會兒,似乎乏了,回到亭子里坐著吃了些點心,身體靠在亭子的欄桿上,望著天空沈思起來,然後就愁雲滿面,淚盈於睫。烏珠幾人勸解了幾句,新月似乎沒聽到一樣只顧著哀憐,烏珠幾人看自己的勸解不起作用,心裡有些急。新月注意到她們,對她們笑了笑,說不關她們的事,她只不過是想起了不在的父母。格格哀悼過世的父母,她們幾個伺候的丫頭除了說格格節哀,自然不能說什麼。
  然後——
  新月就在亭子里暈厥了。
  
  幾個丫頭當時嚇得臉都白了,烏珠倒是鎮定,叫了人將新月抬回房,新月身上滾燙,身上開始出現大片紅色的斑疹。烏珠第一個想起來的就是年初開始在京郊流行的傷寒,立刻讓綠儀去報了蕭葵。她們打了清水,為新月擦洗身子降溫。她們都知道,如果新月出了事,她們絕對逃不掉。
  蕭葵看著躺在床上的新月,領口的扣子解了,身上的衣服似乎也剛換過,暗暗點頭,這些丫頭倒是有些醫學常識。蕭葵回來,院子里的人覺得有了主心骨一樣,漸漸安靜下來,蕭葵吩咐下去的事兒,比如淨掃庭院,燒熱水,準備乾淨的白布等等都有人麻利去乾了。
  
  那圖蘇請的大夫到了,城裡的大夫被四月間的一道旨意抽掉了大半,都去了西山疫區,留下來的不是醫術不怎麼好就是家裡有門子又貪生怕死的,好在那圖蘇辦事乾淨利落,又有端親王府這樣的位子往上一壓,大夫還是找了三四個來。
  那圖蘇把大夫送到荷香院門口,裡面他是不便進入,畢竟是格格的住所。來門口領人的是烏珠,蕭葵想這裡面也只有這個丫頭能壓得住請來的大夫,經過烏珠恩威並施,幾個大夫看病都是仔細,沒有一個敢打馬虎眼。
  
  確診了新月是傷寒,蕭葵又讓看了府里其他人,除了新月沒有其他人得傷寒,這倒是一件好事。蕭葵吩咐付了雙倍的診金,讓人跟著去抓藥。蕭葵說的生石灰,那圖蘇很快就弄來了,放在荷香院門口,蕭葵讓院子里的人在每個角落都灑上,屋裡的桌幾門窗全部用熱水擦拭過,衣服被褥也全部用熱水洗燙了。
  申時克善從宮里回來,雖然被絹舒拉住沒有進院子,卻站在院門聽蕭葵彙報完了新月的情況,蕭葵跪在地上請罪。
  「一切都等姐姐病好了再說。明天我去求太后,應該有太醫過來。院子里需要什麼儘管說,盡心盡力照顧姐姐。」蕭葵一一應了。果然第二天克善從宮里帶了三位太醫回府,太醫診治過,開了方子,蕭葵和昨天的方子比較了一下,兩張沒有大區別,看來昨天那圖蘇請來的大夫還是有真材實料的。
  太后准了克善的假,克善雖然被絹舒拉著,被眾人勸著不能走進荷香院,每天早中晚都會站在院門口,聽裡面的人彙報新月的病情。
  新月的病來得急而且快,這次她算是遭了大罪。她渾身火燙,全身起滿了一塊塊紅斑,在床上掙扎翻滾。餵進去的藥,一轉眼間就全吐了出來,吃下去的東西也是如此。幾天下來,已是骨瘦如柴,雙頰都凹陷下去。接著開始咳嗽氣喘,常常一下子就喘不過氣來,眼看就要呼吸停止,好幾次都嚇得伺候的烏珠等人魂飛魄散。然後,新月又開始腹瀉……被單換了一條又一條。
  
  洛琳闖端親王府是新月病之後的第六天。蕭葵伺候了新月一個晚上,身體疲憊到了極點,頭沾到枕頭就睡著了,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聽見吵吵嚷嚷的聲音。
  「新月,你在哪裡?我來看你了——我是洛琳——」
  蕭葵披著衣服起身下床,拉開門,就看到院子里所有人都看著院門的方向。蕭葵問身邊最近的人,「發生什麼事了?」
  「聽說一個姑娘闖進府里來了。」她們不出院子,實在沒有更具體的消息了。因為離得遠,蕭葵並沒有聽出來是洛琳的聲音,聽那聲音嚷了一會兒,漸漸地消了,於是眾人都忙自己的去了,蕭葵回到屋裡繼續補眠。院子的人最近被她分成兩班連軸轉,一伙兒伺候白天,一伙兒伺候夜裡,不伺候的時候多在睡覺中度過。院子里的體重在最近是直線下降。
  蕭葵掩著嘴打了幾個哈欠,濃濃的困意泛上來,很快又睡著了。
  
  洛琳走的不是王府正門。新月離開將軍府,洛琳第一天就想念得不行,但雁姬說新月姐弟正在孝期,忌諱外人上門拜訪,洛琳才按捺了性子,安穩了幾天。這天實在想念得不行,以前新月在府里,她隨時可以找新月說話,新月總是有很多讓她驚訝佩服的話,對新月佩服喜歡得不得了。新月離開了,她才知道沒有新月的日子是這樣寂寞。她和額娘瑪姆根本說不到一塊兒去。她想著悄悄地去望一望新月,她只是想知道新月過得好不好,她給自己找到了完美的理由,離開將軍府一路打聽著往羊肉衚衕來,進了衚衕就看到端親王府高高的門額,她喜沖沖地跑到門口,但門房卻不讓她進,因為她一沒有名帖,二府里沒有通告。
  洛琳碰了一鼻子灰,並沒有惱新月,只覺得王府的新門房太可惡太勢利了。後來,洛琳又來了好幾次,但是門房不讓她進,她還真進不了端親王府的門。洛琳沒有見到新月,就有些悶悶不樂。偶爾,努達海知曉了女兒的心事,很「知心父親」地為之出謀劃策了一番。第二天,也就是新月病的第六天,洛琳勇闖端親王府。
  
  洛琳是翻牆進來的,將軍府的女兒,功夫雖然不精,三腳貓翻一下王府的牆還是綽綽有餘。端親王府的院子比起將軍府大多了,洛琳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新月可能住的院子,繞來繞去在王府迷了路。她本是被家人放在手心嬌寵的小姐,雖然性子活潑爽朗,畢竟是嬌氣的,找不到新月,她身體也乏了,轉來轉去都是同一個方向,心裡委屈地不得了,眼淚就落下來。
  這洛琳小姐脾氣上來,破罐子破摔,也不管驚動府里的人,大聲喊著新月的名字,大喇喇地在府里走動起來。端親王府的侍衛是那圖蘇從荊州帶來的,只有四人,原本沒想到宮里突然賜下這麼大的宅子來,四個人自然是人手不夠,那圖蘇吩咐四人好好保護克善和新月,其它地方不是很緊要。他已經給荊州的父親寫信,看荊州能不能再調些人手過來。原本因為洛琳沒有湊近克善和新月的住處,洛琳又小心,四人沒有發現王府多了一個不屬於府里的人,洛琳這一嗓子嚎出去,就是裝不知道也不行。四個人分出兩個人來,看敢闖端親王府的是何方神聖。
  洛琳的嚎聲不但驚動了侍衛,也驚動了克善,克善正在書房讀書,院子外面突然嚎了一嗓子,差點把手裡的茶杯打翻在地。一時間他沒聽出來是洛琳的聲音,從書房出來,侍衛跟在他身後。
  
  克善看到洛琳的時候,洛琳已經被兩個侍衛拿下了,荊州端親王府的侍衛自然不是洛琳這種三腳貓可比的。雖然拿下了,侍衛也沒傷到她,她喊著格格的名,保不准兒是哪家貴女,雖然——侍衛看了看一身灰撲撲的洛琳——沒有哪家貴女這樣狼狽。
  克善還沒有看清侍衛拿下的人是誰,洛琳先看見了他,如同見了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一樣,抬起頭對著他呼喊,「克善,克善,是我,是我,我是洛琳啊——」她的姿態實在有些可笑,雙臂被侍衛扭在身後,跪在地上,伸長了脖子一臉驚喜。
  聽見聲音,克善才發現那是洛琳。克善恨極了努達海,連帶著將軍府的所有人都沒有好印象,此時看著洛琳大呼小叫,心中騰地冒出一股無名火。將軍府養出來的,都是這樣沒規矩的,我的名字是你能叫的,也不看看你是什麼身份?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將軍府的女兒。
  洛琳看克善不說話,以為他沒認出她來,於是更加急切地表明自己的身份,還有來將軍府的目的。聽她說到新月,克善心中更惱了,如果不是將軍府的一家子,他好好的姐姐怎麼變成現今模樣。
  世界上有一個詞,叫遷怒,就是用在這時候的克善身上的。
  「塞了她的嘴!」克善怒,「什麼東西?當端親王府是阿狗阿貓都能隨便進來的地方呢?我姐姐的名字豈是可以這樣被大呼小叫的?將軍府的女兒不要名聲了,我端親王府還是要的。隨便一個人去威武將軍府,讓他們來府里領人!」說完,克善一甩袖子走了。
  在克善吩咐的時候,侍衛早就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塊布塞了洛琳的嘴,洛琳看著克善的背影,想說什麼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聽了端親王府來人的話,雁姬幾乎要當場暈厥,一面是驚慌恐懼,一面是擔心女兒。端親王府來人話說得婉轉漂亮,今兒府里翻牆進來一姑娘,說是將軍府的洛琳小姐,王府里怕認差了,所以請將軍府的人過去認認。老夫人聽了,差點一口氣上不來,這不省事的孫女,賠錢貨,端親王一家子好不容易走了,自己卻巴巴地跑過去。
  新月姐弟在將軍府住了兩三個月,要說認不出來洛琳,純粹是說瞎話兒,這分明是洛琳衝撞了在王府犯了甚麼錯兒,王府里的主子生氣了,要拿將軍府發落呢。雁姬安慰老夫人,聽著老夫人把洛琳的過錯怪罪在她身上,雁姬也只能忍著,誰讓洛琳是她的女兒。雁姬想著自己女兒平時雖然大大咧咧,但也不至於如此大膽,連親王府都敢擅闖,琢磨著是不是有什麼事。
  端親王府的人又說,府里格格病了,是傷寒,所以王府這幾日閉門鎖戶,不敢和親朋走動。聽到「傷寒」,雁姬老夫人心裡同時一顫,年初在京郊流行的「傷寒」她們是早有耳聞,前些日子她們還學著竹園裡預防來著,聽說西山都死了不少人了。老夫人更是對洛琳一頓埋汰,又說雁姬沒教好女兒。雁姬生受著。
  端親王府的人催了,將軍府到底派誰去,他還要回府回話兒。雁姬一咬牙,說我去。王府的意思這去的人一定要是將軍府的主子,不能是奴才,老夫人年紀大了,現在正惱著洛琳,努達海和驥遠不在府中。雁姬急忙收拾了衣服,這一次不能太扎眼,務必悄悄的,甘珠不放心非要跟著她。
  端親王府給將軍府留了面子,一路上也不聲張,從角門放雁姬甘珠進去了。兩人被領進一座院子,進屋裡通報了,很久不見人出來。等了足足一炷香,雁姬在屋子外面跪下了,兩個時辰後,有聲音從屋裡傳出來,「起來吧。」
  甘珠扶著雁姬起來,雁姬覺得雙腿都在打顫。克善站在門口看著她們,目光並不親切。雁姬看了一眼低下頭不敢再看,面前這孩子早不是剛進將軍府時候天真無知,畢竟是位襲親王的,雖然現在未封,人說「富養體,貴養氣」,雁姬是知道親王和努達海的內大臣之間的差距的。
  「……當端親王府是某家人的後院,隨便進出。……」克善沒說幾句,卻字字扎在雁姬心上。雁姬低眉順目,克善說完就讓人領著她去看女兒了。洛琳很好,沒受什麼委屈,臉洗乾淨了,頭重新梳過了,就連身上弄得灰撲撲的衣服也換了一身乾淨的,絹舒正陪著說話兒。
  
  

ga1105 2017-5-1 07:47

第二三章.新月好了

  雖然跟蕭葵學管家不久,絹舒的氣度相比將軍府確實有了很大不同,這女孩子心善敦厚,卻恪守規矩,對洛琳這種「熱情奔放」的性子本來就不喜,何況洛琳剛衝撞了在她心中一等一的主子克善。很多事是不能由著性子來的,絹舒不喜歡洛琳,卻必須給將軍府幾分面子,親自伺候洛琳洗漱完了換了新衣。
  洛琳認識絹舒,抓著她詢問新月的情況,絹舒陪著笑臉,眼神冷漠。將軍府怎麼教養出來這麼大膽不知規矩的,格格和爺的名字豈是你可以隨隨便便掛在嘴邊呼喝的。絹舒並不和洛琳說規矩尊卑什麼的,因為她琢磨著和這姑娘說不明白,如果她記著一丁點的規矩,絕對不會做出擅闖親王府這種舉動來。這件事傳揚出去,誰家會娶這樣一位兒媳,這姑娘一輩子就算是毀了。
  
  雁姬看著天真不知愁的女兒,只覺得心口有什麼憋堵著,難受地喘不上氣來。她彎下身對絹舒行禮,雖然她是朝廷冊封的二品夫人,絹舒卻是伺候在克善身邊的,論地位自然是高不過她的,但丞相門前七品官,這頭她不得不低,更何況她的女兒闖了禍。
  絹舒很和氣,並不為難她,急忙回了禮,請她坐下來。有丫頭端上來茶,茶香裊裊,雁姬聽絹舒細聲柔語沒說洛琳一句的不是。
  
  坐在回府的馬車上,雁姬心神疲憊,偏偏洛琳沒眼力價兒,嘟嘟囔囔地說著端親王府不近人情,不讓她去看新月,又說克善變得都不認識了。雁姬越發氣悶,生了這樣一個女兒,往日只覺得天真爛漫,不成想卻是這般不知規矩,不知尊卑輕重。甘珠只為雁姬抱屈,「洛琳小姐,您少說幾句,端親王府和我們尊卑有別,況且格格和世子又在孝期,外人是忌諱拜訪的。」洛琳瞪了她一眼,「新月才不是外人,她在我們將軍府住了這麼長時間,住得好好的,不知道為什麼要搬出去?」
  雁姬氣急了說不出話來,回府直接讓人把洛琳帶進祠堂,「你給我跪著反省!往日里我教你的規矩你一點也沒記在心上,堂堂將軍府的小姐學宵小翻親王府的牆,誰給你這樣的膽子?傳揚出去,你的名聲不要了?往日我只說你活潑愛動,卻不成想是這樣沒有心思不知輕重的。你這樣一個未嫁的閨閣女兒家,一個丫鬟僕從不帶,翻牆入親王府,好心的說你宵小賊人行徑,但凡有那壞了心腸的怎麼說你?……」端親王府的主子是沒有成年,但端親王府卻也是有成年男人的。
  洛琳從來沒見過雁姬這番怒容,被嚇壞了。
  雁姬拂袖而去,「好好想想你做的事,但凡有一點合規矩的,額娘我向你賠罪!」吩咐守在外面的人,「看著小姐,不許任何人探望,包括將軍,少爺。」雁姬冷眼瞧著下人,她能掌管將軍府這麼一大家子人,心性自然有狠厲,只是往日將軍府不曾有什麼大事,她也不會隨意發作下人,自然顯得柔雅端莊。
  雁姬生氣,下人還是畏懼的。
  
  雁姬從祠堂出來,想了想,把心情平靜下來,去了老夫人住處,把事情說了,又說了對洛琳的處罰。老夫人對這個孫女十分不喜,任憑雁姬安排了。雁姬從老夫人那裡回來,把事情前前後後仔仔細細想了一遍,又讓甘珠把知道事情的人敲打一番,此事事關洛琳名節,萬不可傳揚出去。
  雁姬往雁影閣走,遠遠地看見一個人影,「努達海。」認出人來,雁姬微微皺眉,這個時間,努達海應該在衙門處事,怎麼回來了?努達海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訕訕的,「洛琳回來了?會什麼要罰她跪在祠堂?她年紀小,做錯了什麼事,你多教導她也就是了。」
  雁姬看著他,低下頭笑得苦,「努達海,有些事是不能錯的。現在在家裡我還能為她擔著,但是一旦出嫁,誰來教她?」
  努達海說不出話反駁,「我去看看洛琳。」轉身要走。
  「不要去了。」雁姬說,「做錯了事,總要她記住教訓。讓她一個人靜靜細細地想想,她會知道她錯在哪裡?」雁姬很平靜,平靜地讓努達海覺得不對勁,回頭仔細瞅雁姬,還是他熟悉的模樣,高貴典雅的雁姬,溫柔端莊的雁姬。
  
  洛琳被罰跪祠堂的時候,新月的病情加重了,她完全昏迷了,嘴唇都已燒裂,偶爾睜開眼睛,已不認得任何人,眼光渙散而無神。她嘴中,模模糊糊的,叫著什麼。蕭葵湊近聽仔細了,卻是「努達海……」
  蕭葵咬牙切齒,端親王夫婦生這個女兒真不如生塊叉燒,都這樣了還想著「情人」。好在伺候的幾個丫頭都不知道格格口中模模糊糊叫的是誰,努達海是名兒,不是姓,府外很少稱呼努達海的名字。有時候,蕭葵真想新月這樣去了大好,可是想想,如果新月病死了,荷香院一院子的必定受牽連的,且不說因為新月懲罰什麼的,單說他們和傷寒病者呆在一起這麼多天,肯定會被送到西山隔離,到時候染了傷寒,九成九的死亡幾率。
  蕭葵打起精神照顧新月,新月的病情緩了,漸漸好轉起來,一院子伺候的人也露出了笑模樣。一個月後,新月能夠下地走動了,太醫宣佈新月痊癒,所有的人喜極而泣。克善聽說了,就要到荷香院來,被蕭葵和絹舒攔住。
  蕭葵指揮院子里的人徹徹底底把荷香院清洗一遍,才敢請克善進來。
  克善坐在新月床前,看著新月消瘦的容顏,很心疼,把新月過去做的事忘記了一大半不好,只想著這是他唯一的親人,他血親的姐姐。新月這一病,蕭葵覺得新月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想著莫不是這新月也被穿了,仔細觀察了幾日又不像。
  新月摟著克善,臉色還帶著病中的蒼白,「對不起,姐姐讓你擔心了。」
  克善有些臉紅,被新月這樣抱著讓他想起荊州逃難的日子,眼圈有些熱,「克善一定會照顧姐姐,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姐姐。」
  「姐姐知道克善是個好孩子。」新月看著懷裡的克善,眼睛里閃著光,明亮而瘋狂。
  
  「德嬤嬤,雲娃,你們看我這樣處置合適嗎?」新月柔柔地笑著,轉過頭來問德嬤嬤和蕭葵。
  新月病好之後,性子就變了,原本從來不沾手嫌麻煩的家務管起來,事事問著兩位嬤嬤,竟然十分上進。克善德嬤嬤蘇嬤嬤看在眼中十分高興,這樣才是和碩格格的氣派。
  蕭葵只覺得後背發涼,這主子又要出什麼幺蛾子了?原本她也是認為新月改了的,想著新月脫胎換骨,她終於熬出頭了,幾乎要喜極而泣。但那天她端著銀耳紅棗粥給新月送去,新月雖然病癒身子卻虛弱,這幾日補品從來未斷。她走到內室門口,看見新月看著桌上一隻紅漆匣子,口中喃喃叫著一個名字,「努達海……」聲音繞梁三日,回音不絕。蕭葵心一顫,手裡的托盤差點端不住。刻意加重了足音,臉上堆起往常的笑容,邁步進來,「格格,吃些東西吧。王府這麼一大家子的事,想必讓格格累壞了。」
  紅漆匣子合著蓋子,蕭葵不知道裡面放了什麼,伺候新月吃完了粥,蕭葵端著碗要出去,被新月拉住了手。新月的目光很懇切,「雲娃,陪我說會兒話吧。從荊州來的,我身邊的只有你一個了。」
  蕭葵看著面前的主子,把托盤放到一邊,輕笑著給新月捏肩,「格格說什麼呢,府里不是還有爺,德嬤嬤蘇嬤嬤,雲娃從六歲伺候格格,日後也會在格格身邊,除非格格有一天不要雲娃。」雖然不願,但擺脫不掉。
  新月拉著她說話,無非是思念親人感懷身世,外加安撫她。
  新月把王府的權抓在手裡,蕭葵不能說一句反駁的話,甚至露出絲毫不滿都不可以。新月是王府名正言順的主子,她管家更是名正言順。以前克善覺得姐姐「不懂事」,現在新月改了,他自然是高興,吩咐下人不得違背新月,讓她和絹舒多幫襯著。
  一點生路也沒有了,蕭葵只能苦笑。
  「雲娃,我要去城外的碧雲寺給阿瑪額娘還有哥哥們上香,府里的事你多操心。」新月這樣說,被烏珠扶上了馬車,帶著來夏襲雲兩個丫頭,還有克善給她的兩個侍衛。
  蕭葵恭敬地低著頭,她家的格格終於成長了,喏,都學會拿話擠兌人,明面上把人捧得高高的,實際上疏離。現在府里,誰不說格格敬重丫頭雲娃?格格念著她的忠心,念著她的辛苦,還拔了一個丫頭專門伺候她,只是府里的大事一點也不讓她經手了。她站在院子里,抬頭看著一株丹楓,樹葉幾乎落盡了,地面上落了一層,風從庭院吹來,有些冷。
  不知不覺已經入冬了。
  
  王府里用的炭早就準備好了,還有棉袍裘衣等等,人人都說格格雖然第一年管家,卻周到體貼,沒人知道是她提點。不管事情如何發展,現在她已是有心無力,喏,她又沒有靠山,克善待她友善,但畢竟比不得血親姐姐的新月,更何況她本來就是新月的丫頭。
  蕭葵回到自己屋裡,屋子里生著炭火,很暖和,新月在吃住方面對她可是大方。她在桌邊坐下來,百無聊賴,本來古代的娛樂就少,她現在又是一個不管事的,日子越發地混起來。沒過多久,絹舒過來向她請教針線。從這丫頭口中知道,宮中的四阿哥似乎不好了,太后也病下了。蕭葵掰著手指算時間,歷史上董鄂氏的四阿哥只活了三個月,按說現在都十月份了,時間怎麼也對不上,難道她記錯了。(不是蕭葵記錯,其實這是一個Bug,四阿哥是十月生,過年正月死的,未央記錯時間了。)
  新月上香回來,蕭葵提了四阿哥和太后的事,雖然新月克善在孝期有些忌諱,但不能沒有表示。新月的心情看起來很不錯,問她怎麼做合適,蕭葵說了自己的想法,牌子肯定是要遞的,禮物也是要送的,至於宮中許不許他們入宮探病那是另說。新月點點頭,讓她去打點要送的禮,拉著烏珠來夏說話。
  蕭葵也不爭辯,退下去辦自己的差事。她原本就對新月沒有期待,自然也沒有失望和落寞等多餘的情緒。
  
  




第二四章.乾清宮除夕宴

  宮中沒有許新月進宮探病。臨近年關,太后大好了,四阿哥卻是沒了,聽說宮里的董鄂氏肝腸寸斷,順治天天哄著,好東西流水一樣往那邊宮里送,又說「皇后於皇太后病中有失定省之儀,命停其箋奏,只存皇后之號,冊寶照舊。」看樣子,竟是又要廢後了。這順治一心想要最愛的女人董鄂氏成為他的皇后,根本不管董鄂氏的身份經歷等等。這讓孝莊對勾引兒子妖媚惑主的董鄂氏更加不喜了。
  雖然四阿哥沒了,但除夕夜宴請外藩王公的乾清宮大宴卻沒取消,臣子都需要籠絡的。宮中下了旨意,讓新月克善也去赴宴,這是聖寵了。克善謝了恩,讓王府開始準備,那天京中的王公貴族都會到場,端親王府在京中立足未穩,正是和京中打好關係的時機。
  這天,蕭葵吩咐府里早早準備好了晚餐,乾清宮大宴聽著榮耀,目的卻不是充飢,克善年紀小最是經不得餓,如果因為腹中飢餓殿前失儀那就更是得不償失。伺候克善新月墊了墊肚子,要去宮里的人也都吃了些,又不能太飽,囫圇吃了半飽。想著赴宴回來肯定是深夜了,蕭葵又讓人準備了夜間禦寒的衣物手爐等東西。
  克善新月身邊各自帶了一個伺候的人,瑞德跟著克善在宮里混得臉熟了,去宮里的事少不了他,新月帶了蕭葵。按照新月的意思,她更屬意烏珠或者來夏,但克善另有考慮,太后明顯是喜歡蕭葵的,看到他們備不住提上一句,宮里的阿哥對這個忠心護主的丫頭也很是好奇,蕭葵那次進宮後,二阿哥和三阿哥在他面前提過蕭葵。宮里一起讀書的自然不只是阿哥,順治的孩子長大到能去讀書的只有二阿哥一個,更多的是各個府上的皇孫皇侄。
  
  馬車在乾清門停下,新月姐弟來得不算早也不算晚,克善扶著新月下車,端的是姐友弟恭,蕭葵急忙伺候著。門兩側已經停了不少車子,留在車子旁邊的都是各個府上趕車的馬夫,他們沒有資格走進乾清宮里去,只能在這裡候著。
  克善每天來宮里進學,乾清宮的侍衛已經是熟了的,看到兩人,按下刀施禮。四個人往宮里走,乾清宮到處掛起來大大的紅燈籠,照得地面白晝般,不虞地面上有東西看不清。還沒走近正殿,就聽見王公貴族笑呵呵的打揖問好,一團和氣。這個說X大人你好好久不見心曠體胖。另一人回X大人我看你今兒紅光滿面必定有喜事臨門。
  蕭葵想著,這真有後世Party的味道。再往前,克善和新月就不一路了,男女有別,雖說滿洲姑奶奶們不太講究,但什麼等級站什麼地兒都是有講究的。克善是親王世子,自然有世子貝勒一堆兒,新月這個和碩格格自然要跟王府里的格格們在一起。
  
  新月模樣嬌嬌怯怯的,楚楚動人,男人看了會憐惜不已,但在女人堆里就有點惹人討厭。又因為端親王府在京中本來就沒有根基,新月在孝期,根本認不全京城裡的貴人。好在她身份尊貴,順治朝在京城的公主不多,順治的女孩年幼,還有沒有封號,有嬤嬤領著也不和他們在一處,親王府的和碩格格新月這般年輕的沒有幾個,多是上一輩出嫁的。
  知道她的身份尊貴,京中的福晉夫人莫不笑著上來見禮,旁邊就用宮里的女官說這是誰誰家的福晉,這是哪個府上的夫人,新月笑著,好幾次腰就想彎下去,看到女官的神色,知道這是不符合「規矩」的。這座金碧輝煌的紫禁城看著美麗,卻到處都是「規矩」,她寧願呆在荊州,那裡才是生育她的地方。這樣想著,新月就有些恍惚,好在這一會兒已經見禮完畢。
  既然是各處府上的貴人,自然不會讓人乾站著,有繡墩,茶水供應。蕭葵服侍新月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侍立在她旁邊。新月看著一片笑聲妍妍,心裡只覺得苦,覺得自己強顏歡笑不知為了誰。新月這樣想著,覺察到一道好奇的目光在她身上流連,她抬頭看過去,是一個比她年小的姑娘,一身吉慶簇新的衣裳,圓圓的臉,一團天真稚氣,看到她望過去,一下子臉紅了。
  這個姑娘是誰?新月想著。
  「塞雅見過和碩格格。」在新月思考的時候,那個姑娘走過來,俯下身給她見禮,笑眉笑眼,讓人看著就覺得心喜。
  聽見她自報名字,新月沒有怎麼樣,把蕭葵驚了一下,這個就是高呼新月愛情偉大嫁給驥遠的固山格格塞雅?NN筆下也是個沒腦子的。蕭葵想著,半矮了身,「給固山格格請安。」難不成這新月有吸引NC的體質,怎麼一窩蜂地往這兒湊?
  塞雅親近新月果然是聽了新月「英勇」的事跡,帶著幼弟孤身逃難,以女兒身支撐端親王府雲雲。新月難得遇到一個這樣知冷知熱的可心人兒,恨不得就把塞雅塞進心肺裡面去。她憋了很久的話,面前這個姑娘帶著崇拜仰慕的聽著贊同著,這給了新月莫大的虛榮。
  
  蕭葵沒想到她可以看見安親王的女眷,雖然知道這樣的場合少不了安親王這樣的重臣,但是蕭葵沒想到這樣容易就見著了這一家人。安親王福晉是個眉目清朗的夫人,和雁姬一樣的高貴典雅,卻比雁姬多了三分英氣,她身邊是兩個婦人還有兩個女孩,經過女官介紹,蕭葵知道兩個婦人是安親王的兩位側福晉,兩個女孩是王府的大格格和二格格。新月急忙起身見禮。
  雖然太后把新月指婚安親王府的懿旨沒有下來,但消息靈通的都得了信兒,尤其是安親王府的人。安親王福晉未嘗沒有看兒媳婦的意思,看到新月的嬌弱心裡有些不喜,但畢竟掌管一個王府二十年,沈得住氣,臉色也不表現,讓兩個女孩見過新月。兩個女孩不是福晉嫡出,身份確實差新月一等,新月卻不敢大喇喇地受了,急忙回禮。看她的舉止,安親王福晉把剛才的不喜抹去一分,能夠知禮就好。
  安親王福晉和新月說了幾句話,把兩個女孩留下,說是她們年紀大了,女孩湊到一起說些知心話,她們不打擾了。蕭葵心裡抹了把汗,幸虧安親王福晉沒有繼續對新月和顏悅色下去,否則新月看安親王福晉「心善慈祥」,備不住要提什麼要求。安親王府的大格格十一二歲,二格格才不過五六歲,但行事氣度卻有大人風範,擱新月面前這一比較,蕭葵只覺得自家格格真是爛泥啊。
  
  蕭葵看見將軍府的老夫人,同時看到了雁姬,還有雁姬身後的洛琳。今天雁姬穿了一件藍底堇色芍藥的旗裝,頸間帶著玉色珠串,一如既往地高貴典雅雍容,她扶著老夫人進門,在眾人眼中自是溫順賢良。跟在她身後的洛琳精神看起來不怎麼好,有些蔫蔫的,穿著滾著白毛邊的大紅色旗裝,原本很喜慶的顏色,配著她的神色就有些不協調。
  將軍府的祖孫三個走過來給新月見禮,畢竟新月在將軍府住了兩三個月,不過來大聲招呼是在有些看不過去。
  新月看到洛琳很有些高興,拉著洛琳說話,但今天的洛琳明顯不在狀態,總是新月問兩句才想起來搭上一句。新月覺得無趣,丟開她,回頭和身邊的塞雅說話。
  蕭葵站在新月身後看著。瞧,她家格格可不就是一個喜新厭舊的,現在塞雅是新人,洛琳已經「舊」了。看洛琳這副模樣,那次從王府回去必定被被教育了,如果真端正了想法,倒是她和雁姬的福氣。
  
  開席的時候,各府上帶來的伺候丫頭退了出去,她們是沒有資格朝見天顏的,貴人們自有宮里的人伺候。這次除夕宴上發生了一件可以讓京城貴人府邸八卦的事。這件事和新月無關。
  只說宴席間,順治攜皇貴妃出席,皇貴妃看席上別人家都是兒女雙全,想到自己沒了的四阿哥,一時觸景傷情悲從中來忍不住就淚水漣漣了。順治急忙安撫了好一陣。皇貴妃突然看上了安親王府的二格格,順治為了皇貴妃高興,當場下了聖旨,安親王府二格格抱入宮中,恩養在皇貴妃膝下,特冊封為和碩柔嘉公主。
  安親王府願不願意自己的女兒被抱進宮里不知道,但是聖旨已經下來了,闔府安親王嫡福晉側福晉格格哥兒只能跪下去謝君隆恩。在順治心中,自己的皇貴妃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也是最溫柔的母親,安親王府庶出的女兒,位份只是多羅格格,一下提升成為和碩公主,安親王府是要謝恩。
  
  宴會散了,蕭葵接住出來的新月,把準備好在懷裡捂暖了的鬥篷給她披上。新月和塞雅道別,囑咐她一定要去端親王府做客,她真心把塞雅當成姐妹,在京城裡面她每個熟悉的人兒雲雲。蕭葵看著塞雅那個缺心眼的傻丫頭一臉感動地點頭,只差對新月舉手發誓了。
  在乾清門外會合了克善,服侍新月上了馬車,伶俐的馬夫早已經把放在車里的手爐點上了,這時候剛好讓新月和克善抱著暖手。克善稱贊了一句,又在馬車外面和誰說了幾句話,蕭葵聽著是朝上哪家大人。克善上了馬車,馬夫揚了揚鞭子,打道回府。
  新月的心情有些興奮,或許是在府里憋久了,又或者心裡憋久了,終於透了一口氣。新月說著她新結識的朋友塞雅,又說今天的宴會,皇貴妃溫柔美麗善良高貴,稱贊著安親王府二格格的好福氣,封了和碩公主,又可以恩養在善良高貴的皇貴妃身邊……
  克善聽著微微皺眉。他經常出入宮廷,知道宮里的形勢,皇貴妃確實很得寵,順治寵愛她恨不得把後位捧到她面前。但皇貴妃在後宮裡面並不得人心,太后不喜歡,後宮的女人也不親近。這樣一個只有順治寵愛的女人能在後宮生存多久?那位被抱進宮中的和碩柔嘉格格如果可以選擇,真的願意進宮嗎?
  克善看著滿面紅光的新月,心裡有了一個小疙瘩。
  
  




第二五章.新月‘猝死’

  過了年很快開春了,宮里下來懿旨,著令新月除服,同時還有指婚的懿旨,新月被指給安親王府的費揚古貝勒。新月沒哭也沒鬧接了旨,第二天去宮里謝恩也表現得中規中矩。新月越是平靜,蕭葵越覺得不安,總感覺有什麼風雨欲來。
  新月從宮里謝恩回來,沒有幾天,蕭葵聽到怒達海自動請纓,去巫山打夔東十三家軍。巫山地勢奇險,十三家軍驍勇善戰,清軍已屢戰屢敗。前一任的綿森將軍陣亡,全軍覆沒。努達海的自告奮勇,使順治大為感動,封努達海為「定遠大將軍」,三日後就率兵出發了。
  聽到這個消息,蕭葵感覺怒達海離死不遠了,自己格格要倒騰出來事兒也近了。果然,怒達海出征那天,新月在房間里,望著窗外,呆呆地坐了一整天。
  漸漸有消息傳來,因為新月除了服,能到外面走動,得到消息的渠道也多了。塞雅見她喜歡這些消息,更是不竭餘力地弄來。
  ……怒達海的大軍,十天前在天池寨落敗,折損了很多人馬!……今天有緊急奏折,怒達海和十三家軍,首戰於天池寨失利,接著,又於巫山腳下,激戰七日七夜,副將軍納南陣亡,怒達海的三萬大軍現在僅剩了數千人,退守於黃土坡一帶,等待支援……今天又有緊急軍情,說怒達海等不及援軍,又率兵攻上巫山去了!……聽說怒達海已被十三家軍,逼進了九曲山山谷中,情況不明……
  聽著這些消息,新月漸漸魂不守捨,每夜每夜站在院子里,遙望天邊,擔憂和恐懼使她幾乎要崩潰了。就在此時,太后的懿旨又到了,要新月準備出嫁,日子已經選好了。
  
  人不會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這是唯心主義觀點還是唯物主義觀點,蕭葵不記得了。她扶著暈沈沈的腦袋,房間很黑,不知道是幾更了。蕭葵摸索著下床,腦子有些發昏,一時想不明白她是怎麼了?借著窗戶透過來的一點星光,蕭葵扶住床頭的一張桌子,沒想到這時候身體不利索,手滑了,桌子上的茶碗被她推倒在地上,碎了一地。看著地面上碎瓷片中間的水漬,蕭葵覺得腦子里有什麼東西,想要記起來卻又記不起來。
  她摸到水盆前,用冷水潑了一把臉,這才徹底清醒了。然後是滿心鋪天蓋地的絕望,她想起那一次,還是在將軍府的時候,新月對她用了同樣的手段,這一次……
  
  蕭葵穿了衣服,頭也沒梳,她站在荷香院門口,看到鬼鬼祟祟一個人影,是新月,新月的身形她熟悉地不能再熟悉。蕭葵心中壓抑不住悲涼。
  新月看到她,驚住了。荷香院的所有人都在「昏睡」,她以為她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為什麼蕭葵在這裡?新月低垂的眼裡閃過陰毒,是了,雲娃一直攔阻在她愛情的路上,雲娃這種粗鄙可憐的人不會明白愛情的偉大美麗,她們只會用各種各樣的規矩說格格不能這樣,格格應該這樣,但這是她的愛情,為什麼要外人來指手畫腳?
  「格格,夜裡風寒,請回去吧。」蕭葵說。
  新月猛然抬起頭來,夜色裡面那雙眼睛是怎樣明亮瘋狂,她走過來,抓住蕭葵,搖晃她的身體,「雲娃你不會明白,不會明白我對怒達海的愛情,你根本不知道那是怎樣美好的感情,我用最虔誠的心愛著他……」蕭葵的頭還有暈,被新月這樣一晃,根本沒聽清新月說了什麼。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阻止新月去愛,去私奔,但是新月私奔了,受罪的會是她,是他們,荷香院所有伺候的人,主子才不會問新月有沒有錯。
  「雲娃,你別怪我心狠!」新月看著她說,蕭葵還沒弄明白她話中的意思,腰腹上一痛,她低下頭看著新月握著匕首的手,匕首另一端在她體內。蕭葵還認得,這把匕首是當初荊州被圍,端親王給女兒準備讓新月在危機時刻全節的。蕭葵捂著傷口後退了一步,溫熱粘稠的液體從她指縫滲出來。蕭葵抬起頭看新月,她沒想到新月……新月看著她,後退了一步,有些恐慌,畢竟是嬌弱的王府格格,從來沒殺過人,連畜生也沒宰殺過。新月看她一眼,慌慌張張地跑了。
  蕭葵覺得四肢發軟,身體蹲在地上,但是她知道她不能讓新月私奔去戰場。她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它想原著裡面支持新月的愛情,會怎麼樣?新月被削封嫁給怒達海,其實對她這個小丫頭來說根本沒有關係,原著裡面雲娃並沒有受到牽連不是嗎?但是她不敢去賭。她想活著,不想因為別人的錯掉了腦袋。
  強掙著身體從地上站起來,踉蹌兩步又摔倒……終於驚動了府里的侍衛,看到蕭葵這副模樣,急忙扶住她,「雲娃姑娘,發生了什麼事?格格呢?」
  「……世子爺……」蕭葵撐著說。
  侍衛看她腰腹間的傷口,不敢移動那裡的匕首,讓一個侍衛去荷香院查探情況,一個人急忙提了她往主院跑。
  
  克善被驚醒,看著蕭葵淒慘模樣嚇了一跳。蕭葵的精神已經不太集中了,強撐著說完,「格格……巫山……怒達海……」就昏死過去了,克善急忙叫人來看,蕭葵還有氣,急忙讓人把她抬到偏房照顧。
  絹舒披著衣服起來,看蕭葵的模樣不知所措,強鎮定著服侍克善穿好了衣服,去荷香院的那個侍衛回來了,身後跟著一串院子的下人。一個院子的人全部昏睡不醒,好辦,一盆冷水潑過去,什麼蒙汗藥都解了。因著避嫌,讓丫頭去看格格,格格卻不在,不但院子的下人心慌,就是那個侍衛心裡也慌。
  克善把貼身伺候新月的幾個丫頭叫進來問話,烏珠膝行著把兩封書信交給克善,上面是新月的筆跡。克善看著,一封是給自己的,一封是給太后的。克善急忙撕開了看,臉一回紅一回綠一回黑,只覺得咬牙切齒。看完寫給自己的,又把那封要給太后的撕開看,憤怒地把裡面的書信扯了粉碎。
  克善生氣,所有的人都不敢大聲出氣。
  「叫那圖蘇。」克善說。外面急忙有侍衛去了。克善轉頭看著地上跪著的幾個丫頭,臉色陰沈,那圖蘇從前頭跑來,衣服看著齊整,辮子松著,想來是從床上爬起來的。克善看著屋子里的丫頭,接下來的話不能讓更多的人知道,「回院子里,好好呆著,如果府里傳出什麼話兒,爺不饒你們。」
  烏珠五個急忙退下去,心中惶惶的。
  
  看著那圖蘇,克善覺得話不好開口,但時間耽誤不得,只好隱晦地說了,幸好那圖蘇是個伶俐人,明白了克善的意思。「奴才這就帶人去,離開城還有一個多時辰呢。」
  克善又囑咐一番,此事務必隱秘,放那圖蘇走了。克善很想自己去,但是想到宮里,他必須去交待,看著地面的碎紙片,忍不住惱恨新月,他以為她變好了的,原來只是為了欺騙他,他的好姐姐啊,真好!真是太好了!
  
  蕭葵保住了一條命,雖然還在昏迷不醒。
  
  一大清早,克善就進了宮,去了慈寧宮請求覲見。他跪在慈寧宮冰冷的地板上,姐姐的事坐在上位上的人一定知道了,端親王府裡面的丫鬟,太后要安置一兩個眼線實在太容易了。他直接請罪,削封奪爵,任憑處置。
  太后看著跪在地上的孩子。
  端親王府和碩格格新月急病猝死,請求太后收回指婚懿旨。克善年幼無寸功於朝廷,自請降爵……
  ……
  太后抬了抬手。新月急病猝死,哀家甚是悲慟,端親王一門忠烈,有功於大清,追封新月為和碩端柔公主。世子克善襲父爵,封端親王。
  
  白色的靈棚搭起來,端親王府所有的下人都是一身素白,荷香院的丫頭跪在靈前。端親王府的和碩格格過身的事不到中午就傳遍了京城各家貴人府邸,人們嘆息著說和碩格格是個沒有福氣的太后指婚的夫家是那樣位高權重費揚古貝勒又是年少有為和碩格格給父母守完孝眼看著大喜近苦盡甘來怎麼就一病去了,又說和碩格格,不,應該改稱端柔公主了,宮里頒旨的太監剛走,太后娘娘憐惜和碩格格去得早,追封了和碩公主,克善世子恭敬孝順奮發上進封了親王,端親王滿門榮耀。剛才說到端柔公主身邊有個大丫鬟,就是陪著端柔公主從荊州來京城的,端柔公主病逝,那丫鬟哀慟過度,竟然病得起不了身了,真是個忠心耿耿的丫頭。
  
  來端親王府弔唁的自然有將軍府的人,新月姐弟在將軍府住過,新月過世,於情於理將軍府都不能不來人。雁姬帶著洛琳來的,雁姬的禮數一點都不差,看著白色的靈棚,有些怔愣。她是恨這個小女人的,她用天真善良嬌弱眼淚征服了她的丈夫,讓她的丈夫朝思暮念,讓她的家庭夫不夫妻不妻,她的丈夫自動請纓去巫山未嘗不是因為這個小女人要嫁給另一個男人,她的丈夫不願看著心愛的女人出嫁……看著逐漸陌生的丈夫,雁姬的心一點點冷了,這個人真的是她心目中美好高大的夫君嗎?為什麼這樣陌生她一點也不能瞭解他的想法?她想著就這樣算了吧,怒達海給了她二十年的美夢,只不過現在夢醒了。她只不過是他的妻子,是他兒女的額娘,他喜歡誰就讓他去喜歡,只要不給這個家庭帶了滅頂之災,她還有兒子可以期待,夠了。沒想到事情這樣突然,那個鬧得她闔府不寧的小女人就這樣沒了?
  洛琳的心思沒有雁姬那樣複雜,她什麼也沒想,只是在發呆。白色充斥了視野,那樣蒼白刺目。她還記得第一次看到新月,那樣漂亮的柔弱的一個女孩兒,又是那樣尊貴和善,她喜歡聽新月說話,那樣嬌弱的溫柔的嗓音,她以為美麗的女孩就應該是新月那樣,聽著她描述愛情的美好,聽著她念繾倦的詩詞,新月會拉著她的手說我們是姐妹將軍救了我我把將軍府當成自己的家把自己當成將軍府的一份子,她覺得新月是那樣美麗,如詩如畫如水,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孩,她想她應該保護她,忘記了額娘嬤嬤教導的規矩,忘記了女孩的矜持,如同被蠱惑著了魔一樣。那一次,她跪在祠堂,半夜聽到外面的風聲,周圍陰影幢幢,忽然如醍醐灌頂般清醒,她不敢相信那些事是她做出來的。她反思。忽然聽見人說新月急病猝死了,手裡的的繡針猛然刺破手指,殷紅的血滴在素白的緞面上,怵目驚心。新月怎麼這樣就沒了呢?
  ……
  來弔唁的除了將軍府的,京城數得出名的貴人府上都來了人,貝子府上的塞雅格格,安親王府的……
  新月畢竟是未出閣的女孩,不能在家裡停靈樞太久,第二天就入了土安葬。京中的話題圍繞著早逝的端柔公主十來天,漸漸沒人再提。那圖蘇回來,已經是大半個月後了。
  

ga1105 2017-5-1 07:47

第二六章.哦,你是穿的。

  從一個社會主義現代化的四有青年穿成古人,你有什麼感想?
  他看著銅鏡里模糊的禿瓢腦袋半晌無語,穿越這碼子事他不是沒想過,男人嗎總幻想過有一天穿越了一身王八之氣虎軀一震左手攬江山右手抱美人有後宮佳麗三千人各個對自己傾心愛慕……但是穿到清朝他還真沒想過,其他不說就說清朝男人難看的髮型,什麼金錢鼠尾,豬尾……看著銅鏡裡面的男人,摸著半禿的腦殼後腦勺拖著的大辮子,他這是穿了架空的清朝了。
  順治十五年,聖祖康熙還是正太,天下初定,不是什麼戰亂年代,建功立業什麼的他也只是想想罷了,他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現在他的名字叫做那圖蘇,滿洲正紅旗人,他老爹跟著一個親王,後來親王戰死了,他跟著親王的小兒子在京城的王府當了管家,總之混得還不錯。他想著這具身體殘留下的記憶,他這次出京城好像是要捉拿王府裡面一個逃跑的小丫鬟,不對,是名為小丫鬟實際是王府格格……把事情理順,他鼻梁狠狠地抽了一下。你說這小姑娘好好的和碩格格不做,貝勒的大老婆不當,偏要私奔去找一個有老婆有兒女的老男人,別說在這個時代,就是放在現代,那也是被人戳脊梁骨的,破壞人家庭的小三啊,這還是追著巴著要倒貼,敢情這小姑娘腦子是殘的。
  他走出房門,這是旅途一家客店。按理說一個從未出過院門的格格走不遠,應該早就被他們找到帶回去了,卻沒想到事情如同大海撈針,後來府里傳出信兒,格格身邊還帶著一個侍衛,一個小丫頭,那丫頭之前伺候過格格,後來被趕出府找人伢子賣了,看到小丫頭的名字,他恍惚有些印象。
  流蘇。
  
  三天後打探到了那三個人的下落,這是一座不大的縣城,城裡有一家叫做隆盛的客棧,昨天夜裡有三個荊州口音的人兩女一男住進去,還有一幫子很扎手的人,看衣服下面鼓鼓的備不住藏著武器。
  跟著那圖蘇的有五個人,都是好手。其實他醒來發現這具身體也會幾下子,具體身手怎麼樣他沒有試驗過。他思謀了半天,和五個人如此這般交待。
  黃昏快到飯點的時候,隆盛客棧進來一群官兵,說要捉拿天地會的反賊,挨個搜查客房。其實他並不知道店夥計形容的那幫子扎手的人是什麼來路,誰讓天地會的名頭這個時代響亮呢。沒想這一搜還真搜到什麼證據,看著客棧院子里官兵和一群人乒乒乓乓地打起來,他想還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新月從來沒有走過這麼多路,跟著怒達海大軍上京,自有人伺候得她舒服,這一次卻如同逃難,雖然一路上有流蘇這個丫頭打點,畢竟不是王府的舒服日子,新月想著這一定是上天要她證明她對怒達海的愛情,對於她的愛情來說這些算什麼,她愛怒達海,受的這些苦全是值得的。新月有這樣的決心,但並不能減去疲憊,她臉色黃了,身體瘦了,腳上磨出了血泡。流蘇端著溫水伺候她洗漱,新月又說起她的愛情她的期待,她抓著流蘇的手動情地說,「只有流蘇你理解我,你是這樣善良美好,才會理解這樣偉大純潔的愛情……」
  流蘇端著水盆出來,看了一眼沈浸在愛情美好裡面的新月,冷笑。什麼美好的狗屁愛情,她要端親王府的和碩格格做出醜事,她要這件醜事天下皆知,她要端親王府身敗名裂,加諸在她身上的,她要全部討回來,端親王府的所有人一個也逃不掉。為了復仇,她的身體她的良心都可以成為籌碼。
  
  外面有人喊著捉拿天地會反賊,一會兒就聽見打鬥的聲音,莽古泰慌張推門進來,格格我們快走刀劍無眼呆在這裡說不定會被誤傷如果官兵察看身份我們就暴露了暴露了身份就去不了巫山雲雲。三個人急忙收拾了東西,莽古泰頭前開路,準備從後院離開,剛從院子探出身,莽古泰就被一張漁網罩住了,旁邊衝出四五個人對著他就是一蹲亂打亂踢,新月嚇得尖叫起來,被人一個手刀砍暈了。流蘇看著衝出來的幾個人,知道事情壞了。
  莽古泰看到新月暈倒,大吼起來,「你們把格格怎麼了?」話沒說完,一隻拳頭對這他下巴過來,門牙被打掉,說話開始漏風,模模糊糊聽不清。有人帶著笑意說,「這裡哪有什麼格格?」莽古泰還要說什麼,看清面前的人,端親王府的總管那圖蘇,心中一突。
  那圖蘇看著他,湊到他身前,「我們親王府的和碩格格半個月前猝死了,太后追封了和碩端柔公主。莽古泰你趁著端柔公主大喪,勾搭公主身邊的丫鬟,攜卷王府錢財私逃,世子,不,現在要改叫王爺了,王爺和公主念你的忠心,對你恩重如山,你卻做出這種事來,真是不忠不義沒心沒肺的奴才!」
  事情的真相不好對外面宣注,這就是莽古泰的罪名了。
  巷子裡面早備下了馬車,昏迷的新月被拖到馬車裡面,莽古泰和流蘇被捆了也丟進去,一行人悄悄離開了這個縣城,如同從來沒有來過。那圖蘇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思,新月一直保持昏睡狀態,飯菜里放了安睡的藥,到時間就給她灌下去。莽古泰牙齒掉了,說話漏風,侍衛都知道了什麼,沒人願意聽他說話,高門大院的事他們能少知道還是少知道的好。流蘇被捆了兩天,表現得老實,就給她松了綁,讓她伺候新月吃藥吃飯,外帶準備一行人野宿時候的飯食。
  
  那圖蘇就著河水刮鬍子,說起來他是賺到了,年輕了五六歲啊。他摸著光光的下巴,看著水里的倒影,這那圖蘇皮相不差身體健康無不良嗜好工作安穩。這幾天他仔細想了一遍,發現他現在連娃兒都有了,忍不住有些悲催,他明明還是單身小男人一枚,睡了一覺就成了已婚的二手男人,連娃都有了,而且那個給他生娃兒的女人他還見不著面(生孩子難產沒了)。
  他仰躺在河邊的草地上,想著自己以後怎麼辦?繼續王府總管的工作也不錯,這端親王府還是蠻受寵的,只要現在的小親王不做出什麼欺君妄上的事,自有富貴榮華等著,在他的記憶裡面,那親王小正太蠻上進的,可惜攤上一個沒腦子的姐姐……他這樣想著,忽然聽到不遠處草叢裡面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偶爾有人的喘息聲,他愣了愣,這聲音並不算陌生,他也並不是什麼都不懂的處子,但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兒,山狐野鬼的傳說莫不是真的……
  
  看著草叢里的兩個人,那圖蘇一腳踢上去。那個侍衛正要叫罵,看見是他,急忙松開抱著的女人,臉色掩飾不住慌張。那圖蘇臉色不好看,「狗東西,想要女人去窯子里找一個,你精蟲上腦,不看看這是什麼地兒?……」那圖蘇劈頭蓋臉罵了一頓,侍衛不敢應聲。他看著旁邊抱著衣服的女人,皺眉,「還不快滾!」女人慌張地走了。
  「把衣服穿好。」那圖蘇說,「這才幾天就忍不住。」侍衛小聲辯解,是女人自動貼上來。那圖蘇恨鐵不成鋼,「那女人如果沒有企圖,會白貼身子?你知道這件差事的干系……」侍衛仔細一想混身冒汗,噗通給他跪下來。那圖蘇踢了他一腳,「起來。」男人好色,他知道,對於倒貼上來的女人很少有無動於衷的,但是為了女人掉了腦袋,毀了前程,尤其是不值得的女人,那就是蠢了。
  那圖蘇壓下這件事,那個侍衛感激不盡,在剩下的時間流蘇沒再整出什麼幺蛾子來,馬車進了京城,從端親王府後門悄悄進了王府。那圖蘇去主院彙報,克善去宮里讀書還沒有回來。他雖是王府的總管,但這是內宅的事,不在他的權限內。
  
  克善身邊的大丫頭臉上有些為難,他知道這個姑娘叫絹舒,十五六歲的丫頭在他原來的時空還是孩子,在這裡就要主持一家子的事,封建社會真不人道。丫頭拿不定主意,讓他坐著,起身出去。他想應該是找什麼人商量去了。
  
  絹舒確實找人商量去了,新月出事兒後,德嬤嬤自請回荊州,克善賞賜了東西也就准了。蘇嬤嬤身體大不好了,這幾天竟然起不來身,府里的事一件接著一件,讓絹舒有些撕扯不清。蕭葵還在偏房養傷,新月的事,克善沒有怪罪,反是有些愧疚。上好的藥材用著,蕭葵這幾日能夠下床了,但是不能多走,傷口畢竟沒有完全愈合。
  絹舒把事情給她說了一遍,新月的事有些不好處置。雖然對外面說,新月猝死,喪事也辦了,但她們都知道新月還活得好好的,克善心中如何處置,她們摸不准。蕭葵想了一會兒,王府西南有個幽靜的小院子,找幾個啞巴僕婦過去伺候吧。絹舒得了主意,心中放下一樁事,又說到蘇嬤嬤的病,怕是好不了了,大夫說身體虧損厲害,算計著時間竟然是去年荊州之亂時候落下的病根。蘇嬤嬤是端親王福晉的陪嫁丫頭,後來許了端親王府的下人,丈夫早逝生下的兩個兒女也沒養活,是沒有任何親人了。
  有了主意,事情辦理也快,克善從宮里回來,新月已經安置好了,絹舒給他除了外面的衣服,一邊彙報王府的事。聽見新月回來,克善怔了一怔,卻沒有吩咐去看新月。直到怒達海戰敗帶著幾百殘兵回朝,克善也沒說起要去看新月,卻去見了流蘇。流蘇這個丫頭他還有些印象,原本伺候新月的,不知怎的後來看不到了。
  第二天,王府掩埋了兩具屍體,一男一女。怒達海帶著幾百殘兵回朝,順治大怒,原本十萬大軍只剩下幾百殘兵,怒達海竟然沒有戰死而是回來了,順治在朝上怒斥了他,削官奪爵,讓他在家思過。
  




第二七章.大結局(可以幸福嗎?)

  那圖蘇(穿的)第一次見蕭葵,克善對「媒公」這個職業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那圖蘇啊你老婆過世兩三年了你家娃無人照顧雲娃年輕貌美知書達理管家又是一把罩配你剛剛好。
  聽著克善的話,那圖蘇有些愣神,看著不遠處的亭子里的幾個女孩,有克善身邊伺候的大丫頭絹舒七紈還有克善話題的主角。他沒「見過」克善口中的雲娃,但那圖蘇的記憶中有,那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端莊大氣的姑娘,別說模樣如何,還不到二十歲,在心中真是一個沒長大的黃毛丫頭,而他已經是娃他爹了……小王爺莫不是操勞王府一家子腦子迷糊了?
  琢磨著那圖蘇臉上的表情,克善轉著拇指上的玉扳指,望著不遠處的亭子,三個女孩正說著什麼話,臉上露出笑容。在荊州王府的時候,他是不怎麼注意雲娃的,只記得那是姐姐身邊伺候的大丫鬟,但是荊州被圍困,阿瑪讓莽古泰和雲娃帶著他們姐弟避難,他看著那個丫頭照顧姐姐,照顧他。莽古泰雖然是侍衛,只不過武功高些,於時事卻愚鈍,他和姐姐都是養在王府,根本不知道民間怎樣生活。他開始敬佩姐姐身邊有這樣能幹的丫頭,還有些嫉妒想著自己身邊為什麼沒有。再後來,他們姐弟被努達海的鑲白旗大軍救了,京中聖旨讓他們上京,蘇嬤嬤帶來兩個丫頭,絹舒和七紈,除了他們姐弟親人全部亡故,他的心中難免忐忑,他想著依靠姐姐,那是他唯一的親人了……將軍府撫孤,不和情理,但是太后決定他也沒有置喙的餘地,想著畢竟在京中有了落腳之處,他和姐姐可以安定下來……知道姐姐和努達海的私情,他又是震驚又是憤怒。他向太后請了旨意,哪怕回去荊州,他也不能讓這樣的醜事張揚出去,端親王的名聲,姐姐的名聲。但是他能夠明白的,他的姐姐為什麼就是不明白,滿腦子的情情愛愛,那個努達海在她心中超越了所有,阿瑪額娘兄弟倫理禮教。他說雲娃好好伺候你的主子,當時心中是有著遷怒的,但是想到她在荊州城外為他們姐弟擋的那一刀,想著上京路上她的無微不至,想著……他不能昧著良心說姐姐是對的她是錯的。那夜他看見她滿身鮮血,聽她斷斷續續地說姐姐要私奔去戰場尋找努達海,他驚怒,看到她眼中的悲涼,心情是同樣的。他的姐姐背叛了他背叛了端親王府,同時也背叛了她她伺候姐姐十多年的情分得到的卻是姐姐扎進她腰腹的一刀。她昏睡了五天才醒,絹舒說那個時候她有求死的心思,那時候他有些心慌,站在床前看著她,雲娃你給爺活著如果你死了荷香院所有奴才爺都讓他們給姐姐陪葬。他說得陰狠,知道她不願連累別人,終於撐過來。有時候,他會覺得他的姐姐不是新月,應該是她。
  給雲娃治傷的大夫是端親王養著的,雲娃活過來他很高興卻看到大夫吞吞吐吐,他追問了,心下一涼。那刀子傷到了子宮,雲娃有可能不能生養了。他知道這對於女子來說這代表什麼,他原本想著等雲娃的傷養好了,他給她找一個富貴人家,一個可心稱意的人,雲娃聰明能幹,一輩子稱心如意還是可以的。
  但原本想好的一切都不可能。
  那圖蘇很好,他髮妻早逝,家中有兒子,想必……這樣不會委屈了雲娃。
  
  那圖蘇不知道克善的心思,蕭葵卻可以猜到一二。這個孩子也是苦,父母沒了,有個依靠的姐姐卻也是不值事的,反倒累及他。蕭葵想著一輩子自己過也沒什麼,但是這個時代如果一個女子嫁不出去,那必定是有隱疾,被人在身後議論,克善不願看著她這樣,所有友善她的也不願她如此。那圖蘇的妻子蕭葵見過,荊州一個小戶人家的女人,身家清白性子溫柔心靈手巧,只是身子不怎麼強壯,生第三個孩子的時候難產沒有救回來。
  對於那圖蘇,蕭葵說不上討厭,也談不上喜歡,原本他們也搭不上關係,在荊州她只在新月周圍轉悠。來了京城,住在將軍府也只不過三四面,遷府之後內宅和外府聯絡的事都是福祿在做,蕭葵見福祿倒是頻繁。
  蕭葵身子沒有大好,荷香院的下人沒有處置,那都是內務府送來八旗包衣出身的,和平常府里買賣的下人不一樣,一個處理不好就會出亂子,著實讓絹舒克善傷腦筋。荷香院的下人當初是蕭葵安放進去的,雖然後來新月掌權,其實人沒動,這些下人都是聰明的識時務的,這幾日安分地呆在荷香院,不多嘴不做多餘的事。新月去了,端親王府也不需要這麼多的人手伺候,克善問了府里有願意離去的,賜了銀錢允准,卻沒有人求去。他們這些人其實都不怎麼混好的,好的早去了宮里各家宗室王公府上伺候,那裡能夠輪下來等到端親王府。雖然克善現在沒有官職,但畢竟是個親王,誰知道將來能不能發達,如果發達了,他們都是端親王府的老人,別人看待他們自是不同。蕭葵和絹舒商量著,既然無人求去,宮里賜下府邸時還賜給了端親王府幾個莊子,挑揀幾個能幹的去莊子上看顧,做得好可以提了管事。這樣一說,下人心思都有些活動。總算把這件事料理妥當,已經是大半個月後,蕭葵沒有多少時間去考慮克善的「提議」,不是那圖蘇,也會有別人。她知道克善的心思,無非是想要看顧她,那圖蘇是端親王府的管家,不可能在克善眼皮子底下委屈她。克善是個重情義的人。
  
  主子要給奴才婚配,那是榮耀,問你的意思那是尊重。這些蕭葵明白,那圖蘇也明白。不能說沒有感情基礎不想嫁娶,也不能昧著心說對方不好,一個府里的以後還要共事呢,只能說自己配不上,但是兩下都這麼說,克善明白了,你們乾脆別說了既然都不嫌棄對方爺就給你們做主了那圖蘇你把你娘老子孩子都接到京城來該準備的準備爺要給雲娃置辦嫁妝,想著新月「過世」,日子不能太緊了,一拍板定了入冬的日子。
  那圖蘇嘟噥著封建包辦婚姻,他單身的日子眼看就到頭了,出門就遇見了努達海。這時候努達海回來沒幾天,順治剛在前天下詔斥責他讓他在家中思過。那圖蘇和努達海沒什麼交往,身子裡面又換了一個魂兒,一時間沒看清伸手抓過來的男人是誰,只覺得人影陌生,抬腳就對著撲過來的人影踹了過去。
  
  努達海很憔悴,他原本是不願意看到新月出嫁才自動請纓去了巫山,原本是存了戰死沙場的心思,兵敗的時候拿著寶劍比劃著脖子的時候他也真是這樣想的,但是劍鋒蹭破了皮,他忽然不想死了。死亡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死了什麼都沒有了,他以後再也看不到他的月牙兒,如果新月知道他戰死又該是多麼傷心,想著新月的眼淚他就更加動不了手。帶著幾百人回來,順治的怒火和斥責他早就預料到了,對於雁姬也早準備好了一番說辭,他忘不了新月,不管雁姬是不是理解他的感情,他都會不了頭了。他意料到所有的情況,順治的怒火斥責,雁姬的失望,唯一沒想到的是新月死了,沒有等到他回來見最後一面,他的月牙兒離開了他。
  雁姬嚴令下人不說新月的消息,但努達海是個人,能動能跑,端親王府的和碩格格過世追封和碩端柔公主這在京中算是大事了,怎可能沒有人討論。努達海聽到簡直不敢相信,他原本想好了,他可以捨去爵位名望準備和新月一起努力,他們的愛情他們的幸福他們要學會爭取,只要他們感情真摯,一定會感動皇上和太后,一定會成全他們的,新月怎麼可以不等他回來?
  
  努達海又哭又嚷,半天那圖蘇才想起這麼一個人,上下仔細打量一番,這男人看著也沒有多出眾,也沒看出什麼中年成熟男人的魅力,不就普普通通一大叔嗎?哦,還是拎不清腦殘的,話說這算是同類相吸?仔細辯聽他的話,好像面前這位大叔要找雲娃。嗯,那圖蘇摸著下巴頦,這時代男女授受不親,這大叔找他未婚妻乾嘛?於是他對大叔有嘛事你和我說他的未婚妻在王府裡面忙著呢沒有時間見外客再說你這樣一個男客接待也不方便。
  可惜努達海不領情,一門心思要找雲娃。那圖蘇對端親王府門口的下人說,這XXX大人莫不是因為戰敗被聖上叱責一頓魔怔了,說話沒頭沒腦。端親王府的下人眼觀鼻鼻觀心,連聲附和可不是我聽說XXX大人這幾日在京城沒頭沒腦亂逛,抓住人說人家欠了他錢不還錢就把人打了一頓……自家王爺不待見將軍府的一家子,端親王府的下人都是猴兒精,哪有看不出來的,一個一個往努達海身上潑臟水潑得歡,反正他們又沒指名道姓。
  那圖蘇沒讓努達海在府門口站著,這羊肉衚衕里住的都是貴人,端親王府沒興趣讓人看笑話,把努達海讓進門房,沒再讓他往府里走,努達海再勇猛,他們端親王府的侍衛還看不住一個人?
  這一回來端親王府領人的是驥遠,因為努達海戰敗,他從二等御前侍衛降到三等,這還是看著他努力上進沒一捋到底。他下了班從宮里回來就看見端親王府的人,老夫人當場就暈厥過去了。驥遠其實不知道努達海和新月之間那檔子破兒事,聽說努達海在端親王府瘋魔了一樣鬧著,皺了皺眉跟著端親王府的下人過來領人。
  
  驥遠看到努達海的時候,努達海並沒有被虐待,他正在端親王府的門房裡面砸東西。無他,大打出手不符合端親王府的身份,弄得街坊四鄰都來看很是沒臉,又和努達海說不清,索性把他關房裡了。
  驥遠一來,就看到一個圓臉的胖子向他訴苦,「驥遠少爺你可是來了,……」BALABALA,福祿的口才好說一整天不帶重樣兒的努達海砸了王府的東西他們也不敢對努達海動手想著王爺公主之前都是在府中居住過兩家關係不一般但是努達海太難搞了有啥話不能好好說怎麼能砸東西還非嚷著要見雲娃姑娘這雲娃姑娘雲英未嫁的雖然是個丫頭傳出去名聲也不好聽這努達海將軍又不讓他們傳話。
  驥遠聽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一陣黑,無地自容。驥遠請努達海回家,努達海端起父親的威嚴怒斥兒子,驥遠臉孔漲紅,不知道是不是羞憤。
  
  這件事蕭葵當時並不知道,後來聽那圖蘇說的。那圖蘇手舞足蹈唾沫星橫飛一臉惋惜地說當時真該叫你出來看後來就沒有看過這麼精彩的戲段子這努達海不當戲子真是可惜了。那圖蘇這人挺陰損的,蕭葵後來知道。
  
  努達海被兒子弄回去,京城很久都沒見到努達海的人影,只是聽說將軍府嚴閉了門戶,除了驥遠去宮里當值,下人出來買菜就沒見人出來過。半年後驥遠大婚,有一個月洛琳出嫁,這兩門親事是年初太后指定的,原本將軍府就是高攀了,如今努達海戰敗沒有復起的希望,更是門不當戶不對,但看著驥遠是個有出息的,雁姬的教養京中貴人都是見過的,也沒有悔婚或者拿喬。驥遠娶了貝子府的固山格格,洛琳指婚的對象是一個貝子,眾人看著,有這兩家親戚幫襯,這將軍府一時半刻恐怕塌不了。
  克善沒打算這麼就放過了努達海,卻也不著急,這孩子越來越沈穩。新月被關在府里的一座小院子裡面,有兩個粗壯的啞巴僕婦伺候著,蕭葵不知道克善去沒去看新月,只是知道那座院子裡面一開始最聽見有女子大喊大叫還有哭聲,最近不怎麼聽到了。新月還住在那裡,蕭葵可以確認,只是琢磨不透新月是不是悟了。
  額克圖總管帶著孫子從荊州過來了。蕭葵的婚事沒能自己做主,她在心裡寬慰自己,這樣的結果已經很好了,擺脫了新月,以後做個管家娘子,這一輩子也就這樣過去了,愛情什麼的她從來都沒有期待過,自然沒什麼好失望的,再說那圖蘇也不是什麼歪瓜裂棗……這樣勸慰著自己,心中卻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直到那一天。
  
  我覺得你挺像一個人。
  誰?
  上輩子見過的……
  嗯,你是……就是你啊,真是緣分。
  可不是,沒想到我們還能湊一處。
  
  全文完

ac25272001 2017-5-2 18:32

普通
劇情緊湊,感覺ㄧ下子就結束了.....
結局有點匆促,
感覺可惜:tk_37

h8852ms 2017-9-1 13:46

前面舖的劇情,還滿好看
到中間就開始,濃縮簡短的敘述
後面更快,直接寫結局
……有點可惜:o

星文明 2017-9-16 15:24

機車的文~從頭到尾我都想著主角甚麼時候可以擺脫新月
結果從頭機車到尾
後面好不容易可以輕鬆一點了.結果馬上完結篇
這個女主角一定跟作者有仇(後面應該是暗示穿越者跟女主角認識~搞不好一起車禍才穿的之類的.不過作者懶的寫為了不吭.草草交代)
悶啊啊啊啊啊啊~~氣死我了

beddy 2017-12-30 01:41

封建社會裡,女主角能有這麼個結局,勉強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吧……只是還是覺得替她委屈啊

梓萱 2018-3-9 21:15

感情線根本沒有嘛
但是新月格格真的是很腦殘
很廢又只會拖累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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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新月)穿越新月格格之丫鬟難當》作者:水未央【完結】